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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偶米粉     秦时小说家txt下载     秦时小说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九十九章 《九阴真经》(第二更)

    “秦国官仓,有几多存粮?”

    语落,将眼下事情的重点挪移至周清之策的核心,那便是秦国如今的底蕴可以支撑多久,如果可以支撑到泾水河渠修成,那么,以河渠带来的好处,旱灾不足为虑。

    如果不能够之城到泾水河渠修成,那就有些小麻烦了。

    “秦国六大仓皆满!”

    听秦王政语,昌平君瞬间明悟大师所言之策,面上露出敬佩之意,以大师之年岁,竟然能够有如此的目光和变通之法,实在是令人心惊。

    好在,大师乃是道家天宗弟子,乃世外高人,并不入朝堂,否则,秦廷将来可就充满变数了。

    “甚好,当初为了长平之战,秦国六大仓便是最大的底蕴,以六大仓的粮食储备,支撑了长平之战中一百五十万军民两年。”

    “而今,泾水河渠之上,暂有民力五十余万,纵然再有五十万,再有一百万,也能够支撑两年之久!寡人不相信,上天会惩罚秦国两年乃至更久。”

    “况且,先前李斯曾于寡人言,有如今的五十余万民力,在明岁年底之前,河渠便可功成,若是再次征发大量的民力入河渠,说不准,明岁夏种还能够赶得上!”

    “诸位,大师之策如何?”

    一策而下,将眼下秦国所面临的大事化解,秦王政心中舒畅甚多,纵然不能够提前修成,只要能够如期而就,那么凭借泾水河渠的功效,关中之地不为旱灾侵扰。

    以秦国的底蕴,支撑至后年还是可以的,到时候,关中、巴蜀两大核心之地,秦国将无惧旱灾,将无惧关东六国的侵扰。

    “善!”

    “大善!”

    “……”

    厅殿文武重臣岂能够分不出好坏,彼此相视一眼,亦是欢喜,无论此策是谁提的,于眼下秦国之策,实在是堪为最佳之策。

    “哈哈哈,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

    “商君之语,实在是我大秦之幸也,大师之策于秦国功劳甚大,依据秦国之法,须奖惩有序,待旱灾不存,河渠修成,寡人当重重赏赐。”

    “虽如此,但大师仍当继续持巡御史之职责,返回河渠,护卫郑国,他才是如今秦国之大事核心,修渠之中,郑国万万不能够有事!”

    秦王政仰天大笑,口中朗朗不语,百年来,秦国史册之上,自己最为欣赏与喜欢之人,便是商君,其人虽死,但法制犹存。

    秦法虽不可改,但却可变之,《吕氏春秋》之言虽有些妙处,但若遇到此事,只怕直接就开仓赈灾了,于饥民和秦国来说,都非好事。

    “也好,如今大王身体康健,又有念端先生在侧,眼下大事决断,当无大忧心之事侵扰,玄清不日将返回泾水河渠,护卫郑国!”

    到了如今的地步,咸阳宫内当无大事侵扰,以自己现在的修行,继续停留在宫中也是没有太大的作用,算起来,今岁快要过去,明岁可又是五年一次的太乙山观妙台论道之事。

    泾水河渠距离太乙山不远,自己也能够随意前往行之。

    “以大师之修为,护卫郑国自然是小事。”

    “这次大师归来,倒是令寡人看到大师身上的另外一个优点,无论是早晨在偏殿内之语,还是如今之策,都表现出大师独特的眼光和谋略。”

    “大师此次返回河渠之上,除却涉及修渠之事以外,其余诸般,大师当有就地生杀大权,凡敢拦阻河渠修成者,直接斩杀,纵违秦法,后续决之!”

    大师突兀归来,虽然是少府令赵高自作主张,但如今而观,益处多多也,先是令自己疲惫不堪的身躯恢复如初,而后谏逐客,避退赢秦族老所语,现今,又有如此之策。

    以其功劳,单单护卫郑国小用矣,思忖数息,秦王政再次登临上首之位,持笔写就王书,加盖王印,随即递给一侧的赵高。

    “玄清自当护卫河渠功成!”

    没有多言,从赵高手中接过王书,拱手一礼。

    ******

    从兴乐宫而出,已经是午时了,虽有自己那一策,但那也只是大略方针,具体的细节还需要斟酌,如应对关东六国的侵扰,如粮仓的储备与留存……

    凡此种种,无需周清多言,区区小事,在场的文武要臣便可以将它们全部搞定,按照预定的方略,不出意外,无论旱灾如何,在明岁夏收乃至立秋之前,河渠便可修成。

    即可将关中新田分配,也不耽搁后年的收成,唯一可惜的是,秦国在接下来的三年内,将不得不采取守成之策,尽力的将国内矛盾解决。

    一个时辰之后,周清出现在西城府邸。

    如云舒所言,那里的一切都早已收拾完毕,只是相对于偌大的府邸,人影还是不显,灵觉扩散,宗全与宗琼等人倒是在一个偏院修行。

    算起来,自从自己年初在洛阳破入悟虚而返以后,宗全二人得了好处,破入化神关卡只是时间问题,然则,如今半载过去,宗全仍旧卡在先天巅峰层次,宗琼倒是进步不小。

    咻!咻!咻!

    不时之间,偌大的府邸之上,还有一道道奇异的流光忽略,或是白光一闪,或是暗黑色的光芒忽掠,亦或者浅蓝色的光泽弥漫。

    灵觉所至,天籁传音,未几,那分布在府邸随意之处的三道身影出现在正厅之中,却是已经从新郑归于咸阳一年多的墨鸦、白凤、鹦歌三人。

    一炷香过后!

    看着府邸正厅中的八人,看着各自盘坐于厅中的八人,墨鸦、白凤、鹦歌、宗全、宗琼、云舒、弄玉、焰灵姬八人,周清沉吟许久。

    “大事将起,你等的修为也当更近一步,今日我将衍化一切法智神通,此为道家秘传神通,以得法智通故,善能演说无碍法门,兴布法云,降注法雨,以众妙音,开示悟入,使获清净摆脱。”

    “静心守虚,聆听妙音!”

    一语落,周清一步踏空,盘坐于厅中半空之中,一念而觉,身下顿显混元太极图,淡紫色的玄光笼罩浑身上下,头顶三花隐现,一缕缕奇异的纹理盘桓己身。

    双手掐动印诀,无碍清静之气扩散,刹那间笼罩整个正厅,浸润所有人的身体之中,瞬息将所有人的灵觉引入虚幻妙境。

    随其后,双手抱球归元,暗合天地阴阳,统辖乾坤无量,眉心一缕缕金光涌现,混元的众妙之门吞吐,眉目呈现万千自然之象。

    当是时,口吐无上妙法之音,氤氲之气顿生周身,劲力微动,天地异象始生,梳拢在背后的发丝漂浮,道音滚滚,没入厅内的诸人心底深处。

    道音传唱,宛若启蒙之光,引领者八人迈入崭新的境界,尤其是被清静之气包裹的宗全,己身的修为早就臻至先天绝巅,更是在洛阳中得了莫大的好处。

    或许是因为突生的执念,未能够心合自然,以至于始终被拦阻在化神之外,不能够真正的神融天地,掌控天地元气,御使天地之力。

    这一刻,在周清的引导之下,其心性自然,转瞬之间,便是一股无形的浩荡之气从体内传出,周身淡青色的光芒闪烁,莫大的威压席卷,波及整个厅堂。

    屈指一点,便是一道无形的封禁拦阻在宗全周身之外,而后一掌打出,将宗全早就提出要修行的两卷《道经》玄功打入其身。

    一者《和光同尘》,此为道家至高心法,修炼极致,可以无上灵觉参悟道家真意,妙悟祖师之无争之意,妙悟祖师之无为之意,妙悟祖师之无所持之意。

    一者《玄牝之门》,此为一等一的决定疗伤手段,亦是一等一的养生之法,玄牝之门,天地之根,生机无穷,生机无限。

    宗全已然突破,周清将灵觉挪移至宗琼的身上,其身想要破入化神境界,还有一段距离,前些时日,宗琼曾言,要学习自己所参悟的悟虚拳法,自己应允了。

    一掌打出,《太极十三式》传入宗琼的心神脑海,其周身为之玄光大盛。

    而后,灵觉再次挪移,落在墨鸦三人的身上,在泾水河渠的数月,对于三人的进一步修行,也有一定的推演,针对三人所修,结合道家玄妙。

    一掌打出,契合墨鸦所修化鸦之法,一卷《不灭七幻》传入墨鸦的心神脑海,此法抛弃化鸦之术的诡异和残缺,以道家之法补之,身法幻术皆有,飘逸似鬼魅,灵动如飞鸦。

    一掌打出,契合白凤所修的凤舞身法,一卷《凤舞九幻》传入白凤的心神脑海,此法修炼极致,当可一身为九,论速度,化神绝巅都不一定可以追赶。

    若修炼至《凤舞六幻》,就可将普通的化神武者远远的抛在身后,此法兼具攻伐,配合无双的速度,杀伐凌厉。

    一掌打出,契合鹦歌所修的《九影寒玉》之法,一卷《九阴真经》传入其心神脑海,此法由阴柔而入,修炼圆满,可参悟出阳刚之属,阴柔共济,化神圆满。

    传法五人,灵觉之外便是剩下云舒三人,三人中,云舒与弄玉已经在修炼道家《清静》之法,契合二人的本性,进境很快。

    焰灵姬在自己身边久矣,自己早就传授其一卷道家玄功,配合焰灵姬自身的火魅术,阴阳共济,平衡而进,修为进度不慢。

    三人身上唯一欠缺的便是身法,不求云舒、弄玉、焰灵姬与强敌近身死战,床琴攻伐不成,离去当逍遥自在,念及此,一掌打出,一卷《逍遥游》便是烙印三人的心神脑海中。

    此卷玄功乃是从道家至高身法《御风》而出,道家历代祖师中,论身法、轻功之妙,列子堪称无双,其身法融入天地之风,踏步之间,如风一般,转瞬即逝,不可捉摸。

    取其一隅,融合自己所得,推演此法,若三人日后与道家真的有缘,赐予《御风》倒无不可。

第三百章 史册(第三更)

    “宗全,你既然已经破入化神玄灵之境界,接下来当前往赵国,行之前之事。墨鸦和白凤暂时跟着你,助力你在邯郸扎下跟脚!”

    “宗琼,你下山也已经磨练数年了,这一次,你当前往燕国,行之前之事。鹦歌与焰灵姬暂时跟着你,助力你在蓟城扎下跟脚!”

    “一应财力随你等调动,诸般事务自行抉择,万事性命当先,有命在身,万物皆在手中,待泾水河渠修成,我会派遣人手将你们替换下来。”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厅中的诸人才徐徐醒转,率先破入化神之境的宗全,自是欢喜无比,感受着体内新生的力量,灵觉扩散,掌控天地元气,比起先前何止强横十倍。

    再加上小师叔传授自己的道家玄功与其所修的感悟,自己当很快稳固境界,周身玄光闪烁,上前一步,对着小师叔道礼而下。

    随其后,其余诸人也是先后从修炼的状态醒转,各有所得,至于所得多少,那就全然凭借个人的悟性了,历经一年多有目的的修炼,再加上自己传授的功法。

    墨鸦三人的修为当直追鬼谷纵横二人,五年之内,达到先天巅峰层次不难,至于更进一步的化神层次,如若他们机缘足够,那就自行踏入,如若机缘不足,看他们的表现为之。

    云舒与弄玉的修为倒也有不小的提升,清静之气加身,引动二人身上的本源清静之气,身体中的内力越发浑厚起来,虽不是先天层次中的顶尖高手,但将来二人破入化神却比墨鸦他们有希望的多。

    焰灵姬的修为,本就已经踏足化神,参悟阴阳玄妙,现在并不欠缺其它,所需要的是与化神层次武者的磨合、切磋。

    燕国蓟城之地,虽不若赵国那般武者横行,游侠横行,但也不在少数,此行蓟城,当会有不小的收获。

    “小师叔请放心!”

    宗全与宗琼二人相视一眼,颔首以对。

    墨鸦三人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的情形,自从一年前的抉择留下,直到今日才有任务加身,倒是令他们有些期待,自小在夜幕之中长大,困居一隅对于他们来说,太过于煎熬了。

    三人上前一步,虽无言,但一礼而下,说明一切。不过,对于白凤来讲,似乎有些淡淡的奇异,在这座府邸之中,已经多次见过弄玉,但却已经感受不到当日新郑雀阁内的触动。

    彼此相谈,宛若朋友,礼仪加身,清静自然,这个原本坠入地狱之中的女子,今日之身,却添了一丝静雅和闲适。

    也许,白凤自己也说不准当日的感觉如何,是同情?是怜悯?是爱护?是歆慕?是不甘?是……

    现在,她已经选择了自己的道路,自己也该有崭新的道路,此行离开咸阳,前往邯郸,未尝不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公子,燕国的蓟城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处于风雪之中,寒冷无比,难道公子真的希望奴家在冰冷的蓟城待着?”

    此行任务,焰灵姬倒是有不同的意见,盛夏未过,浑身上下仍旧是那般的妖娆,仍旧是那般的魅惑十足,加持道家玄功的玄静出尘之气,更是将己身媚骨催动的淋漓尽致。

    一举一动之间,均有勾人心弦之能,听着周清的安排,竟是要前往极东之地的燕国,不由得有些不乐意,前往燕国哪里有待在公子身边好处多多。

    念及此,倒是有些羡慕云舒与弄玉这两个小丫头了。

    “燕国寒冷,以你的火魅柔光,正该引入太阴之力以中和,如果你能够参悟阴阳共济,破入化神第二层次,可以随时回来。”

    “云舒与弄玉二人,我另有安排,今诸夏大旱,灾劫并起,你们此去行事,应会轻松不少。”

    也只有焰灵姬会这般随意的和自己讨价还价,对其无奈的摇摇头,并未多言,轻语之,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身侧的云舒和弄玉身上。

    她们两个的修为尚弱,不适合行走诸夏,以她们两个的性格,更适合待在咸阳为自己培养后续的人手,道家天宗的弟子终究不能够牵扯凡俗太多。

    是故,自从自己下山以来,自己也是在一直控制天宗的弟子数量掺和俗事,待将来有一日,或许,天宗终究是天宗。

    ******

    “他们都已经离去,云舒、弄玉,你二人就停留在咸阳,王书而下,我需要北上泾水河渠,巡御诸般之事,大灾之年,数十万、数百万的关东列国饥民入秦。”

    “接下来,我会从那些饥民中挑选资质不错的存在,筑基完毕以后,会托虚守送回咸阳,你们当教导她们看书、识字、修行。”

    “不出意外,一年之后,我会从泾水河渠归来。”

    目视着宗全、宗琼等人的先后离去,他们会先行前往韩国、魏国,然后携带资金、人力、物力前往赵国与燕国,事情纷杂,看似简单,实则有不小的麻烦。

    灵觉感应之中,纵马离开咸阳城,东出而去,如此,整个厅中便是只剩下云舒、弄玉还在,踱步厅中,没有迟疑,对着二人说道任务。

    “放心吧,公子,我与弄玉姐姐会做好的。”

    身着浅白色裙衫的云舒莲步上前,微微颔首,如果公子不交给她们任务,云舒反而会觉得公子不重视她们,教导一些人看书、识字、修炼,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不是问题。

    毕竟,公子也说了,不过一年,公子便会从泾水河渠归来,一年的时间,足够自己和弄玉姐姐将该教的都教导了。

    “公子请放心,弄玉会照顾好云舒妹妹的,也会照顾好公子挑选的那些人,公子远在河渠,当不必忧心咸阳之事。”

    “只是,《天人劫》如今还有七八回,一月一出,算起来,明岁春时就没有后续了。”

    对于云舒的轻言脆语,周清轻轻一笑,对于她们两个自然是放心的。随即,将目光放在弄玉的身上,比起云舒,弄玉毕竟要心思灵动许多。

    “后续的内容,我会托虚守时不时带回来的。”

    “我不在咸阳的时日,若碰到难处,当持我令以决之!”

    《天人劫》的事情,自己怎么会忘记,如今灾劫而起,似乎纪数的涌动越来越呈现跳跃性,伴随着人员的流动,道家玄清子之名传荡甚广矣。

    对着恬静无双的弄玉点点头,翻手间,便是一枚漆黑色的令牌出现,劲力吞吐,落于弄玉跟前,这是护国法师之令。

    虽然在咸阳之中,不太会有人和弄玉他们过不去,毕竟昌平君、蒙武等都直接、间接受了自己不小的人情,他们文武两巨头的面子,下面的人没那么不长眼。

    “嗯!”

    弄玉与云舒相视一眼,双手将漂浮在身前的漆黑色令牌握在手中,福身一礼。

    “好了,我也该走了!”

    继续待在咸阳无事,一念而动,周身闪烁淡淡的紫色玄光,踏步而动,行至厅前走廊之上,身后云舒与弄玉缓缓跟随,残阳隐现,以自己的速度,赶回泾水河渠很快。

    没有回头,身形闪烁,消失在云舒二人眼眸深处。

    这一次返回泾水河渠,速度更快,不过半个时辰,便跨越数百里,由咸阳城直入泾水云阳之侧,未几,待天色彻底暗下来之时,复归泾水河谷的顶端药庐之前。

    虽离开两日,但泾水河渠的工程却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该继续还是继续,灵觉之下,却是在河谷之中,发现了新造好的数架水车。

    这群工匠的速度倒是挺快!

    “小师叔,您回来了!”

    不多时,虚守出现在身侧,那群罗网的人还停留在郑国身侧,看来,自己返回咸阳的事情,少府令赵高也留人于虚守所言了。

    “嗯,随我去见李斯和郑国。”

    对着虚守点点头,踏步出,身入下方的泾水河谷之中,天色已经暗淡下来,郑国与李斯正在河渠幕府中商量着什么,周围还有诸多吏员围着。

    “大……大师,李斯见过大师!”

    与虚守一同进入河渠幕府的帐篷之中,内部已经点燃了诸多灯火,驱逐着内部的黑暗,刚步入其中,便是被内部的诸人察觉。

    一道道目光汇聚在身上,顿时,处于河渠工事商讨状态的诸人连忙起身一礼,尤其是河渠丞李斯,似乎昨日根据少府令赵高所言,大师应该返回咸阳城才是。

    怎么现在就回来了?心中虽奇异,但未敢有疑,与身侧的郑国一起,上前一礼。

    “郑国见过大师!”

    “见过大师!”

    “……”

    诸人之礼起伏,虽显杂乱,但周清并不在意,对着诸人一一点头,而后将手中王书递给郑国,静待他们的回应,如果说现在的泾水河渠只是秦国内一大重要工程。

    那么,随着明日一道道王书从咸阳城散发秦国各大郡县,那么,泾水河渠可就要成为整个秦国的焦点,身为泾水河渠的河渠令与河渠丞,身上背负的东西超越先前十倍、百倍。

    数息之后,果不其然,如周清所预料的那般,看完秦王政手写王书之后,郑国浑身先是一震,而后面上满是不可置信,神情更是激动无比。

    强烈镇压住内心的激荡情绪,将手中王书递给身侧的李斯,倘若真的如王书中所言,那么,自己将不负水家水工之名,河渠功成之时,就是自己名载史册之时。

第三百零一章 秦国之墨(大章)

    “旱灾之年,征发秦国内的贫苦之人与入秦的关东饥民修渠,以军粮赈之,如此,既不违反秦法,又可一举两得。”

    “此计甚妙,若真如此,不出半月,泾水河渠之上必将多出数万、数十万的民力,到今岁底,甚至有可能突破一百万民力。”

    “真这般,那就意味着大王将举国修建泾水河渠,虽有莫大得好处,但也有不小的风险!”

    王书从郑国手中流入身侧的李斯手中,借着帐篷内的烛火之光,一览王书,从王书上的意思而显,这是大王给予玄清大师的,但是除却对大师的安排以外,也夹杂着即将颁行的国策。

    而今,秦国之内的旱灾已经绵延半载多,夏种不显,上交完赋税以后,所剩无几,如此底蕴很难继续支撑下去,再有关东饥民不断涌入。

    先前在河渠之上,李斯也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从这道王书上而观,问题已然解决,但是己身也从这道王书上感受到极深的压力,举国之力压上,那就意味着只许成不许败。

    河渠不成,则举国瘫痪。当是时,山东六国一旦联兵攻秦,秦国连辎重民力都难以支应,这是最大的危险。对于这个危险,想来以朝中要臣的眼光,可以看到。

    其次,对于接下来的泾水河渠,也将面临绝大的考验,现今五十多万民力在此,已经将自己和郑国的精力生生耗在其中。

    以军粮军制赈灾之,固然可收民心,然则,如此庞大的人力紧密聚集在连绵工地,任何事端都有可能被无端放大,郡县偏见、部族偏见、家族偏见、里亭村落偏见以及各种仇恨恩怨,难免不借机生发。

    但有骚乱械斗或意外事件,纵然可依严明的秦法妥善处置,可只要延误了河渠工期,延误了河渠之事,那便是任谁也无法承担的罪责。

    尤其是自己身为河渠丞,凡是涉及修建河渠以外的诸多军阵之事,全部在于自己,数月来,自己带着诸多秦吏日日巡视民工营地,事无大小一律当下解决,绝不累积火星。

    此举便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倘若待这道王书中的旨意下达秦国各郡县,那么,李斯可以想象半月之后、一月之后的河渠会是什么场面。

    “二位身为河渠令与河渠丞,总揽修建泾水河渠的方方面面,这道王书之所以让二位提前一览,便是要二位提前做好准备。”

    “一旦秦国动用储备粮仓,那就是举国之力压在其上,玄清虽不懂修渠,但身为巡御史,若然在河渠之上发生延贻之事、乱象之事。”

    “大王于我生杀大权不是摆设!”

    从李斯手中收回王书,打量着此刻神情各有不同的二人,周清轻缓而语,征发秦国灾民汇聚河渠之上,固然可以带来大量的民力,为修筑河渠提供足够的力量。

    但百万人的规模,管理起来也是颇为麻烦,极易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举国之力修建河渠,此等气魄,古来罕见,水家史册之上,必将为秦王、为此渠留下厚重一笔,郑国定然为秦国修成此渠,以不负水家之名!”

    听得出护国法师口中的决然和冷然,郑国与李斯快速相视一眼,旋即,各自上前一步,再次一礼。口中喟然长叹,浑身散发着莫名的激扬之气,深沉而道。

    “定不负大王所望!”

    李斯亦是沉声而道,从小圣贤庄进入秦国以来,原本以为可以凭借在文信候府编撰《吕氏春秋》受到赏识,从而步入秦廷,追逐高位。

    现今,文信候已殁,自己身上能够依靠的只有秦王,只有秦王赋予自己的修渠之事,若此事完美的办成,这泾水河渠就是自己的晋升之资。

    否则,自己将陷入深渊,再也不可能爬出来,观大师手中之王书,举国之力在此,更是向秦王展现自己能力的时候,如此,焉敢不慎重处之。

    于二人之语,周清没有多言,轻轻颔首,身躯微转,同虚守看了一眼,周身淡紫色的光芒闪烁,踏步间消失不见。

    ******

    一如周清所预料的那般,昨日刚商定好应对眼前旱灾的妙策,次日,一道道王书便是从咸阳城飞奔秦国各大郡县,尤其是关中之地各县。

    开放国府官仓赈旱灾,对于秦廷上下来说,是以军法军制为之,但对于秦国之内的广大庶民们来说,却根本无暇理会王书深层次玄妙。

    他们只知道,这次,开官仓治水修渠,无疑给了老秦人与新秦人一条最好的出路。最要紧的一条,这次的民力征发,破例地无分男女老幼。

    受旱灾侵扰眼中,一时间,庶民举家齐上泾水河渠工地,有着国府的官仓作为支持,能够活下去的机会只在工地之上,随意吃饭、放开肚皮吃饭,岂非是大好之事。

    除此之外,秦国官署对于征发的民力参与修渠,直接算作每年应该有的徭役之内,换言之,与其修筑长城、修筑秦国内的其它工事,哪里的好处能够比得上泾水河渠。

    再者,今岁的旱灾,在夏收的时候就出现在了,一直到如今立秋初入,夏种的粮食所出不多,秋冬闲暇无事,民众心中也有了寄托之所,何其错过。

    更有传言,在泾水河渠之上,如果干得出色,说不准还能够争得个农爵,何乐而不为!至于被大力征发民力的关中受河渠益处的郡县,更是没有任何意见。

    “小师叔,这人……也太多了!”

    半个月之后,周清与虚守二人静静的站立在河谷顶端,俯览着以河渠幕府为中心的方圆区域,黑压压、密密麻麻的人影汇聚于此。

    简直是真正的人山人海,连其后承王书之名征发民力的李斯也没有想到,原本谋划的主要征发区,只在泾水河渠受益的渭北各县,对关中、其余各县只是斟酌征发,能来多少算多少。

    不想王书一发,整个秦川欢声雷动,县县争相大送民工,一营一营不亦乐乎。旬日之间,关中高原便密匝匝扎下了一千多个营盘,一营一千人,整整一百多万!

    这还仅仅是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的时间,整个泾水河渠上征发的民力便是超越百万,由泾水河渠入口而出,东西绵延如同黑色的长龙。

    “人多了才好,昨日郑国与李斯便是推演,如果有百万以上的民力在河渠之上,最迟明岁立秋之前可以完工,若可以征发一百五十万以上的民力,说不准,在夏收之前便可以完工!”

    眼中泛着淡淡的紫色玄光,方圆数十里的区域收入眼眸深处,一道道从四面八方汇聚的人影不绝,在李斯早就安排妥当的诸多吏员管理之下,分配至河渠的各段,发放铁锹钻锤,快速进入状态。

    不过,目光掠之另外一个方向,却也是一条人影的长龙,两侧有身披重甲的兵士护持,一辆辆牛车缓缓而进,一袋袋粮食不断的从关中粮仓运过来。

    “人多虽是好事,不过,小师叔,你看那边!”

    虚守点点头,对于如今的泾水河渠来说,人越多,力量越大,根据郑国数年来早就画好的工程图,快速分配至各个关卡,修筑工事,以待明岁直接连通。

    然则,随其后,虚守话锋一转,言语有些惊讶,单手遥指河渠人群汇聚的某一处,似有不解,头颅微微摇晃,周清闻此,一眼看将过去。

    却是一位位走路都颤巍巍的老者也夹杂在拥挤的人群之中,甚至其中多有老弱之人,连带着其内还有婴儿哭声,孩童的嬉戏之声。

    按照秦法,这种民力绝对不可能被征发到此地的,普通的民力征发至河渠之上,还能够奉献一点力量,但她们却纯粹是消耗者。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无为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

    “这件事李斯已经于我说过,此举虽违背秦法,但却不违背大道,不违背大德,而大德之妙便是天地之法,这也是如今现行商君之法需要补充的一点。”

    对于那些人的存在,周清早就注意到,原本也是有些迟疑的,既然以军制处理眼前秦国旱灾,便不能够有如此怜悯之心。

    大仁不仁,此举对于其余未入泾水河渠的秦国人是不公的,但换一个角度,收拢这些无力之民,也能够湮灭秦国内可能因此产生的稍乱。

    无需兵戈镇压,些许粮食供给便可消灭,何乐而不为!

    一个月后,泾水河渠的全部工程区域上,已经盘踞一千七百个营地,换言之,距离王书而下不过月余,便是有超越一百七十万的民力至此。

    期间,周清曾御风而行,来回泾水河渠之上,俯览而下,满是人员汇聚,民力在河渠工地上日夜不息的劳作,尤其是那些新秦人,根据王书所言,只要河渠功成,他们便可以在关中分得田地。

    一百七十万的民力消耗,此举远超二十年前的长平之战,当初秦国粮仓底蕴可以支撑长平之战两三年,如今,面对如此消耗,这个时间定然大大缩短。

    也是秦国百年积累雄厚,仅仅是关中六座大仓打开,各色粮食便有百万斛之多。一年之内,支撑河渠工程绰绰有余。

    向河渠运送“军粮”的大任,秦王政交给了国尉蒙武。为此,蒙武特意调集了留守蓝田大营的三万步军,组成了专门的辎重营,征发关中各县牛车马车六万余辆,昼夜川流不息地向渭北河渠输送粮草。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发生在秦国的这等亘古未有大事传遍整个关东六国,一时间,关东六国纷纷派出探子前往泾水河渠,一探究竟。

    缘由此,周清也终于在郑国周身发觉关东敌秦之人的踪迹,没有任何留手,直接将他们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选中镇杀。

    还未等周清对那些尸身给予处置,便是被四周的诸多民力一拥而上,直接被铁锹、钻子、锤子弄成肉泥,在一片满是愤恨之声的场景下,被填入河渠工地底部。

    秦王下达王书,开仓放粮拯救旱灾中的他们,而那些被大师击杀的人无疑是和他们作对的,秦王仁德,郑国仁德,倘若真被关东六国的小人得手,他们自己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庶民们不懂大道理,但是实打实的实惠却是不必多说,胸中自有平衡,一时间,不用周清刻意巡察,那些在河渠工地上稍有异样的人士便是被举报。

    除此之外,周清倒是在这段时间,为泾水河渠又献上了一个好东西,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民力合力拉着牛车运送各种物质,效率既低,又浪费时间。

    旋即,便是令虚守返回咸阳城一趟,亲自面见秦王政,希望可以将咸阳将作少府中的工匠调往河渠,说起来,将作少府中的工匠多以百年来入秦的墨家子弟为主。

    昔年,孝公岁月,卫鞅变法之时,正为当时显学的墨家觉秦法暴虐、不近人情,欲要拦阻之,后来历经孝公亲自多次相谈,随后,便是有一部分墨者入秦,一直身入将作少府中。

    除此之外,墨家的其余分支,则有两处,一者为楚国的墨者,那里也是墨家的领导者,擅长机关术,多为游侠剑客,发扬兼爱非攻,身影屡屡现身列国。

    另一者为齐国的墨者,一直停留在稷下学宫的范围之内,传承墨翟的学说,以期将其发扬光大,为楚国的墨者带来源源不断的生机之力。

    近年来,一直敌秦的墨者,便是楚国之墨,缘由根基之地在楚国内的神农大山,传闻更是有机关重重的机关城拦阻,数百年来,墨家主力凭借此,一直传承不坠。

    对于周清的所求,秦王政没有任何迟疑,不仅将咸阳城将作少府中的所有工匠调往河渠,甚至下达王书前往蜀地都江堰,将那里所有擅长修渠的人员调往河渠。

    当今之时,所有一切有利于修渠的力量必须入河渠之上!

    不久,泾水河渠区域,除了四周一架架随处可见的水车在引水浇灌田地以外,便是多出了一架架独轮车,只需要一个成年民力,便是推着小车运送各种物资于河渠之上。

    轻便、快捷、省时、省力……诸般好处而落,那一架架笨重无比的牛车便是被改装,以至于,又过了半个月,连带蒙武运送军粮的牛车都看不到了,只剩下一架架独轮小车,行走在关中大地之上。

第三百零二章 《强韩书》(第一更)

    凌冬时节,距离征发秦国各郡县民力入河渠的消息也已经过去两个月,除了最开始一个月人数猛然增长以后,近月来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虽如此,民力也已经快速逼近一百八十万,开亘古修渠先河,三代以来,只怕也只有当年夏禹治水的时候能够与之相比,至于山东六国,则是没有一国可以与之相比。

    河渠令郑国总掌修渠具体事务,统领源源不断从秦国其余处调来的工匠和水工,分配泾水河渠的每一段,给予化整为零,将整个泾水河渠的进度全体推进。

    河渠丞李斯总掌除修渠以外的所有军政要事,尤其是近一百八十万的民力,统筹所有问题,给予合理的安排,配合郑国的动作,给予合理的处理。

    周清虽不管河渠上的修筑事宜,灵觉一直扩散,笼罩郑国周身,以防有不测,不过自从百多万的民力上河渠之后,那些游侠剑客的影子也少了许多。

    缘由此,使得周清也有时间身形出现在关中之地的每一处,敏锐无比的灵觉俯览大地之上,眼中泛着淡淡的紫色光芒,落在一位位少年男女的身上,一窥他们的资质和潜力。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堪堪找到四名还算不错的苗子,只是四人都是小女孩,原本周清看上了一位小男孩,只可惜被其家人拒绝。

    秦法之下,男丁可贵,再加上秦国固有的尚武之风,男丁成年,便可入军,一窥爵位,若实力与运气足够,获得爵位不难。

    周清并没有多言,也没有说道自己的身份,是否跟随自己修行,全然凭借自愿,不过在那些秦人的眼中,却似乎舒缓了一口气。

    大旱灾年,多一口人便需要多一份口粮,女伢子跟着自己生活,将来生计着落不显,况且眼前这位紫衣贵人还赠与自己等人钱财,如此,更是欢喜。

    带领着自己所选中的四人归于泾水幕府之上,四人生长的面黄肌瘦,绝对的营养不良,并未着急为四人筑基,就算要筑基,四人的身体本源也得充沛无比。

    “小师叔,您要收弟子?”

    看着眼前这四位衣衫褴褛的四人,对于她们的性别虚守倒是不在意,只是听小师叔之语,似乎想要好好的培养她们。

    “弟子?”

    “如果她们将来足够出色,说不准会成为我的弟子,至于现在,虚守,你先带着她们调理身躯,之后,我会引导她们筑基!”

    轻轻摇摇头,于诸子百家而言,弟子之名可非轻易而言,一如当年的祖师老子,臻至身融万物的至高境界,百家中向祖师问道的人不少,但无一人是祖师的弟子。

    就是道家后来的传承者,也非祖师的弟子,充其量不过是机缘之人而已,迎着虚守看过来的目光,屈指一点,便是四道玄牝之力落在四人的身上,修复四人亏损的根基。

    “是,小师叔。”

    虚守颔首以对,先前所问也觉得不可能,一如道家天宗之内,虽然道家天宗的弟子不少,但能够被师尊、师伯、师叔收为弟子的不多。

    再一次看着这四位年龄大都在五六岁的孩子,面上轻缓一笑,踏步而动,领着四人走向不远处的药庐之侧,若要调理身躯,此处正合适。

    半个月后。

    在虚守以道家秘法的探测之下,小师叔寻来的那四人肉身本源已经充实,先前面黄肌肉的身板也变得有光泽隐现、有红润之色隐现,枯黄的发丝也显得柔顺许多。

    对于此,周清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耗费一天一夜的功夫,以己身本源强行为四人筑基,洗涤身躯杂质,封锁体内尚未完全散去的先天元阳之气,这也是自己为何寻找这个年龄段之人的原因。

    如自己,当年刚出生不久,便是被师尊以内力封锁体内先天元阳,有了先天的气韵,在接下来的修炼中,裨益良多。

    一日之后,虚守便又是带着她们四个前往咸阳城,将她们交给云舒和弄玉二人,教导看书识字、修行纲要,以便自己归去再行深入教导。

    举国之力压到泾水河渠之上,近一百八十万民力征发,秦国关中粮仓日夜不息的向河渠之上运送粮食,每一天,河渠的进度都在向着目标前进。

    此消息对于郑国、李斯来讲是一件好事,对于每三五日便收到河渠进度之书的秦王政来说,更是一件好事,似乎,对于关东六国来说,同样是一件好事。

    秦国民力多汇聚在河渠之上,更是以军粮赈灾之,以军队防卫之,若如此,那就意味着如今的秦国正处于一个内患接连不断的状态。

    内有忧患,再加上外力的冲击,不说可以将秦国彻底击垮,起码拖延秦国的发展,绝对是有可能的,没有迟疑,在山东六国之人的来回使者穿梭之下。

    未几,在年岁即将过去之时,六国之兵汇聚,便是要对秦国关外之地进行冲击,然而,还未等他们动手,早就已经陈兵平阳之地的桓、王翦等人便率军攻打赵国、魏国。

    一战而落,王翦将兵猛攻魏国北部,连下邺城,邺城乃战国魏地,西门豹曾为邺城令治水,拔九城!桓、蒙恬将兵突袭赵国平阳,一举斩首赵军十万,击杀大将扈辄!

    两战大捷,中原震撼,楚燕齐三国的援兵中途退回,弱小无比的韩国更是惶恐万分,快速收缩兵力,六国联兵攻秦之谋业直接烟消云散。

    战果累累,秦军之威再次威慑山东六国,不过随其后,六国的合纵抗秦虽不存,但北方匈奴却也是不放弃这个机会,一队队匈奴兵士不断侵掠秦国云中郡,与秦兵交战于九原之地。

    然则,此时上将军桓、大将王翦等率兵东镇六国,咸阳令蒙恬出列,主动请缨,率兵前往云中九原,以抗击匈奴侵掠。

    若非秦国如今的精力都耗费在河渠之上,区区匈奴焉敢冒犯大秦!

    ******

    韩国,新郑!

    遥想百年之前,韩国与魏国、赵国三家分晋地而得,晋阳之战以后,春秋不显,战国而立,又得周天子王书,位列诸侯,其后灭郑国,行变法,一时间,劲韩之名压三晋。

    随其后,魏惠王与韩宣惠王在巫沙会面,并尊为王。国势臻至绝巅,而今,却是远离荣耀,逐渐沉沦,加持申不害之术治残留,韩国朝堂之上,权谋并显。

    “看来你的强韩之书,并未入韩王之眼!”

    夜幕降临,纵然新郑之外的局势如何危急,纵然新郑内的宵禁之令如何严谨,对于紫兰轩来说,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反而,随着六国再次合纵伐秦的失力,生意一时间又好上许多。

    莺歌燕舞,紫醉金迷,一条条在清凉微风下随意飘动的紫色纱幔摇曳,一缕缕女子幽香弥漫,一丝丝醇香酒气蔓延,扩散至整个紫兰轩上下。

    一位位公室贵胄、大夫上卿在这里纵情娱乐,软玉温香,酒水迷人,触手处,滑腻无比,耳边丝竹管弦之音不绝,真乃人间绝妙之地。

    而与此同时,对于紫兰轩二楼一角的一处静室内诸人来说,却非如此,房门拉上,隔绝外在靡靡之音,其内龙涎之香燃起,呼入鼻息之间,清静心神。

    半月之前,韩国同其余五国欲要伐秦,结果被秦国将军桓和王翦挫败,纷纷割地纳贡,韩国亦不例外,将已经有些脱离自己掌控的南阳区域三城割让给秦国。

    缘由此,一位王室贵公子在今日西宫论政之时,上《强韩书》,欲要在韩国之内变法革新,除旧布新,重整韩国内政,恢复韩国往昔之势。

    只可惜,《强韩书》刚被紫衣贵公子一言一句的念道而出,整个西宫朝堂之上便是一阵的鄙夷之音,百年前,申不害入韩变法,结果怎么样,不仅没有使得韩国成就真正的霸主地位,反而被魏国欺压,以至于沦落至此。

    如今,若要再行变法,那是害韩国矣。

    “昔者,法圣商君三次与秦孝公相谈,方有秦国之变法大成,而今非不过第一次上书父王,虽不成,但也算是为接下来的变法做准备。”

    “只是想不到,秦国竟然有人能够思忖出军法军制赈灾之策,既不违反秦法,又可收纳山东饥民之心,再有桓、王翦兵压威慑,泾水河渠成就不难!”

    于临窗而立的那位黑衣男子冷酷之音,静室中的一位紫衣贵公子无奈而笑,伸手端过身前条案上的白玉酒樽,其内却空空如也。

    观此,身侧却是一道妖娆的身影上前,踏着绛紫色高跟,双手轻挽玉壶,斟倒醇香酒水,二人相视一眼,微微一笑。

    “九公子所言《强韩书》,于如今之韩国,可谓是振聋发聩,只是,祖父与四公子坚守术治,血衣候白亦非拥兵自重,欲要强韩,难矣。”

    “以良所见,大王今日在西宫呵斥九公子,未尝不是对九公子的保护,自从百年前申不害城墙自刎之后,韩国庙堂便是陷入长久的幽暗之中。”

    “《强韩书》内蕴九公子法术势精要,若一缕强光,刺人眼目,慌人心神,昔年商鞅入秦,若非秦孝公一力支撑,其法不成。申不害入韩,若非昭侯使其有生杀大权,其法不成。”

    “诚如是,欲要行《强韩书》,必要从九公子法家学说势之一道而入,执掌大权,行变法大事!”

第三百零三章 法术势(第二更)

    自从百年前秦国与魏国少梁之战后,列国便是掀起了又一次变法浪潮,也正是在那期间,法家三派而立,法术势各执一隅,在列国实践,以图高下,定法家正统。

    法治说以李悝商鞅为最显,术治说以申不害为最显,势治说以慎到为最显。在战国乱世的诸子百家眼中,法、术、势三治说虽有不同,但其根本点是相同的,这便是以承认法治为根基。

    唯其如此,战国之世将法术势三说视为互联互生的一体,统呼之为法家。然则,这种笼统定名,却不能使法家群体认同。

    在法家之中,三说之区隔是很清楚的,谁也不会将法、术、势混为一谈。可以说,法家事实上有三个派别,而且是很难相互融合的三个派别。

    三者之中,以势治为核心起源,何谓势治?

    势者,人在权力框架中的居位也。位高则重,位卑则轻,是谓势也。《尚书君陈》云:无依势作威。这个势,便是权位。

    法家言势,则明确指向国君的权位,也就是国家最高权力。慎到之所以将势治作为法治精要,其基本理念推演是:最高权力是一切治权的出发点,没有权力运行,则不能治理国家。

    其人曾在《慎子》云:尧为匹夫,不能治三人。桀为天子,能乱天下。以此知势位之足恃,而贤者不足慕也。可见一斑。

    只可惜,单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便可以治理好国家?

    明显不能够!

    其后,李悝、商鞅等重法之士应时而生,将国家治道之根本定位为法治,认为律法一旦确立,便具有最高权力不能撼动的地位,所谓举国一法、唯法是从,皆此意也。

    何为术治?法家所言之术,却是治吏之道,是谓术治。战国之世,术治说由申不害执牛耳,被天下看作与商鞅法治说并立的法家派别。

    申不害术治说的理念根基在于:无论是势还是法,都得由人群来制定推行。这个人群,便是君王所统领的臣下。若君王驾驭群臣得法,律法政令便能顺利推行,否则天下无治。

    《申子》云:申不害教昭侯以驭臣下之术。

    术治的理念根基发自吏治的**与难以查究,且认定吏治清明是国家富强民众安定的根本。如此理念并无不当。

    此间要害是术治派见诸于变法实践之后的扭曲变形。所谓扭曲,是秘而不宣的种种权术,一旦当做治理国家的主要手段普遍实施,必然扭曲既定法度,使国家法制名存实亡。

    如此权术一旦普遍化,国家权力的运行法则,规定社会生活的种种法律,便会完全淹没在秘密权术之中,整个国家的治理都因权术的风靡而在事实上变形为一种权谋操控。

    是故,申不害相韩变法二十年,虽吏治清明,但一朝身死,韩国直接坠入深渊,再也不能够翻身,当今的韩王,更是术治一派的传承者。

    以权谋操纵朝局,君臣尔虞我诈,官场钩心斗角,上下互相窥视,所有各方都在黑暗中摸索,人人自危个个不宁,岂能有心务实正干?

    《强韩书》一语而落,在韩王宫西宫朝堂上被如此奚落,岂不是术治的危害?

    一言以蔽之,权术之风弥漫的结果,使从政者只将全身自保视为最高目标,将一己结局视为最高利益,以国家兴亡为己任而敢于牺牲的高贵品格荡然无存!

    身穿浅绿色锦袍的少年之人,温文尔雅,听着静室中的二人之语,不由得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当前之时,唯有先从势治而落,执掌大权,然后以此而出,指定诸般方略,韩国才有希望。

    “大势不在你身,韩王与韩宇推崇术治,以权谋为重,数十年前,为了转移秦国的压力,将原本许给秦国的上党之地,割给赵国,有此,长平之战出!”

    “十多年前,为了能够使得秦国的压力减弱,竟然割八城,资助洛阳之周朝,以期可以击垮秦国,避退秦国,只可惜,后来秦国灭亡大周龙脉。”

    “信陵君率领诸国大败秦国之后,韩国不思图谋变法,反而令郑国入秦,施疲秦之计,如今,秦国举国力修渠,无论如何,泾水河渠是六国拦阻不了的。”

    “天地之法,执行不怠,流沙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摆设!你……应该知道,继续这般下去,韩国将没有多长时间了!”

    单手持鲨齿剑的黑衣男子,临窗而立,浑身隐现淡淡的黑色玄光,一丝丝冷酷的气息外显,听张良之语,不以为意,这个时候还在争论所谓的法家三派谋略,无用之功!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若听自己之言,持剑平复新郑乱局,登位如初,除旧迎新,岂不快哉,继续这样下去,无论是韩国,还是流沙,都将不会有好的下场。

    “秦王登位以来,清除文信候吕不韦、长信侯内患,待泾水河渠而成,秦国根基铸就,如若一天下大势,非有休养生息,积蓄实力。”

    “算起来,韩国至多还有五年到八年的时间,你打算怎么做?”

    绛紫色的高靴在木板上踏动,单手轻轻拨弄着静室中的火炉,紫色长发如瀑,高挑纤细的身材婀娜,浑身上下弥散着神秘的紫色祥光。

    随着黑衣男子之后,脆声而语,娇艳勾人的紫色眼眸流转,轻语之,听着虽浅,但内蕴沉重,五年到八年的时间,还是多算一二。

    “韩国孱弱,亘古以来,弱邦唯有一途:屏息心神,修明内政。此越王勾践所以成霸也!”

    “夫今韩国若能心无旁骛而力行变法,明其法禁,必其赏罚,削其贵胄,尽其地力,使民有死战之志,则韩自强矣!”

    “果能如此,纵然数年之后,秦国行一天下大势,韩国也有抵抗之力,加持山东五国之力,敌国攻我则伤必大,虽万乘之国莫敢自顿于坚城之下。”

    “为今之计,只有以术治而入,开辟其余两道,现今的朝局之中,能够为之切入的也只有……”

    紫衣贵公子再次轻缓饮酒,虽面临诸多难题,面临莫大危局,但面容之上却没有半点焦虑与担忧,仍旧是那般的古井无波,清静如玉。

    言语缓缓,《强韩书》已经上书,虽不被父王采纳,但从其中自己也可以看出如今的朝堂局势,于接下来的谋划有帮助。

    迎着紫女看过来的希冀目光,紫衣贵公子的视线徐徐落在张良身上。

    ******

    “太傅,您竟然来咸阳了!”

    战国乱局,诸国各有其道,相对于秦国举国之力压在泾水河渠之上,一时间,偌大的咸阳城都为之冷清不少,不过此等关头,城门守卫却是较之往常还要严谨许多。

    咸阳西城重臣府邸区域,燕国太子丹亦是在此,质子于秦数年来,一直想要离开咸阳,回到燕国,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四周被罗网中人牢牢封锁,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

    原本欲要借助阴阳家东君焱妃的力量,逃出秦国,只是,还未有功成,东君焱妃便是被秦王调离咸阳,北上河渠之中。

    然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日在府邸之中百无聊赖读书之时,竟然见到昔年在燕国的太傅鞠武,说起来,太傅与自己均为燕国公室后裔,故而倍感亲切。

    “太子殿下,时隔数年,你我终于再相见。”

    身着普通秦人的衣着,灰白色的长袍加身,漆黑的长发高高束起,眉目方正的中年模样精干之人。言语之间,带有浓郁的燕国雅韵,听在燕丹的耳边,一时间,百感交集。

    “太傅,这里已经被罗网中人监视,您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是父王派您前来的?”

    随着秦王亲政,自己在咸阳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秦国的目标自己看的很清楚,只待泾水河渠修成,便是要积蓄国力,行一天下大势,而自己的存在在将来会是一个很好的棋子。

    缘由于此,秦王政绝对不会让自己离开咸阳城的,也不会允许外在之人与自己过多的接触,否则,数年来,自己也不会没有太多收获。

    “不,是我自己前来的,如今秦国正值旱灾,国力压在泾水河渠之上,一路入关,所观秦国内患不少,故而鞠武思忖,这应该是救殿下出秦国的好时机。”

    在燕丹的引领下,快速走入厅堂,关闭厅门,避退诸人,以免被外人察觉。闻燕丹之语,鞠武轻轻摇摇头,自从太子殿下离去之后,其余几个公子开始冒头起来,王上也没有过多重视殿下之意。

    缘由于此,便是只身前来秦国,欲要将太子殿下救出去。

    “殿下请放心,四周的罗网之人已经被鞠武随行带来的侠士引走,短时间内,他们不会注意到这里的。”

    “殿下在秦国的情况,鞠武也有详细的了解,内部之力只怕不容易借到,故而,鞠武此行带来了燕赵之地的侠士剑客。”

    “有他们的帮助,若是不出意外,数日之后,便可救殿下出咸阳,返回燕国!”

    看着太子殿下的小心翼翼,鞠武的面上掠过一丝无奈和不满,秦国着实其人太甚,当初说好,派遣使者入燕国为相,燕国派遣太子丹质子于秦。

    然而,待太子丹入秦之后,秦国却违背盟约,实在是蛮夷之人,念及此,双眼闪烁淡淡的精光,语落,再次对着燕丹深深一礼。

第三百零四章 太乙观妙(第三更)

    “小师叔,被您选中的八人在云舒姑娘和弄玉姑娘的教导下,如今已经初见成效了。”

    寒冬仍旧在持续,泾水河渠之上的进度仍旧没有受到任何拖延,四百多里大渠主干,有一百六十三座斗门、三十处渡槽、四十一段沙土渠道,联合诸多毛渠小道,共三千七百里之长。

    想要一同推进,谈何容易,也就是如今又一百八十万的民力作为支撑,这一点在山东六国绝对做不到,己身盘坐在河渠幕府之上,一侧则是从咸阳城归来的虚守。

    上前道礼,便是说道咸阳城内的大小事宜,看着被自己率先送回去的那四人,时隔一月,已然变得大不一样,浑身上下均浸染着道家清静之气,着实令人惊讶。

    “以道家的底蕴,他们初始修行很简单,不过想要修炼至更高境界,参悟更深层次的玄妙,却不容易了,之所以让云舒与弄玉前期培养,便是要以清静之气洗涤她们的灵觉。”

    “以己身之心上承天道之心,体悟万物之心,对将来的修行有益。月前,你送她们回咸阳的时候,大王启程前往九原,如今,大王可曾归来?”

    九原之地,位于秦国最北端的区域,原本属于赵国云中郡,不过数十年来,云中郡逐渐被秦国所夺,加持今岁秦国内患不断,匈奴南下,侵掠边境。

    原本,蒙恬已经率领精兵前往九原驱逐匈奴,不过,秦王政后来还是启程北上,危难关头,边境不能够出现问题。

    “已经回来了,而且刚回来不久,便是嘉奖了一位中郎将,据说,这位中郎将在秦王前往九原期间,率领咸阳守卫,护卫咸阳,期间曾配合罗网的势力,击杀一众山东游侠剑客。”

    “甚至还救了燕国太子丹一命,故而此事留存,被秦王奖赏,擢升至咸阳卫尉,随伺身侧!”

    停留在咸阳的时间虽不长,但城中道者收集的消息不少,虚守直接便是纵览了,毕竟一位咸阳卫尉还是颇有分量的,将来若是入军中,可以直接为校尉、偏将以上的职位。

    再加上跟随在秦王身边,知根知底,升迁定然很快,君不见,如今的国尉蒙武便是曾经的卫尉出身,而且此人年岁不大,故而,在咸阳名气不小。

    “宫中中郎将!”

    “大王身边能够有这个资格的,应该也只有李信了,他倒是机缘不小,不过也该有此进步,和他一同入宫的辛胜,如今在王翦军帐听令,立功不少。”

    “除此之外,他还救了燕国太子丹一命?有趣!”

    是不是拯救燕国太子丹一命周清不了解,但是,经此事,燕国太子丹想要离开秦国可就难上加难了,回想着自己前往泾水河渠之前,从城中道者手中得到的消息。

    燕丹倒是在东君焱妃的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不过,如今东君焱妃身处河渠之上,想要依靠焱妃离开秦国,还得花费莫大的代价。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是从宗门传来,需要小师叔您亲自拿主意!”

    于小师叔之语,虚守没有细究,跟随者小师叔身边这么长时间,对于小师叔的脾性也有所了解,将此行归咸阳所见所闻之事说道而出。

    忽而,似乎感觉还有什么忘却,细细思衬,连忙再次上前一步,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封,其上墨笔书写文字,递于小师叔。

    “宗门传来的?”

    头颅微转,挥手一招,那个纸封便是落在手中,从纸封上所言,却是给予自己的,眉头一挑,数年来,碍于天宗的规矩,自己一直以来也没有和天宗总部有太多的联系。

    想不到,现在却来了一个纸封,将内部的纸张拿出,上面烙印着文书。

    “寡妇清欲要分造纸、印刷之利!”

    “楚人在巴郡天宗总部活动频繁,欲要窃造纸印刷之妙!”

    “太乙山观妙台论道之期明岁且月初六!”

    文书之上的内容不多,三件事而已,周清一眼看过去,口中喃喃低语,造纸印刷之术自己已经将其之妙传递将作少府。

    将作少府虽掌握此法,但根据秦王政的谋划,却未大肆将此法用出,或有其它考虑,而今,寡妇清竟然想要搀和一脚?

    至于楚人在巴郡总部活动频繁,所为估计也是那件事,距离李园当国也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无论国政是否昏庸,起码表面上看不出来。

    书阁之利甚大,他们想要分一杯羹,甚至独自吃羹也不是不可能!以上两件事均涉及造纸、印刷之妙,此事涉及秦国接下来的谋划,还是交给如今正在巴郡的冯去疾为上。

    五年一次的太乙山观妙台论道还有数月之期,如今即将过新岁,告诉自己论道之期,想来也是想要自己前往一观,这也是自己所希望的。

    “太乙山观妙台论道且月初六!那就是还有半年的时间,小师叔,依据如今的河渠进步,可否赶在那个日子之前完工?”

    造纸印刷之术之事轮不到虚守操心,不过太乙山观妙台却非然,这乃是道家天宗与人宗数百年来的惯例了。虽为惯例,但能够真正前往一观的却少之又少。

    日子定在且月初六,那时正是夏收与夏种之日,按照小师叔先前曾言,泾水河渠的工程很有可能在夏种之前完工。

    “太乙山观妙台距离泾水河渠不算远,以我现在的修为,前往那里,并不耽搁时间,故而,无论河渠是否可以完工,并不影响。”

    “待会我回一道文书,你再次返回咸阳一趟!”

    悠然起身,身躯微转,隔空遥望太乙山观妙台所在的方向,近五年之前,自己在那里妙悟化神,如今五年的时间即将过去,自己已然迈入悟虚而返的层次。

    其后便是合道归元,不知道能否在下一次天宗、人宗论道之期突破!

    “是,小师叔!”

    虚守点点头,小师叔的修为自己从一开始就看之不透,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数年之前未入咸阳之时,小师叔就是化神修为。

    以小师叔的天资,如今只会更强!

    ******

    “行水大典之前,寡人定要前往泾水一观!”

    时间过的甚是飞快,转瞬便是到次年三月,按照老秦人惯例,立春时节,启耕大典,督导天下农事,去岁冬日虽无雨水,却有大雪降落。

    咸阳宫,兴乐宫。

    秦王政端坐在上首,一边批阅着手中政令,一边对着下首的昌平君、王绾等人言语,启耕大典已过,接下来便是等待夏收,等待泾水河渠修成。

    根据近月来李斯等人不断从河渠上传来的消息,泾水河渠有可能在七月份修成,只是,算算时间,七月份已经过了夏种时日。

    去岁,自己下达王书,将秦国国力压在泾水河渠之上,河渠一日没有修成,自己的一颗心便是不能够放下,尽管李斯所言一切顺利,但秦王政却不敢大意。

    毕竟从来没有上过泾水,这道被郑国、李斯以及关中秦人为之期待的河渠,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能否与当年李冰修建的都江堰媲美,都是未可知。

    不亲至踏勘,心中总觉不踏实。

    “根据郑国和李斯所言,行水大殿有可能在七月,距离那个时日还有数月,大王无需急于一时,待且月之时前往亦不迟。”

    下首同样在处理政令的昌平君熊启闻之,略微思忖,便是放下手中笔墨,跪坐在位置上,拱手向上一礼,前往泾水河渠不算大事,现在提出来,有些早了。

    “寡人也知有些早了。”

    “但倘若七月开始行水大典,那么夏种将会大大推迟,极大可能影响明岁的收成,故而,寡人欲要提前前往泾水河渠,以秦王之身,激发民力士气。”

    “如果能够在且月完工,最好不过,泾水河渠完工,紧随夏种而始,何其快哉!”

    最开始之时,征发民力五十多万于泾水河渠之上,李斯言语当可在今岁年底完工,而今河渠之上,有一百八十万民力,三倍民力于前,难道不能够将完工日期提前半载?

    秦王政觉得这不是不可能,故而,才有此策!

    “以秦王之身,激发民力士气,此法可用!”

    “然,我王,眼前似乎还有一件重要之事等待裁决,此为大田令所上王书,去岁之时,启便有担忧,而今,还是避不过。”

    “请观之!”

    迎着秦王政看过来的目光,昌平君熊启微微颔首,以秦王之身,亲上河渠,激发士气,自然有莫大用处,尤其是商君变法以后,国君权威至高无上,对于国人的影响更是巨大。

    对于秦王政之策表示支持,可以行之,不过,随即话锋一转,拿起手上的一卷文书,乃是纸质文书,虽然造纸印刷之术未曾大规模使用,但咸阳城各大官署却逐渐代替之。

    看着大田令所上文书,昌平君熊启眉头紧皱,难以为之回应抉择,轻语之,将文书持在手中。数息之后,少府令赵高将其递至上首。

    “今夏赋税之事?这……,大田令可是给寡人又出了一个难题啊!”

    于昌平君熊启难以抉择之事,秦王政先是奇异之,又闻是大田令之文书,顿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观赵高递过来的文书,放眼扫视过去,果如自己所猜想那般。

第三百零五章 再问大师(第一更)

    赋税之事,是邦国第一要务。

    无论是秦国,亦或者是山东六国,均是如此,没有赋税作为支撑,国府便不能够做任何事情,举国上下便不能够做任何事情。

    想要对外战争,需要钱粮!

    想要在国内大修工程,需要钱粮!

    想要发放俸禄,同样需要钱粮!

    ……

    而那些钱粮的来源便是赋税,如果是往年,秦王政倒还不担忧,但今年确实与往年不同,去岁夏种的时候,正逢干旱绵延,粮食的生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而田地内的薄收,也影响了今年的收成,无疑也影响着今年的赋税,从大田令文书所言,今岁赋税有三大难点,均为难以克制的难点。

    其一,荒年薄收,尤其是关中腹地的民众,根本无法完成赋税。

    其二,秦法不救灾,上次,因为泾水河渠之事,征发民力于其上,抵消徭役,然则,天下跨年大旱,整个秦川与河西高原的北地、上郡几十个县都是几乎颗粒无收。

    庶民百多万已经大上泾水河渠,赋役顶税也在事实上成为不可能,除非在变更秦法,只是,对于秦王政来说,一直奉行遵守法制,决然不会如此。

    其三,三晋之地也是奉大旱跨年,诸国都早在去岁下令免除今岁赋税,而后,整个关东六国的目光便是落在秦国身上。

    距离征收赋税的日子还有两三个月,看似很长,但对于王书的下达和执行,如今的抉择已经有些晚了,如果秦法依旧,那无疑落入关东六国的鄙夷之中。

    若要同山东六国一样,无疑要破除秦法,这是秦王政不可能为之的。

    然而,若是不免除赋税,无疑会令如今刚收拢的民心流失,有违邦国大势。更甚者,距离文信侯吕不韦《吕氏春秋》之书传遍秦国上下不远。

    若要免除赋税,无疑表明,当今秦王赞同文信候的宽缓刑罚,赞同文信候的施政理念,若为之,先前加持在文信候身上的所有罪名可就值得商榷了,一个不好,那些惹事的门客又要出来了。

    “昌平君、王绾,你二人以为该如何处之?”

    去岁刚解决一个进退两难之事,如今又来了一个,免除赋税不可行,不免除的话,同样有不小的弊端,略微思忖,秦王政将手中文书放下,视线落在昌平君熊启和身侧的王绾身上。

    “赋税该免,又不能免,如此难矣!”

    “秦国仓廪,原本殷实。泾水河渠开工,关中大仓源源输粮,库存业已大减,撑持一年,尚可。明年若不大熟,军粮官粮,都难以继续维持!”

    于此事,昌平君也思考良久,终究还没有一个两全之法,世间之事,两全之法最为难寻,自己和大田令等人也商讨过,如今,还没有没有理清头绪。

    身着淡红色的锦衣长袍,悠然起身,拱手对着上首的秦王政一礼,言语缓缓,颇有叹息,接连不能够为大王分忧,惭愧也。

    “我王,如昌平君所言,今岁赋税史载难以定论。去岁夏收以后,旱情不断,抢种之粟、稷、黍、菽,出苗不到一尺,便十有**旱死。”

    “好在,数月之前,泾水河渠之上,以大师为首,水车而出,调动水流,关中情况略有缓解,虽如此,但对于整个秦国来说,还是有些不够,纵有存粮,也只够庶民存活。”

    “臣也与大田令商讨过,唯一之法为免赋免税,但此举又与秦法冲突,故而,一直蹉跎至今,未能够形成真正的策略。”

    随着昌平君起身,一旁的王绾也是为之而起,拱手向上首一礼,赋税之事,军政要事,一举一动,都要合乎情理,若随意为之,只怕于国有损。

    这也是直到现在仍旧没有一个好的应对之策之故。

    “大师令工匠造的水车,如今渭水两岸也有,的确是妙,如果泾水河渠修成,再辅以水车,当可将益水遍布整个关中之地。”

    “昌平君刚才所言,关中大仓只能够支撑一年了?”

    于那使用便捷无比的水车,秦王政也见过,人力踏动,水流便缓缓而出,如果水车日夜不息,那么,水流便会顺着水渠蔓延,流入庶民所需要的田地。

    水车的妙用,秦王政早已下达王书,令各郡县官署造就,以此缓解旱情。随之,又闻昌平君与王绾之语,眉头不由得又是一挑。

    “近一百八十万民力在河渠之上,消耗尽在大仓之中,此等之事,古来不曾有。”

    玄清大师先前所言之策,所妙,但对于秦国的消耗也是巨大的,一百八十万民力可不是十八万,每一天的消耗都超过当年长平之战的岁月。

    “明岁若不丰收,大仓可有几多存粮供给军中?”

    于昌平君所担忧之事,秦王政神情也是瞬间凝重起来,于大师之策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主要就是旱灾还要持续多久,秦国只要撑过去,一切都不是问题。

    如果真到了大仓消耗一空,无论如何,也得率先保证军队有粮食,不然,秦国可就真的危险了,一时间,秦王政也是豁然间从上首站立而起。

    “若无水车给予缓解旱情,存粮顶多供给十万大军,如今,却是可以供给十八万大军至二十五万大军,勉强可以保证对于山东六国的威慑和北方匈奴的震慑!”

    昌平君神色越发的不好看,秦国常备军自从长平之战以后,一直稳定在四十万左右,如果旱情不能够缓解,到明年的时候,将会有一半的军士不能够吃饱。

    那……可是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大师一物,令秦**士多十万饱食,堪为大功也。”

    “今岁距离明年尚远,暂不提军粮存粮,倘若明年还是旱灾之年,王室禁苑连同秦川全部山林,能否保得关中秦人采摘狩猎度过荒年?”

    于秦国来说,面临此等之事,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只要军士还有能力威慑六国,那就尽量稳定国内局势,只有国内安稳,军士才会有更强之力。

    “去岁大旱,关中秦人全力抗旱抢种,入冬又大上河渠,秦国民众没有进山讨食,只有山东入秦饥民进山,关中山林倒是没有多大折损,野菜野果还算丰茂。”

    “然则,秦法不救灾,灾年历来不开王室禁苑……”

    昌平君熊启缓声言之,大仓不足,那就只有另寻他法来满足秦人的消耗,无论如何,也要将眼前的难关渡过去。

    “昌平君只需要言语,若是开放禁苑,可否保关中度荒?”

    不过,还未等昌平君说完,秦王政便是打断其言。

    “若是开放王室禁苑,大体可度荒年。”

    数息之后,昌平君给了秦王政一个满意的回应。

    “如此,秦国还能够坚持两年,纵然上天继续干旱,老秦人也无惧。”

    秦王政面上多了一丝欢喜,双手猛然一合,清脆的声音回旋在空旷的兴乐宫厅殿之内。

    “我王,臣以为,目下秦国之财力物力存粮,尚有周旋余地。所以左右为难者,法令相左之故也。”

    “王绾斗胆,敢请我王召廷尉、国正监等执法六署会议,于法令斟酌权变之策。法令但顺,经济各署救灾救荒,方能放开手脚。”

    既然大王已经做了这等打算,接下来的事情也能够酌情为之,似乎就算因此而变更秦法也不是不可以,王绾拱手一礼,对着上首秦王政随之说道。

    “可!”

    秦王政点头回应之。

    一个时辰之后,廷尉、国正监等官署在兴乐宫商讨完毕,令出而下,以廷尉赢腾为首,反对此等危难关头,变更秦法。

    秦国之根基便是在秦法,秦法若是改,秦国很有可能生乱,国正监为之认同,只可惜,厅殿内的大田令、王绾等眉头轻皱。

    想不到廷尉对于眼前情况还是那般的坚持,秦法不可改,那就意味着赋税之事还是要收的,如此,接下来的麻烦该怎么处理?

    “诸位可有良策?”

    静静的端坐在上首,听着厅殿内诸人的谈论,于己身心中,同样坚持秦法不可改,但王绾等人所言不无道理,秦法不改,赋税照旧,秦人民心如何?

    这一幕何其相似数月前的山东六国民力处置争论!

    只是,那件事因为有着大师的在场,最后一语定乾坤,解决麻烦,而今又是一个相似的难题摆在他们面前,难住群臣,各执一隅。

    语落,整个兴乐宫内瞬间归于寂静,策略虽有,然,却不能够两首兼顾之。

    豁然之间,整个偌大的兴乐宫为之寂然,秦王政深深的呼吸一口气,抉择此等之事,他并不怪群臣,实在是百年来,秦国未有如此之事。

    如果是百年前,秦国未曾变法之时,想来事情很容易解决,不就是免除赋税吗?正合穆公以来的王道霸业之道!

    但此道却不合秦国法治之道!

    “赵高,你即刻启程前往泾水河渠,问策大师。”

    “上一次,大师一语化解诸位难题,这一次,寡人仍旧相信,大师不会令寡人失望!”

    真论起来,数年来,大师所为之事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撇开国事,武道至强,镇压山东诸子百家,涉入国事,亦是微言大义,高屋建瓴。

    视线再一次扫视下首群臣,一双丹凤之眸中掠过点点精光,随即,看向身侧的少府令赵高,语落令下,赵高没有迟疑,躬身一礼,悄然离去。

    待在大王身边十多年,对于大王的性子自然知晓。

    “这……,玄清大师乃世外高人,一向不涉俗事,大王之语,是确信大师有解难长策?”

    秦廷重臣为之困难的难题,大王却将其抛给远在泾水河渠的大师身上,此语一出,整个秦廷之内的诸人神色微变,尤其是文官为首的昌平君熊启。

    大王之策无异于表达其对自己的些许不满,身为相邦,不能够调理阴阳,解决大事,反而要依靠道家天宗的世外高人。

    “昌平君,国事难题,大师已经替寡人解决一个,而且大师之眼界、见识,远非普通人可比。”

    “道家《德经》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大师武道境界之高,万法殊途同归,以大师的境界,或许会看到我们没有看到的地方。”

    见昌平生神色略有难看,观厅下群臣神色略有古怪,秦王政朗朗一笑,不知为何,自己就是坚信大师会有良策,会和上次一样,有两全之策。

    若说凭空问之,倒是令诸人不服,但有了上次之事,厅殿内的群臣一时间也不好多说什么,彼此之间,相视一眼,均无奈。

    算着时间,赵高此时前往泾水河渠,想来在子夜便可归来。

    ******

    去岁大旱以来,几乎每件公文都是紧急事体。秦王政又习惯于随时批阅,几乎没有片刻积压,即或短期出巡,在王车上也照样批阅文书。

    年青的秦王亲政近两年,这种快捷利落之风迅速激荡了秦国朝野,即便是最为遥远的巴蜀两郡,文书往返也绝不过月。

    关中内史署直辖的二十多个县,更是文书早发晚回。秦国官员人人惕厉敬事,不敢丝毫懈怠。王绾身为咸阳长史,更是做好表率。

    日暮时分,尚食坊之人将食物送入兴乐宫偏殿之中,秦王政匆忙吃了一罐肥羊炖和两张锅盔,便是继续王书的批阅,王绾随行之。

    时间过的飞快,兴乐宫内的报时之人已经言语四更过,秦王政仍旧在偏殿中,在偏殿一侧书房行事的长史王绾知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赵高还没有回来。

    原本按照往常的惯例,王绾在三更之时便可离去,然,今日事情特异,王绾预料秦王定然要等李斯回话,随后必然有紧急事务,所以王绾也守在书房,一边梳理文卷一边留意书房内外动静。

    很快,五更时分便是到了,春日刚起,殿外的夜色仍旧茫茫漆黑,淡淡的微风吹拂,隐隐入殿中,带着清新的微凉,其间夹杂淡淡的尘土气息。

    非旱灾如此,山清水秀的秦川之地不会有如今遭遇,也算是百年来头一遭了,王绾在书房内整理着文书,等待明日将其迅速下发。

    “可是少府令赵高?”

    忽而,便是一阵急切的马蹄之音回旋在殿外空旷幽静的广场上,瞬间,王绾神色一动,连忙走出殿外,向着那已经快速下马,行至己身方位的人影看去。

    “见过长史,正是赵高!”

    带着淡淡沙哑的声音涌出,赵高的身形飞快而至,带着强烈的旋风,便是奔入偏殿之内,那里是秦王政所在区域。

    见状,王绾哑然一笑,这等形态在少府令赵高的身上可是少见。

    既有如此之态,想来必有所得,面上带着微笑,心中掠过深深感慨,难道白日里难住秦廷群臣的要事真的被玄清大师解决了?

    “少府令,先去歇息吃食,这里有我!”

    行入殿内,缓步而近秦王政身侧不远处,那里,浑身泥土灰尘覆盖的赵高,正周身散发浓烈的热气,大汗淋漓不过如此,王绾观此,连忙上前轻语。

    不过,于王绾之语,赵高恍若未觉,仍旧静静的站立在秦王政身侧,如同一尊巨石,坚韧不动,汗水任意流淌,浸染衣衫。

    “赵高,你先下去歇着吧。”

    秦王政则是正在看着手中一道不大的纸质文书,数息之后,双眼微微眯起,点点笑意扩散。片刻之后,抬起头对着赵高吩咐道。

    语落,赵高躬身一礼,喏声而退。

    “这是大师的意见,王绾,你觉如何?”

    随后,秦王政将手中纸质文书轻轻递给王绾。

第三百零六章 神祗(第二更)

    看到大王的神情不似昨日那般凝重,王绾心中陡然一震,连忙上前一步,双手从秦王政手中接过纸质文书,借助偏殿内的明亮之光,看向文书上所语。

    上面的字体很是工整,飘逸中散发着一丝出尘气息,字数不多,只有短短数行,王绾先是一眼扫过去,神情更是大震,随后,口中轻语不断。

    “法不可弃,民不可伤!”

    “依玄清之法,值此关头,秦法不可改,荒年赋税不免不减,然则可缓。”

    “涉及之庶民,赋税依数后移,郡县记入民户,许丰年补齐,行之操纵之法,只在十六字:一歉二补,一荒三补,平年如常,丰年补税。”

    如此,纸质文书上的文字不存,但这寥寥所言,却是将昨天危难住群臣的要事解决,不仅解决了,而且还提供给将来可能遇到这般情况的应对措施。

    又是一个两全之法,算起来,这道计策更甚去岁大师所提出的征发民力修渠之策,然而,无论如何,玄清大师短短数月,为秦国贡献两条计策,功劳甚大矣。

    “我王,大师回书如何?”

    不多时,还未等秦王政与王绾具体细细思忖之,偏殿之外,又是脚步声急促而起,昌平君熊启匆匆走入殿中,看了王绾一眼,随即上前一礼。

    “昌平君且看。”

    正在细细分析大师谋划的秦王政,对着昌平君点点头,而后,再次递过去那卷文书。

    “相邦如此快捷?”

    一侧的王绾有些惊讶,现在五更刚过,距离辰时朝会还有一段时间,而昌平君现在就进入宫中,实在是令人诧异。

    “我派人守在宫门,少府令赵高回来便是报我。”

    昌平君熊启一边说话,回应者王绾,一边快速浏览秦王政递过来的大师文书。

    “大师所谋如何?”

    数息之后,待昌平君刚看完文书上所语,秦王政踱步在偏殿中,随意而语。

    “妙,实在是妙!”

    文书上的内容一眼便可观之,在脑海中略微推演一二,此法是否可行,昌平君自然清晰了解,又闻秦王政之问,当即,将文书递过去,同时俊朗的面容上露出浓郁笑意。

    当真是想不到,玄清大师这位世外高人竟然还有如此的政事明见,若说偶尔一次也就罢了,但接连两次,可不是随意可以为之的。

    “哈哈哈,我等只想着如何免除赋税,如何尽可能的减少赋税,却没有想到赋税可以缓缓行之,如此,赋税不少,而庶民压力不显,丰年无惧,诸方皆可受益!”

    “玄清大师,不愧是高人也!”

    王绾也是赞叹不已,实在是遍观史书,没有这般的计策出现,以往列国出现这种情况,直接免除赋税便可以了,既可以收民心,也可以助力王道。

    唯独对于坚守秦法的秦国来说,免除赋税不可行,而今,在大师身上,却发现了一道通行之法,妙哉,果真是妙哉。

    “不错,大师之策却是简单,只需要在我等之策再次向前跨越一步,便有了此策!”

    昌平君与一侧的王绾相视一眼,相视而笑,此策解决,对于他们身上的压力也是大减。

    “大师入秦数年来,不曾想,无论是在武道上,还是文道之上,都堪称无双。”

    “一语而书,长策立就,大师之才,天赋经纬,护国法师小矣,待泾水河渠修成,寡人要亲自邀请大师入我秦廷,助力秦国,共匡一天下大事。”

    相对于昌平君熊启和长史王绾,秦王政面上却是没有笑意,从昌平君手中接过文书,再次细细观之,而后喟然长叹。

    脑海中闪烁而过大师入秦以来的诸般事,再加上数月之前自己收到的秘密文书,无论如何,自己都要请大师入秦。

    近百年前,惠文先王身边有智囊樗里疾辅佐,引为佳话,而今,自己也是有可能造就那般佳话,有着大师所立下的诸般功劳,接下来一天下大势有其相助,自己也心安多矣。

    “天机一语道破,看似简单,然而,就是这般简单的一小步,却令我秦廷上下一时间无策,难倒多少谋略之士?”

    “朝会未起,昌平君、王绾,你等先说说如何下这道王书?”

    见昌平君、王绾点点头,秦王政微微一笑,而后单手指着手中的文书,大致方针有了,接下来如何行事也是有方法的。

    “大师在文书中已经明确顺序,如果王上没有异议,王书不难拟定。”

    昌平君熊启没有率先而语,而是将目光落在一侧的王绾身上,感此,王绾倒也没有推辞,对着秦王政与熊启一起,随即而道。

    “不然,这道王书非同寻常,若可,当详细论之,列国官署之法之中。”

    “昌平君,你觉如何?”

    秦王政闻声摇摇头,这般简单的下达文书,虽可解决眼前情况,却未能够真正的长远谋划,有着长远的动静影响。

    论大局观的谋划,昌平君熊启应该擅长。

    “以启之见,王书若下,当先后下达,层次清晰,庶民心中也容易明悟,一者,大师之语可为纲要,法不可弃,民不可伤,昭示秦法护民之大义,也能够使得秦法更为坚固。”

    “二者,便是今岁赋税缓收之法,三者,日后丰年与荒年的赋税处置之法,确定诸般之策,令庶民也能够明秦法,让秦法身入民心。”

    不出秦王政的预料,昌平君所语甚合心意,甚至比自己所想更为贴切,闻此,面上再次朗朗一笑,赋税之事解决,那么,秦国眼下之事,当唯有一件。

    “相邦所言如此,则这道王书可补秦法救灾不周严之失,堪为长期法令!”

    一侧的王绾眼中掠过一丝明悟,感先前自己而语,不由得有些哑然,

    “可!”

    “王绾,按照昌平君之语,拟定王书,朝会之时,群臣再行商讨,若无不当,朝会之后,立即颁行!”

    诸般商榷,难题终于解决,秦王政一语而落,定下最终的调子,王绾接令,便是拱手一礼,退回自己的书房,着手拟定王书。

    昌平君则是返回相邦府,开始招收制定接下来施行这道王书的更为具体之策,分配人手,以期将这道王书真正的贯彻下去。

    至于秦王政,则是在耗费一夜精力之后,再次复归偏殿之中,批阅王书,进补汤药,调理身躯,再有不久,朝会就要开始了。

    ******

    启耕大典过后,春日便是到来,不过老秦人没有踏春游玩的兴致,据传,在山东六国中,有这种兴趣的人倒是不少。

    况且,于今岁来说,纵然老秦人有如此兴致,也没有那个心思,随着时间的一天天过去,人人都皱起了眉头,口中骂声不断。

    去岁因为天旱而种下去的麦子,疏疏落落地出了些青苗,到了今天,非但没有返青之象,反倒是一天天蔫蔫枯黄。

    不过,好在有着水车的存在,靠近水流十里区域的庶民还能够看到一点希望,再远一些的就没有一点希望了,若无水车,只怕靠近水流三五里之外的都没希望了。

    本以为启耕大典之后,上天会下点雨,但是等了半个多月,仍旧没有半滴水,若是和往年一样,早就十天半个月的雨下来了。

    昔年春日青绿醉人的婀娜杨柳,变得蔫嗒嗒枯黄一片。天下旅人叹为观止的灞柳风雪,也被漫天黄尘搅成了呛人的土雾。秦川东西八百里,除了一片蓝天干净得招人咒骂,连四季常青的松柏林都灰蒙蒙地失了本色。

    眼看着四月将至,老秦人心下惶惶得厉害了。上茬这茬,两料不收,下茬要再旱,泾水河渠秋种要再不能放水,秦国便真的要遭大劫了。

    就在秦国各大郡县的庶民人心惶惶之际,来至咸阳城的两道王书飞奔而落,身入各大郡县,身入乡里之中,一瞬间,整个秦国上下再次为之沸腾。

    去岁之时,旱灾严峻,一些坐拥劣田的老秦人与入秦的山东饥民知秦国法度,明秦王王书,一拥而上泾水河渠,举国沸腾。

    不曾想,今岁,又有了这般的情况,王书而观,秦王还是牢牢记住他们的,还是将他们放在心上的,尤其是对于老秦人来说,对于秦法更是有了深一层的了解。

    年初,便是有消息从山东传来,因为干旱,关东六国早就免除了国内的赋税,所以,身处秦国的关东游学士子就在言语,以秦法的苛刻程度,是断然不会免除赋税的。

    而对于旱灾之中的他们来说,无论如何也是承受不了的,然而今日,随着王书的下达,一切的一切都要让那些人失望了。

    第一道王书依法缓赋,允许秦人在日后的三个丰年内补齐赋税,且明定日后赋税法度:小歉平年补,大歉丰年补。

    开宗明义一句话:法不可弃,民不可伤。

    一道王书而落,整个秦国郡县沸腾,整个泾水河渠为之沸腾,为此,郑国与李斯甚至吩咐河渠吏将王书快马传颂至各个河渠关隘之处。

    泾水河渠幕府所在的源头之地,郑国登高而吼,将王书一言一语的说道下去,神情满是激动,与他们相守这么长时间,自然知道这卷王书的意义。

    正因为如此,才感同身受,一语落,整个泾水河渠周围的数万庶民先是为之一静,而后震天动地的吼声爆发而出,一位位庶民和工匠跪在大地之上。

    南向咸阳城的方向,深深拜下去。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

    这句传承数百年的老秦人精神牵引而出,情绪蔓延至整个河渠上下,近两百万人为之兴奋,为之沸腾,彼此之间,欢呼雀跃。

    随其后,又有消息传出,这道王书的对策乃是如今坐镇泾水河渠的护国法师玄清子所出,玄清子大师不仅是护国大师,更是河渠巡御史,严查关东六国的不法之人破坏河渠。

    数月来,已经击杀和擒拿了数百位关东六国之人,甚至于河渠之上,都有很多人见到护国法师的身影,其人虽不在河渠之上屡显,但有其在,泾水河渠可以安稳修建下去。

    甚至于,去岁以军法军制牵引灾民上泾水河渠的策略也是护国法师玄清子所出,两策之力,拯救数百万庶民,一时间,整个泾水河渠之上,护国法师玄清子之名宛若神祗之称呼。

第三百零七章 身份暴露(第三更)

    “小师叔,河渠令郑国与河渠丞李斯在一旁等候!”

    没多时,以郑国、李斯为首的河渠吏员便是登临幕府一侧的山谷顶端,那里是护国法师玄清子的修炼之所,也是药庐之所在。

    缘由药庐的存在,近一年来,拯救了不知数千人,而更是因为护国法师玄清子的存在,使得河渠之中出现问题的情况越来越少。

    对于关东六国之人不想要秦国修成这条水渠的心思,郑国和李斯都清楚,原本只想着有百万庶民守卫,那些人不敢行动,只可惜,每隔数日的河渠关卡被毁,令二人烦心不已。

    不过,随其后,便是一具具关东六国之人的尸身被悬挂在河渠之上。那是护国法师玄清子出手,以莫大武道擒拿贼人,近两三个月来,河渠之上已经没有了这般令人愤恨之事。

    据传,在泾水河渠的中段和下段亦是有大王亲自派出的巡御史巡察,同样击杀了甚多关东六国的异心之人,虽然郑国本人不喜杀戮,但这个时候将那些人杀了,却没有任何意见。

    再加上秦王王书中隐约夹杂的消息,更是令郑国与李斯二人心神震动之,想不到去岁那道举国大上河渠与今岁缓赋而行的策略都是护国法师玄清子所出。

    如此,更令二人惊骇不已,大师明明是世外高人,但对于国政要事的谋划,却远远超出普通人,甚至有秦廷内的重臣不能解决之事,落在大师手中,轻而易举。

    再加上大王所发来的第二道文书,原本二人是想要自己拿主意的,但李斯建议,先行询问玄清大师,再行为之,郑国为之认同。

    盘坐于高台之上,周身淡紫色的光芒闪烁,浑身上下绽放无形的清静玄光,身侧脚步而动,虚守一语而出,闻此,周清身躯悠然而起,踏步之间,便至不远处的郑国、李斯等人跟前。

    “大师之策拯救百万之民,郑国代河渠之上的庶民谢过大师,非如此,不知现在是如何一个情况了!”

    身为水家水工,自然知晓,想要修成一条水渠,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民力?

    是财力?

    是物力?

    凡此种种,都不是核心。真正的核心是所在国家的政策,以及君王的决心,自从知晓秦王政一心想要修泾水河渠之后,郑国就已经做好万全准备。

    然而,万全准备虽有,却有逢天降大旱,换做山东六国,早就任凭民力自生自灭,哪里舍得放大仓之粮食,哪里舍得养诸多老弱妇孺之人。

    秦法虽严苛无比,但秦王却非苛刻之人!秦廷之人更非离心之人!

    有了大师的两策,不仅为河渠带来百万民力,更是令接下来河渠的修建速度更快,士气更为高涨,若是第二道王书的内容外露,估计,完工的速度还要提前。

    “秦人不负你我,你我何负秦人耶!”

    “郑国,你要拜的不是我,而是他们。没有他们,纵然有良策又有何用之,没有他们,秦国何以强大之,没有你们,河渠何以修成之。”

    “玄清不过助力一二,当不得大事。”

    挥手间,一股柔和的劲力将郑国搀扶而起,同时,将身侧那些李斯等秦吏制止,身躯微转,口中缓声而语,单手指着远处密密麻麻正在河渠工地上劳作的庶民。

    “先前听李斯言语,大师出身诸子百家道家天宗,如今一观,大师之作为,看似无为,实则无不为,郑国曾游学小圣贤庄,也了解道家精要。”

    “万事阴阳,乾坤而定,论平衡斡旋之法,道家可为首。今日,大王一共下达两卷王书,除了第一卷缓行赋税以外,还有第二卷。”

    “故而,我等想要问询于大师,关于这第二卷王书,我等该如何抉择?”

    听周清之语,郑国神色越发感慨,或许这才是世外高人,若是换做小圣贤庄的那些人,若是能够献出这两策,早就眼睛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言语缓缓,与身侧诸人相视一眼,均敬佩无比,身怀大功,却一言不发,身为护国法师,身份尊贵,却一直待在泾水河渠之上,诸般种种,大师可为非常人。

    言语未落,话锋一转,郑国从怀中拿出一道纸质王书,双手将其递给周清,似乎这第二卷王书有特异之处。迎着郑国与李斯看过来的征询之光,周清接过王书,打开而观。

    上面竟然只有一句话:

    秦王欲亲临泾水河渠,河渠令以为何?

    一眼扫过去,周清便是合上王书,将其递给河渠令郑国,这卷王书询问的可是河渠令郑国,而不是巡御史护国法师玄清子。

    “大王若是亲自亲来泾水河渠,带来的好处你等应该知晓,即如此,你等还来问询于我,想来是想要知晓大王若亲临河渠,是否会干涉河渠之事,扰乱河渠进程。”

    “李斯,你以为如何?”

    多月以来,于郑国和李斯的性子,周清已然清晰无比,不得不说,二人都有才干,郑国务实,通晓农事,李斯则腹有才干,胸有韬略,不然也不会一人之力,将河渠之上近两百万人安排的妥妥当当。

    除此之外,李斯身上还有一个郑国不曾有的有点,那就是眼光和谋略,换成法家之说,那边是精通术治之论,权谋在握。

    如果是李斯回应此卷王书,断然不会有郑国的迟疑。不过,周清倒是偏要将这个问题落在李斯身上,想要了解他要如何回应。

    “大师目光如炬,一眼看出我等所忧。”

    “河渠诸般事情,都已经按照固定的计划,河渠令之意,大王亲临河渠当然好,但亲临河渠,鼓舞士气就足以为之。”

    “李斯以为然!”

    绕了一个圈子,最后还是将话题抛给了河渠令郑国,拱手躬身一礼,神情略有凝重之意。之所以建议郑国前来此地问询大师,缘由便是大王下达文书的言外之意。

    护国法师玄清子入秦数年来,一直为护国法师,更是道家天宗之人,超然物外,但近岁以来,似乎大王已经开始有意无意的将爵位和官职落在大师身上。

    先是蕲年宫右庶长,而后掌少保之位,更有如今河渠巡御史,更别说大王私语传播护国法师之名,扬起声望,能够被大王如此重视,绝非一般。

    “哈哈,李斯,你倒还真不愧出身荀况门下。”

    “河渠令,你等就放心吧,该如何回应王书就如何回应,只要能够将河渠修成,这里……你最大!”

    周清朗朗一笑,对着李斯无奈而语,随即,将目光落在一旁的河渠令身上,此事如何谋划其心中应该已经有了,只怕郑国前来此处,还是李斯的缘故。

    “大师之语,令郑国心中安定矣!”

    果不其然,听护国法师玄清子一语,和听李斯之语感觉大不一般,虽然二人所语都差不多,但有了大师的畅言,似乎一时间,心中都踏实许多。

    随后,一众诸人没有在周清这里多做停留,便是拱手而退。

    ******

    “小师叔,你所献出的两策如今已经传遍整个泾水河渠了,只怕要不多久,秦国上下都知晓小师叔你之名了。不过,也不知秦王如何想,怎么在这个时候宣扬此事?”

    目视着郑国一行人的离去,周清仍旧在山谷顶端踱步而动,俯览方圆数十里的情况,一旁的虚守倒是突然间有了疑惑,近前一步,轻语之。

    “你觉得秦王如此之做是为了什么?”

    闻虚守之语,周清轻轻一笑,想不到于凡俗政事不通的虚守也想到了这一点,那么,对于秦廷上下的人来说,必然更有深思。

    “这……,秦王将小师叔之名传遍整个秦国,莫不是想要小师叔彻底的留在秦国?应该不是,小师叔您现在已经为护国法师了。”

    “难道是想要提升小师叔您的爵位?这……似乎也不是,小师叔您护国法师位比驷车庶长,继续提升,那就是封侯了。”

    “虚守还真猜不出来,小师叔,难道您知晓?”

    万般思绪环绕,虚守在心中快速想着秦王如此之为的原因,是想要将小师叔彻底留在秦国?毕竟小师叔无论是武道,还是文道,都堪称无双。

    还是想要借助巨大的功劳和人望,提升小师叔的爵位,但爵位对于小师叔如同鸡肋,可有可无,小师叔也不稀罕,一时间,还真拿不准。

    “哈哈哈,虚守,你倒是还真聪明。”

    于虚守之言,周清本想要略微驳斥一二,但细细想之,似乎虚守无心之语,未必不是自己所推演那个目标,如今想来,只怕自己的身份秦王政早就知晓。

    不过,有一点,周清可以肯定,自己身份被秦王政知晓的时间不长!具体如何知晓自己的身份,周清一时间不好断定,但既然是疑惑,日后肯定有解决之时。

    在泾水河渠之上,大肆传播护国法师玄清子之名,合并两策重要之功,加持诸般礼仪,血脉尊贵无双,不出意外,这所有的结果会在泾水河渠完工以后显现。

    “看来,河渠事了之后,宗全也该承我之位,坐镇玄清宫了!”

第三百零八章 固所愿也(第一更)

    次日一早,章台宫的朝会刚过,便是一道文书从泾水河渠传来,落在条案之上,秦王政见之,神情为之一动,而后将其打开一览。

    数息之后,面上笑意闪烁,随后又是轻轻的摇摇头。

    先前一下子在泾水河渠之上下达两卷王书,本意并非直接上泾水河渠督战,欲要举国修完河渠,王书之语略微征询,略微迟疑,并未真正的下断言。

    不过,这个意见在秦廷之中,倒是不存在拦阻,在诸多文武要臣看来,这是大王激励民心、收拢民心的手段方略之一。

    纵然有朝臣迟疑,但也并没有太大的反对力量。

    “王绾,你觉郑国之语如何?”

    数息之后,秦王政召来偏殿一侧书房中的长史王绾,数月来,一直跟随自己坐镇咸阳,处理诸般事务,可堪大用。

    等其礼毕,便是将这道郑国、李斯回应的文书递给王绾。

    “臣郑国奏对:秦国旱情蔓延不停,已成险要之象,今岁秋冬若然继续无雨,则秦国难以安定!”

    “当此之时,解决旱情为上,我王统御秦国,若临泾水河渠,则大大激发河渠民众士气。唯其如此,臣建言,大王若务实驾临,河渠不日可完工矣!”

    双手从秦王政手中接过王书,随即将其缓缓打开,口中娓娓而语,文书上的回应不多,十多个呼吸之后,王绾便是将其阅读完毕。

    “郑国所言,臣亦是赞同。”

    “不过这务实驾临,却有别有所指!”

    略微思忖,倒是颇有些含义,整道文书看上去对于大王入泾水河渠表示认同,实则,有隐约夹杂着自己的条件,可是不多见。

    “哈哈哈!郑国之人,寡人也从李斯的多次文书中窥得一隅性情,其人性情沉稳,干练务实,再加上其为水家水工,讨厌排场和铺排。”

    “于此,寡人也是赞同的,寡人亲上泾水河渠,所为也并非扰乱泾水河渠的进程,不过想要亲眼见一见这条被关中秦人期待甚久的河渠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

    听王绾之语,秦王政不由朗朗一笑,这个王绾,明显看出来郑国文书含义,却没有说出来,当真给自己留面子,不过,从文书而观,自己对于郑国办事更加放心也。

    “我王明断!”

    王绾讪讪一笑,郑国此言若是换做其余朝臣,这可就是有些逾越礼仪了,自己一直处于秦廷中枢,些许官场之风气还是得顺从一二。

    “明断?”

    “今夏如果河渠修不成,秋冬又没有雨水,寡人纵然在怎么明断,也没有任何用处!王绾,即刻拟定王书,寡人要亲临泾水河渠,与秦人共同齐力修渠!”

    将手中郑国上传的文书放在条案之上,无奈的摇摇头,秦国可是将家底都压在泾水河渠之上,在这个最后的关头,河渠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呐。

    语落,身躯微转,对着王绾下令道。

    当日傍晚,便又是一道快马王书飞往关中各大郡县,尤其是秦王政深深关注的泾水河渠工地,王书而语,彻底定下调子。

    秦王曰:

    跨岁大旱,民生凋敝,老秦人图谋生存,感于上天一争生机乎!今寡人行营将驻跸泾水,决意与万千庶民戮力同心,苦战鏖兵,务必使泾水在夏秋之时灌我田土。

    凡此之时,举凡秦国官吏庶民,当秉承国运抉择之心,与上天争上一争,还给老秦人一条生路,修渠之事不亚战争,凡出色者,可立功劳晋爵,懈怠逃窜者,罪行加身。

    秦国未来之存亡,尽在泾水河渠一战!

    王书落手,河渠令郑国与河渠丞李斯均神色激动不已,随后将王书散发整个河渠上下,一时间,整个河渠之上沸腾,更不用说王书传递的其它郡县。

    王书刚传荡不久,便又是一队队各大郡县剩余的民力从四面八方汇聚,涌至泾水河渠之上,甚至于连南方的巴蜀之地,西方的陇西之地,北地云中之地都有请命。

    欲要上泾水河渠,将这条涉及秦国命运的河渠修成,不过,一切种种终究得需要遵循秦法,请命可以,但各自所属的郡县之事不能有所耽搁。

    ******

    “大王,要不将玄清大师召回,护持身侧,也好安心!”

    咸阳城的动作很快,距离王书下达不过十天,秦王政便是将朝政之事暂交于昌平君、王绾等人处理,廷尉府等协助处置。

    自己和少府令赵高、卫尉李信等出咸阳,北上泾水河渠。路途之上,一行人并不多,不过卫尉李信所带的两个龙虎骑兵百人队,以及赵高从罗网选拔的精英。

    尽管如此,赵高仍旧觉得不保险,秦国百年来,从未有过王上亲临秦国工事之例,一则,是没有这个必要,下面的臣子自然将其完成。

    二则,安全得不到保障,尤其是百年来逐渐独霸关东六国的秦国,每时每刻,都不知道有多少诸子百家的人、关东六国的游侠剑客想要对大王动手。

    出发咸阳两百里,行至略微偏僻之所,少府令赵高就越发的担忧,一侧的卫尉李信防卫也是越来越警惕,感此,赵高不由回想到玄清大师护持大王的模样。

    一人之力,足以应对所有的突发情况,也无怪乎大王近来如此重视大师。

    “于如今的秦国来说,郑国比寡人更为重要,有大师在其身边,寡人才能够更为放心,按照这个速度,傍晚时分,到达泾水工地不成问题。”

    时值正午时分,两侧则是大片的荒原,丘陵起伏不定,一株株枯黄的树木生长其内,放眼处,满是萧条之感,骄阳垂下,闻赵高之语,秦王政摇摇头。

    于此,赵高也就不再多言,只好吩咐随行的罗网武者与卫尉李信更加的护持左右,一路北上,倒还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赵高那一颗紧张无比的心也逐渐舒缓下来。

    而与此同时的泾水河渠工地上,随着秦王政一行车马的到来,骤然间,秦王政所到之处成为万千秦人的朝拜之所,一位位老秦人神情激动无比,远远看见车马,便是躬身跪拜,口中高呼“大王”不已。

    只是,行营扎定的当夜,秦王政没见任何官员大吏,派出赵高去河渠幕府与郑国、李斯商议明日事宜,便提着一口长剑,带着卫尉李信,登上了瓠口东岸的山顶。

    此地正当中山高耸俯览之所,举目望去,峡谷山原灯火连绵,向南向东连天铺去,风涛营涛混成春夜潮声弥漫开来,恍如隆隆战鼓激荡人心。

    若不是呼啸弥漫的尘雾将这一切都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朦胧苍茫,这远远大过任何军营的连天灯海,直是亘古未有的壮阔夜景。

    “玄清见过大王!”

    然则,还未等秦王政在那处山峰顶端俯览四周诸般情况之事,身侧便是耀眼的紫色玄光闪烁,一道飘逸的身影踏步而动,行至跟前,拱手一礼。

    “见过大师!”

    周清的突然出现,倒是令一旁重甲着身的李信为之瞬间紧张,随后倒是心中微微一松,有大师这般的武道高人在身边,自己的压力也能够小些。

    持剑拱手一礼,便是归于周围的巡逻。

    “大师所观,泾水河渠日夜不停息,一夜可以耗费多少灯油?”

    嬴政伫立山冈,静静凝望,纵然周清到达身边,也没有任何声息回应,就那般看着面前的恢宏场面,足足过了一炷香,才长叹一声,轻语之。

    “河渠丞李斯掌河渠诸般要事,于此之问,玄清倒也一观过。”

    “泾水河渠主干四百里长,加持其余关卡和毛渠延伸之所,一夜所需的火把灯油足有三万斤到四万斤之间,一个月所耗则是百万斤上下。”

    “如今冬日的寒冷尚未完全退去,这个数量还要加上一些,好在,火把灯油来源广泛,既有牛油、羊油、猪油、树脂油等,也有数量庞大的高奴猛火油!”

    周清明白秦王政此问的含义,在其亲政以后,便是征发了五十多万民力汇聚河渠,去岁,因为旱情严重,有了自己一策,近两百万人涌上河渠。

    明面上,看似消耗巨大的只有关中大仓,实则对于如今河渠之上密密麻麻的民力来说,每一天的消耗都无比庞大,举国之力修建河渠,并非空谈。

    也就是秦国自长平大战以后,并未有真正的国运大战,底蕴尚存,否则还真经不起这般的消耗,换成关东六国任何一个国家,都绝对支撑不起这般的消耗。

    周清语落,秦王政并未回应。

    卫尉李信带领着咸阳宫的龙虎重甲兵严谨防卫,周清跟随在身侧,同秦王政静静的站立者,宛若石雕般伫立,直到硕大的启明星悄悄隐没,一行人还是石雕般伫立着。

    “明日寡人便是要与郑国、李斯等人商议,泾水河渠的放水之期到底为何日?”

    “自北地九原巡视以来,秦国各大郡县旱情均严重,靠近水源之地的庶民,加上大师所献的水车之妙,一时间倒也尚可,然则,终究不解根本问题。”

    “大师在河渠之上时日甚长,以你所观,泾水工期,可否有望提前?可否有望在夏种之前完工!”

    终于,不知道何时,秦王政眼眸深处再次闪烁远处那一根根火把上的昏黄之光,身侧淡淡的凉风吹袭,不以为意,身躯微转,看向周清。

    自从百万民力汇聚河渠之上,自己便一直在关注河渠的工事,加上郑国与李斯等人不断将自己所需要的资料从泾水河渠送回。

    故而,自己看似是第一次驾临泾水,但实际上,对于泾水河渠的诸般事情,也是又详细了解,根据自己所知,自从郑国承文信候吕不韦之名修建河渠多年来。

    河渠关卡之处的难点、要点都已经全部解决,不然他也不会承诺在今岁定然完工,接下来的主要工事便是依据早已经勾勒好的图帛,修筑河渠的每一寸。

    先前郑国回应自己的那卷文书之上,曾暗指自己纵然亲上河渠,也最好不要对河渠之事插手,以免对河渠之事造成紊乱,自己是明白的。

    但今夜看着河渠之上如火如荼之势,再加上李斯前日所传,随着自己亲临河渠之上的消息传出,又有十万民力汇聚河渠,零零碎碎加在一起,逼近两百万民力。

    尽管李斯并未多言,但如今万事皆具备,更有充足的民力支撑,自己丝毫不怀疑如果提前完工河渠会有什么问题。

    每多拖延一天,对于秦国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消耗,对于秦国各大郡县的庶民来说,更是一个莫大的痛苦,思忖良久,终于还是想要问一问玄清大师。

    “粮食充足、民力充沛、泾水河渠的大致架构成型、各类水工工匠充足,凡此种种,玄清不觉得河渠提前完工是问题。”

    “其紧要之事,不过为老秦人是否有信心以征战之心将河渠征服,只要有心,就是更前一些,也不是问题。”

    数息之后,周清给予秦王政一个直入心间深处的回应。

    现今,涉及修渠的诸般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郑国所忧心者,为欲速则不达,就算修成,也不见得保证质量。秦王政所忧心者,则是以现在的力量,完全可以行之。

    “哈哈哈,每次和大师言语,寡人都觉甚是欢喜,如大师这般高人,所语定然非虚妄,明日与郑国相谈,寡人颇为期待。”

    “大师,可有兴趣接下来随寡人一起纵观泾水河渠修成,一览我秦国根基底蕴铸就!”

    深夜幽暗,山峰顶端风势侵扰,周清造就施展玄力,让杂乱无章的寒风借路而行,远处的灯火映衬之下,山峰之上略微有些光明。

    秦王政在山峰顶端踏步而动,行至周清跟前,又一次的朗朗大笑,满是欢悦,随后目光流转,看向以身侧泾水瓠口为起点的河渠火龙之态,精光闪烁的丹凤之眸迸出无限的希望。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一句儒家经典之言流转,周清单手负立身侧,与秦王政一起看向远处沸腾的泾水河渠。

第三百零九章 懵(第二更)

    泾水河渠幕府,设置在瓠口所在,也是整个泾水河渠最为关键之所,那是从泾水引水的入口,关系到数百里河渠的走向,更是连接洛水的关键。

    一夜未休息,纵然想要歇息,也没有那个心思,直到临近辰时,秦王政才缓步走向幕府所在,身侧跟着护国法师玄清子、卫尉李信、少府令赵高等。

    刚踏步入泾水幕府之前,眼前的场景便是令秦王政神色为之一动,心中凭空生出无限的感慨与激昂,放眼处,整个幕府跟前已经站满着一位位河渠官吏。

    时间尚早,幕府所在的山凹一片幽暗,游走甲士的火把星星点点。帐篷前的黄土大场已经洒过了水,却仍然弥漫着蒙蒙尘雾。场中张着一大片半露天的牛皮帐篷,帐下火把环绕,中间黑压压伫立着一排排与会工将军。

    早春的料峭晨风啪啪吹打着他们沾满泥土的褴褛衣衫,却没有一个人些微晃动,远远看去,恍如一排排流民乞丐化成的土俑。

    “大王驾到!”

    少府令赵高紧走一步,周身闪烁淡淡的玄光,口中低语,却轻而易举传荡整个山凹河谷所在,语落,整个幕府前的土俑们呼啦转头,秦王万岁的呼喊骤然爆发,小小山凹几乎被掀翻了。

    “臣郑国参见我王!”

    “臣李斯参见我王!”

    “……”

    拥挤不堪的人群中,河渠令郑国、河渠丞李斯自然为首,其余紧要人员随后,各自上前一礼,迎着四周的灯火之光,深深拜下。

    没有过多的繁琐礼节,秦王政单手挥动,并未在外停留甚久,踏步而动,便是在郑国的带领下走入幕府中央大帐。

    秦王政行至幕府帐篷内之前,随后的官吏人员便是涌入其中,再次呼喊着参拜起来,匆忙聚集,以至于李斯甚至忘了教导他们利益,一时间,整个幕府帐篷中,杂乱无比。

    各种各样的称呼不断而起,或是躬身,或是拱手,或是跪拜,或是其它……,有人甚至哭声而起,整个帐篷内刹那间乱套。

    “这能议事?”

    一直将精力放在泾水河渠之上的郑国见状,神情为之一滞,面上呆呆,而后看向身侧的李斯,这等事情应该李斯提前办好的。

    “怪我也!”

    于此,李斯倒也没有推辞,眼前之乱的责任却是在自己身上。然,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也挽回不了了,好在,观大王神色,并无异样。

    “诸位均为老秦人,嬴政也是老秦人,你们今日为秦国的功臣,河渠之事裨益甚多,你们的功劳绵延无尽,还请入座!”

    的确,于眼前的情况,秦王政不仅没有办点责怪,反而心中涌出无限的感动,这种感觉实在是之前从未体验过的,看着他们的形态,听着他们的言语。

    一时间,声音都沙哑了许多,双手平伸压下,左右缓缓而语。数息之后,又是一片杂乱的状态中,帐篷内徐徐归于平静。

    商君变法以来,老秦人最是看重国家给予的荣誉。秦王一礼,帐篷内的百多人大为受用,只觉自己受到了秦王对待议事大臣一般的隆遇,安能不恭敬从命?

    想都不想,满帐一阵感谢秦王的种种呼喊,人人一脸肃然,便呼啦啦坐了下去,地上纵然插着刀子也顾不得了。

    春旱又风,地上洒水早已干去,两百余人一齐坐地,立即便是黄土飞扬尘雾弥漫。可是,令人惊讶的是,整个大帐连同秦王在内,人人神色肃然,没有一个人在尘雾飞散中生出一声咳嗽。

    秦王政倒也没有着急立刻商谈要事,待帐篷内的动静归一,看着诸人入座,己身仍旧站立着,身侧的玄清大师亦是如此。

    目光所至,扫视着泾水河渠之上的重要官吏,满是衣衫褴褛,发丝凌乱,灰黄无比,于此,秦王政也很清楚,根据他们的俸禄,不是穿不起整齐的锦袍。

    而是在泾水河渠之上,纵然有锦袍加身,要不多久,便会再次脏污不堪,颇有家底的官吏都是如此,对于外界百万民力的情况,秦王政可以想象。

    “诸位,大王亲临泾水幕府,乃是我等无上的荣幸。”

    “郑国身为河渠令,在河渠丞的帮助下,接下来请诸位向大王言语河渠要事!”

    诸般事必,刚入座不久的郑国便是出列,拱手对着同样站立的秦王政一礼,旋即,便是左右环顾一周,口中言语不断,言语接下之事。

    目光看上上首,迎来秦王政的颔首以对。

    “要事一者,请河渠所过之县令、县长禀报各自境域内的河渠进度!还请诸位据实而言,秋种之前完工,可否可行?”

    这等要事分列还是李斯为自己拟定的,尽管自己不擅长,但是按图索骥还是不成问题的,语落,便是退向一侧,等到左右百多位河渠官吏的回应。

    今日入帐篷内的诸人,均是泾水河渠惠及的区域之县令、县长。何为县令,依据秦法,万户以上的大县,主官称县令。万户以下的小县,主官称县长;县令年俸六百石,县长年俸五百石。

    “云阳县令禀报:瓠口工地定然提前完工,老秦人不怕苦,两个月便可行之!”

    郑国之语刚落,其身右侧便是一位壮实的青年汉子起身,上前拱手一礼,拜向秦王政。

    “泾水瓠口工地,两个月可行之!”

    刹那间,又是数人踏步而出,走出来,拱手洪亮的声音一礼。

    感此,静静停留在秦王政身侧的少府令赵高面上微微一笑,昨夜奉大王之名,提前与河渠丞李斯商议,今日算是看到结果。

    郑国所言之秋种之日距离现在还有近半载,而两个月后,则是夏种之日,这也是大王为之期盼的日子,现今听之,颇有可行之。

    “甘泉县之工事,两个月可行之!”

    “须阳县之工事,两个月可行之!”

    “……”

    “横星县之工事,若是赶上一赶,在夏种之前,也是可以行之!”

    “……”

    帐篷内的诸人均不甘其后,纷纷踏步而出,向着上首的秦王政承诺而道,彼此之间,士气充足,眉眼之间,满是斗志昂扬。

    不过,他们虽然神情激昂无比,对于一侧刚站立不久的郑国来说,却是发懵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先前所语是确定是否可以保证秋种完工。

    怎么现在又扯到夏种之上了?

    突生变故,郑国浑身为之颤抖,神情难看之极,如果说一个人这般说,倒也罢,但是听他们之言语,明显有人事先约定好,完全越过了自己。

    这是当自己不存在?还是当修泾水河渠是儿戏?一瞬间,郑国心头便是冒气炙热的火焰,面色通红的便要站起身来,然则,随即便是被身侧的李斯拉了下来。

    “此事莫急,交于我!”

    快速低语对着郑国一言,李斯便是快步走下帐篷中央。

    于周清而言,这些县令之语和郑国之语不同虽令人诧异,但从昨夜秦王政所问之语,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撇着郑国面上满脸的怒气,不由得微微一笑。

    至于秦王政,从先前郑国之语出,便是没有出声,静静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无论他们口号喊得如何响亮,如何做出决断,最后的决定者仍旧是河渠令。

    “诸位且听我一言。诸位县令、县长、工将军,秦国以军制治水,这幕府便是军帐,军前无戏言。诸位昂昂生发,声称要赶上瓠口工期,抢在夏种完工,心中究竟有几多实底?”

    “目下瓠口虽然打通,可四百多里干渠才刚刚开始。河渠令与我谋划的预定期限:去岁深秋重上河渠,今岁深秋完工。若要抢得夏种,在两个多月内成渠放水,旷古奇闻!”

    “四百多里干渠、三十多条支渠、几百条毛渠,更有需要精工细作的斗门、渡槽、沙土渠,两个多月,不吃不喝不睡,只怕也难!治水之要,首在精细施工,诸位,还是慎言为上!”

    数年来,李斯执掌河渠丞,统辖河渠之上的百万民力,管理诸般之事,威望不低,帐篷内的诸人对其也是敬重,闻此,一时间诸人相视一眼,倒是没有了回应。

    如此之语,令秦王政身侧的少府令赵高心中一突,莫不是李斯准备违背大王之意?但看着身侧的大王,仍旧平静的站着,平静的看着,没有半点动作。

    “臣郑国有言!”

    待在一侧的郑国终究还是忍不住,这般言语,纯属是乱搞,如今泾水河渠即将修成,若是任意为之,无论如何自己都不答应。

    语落,便是踏步而出,立于李斯身侧,迎着李斯惊诧的目光,郑国不为所动。

    “河渠令有言,但说无妨。”

    秦王政点点头,今日论事的核心,终究还是在郑国身上。

    “河渠丞替郑国辩解,郑国于心不安,与河渠之事,还得郑国自己言语,先前听诸位两个月完工河渠之事,郑国为之惊骇也。”

    郑国左右再次一礼,从身上拿出一个折叠的铁尺,漫步而动,行至幕府帐篷中的泾水河渠总图跟前,与此同时,整个帐篷中的所有视线亦是落在其上。

    “诸位请看,图版之上,河渠引水口与出水瓠口,要善后成型,工程不大,却全是细活。全段三十六里,至少需要两万人力。”

    “四百六十三里干渠,加三十六条支渠,再加三百多条毛渠,谁算过多长?整整三千七百余里!目下能上渠之精壮劳力,以一百三四十万算,每一里河渠均平多少人?两三百人而已!”

    “筑渠不是挖壁垒,开一条水沟了事,渠身渠底都要做工,便是铁人昼夜不歇,两个多月都难!这些工事,处处急不得。”

    “急急忙忙一轰隆上,能修出好渠来?渠成之日,四处渗漏,八方决口,究竟是为民还是害民?郑国言尽于此,诸位各自思量!”

第三百一十章 阴阳之道(第三更)

    先有河渠丞李斯之语,再有河渠令郑国之语,一时间,二人之言令得先前出声承诺的河渠诸人神色尴尬无比,彼此之间,相视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虽然说不出话来,但是神情外显,明显有些许的不服气,大王亲自驾临河渠工地,庶民定然士气大增,如此,如何不能够将河渠早点修成。

    郑国说完此语,便是自顾自拿着折叠铁尺在图版前停留着,无论如何,决不允许有人侵扰河渠工地要事,就算是秦王都不行。

    “好好的一场论事,如今这般形态,可是不对。”

    “李斯,上凉茶,为诸位去去火气,也好平静些许情绪。”

    忽而,周清上前一步,挥手间,一道淡紫色的清静之气光芒掠过整个帐篷,而后将目光看向河渠丞李斯,既然是问题,解决就是。

    根据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在夏种之前完工不是没有可能,郑国所言不过更为稳妥。语落,李斯闻此,拱手一礼,便是下去安排。

    未几,便是四位庶民将帐篷外的两只大缸抬了近来,没有迟疑,一礼而后,将缸内的凉茶分别舀出,端至帐篷内每一人身前。

    “先前诸位所言,玄清也是清楚,待在河渠这般长的时间,情形大体也是明白,秋种完工都有成算。河渠令丞也已据实陈明工地境况,以为不当抢工,最大担忧,便是急工毛糙,反受其害。”

    “然而,你等的目光只是聚焦在泾水河渠之上,的确,于泾水河渠本身来说,自然秋种完工上佳,但对于整个秦国来说,却非如此。”

    “大局而观,才有大王如今亲临河渠,与诸位商讨此事!”

    凉茶供应了一碗又一碗,半柱香的时间很快过去,周清对着秦王政看了一眼,拱手一礼,继续言语,尤其在河渠令郑国的身上凝视许久。

    对于郑国而言,他的第一要事便是修渠,其余诸般,均无需理会,要什么,秦国就得供应什么,缺什么,秦国就得补充什么。

    从其观点而出,得出秋种完工不错。

    然而,郑国的眼界毕竟小矣,口中言语微落,行至一侧,不再言语。而此刻的帐篷之中,历经这般长的时间,诸人心中有冷静些许,听护国法师玄清子之言,陷入沉思。

    “大师所言,于寡人一般,寡人知晓修河渠之难,然而,寡人仍旧要说一句:河渠虽难,但抢在夏种之前不难!”

    “不是嬴政好大喜功,要执意改变河渠令丞原定工期。所以如此,大势使然,河渠实情使然。先说河渠实情。令丞之言,自然有理。”

    “然其担忧却只有一个:怕毛糙赶工,毁了河渠!也就是说,只要能精准地依照老令法度图样施工,快不是不许,而是好事!河渠令、河渠丞,嬴政说得可对?”

    数息之后,秦王政走下帐篷之中,对着周清点点头,而后言语突然间激昂了起来,先是有些停顿,随即目光炯炯,浑身不自觉散发畅快之意。

    “大王明断!”

    听此言,河渠令郑国毅然拱手。

    “于大师口中所言秦国大局,却是寡人心中所忧,去岁夏秋冬三季大旱,任谁也没想到今岁开春还会大旱。开春既旱,今岁夏田定然无收。一年有半,两料无收,关中庶民已经是十室九空。”

    “上天之变,谁也料不准。阴阳家东君也说,三月之内无大雨。靠天,夏种已经无望。果真三料不收,秦国腹地何等景象,诸位可想而知。”

    “更有一则,寡人派三川郡守翔实踏勘,回报情势,关外魏赵韩三国及楚国淮北之旱情,已经缓解,夏收至少可得六七成,夏种若再顺当,山东六国便会度过饥荒,恢复国力。”

    言语这里,秦王政神情不自觉的凝重起来,去岁之时,诸夏之国一同大旱,然而,到了如今,可就不是这般了,非如此,自己也不会想着提前完工河渠。

    “也就是说,秦国若今岁夏种无望,便会面临极大危局。其时关中大饥,庶民难保不外逃。加之大仓屯粮已经被治水消耗大半,秦国仓储已经难以维持一两场大战。”

    “届时山东六国合纵攻秦,十之**,秦国将面临数百年最大的亡国危局……嬴政不通治水,然对军国大势还算明白。诸位但说,此其时也,秦国何以处之?”

    没有停下,秦王政继续言之,神色掠过无言的凝重,泾水河渠寄予了自己很大的希望,但同时,不可避免的,也有相当大的风险。

    这或许就是道家所言的阴阳之道吧,万事均是平衡而进。

    帐篷内悄然无言,清晨之时,正是凉爽之刻,再加上喝了凉茶,更是舒爽,然而,听着大王口中之言,帐篷内的诸多官吏却浑身骤然发冷。

    连带着想要说些什么的河渠令郑国与河渠丞李斯都没有言语。比起帐篷内的这些县令、县长,于大王言语含义,他们更是明白深层次之道。

    尤其是最后一句反问,正是表明秦王的心意,令帐篷内诸人无言以对。

    假如说,此前帐内诸人还都是就河渠说河渠,此刻却是真正地理会到秦王以天下大势说河渠,以邦国存亡说河渠,其焦虑与苦心绝不仅仅是一条泾水河渠了。

    “臣启我王,上天欲要难为我秦人,但秦人偏偏不信。河渠夺日之战,臣代受益二十三县请命,我等各县精壮民力,愿为河渠轻兵,死战干渠,若工程毛糙不合老令法度,毕元甘愿以死谢罪!”

    豁然间,一位衣衫褴褛的青年男子站起身来,快步走下座位,行至秦王政跟前,拱手一礼,半跪在大地之上,声音洪亮无比。

    轻兵者,秦军敢死之兵士。

    当年秦魏少梁之战,孝公亲率轻兵冲击魏军,俘虏公叔痤,为秦国赢得一丝喘息之机。之后,轻兵屡屡在战场上立下奇功。

    “轻兵决水!死战干渠!”

    呼吸之间,帐篷之内,受河渠裨益良多的二十三县工、将军们一齐站起,一声吼,声势滔天,气势如虹。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又是一息,整个帐篷内的所有县令与工将军们刷地起立,秦人老誓震荡河谷。

    历经秦王一语,如今的泾水河渠已经不仅仅是泾水河渠自身,而是关系秦国安危的泾水河渠,如此国难危机之际,老秦人不出面,谁还出面!

    “国人死战之心,嬴政心感之至。然则,治水毕竟不是打仗,我等须得议个法程出来,才能说得死战,才能有条不紊的修渠。”

    “河渠令乃天下闻名水工,嬴政今日只有一句话:我虽急切,却也不能要一条废渠。河渠令尽管说工程难处,老秦人若不能克难克险,便是天意亡秦,夫复何言!”

    感老秦人如此,秦王政一时间眼眶有些微红,这才是老秦人,这才是数百年来游牧陇西,放马游猎的老秦人,这才是老秦人本色!

    踏步而动,对着面前的诸多县令、县长等一礼,随即又缓步行至一侧图板之前的河渠令郑国跟前,又是拱手一礼。

    那郑国神色坚毅,单手紧紧握着折叠长尺,双眼亦是瞪得混圆,看着面前的秦王政一礼,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数息之后,才徐徐恢复常态。

    “治水无虚言。”

    “目下最难,大匠乏人。要害工段无大匠,容易出事。”

    半顷,河渠令郑国干干一语。

    “赵高,于河渠令禀报预备之事!”

    秦王政颔首以对,随即,挥手招过一侧的少府令。

    “禀报河渠令、河渠丞,日前,巴郡丞李涣从蜀郡还都述职,李涣为昔年李冰之子,大王特意征询李涣治水诸事,又令经济十署会商并通令相关各方,为泾水河渠署预为谋划了三件事。”

    “其一,当年参与都江堰工程的老工匠,无论人在巴蜀还是关中,一律召上泾水河渠统归河渠署调遣。”

    “其二,咸阳营造工匠无分官营民营,就是将作少府中人,一律赴河渠署听候调遣。”

    “其三,蓝田大营之各色工匠急赴泾水瓠口,悉数归河渠署调遣。前述三方技能工匠,皆可依图施工,粗计一千三百余人。旬日之内,工匠可陆续到齐。”

    似是早有准备,赵高出列,行至秦王政身侧,出口而言,娓娓而道,没有办点迟疑,一切诸般之事,都已经做好完全准备。

    “河渠令,这些人可够?”

    秦王政拱手而语。

    “眼下泾水河渠之上,民力尚可,物资尚可,若是这些人可以到位,日夜而进,倒不是不可以一争!”

    郑国眼中已是有些微红,身为水家水工,治水关东六国,但从来没有一位国家的君王能够与眼前的秦王媲美,先前之所以恼怒,便是认为他们肆意承诺,是将河渠视为儿戏。

    然,观先前那些县令等人的士气,观老秦人的传统英气,郑国为之动容,是了,现在的泾水河渠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再是一条简单的河渠,而是一场丝毫不亚于长平之战的战争。

    战胜了,秦国更加强大!

    若是战败,秦国很有可能面临诸般危机!

    如此国难,与有心焉,郑国思忖良久,终于,迎着秦王政看过来的目光,勉强为之而语。

    “河渠令如此之言,嬴政此生不忘。”

    “泾水河渠,夏种成渠,诸位,可有异议?”

    秦王政对着河渠令郑国深深一礼,而后转身看向帐篷内全部站立起来的县令、县长、工将军等。秦人如此,秦国何以不能够一天下大势。

    “没有!”

    所有人异口同声,声音洪亮无比,震荡整个瓠口幕府,余韵不觉。

    “哈哈哈,好,河渠完工,紧要之事在于统筹,寡人欲要重新整纳河渠人事,以利号令统一。”

    “大师,宣书!”

    一炷香以后,秦王政端坐在幕府上首之处,持笔墨,写就文书,将其递于身侧的护国法师玄清子,一时间,帐篷内的诸人神色再次肃然。

    “秦王特书:河渠事急,重新整纳职事如左。”

    “其一,擢升河渠丞李斯为客卿,总揽军民各方,统筹决战泾水。”

    “其二,郑国仍领河渠令官署,总掌泾水河渠施工。”

    “其三,擢升巴郡丞李涣为中大夫兼领河渠丞,襄助河渠署一应事务。”

    “其四,擢升云阳县令毕元为内史郡郡守,统领关中二十三县决战四百里干渠!本王行营驻跸瓠口,决意与秦国臣民戮力同心,大决泾水!”

    “此书,大秦王嬴政十一年春。”

    周清持王书,行至帐前,朗声而语之。

第三百一十一章 擎天(第一更)

    王书而下,片刻之后,整个幕府帐篷中又是升腾起一阵慷慨激昂的呐喊之声,尤其是被王书点名的郑国、李斯、毕元等人,更是深深的躬下身躯一礼。

    身处帐篷内的县令、县长、工将军等,均为遵守秦国法制的淳朴老秦人,厚重朴实,不尚空谈,平日里,几乎都没有机会见秦王一面。

    然而,今日泾水幕府之中,却是让他们真切感受到眼前这位年轻大王的风采,说理之透彻,决事之明锐,勇气之超常,胸襟之开阔,对臣下之亲和,无一不使他们感慨万端。

    更要紧的还是,他们在此看到了秦王决战泾水的胆魄,看到了秦王不拘一格大胆简拔能事干员的魄力。

    有李斯、郑国、李涣、云阳县令毕元这些毫无贵胄靠山而只有一身本事的干员重用在前,便会有我等事功之臣的出路在后!

    多难兴邦,危局建功,这是所有能事之士的人生之路。

    既入仕途,谁不渴望凭着功劳步步晋升?

    然则,能者有志,还得看君王国府是否清明,是否真正地论才任事论功晋升,君王国府昏聩乱政,能事布衣纵有千般才能万般功劳,也是徒劳。

    他们中十有**都是山东六国士子,当初过江之鲫一般来到秦国,图的便是伸展抱负寻觅出路。多年勤奋,他们终于在秦国站稳了根基,进入了最能展现实际才干的实务官署。

    近两年,传闻秦王政冠礼亲政,一时间,令他们不好捉摸这位新秦王的心思,但是,今日过后,他们心中将再无疑惑。

    ******

    一晃便是到了四月,春日逐渐向着炎热的夏日过度,头顶的虚空骄阳越发的明亮起来,白昼也是越来越长起来,泾水河渠的进度也是越来越快。

    碧蓝无垢的晴空之下,整个秦川在鼓荡的黄尘中亢奋起来。一队队牛车、马车、独轮车连绵不断地从四面八方赶向渭北泾水之处。

    一队队挑担扛货的人流连绵不断地从关中西部南部赶向泾水塬坡,粮食草料砖头石头木材草席牛肉锅盔,用的吃的应有尽有,咸阳城外的条条官道,终日黄尘飞扬。

    于此盛大景象,早就落在诸多商旅的眼眸之中,自从知晓整个泾水河渠汇聚了一两百万民力以后,来至关东六国的大商旅汇聚一起,便是嗅着这是一次绝大的商机。

    没有迟疑,彼此之间,便是派出麾下的诸多车队,载着诸多的货物出咸阳城,北上泾水河渠所波及的区域,搭起帐篷做生意。

    随着山东商人陆续开出咸阳,各种农具家什、油盐酱醋、麻丝、麻绳、布衣、草鞋、陶壶、陶碗、陶罐、铁锅,以至菜根茶梗等一应农家粗货,在一座座营盘外堆得小山也似。

    只是,令这些山东商旅们没有想到,连绵营盘座座皆空,连寻常留营的老工匠女炊兵也踪影不见,即便是各县的幕府大帐,也只能见到忙得汗流浃背的一两个守营司马。

    山东诸多商旅们转悠守候几昼夜,座座营盘依然人影寥寥,生意硬是不能开张。后有心思灵动者突然明白,各处一声大喊:不用揣摩,人在渠上!走!

    随即,商旅们恍然大悟人人点头,立即赶起一队队牛车,纷纷将商铺又搬上河渠工地。

    然则,待他们一群人刚行至河渠工地之上,便是一双双眼眸瞪着浑圆,神情满是惊骇,一丝言语也说道不出来。

    高低起伏不断的塬坡之上,一道道旗帜连绵不断,迎着微风,飘扬亘古,一道道杂乱无章的呼喊之音、吼叫之音、畅快之音……不绝,在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河渠之上形成一个从未见过的异样战场。

    触目可及,处处一片亮晃晃黑黝黝的光膀子,处处一片铁耒翻飞呼喝不断。无边无际的人海,沿着一道三丈多宽的渠口铺向东方山塬。

    推着独轮车飞奔的赤膊汉子,直似秦军呼啸的箭镞密匝匝交织在漫山遍野。五六丈深的渠身渠底,一拨拨光膀子壮汉舞动锹耒,一锹锹泥土像满天纸鹞飞上沟岸,沟底呼呼的喘息如同地底一道硕大无比的鼓风炉。

    渠边仅有的空地上,塞满了女人孩童老人。女人和面烙饼,老人挑水烧水,孩童穿梭在人群中送水送饭。人人衣衫褴褛,个个黑水汗流,却没有一个人有一声呻吟一声叹息……

    “这是……,秦国人是疯了吗?”

    “他们绝对是疯了,自古修渠之事,哪有这般为之?但……为何我……心中却顿生一股别样的畏惧之感,这就是秦人!”

    “……”

    一位位商旅大贾的神情之上满是惊愕无双,视线在偌大的河渠工地上久久看过去,他们虽只是微不足道的商贾,但在这一刻,他们却看到了秦国迥异于山东列国最为独特的一面。

    秦人可畏!

    这是他们的第一感觉,此语虽不是第一次听说,但却是第一次身入他们的心神之中,百年来,秦国自从商君变法以后,秦人悍不畏死,威慑关东六国。

    一直以来,在他们的心中,仅仅认为在军功爵下的秦人是可畏的,然而,今日他们却看到了另外一番景象,举国之力修渠,放在山东六国身上,民力征发就是颇为困难,更别说在那些民力的身上看到眼前这些秦人的风采。

    没有一点不愿意,没有半分偷懒,无论是谁,都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在山东列国是难以想象的,却在今日出现在面前。

    “数年前,齐国稷下学宫曾有名士传言,当今列国的大争之世已经过去,一天下者,必为西秦之国,原本我并不认同,因为关东六国中,赵高、楚国、齐国都还有很强的底蕴。”

    “但现在,以秦人之可畏攻伐山东六国之畏惧,一天下大势明朗矣!”

    诸多商旅相视一眼,低语一声,神容之上满是无尽感叹,他们身为山东的商旅,却是在内心中做出如此评价,纵然想要改之,却无法越过他们刚才看到的画面。

    然则,无论那些关东商旅如此之言,对于泾水河渠来说,没有任何的影响,整个泾水修渠要地,便是受益的二十三县区域,也是诸多敢死轻兵攻关之所。

    那日客卿李斯接手决战泾水,连夜谋划,便是谋划出条理清晰的泾水河渠核心要点,而且在秦王政的见证下,将要点之事全部分配下去。

    统筹规划近两百万民力,覆盖整个泾水干渠、三十多条支渠与过水、进地毛渠三百余条、瓠口峡谷的收尾工程等等。

    李斯则一边坐镇泾水幕府之中,运筹一切,一边巡视进度,进行微调。郑国带领着大匠师同样坐镇河渠幕府之中,应对下面送上来的各种难题,其余匠师则是随着李涣不断的巡视河渠每一处。

    若有难题,就地解决,绝不推脱,绝没有办点推诿!

    秦王政则是与护国法师玄清子、少府令赵高、卫尉李信等巡视河渠工程,但凡有特异功勋,立地授爵褒扬,但有怠工犯罪,立地依法处置。

    “大王,这些秦国轻兵劳作不知疲倦,动作不知停缓,浑身的生机之气快速燃烧,虽悍然可畏,然若不节制之,于秦国无益也。”

    一连数十日,都再与秦王政一起巡视整个泾水河渠,虚守和罗网一行人则是护卫在郑国与李斯等人身边,于此,少府令赵高也没有任何意见。

    抬头看着天空,巳时刚过,午时临头,漫天炙热的阳光照耀,一行车马行至一处河渠关隘之所,那里飘扬着轻兵敢死之士的黑色旗帜。

    放眼看过去,那一位位轻兵敢死之人,均年岁不大,不过二三十岁的精壮汉子,此刻却浑身黝黑无比的停留在干渠之中,用力的劳作着。

    一滴滴汗水不断流淌而下,浑身上下除却穿着裤子以外,再无其它衣服加身,一起用力,一起喊着号子,一起将关隘之中的这块巨石锤成粉碎,给予挪移,给予施工。

    顺着河渠的走向,数百丈开外,则是一处较为狭窄的山谷所在,灵觉有感,那里同样有两队轻兵敢死之人在疏理这河渠两侧的山谷巨石,给予挪移,给予粉碎。

    清晰的感知之中,那些人看似精气神十足,实则本源消耗巨大,若是继续这般为之,只怕再有数日就要出大问题了。

    “大师为道家天宗的传人,理应看淡生死,如何有这般语之?”

    “商君秦法,大仁不仁,这些轻兵敢死之士的劳作寡人自是看在眼中,如若大行妇人之仁,安有秦国法治?不过,大师所语,不无道理,”

    “轻兵敢死之士乃是秦人的风骨之士,非万一之时,不得有损,赵高,于李斯言语:轻兵节制劳作,各县量力而行!”

    骑乘在骏马之上的秦王政诧异看了周清一眼,想不到这似王道腐儒之言竟会出至大师之口,眉头一挑,轻轻回应之。

    随即,倒也是于周清之语,下达王书口令,着赵高传递至李斯处,由其统筹管辖,将意蕴传达整个泾水河渠之上。

    “不好!”

    一旁的周清面上轻轻一笑,对着秦王政拱手一礼,正要说些什么,豁然间,远处诸多轻兵敢死之士所在的山谷之地先是听得一阵震天动地的号子声,一阵如滚木石下山的隆隆雷声随之而落。

    灵觉有感的周清瞬间神色大变,周身耀眼无比的紫色祥光闪烁,瞬间消失在原地,一旁的秦王政与卫尉李信亦是相视一眼,神情也是不自然的凝重起来。

    对于大师的本领他们自然知晓,对于大师的平静淡然他们更是知晓,但能够令大师这般神容骤变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去那里!”

    瞬息之间,秦王政便是单手拍着马背,操纵着马缰,向着刚才数百丈外那道突生异动的山谷而去,除此之外,刚才也没有什么值得大师注意。

    李信为之颔首,对着身后的龙虎骑兵们挥动手掌,纵马快速前进,百十个呼吸之后,秦王政一行人才快速奔至那处山谷狭窄之所,放眼看去,山谷内的情形便是落在眼眸深处。

    刹那间,秦王政神情亦是为之骤变,明亮的丹凤之眸瞪得浑圆,随即,翻身下马,一侧同样惊骇无比的卫尉李信紧紧跟随。

    整个山谷之中满是无言的寂静,一道道目光不自觉的看向山谷半空之中,那里,两块无比巨大的岩石从山谷两侧脱落,两块巨大的岩石形体略微扁平,凡方圆足有数丈之长,宽度也有五六尺。

    顺着那两块巨大无比的褐色岩石脱落之所,不出意外,他们的归宿肯定是山谷之中,但是,此刻的山谷下段,那两块巨大的岩石一端,却左右两侧各有十多人手持锹耒、铁锤汇聚在一起。

    一只只头颅扬起,**的上半身为之僵硬,为之不敢动静,为之浑身颤抖,有胆子略小者,更是直接裤腿浸染淡淡的腥臊之气。

    而那应该落下,并且砸到他们身上的两块巨大岩石,此刻却是被一道紫色的身影擎托而起,耀眼无比的紫色光芒扩散,包裹住那两块重达万千斤的石块。

    “玄清大师!”

    秦王政大惊,快步走进山谷之内,看着那已经被吓呆的数十位轻兵敢死之士,又抬起头看着此刻半空而立,凭空托起两块巨大岩石碎片的大师。

    “大王无需担心,且令他们快些离开这里。”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半空之中传荡,落在山谷之中。

    卫尉李信走在秦王政侧前方,看着此刻仍旧没有反应过来的轻兵敢死之士,眉头一挑,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多说。

    遇到这般情况,没有吓傻都是轻的,好在今日有武道深不可测的玄清大师在此,不然,他们今天绝对要被这两块局势砸成肉酱。

    对着身后同样跟来的龙虎骑兵们下令,数十人上前便是将那些轻兵敢死之士拉开,山谷巨石的另外一边,一个轻兵敢死吏员则是颤抖不已的缓缓近秦王政跟前,大口喘着粗气。

    不是自己不争气,而是刚才太吓人,冷不丁的,山谷两侧岩石便是裂开,滑落下方,若非这位如同神人一般的玄清大师出手,不远处已经被拉出的数十人则必然身陨于此。

    “大王,先离开这里,以玄清大师的手段,这两块石头造不成威胁!”

    见着秦王政仍旧在山谷之中停留,卫尉李信神情有些焦急,连忙劝说道,倘若大王真的在这里出了什么问题,自己纵万死亦不可赎回。

    “阴阳万化!”

    灵觉感应着下方山谷之内的轻兵敢死之人纷纷离去,虽然不远处的秦王政与卫尉李信暂时还没有离开,但也已经不成问题了。

    己身横空而立,双手支撑两块巨重无比的岩石,体内浩荡的力量席卷而出,双手与岩石交触之所,各有一道亮丽的太极图迸出,由下而上,宛若毁灭之力。

    螺旋而上,太极图逐渐扩大,与此同时,双手所擎托而起的巨石也在太极图的磨灭之下徐徐归于虚无,慢慢的,缓缓的,那先前两块巨大无比的石块便是彻底消失在山谷之上。

    璀璨的紫色祥光护体,两道混元黑白的太极图徐徐消散,灵觉笼罩山谷两侧的岩体,双眼微微眯起,双手各自拍打过去,将狭窄险要的山谷之所凭空改换形体,成就一个缓坡。

    至此,流光再次一闪,周清出现在秦王政跟前。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不朽(第二更)

    “大师,无恙否?”

    尽管对于大师的手段已经有诸多了解,但每一次看到,都会感觉别样的神妙,那两块巨石的重量绝对超越万斤,而且还是瞬间滑落。

    大师却是能够在数百丈之外,瞬间将其擎天托起,这等手段简直非人力,无怪乎先前听鬼谷盖聂先生而语,诸子百家中论武道修行,道家可称第一。

    又观大师施展诸般手段将这处山谷改变形体,秦王政又是赞叹不已,见到大师归来,连忙上前一步,双手拉住周清的手臂,深深问道。

    “玄清虽然无妨,但是五里之外的那处幽谷中,却是……,玄清惭愧,终究还是力有不逮!”

    周清摇摇头,虽然那两块巨大的岩石冲击力不小,然而,于现在的自己来说,还不是问题,先前自己之所以神色大变的原因,也非此处。

    神情平静,迎着秦王政看过来的目光,灵觉有感,一队人马已经向着这里快速逼近,道音缓缓,说着令秦王政略有不解的言语。

    “大王,大王,甘泉县轻兵营……!”

    山谷不远处的宽阔角落中,数十位被周清救下来的轻兵敢死之士徐徐缓过神来,精气神逐渐归元,劫后余生不外如此,一时间,诸人跪拜之语不断。

    不过,秦王政有感周清神色仍旧凝重万分,顺着其目光看将过去,不远处的山谷之外,由远而近的传来一阵急促马蹄之音。

    明显是向着他们所在的这个方向来的,十多个呼吸之后,在通禀之后,便是近前,观其衣衫褴褛的衣着,明显是营盘司马的装束。

    刚进入山谷之中,便是嚎嚎大哭,喉头哽咽泪流满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面尘土的容颜上如同泥人一般,瘫坐在山谷之中,言语断断续续回应。

    又是数十个呼吸过去,秦王政头颅低垂,双眸深深的眯起,呼吸一口气,快步走出山谷,翻身上马,向着这位营盘司马所在的另一处区域而进。

    半柱香之后,在一处已经黑压压汇聚诸多河渠之民的幽谷之旁,秦王政一行人才到达那里,通道而显,目光所至,所有人均齐齐一个激灵!

    石茬参差的渠身渠底,茫茫青灰色中一汪汪血泊,一具具尸身光着膀子大开肚腹,一幅幅血乎乎的肠子肚子搭在腰身,一双双牛眼圆睁死死盯着渠口……

    根据先前来禀报的营盘司马所言,甘泉县轻兵营刚刚凿开最坚硬的五丈岩,撬开了山石干渠最艰难的青石嘴段,厚厚的石板刚刚吊上渠岸,最先赶活的二十六名精壮便纷纷倒地,个个都是肚腹开花。

    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眼前这种场面,秦王政脸上难看至极,沉默不已,脑海中突闪刚才玄清大师之语,这一刻,他明白了大师之意。

    “好好的后生啊,你们等着,我对不起你们啊!”

    先前纵马禀报的营盘司马突然间冲出人群,扬天长啸,嘶吼一声,刹那间,猛然的一头撞向一旁坚硬无比的岩壁之上。

    只可惜,还未等其真正的撞上去,便是一股柔和无比的力量将其凭空摄起,屈指一点,便是令其陷入深层次的昏睡之中。

    又观眼前这一幕,秦王政久久无言,四周围拢汇聚的庶民越来越多,那一双明亮的眼眸也是越来越红,豁然,秦王政身躯一个趔趄,幸好身侧的少府令赵高警惕一步踏出,扶住秦王。

    “轻兵敢死,老秦人风骨不灭!”

    “今日其身虽死,但其行永存,殒命河渠,功在河渠,嬴政为之礼!”

    看着此刻四周已经聚拢过来的民众,被赵高搀扶住的秦王政摆摆手,径直走到河渠幽谷高处,看着下方那位河渠献身的数十名轻兵敢死之士。

    朗声而语,声音低沉而含悲伤之意,语落,对着下方的猩红所在一礼。

    四周一道道目光汇聚,悄无声息,没有半点声音传出。

    “虽如此,但嬴政还要询问诸位一语,决水轻兵还要不要?”

    秦王政突然一声呼喊,吼声由高而落,荡漾在四周每一位河渠民力耳边。

    一时间,四周仿佛越发宁静了。

    “要!”

    “要……!”

    “……”

    不过,数息之后,便是一道道此起彼伏之音升腾,数百人、数千人同声而喊,震荡的整个河渠塬坡为之晃动,声音入幽谷,更是余韵不觉。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秦王政双眼通红无比,再次怒吼一声。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

    当天夜里,秦王政在甘泉县停留,召群臣商议要事,次日,便是有王书而落,既有轻兵呵护节制之策,也有对于那些殒命河渠之人的处置。

    举凡轻兵死难河渠,各县得核准姓名禀报秦王行营,国府以斩首战功记名赐爵,许其家人十年得免赋税,除此之外,勒石以念,以为永志!

    消息传出,整个泾水河渠再次为之沸腾,随其后,整个泾水河渠的进度再次加快许多,如此这般,到五月即将过去之时,那鼓荡关中的漫天黄尘终于平息了。

    ******

    泾水河渠上的全部工程勘察完毕之日,河渠令郑国、河渠丞李斯、原巴郡丞李涣一同来到泾水河渠幕府之中,只是不曾想,昌平君熊启、长史王绾,甚至于咸阳令蒙恬都从云中郡归来。

    他们从咸阳、云中前来的意愿一致,都是敦促秦王早日移驾还都,处置两个多月积压的诸多急务,放水大典可择日而来,毕竟泾水河渠已经大体完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河渠之事告一段落。

    只可惜,他们所请被秦王政拒绝了。

    次日清晨,秦王政率行营及瓠口幕府的臣工出了瓠口,沿着宽阔的渠岸辚辚走马奔赴甘泉。君臣们谁也没有料到,一出瓠口,便见茫茫干渠上黑压压人群成群结队络绎不绝地匆匆赶赴东边,如同开春赶大集一般。

    李斯勒马一打问,才知道这是即将拔营归乡的民众依着秦人古老的丧葬习俗,要赶往甘泉松林塬,向长眠在那里的轻兵锐士、殒命河渠之人做最后的礼仪风俗。

    “这,这是谁约定的?”

    此等风俗,河渠令郑国大为奇异。

    “人群相杂,不约而同。”

    河渠丞李斯对着郑国看了一眼,点点头。

    “全部下马,此等为河渠殒命的秦人,我等当礼敬之,步行入甘泉!”

    看着河渠两岸那黑压压的人群长龙,秦王政凝视许久,随即,翻身下马令达而道,一旁的周清没有出言,身侧其余之人也没有多言,均下马,随着秦王政一同向着远在数百里之外的甘泉行进。

    一众百多人行进,不多时,便是融入苍茫人际河流之中,周清灵觉扩散,尽管推演中不存在问题,但天机之事,从来没有完全的。

    兼程行走,昼夜不停,鲜少休息,足足走了两天三夜,从泾水河渠周围汇聚此地的民力多达数十万,多达百万,密密麻麻,人声鼎沸。

    地势高缓的甘泉松林之地,数十块大石头依次立在其上,四周有秦兵驻守,每一块巨大的石头之后,都有数十座、数百座坟茔。

    “兄弟,河渠修成,我等要走了,血脉相连,天长亦不孤单!”

    各县民众各自聚集在本县轻兵死士、庶民之劳的刻石前,绕着圈子捶胸踏步,低声沙哑而语,各自散开,各寻一方粗糙石头,瘦骨嶙峋的大手压上粗石猛搓,直至手掌渗出血珠。

    而后大步走到刻石前,在石上结结实实一摁,一个血手印摁在了石身或石背,罢了肃然一躬,便赳赳去了,甚是古朴而庄重。

    秦王政一行风尘仆仆赶到,甘泉松林万千人众大出意外,各自伫立在墓石坟茔前凝望着秦王不知所措了。

    目光所视,那年青的秦王也不说话,对着一齐朝他凝视的茫茫人众深深一躬,大步走到一柱显然是有心者特意立起的粗糙巨石前,大手猛然搓下,顿时血流如注。

    万千黑压压光膀子的秦人悚然动容,寂静得只听见一片喘息。秦王政举着血掌,大步走过刻石,一石一掌,结结实实地摁在碑身大字上。

    未过三五石,光膀子人群感奋不已,争相到粗石柱下搓出血手,呼喝着唏嘘着纷纷跟了上来,完成与兄弟烈士同心挽手的最终心愿。

    及至嬴政走到最后一座大石前,摁罢最后一个血手印,回头看去,一片二十三座大石,座座鲜血流淌,一片血红的刻石在夏日的阳光下惊心动魄。

    “泾水锐士,秦川为神!”

    “守我河渠,富我大秦!”

    做完这一切,秦王政对着四周那不知多少秦人仰首长呼一声。

    为了修筑泾水河渠,一共有八百多名轻兵敢死之士殒命,一共有三千六百多位普通庶民殒命,均数葬在此处,从图板上俯览,此处位于河渠中央关隘之地。

    今日,以诸多老秦人之鲜血,给予洗礼,给予荣耀,给予亘古不朽的承诺!

第三百一十三章 郑国渠(完)

    且月初一,这是秦王政与诸多泾水河渠的官吏定下的放水大典仪式之日!

    历经两个多月的攻关,将完工之日从最开始的年底,提前至秋种,又提前至堪堪夏种,看似不过提前一两个月而已,但对于整个河渠工程来说,却是难题横出。

    两岸青山,一条白石大沟从峡谷穿过。东西山塬挤满了成千上万的男女老幼,旌旗招展鼓乐喧天。瓠口幕府前的云车将台下,嬴政君臣们人人都在可着嗓子说话,尽管谁也听不见谁,依旧是乐呵呵地高声诉说着。

    将近午时,河渠司马来报:瓠口之外的所有斗门、渡槽、跌水、过水、干渠、支渠、毛渠的交接口再次查勘完毕,无一差错。

    干渠两岸的迎水民众井然有序,只待放水。

    秦王政得报,向郑国和李斯挥手高喊了一句,二人立即会意,转身利落地一同走上将台,一劈令旗,将台前云车上的大纛旗左右三摆,漫山遍野的鼓乐喧哗便渐渐平息。

    “吉时已到,秦王击鼓告天!”

    河渠令郑国那激情高昂的声音回荡上下。

    “秦王嬴政祷告上天:引泾入洛,开渠灌田,秦国庶民生计之根本。天公旱秦,逼我秦人与天争路,以血肉之躯奋力死战,方引得泾水东下。”

    “秦人不负上天,上天宁负秦国乎!愿上苍护佑秦国,保我泾水滔滔,长流不断,关中沃野,岁岁丰年!今泾水渠成,依国人心愿,依天下通例,泾水河渠定名郑国渠!”

    秦王政同样神情欢悦无比,左右拱手一礼,缓步而至鼓架前,接过河渠司马递过的一双长长鼓槌,再次拱手向天,奋然高声,神情激动无比。

    语落,秦王政的鼓槌用力打上牛皮大鼓,隆隆之声震荡峡谷。一侧不远处的郑国与李斯兴奋不已,尤其是郑国,那张因长久在外奔走而略显苍老的面容上,此刻容光焕发。

    “秦王定名,引泾河渠为郑国渠!”

    河渠令李斯再一次向围观于此的诸多秦人宣呼泾水河渠的名号,对于这个名号,无论是依据成法惯例,还是庶民所请,均是如此。

    “郑国渠!”

    “郑国渠!”

    “……”

    铺天盖地的呐喊之音顿时淹没整个泾水瓠口所在的区域,一位位参与建造泾水河渠的老秦人为之欢呼,尤其是受河渠裨益良多的关中二十三县。

    “河渠令开渠放水!”

    良久之后,河渠丞李斯再次言语,刹那间,高高站立在台上的郑国成为万众瞩目之焦点,尽管自己不擅长此道,但是此刻,郑国却欣然为之。

    单手持折叠铁尺,将其全部延伸,长长的一柄铁尺握在手中,迎着秦王政的目光,迎着护国法师玄清子的目光,迎着四周老秦人的目光。

    半柱香之后,河渠令郑国铁尺入水,大手挥动,瓠口洞开,泾水入洛,漫天水雾夹杂着浓郁的尘土气息顺着开辟的河渠东游而去。

    “泾水河渠,成!”

    随着河渠令郑国的一语而落,刹那间,整个瓠口幕府周围,漫长的河渠两岸,万千老秦人仿佛都听到郑国之言,再一次欢呼之音而起。

    遥想往昔,这等情景已经多不显于关中之地,翻阅史册,也只有数百年前穆公时期的百里奚在关中西部开出的那条百里渠完工之日,方有如此之势头。

    如今,这条铺满秦人鲜血的四百多里的泾水大渠,已经巍巍然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渠。一朝放水,岂能不唤起老秦人久远的记忆与风习?

    泾水河渠虽然已经完工,但仍有大部分秦人汇聚河渠两岸,未曾离去,欲要亲自一观泾水河渠,不,如今该是郑国渠的浩浩荡荡了。

    从泾水入渠的瞬间,便是有大量的老秦人顺着水头,不断的走下去,希望可以与这水头齐头并进,一起前往东游所在的洛水之处。

    郑国渠!

    它,终于还是出现了,周清静静的站立在河渠高暗一语,尊秦王政的指令,时刻护卫在河渠令郑国身侧,与其一同追赶着水头,直到泾水与洛水贯通。

    与此同时,伴随着这条河渠的修成,秦国的根基大势彻底铸就,再也没有任何外力可以拦阻,坐拥巴蜀、关中两大根基之地,将来便是意味着有数万、数十万、数百万的秦人受益。

    长久下去,这条郑国渠将会给秦国带来不可想象的好处,虽然长久不可推测,但眼前而观,待三年过去,秦国便是有足够的底蕴东出,若是待五年,万事俱备,山东六国何足惧?

    大秦兵士,号称虎狼之师,山东列国为之惧怕!

    大秦底蕴,今日铸就,三五载之后,山东列国何以相比!

    大秦朝臣,万川归海,求贤令高悬,商君遗泽闪烁,山东列国何以相比!

    “天道大势,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者亡!”

    “秦国可一天下,秦国必一天下!”

    “岁月长河,上天对秦国不公,如此国祚何以猝然而崩,赢清来到这里,传承赢秦血脉,大秦国祚当延绵不断,当万世不坠!”

    待在泾水河渠上一年之久,周清日日夜夜与老秦人接触,这等朴实厚重的老秦人,这等血气方刚的老秦人,这等尚武霸道的老秦人早就成为秦国独一无二的象征。

    缘由的岁月长河之中,二十多年后,秦国猝然而亡,赢秦一族被灭,老秦人惨遭屠戮,关中大地遍体鳞伤,脑海中闪过那般惨烈之状。

    周清浑身上下耀眼的紫色祥光吞吐,眉心更是一道混元的太极图忽闪,一步不移的护持着郑国,走完整个水头之势,看着泾水注入洛水之中。

    “秦国,必将成为诸夏最为闪耀、最为亘古的光芒!”

    朗朗大笑,念头顺畅无比,浑身异象归元,言语流转,扩散虚空天地。

    “哈哈哈,大师所言有理,秦国必将成为诸夏最为闪耀的光芒!”

    一旁不远处的郑国似乎听到此言,亦是朗朗大笑,随后,看着和自己一同走到河渠终点的老秦人,此等族群必将一天下。

    “哈哈哈!”

    二人相视一眼,又是笑声不绝。

    ******

    泾水河渠功成,护卫郑国渠的护国法师玄清子、宫廷护法阴阳家东君焱妃、首席剑师鬼谷盖聂先生再次汇聚一起。

    虽然在此期间,周清巡视郑国渠的时候,彼此之间也有感应,但未能身入相谈,今日完事闭合,终于卸下责任,三人一同走向郑国渠入洛水的旁侧一处。

    那里,秦王政等一行朝政重臣在列,郑国、李斯、李涣、毕元……在列,露天场地,各种粗糙的饭食摆放在每个人的跟前。

    近前入列,同样的饭食拜访跟前,干干的锅盔、温热的干肉、浅浅的羊汤,三样在前,周清微微一笑,细细品味之,身旁的盖聂、东君亦是如此。

    吃饱喝足,归于正事。

    查水查渠之各方汇聚渠情水情,结果如同预期,全线无断无裂无渗无漏,所有支渠毛渠都顺利进水,无一县报来故障。

    郑国归总,点着探水铁尺硬邦邦撂下一句话:泾水河渠四百六十三里,全线坚实通畅,入田顺当,十年之后,关中富饶,泾水渠成!

    郑国说完,连同嬴政在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长长松了一口气。李涣与几个经年奔波的老水工啧啧感叹不已,连说这郑国渠快得匪夷所思,好得匪夷所思,教人如在梦里一般。

    “李涣,你报个数目,郑国渠究竟灌田几多?”

    李涣原为巴郡丞,更是数十年前的蜀郡李冰之子,当年修建都江堰的时候,他也曾参与,而今再次参与郑国渠,与有荣焉。

    秦王政端坐在上首,一边喝着凉茶,一边面露红光的看向李涣,郑国渠铸就,自己的一颗心也终于可以放下,诸般大事也可以行之。

    “郑国渠,直接受益者二十三县,间接受益者全部秦川。关中缺水旱地四百六十余万亩,可成旱涝保收之沃野良田!”

    “另有两百余万亩盐碱滩,三五年之后,也大体可变良田!若以盐碱滩地接纳山东移民,可容五六万户之多!如此,秦国腹地可增加人口五十余万。”

    “寻常年景之下,每亩可产粮一钟,每年国库至少可积粟三十万斛。五六年后,关中之富,甲于天下,数十年之后,关中之地之盛必然超越临淄!”

    于这些,李涣如数家珍,神情激动,连忙起身上前一礼,将早就计算好的数据念道而出,每一个数据出来,秦王政面上都为之欢悦甚多。

    “令丞,果真如此?”

    虽然知晓这不可能是假的,但秦王政还是向着一旁的郑国和李斯看去。

    “这是最低谋算!”

    于此问,郑国傲然回应道。

    “何以旱涝保收?”

    秦王政在问之,对于这些,也是突然生出兴趣。

    “我王,旱涝保收的根基在于:泾水河渠不仅仅是一条干渠,而是三千多条支渠毛渠织成的水网。”

    “水网之力,在于将关中平川之大多数池陂河流连接沟通,旱天水源丰厚,渠不断水,涝天排水畅通,水无滞留,此所谓旱灌涝排之渠网也!秦法严整,若能再立得一套管水用水之法度,秦川无疑天府之国!”

    “秦法严整,若能再立得一套管水用水之法度,秦川无疑天府之国!再加上上灌下排之法,关中两害将不存也,盐碱滩地将彻底消失,白毛盛况只怕只存在史册之中了。”

    郑国再次快速回应,与水工之事、与农事,给予秦王政诸般回应。泾水河渠修成之后,郑国整个人都精神许多,举动之间,也多了些许活泛。

    不多时,关于郑国渠的诸般议论更加深入,秦王政神情越发欢喜,郑国与李斯的言论也是越来受到在场朝政要臣的欣赏。

    次日,泾水河渠修成的消息通过商旅和关东六国的探子传荡。

    是曰:郑国渠出,天下震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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