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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偶米粉     秦时小说家txt下载     秦时小说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五十四章 无忌兵法(第一更)

    暗金色的玄光扩散,修长白皙的手掌之上再次浮现一物,外观与此刻已经落在周清手中的事物看上去一般无二,同样是一卷竹简。

    “这是魏国的东西,数年前落在南公手中,今日得见你们,便物归原主。”

    劲力流转,另一卷竹简便是奔至纪嫣然的跟前,脆声而语,并未多言,如此,倒是令周清有些好奇,不过也仅仅是好奇。

    并未将注意力放在其余人身上,单手徐徐而动,手中竹简外的锦绣布袋便是滑落,展露其中的本体,形状比起一般的竹简倒是有些怪异。

    寻常的竹简都是一片片竹片编织而成,手中的这卷竹简却是由细铜之丝缠绕,正面更是一道如黄金一般的铜片,其上只有一个古朴的金文素。

    “这便是《黄石天书》?”

    右手掌不动,将竹简拉开,入眼处便是一缕缕金色的光芒闪烁,通体由金粉写就,传承三代的文字,映衬窗外的阳光,整个房间内一片金色玄光大盛。

    感此,周清双手为之青色玄光绽放,呼吸间,将手中的《黄石天书》覆盖,细细感知,劲力万变,演化一层又一层的玄妙道理。

    阴阳之变化,四象之轮转,灵觉深深的笼罩其上,这卷书籍的开篇读上去,并为如同自己所想的那般惊艳,甚至连《道德》二经都不如。

    “既然将此书于我,何故还遮遮掩掩!”

    以自己如今一只脚踏足悟虚而返的境界窥探,整个诸夏之中,能够瞒过自己的东西几乎不存在,想要以奇异的手段遮掩这卷书的本体,妄想。

    阴阳无极的力量冲击,返璞归原,强大的灵觉之力一闪,这卷竹简中却有另外一股力量,甚是隐晦,不仔细探察还真探查不出来。

    口中冷哼一声,双手虚托这卷竹简,掐动印诀,引动阴阳并行的无极之力,加持以纪数之力的冲击,豁然间,又是一道道青色玄光涌入竹简深处,其间夹杂淡淡的金光。

    “道家天宗玄清子,果然如北冥道友所言那般的惊艳,《黄石天书》虽在你手,但现在还不到它出现的时机,况且,你并非这卷古书的真正主人,当循道法自然。”

    加持纪数的力量,演化众妙之门的奇异,短短数个呼吸,身前的这卷《黄石天书》便是从其内迸出一股极强的反震之力,硬生生的将周清融入其内的所有力量反震而出。

    同时,一道苍老中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从其内流淌而出,一语出,整个房间异象升腾的房间内,仿佛真的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位须发皆白、楚国贵族老者的形体。

    手持阴阳手杖,单手轻轻捋着美髯,一双微小的眼眸深处绽放洞悉世间本源的玄光,直视周清,徐徐而道,语落,所有的一切归于原样,手中《黄石天书》也和普通的竹简一般。

    “楚南公!”

    “这般戏弄于我,日后可是要付出代价的,阴阳家智者一脉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楚国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们走!”

    神情冷漠无比,这楚南公的境界绝对到了悟虚而返的层次,以奇异的手段封印《黄石天书》的本来面目,外显一卷所谓的《素书》,真当自己是小孩子一般,可以随意戏弄。

    什么现在还不到它出现的时机?

    什么内蕴无上天机?

    ……

    这些东西骗骗普通人还可以,想要骗自己,却是有些上火了,挥手一招,那炳通体奇黑无比的七星龙渊之剑从虚凡的身上而出,流光一闪,便是落在条案之上。

    双眸深深的皱起,一步踏出,青光氤氲,消失在房间之中。焰灵姬与虚凡亦是没有在房间中停留,身形闪烁,便是从乌氏居而出。

    “七星龙渊!”

    目视着周清三人的离去,又看了条案上多出来的一柄利刃,龙阳君轻语一声,面上有些喜意,此次他们受齐国的势力所托,前来向道家天宗玄清子所要七星龙渊。

    本以为已经不可能成功了,不曾想,阴阳家的东君出面,竟然送来了《黄石天书》,使得玄清子先前的条件符合。

    这样一来,七星龙渊与承影之剑全部归来,算是两全其美之事,念及此,将目光看向身侧的师妹纪嫣然,不过,似乎师妹并不像自己这般高兴。

    “多谢东君阁下!”

    对于阴阳家的东君焱妃,纪嫣然并不认识,但这并不妨碍她从玄清子的话语中得到信息,一直以来,阴阳家内就有传来,术者一脉中有一位顶级天才,乃是日之护法东君。

    今日一观,名不虚传,年岁小了自己十岁上下,但一身修为远超自己,加持强大无比的阴阳术,此人也是阴阳家内顶尖的武者。

    “不必谢我,南公所托,如何敢推辞。”

    “说起来,你们虽得了这两柄剑,确也惹上了不小麻烦,希望南公送与你们的东西有帮助,你我同属阴阳家,咸阳有事,可随时寻我。”

    双手交织于小腹之前,体表玄光浮现,肌肤呈现晶莹之光,迎着纪嫣然看过来的目光,东君焱妃轻轻摇头,轻语之。

    话锋微转,饶有深意,看了条案上的两柄剑,都是神兵利器,但对于阴阳家来说,并不太需要,事情已经办妥,自己也该离去,语落,房间内金色光芒闪烁。

    “东君所言可是道家天宗玄清子?”

    房间内的苍璩仍旧沉浸于之前周清的太极图玄妙之内,感应着阴阳无极的演化,周身一丝丝别样的黑色玄光绽放,龙阳君挥手一招,条案上的七星龙渊便落在手中。

    回想着东君焱妃离去之语,眉头轻轻一挑,而后看向纪嫣然。

    “再说那些也已经不可挽回,还是看看南公送于我们何物,既然南公施加封印于《黄石天书》之上,就应该会料想到接下来的事情。”

    “玄清大师手中的是《黄石天书》,这卷是……《魏公子兵法》!是信陵君的兵法韬略,传闻信陵君汇聚门下三千门客之力编撰而成。”

    “内蕴绝世兵家之法,自信陵君征战以来,屡屡打败秦军,内部应有独到的妙处。”

    南公封印《黄石天书》,惹怒道家天宗玄清子,如果玄清子仅仅是道家的弟子身份也就罢了,关键对方如今已经位列秦国护国法师,爵封右庶长。

    它日,无论如何,对方都绝对不会忘记这件事的。更何况,对方的修为距离悟虚而返估计也不远了,若是突破,就是南公也奈何不了他。

    秦国内部,长信侯的叛乱已经了结,接下来便是文信侯吕不韦摄政侵扰了,待其扫除内患,关东列国危矣,想来这也是南公派人送来《魏公子兵法》的原因。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信陵君多次与秦军交战,屡屡战败秦军,其兵法韬略自然直指秦军软肋,若是可以运用得当,当有出乎意料的收获。

    “无忌的兵法!”

    “哈哈,竟然是无忌的兵法,当年邯郸之战,无忌率兵大破秦军,斩杀秦军近三十万,那一战也令秦国元气大伤。”

    “十年后的列国伐秦,无忌又在函谷关外打败秦国上将军蒙骜,斩杀秦军近八万,那一战过后,兵家之人向无忌进献兵法,希望可以继续领导列国伐秦,只可惜……!”

    看着此刻已经被纪嫣然取掉锦衣外套的竹简,其上工整书写着三个魏国文字,将其打开,入眼处便是一句句兵家谋略之策。

    观此,纪嫣然与龙阳君再次相视一眼,微笑不已,龙阳君更是神色激动,当年在大梁城内,魏国公子魏无忌可谓是名震诸夏。

    若无秦国的奸诈反间,无忌定当再次伐秦,以其手段,打败国内动荡的秦军不难,若有可能,甚至可以极大的削弱秦国实力。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往,无忌身故数年,兵法不存,今日复归魏国,虽然魏武卒不存,但魏人仍在。

    “此为《魏公子兵法》,师兄欲令其归于何处?”

    兵法虽在身,但没有合适的兵家之人传承亦是无用,没有合适的人,这卷兵法有没有都是一样,自己乃是女儿身,虽学贯百家,但不合魏国,不合此书简。

    而师兄如今还是魏国的龙阳君,当年在大梁城内,曾与信陵君才学并列,如果师兄愿意传承这卷兵法,未曾不是南公的意思。

    “师妹无需看着我,我并非此兵书的合适主人。”

    感受着师妹看向自己的目光,龙阳君那秀美的容颜上为之叹然一笑,摇摇头,从纪嫣然手中接过兵书,轻轻一观,殊为感慨。

    “大梁城内,如果师兄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嫣然真不知道谁才是最为适合的!”

    语落,就连纪嫣然都不自觉的有些漠然,遥想百年之前,魏国之内,兵将如云,而今,竟连一位可堪大用的将才都没有,如此,《魏公子兵法》又有何用。

    “不必忧心,或许南公将兵书交给我们,并不是让我们在魏国之内选择合适将才,而今诸夏之内,秦国独霸,关东列国均是我们的选择之地。”

    “待苍璩醒转,我们就离开秦国,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两百五十五章 十二地支(第二更)

    “他们这般惹得公子不悦,不如奴家去把他们全部杀了!”

    百越之地的行事作风很简单,谁惹的自己不高兴,那么,对方死了就是最开心的事情,踏步而动,数十丈被抛在身后,感受着公子周身散发的一丝冷意。

    焰灵姬魅语流转,修长的手掌微微而动,一缕火焰升腾,鲜红的蔻丹非常漂亮,先前房间内的那三人中,只有一位是化神层次的存在。

    如果自己出手,就算杀不了全部,起码也能够杀了两个,周身散发一缕缕火魅柔光,欲要暖化周清身上的冷意,那些人太不知道好歹。

    “杀了他们又能够如何?”

    “楚国南公,世所传闻乃是诸夏间一等一的智者,现在看来不过如此,区区一道封印莫不意味就可以阻挡我,待我破开封印之日,就是《黄石天书》毁灭之时。”

    “齐国、魏国、楚国看起来都有动作了,只可惜,一切都是枉然!”

    而今的齐国,还尚未从几近亡国的状态中恢复,国势倾颓,兵力不显,魏国更是从信陵君故去之后,已经成为俎上鱼肉,楚国虽大,但李园当国,内部乱象纷呈。

    “虚凡,一个月后,你前往韩国,代替宗全与宗琼,执掌那里的一切,楚国、魏国、韩国的局面已经打开,接下来就该轮到赵国了。”

    不出意外,在楚国南公的心底深处,优先的还是楚国,阴阳家次之,欲要培养敌秦人士,那么,他的命运已经注定。

    关东列国的目光远视人物都开始布局,自己的行动也要加快了,旋即,一语出,流转身后虚凡的耳边,跟在自己身边数遍,虚凡的修为也提升至先天顶尖水准。

    尽管与鬼谷纵横相比还是差了一筹,但也足够了。

    “是,小师叔!”

    虚凡道礼而下,待在咸阳宫这般久,出去经历一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与韩魏相比,赵国的局势复杂无比,而且国内尚武之风浓郁,顶尖的武者不少,焰灵姬,接下来,随伺身侧,用心修行。”

    “待宗全的修为被我提升至化神,便是你离开咸阳之时!”

    新郑之行,仅仅自己了解的赵国化神武者,都有多位,如那手持干将的剑客,如赵国的赵震,更不必说,赵国还有中山夫子这般的人物。

    行走在赵国,没有化神层次的修为,都难以自保。

    “公子,莫不与奴家性命双修?如此,奴家前往赵国也更有能力替公子做事。”

    近月来,待在周清身边,焰灵姬也明悟当初在雍城蕲年宫为何自己的修为一跃而入化神,那是道家性命双修的妙法铸就。

    登临化神之境,不仅没有一丝危害,而且根基更为浑厚了,火魅术的缺点也被补足,性命双修只有齐头并进才是圆满之法。

    自己只尝试了性修就可以一跃而入化神,若是与公子命修,估计修为会更上一层楼,而且也不用那般麻烦,念及此,焰灵姬心动不已。

    “如果你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破入化神第二层次,性命双修不是没可能,到时候说不准你还可以一窥悟虚的玄妙!”

    提及此事,听焰灵姬口中魅语,周清眉头又是一挑,如果自己的年龄历经地支轮转,达到十二圆满之数,或许可以施展命修之法。

    但如今自己身体尚未长成,元阳尚未纯化,四象之演变还在进行,这个时候纵然有心也是武力,经常依靠性命双修,道心很有可能受损。

    “化神第二层次?”

    百越之地并无化神层次的具体修行,而今的一切都是从公子口中得知,化神玄灵分为两个层次,一个放,一个收,亦可为阴阳转化。

    以自己如今的修为,不过刚入化神第一层次不久,公子前些时日也说过,自己体质特殊,修行颇有裨益,虽如此,想要破入第二层次,最短也得数年,长的话未可知。

    就是主人天泽如今的修为估计都还在先天层次,自己却已经是化身武者了,辽阔如诸夏之地,化神层次的武者都是罕见至极。

    虽然心中这般想,但如果修为可以快速提升,何乐而不为?不过,忽然间,焰灵姬似乎想起了什么,如果自己记得不差,公子现在的年龄距离十二岁还有一段时间。

    十二地支轮转,元阳无垢,方可阴阳交he,共得极乐,就算公子现在愿意为自己性命双修,好像……好像身体也不允许。

    “公子,奴家等着你哦!”

    一瞬间,焰灵姬那绝艳的姿容上绽放一缕别样的魅惑之意,饶有深意的言语流转,火魅之力扩散,身侧的虚凡都有些扛不住,通体青光隐现,抵抗焰灵姬身上的压力。

    婀娜的身姿摇曳,清脆的笑声回旋在天地之间,于此,周清没有再与其回应,此女实在是……大胆至极,怪不得云舒都这么讨厌她。

    ******

    “东君阁下,近来咸阳之内稍乱,多亏有你护我,不然燕丹还真不知会发生何事。”

    “丹敬阁下一杯!”

    处理完南公交代的事情,东君焱妃便是归于乌氏居的另外一处房间,那里,一位身着深蓝色锦衣的男子正跪坐其中,自顾自的饮着美酒。

    感东君焱妃归来,连忙起身,拱手一礼,俊朗不俗的面上微微一笑,单手指着条案上的酒樽和玉盏,看向东君,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数年前,燕国与赵国大战,结果在赵国大将廉颇、李牧的攻击下,燕国损失惨重,将军栗腹被杀,数十万大军被杀,国力为之衰弱不少。

    随后春申君黄歇五国伐秦,兵败如山倒,虽如此,但在赵将庞的攻击下,军压蓝田大营,令文信候吕不韦和秦王政大恐。

    事后,秦王政令上将军蒙骜、将军王翦等攻打赵国,那一战,秦国损失大将蒙骜,折损兵士数万。随其后,秦国便是要与燕国结盟,共同攻打赵国。

    父王为之同意,愿意令张唐入燕国为相,而燕国则质子于秦,以为保证,谁料,待自己刚入咸阳不久,便是听闻秦国之背燕而与赵国结盟,一时间,燕丹为之心神惧恐,如坐针毡。

    原本欲要逃回燕国,只可惜秦国看护的太森严,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正值那个时候秦廷内出现一位十二岁的上卿,乃是甘茂的后人甘罗。

    其才非凡,智谋超群,本想要结交对方,希望对方可以为自己出谋划策,但想不到没多久,便是传闻甘罗因为通敌叛国罪被杀。

    无计可施,只得继续留在秦国!

    好在昔年自己也曾质子于赵国,与如今的秦王政相识,一丝情意尚在,在咸阳之内,算是有安身之本,不久之后,秦王政更是下令,宫廷左护法东君阁下亲自护持自己。

    由此,才得以心安。

    自从阴阳家的东君焱妃护持自己,在咸阳之内,一年多以来,的确没有任何外在的侵扰。只是,数月前,观秦王政冠礼亲政,燕丹心中再次的烦闷起来。

    “不必挂怀,区区小事而已!”

    暗蓝色的长裙罩体,曼妙的身形踏步房间之内,呼吸之间,房门为之关闭,透过光亮的窗户,外界的一切收入眼眸深处。

    对着燕国太子丹点点头,便是跪坐在条案对面,纤细修长的手掌端起酒樽,美眸流转,其内玉液琼浆晃动,一饮而入,唇齿生香。

    “刚才东君阁下曾言有熟人在此,不如是何人?”

    “燕丹待在咸阳久矣,整日无事,能够被东君阁下称之为熟人,想来不俗,若是能够结识一二,接下来咸阳的日子倒也畅心许多。”

    待在咸阳甚久,对于咸阳内的一切也算是有所了解,但也仅仅是有所了解。身为燕国太子,于咸阳之内的身份略显尴尬,一直以来,都没有关东列国人士寻来,秦廷之内更是无人愿意相交。

    阴阳家的东君焱妃倒是对自己关注颇多,但也仅仅是关注,自己也摸不准对方于自己到底何意,或许真的只是奉命护持自己。

    “是秦国护国法师,道家天宗玄清子大师!”

    待在燕国太子丹身边也有年岁有余了,东皇阁下的诏令一直在脑海中流转,苍龙七宿的秘密在七国之内流转,如今的燕丹尚未归国,那种力量不显。

    日月而立,星耀归位,青垣摆尾,苍龙七宿!

    千年神圣,姬姓血统,幻音天韵,九五乾坤!

    燕国的传承追朔往昔,乃是文王膝下的嫡子,血脉乃是七国中最为尊贵的,千年以来,一直处于极东偏北区域,数十年前,燕昭王时期,更是独霸一时。

    日月而立,星耀归位,所述乃是日月当空,星辰亘古,寓意阴阳家将会大盛,九宫神都内的位置也为数百年来,首次齐聚。

    青垣摆尾,苍龙七宿,所述乃是苍龙七宿,根据自己的推演,一天下大势即将开始,苍龙七宿的力量也开始逐渐的在七国内升腾,绽放最为耀眼的光芒。

    千年神圣,姬姓血统,这一点所指的无疑是燕国之人,七国之内,能够满足这一点的,也只有燕国,而和苍龙七宿有关的,咸阳之内,唯有燕丹。

    幻音天韵,九五乾坤,这一点根据占星律的推演,却是诏示着开启苍龙七宿秘密的一个关键事物幻音宝盒将会出现,九五乾坤乃是易经所语,堪为至尊之意。

    难道是说,在幻音宝盒出现以后,一天下便会结束,而苍龙七宿的秘密也会汇聚一起?这一点东君焱妃不是很确定,但无疑与幻音宝盒有关!

    一饮而尽,将手中的白玉盏置于条案之上,轻语回应对方,在对方的身上,自己还真没有感觉到别样的气息,其人俊朗,其才不俗,但也仅此而已。

    至于对方心间最深处的秘密,自己第一天见到对方就知道,那就是欲要离开秦国,而在阴阳家九宫神都之位未曾齐聚之时,对方……别想离开秦国。

    就算秦王允许,阴阳家也不允许!

第两百五十六章 化秦戾气(第一更)

    “原来是道家天宗玄清子大师,数年前,诸夏便有传闻,道家玄清论元始,开天辟地盘古生,久闻其名,未得相见,倒是颇为遗憾。”

    “东君阁下和大师并列宫廷护法这般长的时间,不知玄清子大师是一位什么样的高人?”

    对于玄清子,燕丹倒是知晓,甚至在其还未入咸阳宫的时候,远在燕国之时就曾听闻,其所著的《开天辟地》、《龙汉劫》……流传列国。

    看上去颇为有趣,而且通熟易懂,流传于诸夏民众区域,令道家的声名大盛,而今的道家和四五年前的道家之名,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若是想要离开秦国,非有秦国内的大人物相助,如今秦王政冠礼亲政,文信侯吕不韦势力渐衰,想要寻求突破口,还是得从秦王政身边下手。

    对于阴阳家的东君焱妃,感觉不出对方的具体情绪,若是能够通过她,结交玄清子大师,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道家玄清子!”

    “此人身为道家天宗的弟子,自然于诸般事务超脱于外,除却护持秦王以外,并无外界深交,而且,更是在闲暇之时,为秦王献上彻底攻灭关东列国的计策。”

    “推崇匡诸侯,一天下!”

    静静的跪坐在条案之前,东君焱妃一双隐现淡淡暗金色玄光的美眸扫视了燕丹一眼,占星律大成,世间的一切都可以随心所欲的推演。

    如燕丹的谋划,更是一眼看到深处,结交玄清子,也不外乎想要玄清子助力自己逃出秦国,而以自己对玄清子的了解。

    若是玄清子知晓了燕丹的计划,到时候,别说逃出去,就是一身性命也难以保全。

    “匡诸侯,一天下。”

    “东君阁下是阴阳家的高人,而阴阳家在五百年前虽然也属于道家,但实则为周王室的祭司,左丘明曾曰;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周朝以宗法定天下,分封拱卫天子,阴阳家入秦廷,难道也要助力秦国匡诸侯,一天下,灭分封,列郡县不成?”

    作为当年文王嫡系的分封之国,对于数百年前的宫廷隐秘之事,了解的很清楚,春秋以来,战国林立,许多人只是了解五百年前阴阳家从道家分离出去。

    却不了解为何阴阳家从道家分离出去,而这些在燕国的典藏室之中,记载的很清楚,八百年来,或许也只有燕国也有这般的底蕴。

    秦国自平王东迁以后,才开始为诸侯,至今不过四五百年的国祚,三晋之地还在原先晋国的时候,也许底蕴远远超越燕国,毕竟晋国的先祖乃是周成王之弟。

    然而,三家分晋,一切都乱了,韩赵魏所得已经寥寥无几,底蕴甚是浅薄,南方的楚国更是蛮夷之地,历来是周天子的征伐之所。

    吕氏齐国或许也有一定的底蕴,但田氏代齐以后,同样的底蕴不存,国内乱象频生,如今的战国之内,未有燕国,才是真正传承的神圣血脉。

    就算是要匡诸侯,一天下,燕国也是最有正统性,阴阳家当年受周朝调遣,而今入秦国,令燕丹心中惊怒不已,言语平缓,但含义深沉。

    “天机大事,不可逆改!”

    “阴阳家传承上古,岁月比周朝还要漫长,从未效忠过所谓的周朝,平王东迁以后,大周气数下沉,十年前,文信候更是亲手终结大周龙脉。”

    “儒家荀况有言,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是秦国一天下,还是其它分封之国一天下,对阴阳家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阴阳家只会依附于最强大的存在,三代以来,一直如此,周朝建立以来,一直执掌祭司之位,为持续自己的传承,也正是因为此,才接触到苍龙七宿的秘密。

    迎着燕丹看过来的目光,东君焱妃神色未改,纵览整个诸夏,列国沉浮不断,衰亡不绝,是大周一天下,还是大秦一天下,根本不重要。

    天道运转有序,但人力仍旧可以作为,所以这也是为何会有三代,为何会有春秋、战国的原因,这一点,阴阳家早就看透,道家天宗自然也是看透。

    “阴阳家擅长占星律,不知东君阁下可否为燕国推演一二,我燕国是否还有机会?”

    一番话,令那神情气度不俗的燕丹为之沉默,这一点,却合阴阳家的秉性,数百年来,燕国一直承天子之意,坐镇边疆,以防商朝余孽侵扰。

    十年之前,大周正统被秦国剿灭,一时间,燕国之内,为之哀嚎,战国以来,纵然燕国有心匡诸侯,一天下,也不过如当初的桓公霸业一般。

    而现在的秦国不仅仅是要桓公霸业,更是要定鼎天下,真正的一天下,天下之大,唯有秦国永存,其余分封之国湮灭。

    “有!”

    “任何分封之国都有机会,天机运转,从未真正的圆满,从未真正的绝对!”

    这一点,东君焱妃回应的很是决绝,闲暇无事,自然也纵览诸天星辰轨迹,占卜战国七雄,如自己所言,列国都有机会,但也仅仅是机会。

    如果没有抓住,结果就是沦亡,在数年之后,燕国的确还有机会,但那也是最后一次机会,抓住了,有重振霸业的机会。

    “当真?”

    “东君阁下可否详述一二?

    对于东君焱妃而言无所谓之语,听在燕丹耳边,却是陡然间为之兴奋起来,以对方的地位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向自己撒谎。

    原来在天机之中,燕国还有机会的,列国也都还有机会的,如今之势,秦国独霸,也仅仅是独霸,孤苦困扰之心为之蠢蠢欲动,既然燕国还有机会,那么自己更是要尽力的逃出秦国。

    神情为之欢悦,溢于言表,感此,燕丹连忙再次起身,亲手为东君焱妃斟酒,遵循最为严格的周礼,数十个呼吸之后,燕丹再次对着焱妃深深一礼。

    只可惜,礼数之下,这一次却没有迎来任何回应。

    燕丹奇异,抬起头看向东君焱妃,只见对方那堪称绝艳倾城的容貌上平静之色如旧,纯净的美眸为之暗金色光华涌动,纤细的双手交叉在小腹之前,一动不动。

    四目相对,燕丹惭愧之色一闪,或许这次自己问的的确有点多了,然而……,随即,燕丹那俊朗的面容之上似乎想起了什么。

    想要逃离秦国,非有绝佳的帮手不可,而直到现在,整个咸阳之内,也只有阴阳家的东君焱妃自己最为娴熟,心思转动,打量着风华绝代的东君焱妃,又是一道灵光升起。

    ******

    “盖聂先生,刚成君蔡泽的书文你也曾一观,不知何解?”

    一池如镜,两水如带,柳絮如烟,松柏成海,背依南山,遥望北阪,渭水南岸乃是风物天成,于是也渐渐成了老秦人游春踏青的胜境。

    然因是秦国王室的苑囿,农工百业终究不能涉足这片亘古荒莽之地。为此,自从孝公变法以来,崇尚商道的六国商旅无不歆慕兰池灞柳,纷纷上书秦廷,欲要应允在此开设百工作坊与商铺酒肆。

    昔年昭襄先王岁月,刚成君蔡泽为相邦时,也曾经提出“渭南开禁,兴建沟洫,拓展农田,以为山东移民垦荒之地”的方略。

    然其时正逢秦昭襄王晚年守成以对六国,诸事不愿大兴,山东商旅的上书与蔡泽的拓展方略都做了泥牛入海。今日,秦王政不知有何兴趣,一马当先,其后鬼谷盖聂、中郎将李信、护国法师周清相随。

    其内还多了一位年轻的将军,乃是近来颇受嬴政重视的将才,出身蒙氏一族,名曰蒙恬,平定之乱,蒙恬立下大功,晋升咸阳令兼领咸阳将军。

    此次秦王出行,自当相随,率领百人队,一路南下,直逼渭水南岸。原本,渭水南岸之地乃是王室所有,但自从文信候吕不韦摄政以后,未几,便是在其附近,建造文信学宫。

    文信学宫内有文信候吕不韦赡养的门客,也有关东列国的百家才士,先前的《吕氏春秋》之书,便是从这里而出,耗费百家传承之精华。

    “大兴文华,广招贤良,修书立说,化秦法戾气!”

    “刚成君此言方略无差别,大王亲政数月,内事逐渐明朗,一天下大势不可逆,故而刚成君此言为老成谋国,为一天下之后的秦国打下根基。”

    官道之上,任随身下的马匹行走,身着玄衣素袍的秦王政遥望渭水,那里人群汇聚,好不热闹,左侧的鬼谷盖聂闻声,先是神情一怔,而后纵马持剑一礼。

    刚成君作为昭襄先王岁月的臣子,所思所谋自然有其道理,其书令之言虽然看似尖锐,但秦国却不能忽视,思忖一二,回应之。

    “哈哈哈,刚成君所谓化秦法之戾气,实乃是六国之偏见也,商君变法以来,历代先王均有新郑,所图谋者,均补足秦法之缺失,以此壮大秦法之根基。”

    “近来听闻文信候多在文信学宫修订《吕氏春秋》之书,不如听听其所言如何?”

    听鬼谷盖聂之语,年轻的秦王政朗朗大笑,法制乃是秦国之根基,近十年来,秦法是否有缺陷,自己很明确,刚成君之言为方略无差,但归宿太过偏颇。

    数月以来,大权在握,文信候吕不韦多不出早朝,于此,秦廷上下倒也无人言语,秦王政更是没有催促。一时间,在平之乱立下大功的昌平君熊启倒是炙手可热。

第两百五十七章 王天下(第二更)

    吕不韦从咸阳而出,搬入文信学宫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若如往昔,秦王政未曾冠礼之前,每日清晨,相邦府的谒者传车便会满载一车文书,驶进学宫池边的文信侯庭院,午后再来将吕不韦批示过的文书再运回丞相府,再由丞相府长史依据批示分发各官署施行。

    晚间收回所有文书,再一并送王城供秦王披阅。周而复始,吕不韦虽则不在丞相府坐镇,一应公事却井井有条地运转着。

    然则,自从数月之前,雍城大郑宫内,秦王政正式在秦国朝臣的见证下,真正掌权之后,一切都开始变了,文信候开始不再上早朝。

    甚至连进入咸阳宫的次数都不多了,连带章台宫、兴乐宫论事,都罕见文信候的身影,此般情景令群臣诧异无比,勤政谋国的文信侯忽然如此作为,原因为何?

    猜测的人很多,但却没有人说出来,自秦王政近十年前登位以来,文信候吕不韦一直摄政专权,此为君王大忌,而今秦王掌权,一切变化,倒也说得过去。

    而且昌平君熊启的崛起也在群臣的意料之中,毕竟从庄襄王以来,整个秦廷之内,赢秦宗族衰微,朝堂之上,能够势均力敌的只有楚国外戚一族和文信候一脉。

    昌平君熊启无疑是楚国外戚最为杰出的存在,数月过去,朝野议论渐渐生发,国事却依然转动在车轮之间。文信候吕不韦还是埋首学宫,开府理政的丞相府渐渐地竟是门可罗雀了。

    进入渭南之地,令蒙恬和李信在外守候,秦王政与鬼谷盖聂、周清等骑马进入文信学宫的区域,入眼处商贾云集,关东列国的口音不绝。

    兰池与渭水之间的柳林地带,便是文信学宫的所在,占地方圆十里区域,甚是辽阔,不然也容纳不下三千门客,毕竟当年文信候可以扬言门客之士要超越信陵君魏无忌的。

    文信学宫的外围区域,自成商业区域,一座座酒楼平地而起,缘由建造的主人不同,风格也是迥异,各自充满所在国度的文化风俗。

    “孝公以来,只怕也只有秦国才能够见到这般场面。”

    “玄清曾在宫廷藏书一观,昔年孝公向山东列国散发求贤令,商君闻之,谓然叹曰:秦公四海胸襟,秦人王天下小矣!”

    “而今秦国历经六代七君,独霸诸夏,一天下指日可待!”

    赢秦宗族历来偏居西陲之地,平王东迁之时,得了便利,才获取河西之地,坐拥关中,然而仍旧一而再的被魏国欺压。

    虽如此,秦国仍旧是一个距离中原甚远的大国,幅员虽辽阔,但在风俗文化、文明风华而言,从根基到形式,均远远不如山东列国,这不仅是山东列国人士的观点,同样也是老秦人的观点。

    百年前,商君变法之时,法治根基便是国无异俗,民务厚重,耕战为本,心无旁骛!如此之策,秦国虽强,但文明风华不显,故而百年来仍旧被关东列国称为虎狼之国,不复贤德之国。

    变法的一切都是为了富国强兵,所谓的诗书礼仪、兴学著书受到严格控制,耕战之国铸就百年前大秦铁血之师,战必克,攻必取。

    商君法治非但禁止老秦本土的一切风华之举,而且也防范着关东列国的浮华风习对秦人的侵扰!惟其如此,直到秦昭王之世,秦国已经拓展为五个方千里的大国,然诸般文明依然颇见萧疏,天下文明盛事一件也没有在秦国发生。

    与之相反,关东列国却是文明大兴、风华昌盛,一片的蓬勃生机,然则,在老秦人眼中看来,一切都是中看不中用,既不能够获取爵位,也不能够吃饱。

    但一切种种中,有一点却是被关东列国有才之士欣赏,那就是秦廷之内,外来之臣可以凭借能力执掌高位,无论是一开始的商君,还是后来的张仪、甘茂、孟尝君、司马错、华阳君、阳泉君、范雎、魏冉、蔡泽、吕不韦……

    此等权势尊位,是关东列国任何一国都不可能做到的,关东列国恪守宗法体系,非王公贵族难以臻至尊位,就算臻至尊位,也很快便是下去。

    孝公写就的求贤令一直在咸阳城的求贤馆中高悬,一个久居西部边陲数百年的半农半牧部族,一旦崛起,竟有如此襟怀气魄,不能不说是天下异数。

    纵观秦国百年朝政,朝野上下从来没有觉得有甚反常,更没有无端的戒惧猜忌。虽说老秦人有时也因不满某事某人而对外臣骂骂咧咧一阵,然终究从未酿成过疑外风潮。

    这便是秦国,一个令天下俊杰才子无法割舍的施展抱负之地。

    “匡诸侯,一天下易!”

    “但整治天下就难了,数年前,文信候于寡人言语,要在秦国兴办学宫,开放秦人言论自由,开放私学,寡人也是认同的。”

    “秦国偏居西陲,如今疆域虽阔,但核心之地仍旧在关中,文明风华不及山东列国多矣,数百年来,诸子百家一直敌秦,寡人自然知晓根由,但他们却愈演愈烈了!”

    对于周清之言,秦王政颔首以对,颇为认同,骑着马匹在文信学宫外的宽阔街道上行走,时值巳时刚入,一切都是欣欣然,繁华之景象丝毫不弱咸阳。

    朗声脆语,轻叹不绝,兴办学宫、兴办私学之事自然是好的,而且已经前往蜀郡执行大师之策的王绾也上书,令秦人真正的通晓法制,通晓秦风。

    百家敌秦,一者缘由数百年前的秦国贫瘠、动乱,民如野兽,不堪教导,除却道家、儒家、墨家、法家等才学之士留下痕迹,其余百家没有任何踪影留下。

    再加上百年前商君变法以来,对于百家的严格控制,遵循法家之道,其余诸子百家更是没有办点活路,尤其是对于游侠之士的镇压,令百家嫉恨不已。

    如此,在秦国之内,也就没有诞生诸子百家中的任何一家,无论是声名远播的儒墨法道,还是兵家、名家、易家、阴阳家、计然家、农家、医家、水家、方术家、堪舆家、营国家、工家、乐家等等数不胜数!

    若是大争之世,秦王政还不以为意,但而今,大争之世不存,也该在秦国法治之外,给予增添别的东西,这一点,韩非所著的文章中有着论述。

    “兴办学宫,兴办私学自然是好的,当然一切都得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发展,关东列国的学宫之风虽盛,尤其是稷下学宫,然则,观齐国百年来的朝臣,鲜有从稷下学宫而出者。”

    “就算是小圣贤庄,也仅仅是儒家的治学之地,入朝为官的少之又少,《五蠹》之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可是历历在目!”

    临近文信学宫门前,说是门前,其实并无大门,不过是如同牌坊一般的入口,两侧站着数位手持戈矛的甲士,虽如此,对于进出之人却是没有多看,任意进出,无论是游学士子,还是商贾庶民。

    再一次回应秦王政语,三人翻身下马,将其交给随行的使者,没有迟疑,便是联袂进入学宫之内,入眼处,便看见一位位身穿锦袍的士子手捧纸质典籍来去匆匆,虽也有竹简之书,似乎不多也。

    “哈哈哈,文信候果然是大手笔,据寡人所知,大师所售卖的那一本本典籍,可是价值不菲,每一本都是数十金,乃是数百金。”

    “而文信学宫内,竟然有这般多的纸质书籍,士子众多,文信候门下三千食客,果不其然,就是不知道这些门客中可有敌秦者!”

    对于门客之风,秦王政已经是颇为不喜,近十年来,依靠手下的门客,文信候一脉独霸秦廷重要官职,而前不久的长信侯,更是依靠手下的门客,给予自己造成不小的麻烦。

    随意轻语,行入文信学宫,相对于外界的喧闹,这里的环境显得很是肃穆,而且四周也无人注意到周清三人的到来。

    摇曳的柳林,碧蓝的湖水,将这座绕着兰池的学宫分成了五个区间,沿路过去依次是:明法馆、六论馆、八览馆、十二季馆、天斟堂。

    每个区域都是一大片庭院,碧池依着小山柳林回旋其中,赏心悦目中处处清幽,竟是比咸阳王城还要令人惬意,看得出当初设计之人的不俗。

    “却是一个好去处,文信候倒是懂得享受!”

    秦王政边走边赞叹,面如冠玉的神情之上看不出有什么大的异动,行走一周,也不过是外围区域而已,内部士子已经多达成百上千,各有议论,各有探讨。

    “观其名,区域的由来应该是根据《吕氏春秋》索引。”

    身着浅灰色劲装长袍,手持长剑,柔顺的秀发垂肩,遍观一周,鬼谷盖聂亦是轻赞一声,作为摄政秦国十多年的文信候吕不韦,自然有独到之处。

    说话间来到兰池最南岸的一片庭院,三丈石坊前迎面一座白玉大碑,中央镶嵌着三个斗大的铜字天斟堂。进得石坊,遥遥便闻喧哗之声从柳林深处的庭院传来,三人面上有兴趣,加快脚步循声逼近。

    果然在一座木楼前的天然谷地中看见了五色斑斓的人群,秦王政三人站立外围,精光闪烁的眼眸扫视一切,在数百人围拢的人群高台之上,一道熟悉的身影站立其上。

    “看,纲成君说话了!”

    秦王政饶有兴趣,左右看了鬼谷盖聂与周清一眼,双手背负身后,想不到今日来的时间倒是可以,遇到刚成君蔡泽在其内言语了。

    想起刚成君蔡泽与文信候吕不韦的关联,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多想的。

第两百五十八章 李斯(第一更)

    数年之前,上将军蒙骜、相邦吕不韦、上卿刚成君蔡泽乃是秦廷之内职位、爵位最高的权臣,几乎一览秦国内所有的实权事权。

    再加上三人无论对于赢秦宗族,还是楚国外戚一族,都相当于外来臣子,故而三人相交慎密。而今,上将军蒙骜去世已久,余下的两人私交如此,无事可忧心。

    “诸位,业经修正的秦法已发各馆议论多日,为使未来之秦法臻于完美,在座学子可各抒己见,无得顾忌。若有见解被采纳为法令者,文信侯如约重赏也!”

    立于众人围拢之高台之上,刚成君蔡泽手持一本纸质典籍,特有的呷呷之音随风荡漾,回旋四周,落入诸多门客的耳边。

    “在下有一言,修正之秦法虽增补了赈灾、兴文、重商、孝义诸节,并将所有刑罚一律宽缓三分,使商君开创的秦法成宏大完美之势。”

    “然则,商君之秦法已行百年有余,秦人似未觉不便,朝野亦无修法之呼声。我之所虑者,惟恐文信侯新法无推行之根基也,望文信侯三思而行。”

    刚成君蔡泽之语刚落,这处环境优美,四周林木而立的区域便是一人手臂高高举起,随即,拱手一礼向四方,最后看向高台之上。

    高台之上为刚成君蔡泽,在高台之侧的一处低矮平台之上,却是一张条案陈列,一位身着锦绣紫袍的老者跪坐其上,高山冠束发,一边轻抿着茶水,一边聆听纵论。

    “畏首畏尾,成何大事也!”

    “在下曾在廷尉府做执法郎,深知秦法之弊端!昔年秦法之威,正在应时顺势而生。百年以来,天下大势与庶民生计皆已大变,秦法若不及时修正,势必成秦国继续强盛之桎梏!”

    “文信侯修正秦法,正为秦国一天下做准备,并未改变既往国策,何惧之有也!”

    豁然间,紧随先前出言那人,林木之旁的草地之上,一位黑衣竹冠士子高声道,神情略有轻怒,略有不满,礼向四方,高声阔论。

    言论之间,明有不同之意见,围拢再旁的其余士子不以为意,在这里,拥有不同意见乃是常事,若是意见统一,他们今日也不会在此了。

    “我有一问!”

    “春秋战国以来,但凡变法先得明其宗旨。譬如商君变法,宗旨便是富国强兵。今日修正秦法,开首却并未阐明宗旨,而只是做律条之增补。敢问文信侯:修法宗旨究竟何在?为何不能公诸于秦法篇首?”

    没有意外,紧随之前那人,又一位年轻的士子手持一本《吕氏春秋》,礼向四方,眉目精光闪烁,先是看向高台之上的刚成君蔡泽,而后看向高台之侧的那位紫袍老者。

    凡修订法制,定然要有纲要,然则,今日论证的主题,却无人谈及这个话题,如此以来,就相当于天马行空,任意发挥,如何能够切中要点。

    果不其然,此人语落,整个高台四周的士子为之拍手称彩,这也是他们正在思考的,如果能够知晓修正秦法之纲要,今日的主题会更为贴切许多。

    “修正秦法之宗旨,便是屏弃对内之严刑峻法,对外之锐士暴兵,使秦国以宽刑明法立天下,以富国义兵雄天下!”

    “此间分野,便是霸道与王道之别,便是商君法与文信侯法之区别。其所以不在篇首彰明,便是不欲朝野徒然议论纷争。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高台四周低声私语不绝,场中一时间陷入漠然的境地,站立高台之上的刚成君蔡泽见没有人继续回应,头颅微转,对着下方一侧的紫袍老者看了一眼,轻呼一口气,轻语之。

    想不到这些士子这么快就落到核心之上!

    “刚成君此言差矣!”

    “在下乃法家申不害传人,敢问刚成君,秦乃法家圣土,摒弃王道仁义、推行耕战国策、以实力雄视天下,其来有自也!”

    “文信侯修法之宗旨,若果然是回复王道仁义之老路,缄口不言岂非欲盖弥彰?与其如此,何如公然昌明,如商君一般强力变法!”

    百年前,法家三派分别在三国变法,法治一派为商君,变法在秦国,术治一派为申不害,变法在韩国,势治一派为慎到,变法在齐国。

    法家之学,乃是精干实事之学,法家三派想要分出胜负,唯有以变法国之强弱来判定,三人变法二十年后,秦国击败魏国,夺回为魏国占据的河西之地,自此商君变法大成。

    而韩国的申不害变法,缘由齐国与魏国的交战冲突,再加上桂陵之战、马陵之战的冲突,韩国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国势不存,申不害变法宣布失败。

    而慎到的齐国之行,虽有所成就,令齐国击败魏国、击败韩国、击败楚国,称雄一时,然则,数十年后,齐国险些被燕国所灭,法制根基自此不存。

    诚如是,整个战国之内,唯有秦国继续遵循法制,一时间,法家之人引以为乐土,争相来此,或为门客,或为官吏。

    若是今日论法,乃是要回归王道,岂不是走了当年的老路,削弱法家之学,引入三代之法,引入儒家精义,这是法家之士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语落,整个这处论法区域,又一次陷入沉默,秦国乃法界圣土,决不允许外来的诸子百家侵扰,王道之学绝对不可能。

    “在下李斯,以为诸公所论皆未切中要害也。据实而论,秦法当有所变。然则,昌明宗旨,强力变法,天下时势不容也!”

    “孝公商君之时,战国并立,相互制约,妥善斡旋便能争得变法时日,即或对内使用强力,亦可避得他国干预。今日时势大非当时,秦国一强独大,森森然已成众矢之的!”

    “强力变法一旦生乱,苟延残喘之六国必得全力扑来,其时秦国百年富强便将毁于一旦也!惟其如此,只有迂回渐变,从律条增补与修正入手,做长远变法之图谋。”

    “此等务实之艰难,非徒然高论所能解也。惟体察时势,方见文信侯之苦心!虽则如此,据今日秦国之势,李斯敢请延缓修法之举,文信侯三思也。”

    忽而,百十个呼吸之后,一位年轻人从诸人之中站了起来,先是向着低矮之台上的紫袍老者和高台上的刚成君蔡泽一礼,旋即环顾四周,娓娓而言。

    身着浅蓝色的锦衣长袍,眉目俊朗,虽不似韩非那般俊逸和潇洒,但却多了一丝沉稳,高声回旋,抒发所得,以示内心之驱使。

    “李斯!修法乃第一等大事,何由延缓!”

    一天下大势将起,而且秦王政已然亲政,如若不能够尽快的修订法制,将己身的道理融入其中,再过些时日,只怕他们这些老臣都将无用矣。

    更何况,一天下过程中,秦法并不适合关东列国,如果不能够尽快改变,将来纵然一天下,还是要进行修法,如此,还不现在就做。

    “哈哈哈,刚成君不必动怒。今日之论,诸位为我谋,亦为国谋,老夫受益匪浅,深感欣慰矣!就事理而言,诸位皆天下名士,尚见仁见智,况乎天下?况乎秦国朝野?”

    “如然,修正秦法,先得一场学理论争。否则,不足以顺乎人心也!然春秋战国以来,举凡变法之争、为政之争、治国之争,往往皆陷于实用功利之论战,一不深究法令国策之大道根基,二不洞察千秋万代之长远利害,遂使法令流于刑治,功利囚于眼前。”

    “而要在秦国再度变法,便要先从学理入手,深究历代治国之道,以千秋史家之目光权衡法令得失。此等见识若能风行朝野,再度变法有望矣!惟其如此,目下学宫事务可做倒置,继续增修《吕氏春秋》,后修法,书为法之绸缪也!诸位以为如何?”

    终于,一直待在高台之策的那位紫袍老者缓缓站了起来,看着身前数百位士子门客,面上朗朗一笑,拱手一礼,徐徐而道。

    有认同者,也有不认同者,然则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情,自己决定要做,既然意见不同意,那就暂缓,只可惜,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希望,在接下来能够在秦国、在战国、在诸夏留下自己的《吕氏春秋》,以正秦之法制。

    “诸人论法,不若那李斯之言也!如果寡人没有记错,那次新郑之行,李斯便是后任的秦国使者吧。”

    “秦法之道,寡人早有谋划,修正秦法乃是必然,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待寡人携大势以正天下,再将秦国之法变为天下之法,韩非先生若是入秦,此事易也!”

    同样静立于这处天斟堂的论学之地,秦王政三人听了许久,各有所得,待文信候吕不韦一言结束争论之时,嬴政轻轻一叹。

    目光扫视,落在人群中的那位浅蓝色锦袍男子身上,此人倒是看的通透,和自己所想一般,秦法要变,但不是现在。

    “大王可知这李斯是何人?”

    新郑之内,李斯与韩非见过一面,根据自己所知,那韩非已经为李斯出谋划策,以还新郑危局,而今,对方仍旧不急不躁的待在文信学宫。

    此人不俗,不愧是岁月长河中的帝国中流砥柱,闻秦王政之语,又是轻轻一笑,是金子在哪里都可以发光,今日被嬴政记住,将来也算是一个契机。

    “哦,听大师之言,此人奇异?”

    果然,秦王政闻声而眉头一挑,颇有兴趣。

    “其人亦是出至儒家荀况门下,数月之前,乃是与韩国公子韩非一同出小圣贤庄,所不同的是,韩非留在了秦国,而此人来到了秦国!”

第两百五十九章 秦川(第二更)

    儒家荀况之名,早就扬名列国,早年间在稷下学宫名噪一时,令儒家大盛,更是以其为首,儒家在桑海之地开辟小圣贤庄,作为儒家的根据地之一。

    非如此,其虽为儒家一代宗师,但遵循孔丘之言,有教无类,通晓百家,并不拘泥于儒家之学,数十年来,一直受春申君黄歇所托,担任兰陵令。

    黄歇死后,游历列国之国,闭关小圣贤庄,转眼学问,其弟子出小圣贤庄,如今竟然都隐约和秦国有所牵连,不可谓不妙。

    “李斯也是荀况门下的弟子,而今听其言,似乎也精研法家之学,有趣,荀况一代儒家先贤,教导出来的弟子,竟然会有如此结果。”

    “其人果然非凡,不愧是儒家当代的领袖!”

    数百年来,诸子百家各有其道,一开始还非常泾渭分明,但后来却是发生微微的变化,尤其是稷下学宫,百家学者汇聚,不仅有道法儒墨等显学,还有其余势力较小的百家。

    论学一起,吸收彼此之间的精华,融入己身之道,以此来更好的在乱世之中生存,而儒家荀况无疑是最为杰出的一位,身为儒家贤者,对于儒家精要不必多说。

    培养出来的弟子竟然也精通法家之学,尤其是韩国公子韩非,融贯法家与儒家大成,成就一体,理论清晰,实在是旷世大才。

    ******

    “见过仲父!”

    在天斟堂内的纵论之声逐渐散去之后,这处空旷幽寂的区域也归于平静,秦王政三人踏步其内,未几便是被文信候身侧的侍从认出,当即便是大惊。

    连忙上前一礼,领着三人匆忙绕过柳林,从后门进入天斟堂的木楼,那里是一处藏书之阁,多以竹简,纸质典籍不显,在其内没有停留太久,刚成君蔡泽与文信候吕不韦急忙赶至。

    观文信候吕不韦走在最前方,整个木楼之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未几,文信候与刚成君拱手一礼,久久无言,秦王政感此,倒是上前一步,轻轻语道。

    “老臣参见大王。”

    “我王已经冠礼亲政,早已请免仲父称谓,如此之言,老臣惶恐。”

    文信候闻声,刚挺直的身躯再次大礼一躬,神情复杂,言语夹杂深深的感叹,自从雍城加冠以后,还是秦王政第一次前来文信学宫。

    “敢情我王上座,看茶!”

    “近来之事,令我王蒙羞,老臣愧对先王!”

    整个木楼之中的气氛很是微妙,秦王政神情未改,自顾自的在木楼内行走,礼数而毕,吕不韦上前缓步数步,迎着嬴政在上首坐下,而后再次深深一叹。

    语出,整个木楼厅内再一次陷入寂静之中。

    周清夹杂其中,深深的看着文信侯吕不韦,此人以一介商贾之身,奇货可居,位列秦国右丞相,摄政秦国,权倾天下,可谓是古来未有。

    当初自己从巴郡而出,进入咸阳,一部分因果便是落在此人身上,如今大势之下,此人的用处已经不大,待时机一致,便可了解所有。

    灵觉之力扩散,这座文信学宫看似没有任何守卫,实则,一处处险要的关卡处,都有一位位先天层次的武者环绕,在这做木楼四周,更是有两位化神层次的武者。

    仅仅一个文信学宫的防御力,都远远超越新郑王宫不知几何,如此而观,韩国之弱,可见一斑。

    “哦,不知文信候所言何事令先王蒙羞?”

    许久之后,端坐在上首的秦王政微眯着丹凤之眸,恍若对于吕不韦之言不清楚,单手持着茶盏,看着身前这位摄政秦国近十年的仲父,心中那原本升起的一丝丝火焰为之低迷了起来。

    “不日之后,老臣将请辞相邦之位,请我王应允!”

    吕不韦沉吟许久,苍老的面容之上多了一丝苦涩,原本将送入太后身边,只是想要自己脱身而出,以此来避免见恶于秦王。

    但谁曾想,后来的事情竟然超出自己的掌控,那竟然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妄想攻杀秦王,取而代之,实在是滔天大罪。

    此事一出,无论如何,自己都逃脱不了干系,数月以来,对于个中之事,以眼前秦王的能力,应该知晓,自己纵然进行辩解也是无用。

    那等此事传荡朝野,自己已经是众矢之的,相邦的位置已经不可能继续做下去了,而今,自己能够做的,就是要将自己的治国里面融入《吕氏春秋》。

    如此,纵然自己不在其位,只要《吕氏春秋》流传,身入秦吏之心,也和自己身处其位没有任何关系。

    “寡人先前在外听了许久,文信候之所言修正秦法,莫不是要取商君而代之?”

    商君虽死,其法遂行,百年来,商君之名流传于秦国史册,流传于关东列国史册,并没有与文信候吕不韦在先前那件事上纠缠。

    话锋一转,便是落在今日天斟堂内的论政话题之上,欲要修正秦法,此事自然是好事,但这种事情却是一位即将退出中枢之位之人所举,其心不言自明。

    “我王明见,老臣岂敢与商君相比。”

    “今日论政修法,乃是吕不韦所自作主张也,秦法给予修正,以使其更合大秦治道,更合民心,更合长远大计也。”

    “我王亲政以来,老臣所能为者,唯有修书与修渠两件事,铸成大错,老臣未能改也,不怪他人,只怪老臣自己!”

    文信候吕不韦再次大礼一躬,无论如何,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回归原来的模样,奇货可居以来,十多年来,算无遗策,今日无力翻身,或许这就是道家的阴阳。

    一种莫名的沉重和悲哀渗透在沙哑的声音之中,脚步微动,身躯趔趄,面前的秦王政越是如此平静,自己的一颗心越是为之颤抖。

    “修书者,《吕氏春秋》之书,寡人已经看过,颇有趣味,仅此而已。”

    “修渠者,何也?”

    《吕氏春秋》内部所讲的是什么东西,秦王政看的更是清楚,看似杂乱无比,实则与韩非所言之论各有奇妙,均是治国理政的纲要框架。

    只可惜,《吕氏春秋》之法不合自己新意,或有可取之处,但就算要用,也不会以《吕氏春秋》为范本,文信候吕不韦之名,还不配。

    “我王应该知晓郑国此人。”

    “此人为诸子百家之水家英才,治水之才不逊色李冰,先前引入漳水冠盖邺十二渠中,后六渠便是郑国所为,鸿沟过大梁,汉水过郢通云梦,关东六国孱弱,无力无财,故而郑国入秦治水!”

    听秦王政提及修渠之事,吕不韦又是一礼,这还是前几年自己摄政之时遇到的一位水家之人,秦王政或许忽略,简单而言,神情颇有激动。

    “引漳灌邺十二渠,鸿沟过大梁,汉水过郢通云梦,此三者,均惊世沟洫,寻常之人领其中一项均属不易,郑国之人竟然领了三项。”

    “然,据寡人所知,似乎郑国之名不显也?”

    如果此人真的这般有才华,自然会名震关东列国,于情于理,自己都会了解,都应该耳闻。而且那三项治水沟洫,都堪称数百年来的大手笔。

    引漳灌邺,乃魏文侯时邺城令西门豹开始的庞大治水工程,一直到魏安王的邺城令史公方才完成,历时六代百余年,先后修成大渠十二条,魏国河内由此大富。

    鸿沟则是魏国开凿的一条人工河流,引大河从大梁外南下直入颖水,全长三百余里,历魏惠王、魏襄王两代近百年修成,南魏北楚不知得利几多。

    汉水过郢入云梦,则是南方楚国的最大治水工程。数十年前,武安君白起夺取楚国老郢都之后,楚国都城迁往云梦泽东北岸建立仍然叫做郢都的新都城,引汉水过郢而入云梦泽,使郢都水路畅通。

    郑国既然参与过治水和修整渠道,再加上文信候此刻之言,此人之才应该不俗,然而,如此惊艳的水工入秦国,似乎还真有不小的作用。

    “水家水工,素不治役,惟踏勘沟洫水路、攻克施工难题,故工程之名皆无郑国名号。我王可知,郑国入秦,欲要治何水?”

    吕不韦徐徐而言,修书与修渠或许真的是自己能够所为之事了,权位倾衰,也只有从这两方面进行弥补了,希望可以弥补。

    “言!”

    语落,秦王政从上首站立而起,似乎有了一些兴趣。

    “郑国数年前入秦,曾与老臣言语,治秦之水,当以解秦川拥水之旱、良田荒芜为先,施以工程,引泾入渭,长渠横贯东西,东西四百余里,诚如是,则水旱可解,盐碱可消。”

    “如果功成,则关中干旱之地必成成为秦国粮仓,国力定然大增,十倍于前,昔年,昭襄先王若是开辟此渠,赵国一战可灭。”

    “秦川治水自孝公以来,商君动议,百余年来,历经七王八相,如今终有希望矣!”

    提起秦川治水,吕不韦神情不自觉的有些激动起来,根据郑国献上的图纸,此渠若是功成,那么,关中千里土地将会成为良田,成为秦国最为稳定的根基。

    当年长平之战,秦国与赵国对峙数年,数十万大军日复一日的对峙,如果那个时候有此渠修成,就算是耗下去,赵国也绝对支撑不住,武安君或许也能够幸免一死。

    “秦川治水,已经百年不成,文信候何以断定郑国可也。”

    “寡人前段时间,翻阅以往政令,刚成君也曾图谋秦川治水,未曾成也,刚成君以为如何?”

第两百六十章 不堪一击(第三更)

    秦川治水之策,自百年前商君变法开始,就有商议,然则,一直以来,均未有人可以功成,而今,文信候吕不韦竟然言语此事可成,秦王政岂不奇异。

    踱步于木楼的厅内,脚步轻缓,数息之后,看向吕不韦身侧的刚成君蔡泽,对于秦川治水,蔡泽当年也想要为之,他自然也很有发言权。

    “郑国入秦,此乃天意也,合秦国如今之势,秦川治水大有可成。”

    身为当代计然家的传人,若说富国强民,胸有块垒多矣,但治水之策,不合计然家根本,故而,纵然秦国再为富庶,终究难以整治秦川。

    数年前,郑国入秦之时,自己也是知晓的,而且也给予相当大的支持。

    “刚成君此言何意?”

    若说文信候吕不韦之语,秦王政如今未敢轻言相信,但刚成君蔡泽却没有太多的忌讳,连他都这般说,难不成秦川数百里真可治水功成。

    一时间,神情亦是不自觉的多了些希冀,若是真的可以功成,就算花费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秦川数百里水渠铸就,关中之地平添千里沃土,秦国的根基就再次浑厚许多。

    “我王有所不知,百年来,秦川百年治水不成,因由在三,其一,战事多发,民力不容聚集。其二,府库不丰,财货不容两分。其三,水工奇缺,一个李冰不容兼顾。”

    “老臣为相之时,诸事具备,惟缺上乘水工,以致计然富国之术终无伸展也。今日之秦国无战无乱,财货丰盈,民力可聚,更有天下名水工送上门来,岂非时势遇合,秦川大治!”

    提及此事,刚成君蔡泽神情亦是欢悦无比,待在秦国数十年来,早就将秦国作为自己的国家,这秦川治水便是自己早就想要解决之事。

    拖了数十年,而今,总算是有希望了,语落,上前一步,对着秦王政再次深深一礼。若秦王心性放在其上,文信候也能够多出一些时间。

    “诸子百家敌秦久矣,如此杰出的一位水家水工,难道关东列国真的心甘情愿,而且,如若引泾水入秦川,秦国的国力十倍于前。”

    “当今之世,秦国已然独霸诸侯,数百里秦川化为沃土,那个时候,关东列国将没有任何机会,这一点,文信候、刚成君,你二人应该知晓?”

    数十年前,秦国将巴蜀两国纳入郡县以后,便是派遣秦国的水工李冰入蜀,一则担任郡守,一则整治蜀郡的水运乱象,将乱象频生的蜀地平原划归可控之土,自此蜀郡成为秦国的大粮仓。

    缘由蜀郡的都江堰,数十年来,秦国不断的对外发动战争,其提供的辎重粮草数不胜数,一个蜀郡已经令秦国强大成现在的模样。

    如果关中之地的数百里秦川可控,那么,就算同时开战关东列国,秦王政也是有信心,自己能够想到,文信候、刚成君也应该想到,关东列国的有才之士也应该可以想到。

    “诸子百家虽轻秦,但水家不过弱小的一家,关东列国孱弱,无人无财,故而郑国入秦治水,施展其所学,若功成,水家大盛,何其快哉。”

    “而且,数年来,郑国所行之事,均在老臣的掌控之下,当年他入秦之时,就已经勘探数百里秦川,更是用布帛绘制大量手段。”

    “数年来,秦国战事不显,文信候与老臣更是征发数十万民力于其内,再有数年时间,秦川功成不难矣!”

    自古君王多疑,想不到秦王刚冠礼亲政不久,也会有这般的多疑心性,论及此事,刚成君已然发觉文信候不太受秦王欢喜。

    旋即,身下又是小步上前,拱手一礼,深深而道,郑国数年来在秦国内的作为,自己还是看在眼中的,做不的假。

    “民力征发数十万,秦川治水更涉及郡县征发、河渠派工、衣食住行、功过督察、官署斡旋等诸般实务,可谓头绪繁多。”

    “即如此,总理河渠之事之人,寡人也当亲自相见一二,数百里秦川功成,寡人不吝啬官位,文信候,比起修书之事,寡人觉修渠更应不容缓。”

    “若可,此事你亲自督导,当更为妙之!”

    刚成君这般辩护,秦王政心中已经有所得,心中甚是跃动,呼吸之间,似乎言语都有些轻缓许多,诚如蔡泽所言,郑国可谓是上天派给秦国的助力。

    涉及数十万民力的征发,事情非小,目光落在身侧的刚成君与文信候身上,刚成君年老体弱,而文信候似乎闲暇许多。

    “我王明鉴,老臣老矣,纵有心,亦是无力,与其让老臣亲自督导,将这种机会留给后生晚辈更是上佳,日前,老臣已经安排一人领河渠事物。”

    “若我王不满意,当可再行择之!”

    文信候吕不韦低沉沙哑之音回旋,其内夹杂浓郁的伤感,曾几何时,自己也需要担忧秦王政的冷落了,难道自己真的老了?或许自己真的老了。

    “寡人可相识此人?”

    听闻此声,秦王政明亮的双眸眯起。

    “这……,此人或许大王不识,此人名为李斯,其人与郑国有旧,同出桑海之地小圣贤庄,郑国数年前也曾在其内游学,故而二人相识。”

    “有故友在身侧,也能够方便些许,毕竟郑国此人专心治水,它事不理会多矣。”

    吕不韦神情一怔,而后徐徐言之,李斯为自己门客多月,其才不俗,自己也甚为看重,数月之前的新郑使者之务,便是观其能力,结果还是可以的。

    “李斯!”

    “可是先前在外面言语暂缓修法之人?”

    竟是此人,秦王政颇为诧异,就是一旁的鬼谷盖聂与周清都是为之相视一眼,对于鬼谷盖聂来说,郑国既然与李斯相识,那么以来,他二人与韩非之间也是相识。

    对于周清来讲,李斯入秦不久,倒是深得吕不韦看重,竟然得了这河渠之令,如若功成,凭借此功劳,不亚于战场杀敌,直接位列卿位,易也。

    “不错,不曾想大王竟然也注意到了此人,此人师从儒家荀况,腹有才学,精通法道与儒道,擅长实干之事务,领河渠之令,以为磨练,将来必成秦国之干吏!”

    听得出秦王言外之意,文信候略有诧异,不过转念思忖,似乎想到了什么,根据黑冰台和罗网的消息,数月之前秦王新郑之行便是为了韩国公子韩非。

    公子韩非的同门师兄弟中,便是有李斯之人,想来秦王也是因此而注意到了此人,如此,李斯的河渠之令不会有意外了。

    ******

    “数百里秦川若为沃土,秦国国力顿生十倍,一天下指日可待,今日学宫一游,竟得了这般的消息。”

    “学宫之内,文信候与刚成君格外推崇郑国此人,盖聂先生如何观之?”

    征发民力数十万,涉及诸般事务,若真的可以成功,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就怕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先前在学宫之内,碍于规矩,并未相问,如今出了文信学宫,身侧亦是有高人,当再行确认之,如此,心中才得以安定。

    “天地捭阖,纵横分野,盖聂下山之时,入秦国之内,曾听郑国之人,其出身韩国,乃是春申君列国伐秦之后,韩国畏惧秦国,而派出的杰出水工。”

    “文信候与刚成君没有言及于此,事态自然在掌控之中,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未尝不是韩国内在的策略,欲要将秦国的精力迁入河渠,以此无力对关东列国进行侵扰。”

    “耗费秦国之力于内在事物,可称之为疲秦之计!”

    复归咸阳城的宽阔管道之上,纵马而行,秦王政在前,鬼谷盖聂与周清在侧,李信与蒙恬随伺身后,百人队骑兵跟随。

    感秦王政之语,盖聂那富有磁性的声音轻轻而起,其音虽不大,但却清晰的流入秦王政耳边,纵横各有其道,郑国入秦,为秦治水,但终究有其私心。

    “疲秦之计!”

    “近年来,秦国对外的确少征战,于韩魏两国,应该是一个好消息,疲秦之计,好一个疲秦之计!就算我秦国精力耗费在河渠之上,亡韩魏也是轻而易举。”

    “无怪乎文信候、刚成君不言其它,此二人皆先王老臣也,寡人亲政,当重新立下朝野根基,水工郑国其心叵测,其罪当诛!”

    秦王政最忌恨这般心怀不轨之人,前有文信候吕不韦之事自己还没有了解,而今,又多了一个郑国,难道真以为秦国少了它就不能运转?

    难道真以为普天之下,就只有他郑国一个人可以整治秦川河渠?

    神情肃杀,之前在学宫之时,就觉有异,今听盖聂之言,心神恍然,绝对如此,关东列国期盼秦国衰弱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助力秦国强大。

    “哈哈哈,大王切莫着急,可否听玄清一言?”

    今日跟随秦王政出咸阳宫,算是散心,遇到这般事情,倒是有些兴趣,纵观岁月长河,这郑国可是杀不得,而且嬴政也没有杀他的必要。

    “大师有何高见?”

    知晓郑国心怀疲秦之计,此人在心中已经是一个死人了,猛地听闻身侧大师之语,秦王政奇之,一直以来,大师所言直入心间,莫不有其他意见。

    “如盖聂先生所言,这不过是疲秦之计而已,就算郑国一直推延下去,也不过多延续韩国数年寿命,然而,若是秦川数百里化为沃土,其间利弊,大王可知矣!”

    “为今之计,这郑国不仅不能杀,玄清自觉,大王还应该继续征发民力,助力郑国整治秦川。秦国虽可一天下,但若有巴蜀之地、秦川之地为根基,关东列国将会更加的不堪一击!”

第两百六十一章 不朽(第一更)

    “文信候,李斯去也!”

    天斟堂内的那座木楼之内,身着淡蓝色锦衣长袍的李斯躬身拱手一礼,向着面前的紫衣锦袍老者而言,声音脆朗,言语沉稳。

    “哈哈,于你我还是放心的,你学问于荀况,理事长于治学,若是留你待在文信学宫纵论《吕氏春秋》,继续修缮精华,惜哉!”

    距离秦王政离开文信学宫已经有数日了,至今没有关于河渠人员的指令下达,刚成君上禀的一卷书令也为之批阅,故而今日召来李斯,做最后的行别。

    “文信侯所言极是,埋首书案,斯之短也。然,编修此等广涉杂学之书,李斯尚能胜任。”

    于此而言,李斯倒也坦然。

    “郑国之人,于你同出小圣贤庄,你也是了解的,这些时日,对于河渠诸般事务可有疑惑?老夫虽久不上朝堂,但一些事情还是可以助力的。”

    修书与修渠是如今吕不韦精力放置之所,《吕氏春秋》已再次经过校对,内容更加充实,之所以一直待在文信学宫,便是为了此事。

    而修渠之事,吕不韦自觉更是要将其仅仅的握在手中,如若功成,纵然自己巅峰不在,史册之中,亦可留下自己的名号,秦川数百里秦人,亦当知晓自己之善。

    左丘明所治的《春秋》中有言,《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于此之言,吕不韦深以为然,立言者,《吕氏春秋》之书,若大行天下,立言功成!

    立功者,摄政秦国十多年来,也是自从昭襄先王以来,秦国越发强横之时,就算自己不在其位,日后秦国一天下,也有自己的功劳。

    立德者,人言可畏,秦人均以自己奇货可居,登临高位,若秦川数百里河渠铸就,数十万、近百万之民受自己恩惠,德行可嘉,三者而立,不朽可期。

    “文信候请放心,此事李斯不会让侯爷失望。”

    李斯再次拱手一礼,秦廷内的朝局自己也在一直关注,对于朝野内的风闻也知晓,数月来,文信候久不上朝,而且更有传文信候即将卸下相邦之位。

    这些信息当初在新郑之事,自己的那位师兄似乎也提到了,身处新郑之地,却对于秦廷内的争斗了如指掌,韩非之才,超越自己远矣。

    不愧是能够让秦王以国士之礼,亲往拜会的英才,但文信候于自己也是不错,若非其势渐衰,待在文信学宫也是一个出路。

    可惜,自己的道路,终究要追随大势,只有这样,才会静水流深,不会陷入深潭与死水之中,河渠之事,即是为了文信候,也是为了自己。

    “河渠虽未上马,但是数百里根基已成。郑国为水工,不善周旋,而堪定河渠又必须与各色官署交涉,全赖你也!”

    “而河渠一旦铺开、收尾,民力便是十万数十万甚或百余万,更涉及郡县征发、河渠派工、衣食住行、功过督察、官署斡旋等诸般实务,可谓头绪繁多。”

    “郑国不善辖制调遣,然既是治水工程,却得领爵为首,以示水工威权。管辖事务者虽只是襄助副职,却得全面总揽,铺排调遣……,李斯,理事为人之副,你可受得?”

    吕不韦觉李斯见事极快,当即也没多说其它,直入正题。

    “纵为卒伍,亦当建功,何况副职事权也!”

    头颅抬起,迎着文信候看过来的目光,李斯微微一笑。

    “善!”

    “子有此志,无可限量也!”

    吕不韦赞许拍手,随其后,便是有曼妙的侍女捧上香茗。自己麾下门客虽多,但腹有实干之才的却少之又少,李斯虽入学宫不久,其才显矣。

    次日,李斯交了学宫的案头诸事,便到相邦府长史署办理任事公文。及至走出相邦府,李斯不禁对吕不韦心生敬佩。

    原来,相邦府已经事先奉上令,将李斯任做了河渠丞,俸金等同郡守,一年千六百石。荣耀虽大,但一切终究还是向前看,才是正途。

    而与此同时的另外一边,从贴身护卫口中得知李斯已经离开咸阳,吕不韦再一次将住所搬入学宫的深处,似乎想要远离外界一切。

    漫游在兰池林下,一种无法言说的思绪淤塞心头,已经年逾花甲的吕不韦第一次迷茫错乱了。

    不是国事无着,不是权力萎缩,而是心底第一次没有了那种坦荡坚实,没有了那种凛凛大义,没有了那种敢于面对一切流言而只为自己景仰的大道奋然作为的勇气。

    自少时进入商道,自己做任何事情都是谋定而后动的,二十余年商旅运筹没有失算过,二十年为政生涯也没有失算过,如何偏偏失算于此等阴沟琐事?

    当初的谋划是将秘密送入太后宫闱,既可解太后少妇寡居之寂寞,同时也解脱了自己不善此道的难堪,亦可令秦王政不在恶自己,可谓一举三得也。

    百年来,秦国太后王后寡居后的种种情事历来多发,既没有一件成为朝野丑闻,更没有一件发作为朝局乱象,找一个男子为太后聊解**,实在想不出有甚风险。

    然则,当年刚刚将送进宫闱不到一月,他便陡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因由只有一个,竟闪电般做了王城给事中,而那是他为所谋算的最高官爵,只能发生在十年二十年之后。

    从此,突兀封赏接踵而至,非但这个的权力疯魔般膨胀,且连素来不问政事的太后也疯魔般做起了摄政太后,结局竟是自己这个最要紧的顾命摄政大臣被束之高阁!

    事情一步步邪乎,他的心头也一日日淤塞,以致沉甸甸淤积压得他越来越喘不过气来。尽管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那种感觉,着实不妙。

    近日来,蕲年宫之乱的缘由自己也思忖一二,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有考虑周全,一者,太后赵姬于自己情愫深厚,一旦被他以“替身”方式冷落甚或拒绝,赵姬会生出何等异乎寻常之心?

    二者,原本为市鄙小人,对一个盛年寡居女子具有何等征服力,他根本没有想过,便是想了也想不到。

    三者,原本假阉割,也许迟早会露出真相,可他根本没有谋算到的巨阳真相竟会在短短一年中朝野皆知……及至想得清楚,大错已经铸成了。

    乱事未动之事,曾动用罗网的杀手暗杀,然却被其身边的关东列国剑客所阻。数次派人入大郑宫,力劝赵姬丢弃这个粗鄙小人,可是太后没有太多回应。

    就是有回音,也是那些不堪的放荡之言,那一刻,吕不韦终于明白,这个女子的想法对他永远都是个谜!若非如此这般种种图谋失效,他也不会赫然支持秦王亲政,更不会安排一切助力秦王剿灭。

    “文信候,你倒是好悠闲也!”

    刚成君蔡泽再次来到文信学宫,见到了吕不韦,观其跪坐于兰池一侧,琴音叠加,香茗升腾,美人在侧服侍,好一副场面。

    “刚成君。”

    “坐!”

    挥手制止琴姬,单手一指,便有持着侍候上前,对着刚成君蔡泽微微一笑,轻语之。

    “喝茶作甚?上酒!”

    “今日老夫要与文信候一醉方休。”

    看着冬日时日的兰池,虽然也是绿意盎然不绝,但细细观之,仍旧可以清楚看到萧萧黄叶不断落下,一丝丝冷风吹拂。

    看着使者端上来的香茗,刚成君蔡泽略微有一丝不满,旋即,将目光放在吕不韦身上。于此,吕不韦淡淡一笑,没有多问,对着侍者点点头。

    “文信候,今日一别,不知何年再聚矣!”

    看着文信候吕不韦欲要亲自为自己斟酒,蔡泽连忙挥手,待玉液琼浆落入玉盏之中,香气弥漫,二人在兰池边的亭子里沉吟许久。

    终于,刚成君蔡泽徐徐出言。

    “刚成君何意?”

    猛听此言,吕不韦神情倏忽一惊。

    “老夫欲要辞官远游,文信候以为如何?”

    蔡泽那苍老的面容上为之神色未改,轻轻抿着香醇,颔首以对。

    “且慢。”

    “稍等时日,你我同去!”

    看得出蔡泽面上的轻缓,不由得,吕不韦心头也是一动,连忙身躯为之挺直。

    “哈哈哈,你大事未了,想阵前脱逃么?”

    对于自己这位老友的心思,刚成君蔡泽可是很知道的,修书未成,修渠未成,焉得临阵逃脱,而且这也不符合老友的作风。

    “时也势也!吕不韦也该离开秦国了。”

    闲坐文信学宫,通过手下的势力纵览咸阳城内的一切,数月以来,人心冷淡,不复之前,纵然继续待在这个位置上,又能够如何。

    “文信候谬也。”

    “大王冠礼亲政数月来,老夫也是看透了,大王此人重国重事,不重恩怨,不听流言!你莫看那整顿吏治的文书似在指斥你文信侯当政,实则却为你开脱,宁可将将过失拽到自己老子身上。”

    “你若是这个时候离开,秦廷上下的许多人可就乱了,昌平君熊启乃是楚国外戚,虽得大王重视,但历来外戚终究要受到打压的,当年我从燕国入秦,助应候清理魏冉、白起等人,便是如此!”

    也许是打定主意要辞官归隐,刚成君蔡泽再无顾忌,慷慨激昂之语直是前所未见,对于朝廷内的纷争也是看得异常透彻。

    “既这般,你却为何而走?”

    闻此,吕不韦倒是有些奇异了,二人年岁相差不多,蕲年宫平乱,刚成君更是晋爵,权位更大,如此,更当留在秦廷才是。

第两百六十二章 收编罗网(第二更)

    “老夫与你不同,数十年前,我本燕国之人,侥幸入秦得居高位,而今,一晃便是历经数代秦王,垂垂老矣,居秦无功,高爵无事,味同嚼蜡,不走更待何时?”

    “过几日,老夫向秦王讨了个差事,出使燕国。使命一了,老夫就地交差!呵呵,光堂利落又顺便,何乐而不为也!”

    比起文信候吕不韦,自己在秦廷实在是有些不显,虽为计然家,但是吕不韦这位商贾的强国富民之术同样不错,十多年来,在其手下,秦国日益强盛。

    对方好歹还有修书与修渠的事情要忙碌,自己却是什么事务都没有了,道家常论阴阳,满则溢,如果自己继续在秦廷待下去,估计就有祸患了。

    “比起老夫,刚成君才称得上悠闲也。”

    吕不韦喟然长叹,以往摄政之事,对于刚成君实则有些轻视,但如今一观,对方其实已经看透了一切,就算想要离去,也比自己容易太多。

    “文信候所思所想太多矣,如果还有事用得着蔡泽,尽管言语,否则,日后就没有机会了。”

    蔡泽不禁呷呷大笑,记得自己刚入秦国的时候,应候范雎正值劫难当头,想不到,数十年过去,在吕不韦的身上,自己仿佛见到了如同应候那般的难题。

    当初应候的应对之策是急流勇退,就是不知道文信候是否可以做到。

    “刚成君!”

    “有流言云秦王扑杀两子,你以为此事如何了结?”

    感受着刚成君身上荡出的潇洒之气,吕不韦羡慕不已,忽而,似乎想到了什么,旋即左右看了一眼,轻声问之。

    “无稽之谈!无稽之谈!”

    “老夫与少府令赵高一起进入雍城大郑宫,赵高亲见乱军误杀两子,与秦王何干?若教老夫说,此乃上天眷顾太后也!”

    “昌文君告老夫,嬴族有族规,但为王后太后,私情不论,若得私生孽子,母子得同在太庙处死!你且说,两子已死,开脱太后岂不有了名目?若是大王所为,岂不也是怜母之心!能如何?还不是不了了之!”

    刚成君越说越是神情畅快,察觉吕不韦神情凝重,而后亲手为其斟酒,口中言语不断,当局者迷,此事虽牵扯对方,但以他之见,最终也不会有太大的惩戒。

    “依刚成君之见,叛乱之案是否会株连下去积至朝野?”

    对于这个问题,是吕不韦一直不是很确定的,如果说亲政之前的秦王政自己还很熟悉,但近来却逐渐的陌生起来了。

    深深的呼吸一口气,举杯对着蔡泽一礼,一饮而尽。

    “断然不会!”

    “秦王乃明法谋略之君,那则整顿朝野风气的诏书内涵虽列,实为整肃吏治开道,绝非为株连无辜开道!若是株连,嘿嘿,只怕满朝只剩得一隅未可知。”

    雍城蕲年宫内,从秦王政的一系列动作,刚成君就可以对吕不韦如此之言,凡是坚守法度之君主,断然不会如此的,否则,雍城之内,秦王政也不会受如此大的屈辱。

    “不过,你若是不在相邦之位,黑冰台与罗网的事情,也该尽快交接一二,那等利器,历来一直在秦王的手中掌控,在你手中久矣,或许秦王已经不屑之。”

    “然,终究是一件利器!”

    黑冰台乃是百年前孝公与商君商议建立,一直以来,只属于王室管辖,即是王室护卫,也是王室刺探关东列国的密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为军国重器。

    罗网的存在,蔡泽也是知晓的,乃是自己这位老友财大气粗,以黑冰台为引子建立起来的一个杀手组织,专门铲除关东列国的敌秦者。

    虽不知罗网的势力有多大,但从十多年前,秦国崛起的速度越来越势不可挡,也能够隐约看出来。

    “黑冰台!罗网!”

    “这件利器替秦国铲除了很多对手,但如今的罗网已经不仅仅是一件利器了,它的发展也超出我的预料,乱世之内,它发展的速度太快太快。”

    “若是交接,整个罗网之内非得动乱不可,当然,那些事情,老夫也已经理会不得了。”

    当初创立罗网,主要目的就是想要成立一个以黑冰台为掌控核心,延伸出来一个个触角贯通关东列国,成为秦国阴暗面的势力。

    明面之上,关东列国孱弱不已,但暗地里的势力此起彼伏,尤其是诸子百家为首的势力,在自己的规划中,只要按部就按,诸子百家一个都别想跑。

    无论是水家、医家……这些小家,还是儒墨道法……这些大家,一天下之道,他们的存在只会成为阻力,非臣服于秦国,否则,必须亡之。

    自己还在相邦之位的时候,可以轻而易举的掌控罗网内一切,自己若不在位,一切都不好说。

    “斯人将去,独留我身!”

    “请!”

    吕不韦默然久矣,也许真的如刚成君所言,该了结的事情尽早了结。看着此刻神情笑意扩散的蔡泽,摇摇头,举杯又是一饮。

    ******

    “寡人虽不通武道,但观大师所教扶苏的这套拳法,却是不凡,动静如意,刚柔随心,脚踏阴阳,暗合道家真意。”

    “扶苏练拳近两月,观其体魄,这般寒风侵扰之间,仍是热气弥散!”

    又到了每隔十天半个月检查扶苏所学的时刻,冬日渐深,对于关中之地来说,辰时绝对是异常寒冷的时刻,郑宫之内,秦王政、鬼谷盖聂、少府令赵高随伺。

    周清立于一旁,厅殿前的宽阔场地上,立于寒风之中的小扶苏,身着一袭略显宽厚的长袍,劲装外显,细嫩的皮肤之上为之红润无比,呼吸吞吐之间,更是一丝丝雾气升腾于体表,那是至阳之气扩散的结果。

    相对于小扶苏,秦王政身着一件皮毛大氅,通体被包裹在其中,身侧方更是有火炉沉浮,侍女更是不断的来回献上香茗。

    看着小扶苏这套顺畅无比的拳法,又观其精气神,秦王政很是满意,不住的颔首以对,在自己少年之时,可没有这般的体魄。

    “再有数年,公子便可参悟出大师这套拳法中的奥妙了,若如此,公子也当明悟真正的道分阴阳,善恶一体之心。”

    持剑立于秦王政之旁的鬼谷盖聂,亦是一双精光闪烁之眸一眨不眨的看着扶苏的动作,虽然不知道这套拳法的核心与吐纳之术,但拳法的运转却暗合纵横捭阖之要点。

    一如百步飞剑,看似传承的之纵剑术,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未必不是横剑术,历代鬼谷子都是纵横合一的剑术大师,但第一位鬼谷子可没有这般的缘法。

    将扶苏公子施展的拳法看了一遍,眉目闪烁,颇有所得,虽秦王政语后,轻轻跟随。

    “赵高,你也通武道,你觉得呢?”

    秦王政颔首以对,作为自己的长公子,无论如何,一个只会儒家之学的懦弱之人不是自己希望看到的,连盖聂先生都这般称赞,大师为少保之位不差矣。

    “玄清大师智慧非凡,公子正处于幼年,身体尚未长成,习练这等拳法,待成年之后,无论是各方面都将超越普通人。”

    “如此,也能够更好的替大王分忧。”

    历经蕲年宫动乱而得以进步少府令的赵高,衣着倒是有些变化,然,姿态却没有太大的改变,一直静立于秦王政身侧,恍若不存,但随时都能够出力。

    闻大王之语,赵高躬身而出,拱手一礼,向着此刻已经拳法施展完毕的扶苏公子看过去,眼眸深处,亦是光芒明灭不定,自己的境界虽没有盖聂高,但亦是知晓这套拳法之精妙。

    “哈哈哈,大秦数代以来,亦是有君王喜爱武道者,昔年武王在位,霸道无双,开辟三晋之路,平巴蜀之乱,而今更值乱世,亦当以强行之力镇压一切。”

    “说起来,寡人倒是有一件事需要玄清大师替寡人处理一二!”

    秦王政朗朗大笑,老秦人尚武之风久矣,身为老秦人就应该身体强健、精气神旺盛,无论将来扶苏如何,一位孱弱的公子在外,老秦人可是相当不喜。

    对着一侧的侍女挥动手掌,旋即,便是一杯杯热气升腾的茶水奔至在场诸人跟前,连小扶苏都得了一杯白开。而后,话锋一转,便是脚步微动,在庭院中走动,视线流转,落在周清身上。

    “哦,不知何事?”

    周清手持玉盏,其内水韵弥漫,波浪婉转,并未饮下,就在手中随意而动,听秦王政语,神色略有奇异,能够让自己处理的事物,一般都是略微棘手的武者之事。

    “三日前,文信候吕不韦复归相邦府,两日前,上书言语,欲要辞相邦之位,故而黑冰台与罗网的事情需要寡人接手。”

    “黑冰台隶属王室统辖,但十多年来,一直被文信候把持,统合罗网之内,观文信候书令,罗网牵扯甚大,寡人虽不愿用之,但这等利器还是握在手中为好。”

    “故而,寡人欲要以少府令赵高替寡人收拢罗网,玄清大师与昌平君为辅,理顺罗网内的一切,若有乱动者,就地格杀,若成,罗网日后当为相邦调动,助力秦国大事!”

第两百六十三章 礼(第一更)

    昌平君熊启!

    如今楚国外戚一族在秦国职位最高之人,身份为楚国考烈王之子,昔年,楚考烈王为秦国质子,与秦国公室之女成亲,诞下熊启。

    随后,楚考烈王归国继承王位,而熊启则为质子,自幼生长在华阳太后膝下,与华阳太后同为楚国人,故而得华阳太后宠爱多矣,昔年庄襄王时,就位列秦廷卿士之位。

    秦王政登位以来,为了对抗文信候吕不韦摄政专权,逐步提拔昌平君熊启,借助楚国外戚的力量抗衡吕不韦,如今,一晃之间,近十年过去,抗衡吕不韦的目标也已经达成。

    蕲年宫叛乱,左相昌平君为首的秦廷重臣,平乱有序,功劳甚大,爵位虽未至侯爵,但论权势,在如今的秦廷之内,数一数二。

    近来,秦廷内,相邦吕不韦久不上朝,早有传闻,文信候吕不韦要辞去相邦之位,到时候,登临相邦之位的便是昌平君熊启。

    一时间,咸阳城内,昌平君所在的府邸之上,为之人来人往,秦王政闻之,不以为意,楚国外戚虽强,但关键在一个核心之点,如果核心之点不存,那么,秦廷内的所有楚国外戚都将成为无根之水。

    而今日的咸阳城西侧重臣府邸区域内,未时刚入不久,偌大的昌平君府邸跟前仍旧是一位位秦吏进进出出,虽然百年前商君变法之时,严令这般近距离的私向往来。

    但近十多年来,吕不韦摄政以来,宽缓刑罚不断,许多条令都宽松了许多,故而,这等风气也在朝野之中为之大盛。

    与少府令赵高一起,身后带着十多位宫中兵士,令牌挥动,门人未敢拦阻,直入府邸之内,过往之人为之避过身躯,侧目而视。

    “是护国法师玄清子与少府令赵高!”

    历经蕲年宫之乱和大郑宫赐封,周清的音容相貌对于秦廷内的许多人来说不是秘密。对于少府令赵高来讲,亦是如此。

    自少年起就跟随在秦王政身侧,十年来,兢兢业业,甚是为秦王政看重,逐渐从一介卑微的宫奴到如今位列卿位的少府令。

    这二人的地位中,以护国法师玄清子的地位最高,位同驷车庶长,非如此,道家天宗玄清子更是被秦王赐封右庶长,食邑三百里,这可是实打实的封邑之地。

    目视着以道家玄清子为首的一行人步入府邸深处,四周诸人才徐徐低语,二人均是秦王政身边之人,甚是得秦王政信任,今日又如同样得秦王政信任的昌平君府邸,不知所谓何事?

    数月以来的朝廷局势之中,文信侯吕不为势力逐渐衰弱,这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到的事情,如此,他们自然要寻求别的大树。

    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

    只可惜,这昌平君熊启虽然位高权重,但身份着实有些令他们感到迟疑,因为二十年前楚国外戚之乱的余波仍未平息。

    昔年大秦宣太后摄政,穰侯魏冉、武安君白起横行一时,权倾朝野,连昭襄王都不得不暂避锋芒,后来有了应候范雎的帮助,才将楚国外戚的势力削弱极致。

    故而,从这方面来讲,楚国外戚的壮大对于秦王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当今之世,秦国独霸战国,若要一天下,楚国赫然在列。

    如此,对于昌平君的关系远近,被许多秦廷高位之人为之慎重。

    ******

    “哈哈哈,早上启才接到大王之令,不曾想大师与少府令这就来了。”

    “请!”

    淡红色的锦衣长袍加身,精密大气的滚边刺绣,内蕴楚国风韵,头戴高山冠,腰腹玉带环,身姿清瘦挺拔,步履轻缓,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说不出的尊贵雅致。

    作为楚国公室之后,自幼自然习得楚国的雅韵之气,在加持今年来秦廷内沾染的豪爽之气,颇为不俗,一举一动,都有别样的气质。

    行走在前,言语缓缓,同时,对着府中的侍从吩咐着,正门而入,更是亭台楼阁不绝,外界而观不显,但内在自有天地。

    虽是冬日时节,但入眼随处可见绿意之景象,不过短短百十个呼吸,三人便是入正厅之中,至于随从,则是在外等候。

    “数月之前,大王平之乱,昌平君居功至伟,前几日,听闻昌平君得了一位爱女,如此,更是喜上加喜,玄清虽为天宗弟子。”

    “但今日到此,这块玉就赠与你之爱女,内蕴我留在其中的一道真气,带在身上,可保百病不侵,体魄康健!”

    三人之中,以护国法师地位最为尊崇,顺着昌平君的礼敬,端坐于上首,其人次之,少府令赵高更次之,诸般香茗而至,周清翻手间,一块通透无暇的白玉沉浮手掌之上。

    这还是先前秦王政赐封自己为右庶长,顺带的礼物,前来昌平君府邸之前,就有听闻熊启得了一女,如此,倒也算是物有所用。

    劲力吞吐,美玉便至昌平君跟前,轻语之,微微一笑。

    说起来,当初新郑之行,宗全、宗琼他们几个得以保全性命,也多亏了此人的助力,如此,一块美玉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哈哈,若是旁人之礼,熊启到还要思忖一二,然,大师乃世外高人,又为扶苏之少保,此玉熊启就替涟儿收下了。”

    “待它日有空闲,当带着涟儿拜谢大师!”

    看着这枚半个巴掌大小的洁白之玉,昌平君熊启神情先是一愣,而后朗朗一笑,连忙起身,先是对着周清一礼,旋即又看向少府令赵高。

    双手接过美玉,感受着手中这枚美玉的温润,的确质地非凡,眼中笑意不绝,唤来仆人,便是将此人收下去,旋即,举杯对着周清与赵高看去。

    看来这护国法师玄清子的确有所谋,有今日之礼,它日,来往起来也更加方便许多,跟随在秦王政身边近十年,对于这位大王的心思可谓甚是了解。

    匡诸侯、一天下是其必定要行的目标。

    以秦国如今之国力,做到那些并不难,而自己身为楚国公子,年岁之前,先王薨逝,李园当国,内部混乱无比,好在还有楚之三户为之抗衡。

    咸阳宫内,有华阳祖太后、楚夫人为之周旋,秦廷之内,有自己的存在,看似楚国外戚逐渐壮大,但实则自己的权力均在朝政之上。

    对于军事的掌控没有半点,纵然它日为相邦,亦不可能做到文信候吕不韦的地步,自己能够做的,也就只有在助力秦国一天下的过程中,为楚国的延续和壮大打下根基。

    秦楚姻亲数百年,如果秦王没有对楚国动手,一切自然不存在,不然,楚国不会和当年怀王之时一般任由秦国拿捏。

    “根据文信候上言之书,黑冰台与罗网的一切信息都存储在文信候府邸之中,涉及秦国与他国隐秘之事,赵高以为,当迅速办妥为上。”

    “大师、昌平君以为何?”

    与护国法师玄清子同昌平君之间的交谈,少府令赵高倒是略显尴尬,虽如此,神情依然不变,静听许久,终于,得了一个空隙,站起身来,拱手对着二人一礼。

    自己不过一少府令,对比面前的二人相差远矣,大王让自己替他收拢罗网势力,这件事还是自己成为少府令以来的第一件大事,无论如何,赵高都不允许其失误。

    “天杀地绝,魑魅魍魉!天罗地网,无孔不入!”

    “罗网之内一共有八个等级,吕不韦成立罗网的目的也很清晰,乃是以密谍、暗杀为主,在整个诸夏的阴影之中取得大秦的强势。”

    “这个组织已经自成体系,在列国之内都有相当大的影响力,想要将其掌控可不容易,更何况,这还是吕不韦亲自留下的组织。”

    “大王令我辅助你收编罗网,我的意见是保留罗网的根基,重组其核心!”

    这个组织可是一件大杀器,虽然自己无所谓,但对于整个秦国,对于整个诸夏来说,这个组织如果真的成为阴影世界的霸主,那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迎着少府令看过来的目光,不曾想,岁月长河还是这般流淌下去,但所不同的是,自己如今现在对于罗网的将来也有发言权。

    罗网的恐怖与可怕并不是其内在的顶尖强者,而是其势力交错纵横迸出来的力量,还是潜藏在黑暗之中的力量。

    “罗网的存在,启亦是知晓,为文信侯吕不韦以巨大的财力物力铸就,更是融入了直属于王室的黑冰台。如今文信候上书交接此事。”

    “启亦是觉得其根基不动便可,只需要重新整合罗网内在的架构,更好的管理便可,虽主密谍、暗杀,但终究不是晃晃正道。”

    “去除其嗜血、杀戮的一面,以其为辅,密谍为主为上!”

    身为秦廷高位之人,罗网的事情自然瞒不过昌平君熊启,十多年来,罗网在黑暗之中行事越发的猖獗,根据农家传来的消息,列国内部的阴影之中亦是有其存在,着实恐怖。

    如果真的令罗网壮大,主宰列国的阴暗之面,如此,对于任何一方都不会是一个好消息,于列国是这般,于秦国同样是这般。

第两百六十四章 大道(第二更)

    “赵高蒙大王恩典,代其收拢罗网。”

    “大师与昌平君之语均甚妙,赵高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取舍,不如,先收拢罗网的根基,至于其核心再行细细处理。”

    无论是护国法师玄清子之语,还是昌平君熊启之语,都有一定的深意,赵高位卑言轻,自是好好听之,只是,听二人言语中仍有分歧,神情不由有些难色。

    然则,数息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反正大王也只是让自己收拢罗网,至于具体的模样,还是先将其收拢过来之后,再行商榷。

    念及此,面上微微一喜,无论是大师之语,还是昌平君之语,都是要重组罗网核心,即如此,先将罗网的根基掌控收拢再说。

    “也可!”

    周清瞥了赵高一眼,微微颔首。

    “可!”

    昌平君熊启亦是颔首,旋即三人起身,走出府邸,领着数十位兵士,直入不远处的文信候之中,近日来,文信候吕不韦一直在咸阳城中。

    若是对方心诚,收拢罗网之事当很快成就。

    ******

    而与此同时,比起罗网的交接之事,对于吕不韦来说,为自己重视的仍旧是修书与修渠,修渠之事,已经派遣了李斯为河渠丞,修书之事,还需要自己亲自坐镇中枢,给予把控。

    《吕氏春秋》之言,一两年之前,就曾散布于市井之中,承诺一字千金,寻找才学之人给予改错,但未曾持续多久,便是将其撤了下来。

    非为内容有问题,而是当时的朝野内外侵扰,外有秦赵、秦楚交战,内有秦王政逐渐掌权,而且恶于自己,韬光养晦之下,便将其撤下,给予更多的充实和修订。

    如今,外乱不显,内患不存,之事给予平定,波及自己,地位岌岌可危,如果在不进行对《吕氏春秋》之书给予放出,只怕自己在秦国的一切痕迹都没有了。

    自己可以失败,但《吕氏春秋》不容失败,百年之前,商君可以死,但其法不灭,其人永存,他可以做到的事情,自己也可以做到。

    隆冬时节,八百里秦川为之荒凉一片,朝阳初起,寒热交替,一缕缕雾气升腾,苍苍茫茫笼罩了山水城池田畴林木行人车马。

    宵禁一夜的咸阳城,也是在阳光的直接照耀下,为之苏醒,最后一阵鸡鸣尚未消散,城内大道已是车马辚辚市人匆匆。

    官吏们乘车走马,匆匆赶赴官署。日出而作的农夫百工们荷工出户,奔向了作坊,奔向了市中,奔向了城外郊野的农田。

    长街两侧的官署会社作坊商铺酒肆民宅,也业已早早打开了大门,各色人等无分主仆,都在洒扫庭除奔走铺排,操持着种种活计,开始了新的一日。

    “快去看了!南门悬赏!一字千金……!”

    咸阳城的南方区域内,乃是农工商的汇聚之地,明日初悬,市人在酒肆之中相聚私语之时,突然一个童仆从街中飞奔而过,清亮急促的稚嫩喊声一路洒落。

    无论是店中市人还是当街洒扫的仆役,一时纷纷惊讶。一字千金这件事好像两年前有过一次,不过没有持续太久,莫不是现在文信候又开始了?

    随着稚嫩急促的喊声一路飞溅,市人渐渐把持不定了。先是几个好事者拔腿奔南门而去,接着便是店堂食客们丢下碗筷去了,接着,洒扫庭除者也拖着扫把抱着铜盆抹布纷纷向南门去了。

    不多时,南门东侧的一处巨大马场之内,为之聚拢大量的人群,喧闹无比,热闹非凡,放眼观之,城墙下立起一道道两丈余高的木板墙,从城门延伸到车马场以东,足足两箭之地。

    木板墙上悬挂着一幅幅白布,从两丈多高的大板顶端直至离地三尺处,匹练垂空,壮观之至。最东边第一幅白布上,钉着四个斗大的铜字吕氏春秋。

    铜字下立着一方本色大木板,板上红字大书:吕氏春秋求天下斧正,改一字者赏千金!一幅幅大白布向西顺次排开,上面写满了工整清晰的拳头大字。

    茫茫白墙下,每隔三丈余摆有一张特大书案,案上整齐排列着大砚、大笔、大羊皮纸。每张大案前站定两名衣饰华贵的士子,不断高声地宣示着。

    “我等乃文信侯门客,专一督察正误之功!两年前,游学士子、读书之人错过了机会,而今大著求错,如商君徙木立信。无论何人,但能改得一字,立赏千金!”

    非如此,在那群门客的身侧,还有大量的木制箱子一字排开,其内放置着一本本纸质印刷的《吕氏春秋》,凡识字者,均可免费领取一本。

    时隔两年,再有奇异之事,不消半个时辰,整个南门东城墙下人如山海,护城河两岸的大树上,挂满了顽皮的少年。

    车马场停留的车马,被纷纭人众全部挤了出去。识字的士子们纷纷站上了石礅,站上了土丘,高声念诵着白布墙上的文章。

    “公子,这里还真是热闹?”

    护城河的一处偏僻区域内,那里是城门兵士驻扎之地,虽区域不小,但庶民与士子莫敢进入其中,然而,伴随着《吕氏春秋》之书放开,求天下之人斧正之消息传档。

    待在咸阳宫内的周清在教导完小扶苏之后,便是领着同样闲暇无事的焰灵姬三人前来此地一观,放眼处,人山人海,哗然一片,这等场面依稀可以畅想百年前的商君徙木立信。

    “移一木而赏百金,商君风采不复见矣!”

    百余年来,商君的徙木立信已经成为老秦人津津乐道的久远传奇。老秦人但说秦国故事,这徙木立信便是最为激动人心的篇章。无论说者听者,末了总有一句感喟。

    今日,似乎文信候欲要复行商君之事也。

    “自然是热闹,《吕氏春秋》之书玄清宫内也有,你们可曾读过?”

    眼中泛着淡淡的青色光芒,遥望南门城墙之上的一块块巨大木板,其上烙印着一个个秦国文字,斗大无比,任凭士子一览。

    听身侧云舒脆语,面上微微一笑,头颅微转,但焰灵姬三人的面上扫过去,轻问之。

    “这个……,弄玉姐姐读过,我嫌无趣,还没有公子写的吸引人,读了两篇便没有再读。”

    身着洁白色长裙的云舒闻周清之语,精致的容颜上略有尴尬,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后,银链虽梳拢其行,但身处此地,冷风吹拂,小脸为之红润无比。

    在周清身边来回走动,盯着不远处那热闹无比的场面,想了想,便是看向弄玉,至于焰灵姬,那是不用想了,连秦国的文字都不认识。

    “哦,弄玉读过此书,觉得如何?”

    这本书读起来却是没有自己所写的有吸引力,但个中妙处可不在趣味之上,身躯微侧,对着身着橘黄色长裙,曼妙身躯突显,精致银簪束发的弄玉看过去。

    比起焰灵姬和云舒,弄玉的确让人少操心不少,其心境,更合《清境》多矣,近月来,自己也传授其这门道家玄功,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追上云舒半年之功,可见一斑。

    “《吕氏春秋》之法博大精深,汇聚百家之言,成就此辉煌巨著,弄玉看不出有太深的含义,但和玄清宫内的那本《商君书》倒是有相似之处。”

    “但两本书的纲要所行相左,比起商君所语的峻急严法,《吕氏春秋》倒是多了一丝宽容。”

    不愧是紫兰轩内紫女姑娘亲自培养出来的女子,才色兼具,柔声脆语之下,虽没有多言,但周清面上已然朗朗一笑,看着一旁此刻神情有些不解的云舒,单手缓缓抬起,抚摸着云舒的秀发,甚是柔顺。

    “不错!”

    “弄玉,你能够看到这一点,已经相当不错了,或许你心中应有所想。大势之下,文信候吕不韦败落已成定局,如果没有这本书,说不准,他还可以继续为相邦,毕竟其才不逊色当年的商君。”

    “但也正是因为其才不逊色当年的商君,才有了此书,才有了这卷《吕氏春秋》!”

    没有理会云舒此刻神容之上的羞涩与欣喜,迎着弄玉看过来的纯净之眸,深深的颔首道,至于一旁的焰灵姬则是已经不知道何时手上多了一本典籍,其名赫然为《吕氏春秋》。

    “大道不两立,国法不二出!”

    “此书说起来内蕴我道家理念多矣,采阴阳、儒墨、名法、兵农诸家学说为一体,浑圆如一,架构非凡,只是其出现的时机不对。”

    看着在凌冬寒日里,仍旧身着暴漏、妖媚的焰灵姬,周清没有多言,以其现在的修为,寒暑不侵,自当无碍,观其有模有样的看着手中之书,秀眉紧蹙,颇有一股别样的美感。

    轻叹一声,不论其人,吕不韦此人绝对是治国能才,也正是因为此,蕲年宫叛乱之后,对于他的惩戒一直没有下来。

    然而,如今此书一出,他将没有任何退路。不远处的南门城墙之下,一队人马护卫着一辆华贵的轺车驶到,未几,从其上走下一位散发无冠的白发老者。

    是已经辞官的刚成君蔡泽!

    “诸位,老夫业已辞官,将行未行之际,受文信侯之托,前来督察征询一字师。《吕氏春秋》者,文信侯为天下所立治国纲纪也。”

    “两年前因事未能与诸位畅谈于此,今日公诸于咸阳市门,为的是广告天下,万民斟酌!天下学问士子,但有目光如炬者尽可正误。正得一字,立赏千金,并尊一字师!”

    “来人,摆开赏金!”

    话音落点,身侧两名锦绣侍者解开了从车上搬下来的大木箱,打开其盖,码排整齐的一层金饼灿灿生光,赫然呈现在了人们眼前。

    万千人众骤然安静了。

第两百六十五章 淳于越(第一更)

    “文信候不愧是大商贾,果然大手笔!”

    这几个大木箱子里所装的何止千金,阳光照耀之下,闪烁生光,一时之间吸引万千目光,汇聚在金子之上,汇聚在刚成君蔡泽身上。

    周清轻轻一叹,瞥着四周围观的诸多老秦人以及夹杂其中的锦衣士子,目光所至,此地的民众倒是有数百上千人,但真正识字的又有几个。

    虽知晓文信候的目的不在此,但说起来……还真有点期待是否能够有人评论改之。

    “公子,这《吕氏春秋》好大的口气,这本书数十万言,难不成真的一个字都改不了?”

    将注意力同样放在南门城墙之下的云舒与弄玉同样有些惊讶,这可是真正的大手笔,寥寥数十万言,无论是什么人,都不可能不保证出错的。

    一个字就是千金!

    十个字就是万金!

    一百个字就是十万金!

    纵然吕不韦财大气粗,也不可能拥有这般的财力,亦或者说这其中有她们看不懂的存在,有她们看不明白的深层次含义。

    “钱财不过是虚妄,对于吕不韦而言,需要是声势,哦,还真有人上来!”

    如果吕不韦追求钱财,当年奇货可居之前就已经是闻名列国的大商贾了,何必入秦,登临高位,此等关头,吕不韦手中的砝码越来越少了。

    微微摇摇头,对着二人回应着,同时眼中亮光一闪,便是看向远处,那里,一位身着红色锦衣的年轻人踏步而出,行至城墙之下。

    “敢问足下,来自何国?高名上姓?”

    观此,刚成君蔡泽也是面上大悦,连忙走上前去,拱手一礼,怕就怕没有人。看那人,并非秦国风俗服饰,更非文信候门客作假。

    “在下鲁国士子淳于越,学于孟子是也!”

    红色锦衣的男子手持一柄剑,姿态潇洒,对着刚成君同样一礼,昂然应道。

    “鲁国已灭,足下念鲁久矣,如今改为楚国之人,亦或者齐国之人才是。”

    鲁国在近二十年前,已经被楚国灭掉了,自此国祚不存。在周朝的众多邦国中,鲁国是姬姓宗邦,诸侯望国,故“周之最亲莫如鲁,而鲁所宜翼戴者莫如周”。

    儒家孔丘便是在鲁国贯以学说,礼记有存,世人称“周礼尽在鲁矣”,而今,听此人为鲁国之人,不由得令蔡泽神情一愣。

    “世纵无鲁,民心有鲁!纲成君何笑之有?”

    似乎这红色锦衣的男子对蔡泽之语不满,当即摇摇手。

    “此非论战之所,足下既有正误之志,请做一字师。”

    刚成君点点头,并未与淳于越在这个问题上多做争辩,鲁国被灭已经是事实,无论如何辩解也不可能令其重新存在,旋即,虚手一礼。

    “校勘学问,儒家当仁不让。”

    “诸位且看,此乃《仲秋纪》之《论威篇》,其首句云:‘义也者,万事之纪也,君臣上下亲疏之所由起也,治乱安危过胜之所在也。’可是如此写法?”

    淳于越冷冷一笑,秦国本就是不尊周礼之国度,纵然强大,又有何用,不过一只强大的野兽而已。一步跨上石礅,剑指身侧的白布大墙,

    “然也!”

    周边士子同声回应,周围的诸多老秦人也有识得两个字,为之颔首,更多的则是静立一观,不知道此人是否真的有材料。

    “在下便改这个‘义’字!”

    “义字,应改为礼字!万事之纪,唯礼可当。孔夫子云: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克己复礼也。礼为纲纪,决然不可变更。以义代礼,天下大道安在!”

    淳于越的剑鞘不断击打着白布大墙,神情上满是慷慨激昂之色,在这群西陲偏鄙之民的面前论礼,绝对是儒家的强项。

    游学入秦,身上恰逢缺盘缠,正好文信候吕不韦给予补上。

    “敢问鲁国先生,你说的那个礼,可是孔夫子不教我等庶民知道的那个礼?那句话……,如何说来着?”

    然而,熟息之后,四周却没有任何回应,无论是先前叫好的士子,还是那些隐约听懂的老秦人,均不由得神情为之逐渐冷漠起来。

    淳于越一时惊愕,颇有些无所措手足。又是熟息过后,突然,一个白发老者高声问,神色带着浓郁的不满与鄙夷,单手指着淳于越所论的篇章,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礼不下庶人!”

    有人高声一应,带来一个漂亮的助攻。

    “对对对,礼不下庶人!”

    “万千庶人不能礼,只一撮世族贵胄能礼,也做得万事之本?百年前,商君便有法度,贵族与庶民同归法治,罪行同然,礼仪何用?”

    老人突然红了脸,苍老的声音颤抖着,遥想百年前商君变法之时,就是因为这个礼,令得秦国内乱不断,而后更是因为这个礼,令商君喋血。

    如今,这个从关东列国前来的淳于越竟然在此大放厥词,这是不满他们秦国的法制?不满商君之法?说的狗屁不通!

    “说得好!老伯说得好……!”

    果不其然,老人语落,身后的诸多士子与老秦人便是大声叫好,这才是老秦人的本色,一个礼如何做万事之本?若说是法还比较靠谱。

    “我当小子能拉出个腌之物,却是个臭狐子屁话!”

    “直娘贼!礼是甚?商君之法才是万事之本!”

    “儒家之人都是一群废物,怪不得鲁国都灭了,好阴毒,就欺负老百姓,还要将礼作为万事之本!”

    “还孟子门下,还鲁国,光腚露屁股一个,丑矣!”

    ……

    接连不断的嬉笑怒骂之音回旋,尤其是老秦人,对于淳于越之人很是不满,区区一个礼也能当万事之本,这只怕也就是儒家所认为。

    万道音韵加身,淳于越羞愧难当,黑着脸拔脚去了。

    “哈哈哈,公子,那个鲁国士子好可怜,直接被骂走了!”

    看着淳于越灰溜溜的离去,一直远望这一幕的云舒等人,同样面上笑意不绝,脆音弥漫,不过,对方之语的确有问题,礼仪虽大,但还称不上万事之本。

    “好!民心即天心,评判得当!”

    “《吕氏春秋》人皆可改,山东士子犹可改!”

    蔡泽面上为之得意不已,大笑不绝,对着周围的门客、老秦人一礼,旋即吩咐下去,谁都可以上来一改《吕氏春秋》。

    尤其是从关东来的列国士子,论文明风华,超越秦国多矣,如果他们都不能够改此书,那么,此书的根基将会更加牢固。

    “感觉他们说的都有道理,都对,但都不对!”

    继续在南门之处停留了半个时辰,随淳于越之后,倒也有不少的关东士子上前,欲要一改《吕氏春秋》之言,各有其言,辩论不绝。

    整个南门之外,为之越发热闹起来,虽然寒风依旧,但似乎拦阻不了诸多老秦人的热情,聆听许久,弄玉步伐微动,活动筋骨,脆音席卷。

    “小师叔,事情已经办妥!”

    对于弄玉的疑惑,周清没有多言,世间有万般道理,适合万般之事,《吕氏春秋》之言本就是一则大道,自然不容易被驳斥。

    典籍所记载,昔年稷下学宫中,百家汇聚,亦是如此,或许有百家落于下风,也未曾败也,就是这个道理,忽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虚凡出现在身侧,道礼之言。

    “即如此,那我们就走吧!”

    单手负立身侧,对着虚凡点点头,左右看了一眼,踏步而动,离开南门所在,那里的高谈阔论不绝,只可惜,仍旧没有人可以真正的一改《吕氏春秋》。

    两柱香的时间过后,周清为首的一行数人来到咸阳西侧重臣府邸区域所在,立于一座气势恢弘不俗的府邸之前,只可惜,府邸看似恢宏,却没有任何守卫,看上去更是有些残破和苍凉。

    “小师叔,西城之内,这一座最为符合小师叔的要求,这座府邸原本的主人为昭襄王岁月的武安君白起,后来为上将军蒙骜所住。”

    “数年前,上将军蒙骜逝世以后,便是空了出来,毕竟,按照商君立下的法度,蒙武将军与蒙恬将军等都有自己的住所!”

    “小师叔身为护国法师,位同驷车庶长,足以有资格住进这座宅院,而且宗正与咸阳长史都没有意见!甚至连钥匙都送了过来,只要小师叔同意,便可登录在册!”

    虚凡在前,拿着手中的大串钥匙,打开府邸之门,周清等踏步而入,迎面倒是一股别样的气息,那是久不住人的潮湿、霉水之气。

    灵觉扩散,方圆数百丈的区域纳入掌控之中,亭台楼阁、飞檐画栋、假山湖泊、绿植松柏……应有尽有,虽看似荒凉,但并不脏乱。

    “公子,您要搬出咸阳宫?”

    云舒四处走动,但活动范围一直在周清身侧不远,听周清与虚凡的对话,若有所感。

    “暂时还不会,不过快了!”

    轻轻颔首,观秦廷如今之势,一些事情也快要了结了,如此,自己的事情也应快要了结了。到时候,咸阳宫可就不适合自己了。

第两百六十六章 斯(第二更)

    月黑风高,一只乌篷快船离开咸阳逆流西上。

    李斯接到吕不韦的快马密书,立即对郑国交代了几件河渠急务,便从泾水工地兼程赶回咸阳。亥时时分正到南门,却被城门吏以“照身有疑,尚须核查”为由,带进了城门署公事问话。

    对于这个遭遇,李斯又气又笑,却又无从分辩。

    照身制乃是百年前商君变法首创,一经在秦国实施,立时对查奸捕盗大见成效,关东六国纷纷仿效。百年下来,人凭照身通行便成了天下通制。

    所谓照身,为刻画人头、姓名并烙有官府印记的一方手掌大的实心竹板。本人若是官吏,照身还有各式特殊烙印,标明国别以及官爵高低。

    秦法有定:庶民照身无分国别,只要清晰可辨,一律如常放行。官身之人,除了邦交使节,则一定要是本国照身。

    李斯从小圣贤庄而出,进入秦国,先为吕不韦门客,并非官身,一时不需要另办秦国照身。后来匆忙做了河渠令,立即走马到任忙碌正事心无旁骛,却忘记了及时办理秦国官吏照身。

    再加上近月来,自己与郑国在八百里秦川内终日踏勘奔波,腰间皮袋中的老照身被挤划摩擦得沟痕多多,实在是不太明晰了。

    照身不清晰无法辨认,身份便得不到证明,故而被守卫扣留,录下名称,等待核实。说起来,还是自己的原因,分明违法,却该如何分辩。

    说自己是秦国河渠令,忙于大事而疏忽了照身么?官吏不办照身,本身便是过失,任何分辩都是越抹越黑。秦法之内,执法之严更在其中,本就有过世,这个时候在进行狡辩,可就麻烦了。

    “还请尽管核查照身!”

    在山岳般的城墙根的城门署石窟里,李斯只得无奈的轻语一声,甘愿认罚。那城门吏员倒也没有渎职,如果只是普通人也就罢了,但关键此人若是真有官身,还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虽如此,但李斯自身还是在城墙根的黑暗角落里,迎着寒风蜷缩在一起,驰骋一日疲惫已极,未曾挺得片刻,便靠着冰冷的石墙鼾声大起了。

    不知几多辰光,李斯被人摇醒,睁眼一看,四周陡然间多了一根根火把,更有一匹匹骏马的嘶吼低语,面前更是站立着一位年轻将军。

    “可是河渠丞李斯?”

    那身披黑色重甲的将军,不过二十上下,浓眉大眼,英气勃发,手持精钢长矛,浑身上下一缕无言的铁血之气弥漫,站立在李斯跟前,看着面前这个狼狈之人。

    “在下……在下正是李斯,不知将军何意?’

    这般大的阵仗近身,瞬间令得李斯从昏睡之中醒转,连忙一跃而起,略微整理衣衫,拱手一礼,自己进入秦国以来,似乎和军方没有太大的关联吧。

    然,观周围的动静,近乎一个百人队骑兵,一时间,李斯心中忐忑不已。

    “是阁下,就对了,在下蒙恬,随我们走一趟!”

    年轻的将军闻声,面上朗朗一笑,拱手亦是对于李斯一礼,旋即,身躯一侧,身后的兵士为之列开,远处,一驾精致的马车正停在那里,冬日昏黄的火光映衬之下,让人很有进入其中的**。

    “……,是!”

    心中虽狐疑、警惕不已,但很明显,现在的局势不容自己做主,蒙恬此人自己知晓,乃是平定之乱的功臣之一,缘由此,一跃而入咸阳令,自此,蒙氏一族在咸阳荣耀矣。

    而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河渠丞,位卑言轻,面对眼前的场景,就算有心多做些什么,也无力而动,呼吸之间,脚步上前,再次一礼。

    顺着蒙恬单手所指的方向,徐徐进入这架精致的马车之中,不知道将军蒙恬要带着自己去往何处,是咸阳内史府?还是长史府?亦或者……

    骑兵开队,在宵禁的咸阳城内,一路畅行,没有受到任何拦阻,长车直入,未几,便是从南门区域直入东城区,那里是咸阳宫的所在。

    透过马车的窗帘,李斯见状,心中为之一禀,均非自己先前所想的去处。难道是要进入咸阳宫论事,但从自己入秦以来,也只有一个河渠之事在身。

    一时间,李斯心情复杂无比,这仓中鼠也不是这么好做的。

    ******

    “李斯见过大王!”

    在咸阳宫的演武场走下马车,随后便是在将军蒙恬的带领下一路直入咸阳宫深处,奔至兴乐宫跟前。观兴乐宫,李斯心中已然确信无疑。

    抬头看向星空,那里万千星辰沉浮,光芒明灭不已,正是子夜时分,而面前的兴乐宫中仍是灯火通明一片,近来咸阳内传闻真矣。

    未几,再次整理略微褴褛的衣衫,迈步入兴乐宫中,迎面便是一股股微热的火炉之气扑面而来,令李斯周身略有温暖。整个兴乐宫内寂静无比,除却蒙恬的踏步之音,并无其它,立于殿前,躬身拱手一礼,未敢直视上首。

    “近前!”

    “赐酒!”

    端坐在兴乐宫的上首,身穿贴身的毛裘,单手持蒙恬献给自己的改良之笔,不断的批阅着政令,自从文信候渐渐不理朝政以来,秦王政始觉政务多矣。

    虽如此,但浑身却是精气神盎然,丝毫不觉得累,更别说辛苦,刚才听蒙恬回禀有一位叫李斯的河渠丞被拦阻在咸阳城外,心有所感,便召入咸阳宫。

    观其褴褛的衣衫,观其黝黑的皮肤,微微颔首,对着一旁的赵高看了一眼,轻语之,虽不至其才到底如何,但从其外表来看,应是一个务实之人。

    “多谢大王!”

    宽阔、明亮的兴乐宫内,秦王政的声音由上而下很是清朗的传荡而出,回旋在耳边,李斯不敢拒绝,近前十步,身侧便是有宫女手托木盘,其上一杯铜樽矗立,醇香美酒之气荡漾。

    亦是没有迟疑,双手从木盘上接过铜盏,一饮而尽,美酒入喉,其内夹杂一丝烈性,火热的感觉顿时流转在身体之内,整个寒冷的身躯不多时便暖和了起来。

    “河渠之事如何?”

    果不其然,如李斯先前所想的那般,召自己前来,肯定是要问河渠之事的,毕竟对于秦国来说,如果河渠修成,不亚于武安君长平之战的赫赫之功。

    “数年前,郑国入秦,得刚成君与文信候相助,有二十八万民力征发,汇聚数百里秦川之上,如今根基路线已经锁定。”

    “再有两年,便可修筑工事,再有一年,便可引水,再有一年,河渠之事可成,那时,关中的数百里盐碱滩将会化作千里沃土,可为巴蜀之外的又一大粮仓!”

    再次拱手一礼,略微思忖熟息,便是言简意赅的将河渠进度说道而出,有了郑国的出现,再加上大量的民力,困扰秦国百年的秦川治水功成不是幻想。

    根据郑国所规划的图帛,泾水而引,九水共振,整个秦川之地都将会处于旱涝平缓的程度之重,比起蜀地的都江堰,关中之地更为恢宏。

    “四年的时间太久了,寡人欲要在两年之内看到河渠修成,需要多少民力!”

    郑国入秦已经四五年了,如果再有四年,那就将近十年了,十年的岁月,对于关东列国来说,可是一个不错的消息,但这对于自己可是一个不好的等待。

    将手中之笔放在架子上,双眸微微眯起,看向殿中的李斯,听其言,郑国却是有才,可修河渠,可整治八百里秦川。

    “这……,大王欲要在两年内看到河渠修成,非有五十万以上的民力不可,而且征发民力,所需物力增多,秦国之内的其余工事会有所迟缓。”

    接下来四年的时间能够将河渠修成,在李斯看来已经是紧赶慢赶了,但大王仍旧有些不满意,李斯言语一滞,当即便是再言。

    自己乃是河渠丞,如果大王能够满足自己的条件,两年之内修成倒也不是不可能。

    “秦国万般工事,可有秦川治水之重?”

    “近日会有政令下达,从各郡征发民力,两年的时间内,寡人必须看到河渠的修成,必须看到关中千里化作如蜀地一般的沃土盛况。”

    “李斯,你可办到?”

    韩国欲要施行疲秦之计,欲要苟延传承,欲要图谋大事,这绝对不可能,纵然有郑国想要阻挠也不行,秦王政看着下首的李斯,声音肃重甚多。

    “若得五十万以上的民力和充足物力,两年时间,李斯还给大王一个纵横秦川之地的河渠!”

    心有所感,对于河渠如今的状况亦是了然,大体框架已经不成问题,若是有足够的民力可用,修成河渠不是问题,于此,李斯没有任何迟疑。

    “哈哈哈,甚好,若得河渠功成,寡人不吝啬尊位。”

    “说起来,今夜让蒙恬请你入宫,河渠之事乃是一桩。寡人听闻,你与郑国同出于小圣贤庄,而且你与韩非又是同出儒家荀况门下。”

    “入秦以来,颇得文信候看重,允以编撰修整《吕氏春秋》,今日,寡人想要听听你对《吕氏春秋》如何阐发,想听听你对师门学问如何评判!”

第两百六十七章 《仲尼》(第三更)

    从小圣贤庄内出来的三个人,被自己直接、间接知晓的三个人,竟然没有一位是以儒家学问作为立身之本的,韩国公子韩非融贯法家之大成,堪称旷世大才。

    郑国虽出小圣贤庄,但似乎又学问于水家,于天下水工之事精通,治水于诸夏间,若是可以将数百里秦川整治工程,就算是韩国的疲秦之计,秦王政觉得也会奖赏郑国。

    至于面前的李斯,更为有趣!

    那日与玄清大师、盖聂先生一起前往文信学宫之时,曾听其言,似乎理念与刚成君相左,并不太同意即刻修正秦法,但这一点深挖下去,似乎与文信候这几日的动作亦是相左。

    观其所行,亦不像儒家的弟子,更像一位实干的法家子弟,如此这般,秦王政兴趣越发而显,眼中亮光闪烁,从座位上起身,轻语之,走下厅中。

    河渠事了,陡出这般询问,又观秦王政已经从上首走下来,拱手一礼,神色略有凝重,脑海中思绪万千,其言虽短,但含义非凡。

    从进入兴乐宫以来的话语虽不多,但李斯已经隐约感知出这位大王绝非等闲之人,所发两问,看似闲适论学,实则意蕴重重,直指实际要害。

    既然知晓自己是儒家荀况门下,但今入秦以来,却是在为文信候编撰《吕氏春秋》,到底是为了出人头地而如此,还是已经抛弃了师门所学。

    而且,《吕氏春秋》之书内蕴治国理政之道,虽不简单,然与百年来的商君之法略有不同,自己接下来的回应无疑将会印证自己的理念。

    换言之,就是想要看看自己的立足点!若这个立足点与秦王之立足点重合,自然可能大展抱负,而如果与秦王内心之立足点背离,自然便是命蹇事乖。

    更实在地说,选择对了,未必壮志得遂。选择错了,却定然是一败涂地。另则,若想将王者之心揣摩实在而后再定说辞,却是谈何容易!秦王可能有定见,也可能当真没有定见而真想先听听有识之士如何说法。

    少许沉吟之际,李斯心下不禁一叹,怪不得师兄韩非写下《说难》之书,说君果然难矣!尽管一时感慨良多,然李斯更明白一点。

    在此等明锐的王者面前虚言周旋,等于宣告自己永远完结。无论如何,只能凭自己的真实见解说话,至于结局,只能是天意了。

    “李斯入秦,得文信侯知遇之恩,故而不计学道轩轾,为文信侯代劳编撰事务。此乃李斯报答之心也,非关学派抉择。”

    “若就《吕氏春秋》本身而言,李斯以为,其书备采六百余年为政之成败得失,以王道统合诸家治国学说,以义兵、宽政为两大轴心,其宗旨在于缓和自商君以来之峻急秦法,使国法平和,民众富庶。”

    “以治学论之,《吕氏春秋》无疑煌煌一家。以治国论之,对秦国有益无害。”

    沉吟片刻,秦王政已经行至厅中,随意而动,一侧的宫女献上热腾香茗,正单手持之轻抿之,旋即,李斯身躯微转,娓娓道来。

    此语乃是自己中正而言,乃是肺腑之言。

    “哦,煌煌一家,可是近年来,在咸阳城内颇有所闻的杂家?”

    秦王政没有做评价,仍旧持一杯热茗,闻李斯回应,一双丹凤之眸缓缓眯起,回问之。

    “不错,非法,非墨,非儒,非道。亦法,亦墨,亦儒,亦道。诸子百家可称杂家!”

    李斯颔首以对。

    “文信候好大的气魄,自成一家!采道阴阳、儒墨、名法、兵农诸家学说而贯通一体,虽看似驳杂,又似乎睥睨百家。”

    “这也是文信候自己认定的?”

    秦王政不可置否,言语有些深沉,回旋在偌大的兴乐宫中,看着身前不远处的李斯,面上一丝笑意忽闪。

    “杂家之名,似有不敬,非文信候说法,门客之言也。其余言外之意,李斯入秦尚浅,未能知晓,不敢揣摩!”

    再次拱手一礼,前一问自己所言便是如此。

    “本门师学,当如何评判?”

    秦王政轻轻一笑,对着李斯深深看了一眼,单手挥动,便是一位侍女上前献热腾香茗,温暖身躯,提升精气神。

    “李斯虽为文信候门客,更编撰《吕氏春秋》,但并非抛弃师门所学。”

    “师尊荀况之学,博大而精深,李斯学之,表儒而里法,既尊仁政,又崇法制。就治国而言,与老派法家有别,无疑属于当世新法家。”

    “与《吕氏春秋》相比,荀学之中法治尚为主干,为本体。《吕氏春秋》则以王道为主干,为本体,法治只是王道治器之一而已。此,两者之分水岭也。”

    一问而过,感身侧侍女之献热气升腾的茶水,李斯心中微微一动,似有所感,旋即,并未着急回应第二问,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浑身更是一缕缕温暖之气扩散。

    数息之后,洪亮的声音荡漾在兴乐宫中,提及师门所学,此乃擅长之务,无惧任何人试探。

    “儒家荀况为一代宗师,你却是表儒而里法,你之言师门之学法治‘尚’为本体,何意也?”

    从那次文信学宫之游,缘由韩非的缘故,倒是将李斯记在心上了,今夜,听其奏对,颇得心意,而且似乎此人心思灵动,颇为缜密。

    其所言是真是假,是虚幻周旋,还是应付而为之,秦王政可以分辨,正是因为此,才有些对其欣赏起来,此人也是一位干练之人。

    “据实而论,师尊法治之说,其内仍有三分王道,一分儒政,犹以王道仁政御法之意味。李悝、商君等老派正统法家,则唯法是从,法制至上。”

    “两相比较,李斯对师门所学之评判,便是‘法制尚为本体’。此为斯一家之言也”

    并未在这个法治分歧点上详谈,其内涉国政,涉及治国理念,自己如今不过一个河渠丞,姑妄言之,徒增笑耳,虽如此,但核心之要,已经点出。

    尊法为本体,但其又非真正之本体,此语和商君之法、《吕氏春秋》之法皆不同,可谓之当世新法家,也是自己所学之法家。

    “哈哈哈,何谓一家之言,难不成还有人对你所学之法家给予贬斥?”

    与李斯所言之法家,秦王政心中略有认同,然听其最后之言,似乎还有别人论法家,而且此人的评论对李斯影响不小,不然不会令李斯如此。

    感此,饶有兴趣的继续问道。

    “齐鲁之地,学风盛行。斯所谓一家之言,却是师门内部之争论也。”

    “李斯有师兄韩非,非但以为师尊之学不是真法家,连李悝、商君也不是真法家,唯有韩非之学说,才是千古以来真正法家。是故,李斯之评判,师门内部一家之言也。”

    迎着秦王政看过来的目光,李斯亦是轻轻一笑,此乃师门内部之事,说道一二倒也无妨,齐鲁之地,学风大盛,此事乃寻常。

    “一年多前,玄清大师便是为自己推荐韩非之法家之作,寡人阅览之。”

    “你既然入秦数月,而且先前为前往新郑之使者,应当知晓寡人曾入新郑之中,那次,寡人正是为了韩非,与之相谈,其语和商君之言、文信候之言均不同。”

    “但……寡人很欣赏!”

    想不到荀况师门内部也有法家之冲突,着实有趣,论起来,摆在自己面前的法家之路不少,商君之路、文信候之路、荀况之门下李斯之路、韩非之路。

    这四条道路中,最合自己心意的当属韩非,以法为核心,兼具儒之教化,融贯百家,互为表里,成就法术势一体,一言以蔽之,兼具所有。

    “近来咸阳之事,李斯你可有听闻?”

    观李斯神色略有尴尬之色,秦王政话锋一转,便是落在近月来咸阳城的另一件大事之上,此事绵延时日,纵然李斯在外,也当听之。

    “有所耳闻。”

    李斯拱手一礼而应。

    “你应寡人甚多,所观事态分明,对于文信候以非常之法再次公布《吕氏春秋》之书于天下,你觉如何?”

    一语出,今夜的第三个问题摆在李斯面前。

    前两个问题,李斯从秦王政的反应来看,应入其心意,但这个问题可是越发的棘手起来,看似评论《吕氏春秋》,实则是让自己评论文信候吕不韦。

    “文信侯此举之意,在于以《吕氏春秋》诱导民心。民心同,则王顾忌,必行宽政于民,亦可稳固秦法。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李斯瞬间漠然,唯有兴乐宫正殿之中秦王政随意踱步的声音。于此问,秦王政也不说话,只是随意的游走着,随意的品味着夜间茶水,感受着门外一袭吹来的寒风,浑身上下为之一紧。

    终于,百十个呼吸过去,李斯上前一步,躬身拱手一礼,此语一出,自己的立足点彻底变化,新郑之内,师兄韩非曾言之不胜之胜。

    师尊荀况在《仲尼》一篇中有曰:是以位尊则必危,任重则必废,擅宠则必辱,可立而待也,可立而也。是何也?则堕之者众而持之者寡矣。

    而今的秦廷之内,文信候吕不韦看似地位尊崇,但实际上,自从雍城大郑宫秦王政冠礼以后,这等荣耀越来越少,正印证师尊此语。

    自己所求者,乃是仓中鼠,而非有可能成为厕中之鼠!

    “秦法不得民心?”

    听其回应,秦王政面上微笑之意又是一闪。

    “秦法固得民心。然则,庶民对秦法,敬而畏之。对宽政缓刑,则亲而和之。此乃实情,孰能不见?敬畏与亲和,孰选孰弃?大王自当断。”

    回应了先前那一问,不知为何,李斯的内心都有些舒缓许多,整个人都瞬间畅快了许多,于秦王政之问,没有迟疑,快速回应。

    “哦,要寡人自己决断?”

    “如何而断?”

    秦王政奇之,今夜,这个李斯给了自己太大的惊喜。

    “据大王之志而断,据治国之图而断,如此可为之!”

    李斯再次上前一小步,洪亮的声音再次滚滚而荡整个兴乐宫。

    “嬴政请教之?”

    此语出,秦王政神情亦是不自觉的凝重起来,此人之才非凡,虽不及韩非,但在自己所了解的秦廷诸人中,无一人见识可比此人。

    事关国运鸿图,秦王政从来不吝啬礼仪。看着面前不远处的李斯,肃然一躬,此人之才,当得自己一礼。

    “秦王之志,若在强兵息争,匡诸侯,一天下,则商君法制胜于《吕氏春秋》。”

    “秦王之志,若在为诸侯盟主,与列国共处天下,则《吕氏春秋》胜于商君法制。此为两图,李斯无从评判高下。”

    李斯粗重的喘息了一口气,而后再次躬身行礼,面上掠过一丝深深的凝重,今夜过后,或许,如师兄韩非之言,仕途之门开矣。

    “哈哈哈,李斯先生之言,深入寡人心意,一扫寡人近日阴霾也!”

    “据蒙恬所报,李斯先生刚从河渠上归来,观你之衣行,果不其然。赵高,吩咐尚食令,即刻摆案上酒,蒙恬,今夜,寡人心悦之,当共大醉之!”

第两百六十八章 大朝会(第一更)

    自从数月之前的蕲年宫平定叛乱之后,秦王政冠礼亲政,重肃朝纲,一道道政令不断下达,一位位先前被摄政太后和罢黜的臣子再复起用。

    而对于文信候吕不韦与秦王政之间的交织,却是越来越少了,亲政之前,虽然有所疏远,但仍旧两三天便是相见一次,但现在已经少得不能再少了。

    基本上一个月才会相见一次,吕不韦在朝中的分量减轻,昌平君熊启的分量为之提升,章台宫、兴乐宫中,文官群体,逐渐以其为首。

    吕不韦反复思忖,除了自己与太后的种种牵连被其知晓,不会有别的任何大事足以使秦王政如此冷漠地疏离自己,而自己只能默默承受。

    摄政秦国近十年来,自己所行所举,都是为了秦国,十年的岁月,自己领着秦国力压关东列国,秦国的威势一日更甚一日。

    嬴政想要亲政,自己也应允了,而且权力也交出来了,但现在如此的疏远自己,已经快半年了,吕不韦在心中彻底认定,秦王政确实是忍下了这件事。

    再无昔年仲父之情意,只将自己做相邦文信侯对待了。如果说,别的事尚不能清晰看出其心态,然而从近月来,自己广告《吕氏春秋》,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从文信学宫而出,居于文信候府,关中的冬日甚是寒冷,微风吹拂,整个人身躯上下便为之一哆嗦,整个人的精气神也为之一震。

    一个人静静在偌大的相邦府中行走,转悠到那片红叶遍地枝干狰狞的胡杨林下,吕不韦已经完全清醒了。平心而论,吕不韦对嬴政是欣赏备至的。

    立太子,督新君,定朝局,辅国家,吕不韦处处呵护嬴政,事事督导嬴政,从来没有任何顾忌,该当是无愧于天地良知的。

    嬴政不是寻常少年,对他这个仲父也是极为敬重的。每每是太后赵姬无可奈何的事,只要吕不韦出面,嬴政从来没有违拗过。

    吕不韦相信,如果没有与太后之事,再加上自己的弄巧成拙,秦王政绝不会如此的疏远自己,也不会卸下仲父的称呼。

    即便二人在治国理政方面有分歧,但未必没有可能调和。自从自己入秦国以来,已经快二十年了,开府执政也已经十多年了,无论秦王政承认不承认,宽缓秦法、修正秦法已经取得一定的效果。

    对于这一点,近十年来,秦王政也没有反对过,足以看出对方也是认同的,然而,近来的一系列情况来看,似乎,一切又有所不同了。

    虽国无二法,但其法却可调和,如果秦王政愿意施行宽政缓刑,自己不介意更退一步。近月来,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吕不韦心中一沉。

    “文信候,河渠丞李斯昨夜归来咸阳,没有来往府上,直接被咸阳令蒙恬带入咸阳宫,面见大王,一夜未归,宫内传闻,大王在兴乐宫摆宴相贺。”

    独自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侯府中行走,还是如之前那般,于现在的自己而言,最为重要的两件事便是修书与修渠。

    修书之事已经成,而且历经修缮,近月来,以咸阳为中心,向着诸夏之地扩散。至于修渠之事,有郑国和李斯的存在,也是不难。

    到时候,有着修渠的名望再加上《吕氏春秋》的法制残留,自己未必不能够继续停留在秦廷之中,至于门客之中有所语的欲要行之事,那人直接被吕不韦呵斥而退。

    自己虽非大王之生父,但近十年来,早已将其当作自己真正的子嗣,自己所希望的是对方与秦国变得更好,如若有异心,数月之前的蕲年宫之乱,王翦与蒙恬根本调不动蓝田大营的兵马。

    而今,秦王欲要大展宏图,但所走却不是自己希望的道路,且在自己看来,继续奉行商君之法,秦国绝对会出问题的。

    正欲万般思忖之时,侯府中的一位侍者悄声漫步而至,拱手一礼,轻语之。

    “李斯,入咸阳宫,大王宴饮之!”

    猛听此言,吕不韦神色为之一怔,数息之后,单手屏退身侧的侍者,情绪越发之低沉,一个人径直向着此刻寒气愈发之重的林木深处去了。

    直到此日暮色将近,河渠丞李斯才匆忙来到文信候府,正厅之中,万般礼毕,李斯拱手将昨夜之事简单而语。毕了,神情略有歉意的看向吕不韦,微微劝说道。

    想要文信候审时度势,配合秦王的治国理政之法,如此,继续领国政,助力秦国一天下大势,于此而言,吕不韦微笑,没有多言。

    “足下劝我撤回广告《吕氏春秋》,撤去其内涵国策,前拥后倒,无愧于审时度势也!”

    二人畅聊许久,吕不韦不禁深深看向面前的年轻人,这个人是自己为之看好的后辈,想不到,如今对方反而要与自己为难了。

    “当日操持编撰《吕氏春秋》,报答之心也。今日劝公收回《吕氏春秋》,事理之心也。弃一己私恩,务邦国大道,时势之需也,李斯不以为非。”

    于文信侯吕不韦之言,李斯倒是神色坦然,良禽择木而栖,自己前往秦国是来寻找仓中鼠之景象,而非有可能成为厕中鼠之下场。

    “你我道不同,言尽于此矣!”

    “说起来,老夫于你还有最后一言。”

    接下来的谈话没有持续下去,近月以来的诸般事务给予吕不韦太大的打击,再闻李斯如此,心神瞬间疲惫太多太多。

    一番双方争论,李斯只字未提吕不韦密书,吕不韦只字未问李斯的去向谋划。两人都心知肚明,门客与东公的路子已经到了尽头。

    吕不韦一说言尽于此,李斯便知趣地打住了。毕竟,面前这位已显颓势的老人曾经是李斯非常崇敬的天下良相,如果不是昨夜之事,自己很可能便追随这个老人走下去了。

    “愿闻文信侯教诲。”

    默然良久,李斯躬身拱手深深一礼,久久而起。

    “李斯,你可为理事大才,认定事理,审时度势而追随秦王,无可非议。然则,老夫与你,两路人也,不可同日而语矣!”

    “既尚事功,更尚义理,事从义出,义理领事,为我处世之根基也。少为商旅,壮入仕途,悠悠六十余年,此处世根基未尝一刻敢忘也!”

    “宽政缓刑,千秋为政之道也,《吕氏春秋》万世治国义理也,弃之而从商君之言,不可也。”

    语毕,李斯拜谢而退,出文信候府。

    吕不韦一个人心中空荡荡的归于安寝之所,倒头而卧,万般不存。

    次日一早,侯府使者慌忙前来禀告之事,咸阳都尉扬言大秦律法,南门外人车连日堵塞,山东不法流民趁机行窃达六十余起,故而罢去南门外东城墙《吕氏春秋》悬赏之事,罢去南门外东城墙《吕氏春秋》。

    闻此,吕不韦神情震怒,急火攻心,如今连一个小小的咸阳都尉都敢对自己这个三朝重臣这般,是可忍,孰不可忍,火焰升腾,气急攻心,大病之。

    ******

    十二月中,秦王政特急王书颁行:立春时节,行大朝会。

    大朝会者,每年一次或两次之君臣大会也。战国之时大战连绵,各国大朝会很少,国事决策大都由以国君、丞相、上将军三驾马车组成的核心会商决断,至多再加几位在朝重臣。

    而今,大争之世不显,山东六国对秦国威胁大大减小,只要秦国不主动用兵,山东六国根本无力攻秦。换言之,这时候的秦国,是唯一能从容举行大朝会的国家。

    举凡大朝会,郡守县令边军大将等,须得一体还国与会。凡军政高爵之人,亦是在列,就是身处于咸阳宫内的周清,都收到令书。

    这次大朝会,是年青的秦王亲政以来第一次以秦王大印颁行王书,没有了以往太后、仲父的大印,自然是意味深远。各郡守县令与边军大将无不分外敬事,接书之日,便是准备安置好诸般政事军事,纷纷兼程赶赴咸阳。

    虽距离立春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然,对于关中之地的近臣来说,自然不成问题。但于远臣边将来讲,却需要用心的准备一番,未几,咸阳城内的三座国宾驿馆一日日为之热闹非凡。

    此次新王大朝会,事关朝政新格局。远臣边将纷纷来到咸阳,蕲年宫内的事情虽然他们有所耳闻,但亦是以文信候为主导的安排下,平定大乱,作为文官之首的文信候府自然宾客云集。

    执政秦国十多年,文信候下属的根基自然是遍布秦廷上下,入咸阳不久,听闻文信候被冷落,更是为之愤怒不已,纷纷表示要在文信侯艰难之时深表抚慰与拥戴。

    观此景,就是关中的近臣也为之心思转换,如今的军政要臣之中,属于吕不韦麾下的仍有相当大的势力,军中,王翦等虽崭露头角,但桓却为上将军。

    政事之中,文信候仍为相邦,怀着谨慎的试探,许多官吏也都络绎不绝地拜访文信侯,惯性之下,吕不韦府邸前车马交错,门庭若市,冠带如云,庭院林下池边厅堂,各式宴席昼夜川流不息,成了咸阳前所未有的一道官场风景。

    对于此,咸阳宫内没有任何动静传出。

    看着府邸之中门客、官吏云集,大病初愈的吕不韦看上去也愈发的康健起来了,臧否古人,指点国事,谈学论政,答疑解惑,似乎更增了几分豁达与深厚。

    冬日不存,二十四节气轮转,立春终于到了,大朝会也为之开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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