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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偶米粉     秦时小说家txt下载     秦时小说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八十四章 神草(第二更)

    伴随着秦王冠礼亲政以来,燕丹骤然感觉到咸阳上下对自己的绝大束缚,这一点和之前秦王未曾亲政是决然不同的。

    未曾亲政,秦王所思所想并不完全涉及国政谋略,而亲政以来,继续奉行历代秦王的意志,匡合诸侯,一天下大势,如此,自己似乎显得重要了许多。

    燕国远在极东之地,固然对于秦国造不成威胁,但有自己在咸阳,燕国也不会轻易和其它国家结盟对抗秦国,如此,秦国面对关东列国的压力便小了许多。

    然则,这却不是燕丹所希望的。

    质子于秦,秦国未曾履行张唐赶赴燕国为相国的约定,就已经处于被动的局面,数年来,从燕国前来的人虽不少,但保护自己尚可,想要出去却无可能。

    如此,便只有借助外力了,而且是强大的外力,思忖良久,当前有可能成为突破口的也就只有阴阳家的东君焱妃了。

    相处这么久,于对方的目的,燕丹才似乎猜到了一些,所以心中才有这般的把握,如果阴阳家东君愿意帮助自己,那么,自己逃离秦国的可能性很大。

    迎着东君焱妃在雅间中坐下,单手轻轻拍动,便是有三位侍女先后入内,手中各自捧着一个精致的红色木盒,单单是木盒,都堪称雅致而珍贵了。

    “护持于你,是秦王的命令,属分内之事。”

    “燕丹殿下这般厚礼,未敢为也。”

    红唇轻启,美眸闪烁玄光,视线扫过那三位侍女手中的精致木盒,并不在意,目光落在燕丹的身上,神色平静,看不出太大的波动。

    “或许对于东君阁下是小事,然,于丹来说,却非这般。”

    “入秦为质子以来,东君阁下是第一位这般关心丹的存在,无论是否为秦王之令,在丹的心中,东君阁下于我恩德大矣。”

    “这三件事物乃是我亲自托人从燕国带来的东西,专门为东君阁下准备。这是一对玄冰碧翠玉镯,乃是从极北之地的千年玄冰之下取得,以巧匠雕琢而成,内蕴玄冰之气。”

    “即可为东君阁下点缀风姿,亦可助力修行!”

    行至第一位蓝色侍女跟前,拱手对着东君焱妃一礼,旋即,将第一只精致的红色木盒打开,顿时一道道耀眼的白色玄光迸出,映衬着外界的光亮,更是显得耀眼夺目。

    暴露在天地之间,森寒的玄冰之气自动雾化,一缕缕晶莹的事物自动凝结天地之间,整个房间之内,凭空冷风忽掠,令人精神为之一震。

    数息之后,木盒内的事物便是呈现在眼前,两只晶莹剔透的玉镯就那般静静的躺在木盒中的架子上,不含一丝瑕疵,堪为世间最为纯洁之物。

    燕丹一边介绍着这则礼物,一边想着东君看去,观其目光在其上一闪而过,不复再来,不由得眼眸深处有些失望,不过,心中并不气馁。

    对着第一位侍女看了一眼,那人便是手捧着木盒,将其放置于东君焱妃所在的条案之上,旋即,一语不出,徐徐而退。

    “若说那对玄冰碧翠玉镯可为东君阁下增添些许光芒,那么这件礼物则是可为东君阁下驻守容颜,青春不老,此为燕国极东雪山之上的宝物。”

    “其行如同婴儿一般,有首,有四肢,浑身上下更是有须发,生而有灵,非红绳系之不可得,燕国王室称之为神草,这株神草年份超越八百年,服用之,可永驻容颜。”

    行至第二位侍女跟前,燕丹将其手中的精致红色木盒徐徐打开,顿时,一股奇异的气息从木盒中喷涌而出,鼻息嗅之,不仅仅是精气神为之一震,连带体内的真气运转都快上许多。

    感此,东君焱妃奇异之,美眸扫视其上,落在第二个木盒之中,木盒中的事物确如燕丹所言,形体如同婴儿,形若纺锤,分叉百千须。

    内蕴浓郁无比的药力,生机内敛,普通人服用之,可延年益寿,武者服用者,精进修为不难,女子服用之,驻颜不难,此物倒是不错。

    房间内的燕丹见状,感东君焱妃的反应,面上为之轻轻一笑,对着侍女看了一眼,此物便亦是放置在东君焱妃面前的条案上。

    “这第三件事物说来与东君阁下所在的阴阳家有一定关联,八百年前,天子武王伐纣功成,分封诸侯,我燕国的先祖便是武王之弟。”

    “八百年前,燕国所在之地,满是荒无人烟,其后,周公念先祖之苦,便是以大祭司手中的礼乐精华幻音宝盒为本,铸造天音宝盒。”

    “前些时日,父王念及丹在咸阳久矣,可能会忘却燕国的乐音,便是令人送来此物,此物虽不比大祭司手中的幻音宝盒神妙,然,亦是可称极乐天韵!”

    行至第三位侍女的跟前,燕丹的神色都凝重些许,对着东君焱妃看过去,双手徐徐将那第三只木盒打开,顿时一个形体古朴的事物便是呈现而出。

    天音宝盒外观为五边形的天青色宝盒,高约三寸,就那般静静立于大木盒之内,其上表面覆盖神妙的纹理,燕丹见之,伸手将这只木盒缓缓的拿在手中。

    “天音宝盒?”

    如燕丹之语,对于这个东西,东君焱妃的确有很大的兴趣,根据阴阳家内的典籍记载,幻音宝盒的确是周公时期所铸造,而后掌控在大祭司的手中。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能够执掌幻音宝盒,大祭司在八百年前可是相当得周公看重,而且当时铸造幻音宝盒的时候,太公望也参与其中,内蕴奇异之力,乐曲而动,有魔音万千之称。

    对于这个天音宝盒,东君倒是不太清楚,想来不会有幻音宝盒那般的神妙,虽如此,但此物既然以幻音宝盒为蓝本,自有其妙。

    看着燕丹手中的那个小木盒,其行不大,刚盖过燕丹的巴掌罢了,待其将木盒打开,顿时一道奇妙的声音从木盒内生出,整个房间也是不自觉的为之一震。

    “天音宝盒内部亦是有五音十二律,只可惜,根据燕国的典籍记载,音律虽合幻音宝盒,但两者并行闻之,幻音宝盒奇异也!”

    打开天音宝盒,其盒盖之内,便是有四个偌大的金文烙印其上,随其后,便是一座精致无比的楼阁平地而起,按照五音十二律的划分,内部机关齿轮转动,使之里面呈现塔状楼阁。

    楼阁有五层,每一层分别与宫、商、角、徵、羽五音一一对应。每一层有十二个飞檐,每个飞檐下有一扇窗户,每个窗户上都标有音律的名称,与之对应的就是十二律。

    对着第三位侍女看去,空闲的手掌挥动,整个房间内的外人便是离去,雅间之门关闭,其内便是只剩下燕丹与东君焱妃二人。

    单手虚托天音宝盒,随意转动其中一层楼阁,顿时一道清脆婉转的乐音娓娓流出,如空谷悠远之音,回味无穷,静静听之,神色之上颇有沉醉之意。

    一曲悠长,久久未绝,足足转动了一炷香的时间,天音宝盒内的这则乐曲才消失不见,没有外力的相助,五层楼阁为之收敛,宝盒自动归元,复先前模样。

    “此物的确与传闻中的幻音宝盒不同。”

    由阴阳家内的典籍记载所知,幻音宝盒内的乐曲可是相当不同,有缘人听到,可以提升修为,获得好处,无缘的人听到,别说提升修为了,直接灵觉迷失都是一个好的下场了。

    刚才细细一听这天音宝盒之曲,没有任何感觉,有的仅仅是乐曲内在的美感,而那些,对于自己来说,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看着燕丹再次将其放置于身前的条案上,东君焱妃美眸不由得眯起,天地万物,阴阳轮转,有阴便是有阳,东君可不认为自己奉命护持对方两三年,便会有如此的待遇。

    若仅仅是第一件宝物也就罢了,然而,第二件与第三件宝物就是于秦王政来说,都堪称重宝,屈指一点,便是一道无形的劲力落在天音宝盒之上。

    数息之后,静静的雅间中,再次响起一道道天籁之音!

    ******

    “弄玉,待在咸阳之中,是否有些无聊?”

    李开夫妇二人在咸阳城中,并没有停留太久,不过三日的时间,便是与弄玉分别,驾驭马车从咸阳而出,奔向关外之地,归于韩国阳翟之城。

    与弄玉并肩而立在南门的城墙之上,看着李开的远去,感受着身侧弄玉的平静,周清奇异之,身躯微侧,看着眼前这位身着橘黄色长裙的秀丽女子,秀发梳拢披散在肩后,微风吹拂,暗香浮动。

    “并不会,待在咸阳城中,没有了外在侵扰,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和云舒妹妹一起探讨琴艺,和焰灵姬姐姐探讨武道。”

    “公子,父亲与母亲做的事情很危险吗?”

    迎着周清看过来的目光,弄玉那绝美的容颜上为之轻轻一笑,摇晃着头颅,此心安处是归途,这个道理在蕲年宫中就明悟了。

    然则,三日来,和父亲、母亲的聊天中,一颗心又是不自觉的为之而动,平添了一丝牵挂。

    “如何而言危险?”

    “不用担心,再过数年,韩国沦亡之后,到时候一切就都便利了许多,那时,你们也都可以随意相见。接下来,焰灵姬或许会被我派往赵国,你若是有兴趣,也可与之前往。”

第两百八十五章 《天人劫》(第一更)

    道家玄清论元始,开天辟地盘古生!

    数年之前,一卷《开天辟地》而出,为诸夏之民呈现诸般神妙之说,元始天王真灵游荡之间,盘古挥动巨斧,天地始成。

    随其后,风雷动神祗而出、万物有灵为妖者出,便是有了龙汉之劫,强横不可一世,霸绝天地间的真龙、凤凰、麒麟等神祗不存,消散于天地之间。

    阴阳轮转,圣人而出,元始天王无双,七大道尊横行,神威镇压于天地之间,整治天地秩序,始有神妖之争斗,整个天地间浩劫再起。

    神妖两大族群均溃败,道尊出,昊天上皇显,天庭立,六道并行如初,天地人万族归于平缓,随其后,娲皇天尊创生的人族壮大,始有人皇之劫。

    天皇伏羲氏、地皇神农氏、人皇轩辕氏,各有其能,统合人族,功德无量,成就无上**力,归于火云洞,永世俯览人族发展。

    然,天地运转,天道有常,从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三皇之后,人族之内便是少昊等五帝统辖,及至禹王治水,方有其子启开创大夏之朝。

    当是时,有歌曰:

    混沌初分盘古先,太极两仪四象悬。

    子天丑地人寅出,避除兽患有巢贤。

    燧人取火免鲜食,伏羲画卦阴阳前。

    神农治世尝百草,轩辕礼乐婚姻联。

    少昊五帝民物阜,禹王治水洪波蠲。

    承平享国至四百,桀王无道乾坤颠,

    日纵妹喜荒酒色,成汤造亳洗腥膻,

    放桀南巢拯暴虐,云霓如愿后苏全。

    三十一世传殷纣,商家脉络如断弦。

    禹之子启创立夏朝,传位十四代,十七后,享国祚四百七十年,而后为成汤所灭,成汤者,黄帝之后也,姓子氏。初,帝喾次妃简狄祈于高,有玄鸟之祥,遂生契。

    契事唐虞为司徙,教民有功,封于商。传十三世生太乙,是为成汤,闻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是为大贤,实时以币帛,三遣使往聘之,而不敢用,进之于天子。

    桀王无道,信谗逐贤,而不能用,复归之于汤。后桀王日事荒淫,杀直臣关龙逢,众庶莫敢直言;汤使人哭之。桀王怒,囚汤于夏台。

    出郊,见人张网四面而祝之曰:从天坠者,从地出者,从四方来者,皆罹吾网!

    汤解其三面,止置一面,更祝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不用命者乃入吾网!汉南闻之曰:汤德至矣!

    随即,归之者四十余国。桀恶日暴,民不聊生。伊尹乃相汤伐桀,放桀于南巢。诸侯大会,汤退而就诸侯之位。诸侯皆推汤为天子。于是汤始即位,都于亳。元年乙未,汤在位,除桀虐政,顺民所喜,远近归之。

    成汤创商,在位十三年而崩,寿百岁,其后裔盘庚迁都于殷,享国六百四十年,最后一王帝辛于牧野之战被周武王击败后**而亡,商朝随灭,大周而行。

    帝辛乃帝乙之三子也。帝乙生三子:长曰微子启,次曰微子衍,三曰寿王。因帝乙游于御园,领众文武玩赏牡丹,因飞云阁塌了一梁,寿王托梁换柱,力大无比。

    因首相商容、上大夫梅伯、赵启等上本立东宫,乃立季子寿王为太子。后帝乙在位三十年而崩,托孤与太师闻仲,随立寿王为天子,名曰纣王,都朝歌。

    文有太师闻仲,武有镇国武成王黄飞虎,文足以安邦,武足以定国……

    此语堪为《天人劫》,乃是近来传荡咸阳城的又一卷道家玄清子所著之说,紧随《人皇劫》之后,时隔一年,崭新而出。

    其语缓缓,其事非凡,刚在乌氏居中传颂,便是瞬间以其为中心,向整个关中之地,向整个关东之地流传,春秋以来,百家并起,其学说晦涩难懂。

    而玄清子之语,寻常庶民亦是可以聆听,可以畅想,可以闲谈,一时间,流传甚广,短短月余的时间,周清脑海中的纪数值便是臻至一千五百万之巨。

    虽然增长的越来越慢,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数字无疑要继续提升的,执笔写就《天人劫》,不复一年一说,乃为一月一回。

    “少保,您所这世上真有千年狐狸精吗?”

    辰时初起,自周清归于咸阳之后,便是继续掌少保之位,教导小扶苏武道之行,历经数月的修炼,太极十三式所有的东西,周清都已经传给扶苏,每日来此,隐约成习惯而。

    静立于春日的朝阳笼罩之下,薄雾顿生,温润之感席卷,凌冬早就过去,万物会出,夏日将近,咸阳城外的数千里土地之上,庶民劳作不断。

    手握阴阳,脚踏乾坤,天地相合,太极十三式在小扶苏的手里挥洒的行云流水,只可惜,还是徒具其形,虽如此,也已经足够了。

    扶苏修行,旨在强身健体,至于武道至强,若是机缘足够,当可自行感悟太极十三式的精妙,衍化无双武道之法,功行九转,小扶苏收式而立,接过一侧侍女手中的茶盏,轻抿一口热茶,而后,眼中带着强烈的好奇看向周清。

    “哦,千年狐狸精吗?扶苏,你猜猜有没有?”

    听其言,周清不由得神色轻轻一笑,似乎对于这个话题,小扶苏还不是第一个问的,玄清宫写就《天人劫》的时候,乃是自己口书,云舒执笔。

    写到上古正神娲皇天尊与其麾下的千年狐狸精,焰灵姬三人均表现出对于狐狸精的好奇,至于为何不是娲皇天尊,周清也是奇异。

    “我见过狐狸,去年楚国有人觐见祖太后,华阳宫内便是有那个东西,看上去很温顺,不过,后来因为狐狸身上有臭味,便是扔了。”

    “而少保所言的《天人劫》中,却有千年狐狸精成妖,生的如同人族女子,容貌绝美,倾国倾城,昨天,楚夫人下令将咸阳宫内的狐狸全部杀了,以免真的有狐狸精出现,危害父王。”

    唇红齿白,容貌俊秀,配上合体的楚国贵服,再加上体内血气运行上涌而至的红晕之色,整个人异常可爱,雅言纯正,提及昨日的事情,似乎对于楚夫人的动作感到好笑。

    “狐狸成精自然是……没有的,不过人族之内,却是有狐狸精哦。”

    “好了,不要多想,继续练功,冯去疾已经前往巴郡行事,下午你还要阅览秦法,不得懈怠!”

    迎着小扶苏仍旧好奇无比的目光,言语微微迟缓,而后给予回应,看着小扶苏略有不解的神情,挥手间,一道劲风席卷着他的小身板,来到广场正中央。

    一语落,熟悉之后,复归演武之中。

    ******

    “玄清见过大王!”

    巳时刚过,周清刚从郑国教导扶苏而归,还未来得及回到玄清宫,便是被少府令赵高亲自以礼相拦,恭请入兴乐宫。

    没有迟疑,看得出赵高面上的急切之意,思忖一二,莫不是秦国现在又突发之事?但自从三川郡乱象平定之后,整个秦国上下没有了侵扰,应该没有问题了。

    虽这般想,然踏步入兴乐宫,入眼处,殿中已经有了数位文武大臣,如今的文官群体自是以昌平君熊启、昌文君为首,武官群体渐渐以王翦、蒙武为首。

    尽管桓仍是上将军,但桓与文信候牵扯颇甚,想来过不几年,待所有的事情交接完毕之后,王翦便可上位,统管秦军。

    咸阳令蒙恬倒也在其中,兴乐宫内,蒙氏一族的显赫可见一斑,殿前右侧前方区域,宫廷左护法东君焱妃、首席剑师盖聂在列,观此阵容,周清心中一禀。

    定有大事!

    “大师无须多礼,上前,位列!”

    秦王政一袭玄衣素袍,端坐在最上首,单手扬起,对着入厅殿内的周清点点头,面上微微闪过一丝笑意。语落,周清倒也没有客气,一步踏出,出现在东君身侧。

    “今日,我秦国文武军政要臣在此,更有护国法师玄清子、阴阳家东君阁下、盖聂先生在侧,无论是在朝,还是在野,寡人都有足够的信心将那些贼人剿灭。”

    “昌平君以为何?”

    数息之后,整个兴乐宫内,顿时一片寂静,平添数分冷意,秦王政豁然间从座位上而起,丹凤之眸深深眯起,毫不掩饰的杀伐之意。

    本以为王书而落,关东列国应该会安稳一段时间,只是想不到他们竟然还敢打注意,而且打上了自己为之忌讳万分的事情之上。

    冷哼一声,踱步在上首的条案前,俯览下方的诸人,视线落在昌平君熊启的身上。

    “我王,关中之地甚是辽阔,水系蔓延,老秦人多称之为:九水十八池,东西八百里,九水之地,分为渭水、泾水、沣水、洛水、灞水、水、水、水、涝水。”

    “月前,泾水河丞来报,一处河渠遭受损失,水韵蔓延,田地受灾,二十日之前,渭水河丞来报,三处河渠受损,田地受灾。十日前,沣水河丞来报,亦是如此。”

    “短短月余时间,关中九水之地,已经有五水近二十处受到外力的破坏,河渠受损之处虽不多,但却都为关键之所,若放任之,郑国修渠将大大拖延,而且耗费先前更多的民力!”

    “而且昨日廷尉府有查证,水工郑国是韩国间人,为疲秦而入秦,启以为,当今之计,当先将郑国擒拿关押,河渠之事暂缓,如此,乱象稍可定!”

第两百八十六章 兵压三晋(第二更)

    韩国水家水工郑国数年前入秦,当时,还是文信候吕不韦摄政当国,便是主持整治秦川之水,以期将关中千里区域化作沃土。

    去年冬日,秦王政与周清、盖聂先生一行人前往文信学宫,路途之中就曾提到郑国也许是施展疲秦之计,以此使得秦国耗费精力,无力东出。

    在周清的劝说下,秦王政也没多说,纵然是疲秦之计,然,只要修渠功成,秦国损耗的国力顿时就可以回升,而且超越以往的回升,如此,就算疲秦又有何妨。

    有着李斯为河渠丞,一月三发文书,对于河渠的进度,嬴政也是清晰的了解,在自己的谋划中,待河渠修成之日,就是自己整顿秦国上下,兵出关东之时。

    只是想不到,近月来,秦国国内的各大河渠接连出事,关东列国的人影不断涌现,纵然可以擒拿斩杀一人,但秦国之内河渠如此之多,

    越来,秦国境内的五大水系中,数十处河渠要点被破坏,以至于如今临近夏收时日,田地被淹,秦人痛苦不已,如此,便是有了今日兴乐宫诸人汇聚。

    “疲秦之计?”

    “区区一个水工,焉敢如此欺我秦国,我王令下,尊秦国之法,此人当诛!”

    数十年来,都是秦国欺压别国,哪里轮到别国欺压秦国,大将王翦闻之,身披重甲,神色勃然大怒,上前一步,拱手一礼,杀意暂放。

    连带其身前的国尉蒙武都为之一动,虽未言语,但举动已经表明一切。

    一息之间,偌大的兴乐宫之内余音不绝,昌平君熊启在前,再次颔首以对,水工郑国欲要施展疲秦之计,倘若继续修渠,只怕会耗费更大的精力和物力。

    “疲秦之计!”

    “寡人早已知之,但现在修渠已经进行一半,现在暂缓,无异于前功尽弃,河渠丞李斯监督郑国,数月来,进度仍在,可恨的只是那些关东宵小。”

    “今日召你等前来,所为并非郑国之事,而且从今日起,除却国政要务之外,秦国以修渠为先,只要修渠功成,到时候秦川的白毛碱滩、近水旱田不存,百万老秦人受益,秦国亦可国力陡升十倍!”

    比起修渠之功,区区疲秦之计不算什么,秦王政仍旧踱步上首,看着下方厅中请命的三人,轻轻摇摇头,这个时候杀郑国可是自乱阵脚。

    秦国如今的水工中,无一人可以超越郑国,郑国一死,无异于修渠隔缓,此事绝非自己希望看到的,只是,对于关东宵小的下作手段,实在是有些忍受不了了。

    “我王,如今引泾入水之事上,其中征发的民力超越五十万,以至于秦国境内的其它水利事物不得进行,而今,临近夏收,应遣散民力抢收。”

    “若可,当秋日再行征发民力,进行修渠之事!”

    昌平君熊启面上微微一愣,想不到大王已经知晓郑国的疲秦之计,既然如此,还一力让郑国继续修渠,固然,修渠成功之后,好处多多。

    但现在修渠对于秦国的影响也是越来越大,耽搁其它的工程、夏收临近无人在,府库之中每天都在进行大量的小号,这不是一个好的代价。

    “无需多言,寡人意蕴已定,无论秦国多么艰难,修渠之事不可耽搁,扛过这两年,关东列国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近月来,关东列国之人不断侵扰秦国河渠工程之事,多以游学门客为主,游侠剑客为辅,扰乱一地,便是转而离开,令秦国各大郡县的吏民不胜其扰。”

    “故而,寡人欲以大军东出函谷关,攻伐三晋,威慑关东列国,蒙武、王翦,你二人以为何?”

    不对关东列国施以真正的颜色,真当秦国的将士是闲散之人,既然派人侵扰秦国河渠工事,那么,损失的事物当从关东列国讨回。

    攻掠城池,提高纳贡之数!

    秦王政语落,将目光落在出列的国尉蒙武与大将王翦身上,如今的军中,当以这二人为上,桓虽上将军,但年事已高,加持旧事,不复统兵。

    “这……,我王之言,蒙武自当遵从。”

    “月前三川郡乱象之时,蒙武就曾与桓将军、王翦将军商议,大军秘密出河东,一举攻克平阳,恢复河东郡并震慑三晋,以此,扬秦国之威。”

    “今日,三川郡乱象不存,河渠之事侵扰,未必不可施展此策!”

    国尉蒙武抬起头看了上首的大王,旋即,对着身侧后的王翦扫了一眼,应下大王之策,反正攻伐三晋,也在先前的谋划之中,不算白费。

    “攻克平阳?缘由何在?”

    平阳之地的位置自己知晓,汾水之旁,上党之侧,距离如今尚未被秦国完全纳入的河东郡有相当的距离,选取此地,莫不是佯装威慑?

    眉头一挑,将视线再次落在蒙武身上。

    “禀报君上,选定平阳作战,依据有三:其一,大势所需。长平大战后秦军三败,撤出河东河内,河东郡复为赵国所夺,河内郡则被魏国夺回。后又逢蒙骜上将军遭逢赵国伏击,东进功败垂成。”

    “其二,于我王之言,正合时机。目下,三晋国政倾颓,燕赵刚交战完毕,齐国与魏国互为敌视,韩国与楚国对峙,如今的三晋自然威胁不大,此时一举出关东,定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其三,军情有利。平阳乃河东咽喉要塞,赵国驻守十五万步骑大军,可谓重兵。然统兵大将却是曾经做过秦国人质的春平君。此君封地不在平阳,既无民治根基,更没打过大仗,能我若兴兵,当有七八成胜算。”

    这一次,出声回应的却不是国尉蒙武,而是大将王翦,身披漆黑重甲,从蒙武的侧后方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将出兵攻克平阳之地的缘由说道而出。

    既然要威慑三晋,自然要选择最优的方案,关东列国虽全部敌秦,但其内部亦是纷争不断,三晋之地处于中原,燕国、齐国、楚国均虎视眈眈。

    如今,有他们的牵扯,秦国立威可成。

    “赵国现今的大将军,可是名将李牧?”

    嬴政目光一闪,河东郡被赵国所夺,前几年,蒙骜老将军更是被赵将庞攻杀,长安君成之事也在赵国之内解决。

    近来,又听闻赵国内新崛起一个名将,为李牧,与燕国一战,领兵八万击溃燕国二十万,斩首燕国名将剧辛,威名远扬,直追老将廉颇。

    “君上无须多虑。”

    “李牧虽为天下良将,然始终与赵王亲信郭开不和,故长期驻守云中雁门,而不能坐镇邯郸以大将军权力统辖举国大军。邯郸将军扈辄,还有这河东春平君,各拥重兵十余万,李牧从来都无法统一号令。”

    “再说,纵然李牧南下救援,其边军骑兵兼程南下,进入平阳也在两旬之后;其时,我军以逸待劳,河谷山地又有利于我重甲步兵,赵军绝非对手。”

    提及战事,王翦自信地一笑,数年前,新赵王继位,解除廉颇的职位,秦国面对赵国便少了一些压力,尽管,李牧近年来名声在外,关东列国威名不断。

    但王翦相信秦国铁骑不逊色任何军队,自己不逊色任何将领。

    “如此,甚好!”

    “蒙武、王翦,此事如此定下,你二人返回蓝田大营商讨具体对策,回禀于我,即刻兵出函谷关,兵压三晋。”

    “军事而定,昌平君,近月来,关东列国之人入秦者甚多,你当派遣人手合国尉蒙武,辖制关隘要塞,盘查流入流出之人,从源头断绝此事!”

    处理如今修渠之事遇到的侵扰,必须强硬到底,对外,兵出函谷,扬兵于外,对内,则是严谨盘查各方人士,当然,也少不了对于已经进入秦国的各方人士给予整治。

    “尊我王之令!”

    这一次,昌平君熊启没有其它疑问,拱手称是,如若此举,不无不可。

    “自文信候突兀而陨之后,其麾下门客散布于秦国各处,根据罗网的消息,他们停留在各大郡县,为同样身处在秦国的关东游侠势力提供信息。”

    “不然,那些所谓的游侠,怎么可能会一击而中!于此,则是需要昌平君与玄清大师等的助力,即日起,下发公文,河渠所在的各郡县加派人手,给予巡逻,给予防卫。”

    “其后,则是需要劳烦玄清大师、阴阳家、盖聂先生了,对于游侠势力,各郡县兵士力有不逮,待会,王书而下,你等为河渠巡御史,玄清大师护卫郑国周身,阴阳家与盖聂先生分列秦川各大河渠关卡!”

    三川郡令书之上,武者之威无视数百位秦军,无视洛阳国狱,若是那些强大的武者游侠出现在秦国,凭借那些郡县里的兵士,根本不可能有所作为。

    非有以武者应对武者不可,明有玄清大师等,暗地里,则是有罗网监控,将那些胆敢侵扰河渠之事的关东宵小全部剿灭。

    “秦国虽奉行法制,但那些关东的宵小之辈却非我秦国之人,擒拿之,定罪之,镇杀之,处决之!”

第两百八十七章 幕府(第一更)

    巡御史,添为巡察、勘察之人,属御史大夫麾下,但此次秦王政赐封群体,却又不归于御史大夫统辖,王书而下,诏令即显。

    “公子,您要北上护卫郑国?”

    从周清手中接过王书,云舒很快的将其上内容纵览一番,语句不长,意思很清楚,如今的修渠事宜中,最为重要的当属郑国。

    郑国若是殒命,那么,整个秦国之内,只怕再也找不到可以代替对方的水家水工,而且,此人身上系着嬴政对其的莫大期待。

    修渠功成,整个关中便会成为沃土,老秦人再也不用守着盐碱地、白毛滩进行艰难度日,三川郡之事不成,修渠之事,定然有大侵扰。

    阅览完毕手中的王书,云舒一双美眸闪烁,看向公子。公子若是离开玄清宫,那么,整个咸阳之内可就只有弄玉姐姐、焰灵姬姐姐作伴了。

    “不错,郑国现今所行之事非同小可,而今,秦国之内征发的民力已经超越五十万,预计在两年之内,引入泾水,渠连渭水,受益的田地多达数万顷,百万老秦人受益。”

    “但也因为此,整个秦国内在的过半精力耗费其上,关东列国欲施展小手段,扰乱修渠之事,我为护国法师,正当其时。”

    “而且阴阳家东君焱妃等、鬼谷的盖聂先生同样前往北地,接下来,我多不在咸阳,你与弄玉二人好生修炼。”

    微微颔首,为了修渠,秦国过半的精力加持其上,调遣自己等人前往泾水区域不算什么,况且不过护卫郑国而已,更是轻松随意。

    感应着云舒身上荡漾的一丝不舍之意,单手轻轻抬起,落其秀肩之上,肌肤柔软,滑腻无双,不自觉的,一抹红晕便是生出在脸颊。

    话锋一转,视线看向一侧临窗的弄玉,纤细的双手正落在床琴之上,轻轻拨弄,曼妙无比的琴音回旋,堪为天籁之音。

    “公子要带着焰灵姬姐姐一同前往北地?”

    果不其然,云舒很快从周清之语中发觉另外一个信息,数月来,焰灵姬姐姐在玄清宫内一直处于修炼的状态,修为提升的倒是很快。

    公子这次带着对方一同前往北地,虽然有些不满,但也明白,以焰灵姬化神层次的修为,能够帮上更大的忙,比起焰灵姬,自己与弄玉姐姐的修为倒是差了不少。

    “焰灵姬的火魅术修至圆满,我有大用。”

    关中之内,九水蔓延,关东列国的小人们隐匿其中不可察,对于此,身怀火魅术的焰灵姬能够发挥出奇效,这一点,自己虽也可以做到。

    但三川郡之行,自己的信息估计已经传遍关东列国,自己若是出面,只会打草惊蛇,造成不必要的隐患沉浮,故而,此行带着焰灵姬效果更好。

    “待我北上之后,你与弄玉若是在宫内闲暇无事,则可以前往西城区,将那处宅院打理一二!”

    “《天人劫》的后续也已经留在这里十二回了,一月一出,足够一年所用,这一点城外的道者到时候会有人前来的。”

    那座在去年就已经定下的宅院,尽管已经属于自己所有,但一直没有人入住,虽定期有仆从打扫,终究少了一些人气。

    “公子请放心,我与弄玉姐姐会做好的。”

    比起公子的北上之事,打理宅院不过小事情。至于《天人劫》的公布,公子口书,自己执笔,已经写到第十四回,正值陈塘关哪吒的一系列事情。

    着实有趣,诸多仙神、诸多宝物,更吸引人的则是发生在八百年前的商朝末年,虽与正史不合,但就是令人喜欢。

    ******

    次日,周清带着焰灵姬、虚守和一众咸阳随从,携带王书,在咸阳宫门前同阴阳家东君焱妃等人、盖聂先生等人拜别,经过北方之门,前往郑国所在的泾水河谷区域。

    出咸阳,向北则是一马平川的关中之地,秦川沃土,数百年来,自从老秦人从陇西东拓以后,这里便是根基之地,就算是百年前最为强盛的魏国,也未能够将其侵占。

    何谓秦川?

    秦国之山川沃土,谓之秦川!

    百年前便是有此名,亦是关中之地之称。

    秦川者,益水丰厚,沃野可耕,被山带河,兵戈难侵。

    何谓益水?

    可用之水!

    数千年来,水系之患一直是诸夏的重病,三代之前的五帝岁月,无论是舜帝,还是禹王,均是在一生中多有治水,梳拢河道,方有如今的诸夏之地。

    三代以来,春秋战国并起,诸夏之地冬至燕国辽东,西至秦国边界西陲之地,南至云梦大泽区域,北至云中,虽如是,然这个诸夏仍是湿热多雨、河流纵横、林木葱茏之区域。

    水系虽多,益水不显,数百年来,列国并起,为了富国强兵,水家应运而出,天下水家水工,终生揣摩效力者,依旧是如何消除水患,使之成为益水。

    既要消除隐患,那边是需要治水,其内自然是以消弭河流泛滥为第一要务,灌溉与开通航运尚在其次。无论是楚国的汉水过郢,还是魏国的引漳入邺、鸿沟过大梁,蜀中都江堰,其起始宗旨无一不是铸就益水。

    秦川之地,九水十八池,东西八百里,益水甚多,得天独厚。也正是因为其得天独厚,故自三皇五帝以来,关中便是天下公认的形胜之地,这里悠悠然滋生了以深厚耕稼传统为根基的创造礼制文明的周人,

    平王东迁以后,秦国占据此地,有了属于自己的根基之地,拜天地厚赐,秦川似乎本该早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大富之区。

    然则,及至如今的秦王政登位,秦川还远远不是天下首富之地。东不及齐国临淄的滨海地区。南不及楚国的淮水两岸。中不及魏国的大梁平原。

    若非百年前,秦国有耕战国策,对外征战多有战胜,从山东六国源源不断地夺取财富人口,仅靠自身产出,实不足以称雄称富于天下。

    其间因由,便是在于秦川之地的两大难题:白毛碱滩,近水旱田。

    河流交错,池陂浸渍,秦川的低洼积水地带往往生成一片片奇特的盐碱地。终年渍水,久湿成卤,地皮浸出白生生碱花,夏秋一片汪洋,冬春白尘蔽日,种五谷不出一苗,此等五谷不生的白毛地,老秦人呼为“盐碱滩”。

    此等田地,纵然有益水多多,但仍旧是大害之田,毗邻良田但有排水不畅,三五年便被吞噬,转眼便成了见风起白雾的荒莽碱滩。

    良田一旦变白,农夫们纵然费尽心力,修得毛渠排水,十数八年也休想改得回来。老秦人多有苦涩之音:水盐花碱,有滩无田,白土杀谷,千丈狼烟。

    秦川西部地势稍高,排水便利,此等碱滩很少生出。然一进入逐渐开阔的秦川中部,从大咸阳开始直到东部洛水入渭之地,此等白毛碱滩便频频生出,绿野之中片片秃斑,丑陋得令人憎恶,荒芜得令人痛惜。

    而今这般情景,自然也是落入周清的眼中,从咸阳而出,一路北上,不久便是入泾水,并未乘船,而是过泾水,纵马继续北上,放眼处,盐碱滩地数不胜数。

    “小师叔,无怪乎秦王一力修渠!”

    “秦川之地何止数十万顷,根基不亚于蜀中沃土,然若都是这般盐碱地,那可就相当于荒漠了,无数秦人空守此地,未得产出,长此以往,必生事端!”

    一行十多人行走在秦川西部区域,地势逐渐升高,目光看的自然也是越来越远,时值临近夏收,在那一片片稀疏无比的天地内,一处处空白的区域很是碍眼。

    纵然有河渠存在,但这般的情景之下,老秦人也不看轻易使用河渠,引水不排,数年之后,又成盐碱之地,倘若引泾入水,融入其中,水系畅通,洗涤盐碱,数年之后,关中成就沃土。

    这才是水家水工之能!

    “渭水横贯秦国,分南北之势,渭南之地不存在这种情况,渭北则是常见,泾水由西北而入渭水,泾水东向八百里,则为洛水。”

    “关中之地夹杂在泾水与洛水之中,郑国之能,勘察地势,贯通泾水、洛水,连通水系,渠成之日,白毛碱滩,近水旱田不存。”

    “如此,关中之地与蜀中之地便可为秦国两大根基之地!”

    周清一马当先,骄阳横空,阳光正烈,看着在道路两侧田地里忙碌的老秦人,坐拥田地不少,但碍于白毛碱滩、近水旱田两大害。

    这里的收成明显比自己去岁所观的渭南之地少上太多,而且,似乎从四月以来,如今五月底已至,均没有雨水降临,田地干裂,收成更是无言而语。

    越向北,地势越来越高,土峁交错,沟壑纵横,濒临河池。老秦人望水而居,看似是可垦可耕,然却偏偏是临水而旱,瘠薄难收。

    百家敌秦久矣,秦国内的水工不多,纵然修渠,与坡地更是艰难,何况秦国百年来,多有对外战争,精壮男子多入军旅。

    留耕男女则随时可能被征发为辎重民。郡县官署得应对战事征发,根本不可能筹划水利,即便有筹划,也挤不出集中民力修渠引水的大段时日。

    秦国自孝公以来崛起,东出函谷,能够在这般情况下强悍战国,独霸战国,实在是难以想象,与周清而言,更是如此,近距离一观秦国现状,心中感慨不已。

    根据自己从咸阳宫所观的史书来看,整治关中之水从商君之时就有,其后秦国的历任相邦都曾殚精竭虑,力图解决关中两大害,却终因种种突发事变而连番搁浅。

    商君方立谋划,遇孝公英年猝死,自己也在朝局突变中惨遭车裂,大兴水利遂成泡影。惠王王张子一代,迭遇六国遏制秦国崛起而屡屡合纵攻秦,大战连绵内外吃紧,关中水利无暇以顾。

    昭襄王前中期,秦国与山东合纵与赵国生死大决,几乎是举国为兵,完全无暇他顾。

    到昭襄王后期,计然家蔡泽为相邦,对渭北地带做了翔实踏勘,上书提出应对之策:渭北临水旱田计四万余顷,白毛碱滩两万余顷。该当引泾出山,居高临下南灌关中,解旱情,排盐碱,良田大增,则秦川之富无可限量也!

    正在蔡泽一力筹划的关中水利将要上马之际,却逢秦国低谷,内外交困,昭襄先王不得不奉行“守成固国”方略,小心翼翼地处置王储大事,治水又不得不束之高阁。

    孝文王庄襄王两代四年,吕不韦领国,欲展经济之长以大富秦国,却又连逢交接危机,稳定朝局成为第一要务,始终不能全力解决关中经济之病根。

    除了近年来,随着秦国对外的战争少了一些,吕不韦才任用郑国整治河渠,乃有了如今的局面,依据秦王政的性格,这引泾入水看来是不成不行了。

    一路北上,过泾阳,北地路高,未几,便是到达如今引泾工程的关键之地瓠口,靠近瓠口,民力农夫越来越多,为了修渠,王书而下,已经从秦国各郡县征发超过五十万的民力。

    从关中西部的泾水上游山地,直到东部洛水入渭的河口,东西绵延近八百里,虽不清楚河渠关隘之地的状况,但想来与眼前的景象一般无二。

    到处都是黑压压的帐篷,到处都是牛车人马流动,到处都是弥漫的炊烟与飘舞的旗帜,活生生亘古未见的连绵军营大战场。

    手持王书,由着泾阳县令带领,便是直往瓠口幕府所在,那里是如今修渠的最为核心之地,也是如今整个修渠工程人员汇聚之地。

    河渠令郑国、河渠丞李斯正在那里,其余相关的秦国水工人员亦是在其中,灵觉扩散,笼罩方圆数千丈的区域内,密密麻麻的民力汇聚,想要探察出异样之人还真不容易。

    “大师,河渠令郑国便是在其内!”

    泾阳县令在前,骑乘身下的骏马,领着周清一行人行入谷内,谷口两侧的民力来来往往,牛车不断,屎尿横行,气味难闻,更甚者似乎吃饭的地方就在不远处。

    纵然是自由生长在百越之地,民风开阔、文明不显区域的焰灵姬都为之皱眉,不过有公子在身边感同身受,不然,自己一个人可是呆不下去的。

    “我们进去!”

    泾水幕府设置在泾水河谷之内,时值傍晚时分,幕府所在的山凹一片幽暗,巡逻的兵士的火把星星点点,映衬着丝丝光亮。

    幕府前的黄土大场已经洒过了水,却仍然弥漫着蒙蒙尘雾。场中张着一大片半露天的牛皮帐篷,帐下火把环绕,中间黑压压伫立着一排排与会工人员。

第两百八十八章 郑国(第二更)

    “李斯见过大师!”

    看着面前这个神容略显黝黑的年轻男子,周清不由得轻轻一笑,挥手一招,无形的劲力而起,将对方搀扶而起,近距离之下,对方身上的衣着都散发出淡淡的异味。

    连带柔顺的发丝都显得有些灰黄,那是尘土落于其上所得,说起来,自从新郑正式一见之后,这应该是自己与李斯的第二次正式相见。

    先前在文信学宫中,倒是远远的见过一面,那个时候,李斯还在吕不韦麾下编撰《吕氏春秋》,随后,在兴乐宫中,与秦王政一夜详谈,选定路线,直到今日。

    “哈哈哈,无须如此,玄清此行,不过是来随意看看而已,与你们修渠之事无关侵扰,对于引泾入水,覆盖关中之地,大王可是很期待的。”

    “如若将此渠修成,大王不吝啬官爵。不过,怎么不见河渠令?”

    将视线从李斯的身上挪移到其余水工身上,从外表而观,简直与李斯一般无二,皮肤黝黑无比,衣衫褴褛不堪,不过,在这里,就算有好衣服,顶多一天,便会如此形态。

    扫视幕府前的诸多人员,为首的是李斯,但,按照修渠的官位来看,河渠令才是首位,郑国才是首位,莫不是不在此地,亦或者不愿理会这等俗礼?

    “大师见谅,前天勘察河道之时,河渠令不小心掉入其中,沾染风寒,这两天都在帐篷中休息,难以起身,故而未曾前来。”

    闻周清之问,李斯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单手要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帐篷,那里应该就有着郑国所在,言语夹杂着无言的情意。

    毕竟,自己与郑国当年也是在小圣贤庄一同学习的,时隔多年,再次汇聚一隅,颇有所感。

    “这里可有医者?”

    这个岁月,沾染风寒可不是小事,而且还拖延两天,更是要命,有病者,便是得有医者,数月之前三川郡之时,与医家念端有约。

    对方也是如期而至,将此人引荐于秦王政,当即便是被授予咸阳宫医官,一则诊病咸阳,二则则是顺周清之语,培养医者的人才,

    念端倒也没有推辞,只是言语就算培养,也不可能涉及门中传承精要,于此,周清更是无所谓,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医者,没有十年以上的水准,别想有所成就。

    猛然听闻郑国身患风寒,神色不由得低沉了下来,灵觉扩散,那不远处的帐篷之中,病者还真不少,也不知道郑国是哪一位,将目光看向李斯,同时脚步向着那处帐篷区域走去。

    “这……,医家鲜入秦,医者奉贵胄,不下庶人与平民,不过这里倒是有数位巫医,算是了解些许医道,能够救治些许人也。”

    “大师,郑国在这里!”

    百家敌秦久矣,整个百年来,也只有当年的医家扁鹊入秦,为孝公治病,其后便不复存在,至于寻常的医者,普通人更是不可能接触到。

    能够有巫医在身边,这群民夫就已经很满足了,哪里敢有别的要求,只是风寒之症对于普通的巫医来说,算是一个大症状了。

    看着周清的走向,李斯连忙小跑上前,手臂伸出,指着另外一个方向,当先一步,为周清带路。

    “我与李斯前去就可以了,你等各归各位,河渠之事万万不可耽搁!”

    紧走两步,发觉身后跟着的大部队,周清又是无奈而道,对着李斯看了一眼,河渠之上,河渠丞的权力还是有的。

    果不其然,李斯领悟的很快,十个呼吸之后,那些水工便是对着周清再次一礼,归于原先的幕府之中,对于秦国的护国法师,位同驷车庶长,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的大人物。

    大部队离去之后,便只剩下李斯和周清一行人,顺着李斯的路线,一路上,两侧来往的民夫好奇不已,这些时日以来,对于李斯他们是认识的,乃是整个修渠功成的二号人物,位高权重。

    将目光放在周清等人身上,衣衫华贵、气质不俗,一看就知道绝非普通人,估计是秦廷内的大人物,在李斯之上的大人物,念及此,更是不敢靠近,就算走路,也是远远避开。

    百十个呼吸之后,行入这处帐篷汇聚的区域,迎面而来,更是各种异味扑面而来,一念而觉,六识而动,自动过滤这种气息。

    看着李斯停在一个和其它帐篷一般无二的帐篷跟前,当然,还是略有不同,在这个帐篷门前,有两个干练的黝黑汉子守卫,看到李斯,连忙一礼,旋即,退向一侧。

    “大师,请!”

    对着周清点点头,掀起帐篷,便是一个小门露出,只身走入其中,周清随其后,泾阳县令与焰灵姬随其后,不过看着帐篷内的空间,连忙将后面的人挥手制止,停留在外。

    帐篷不大,入其内,一切事物倒是整齐,大量的绢帛之图堆在一起,傍晚已逝,帐篷内正点亮着两盏油灯,在最里处的一处条案前,一道身影正趴在其上,不断的执笔画着什么,写着什么。

    “李斯,你怎么来了?”

    “他们是?”

    感应着帐篷内的动静,那道在昏黄灯光映衬下的瘦小身影终于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目光看向李斯,随后,将视线落在周清与泾阳县令身上。

    “哈哈,渠令兄,这位是从咸阳而来的护国法师玄清子大人,这位是泾阳县令,奉王书之令,接下来会驻守在这里。”

    二人应很是熟悉,李斯朗朗一笑,快步上前,将身披单薄衣衫的郑国从条案上拉起,连忙将周清等人介绍给郑国。

    语落,郑国神色先是一愣,而后连忙起身,看着帐篷内还有一位异族绝艳的女子在,连忙微整衣衫,举手投足见,动作有些大,再加上精气神有些低迷,整个人显得趔趄无比。

    “无需多礼,河渠令风寒加身,体质孱弱,理应好好休养,何来继续辛劳,耗费精力,加重病情。河渠之事,多系于阁下身上也。”

    “恰好玄清此行出咸阳的时候,从医家念端的手中拿了一些常用之丹药,症属风寒,当服用祛风丸,此为念端亲手而制,应有奇效,便赠与阁下!”

    上前一步,看着面前的郑国,整个一清瘦无比的青年男子,皮肤黝黑无比,身高几近六尺,一袭淡灰色的麻衣加身,满头发丝随意的梳拢在身后,略显杂乱。

    年岁虽不大,但眉宇之间已然多了道道皱纹,发丝之间更是有白色忽闪,加持如今身上的风寒之疾,整个人看似精神无比,实则全凭一股精气支撑,这般下去,不得长久。

    细眉大眼,迎着周清看过来的目光,连忙一礼,头颅有些低垂,似是有些惭愧,似是不敢相对,似是因为其它……

    单手缓缓举起,手掌平伸,一道耀眼的黑白玄光闪烁,呼吸之后,便是一只洁白的玉瓶出现在手中,屈指一弹,便是落在不远处的条案之上。

    “郑国惶恐,修渠未成,沾染风寒,耽搁进度,令大王失望。”

    头颅深深的低下,未敢抬起,眼角的余光看着条案上多出来的那只玉瓶,神色更是复杂,一时间,再次拱手一礼,言语有些沙哑,似是推辞。

    “引泾入水,秦国百年未成,大王并不急于一时。”

    “倘若你在这个时候病倒,而且因此耽搁了进度,那才是真正的令大王失望,况且,于我而言,你断然不必如此。”

    “数年之前,你为何入秦国?此等看似隐秘之事,文信候吕不韦知晓,如今大王亦是知晓,玄清亦是知晓,秦廷之内,亦是有多人知晓。”

    “你可知,在秦廷文武重臣知晓此事时,是怎么样处置你的?”

    与郑国的反应,周清并不在意,对方作为韩王疲秦之计入秦的施展者,这个时候,无疑承受巨大的压力,一者,对于韩国,自己的亲属家族都在韩国,如果不能够修渠功成,家族殒命休矣。

    二来,便是身为水家水工这一代最为杰出之人,百年来,关东列国孱弱,无财无力支持各种河渠的修建,以至于独霸战国的秦国成为水家之人的向往之地。

    而且秦国所在的关中、巴蜀、陇西之地多水系,对于水家来说,更是一等一的治水妙地,若可以施展一二,不复所学。

    值此关头,两者相冲突,由不得郑国不如此。

    然则,周清一语而落,豁然间,仍旧躬身低首的郑国整个人豁然为之一震,而后,似乎整个人的身体都僵硬了起来,更是未敢起身,身躯越发的躬下去。

    甚至于李斯都神色为之微变,闻玄清大师之语,脑海中不由得闪过当初文信候吕不韦对自己所言的最后一句话,那是对郑国所说:好生修渠,罪亦可功。

    当时自己就已经想到这一点,只是没有慎重对待,而今,又闻玄清大师之语,难不成自己所思所想是真的,郑国入秦乃是别有目的。

    “兴乐宫内,文武重臣建议,立刻将其镇压擒杀!”

    又是一语落,豁然间,郑国的身躯越发之躬了,头颅更是低垂下去,整个帐篷之中也是陷入一股无言的寂静,身后的泾阳县令虽奇异,但未敢言语。

    “然,大王明断,谋国长远,郑国,只要你用心将此渠修成,你所担忧之事将不复存在,纵然罪过加身,但修渠功成,未必不可封爵!”

    “如今,关东列国为了阻拦此渠修成,已经派人破坏秦国五水数十处水渠关隘,为了你之安危,王书而下,玄清来此,主要职责便是护卫你之安全。”

    “自我入咸阳以来,位列护国法师以来,除却护卫大王以外,你是第一个!”

第两百八十九章 衍天(第一更)

    “所以,你应该明白大王的意思!”

    语毕,没有在继续多说什么,郑国带着疲秦之计的使命入秦,尽管如今河渠还未修成,但秦国已经在河渠之上投入诸多的民力、物力。

    对于河渠的未来,郑国若是不能够给予保证,不仅秦王政不答应,就是秦国也不答应,能够继续留存郑国在此地修渠,已经是莫大的恩典。

    单手轻轻的负立在身侧,余韵回旋在昏黄的帐篷之中,郑国的身躯仍旧深深的躬了下去,一旁的李斯也是立于一侧静默不语。

    “数月以前,河渠之上多数十万民力,郑国身为水家水工,以治水为使命,秦王之胸怀,郑国无以为报,再次立誓,明年冬日之前,河渠定然修成!”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在河渠上劳作甚久的郑国,原本躬下去的身躯陡然间瘫坐在大地之上,而后连忙挣扎着半跪而立,双手拱起,面上热泪而下,神情满是哀伤。

    深沉而道,头颅微微转过,看向一侧不远处的条案上,那里堆积着大量的绢帛之图,那是整个河渠工事的底蕴,语落,对着周清再次拜去。

    “你的亲族和家人不必担心,如若韩国敢有异动,它日,秦国一天下之时,韩国王室该付出更为沉重的代价。”

    “郑国,这两日好生休养,服下丹丸,尽快归于幕府!”

    周朝宗法制绵延以来,波及诸夏列国甚多,不然,春秋以来数百个诸侯国也不会经常出现战争,大至一个诸侯国,小至一个家族,牵扯甚为之深。

    郑国有如此心理,纯属人之常情,然则,当人之常情与功业之力相左之时,就会成为绝大的掣肘,取指一点,一道玄牝之力没入郑国的身躯中,助其快速的恢复精气神。

    对着李斯看了一眼,便是转身离开这座帐篷。身后的泾阳县令与焰灵姬随即也是离开,留下寂静帐篷中李斯和郑国二人。

    ******

    “公子,我们来到这里也有半月了,似乎并没有关东列国的游侠剑客之属出现。”

    泾水河谷的两侧高耸山坡之上,周清正在看着不远处的一众民夫搭建药庐庭院,说起来,这还是自己建议而起,修渠之事,征伐民力超过五十万。

    分布在整个泾水与洛水之间,其中,尤以泾水河谷与临近的区域最多,对于整个河渠来说,这里才是核心区域,民力艰难,卫生四散,再加上如今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下雨了,更是令一些民力难以忍受。

    对于此,周清所做也不多,不过是给予河渠丞李斯建议,让一些身体相对孱弱者整顿河渠工事上的卫生,减少疾病的发生,传书泾阳与咸阳,调遣医者前来。

    根据泾阳与咸阳的回应,医者不日而至,于此,周清倒是很欣赏,居高而望,整个泾水河谷区域,绵延无尽的帐篷区域黑压压的堆积在一起。

    征发而来的大量民力在河渠关键位置上不断修建着渠道,大力的夯实渠道,一辆辆牛车行走其内,运送着各种砂石无知,甚至于还有一些妇孺夹杂其中,不断的送饭送水,以支撑河渠的进度。

    “没有更好,前两日收到咸阳传来的文书,阴阳家一行人和盖聂先生一行人倒是有不小的收获,擒杀了数十位游侠。”

    历经野王、新郑、三川之事,如果还真有不长眼的游侠剑客来此,那么,周清反而会诧异无比,无人来此,自己也算是得了些许清静,继续推进修行。

    看着身边那姿态妖娆的焰灵姬,待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了,似乎也体会到了一丝清静之玄妙,举手投足之间,平添了一丝纯静之意,夹杂浓郁的妩媚之感,气质超凡些许。

    鉴于此地民力甚多,焰灵姬倒也没有带出游走,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太阳,时值夏日,越发的炙热了。

    这两日河渠工事上,多有中暑者,河谷内的阴凉区域内,汇聚的人越来越多,算起来,已经有近三个月没有办点雨水而落了。

    眼中泛着淡淡的紫色光芒,眺望远方,那里,泾水河谷周围那些未被征发的民力正在田地里抢收,男女老幼尽在其中,好不热闹,不次于河渠工事。

    夏收时日,是整个秦国上下的大事,对于关东列国来说,亦是如此,官署吏员悉数入村,官府车辆被全部征发,咣当轰隆地驶往亭、里亭、里。

    田间大道上,装载得小山一般晃悠的运麦牛车连绵不断。金黄的麦田,在酷暑之下的无垠原野上一片片消失,比往年夏忙刈麦还热闹快捷了许多。

    “小师叔,泾阳县的医者今日便可到,咸阳来的医者略晚,不过最迟后日便可到达这里。”

    环顾四周,观河渠周围的关中沃野之上的老秦人抢收,一车车的粮食拉回去固然不错,不过按照天气来看,这般的旱下去,对于夏种来说可不是好事,尤其如今的河渠还没有修好。

    不多时,虚守从远处而来,行至跟前,道礼而下,对着周清快速回应着事情,这些天,虽然没有擒拿到游侠剑客,但小师叔做的事情可是不少。

    整个泾水河谷的卫生为之一清,帐篷位置安置的更为舒缓通风,夏日饮水无论如何必须沸过之后引用,虽然引起不小的抱怨。

    但五七日之后,似乎突生病患的人的确少了不少,缘由此,河渠丞李斯一力而下,贯彻周清言语的建议,无论何时何地,民力总是异常珍贵的。

    “虚守,自从咸阳的上一场雨到现在,有多久了?”

    看着极远处沃野之上的老秦人将麦子收割完毕,便是预备夏种之事,只待天降大雨,便可成就,然则,神融天地,无处不感受到炙热之感。

    轻语之,旋即,双目微微眯起,浑身上下扩散淡紫色的玄光,双手掐动印诀,奇妙的纹理浮现,化作万千星辰沉浮,施展知尽未来际劫智神通。

    此神通可窥未来一隅,具体的东西或许现在还推演不了,但简单的天象之事还不成问题,玄妙的气息从周清的身上荡出,双手掐动的印诀越来越快,微眯的双眼深处,更是一道道奇异的画面沉浮。

    “应该快三个月了,说来也怪,咸阳那边一场雨也没有,泾水区域也是没有一场雨!”

    虚守闻声,不知何意,但细细思忖一二,便是回应之,看着小师叔的动静,没有多言,没有其它的动静,只是一双明亮的眼眸看向小师叔掐动的印诀。

    虽不了解是道家的何种手段,但很明显现在的自己决然施展不了。

    “诸夏灾起,大旱连绵。”

    “虚守,你即刻持我令前往河渠中段的区域,前往一见阴阳家东君阁下,请其占星天象,若是与我所言一般,那就直接转道回咸阳,向大王禀告这个情况!”

    窥得未来一隅之力,精气神耗费颇多,深深的呼吸一口气,双手合十,收拢浑身异象,旋即,身躯转过,看向一侧静候的虚守。

    当真是想不到,而今近三个月未曾降雨的趋势会继续的蔓延下去,若如此,夏种艰难无比,除却田地周围有水渠者,其余田地均受灾劫。

    神情凝重,直视虚守。

    这个推演虽然是自己所观,但此等要事还是谨慎为上,若东君焱妃的推演和自己一般,那就无碍,至于咸阳内的奉常太卜者,不用指望他们。

    “虚守这就前往!”

    闻周清之语,虚守的面上也是陡然一惊,难道说小师叔刚才是在推演天象,但道家的经阁传承中,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手段。

    诸夏灾起,大旱连绵,既然是大旱,那就不是简单的几个月,很有可能会连绵半年乃至一年,甚至更久也说不准。

    大旱意味着大灾,大灾意味着有可能生乱!当即,没有迟疑,即刻出泾水河谷,向着东方中段而去,比起小师叔的天象推演,阴阳家的东君的确更为熟练。

    十天之后,虚守从咸阳归来,回应周清,阴阳家东君焱妃推演的亦是如此,秦国将有大灾,将有大旱,关东列国同样如此,秦王亦是知晓。

    且月中下旬,秦国上下纳粮的队队牛车络绎上道,紧绷绷的夏抢终于告结了。举国上下,均是在等待雨水,只要雨水而落,便可完美的夏种。

    然则,进入七月以后,仍旧没有办点雨水而落,不得已,将种子埋入大地之中,几近连续四个月的旱情,波及秦国各大郡县,连月大旱,田间掘坑三尺不见湿土,夏种之种根本无从成长。

    关中仅有的两条老渠,只能浇灌得西部几个县而已,如何解得这百年前罕见的旱情?

    紧邻河湖的农人们,昼夜担挑车拉一窝窝浇水抢种,分明杯水车薪,只能眼看着出土绿苗奄奄死去,直是欲哭无泪。

    时入八月,坐镇咸阳宫的秦王嬴政紧急下书,郡县官吏一体督水督种,抢开毛渠引水,然则,依然是无济于事,旱情没有办点减弱。

    时入九月,秦国腹地滴雨皆无,关东列国也开始了连月大旱。

    非如此,相对于关中之地,关外之地更为清苦,连绵战乱之下,稍有灾劫便是不得翻身,函谷关外的诸多与关东列国相交边界处,三晋之地的饥民潮水般涌入了秦国。

    与此同时,周清先前推演,最为担忧的一件事还是发生,九月中旬,一则令人心惊胆战的占星预言,随着饥民潮弥漫开来。

    占星家预言:今年彗星,春见西方,夏见北方,从斗以南八十日,主秦王倒行逆施,招致上天惩罚,带累天下大旱,秦人将饥,秦人将死,秦国将乱,秦国将亡

第两百九十章 水车(第二更)

    自年初三月到九月,已经连续半年没有半滴水从天上落下,关中之地的千里沃野为之干旱无比,引泾入水未成,河渠未曾铸就,仅有的些许毛渠已不可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仍旧停留在泾水河谷的周清俯览方圆,一位位老秦人站在那干裂成一条条口子的田地之上,早先埋下的种子百不出一,纵然侥幸破土而出,没有雨水的浸润,已然变得枯黄无比,仿佛随时可以点燃。

    面对这般的天灾,老秦人欲哭无泪,扬天长啸,又能够如何,临近泾水的还能够时不时的运过去一点水解救旱情,而数里、数十里之外的令老秦人却只能够干干的等待。

    希望老天能够降下一点雨水!

    甚至于如今的河渠之上,一位位被征发而来的民力同样悲乎不已,他们亦是老秦人,虽然被征发到这里,但亦是能够想到家里的情景。

    秦国举国大旱,而且关东列国亦是大旱无比,百年来,风调雨顺的关中之地第一次迎来亘古的旱情,老秦人直接发懵了。

    “公子,那一里的秦人又打起来了!”

    呆在这里数月,一直没有等到游侠剑客到来,虽是一件好事,但随着干旱的继续下去,这似乎又是一种煎熬,药庐早就铸就,周清所居住的场地则是在药庐之旁。

    闲暇修炼在河谷顶部,一者遍观方圆数十里区域的一切动静,一者登高而观,神畅自在,盘坐于一块磐石之上,一缕香风飘过,焰灵姬的身形出现在身侧。

    “此刻之水,宛若生命,争水便是争命!”

    于焰灵姬之语,静修之中的周清睁开眼眸,顺着焰灵姬纤手所指的方向,那里乃是十里开外,俯览而下,眼眸深处泛着淡淡紫光,一位位老秦人的身影沉浮。

    自从上月以来,这般事情就屡见不鲜,虽然县令给予整治,然而,却始终不见成效,天灾如此,争水争命,老秦人不愿也。

    秦国大旱,各大郡县忙作一团,村野庶民更是火急。眼看赤日炎炎禾苗枯焦,农耕大族便纷纷邀集本亭农人到县城官署请命,要官府准许各里自行开修毛渠。

    县令不敢擅自答复,只有飞报咸阳,老秦人便汹汹然拥挤在官署死等,没有回话硬是不走。更有新入关中的关东移民村落,对秦国法制尚无刻骨铭心的体察,依着关东列国天灾自救的老传统,索性不报官府,便在就近湖泊开渠引水。

    临近老秦人聚居的村落,自然不满其抢占水源,纷纷自发聚众阻挠,多年绝迹的庶民私斗,眼看便要在亘古大旱中纷纷攘攘地死灰复燃了。

    “秦廷如今仍没有对策!”

    此语既是周清喃喃低语,亦是南向咸阳城所在,自己在数月之前,就已经将消息传上去了,但现在看来,旱灾之情根本没有得到重视。

    身侧的焰灵姬没有言语,此事与自己无关,况且如今的旱情乃至波及这个诸夏,不仅仅是秦国,关东列国亦是如此。

    思忖熟息,周清周身紫光闪烁,一步踏出,从河谷顶端而落,直入泾水河谷之中,焰灵姬见状,为之跟随,一跃而下,身形飘渺似仙。

    ******

    “河渠进度是否有缓?”

    踏步而入河渠幕府之中,时值正午时分,内部的人似乎不多,只有李斯和一两位水工在里面不断写着什么,商讨着什么。

    没有等三人的目光看将过来,便是而问。

    “大师,暂时并未受到阻碍,只是如果接下来旱情仍旧继续,征发而来的民力只怕心思而动,心思生变,耽搁修渠的进度。”

    见到周清与焰灵姬的走入,李斯等人连忙从条案边站起身来,上前一礼,说起来,玄清大师数月来一直没有对修渠之事多言,这也是郑国与李斯希望的。

    如今听大师之语,李斯面上也是微微一暗,叹息一声,为之而应。

    “秦川九水十八池,东西八百里,分布在关中内的河流多达百条,散落湖泊更是大大小小数十个,如今旱情蔓延,周围毛渠的修建如何?”

    “将秦川之地的地图于我!”

    秦川之地历来不缺水,但是不缺水,并不意味着有益水,有可用治水,水系蔓延笼罩整个关中之地,但碍于秦川两大害与地势的缘故,那些水能够利用十之一二就已经顶天了。

    踱步在幕府帐篷深处,看着四周悬挂的一张张绢帛之图,一边询问着李斯,一边单手缓缓平伸,一抹耀眼的黑白玄光瞬息闪过,一个精致的竹筒便是出现在手中。

    “这个东西你们先看看,是否可以用得上!”

    李斯办事的效率很快,周清之语刚落,己身连忙便是转过身从不远处的条案上取来一张大大的绢帛,其上用黑墨勾勒的很是浓密,双手递给周清,然后从周清手中接过那个精致的竹筒。

    不解周清之意,但既然大师之语,先行一观,那就先行一观,与左右两名水工点点头,三人汇聚一处,便是将从周清手中得来的竹筒打开,从其中那处一卷纸张。

    至于周清,则是将从李斯手中得来的秦川地形图,劲力外放之下,直接凭空的悬挂于身前,双眸泛着淡淡的精光,将整个秦川地形图收拢眼底。

    整个偌大的秦川地形图上,一处处山脉、一条条水系、一座座显眼的建筑……被标注而出,根据地形图所显,整个秦川的地形可谓是复杂无比。

    渭水横贯其内,其北有泾水、洛水、汾水……等等,渭北区域地形高缓不已,只是越向北,地势越高,越向南,地势也越来越多。

    是故咸阳、骊山、洛阴、函谷关等等都在中央平坦区域,渭北之所,郑国所修之渠便是夹杂着泾水与渭水之间,依靠地势的走向,修筑数百里的水渠。

    贯通两大水脉,连通关中区域的近百条水渠,细观片刻,颇为复杂,但从地势而观,起伏不定,水系更是分布的杂乱无章。

    “看完了?”

    将整个秦川地形图纵览一番,心中已经有了简单的想法,随即挥手间,将地形图落于不远处的条案之上,身躯微转,看向此刻正在交头低语的李斯三人。

    “大师,根据这幅图上的事物形体和附带的描述,此物堪为大用矣。”

    “此物之名为水车,牵引水流之车,妙哉,大师一览秦川地形图,想来知晓,秦川不缺水,但是水系只能够近距离绵延二三里,纵有毛渠修成,亦是利益纠葛,耗费人力物力颇大。”

    “若得此物,绵延不断,左、右、前、后环形而出,则将水系之利用扩增十倍,而且高坡之上的田地也会受益颇多,虽然此物更合渭河两岸所用,但于秦川之高低起伏之行,亦是合也。”

    闻周清之语,不远处的李斯三人连忙将注意力收回,而后,三人面上均大喜,眼中泛着精光,三人均是实干之人,而且于工巧之事涉略,对于纸张之上的事物,直接便是在脑海中成型。

    再加上附带的秦字说明,一瞬间,三人就明白了大师先前之意,有此物助力,虽不言可以解决大旱灾情,但起码能够令一部分老秦人好受许多。

    “既然合如今之旱情,那么你等先抽空制作一二在周围试行,若可,李斯,你等与周围的县令联名上书咸阳,于秦国之内推行此物。”

    “虽于修渠占用时间,但玄清一力承担!”

    水车之物,乃是今日周清思忖而成,看着从泾水河谷而出的一条条大小水系,临近之民可用,稍远之民不可用,争斗而起,颇为感叹。

    随即,便是书画此物,辅以推演,个中细节铸就,至于更细节的东西,那些工巧之匠会比自己更专业,将此物交于李斯,相信他会比自己更上心。

    “此物……乃大师而出,以大师之身份,更为合适,我等身为河渠之吏,联名上书,有违秦法,有违秦制!”

    然则,于周清之语,李斯三人似乎有些迟疑,彼此相视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图纸,其上之物于国大用,然而,他们却非此职位之人,按照秦国法度,此为越位。

    越位者,纵有功,亦是惩处!

    李斯双手捧着那卷图纸,上前一步,向着周清面有难色而道。

    “无妨,这等俗物我又不擅长,若是你等有难处,文书之上言语我名即可,此事当速度而行!”

    迎着李斯看过来的目光,周清深深的摇摇头,那般冗长的文书看过去就是头大,单手摆动,旋即,没有给李斯继续回应的机会,脚下紫色光芒一闪,整个人消失在帐篷幕府之中,焰灵姬紧随其后。

    “玄清大师,玄清大师,总算找到大师了!”

    数息之后,周清与焰灵姬刚回归之泾水河谷的顶端,未几,药庐一侧丛林中便是一道道身法飞快的身影而至,人未至,声先至,似乎有些熟悉。

    “少府令赵高,你等怎么前来这里了?”

    灵觉扩散,下一刻便是将那些突然而至的诸人笼罩在脑海中,为首的一人自然也在内,却是已经数月不曾相见的少府令赵高,身后则是一位位修为臻至先天的罗网中人。

第两百九十一章 磨灭(第一更)

    按照秦王政的命令,着少府令赵高从文信候吕不韦的手中接管罗网,暂时统领罗网内的大小事宜,对于其中具体的细节之事,也算是了解一二。

    一如周清与昌平君二人所建议的那般,罗网内部的高层全部换血,况且,就算没有赵高将他们换掉,在文信候吕不韦返回洛阳的时候,也将那些战力顶尖的武者带走。

    那夜,周清了结因果之时,灵觉扩散,也是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只是,待文信候吕不韦身陨之后,他们便消失不见了。

    数月之前,之所以令自己、阴阳家一行人、鬼谷盖聂等离开咸阳,护卫河渠,便是因为咸阳内的这股力量暂时还在掌控之中。

    近来,根据咸阳内的道者所传信息,咸阳城内现在并没有大事发生,看着已经身形跳跃至跟前的赵高和身后的几人,眉头一挑,径直问道。

    赵高身为少府令,一直都是秦王政身边的贴身随伺之人,一般情况下,肯定不会随意离开的,而今,却出现在泾水河渠工地之上。

    莫不是咸阳内出现了什么异样?

    亦或者秦王政如今出现了什么异常情况?

    然则,自己如今乃是护国法师,并不涉及军政要事,有昌平君、桓等文武大臣在侧,也应该轮不到自己出面。

    “赵高见过玄清大师。”

    “还请玄清大师快快和赵高一同返回咸阳宫,大王近月以来,劳累甚广,前日更是直接在兴乐宫昏了过去,医家念端先生虽有诊治,但其言须得半个月以上的休养。”

    “只是,如今秦国大旱,灾情紧急,大王忧心,何能休养,如此,病情加重,念端先生亦是无奈,与大王言语,道医一体,或许以大师的修为,将大王直接恢复不是问题。”

    “原本大王并不愿叨扰大师,但赵高于心不忍,连夜带着罗网高手前来此地,希望大师可以返回咸阳宫,这些人就留在这里,护卫水工郑国等!”

    身着秦宫少府令之公服,近前一礼,快速而道,神情略有些许焦急,并未废话。跟随在秦王政身边十年,自己的一切都来源于秦王,如果秦王出事,自己将一无所有。

    秦国大旱不绝,大王忧心,身体有损,赵高不忍之,连忙赶来此处,希望玄清大师可以将大王治好,毕竟从医家念端先生的言语中可知,大师绝对有这个能力。

    “大师身体有恙?”

    “这……怎么可能,昔年,我将一道本源真气打入大王的体内,不出意外,可保大王十八年康健,如今才过去两年左右,那道本源真气应该还在大王的体内。”

    “既然有医家念端诊治,她应该可以发觉那道真气的!”

    赵高之语未落,周清的神色同样一变,嬴政的身体出了毛病?这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那道本源真气护持,肉身得到无时无刻的滋养,很难出现问题。

    随意踏步在山谷顶端,瞥了一侧的赵高一眼,量其也不敢欺骗自己,况且,根据自己的推演,有拿道真气护持,大王理应无忧。

    “确实如此,念端先生在大王的体内也发觉大师的那道真气,先生言语,虽有大师的真气护体,也难以真正的护持大王永久,从三个月以前,大王就开始为了旱情忙碌。”

    “昼夜颠倒,阴阳失衡,短时间内倒是无恙,但长时间而落,纵有大师的真气护持,也挡不住大王接连不断的消耗,再加上精神上的疲惫,诸方合一,使得大王如今昏睡于兴乐宫偏殿中。”

    “还请大师快快随赵高返回咸阳宫!”

    提及秦王政,赵高面上的神情越发之紧张,回想起数月以来的大王精力,别说大王只是一个普通人,就是自己一个先天层次的武者都隐约的受不了。

    数月之前的夏收时日,大王便是常常出咸阳宫,出咸阳城,前往渭河两岸进行视察,再加上那个时候已经有干旱的迹象,更是日夜不息的书令而下。

    其后,随着玄清大师与阴阳家东君的推演传来,再加上太卜的占卜,令大王心中更是忧心不已,随后,遍及秦国,遍及诸夏的旱情真的来了。

    自旱情生出夏种无着,年轻的大王犹如一架不知疲倦的齿轮,昼夜都在急切切的转动。紧急视察关中缺水各县,县县紧急议事,当下立决。

    回到咸阳,不是召大臣议事便是大臣紧急求见,深夜稍安,又钉在书房埋头批阅文书发布书令,案头文书不完,大王绝不会抬头。

    虽然些许厚重的竹简文书被纸张取代,但非常之时,仍旧事务繁多。寻常该当有的进餐、沐浴、卧榻,都如同饮茶闲步投壶游猎饮酒一般,统统被当做琐碎细务或嬉闹玩物,生生被抛在了一边。

    跟随在大王身边十年,赵高还是第一次见到大王如此,数月以来,日夜不停息,如同一架永远不知道疲倦的马车,狂奔向前,如今,终于病倒了。

    尤其是夏收已过月,夏种芒芒一片,没有任何绿意突显,大王巡视关中各地,浑身上下的肌肤被骄阳晒的异常黝黑,再次回到咸阳王城,大王更是五天五夜没有上榻。

    五个白日仅仅进了四餐,纵有昌平君、王绾等劝说,亦是无用,看着大王坐镇在兴乐宫中,看似精神如铁打一般,召见大臣,批阅公文,口授王书,一个犯迷糊式的磕绊都没有打过,纵有心,又岂能忍心。

    期间,长史王绾曾与自己闲谈,大王虚位九年,强毅秉性少年意气,蓄之既久,其发必速,一朝亲政,燃得几把烈火也就过劲了。

    谁想大大不然,平息之乱,再经吕不韦事变,至今已是年岁有余,年青的大王依然犹如一支浸透了猛火油的巨大火把,时日愈长,愈见烈火熊熊。

    如此王者,已经远远超出了宵衣旰食的勤政楷模,你能说他是一时心性?是长期虚位之后的发泄而已?不,决然不是,除了用“天赋异禀”这四个字。

    于此言,赵高也曾轻笑回应,或许,大王得有个人管管,能否设法弄得太后脱罪,也好教他过过人的日子?只可惜,之事以后,太后一直被禁锢在冷宫,朝野上下没有任何人提起。

    身为贴身近臣,看着自己为之依靠的大王无节制疯转,理当建言劝阻,可大旱危局在前,自己能做如此建言么?说了管用么?可听任秦王如此空乏其身,后果岂非更为可怕?

    而今,突然病倒,国政虽未乱,但昏睡与清醒交织的大王仍旧强撑着身体阅览文书,非如此,自己也不会冒着风险来此,请玄清大师回宫,诊治大王。

    “此等要事为何不早早来此!”

    “少府令,你将这几人在此地安排一二,我先一步返回咸阳!”

    对于自己的那道本源真气作用,周清最有发言权,听赵高之语,神情愈发的凝重起来。能够以政事侵扰磨损自己的那道真气,周清可以想象数月以来秦王政的精力。

    不自觉的,周身扩散一丝无形压力,对着赵高冷哼一声,如果嬴政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再来找赵高的麻烦,旋即,浑身上下绽放浓郁的紫色玄光。

    一步踏出,行至焰灵姬的身侧,挥手间,紫色祥光闪烁,二人消失在山谷顶端,消失在赵高等人的眼眸之中,不知道奔向何处。

    数息之后,少府令赵高再次一礼,未敢迟疑,连忙将所带来的这几人吩咐下去,一炷香以后,同样向着咸阳城的方向归去。

    ******

    “你先返回玄清宫!”

    一个时辰未到,周清便是施展无碍清净天足智神通,跨域数百里的区域,从云阳之地返回咸阳城,一路之上,来不及探察大旱灾情下的秦国状况,直入咸阳宫。

    手持令牌,没有受到任何拦阻,神情有些焦急,入咸阳宫,灵觉扩散,感知兴乐宫的所在,当即,对着焰灵姬一语,脚下紫光氤氲,消失不见。

    “玄清大师!”

    “玄清大师!”

    “……”

    再次出现之时,已经是在兴乐宫的厅殿之内,那里已经汇聚了不少的文武要臣,上首更是有着气息萎靡不振的秦王政,看上去虽精神,但灵觉笼罩起身,外强中干。

    对于此刻正于兴乐宫内议事的诸人来说,突见厅内出现一道紫色的玄光,而后一道熟悉的身影显化,先是神情一怔,而后面上均大喜。

    对于医家念端的评论,他们也都有所耳闻,自古以来,道医一体,凡是修为高深的道者,在医道之上也决然不会差,大师身为秦国护国法师,修为镇压百家,不必多说。

    虽不知大师突然从河渠之上归来是大王所召,还是其它,但想来所为定然是大王,除了大王之外,整个秦国之内,还没有谁可以惊动护国法师。

    “大师,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赵高知会你的?那个赵高,寡人已经说过,有念端先生在侧,寡人无恙,无需劳烦大师,安稳护卫郑国,加紧修渠才是正理。”

    周清在兴乐宫的突然出现,同样令端坐在上首的秦王政为之惊愕,而后习惯性的看向一侧平时少府令赵高所在的位置。

    似乎赵高曾与自己提过要召回大师,休养身体,自己没有同意。随后,今日清晨之时,就发现赵高不见了,现今大师归来,毫无疑问,十有**是赵高。

    虽不喜赵高越过自己办事,但大师这般快速归来也的确令秦王政为之欣喜,言语之间,连忙从座位上而起,只可惜,似乎身体仍旧有些虚弱,猛然坐起,突然间,血气不足,整个人豁然趔趄倒在条案之旁。

第两百九十二章 道者无极(第二更)

    “大王!”

    “大王!”

    “……”

    刹那之间,整个兴乐宫厅殿内的文武要臣为之大惊,慌忙的从各自位置上而起,看向突然间倒在上首的秦王政,近月以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然而,对于周清来说,却是首次确切的看到秦王政昏倒在兴乐宫内,神情勃然大惊,连忙一步踏出,归于厅前上首,屈身将秦王政搀扶而起。

    旋即,屈指一点,落在秦王政身上的一个关键穴位,随即,单手扬起,浓郁至极的玄牝之力从手中迸出,直接盖下,贯入嬴政的头顶,从百会穴而落,灌输其全身上下,冲刷各大经脉。

    周身淡紫色的玄光扩散,清静之气环绕,笼罩身侧的秦王政,将其疲惫不堪之精力沐浴天地自然之中,双管齐下,一者修身,一者修神。

    细细感知一二,自己先前灌输入秦王政体内的那道真气虽然还存在,但已经被体内的其它异状牵引了,其体内损伤的地方甚多,一道真气分散而落,终有不济之时。

    与此同时,厅殿内的那位文武要臣观眼前之场景,倒也为之轻轻的舒缓一口气,不多时,殿外近来一位白衣女子,却是医家的念端,看着正在厅前上首以道家真气修复秦王政伤势的周清。

    先是一愣,而后没有多言,与厅殿内的诸人相视一眼,便是离去。

    “将大王搀扶下去,休息一夜,明日便可完好如初!”

    整个调理的过程很简单,但如今的诸夏中能够做到的可是不多,以如今周清的修为,百十个呼吸足以,感受着秦王政一身的精气神再度过来,微微颔首。

    玄牝之力下,肉身的损伤不成问题,精神上的疲惫虽沐浴清静之中,但好生的修整一夜更好,悠然起身,收拢周身异象,对着左右的侍女看了一眼。

    “诺!”

    左右近身随伺的两位侍女相视一眼,虽觉略有不妥,看着此刻仍旧闭目躺靠在座位上的秦王政,既然是护国法师之语,想来不会有差。

    连忙快速上前,左右架起秦王政,便是向着兴乐宫侧的偏殿而去,数月来,那里已经成为秦王政的就寝之所,目视那两位侍女的离去,周清才徐徐再次舒缓一口气。

    “诸位切勿担忧,我已经用道家秘法为大王诊治,明日当可如生龙活虎一般。”

    “大王暂时休养,大旱灾劫之事务,当多多劳费诸位了!”

    站立在厅前上首,迎着昌平君等人看过来的目光,给予他们一个放心的回应,毕竟,一个身体孱弱之君王可是相当令人担忧的。

    “大师还要前往泾水河渠?”

    身着玄色绿袍的昌平君上前一步,头戴高山冠,将目光从偏殿的方向收回,而后看着缓步从上首走下的道家玄清子。

    “暂时不前往,那里已经有罗网的人守卫,接下来,玄清会待在玄清宫。大旱灾劫,大王出行不断,玄清当随伺身侧,护卫大王。”

    明白昌平君的言语之含义,行至厅中,拱手对着文武要臣一礼,这次归来,估计不太可能出去了,有虚守和罗网的人在身边,除非有化神武者出手,不然绝对不可能得手。

    “如此便好,大师此举,我等也能够更为放心!”

    昌平君为之颔首,同样左右看了一眼文武要臣,对于这位护国法师的本事还是清楚了解的,有其在身边,大王可无忧,朝野运转,也不会出现问题。

    ******

    从兴乐宫离去,踏步之间,便是行至玄清宫之前,时隔半载,这座玄清宫仍是没有半点变化,不,还是有些许的变化,似乎玄清宫内的人气都淡化了不少。

    似乎没有人居住在玄清宫内一般,门前的宫廷守卫一礼而过,未敢拦阻,踏步其内,虽入九月但庭院内的花草清香仍在,咸阳距离渭水不远,水韵亨通,倒是没有旱灾的侵扰。

    轻嗅着庭院中的芬芳,周身顿觉另外一股奇异的感觉,待在泾水河渠之上数月,所见所感均为天地轮转,生老病死均在眼前,体悟颇深。

    悟虚而返的修行,自己并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先前在未曾踏足此境之前,本以为只需要将己身的力量衍化之太阴、太阳、少阴、少阳,如此太极当先,无极轮转,可为大道。

    这一点,从之前在乌氏居中观那杨朱一脉的苍璩也有此感,但步入此境数月,却有不同之感,力量的演变或许只是一个方面,更为重要的则是神融天地,神融造化。

    修行之路,筑基而始、炼气通脉、混元先天、化神玄灵、悟虚而返乃至于合道归元,合道归元之后,则为身融万物的至高之境,达到天地与我一体,万物与我并生。

    那种境界,周清现在根本想象不出来!

    道家先贤中,在祖师老子之后,有一人,名曰文子,其人于列国不显,但其弟子却是名传列国,那弟子为越大夫范蠡,范蠡学成之后,文子授范蠡七计。

    其后,佐越王勾践,用其五而灭吴,其后两计成就财可通神的陶朱公,其人无为至极,学道祖师,却不显天地,诠释道理,臻至无极。

    经阁之中,典籍记载,文子之道,在于学贯万物之始,而后贯通阴阳之道,神融天地之间,造化四时之妙,乾坤天地合一,方位大道至极。

    其曰:道者一立而万物生矣。故一之理,施于四海,一之嘏,察于天地……万物之总,皆阅一孔,百事之根,皆出一门,堪为玄妙之门!

    第一代鬼谷子王诩问道祖师,则是从《道经》开篇第一章所得一门,万事当先,圆方门户,虽覆能复,不失其度,堪为众妙之门。

    其后的道家先贤中杰出者如关尹、列子、杨朱、庄子、彭蒙、田骈……伊文之人等等,其人修为皆破入悟虚而返,乃至于合道归元。

    乘风而行参悟天地妙理,一梦世间万物成空,一念无极大道之门,虚幻北冥无穷阴阳……这是一位位道家先贤的道理,如今北冥师尊也可位列其中。

    何为道?

    夫道者,高不可极,深不可测,苞裹天地,禀受无形,原流泉,冲而不盈,浊以静之徐静,施之无穷,无所朝夕,表之不盈一握,约而能张,幽而能明,柔而能刚,含阴吐阳,而章三光。

    山以之高,渊以之深,兽以之走,乌以之飞,麟以之游,凤以之翔,星历以之行,以之取存,是天地万物的起源。道先天地而生,窈冥无形,浑而为一……

    洋洋洒洒不可数,然能够从其中感悟者渺渺矣,周清静立于庭院中良久,灵觉极尽开阔,绵延数百丈、数千丈、乃至万丈,以咸阳宫为中心,蔓延整个咸阳城。

    周身明耀的紫色玄光扩散,浩瀚无比的真元涌动,顶上三花自动显化,呈现玄妙之道韵青莲,沉浮头顶三尺之处,循环往复,奇妙之力顿生。

    灵觉遨游于天地之间,肉身有感,自动盘膝而坐,凌空而起,一道混元黑白的太极图出现在身下,阴阳无极的力量充斥其中,造化与磨灭的气息突显。

    头顶三花,接引天之三宝日月星,下合人身精气神,脑海深处的众妙之门闪烁,三花聚顶涌出一丝丝更为斑斓的异色,涌入身躯,沉浸百脉,归于五脏六腑,浑身万象。

    “公子,你终于回来了!”

    忽而,正在周清灵觉畅游天地间,欲要深深感悟天地之道,寻求自身道理之时,一道清脆悦耳的欢喜之音悄然间涌入心间。

    一瞬之间,万象归元,不知畅游何处的灵觉归体,头顶的三花隐匿,周身异象不显,身下混元太极图不存,双目睁开,耀眼的紫光吞吐。

    呼吸之后,整个人出现在正厅跟前,目光所至,云舒与弄玉、焰灵姬三人映入眼帘,半载多不见,二人身上的清静之气越发浓郁了,修为也强横许多,似乎也更加出尘了。

    “你们近来一直居住在西城府邸?不过于书信之上,你们可没有提到。”

    玄清宫内的人气淡薄,周清自是明白是什么原因,数月以来,秦国之内大旱连绵,估计太乐出场都属于罕见了,都着急治理旱情,那里轮得上听雅乐。

    “公子,自从且月以后,整个秦国上下陷入大旱之中,咸阳宫内,各个官署投入其中,太乐无事,云舒便是与弄玉姐姐搬迁之西城府邸了。”

    “公子不在玄清宫,我们带在这里,倒是有违秦法了!”

    秦法严厉,秦法甚细,涉及整个秦国上下的各个方面,虽然公子在秦国内的地位甚高,但公子毕竟是公子,她们代表不了公子。

    身着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裙衫,其上有着一朵朵桃红色丝线绣出的鲜艳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条玄白色的宽腰带束腰,突显越发苗条的身姿,举动之间,翩翩似精灵,秀雅无双。

    跟随者周清身后,缓步进入正厅中,伴随着口中继续脆语,连忙在厅中忙碌着,火炉燃起,热水升腾,香茗之气缭绕,复归先前极乐。

第两百九十三章 轩辕剑(第一更)

    “根据我的推演,诸夏的这场大旱今年是不会结束了!”

    偏厅一隅,其内一尘不染,盘坐在榻上,没多时,火炉上的铜壶便是为之翁鸣,水气沸腾而起,香茗近前,看着其内沉浮的翠绿嫩芽,香气淡雅无双。

    透过临窗的口子看向外界天地,刚才的灵觉极尽扩散之下,咸阳之内的诸多商旅都受到不小的影响,一座座酒肆之中都没有多少人,宽阔平坦的街道之上,人影更是稀少。

    大旱连绵,庶民伤心劳作,岂有多余的财富汇聚,消耗在其余方面之上,夏收之后,赋税不减,大旱不停,每过一天,便会有无形的压力侵袭。

    “公子,近来的咸阳也是越来越乱了,街道上的老秦人越来越少,都前往自己的田地上伺农去了,关东列国的诸多门客和商旅却是不绝。”

    “上月,更有商旅准备贩卖秦国内的粮食出关,结果被大田令发觉,直接处斩,如果大旱继续下去,秦国不会出现问题吧?”

    端着茶托,将茶水放在公子身前,放在弄玉姐姐身前,放在焰灵姬姐姐身前,听公子之语,似乎有所得,精致的面容上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自觉的为之微蹙,然后脆声缓语。

    大旱之时,任何一点粮食都是弥足珍贵的!

    说起来,这次大旱乃是遍及整个诸夏的,关东列国同样处于严重的旱灾之中,处于严重的保护粮食状态,秦国之内,绝大的粮食供应地在巴蜀,涉及大旱,收成也是有所衰减。

    关中之地更是如此,如果像公子所说的那般,整个关中之地估计一年之内都没有任何收获,庶民无粮食,便会生出诸多事端。

    “哦,云舒,不错,你竟然能够看到这一点了。”

    “依据秦国现在的底蕴,大旱的持续只要不超过两三年,很难生出大乱,如果大旱持续超过两三年,那就说不准了!”

    百年来,秦法的根基铸就,再加上老秦人素来的传统,他们现在所存的粮食坚持明年夏前不成问题,其后,秦国的粮食储备也能够支撑一二。

    不过似乎,按照秦法所言,秦法治灾不赈灾,无偿发粮即国家赏赐,而灾民无功获赏,为国家立功之士便会被人看轻,民人事功之心便会轻淡。

    不知道秦廷会怎么处理。

    “公子所言竟然与弄玉姐姐所言相差不多,公子临走前,留下的那卷《黄石天书》我与弄玉姐姐都看了,不过我比较愚钝,参悟不透其中的玄妙。”

    “比起云舒,弄玉姐姐倒是所得甚多。”

    一语落,云舒那双纯净的明眸中露出些许惊讶,旋即,将目光落在条案一侧的弄玉姐姐身上,好像,前几日弄玉姐姐也说过类似的话。

    当时弄玉姐姐说完,还赞叹了一下公子留下的那卷《黄石天书》,反正,对于那卷天书,自己是不太明白,比起天书,还是公子所写的《天人劫》更加有趣。

    “《黄石天书》!”

    “哈哈,你们现在看到的《黄石天书》并非其本体,其上被遮掩的有封印,入眼的乃是一卷《素书》,为楚国南公所语。”

    “此人堪为阴阳家智者一脉的领袖,所书所言自然有一定道理!”

    提及《黄石天书》,周清倒也想起来了此书,去岁之时从东君焱妃的手中所得,当时自己本想一窥《黄石天书》的真容,却是被楚南公拦阻,以至于封印力量太强,未得窥其全貌。

    数月之前,自己从三川郡归来,原本是想要凭借悟虚而返的力量,强行破开《黄石天书》上的封印,来看看这卷闻名千古的《黄石天书》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

    不过当时并没有冲动直接破开《黄石天书》的封印,那楚南公不修武道,但灵觉有神,有大力量,贸然破开封印,只会令其感知到自己已经破开枷锁,登临悟虚而返。

    这可不是周清所愿意现在就暴露的,不过,半载多来,自己参悟神通妙法,参悟玄妙之门,倒是有一定的把握无视封印而窥天书。

    语落,周身淡紫色的光芒一闪,消失在偏厅之中,数息之后,便是复归其上,不过手中却是多了一件事物,一卷书简,却是被云舒与弄玉带到西城府邸的《黄石天书》。

    “《素书》?”

    对于公子的手段,云舒三人均不感到诧异,似乎,这才更加符合道家天宗新一代杰出弟子的身份,听公子之语,自己和弄玉姐姐二人所读的还不是《黄石天书》,而是楚南公自己所写的《素书》。

    神情略有诧异,二女相视一眼,既有惊讶,也有认同,的确,如果仅仅是如今竹简上所语之内容,的确称不上是《天书》。

    “楚南公,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拦我!”

    看着手中那平凡至极的一卷竹简,正面之上,一个大写的楚国文字素,一字烙印,使得《黄石天书》的真容被遮掩,隐匿在《素书》之下。

    迎着偏厅内三人的目光,看得出,对于传闻中的这卷天书都有不小的兴趣,口中喃喃而语,双眸深处掠过一丝异色。

    楚南公已经两次惹上自己,先是不怀好意的在《黄石天书》上施加封印,而后,又在三川郡说动中山夫子等一行顶尖武者干涉秦国内政。

    此人绝对是一等一的敌秦者,以其智慧更是可以看到,待秦国国力大振之时,如今的楚国绝对没有力量抗衡,身为楚人如此之做,无可厚非,但落在自己头上,可就有些自寻死路了。

    将手中的这卷《黄石天书》平放,而后,周身闪耀淡紫色的玄光,三花异象闪烁,眉心绽放太极玄光,灵觉催动,脑海深处的众妙之门为之迸出玄光。

    嗡!嗡!嗡!

    刹那间,一道耀眼的金色玄光从周清的眉心正中迸出,直接落在手上的那卷《黄石天书》之上,内蕴玄妙之纪数之力,虚幻无间,真实无限。

    开辟虚幻之空间,演化真实之道理,这是己身修为破入悟虚而返之后,众妙之门显化的神通,这一神通自己北上河渠之时,施展过数次。

    如,初次见郑国的时候,便是以纪数之力从虚幻空间强行幻化实体药丸,为李斯等人拿出水车图纸之时,同样是将推演完毕的图纸幻化实体而出。

    只需要消耗一定的纪数之力,便可以虚幻之界,演化真正的事物,如今也不例外,灵觉探出,眉心迸出实体化的纪数之力,涌入《黄石天书》之上,悄然间,整个偏厅内便是虚空翁鸣。

    一息之后,那原本在手上虚托的《黄石天书》凭空而起,而后,自动伸开,竖立在周清跟前,其上一道淡淡的阴阳封印加持。

    然则,在周清身上迸出的纪数之力之下,那真实世界内的阴阳封印没有任何变化,与此同时,周清的灵觉已经随着纪数之下,来到《黄石天书》的真正面目跟前。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故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乎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天人合发,万变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

    “……”

    金光闪耀,灵觉显化于虚幻之中,手持《黄石天书》,将其徐徐伸开,其上一枚枚上古象形文字烙印其上,好在,对于这种文字周清虽不太了解。

    但伴随着纪数的涌入其中,一时间,灵觉涌入那竹简之中,随其后,便是一道道朗朗的道音回旋在脑海深处,一道奇异的画面升腾在脑海深处。

    一座奇异的山脉陈列在蛮荒大地之上,其行如卧伏在大地上的老牛,其首昂扬向天,一株株参天而起的大树茂密生长,一只只体型巨大的蛮荒野兽在其中奔跑,在其中穿梭。

    心神有感,灵觉闪烁,直视这座足有千里之长的山脉首端,那里最高的山峰之上,没入云端,四周祥云飘荡,伴随着道音的席卷,显万千异象,龙凤隐现,龟蛇呈祥。

    山脉首端之上,那里一道身影手持一卷竹简大声的朗读者,一言一字都震颤虚空,引动周身的异象频生,细细观之,那人不似近古之人,身穿粗布麻衣和兽皮相间的服饰。

    凌乱的漆黑发丝散落在头颅两侧,眉目看之不清,但周身上下却是无言扩散者一股皇道威德之气,单手轻轻持着一柄宽厚长剑,一边读着手中的竹简,一边以手中之剑在大地上随意划动着。

    那剑身通体修长,淡金色的光芒流转其上,随着手持之人的道音流转,其上烙印之事物仿若有灵,一息之间,诸天星辰轮转显化,一息之间,山川草木万物之灵沉浮。

    又是一息,苍茫大地无垠,农耕蓄养不绝,又是一息,一缕缕王道之韵扩散,以其人为中心,向着整个山脉扩散,向着整个诸夏之地扩散。

第两百九十四章 间人(第二更)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人知其神而神,不知其不神之所以神也。”

    “……”

    “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阴阳相推,而变化顺矣。是故圣人知自然之道不可违,因而制之至静之道。”

    虚幻无间,真实无限,灵觉探入《黄石天书》的深层次隐秘,窥得一隅异象,得见上古人皇轩辕氏,也只有人皇轩辕氏才会手持轩辕剑,于首山之上修行,以期战败蚩尤。

    上古之时,蚩尤手持神兵,携带一众族人,几近横扫诸夏,关键之际,人皇姬轩辕持轩辕剑而出,以莫大之力击败蚩尤,扫荡寰宇,匡合诸夏,成就部落大联盟。

    传闻其便是从《黄石天书》中寻求到力量,参悟出世间玄妙,妙悟兵道、阴阳之道……等等,才得以有后来的轩辕黄帝之名。

    上古人族三皇虽名气都大,但唯有姬轩辕之名最盛,传承最为亘古,后来的五帝以及三代的君王均为黄帝之后,野史传闻,姬轩辕御女三千,化凡成仙。

    野史虽姑妄听之,但御女之术却非现世之沉沦**之道,其乃是天地阴阳变化的分支,道者修行,融合性命,这便是一个道理,性修与命修便是一个大道。

    脑海中回荡着姬轩辕口中朗声之语,《黄石天书》之上的内容已经了然于胸,看似平凡至极,实则内蕴天地之机,堪为天地大道的一则总纲,同祖师老子所言的《道经》开篇。

    道曰: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恒无欲,以观其妙,恒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与《黄石天书》所言,有异曲同工之妙,看似迥异非凡,实则大道之路,殊途同归,最终的目的都是达到天地于我一体,万物与我并生!

    “就是不知道那楚国南公从其中参悟出了什么,大道之路,从没有一般无二的,其不修武道,参悟天地自然,也不失为一条道理。”

    “能够以阴阳家智者一脉的领袖地位踏足悟虚而返,《黄石天书》助力甚大!”

    以道家数百年来的底蕴,远超阴阳家多矣,远超《黄石天书》多矣,但历代以来,也不过堪堪保证宗门之内有悟虚而返境界的武者坐镇,护卫宗门传承。

    而这一代的阴阳家同样不俗,无论是智者一脉,还是术者一脉,两脉的领袖均踏足悟虚而返,这只怕也是楚国南公的底气。

    “公子,您修炼完毕了?”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周清将脑海深处的《黄石天书》之言细细的理顺一番后,才徐徐收拢纪数之力,万般异象不存,灵觉归于体内,《黄石天书》的本体也落在手中。

    然则,此刻临窗而观外界,却已经早已星辰遍天,淡淡的寒气从窗外流入,波及周身,被护体真元拦阻,未能够侵袭本体。

    耳边顺而传荡一语脆音,却是弄玉正纤手持玉壶近前,为自己斟到茶水,灵觉一闪而过,焰灵姬与云舒均不在偏厅之中,不知去向何处。

    “想不到参悟这《黄石天书》足足有五个时辰,云舒她们呢?”

    深深感叹一声,将手中的《黄石天书》放置在条案之上,随即从浓郁手中接过热气升腾的香茗,对其点点头,轻语之。

    “刚才《黄石天书》绽放金色玄光,公子的周身也是异象闪烁,云舒妹妹所言公子的修行该结束了,便是持公子之令,与焰灵姬姐姐前往尚食坊,为公子准备佳肴。”

    “估计很快就会回来了!”

    身着橘黄色的长裙,柔顺的秀发精致的梳拢在肩后,身姿婀娜,摇曳夺目,神容绝佳,气质超然,清静之妙加身,更得引人瞩目。

    献上茶水之后,便是纤细修长的手掌交织在小腹之前,仪态端庄,一边回应着周清之语,一边头颅微转看向厅外。

    “说起来,自从前往北方河渠工地之后,还真没有好好一品佳肴、琼浆滋味,若说诸夏间厨艺最为精湛者,师兄曾语为庖丁一脉。”

    “解牛刀法神乎其技,日后若有暇,当与你们一同品味。既然云舒他们还未归来,不如就让我一观弄玉你近月来的修行!”

    尚食坊为咸阳宫内的厨房,专供宫内各大贵人的膳食,云舒与焰灵姬亲往之,倒是令周清感叹之,看着立于一侧的弄玉,微微一笑,口中之语未落,身形再次消失于原地。

    数息之后,淡紫色的光芒涌动,身侧的长条案之上,便是多了两架床琴,其上似有灵性涌动,淡淡的玄妙之气隐匿其中。

    “请公子品鉴。”

    观公子的动作,目光便是落在条案上的床琴上,一架为自己的,一架为云舒妹妹的,万福一礼,面上笑意绽放,而后上前一揽床琴。

    跪坐于不远处的宽阔之条案跟前,衣裙盛开,白皙的双手放在床琴之上,体内玄功运转,周身淡淡的玄光涌动,下一刻,天籁而出。

    ******

    “禀告我王,近月以来,我赢秦陇西祖地中多有关东士子游走,言语不堪,多次挑动老秦人各族私斗,触动大秦法制!”

    兴乐宫偏殿之中,自从昨夜护国法师玄清子归来,亲自为大王诊治之后,如今过去一夜,大王辰时而起,精气神甚佳,少府令赵高欢喜之,连忙从尚食坊召来佳肴,以补王上数月来的消耗。

    然则,还未等大王安静的食用美味之时,一众闻声而至的赢秦族老便是出现在偏殿之中,述说陇西之地乃至于关中之地的关东之人之事,欲要讨要一个说法。

    “赵高,你去请玄清大师前来,寡人有要事相嘱!”

    静静跪坐于偏殿一侧,看着身前条案上的美味佳肴,一缕缕香气涌入鼻息之中,食欲大振,数月以来,似乎还从来没有这般感觉。

    浑身上下充满力量,精气神为之恢复巅峰,一切的一切仿若大旱之事出的自己,神情跃动,并不理会这群赢秦族老,对着一侧伺候的赵高轻语,便是自顾自的使用箸品味菜肴。

    “我王,近来汉中郡亦是有关东商旅偷运粮食,诸多门客士子为之遮掩,郡县官吏拦阻不当,那些粮食可都是我老秦人的救命之物啊!”

    涌入兴乐宫偏殿的赢秦族老有十多位,年岁都是中年以上,过半都是须发洁白的老者,虽然地位不显,但在赢秦一族中,却是不俗。

    身为大秦之王,自然也是赢秦一族的族长,族人向自己诉苦并不为过,只是这群人太不识相,数月来,自己已经为旱灾忧心不已,这些人仍旧正天在自己耳边聒噪,翻来覆去就是那般事。

    “我王,我赢秦一族的诸多族人至今还有许多在泾水河渠工地之上,田地荒芜,费时费力,数十万人修建一个根本不可能修成的河渠,我王当慎重之,以赢秦基业为重啊!”

    一位位赢秦族老在偏殿内大声而言,近月来,来到这处偏殿也有数次了,只可惜,大王始终没有给自己等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看着病情真的恢复如初的秦王政,一众赢秦族老再次而进,希望秦王能够分出一点精力,处理他们的事物,彼此之间,相视一眼,纵然秦王不予理会,他们仍是要说。

    “哦,你等怎知这泾水河渠休不成?”

    数月来,对于泾水河渠是否应该继续修下去,是否应该修河渠的言语很多,甚至于大田令(掌农事)、太仓令(掌粮仓)、大内令(掌府库物资)、少内令(掌钱财)、邦司空(掌工程)、俑官(掌徭役)、关市(掌市易商税)等官吏均有建言,不宜继续修建河渠。

    正大口吞咽肥羊炖的秦王政闻之,一双精光闪烁的丹凤之眸为之皱起,撇着不远处的赢秦族老,咽下口中食物,轻语之。

    “禀我王,我等有消息可以确定,那修筑泾水河渠的郑国乃是韩国间人,韩国用此人施以疲秦之计,耗费我秦国之国力、物力,以图拖垮秦国。”

    “既然是间人如何能够用之!我等历经昭襄先王岁月,昔年,秦赵大战,对峙三年,消耗巨大,国势艰难,正是老秦人一力坚持,方有长平之战的胜利。”

    “而今,一韩国间人竟然操纵数十万民力,疲秦如此,河渠焉能修成?”

    那赢秦族老闻此声,似乎有些淡淡的犹豫,然则,再次看着不远处品味肥羊炖的秦王,还是上前一步,拱手而言,神情凝重,周围其余族老为之颔首以对。

    “河渠令郑国为间人?”

    “你等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郑国是否是间人,自己自然知晓,不过先前自己就吩咐下去,此事不得张扬,能够知晓的人决然不多,他们也绝对不会外泄。

    而今,难不成消息已经传遍整个秦国,连偏居陇西的赢秦族老都知晓,若如此,值如今旱灾之情,秦王政可以预料朝野之势头。

第两百九十五章 逐客令(第三更)

    “我王,郑国间人之说,乃是一个秦国商人义报。此商人从韩王近臣口中探听得来,还没有得到直接凭据证实,然则,大体可信可靠。”

    “而且文信候吕不韦也是知情此事,居心叵测,好在已经畏罪自裁!”

    迎着秦王政看过去的目光,那位出言的赢秦族老再次上前一礼,旋即将自己所得的信息娓娓道出,身边之人为之附和,似是此事不假。

    而今的秦国正值旱灾盛行,大王仍旧以一个间人修筑河渠工事,耗费民力、物力、财力,实在是令老秦人伤心,每日耗费太多的资源,若是治理灾情,他们也不至于前来咸阳城。

    “如何得知文信候也知晓间人之事?”

    听此因,秦王政已然双眸紧紧眯起,放下手中之箸,身躯悠然的从座位上而起,这群族老知道的东西却是不小,但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在陇西祖地,何以得知这般隐秘的消息?

    秦国商人义报?

    韩王近臣泄露?

    ……

    “老臣有证据证明吕不韦知晓郑国是间人之事,纵然知晓,吕不韦还是用之,可见其心。”

    “今岁初,老臣之子辅助国正监查抄吕不韦府邸与文信学宫,曾亲自查到吕不韦五年前得到的秦使密报,密报明确禀报说:韩国实施疲秦奸计,已经派水工郑国入秦。”

    “如此密报,吕不韦不可能不看,当然也不可能不知道此事。由此可见,吕不韦是故意耗费秦国国力,数年来,秦国攻打赵国屡次不利,更甚者,之事令赢秦一族颜面尽失!”

    那位赢秦族老越说越是起劲,越说也是神情激昂,看着身前踱步而动的秦王政,观其神情凝重,心中一动,左右看了一眼同伴,再次躬身一礼。

    “我王,非如此,那秦使还是吕不韦的门客,为赵国人,今岁跟着吕不韦返回洛阳,在吕不韦死后,也是直接跟着自杀了。”

    眼见秦王政有意,似是在思忖什么,其余的赢秦族老连忙将所掌握的诸般信息说道而出,值此旱灾严重之际,仍旧有大量的关东饥民入关,与老秦人争夺资源。

    更有许多关东列国的士子挑拨是非,令老秦人私斗不已,毛渠开发,更是争论不休,如果那群人能够离开秦国,以老秦人的数量,渡过灾劫不难。

    到时候,风调雨顺了,再将那些人召回来便可。战国之势,如今秦国独霸天下,那些人焉敢不回来?不然,等待两国交战,均坑杀之,和长平之战的赵国人下场一样。

    “我王,我赢秦一族有族人在泾水河渠工事,曾语,数年来,泾水河渠之上,便是没有一老秦人参与管制,全是吕不韦与在秦做官的外邦人士商定。”

    “其余则是燕国的刚成君蔡泽与楚国的李斯决断,更甚者,缘由李斯与郑国相熟,为了隐瞒郑国间人底细,吕不韦擢升那个门客李斯做了河渠丞。”

    泾水河渠之事断然不能够在继续下去了,旱灾本就眼中无比,再加上修筑河渠,秦国必定有损,当是时,随着先前的那位赢秦族老之言,又是一人上前出声。

    “我王,韩国间人所修之泾水河渠断然不能够在继续下去了,我有一族侄做河渠吏,曾对我言语,李斯与郑国情谊笃厚,经常在一起彻夜密议,分明有不可告人之密。”

    一时间,整个偏殿之中,一位位赢秦族老均纷纷开口,诉说各自当初觉察到的诸多疑点。被他们怀疑之人,无一不是关东六国人士。

    赢秦族老人人愤激,一口声怒骂山东人士。眼见天降旱灾才想到秦国,寻常时候怎么不来为秦国出力,分明是心怀不轨,故意扰乱秦国之政。

    而且随着他们的涌入,老秦人自己的利益将会受到极大的侵扰,他们作为陇西祖地的赢秦公室后裔,绝对有责任匡扶朝纲。

    对于这些赢秦族老之言,秦王政一时间也没有回应,自顾自的在其内走动,眉头紧锁,双眸散发着厉色光芒,时不时的撇着那群赢秦族老。

    “你等聚在这里议论这般久,究竟有何高见,寡人听之!”

    纷嚷之音不绝,事情所说也是越来越杂,秦王政心中平添数分烦躁,道喝一声,看向面前的赢秦族老。

    “驱逐关东之人,还我清明秦国之政,秦国是老秦人之秦国,大灾之际,那些人想要进入秦国决然不可能,还有那些在秦为官吏的人,也刚驱逐而走。”

    “数年来,他们一直欺压老秦人,今岁大旱,更是无视老秦人,听信同为关东之人的游学士子之言,以胡乱之法欺压老秦人!”

    猛听秦王政之语,诸多赢秦族老陡然一顿,而后面上一喜,相视一眼,异口同声而道,秦国变法百年来,这群关东之人得到太多的好处了。

    而他们身为赢秦公室的后裔,竟然被如此的欺压,实在是不能够忍受。

    “你等想要寡人下逐客令?”

    听多位赢秦族老而语,秦王政神情又是为之一动,从这群族老的口中可以知晓,他们知道的还真不少,而且,可以预见,如果今日自己不答应他们的要求。

    他们所掌握的信息绝对会流传出去的,不过,下达逐客令,尽皆将秦国内的关东饥民与关东官吏、关东士子驱逐,这……似乎不无不失为一个暂缓秦国危机之策。

    根据大田令所言,今岁秦国所收之赋税锐减,若是待明年,只怕更少,如若关东之人继续涌入秦国,绝非好事,绝非良策。

    “大王,玄清大师到!”

    踱步在偏殿之中,脑海中思忖着诸多赢秦族老之语,他们所言虽为己身之利益,但于如今的秦国而言,却是一个可行之策。

    正欲回应那群赢秦族老之时,刚离开不久的少府令赵高归来,脚步无声,行至跟前,悄声耳语,护国法师玄清子在已到殿外。

    “玄清大师到了?”

    “请大师入内!”

    虽诧异赵高的动作如此之快,但闻护国法师玄清子而至,秦王政面上欢喜之意闪过,丹凤之眸掠过一丝奇异之光,看着不远处等待自己回应的赢秦族老,倒是不着急给予回应。

    双手负立在身后,对着少府令赵高令下。

    ******

    “玄清见过大王!”

    正在玄清宫内打坐静修之时,便是感应到少府令赵高的前来,知其来意,便是随其一同前往兴乐宫,灵觉涌动之下,秦王政的病情已无大碍。

    进入偏殿之中,内部之人倒是不少,观他们的服饰打扮,应该都是赢秦族老,瞥了一眼,便是上前一步,对着那立于摆满食物之条案之侧的秦王政一礼。

    “哈哈哈,大师无需如此,数年前,曾听大师所言,道医一体,月前,寡人也从医家念端先生的口中听到道医一体之论。”

    “如今,对于大师的手段,寡人是确信无疑,再无疑问。一夜休养,寡人仿佛回到刚亲政之时,浑身充满着精力。”

    “赵高,吩咐尚食坊,再添数菜,待会,寡人要与大师一同用膳。另外,这个时候,扶苏应该在郑宫演练武道,你将他一并带来,少保归来,岂能无礼!”

    见到周清,秦王政仿佛很是欢喜,观周清一礼,连忙上前,双手虚扶而起,而后一手抓住周清的手臂,细细打量着身前的护国法师,深深的为之颔首。

    言语朗朗,中气十足,无视偏殿内的诸多赢秦族老,随之,话锋一转,将目光视线落在赵高的身上,单手指着一旁的食物条案,吩咐之。

    “诺!”

    赵高不疑,只觉大王以礼谢大师,况且,以大师的所作所为,也足以令大王如此之利。只是,还将扶苏带过来,倒是令赵高诧异之。

    如果自己记得不差,自从旱灾而起,大王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扶苏之面了,而今,护国法师玄清子归来,于情于理,倒也不无不可。

    “这……,只要大王无忧便可,都是玄清份内之事。”

    “观大王这里还有要事,未敢叨扰!”

    对于秦王政的突然热情,周清心中有些发懵,感应着不远处一位位赢秦族老看过来的目光,又看着赵高快速离去的身影,而后对着秦王政摇摇头。

    纵然一同用膳,用的着将扶苏带过来?虽然说自己为扶苏之少保,但扶苏到来,条案之上,其二人乃为父子,自己堪为外人……,忽然间,周清眼眸深处紫色玄光闪烁。

    难不成秦王政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这……应该不太可能,诸夏之内,知晓自己身份的只有师尊北冥子,先前倒是还有一个文信候吕不韦,不过他已经死了,如此,咸阳之内,当无人知晓自己的身份。

    “哈哈哈,无需理会他们,待你我用膳完毕,再来处理他们的俗事!”

    抓着周清的手臂未曾松手,于周清之语不以为意,偏殿之内,随意而语,这些赢秦族老身上一丝战功也无,根据商君之法,也只配守在陇西祖地。

    若非同为一个先祖,他们也不敢来到这里,至于他们所言之事,并不急于一时。

    “我王,今有玄清大师到来,我等也不便在此长留,以免影响大王用膳,只需要大王下达逐客令,我等便可自行归去,绝不敢扰大王之精力!”

    对于护国法师玄清子,偏殿内的赢秦族老还是知道的,此人身份尊贵,而且数次拯救秦王于危难之中,他们虽为赢秦族人,但身上无论是官职,还是爵位都比不上对方。

    又听秦王政无暇之音,诸位赢秦族老面上略有不好看,数息之后,其内一职位最高的族老近前,拱手一礼,他们所求很简单,只要逐客令下,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嗯,逐客令!”

    “大王欲下逐客令?”

    这一次,还未等秦王政给予诸位赢秦族老回应,一旁的周清神色便是为之一动,心有所感,莫不是这件事都让自己碰到了。

    奇异之,将目光看向秦王政。

第两百九十六章 赳赳老秦(第一更)

    固有的岁月长河中,逐客令可是引起不小的风波,没曾想,今日却是让自己碰到了,闻偏殿内的诸多赢秦族老之语,而后,将目光看将过去。

    “大师也对秦国内的关东之人有兴趣?”

    “刚才大师未曾到来之前,这些族老们所言,关东之**乱秦国朝野多矣,从应候范雎到刚成君蔡泽,再到文信候吕不韦,再到长信侯。”

    “在野则是那些关东游学士子与游侠剑客,而今,整治诸夏旱灾严重无比,族老们所言,驱逐关东之人,以免对老秦人争利,也能够整肃朝野上下!”

    “说起来,大师进入咸阳宫久矣,不知有何看法?”

    对于下达逐客令,嬴政也是有兴趣的,虽然这群赢秦族老所言不知有多少真假,但从自己所得的消息,再加上自己的精力,数十年来,关东六国之人在秦国内,可是掀起不小的惊涛骇浪。

    昭襄先王后期,国势倾颓,以至于近二十年来,秦国上下竟没有一场对关东六国大胜的战争,武安君白起身为老秦人被应候使用计谋处死。

    自从自己登位以来,朝政大权更是多掌控在文信候吕不韦的手中,去岁更是有长信侯的腌龌蹉之事,数次出咸阳宫游历,也被关东六国之人顶上,屡屡陷入险境。

    非护国法师玄清子护持,性命有危险,旱情以来,秦国各大郡县却有乱象,关东六国有心之人挑拨,老秦人的私斗之风再起。

    大旱之年,秦国底蕴消耗巨大,若是再加上六国人士的作乱,秦国朝野的局势将会越发不稳定,甚至于,这应该就是六国人士的目标。

    秦王政拉着周清的一只手臂,将其引至条案的另一个座位上,于族老们所言倒也不急,言语清朗,对着周清微微一笑,归于原位,招手唤来一侧的侍女,斟倒香茗。

    “大王以为下达逐客令之后,秦国之内的情况会有所缓解?”

    到了这个地步,周清倒也没有推辞,跪坐在条案一侧,拱手对着秦王政一礼,目光再次掠过那群赢秦族老,再次问向嬴政。

    “于如今秦国之灾情,当有一定程度的缓解。”

    “大师有不同之意见?”

    没有了那群关东列国人士在秦国肆意妄为,秦国之国力便可凝练起来,一同度过旱灾,根据太卜所言,这次的旱灾,今岁是结束不了了,甚至于明天春夏之时也不一定可以结束。

    “对于下达逐客令带给秦国的好处,玄清倒是些许意见,大王姑妄听之。”

    “若然逐客令真的下达,那么,不出七日,秦国官署会直接不能运转,一个月之后,秦国商业萧条,咸阳城内百业凋敝,半载之后,秦国国力衰减一半以上!”

    坐于绒毯之上,脊背挺直,迎着秦王政看过来的目光,径直迎了上去,固然今日秦王政有些奇怪,但逐客令想要下达,可是万万不能够。

    言语之中,夹杂着一丝凝重,这决然不是空谈。

    “不出七日,秦国官署不能够继续运转?”

    “大师之语莫不是太过看重那些关东六国之人?数十年来,秦国朝野之中的大事,均有六国之人的参与,甚至于权柄赫赫如文信候者,大王以为此人对于秦国也很重要?”

    逐客令下,七日之后,秦国官署不能够运转,于此语,秦王政闻之,神色先是一怔,似有惊讶,而后单手端起条案旁的一只青铜盏,随意回应周清。

    大师乃是世外之人,虽然待在咸阳宫甚久,但未曾真正进入秦国朝政,何以如此断定逐客令下,而秦国官署不可运转。

    若是其他人言之,秦王政早就呵斥之,但既是大师所言,他倒是要听听缘由为何?要知道,对于关东之人,大师也是讨厌的。

    “去岁在蕲年宫中,玄清曾与长史王绾而谈,王绾曾语:秦国朝堂与各郡县的官员中,三四成是关东人士。秦国诸多吏员纵,更是七八成为关东人士。”

    “若今日逐客令下,关东人士全部被驱逐出秦国,咸阳各官署都成了瘸子瞎子,公务大多瘫痪,许多事乱得连个头绪都没处打问和处理,如此,官署上下不能运转何有空谈?”

    对于当时王绾的这个统计,周清也是颇为诧异的,想不到百年来,秦国的朝野之中,关东六国的人士竟然占据如此份量,绝对堪称扛起半边天。

    秦王政如此问之,想来对于这个数据还不甚清楚,否则,内心中绝对不会有下达逐客令的影子,一时而观,关东人士离去,老秦人得利,但长远而观,秦,自毁前程也。

    “这……,六国官吏,有那么多?”

    果不其然,周清之语刚落,那正端着青铜盏品味清酒的秦王政骤然整个人身躯为之一怔,而后,精光闪耀的丹凤之眸为之眯起,似有不可置信。

    若是玄清大师空口而云这般数据,自己是断然不信的,但长史王绾之语却是值得思量,对方有这个能力和职位统辖秦国上下之官吏。

    倘若数据不假,下达逐客令以后,如此多人贸然离去,官署不立刻瘫痪都是好的,七日之久大师还是给自己留了颜面。

    “大王可知为何关东人士在秦国官吏中占据如此分量?”

    “说起来,这数月来,玄清北上河渠,与河渠丞李斯也曾交谈,其为楚国之人,奔入秦国,玄清兴趣之下,便是闲谈之。”

    “对于关东列国之人入秦之结局倒是有一个说法,玄清觉得甚有道理。”

    与秦王政分居条案之侧,相互而语,偏殿内的赢秦族老闻声而眉头紧皱,虽不知道玄清大师何意,但很明显是不支持逐客令。

    彼此相识一眼,再次将目光投向秦王政,希望对方尽快做下决定,然而,还未等他们出言,便是等来秦王政的单手制止,整个偏殿之内,为之寂然。

    思忖数息,秦王政眉头紧锁,难不成下达逐客令真的会导致这般下场?脑海中推演一二,若大师所言不假,秦国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

    况且,大师也没有说假话的可能性。

    “百年前,秦国与魏国少梁一战,献公身陨,秦国丢失了整个河西高原与关中东部,六国卑秦不屑与之会盟的生死关头,孝公引以为国耻,随后亲写《求贤令》,散发关东列国。”

    “招贤馆里,卫鞅入秦,变法秦国,自此,秦国国势蒸蒸日上,《求贤令》高悬,关东列国人士入秦不绝,举凡关东六国的士农工商官,只要入秦,定居也好,客居也好,一律当做上宾对待。”

    “除了商旅,进入秦国的士农工官,绝大部分都成了定居秦国各地的新秦人。除了农夫,入秦的关东人士大都是能事能文。”

    “他们大多来自已经灭亡了的昔日的文明风华之邦,譬如鲁国、宋国、卫国、越国、吴国、薛国、唐国、陈国等。这些人进入秦国,大才名士虽少,能事干员却极多。”

    “这些人进入秦国,大才名士虽少,能事干员却极多,他们奋发事功,不入军旅便入仕途,多年来大多已经成为秦国官署的主事大吏。老秦人耕战为本,不是农夫工匠,便是军旅士卒,识文断字而能成为精干吏员者很少,而新秦人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白。”

    “此之为秦国官吏中为何关东人士这般多的原因!”

    数百年来,秦国从一偏居西陲之地之小国,逐渐发展成为今日之独霸诸夏之强国,在秦国之内,虽没有诞生百家中的任何一家,但秦国自从商君变法之后,却有了一个关东列国无与伦比的优势。

    那就是用人不看出身,有才便可!

    而这一点,在如今的关东六国之中,决然不可能,宗法礼仪之下,等级分明,儒家学说广传,更是令那些怀才的卑贱之人难以登临高位。

    一如河渠丞李斯,真的只是因为秦国是好的粮仓?可以为仓中鼠?

    不,因为以其之才,在关东六国中,根本不会有机会得到最高的权位,而这一点,在秦国却有可能,这是整个诸夏之国所公认。

    一语出,秦王政为之沉默,偏殿不远处的诸多赢秦族老也是为之沉默,他们虽是赢秦族老,不满关东六国之人在旱灾之际,夺走他们老秦人的利益。

    但从玄清大师口中而闻,百年来,秦国强大的原因之一便是招揽关东列国人士入秦,而且身居官吏的不在少数,细细思忖至,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然而,眼前秦国正值旱灾,关东列国之人侵扰老秦人的利益,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否认的,无论如何也得给予结局,否则,他们不会就吃善罢甘休。

    “三代以来,春秋并起,战国乱世,无论是哪一个国家的强大,都是人才而强,穆公称霸而统西戎,在用由余、百里奚、蹇叔、丕豹、公孙支五人。”

    “孝公强秦,在用商鞅。惠王拔三川并巴蜀破合纵,在用张仪、司马错。昭襄王强公室杜私门大战六国,在先用穰侯,再用范雎。”

    “孝文、庄襄两王,安度危机稳定大局,使秦国于守势之时不衰颓,在于任用吕不韦蔡泽也。秦自孝公以来,历经六世蒸蒸日上,何也?用客之功也,用才之功也!”

    “关东之才源源入秦,食秦之禄,忠秦之事,建秦之功,从这一点来说,这些关东之人无负于秦!若秦国驱逐之,无异于自断臂膀!”

第两百九十七章 万川归海(第二更)

    人才!

    是任何一个国家都需要的战略性资源,无论是春秋战国之乱世,而是岁月长河贯千年,秦国已经铸就法制根基,再加上人才之力,何愁不强?

    六世以来,秦国国势陡升,兵出函谷,镇压关东诸国,雄霸天下,这便是最好的例证,大灾当前,秦国虽有危难,但终究只是表面的关东列国之人作乱,涉及朝野根基的官吏未损,秦国根基犹在。

    娓娓之音而落,回旋在偏殿之内,盘桓于秦王政的耳边,单手紧紧攥着青铜盏,双眼深深的眯起,将目光凝视在青铜盏之上,有些淡淡的出神。

    方才,因逐客令可能引发的官署瘫痪,以及有可能再度生出无限牵连的各种迹象,使自己直觉到了这头怪物的阴森可怖。

    接下来又闻周清之语,更是令自己明白看待如若真的下达逐客令,只怕自己在关东之人和许多朝野之人的眼中盖世多么的荒诞和可笑。

    然而,为何刚才自己还会有可能同意这些赢秦族老的意见呢?

    遥想自己的人生路途,八岁归秦,十二岁立太子,十三岁即位秦王,可谓步步艰难而又坦途荡荡。期间诸多磨难,只有自己最清楚。

    自从知晓自己有可能登临大位之时,自己一直在做准备,因为自己不想要成为卑贱之人,不想要成为弱小之人,而是要成为令他人,令天下之人为之惧怕的存在。

    所以,自幼刻苦读书习武,母亲带着自己回归秦国!

    所以,为了能够让父王满意,自己勤苦锤炼,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后来,自己击败当是备受器重的成,以当时老秦人所言之“赵国孽种”成为太子。

    所以,自己一直谨慎无比的登临了大位,之后的九年虚王之路,文信候吕不韦一直压制着自己,虽未有权力加身,但也给了自己磨砺的机会,给了自己以观国政的机会。

    雍城亲政冠礼,自己以雷霆霹雳的手段处理了长信侯,自己是高兴的。

    随后,大朝会之事,自己又将文信候吕不韦罢黜,独揽大权,自己也是兴奋的。

    而今,自己为何会突然间有可能同意这群赢秦族老的建议呢?是自己真的讨厌关东列国之人,还是多年来关东列国之人见恶于自己?

    “百年来,秦国成独强之势,拓土无双,从关东列国取走和氏之玉、随侯之珠、无双利剑、纤离之马,纵然百家轻秦,但秦国却拥有这些。”

    “道家祖师曾有意蕴,地广者粟多,国大者才众。是以泰山不让土,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

    “今大王欲要逐客弃才,以资敌国,《求贤令》不在,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敢入秦,何异于借兵于寇,资粮于敌也?”

    “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秦欲逐客以资敌国,内空虚而外积怨,损民而益仇,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感秦王政有些沉默,神色有些难看,周清面上笑意闪烁,而后从座位上起身,自己刚才所言均是未雨绸缪而已,况且只要逐客令不存,这些均不存。

    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偏殿一侧的赢秦族老,他们此刻也是陷入绝对的沉默之中,百年变法以来,秦国越来越强,对于老秦人来讲,是一件好事。

    如果,一切都是如大师所言之后果,老秦人复归弱国,到时候老秦人的荣光何在?

    “哈哈,大王焉得如此神情?这不过是玄清一人之语也,逐客令未下,所言均只是推演,所言均只是有可能之后果。”

    “况且,若逐客令真的下达,大王为之信任的少府令赵高也得驱逐,他为赵国之人,大王为之信任的咸阳令蒙恬也得驱逐,他祖上为齐国之人。”

    “大王为之倚重的昌平君熊启也得驱逐,他为楚国之人,如此,秦国可就危矣!”

    朗朗一笑,灵觉微动,却是出去甚久的少府令赵高带着小扶苏为之归来,缓步进入偏殿之中,上前为之行礼,随后,对着自己亦是一礼。

    “今日若无大师局外点拨,若逐客令真下,嬴政堪为千古笑柄也。”

    “你等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大师之语难道你们没有听见!”

    终于,听着小扶苏那脆音稚嫩之言,秦王政喟然长叹,将手中的青铜盏重重放在条案之上,整个人同样悠然起身,对着周清深深一礼。

    玄清大师之语不仅仅是为了阻拦自己下达逐客令,更是有着深层次的理念内蕴其中,于自己实在是裨益良多,今日之后,再有提逐客者,必唾其颜面。

    礼毕,看着偏殿内仍旧稳稳站立的一众赢秦族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若非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鼓动,自己也不会生出如此之心。

    “这……,大王,我等先行退下!”

    “……”

    一时间,这群赢秦族老也不好在多说什么,彼此讪讪一笑,连忙躬身而退,鱼贯而出,路过周清身侧,均不由自主的有些叹息。

    “想不到大师身为世外高人,竟然于治国理政之事也是精通,既然逐客令不下,那么,大师以为寡人接下来当如何对待这群关东人士?”

    那群赢秦族老的先后离去,整个偏殿之内为之一空,为之开阔起来了,与此同时,尚食坊的人也迅速到来,一份份青铜器盛装的美味佳肴陈列,归于条案之上。

    秦王政单手伸出,一礼引着周清归位,这一次,周清倒是没有拒绝,看着一侧规矩无比的小扶苏,挥手间,扁丝一股柔和的劲力将其置于条案一处舒适之地。

    观此,秦王政又是微微一笑,各归各位,礼仪而下,一份份青铜器的盖子掀开,顿时热气升腾,诸般美味陈列,涌入鼻息之间。

    “昔年,道家祖师老子在周任守藏室之官数十年,耄耋之年不通修行,一朝而悟,身融万物,在函谷关前留下《道德》二经。”

    “儒家孔丘治学而参悟大道,一跃登临武道极限,跨入合道归元的层次,仅次于我道家祖师。此可为大道通途,武道、文道、治国之道本为相同。”

    “祖师有言: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大王欲要一天下大势,当胸怀诸夏,以秦王之心转变天子之心,以怜悯秦人之心,怜悯诸夏诸人之心!”

    举杯相互畅饮,再次相互一礼,迎着秦王政看过来的平静目光,周清一语一顿的回应者,至于一旁的小扶苏,倒是晨练许久,有些饥饿,直接开动了起来。

    “闻大师之语,才知天地之广阔,大道之无穷也。”

    闻此,秦王政默然良久,长吁一声,一饮而尽。今日之事,实在是出乎自己的预料,想不到年岁如此的大师也有如此之眼界,有如此之见识,超越两年前所见的甘氏甘罗多矣。

    而且大师还是……,看着正在品味佳肴的玄清大师,又看了看小口吞咽肥羊炖的小扶苏,如此场景,已经许久未有也。

    ******

    “今日议事,要与诸位议出妥善之策:如何防止六国之民入秦侵利,如何防止六国之兵趁机祸乱秦国?”

    旱灾严重,早朝的时序也有些混乱,原本辰时在章台宫的朝会,也被秦王政挪移至上午兴乐宫,与周清共同用完膳食之后,未等周清离去,便是召其一同入兴乐宫正厅。

    那里,文武要臣已经汇聚,观大王之神情气色,明显恢复先前的模样,群臣欢喜。又观大师位列厅前最右侧,还隐隐在昌平君之前,倒是有些诧异。

    不过也仅仅是有些诧异罢了,毕竟,从身份上来说,昌平君虽为相邦,但清贵上并未超过护国法师玄清子,秦廷之上,礼仪为先,或许,大师在此,是为了一观大王身体后续之情况。

    秦王政端坐于上首,俯览群臣,轻语之,便是等待下首诸人的回应。

    “臣以为,秦国之地和三晋之地一齐大旱,实在是罕见无比,当此之时,荒年大饥馑必将蔓延开来。目下第一要务,立即改变秦国传统国策,不能再奖励流民入秦。”

    “要关闭所有进入秦国的关隘、渡口及山林密道,不使中原饥民流入关中争食。否则,关中庶民存粮有限,又没有可采山林度荒,老秦人与之冲突陡升!”

    闻此语,一旁的昌平君熊启尚未出言,不过国尉蒙武却是一步踏出,身披苍云甲,拱手一礼,清脆而响,说道自己的言论。

    况且,近些时日,诸多赢秦族老常叨扰大王,这也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己身为国尉,辖制关隘要塞,盘查流入流出人口是其天然的连带职责。

    果然,蒙武之音刚落,身后的诸多将领,乃至于文官群体都有许多附议者,只是,端坐在上首的秦王政闻之,双眸再次眯起,回想着刚才周清之言,一时间,倒是没有拍案。

    “昌平君以为何?”

    思忖数息,秦王政将目光落在文官群体的昌平君身上。

    “我王,国尉所言,不无道理,然,当世人口稀缺,吸纳流民入秦,毕竟大秦百年国策。骤然卡死,天下民心作何想法?”

    “大旱之年不许流民入秦,或可保关中秦人度灾自救。然则,丰年招募流民,灾年拒绝流民,秦国便将失去对天下庶民的感召力,似非大道之谋。”

第两百九十八章 商君(第一更)

    昌平君悠然出列,拱手一礼,对于当下秦国的形势来说,那些从关东六国前来秦境的人越多,给予秦国的负担越来越大,根据太卜所言,眼下的旱灾还要持续甚久。

    若如国尉蒙武所言,秦国此举将失却关东人士之心,于将来秦国的政策有损,如若与蒙武所言之行不同,秦国不知道能够支撑多久。

    而且,倘若秦国陷入河渠与旱灾的双从压力之下,关东六国合纵出兵,压力更是陡升十倍,此等关头,取舍难定。

    “昌平君此言差矣,国人不保,大道安在!”

    “先前所言,关中人口三百余万,若许流民入秦,仅韩魏两国,半年之内便可能涌入关中数十万饥民。若赵国饥民再从河东平阳流入,北楚流民再从崤山武关流入,难保不过百万!”

    “秦国法度,素来不开仓赈灾,只对流民划田定居分发农具耕畜,激发其自救。其时,秦国纵然有田可分,然大旱不能耕耘下种,饥民又无粮果腹,必得进入山林采摘野菜野果。到头来,只怕是剥光了关中树皮,也无法使三五百万人口度荒!”

    身为军方武将,对于这般事情,要做的就是要从源头断掉,要知道,如今不仅仅是秦国遭灾,关东六国也是一样,凭什么一到灾年,那些人就想要跑到秦国来。

    看着一侧的昌平君,纵然对方所言有一定道理,但目前而观,如果对方可以谋划出一个既能安泰,又能不失却人心的大道而来,自己倒也是可以认同。

    “这……,此乃启所隐忧,暂无良策可应对之!”

    昌平君有些沉默,身为秦国相邦,有责任对于秦国眼下之情况,给予迅速的解决,蒙武之策是可立即见效的方略。

    但自己的另一层身份,有驱使者自己希望秦国在眼下的局势中,稍微放慢继续强大的脚步,维持目下列国之现状。

    非如此,国尉蒙武一通响亮之语,毫无遮掩地挑明了秦国允许流民继续入境的危局,实在是无可反驳的事实。偌大的厅殿中一时肃然默然,都没了话说。

    “昌平君与蒙武所言,各有道理,然,旱灾已过半载,奉常传音,纵然至明岁春夏,仍不可逆转。流民之事,关涉甚多。”

    “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决出一个两全之法,既要不损我秦国国策,又要解决饥民入秦之隐患,诸位均为我大秦谋略、魁梧之士,再论之!”

    良久之后,一直在上首静坐的秦王政轻缓而语,俯览下首群臣,若秦国仅仅想要偏居一隅,成就诸侯霸主地位,蒙武之语绝对是一等一的上佳之策。

    但,秦国岂能仅仅是诸侯霸主,昭襄先王岁月,便有意东出函谷,君临天下,而今,关东列国孱弱不堪,正是秦国的大好时机。

    值此之际,昌平君之语颇合自己心意,秦国不能损关东流民之心,但对于他们所造成的麻烦,也得直接解决,既然是问题,定然有解决之法。

    语落,双眸微微眯起,一丝厉色忽闪,自亲政以来,大事不断,连长信侯、文信候都无法拦阻自己,区区旱灾有能够如何?

    “我王,不如陈兵东向,管辖关隘,核查流民,一来,可威慑三晋之地,使得他们不敢在此危难之际,心谋不轨。”

    “二来,对于那些饥民来说,入秦可,但需要打散他们的入秦聚集之地,使之无法生乱,面对灾劫,既入秦国,那就要尊秦法,自行存活!”

    既要有一个完美的权衡之策,昌平君等相视一眼,旋即,整个兴乐宫正厅之中,一阵阵的翁鸣之音回旋,一位位文官大臣交头而语,武官群体倒是没有太多的动作,国尉蒙武之言已经颇佳了。

    终于,百十个呼吸之后,昌平君复归原位,拱手一礼,言语缓缓,历经刚才的思忖,便是有一个解决之法,虽不尽善尽美,但相较之前,两相均有涉及。

    “若尊秦法,那些入秦的饥民与不入秦的饥民有何异同?”

    闻此,秦王政眉头一挑,虽涉及两方,但不过是从蒙武之策略微变化之,如果不管那些饥民的死活,分地而为之,以如今的旱灾,他们不能够生存下去。

    “我王,秦法不赈灾,此令当先,老秦人尚且如此,那些饥民纵然入秦,亦是不可能在一年之内有所变化!”

    秦法肃然,从不轻易的奖惩,饥民无功,不得秦法之利,反而在旱灾之时,有可能感受到秦法之冷酷无情,昌平君轻轻摇头,除非此法改,不然不好决之。

    “当真无法也?”

    秦王政身躯豁然间从上首而起,眉头仍旧紧锁,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只好取对秦国最有利之策,那些入关的饥民只能够自谋生死了。

    随其后,整个厅殿之中,再次陷入一阵无言的寂静,如此情形,令上首来回踱步不已的秦王政心中平添烦躁,平添不耐。

    “百年之前,商君曾语: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秦国应灾之法虽不能够更改,但换种方式,秦法不赈灾之语又可以堪称眼下秦国之最佳应对之策。”

    “大王,其实说起来,在二十年前,应对之法就已经出现。”

    被秦王政拉入兴乐宫中,一直静立于厅前尊贵之位,静听文武重臣之语,却非完美的应对之策,无论是蒙武之言,还是昌平君之语,均顾此失彼,不足取也。

    这也是秦王政为之失望的原因!

    等待许久,想不到还是没有人提出应对之策,周清轻呼一口气,身躯微转,看着上首的秦王政,一边徐徐而言,一边拱手一礼。

    “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

    “大师有完美的应对之策?”

    果不其然,伴随着周清一语而出,踱步于上首的秦王政神情先是一愣,而后便是大喜,从先前辰时偏殿之语可以看出,大师的眼界非凡,于国政要事均有独特之谋。

    刚才论政,竟是有些忽略大师,实属不应该,既然大师敢出此语,那么,定然有十足的把握,心中甚喜,愁容不显,快步走入厅中,行至周清跟前。

    与此同时的厅内文武重臣亦是有些诧异,本以为大师在此是为了防止大王身体可能会出现异样,现在看来,大师所为超出他们的预料。

    “商君制定的秦法,最大的优点之一便是可以快速汇聚整个国家之力,行诸般大事,诸位可记的,二十年前,长平大战之时,秦国为了军需辎重,征发了多少民力?”

    商鞅之法便是集权之法,汇聚力量于一隅,从而发挥出巨大的力量,反观关东列国,宗法、分封体制之下,权力分散,若行大事,必多生掣肘。

    轻语之,对着秦王政看了一眼,而后又将目光转移至文武要臣身上。

    “长平之战,秦赵对峙三年,为此,昭襄王从秦国内征发超过百万的民力!”

    距离周清较近的昌平君熊启回应之,眼中露出些许光芒,快速思忖大师何意,既然大师所言方法已经出现过,他们没有理由想不到。

    “按照秦法,凡征发的民力,需要自备口粮,但那一次征发民力却有所不同,昌平君可知有何不同?”

    于昌平君之语,周清微微颔首,旋即,再次回问。

    “因战事僵持,被征发的民力在过了期限之后,继续停留在长平之地,自身口粮不存,但碍于秦法,昭襄王将他们纷纷编入军中,以军制统辖,吃军中口粮。”

    “莫非……,大师之策,是想要将那些秦国内的饥民编入军中,以军制统辖,助力他们渡过旱灾?只是,国尉所言,若饥民只有数万也就罢了,数十万、数百万,秦国何能相救之?”

    “纵然救之,秦国自身的积蓄不存,有何得?”

    身为大秦相邦,昌平君智慧运转极快,呼吸之间,便是明悟大师所言之策为何,竟是想要效法长平之战的局势,将饥民编入军中,以军粮资助之。

    如此,既不违反秦法,又能够收饥民之心,又可令他们在军队的统辖下不生乱,却是可取之策,但数十万乃至数百万人的口粮可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在如今秦国旱灾严重之时。

    “大王以为何?”

    听昌平君熊启之言,周清先是微微颔首,而后又摇摇头,视线从一侧文武大臣的身上转移至秦王政身上,不知秦王政可明白自己所言方略深意。

    “大师最先言语,秦法优点乃是能够快速汇聚国力,行诸般大事,而今,秦国之内,能够与当年长平之战相媲美的大事唯有泾水河渠。”

    “如果寡人所料不差,大师之策便是将秦国内的饥民,乃至于流入关中的饥民全部征发至泾水河渠之上,一来可以助力河渠之事快速完工。”

    “二来,便是昌平君所言之利,秦法不赈灾,但军制却非然,将那些饥民迁至河渠之上,以军法统辖,以军粮供给,只要能够坚持到河渠修成,一切就可完美而落!”

    迎着周清看过来的目光,秦王政面上豁然间笑意绽放,对着周清深深的点头,而后,双手背负看向厅殿内的文武要臣,口中朗声不绝,越发之激扬。

    今日议论此事,想不到最合自己心意之策竟然还是大师,一直以来,大师所言诸般之事,都颇合自己心意,于旱灾危局,大师毅然。

    此策若行之,饥民之心可收,河渠可修成,秦国可强大,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得利甚多,所耗费的仅仅是秦国的粮仓底蕴。

    念及此,秦王政将目光凝视在昌平君身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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