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新法(第二更)
更不用说,楚国如今的赋税之地,大都在淮南、江北之地,那里尽皆上好之地,多于老世族封属,淮水两侧虽也不差。
奈何,淮北区域靠近秦国与魏国,庶民鲜少耕种其内,指不定哪天背面就有大量兵士打来了,淮南区域虽诸方面尚可,也不足以支撑整个楚国的运转。
起码近半的物资要靠老世族封地贡赋上交,填充府库,父亲近年来锤炼大军,消耗甚大,非都城里大王一力支持,还真难以支撑下去。
实在是……楚国近年来略乱,根基不稳。
“项梁,你也是这个想法?”
项燕缓缓呼吸一口气。
不自觉的,心间深处,更为烦躁起来。
“父亲,耀兵之举不无不可,毕竟秦国南郡与黔中郡均在云梦大泽旁侧,若然楚国一直没有反应,还会被秦国看轻。”
“也算是给老世族一个交代,安稳楚国局势。”
楚国现在的局势明面上安稳,实则暗流涌动,大王推恩之令正在推行,在老世族中的阻力最大,想要彻底功成,得需要足够的时间。
起码楚国不能乱。
项梁觉得小小给予惩戒还是可以的,洞庭湖域之上,楚国水军纵横数百年了,秦国哪里有水军的存在。
“江南之地,终究是一个极大隐患,那些人不思攻伐,倒是操心无用之事。”
“耀兵不用,即日起,对湖域之上出入楚国要道的商贾给予严查,同时派水军在洞庭湖域立下界限,秦国的确得收敛一二。”
对江南之地的消息,项燕一直有探子回报,那里的局势由先前的复杂,已然归于完美统辖,庄氏一族、百越之人、楚国叛乱之人都被秦国武真侯玄清子收下的白芊红统御。
分散的力量已经足够冲击江北。
合拢汇聚起来,必然更加强大。
那些人一直在江南,将来随时有可能从后方攻击楚国,若然是秦楚交战之时,项燕无法想象那是一个什么局面。
欲要现在强力攻伐,有江水天险,也有南方高山林地、丛林拦阻。
得不偿失!
不攻伐的话,又是极大隐患。
以那些老世族的力量,现在是最有能力派遣私兵与之抗衡,而后自己专心练兵,防御外地,诚如是,楚国安稳,一切安稳。
那些人就是看不到!
不!
纵然看到了,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项燕为之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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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这是要在四郡之地施展新法啊。”
政事堂内,五人轮值其内,除却辰时、巳时以外,其余的时间,政事堂内只需要一人便可以了,负责从门下堂处理相关文书政务。
五人中,除却白芊红以外,居住之所多在城中旁侧,是故,白芊红倒是在政事堂内往来不断,偏殿之所,从大人手中接过一卷新写就的文书。
一字一字的阅览着,明眸深处不住泛着精光,面上更是掠过别样的惊讶,许久之后,脑海中翻滚诸般,屈身深深一礼。
“哈哈。”
“新法?不算是新法,只能说对些许方面给予改动,给予整合一二。”
“目下之秦国与百多年前的秦国不似,与将来的秦国也是不仿,果然秦国可以一天下,也会是第一个与众不同的国度。”
“对于那个国度,芊红,你觉的它应该是什么样的?”
着宽松的青色锦袍,随意坐在条案之后,旁侧云舒研墨,周清执笔不住写着什么,写的并不快,然……字字珠玑。
看着芊红手中的一张纸,那是自己十多日来的辛苦之功,是自己根据岁月长河中的教训,结合目下四郡特殊情况,给予的政策。
堪为特殊性!
当然,通用性隐匿其内,芊红之所以有此言,怕是已然看到更深处,变革新法自然不算,秦国现在的法治足以。
君不闻,岁月长河中,数千年岁月尽皆秦政,数千年岁月之法尽皆秦法,所有的变动,所有的创新,本源并未太大改动。
“这……,诸夏一统,郡县归一,实乃上古三皇五帝也不能做到之事。”
“统御万族,驾驭万民,一法行之,堪为恢弘。”
猛听此语,白芊红那精致的容颜上为之一滞,而后略有思忖,缓缓一言,真的诸夏一统,则那个国度绝对是古往今来第一国祚也。
三皇治世,不过部落联盟。
五帝治世,亦是如此。
三代以来,封建邦国,名为天子,实则诸侯联盟之主也,权力甚小。
而大人所言那个恢宏之国度,当迥异先前,实在是……,畅想诸般,白芊红纵有所言,一时间,竟不能够说太多。
“先前本侯在阴阳家巫山十二峰之时,东皇太一曾语,秦国可一天下,然……一天下之后,终有一场劫数。”
“你可知劫数在何?”
从云舒手中接过茶水,轻饮着,而后置于案上,躺靠在旁侧的榻上,随意轻言。
总管督辖四郡要务,也许王兄只是想让自己有所封赏,不至于闲着,也好使得中枢之内,没有太多的闲言。
可周清不觉如此,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统合诸夏地域容易,统合诸夏万民一心难。”
“春秋以来,数百个诸侯国,战国以来,更是混乱不堪,相较之山东诸国,秦国欲要将他们全部驾驭,是为劫数。”
“不过,只要秦国自身不乱,那些劫数,终究不算劫数。”
秦国现在的国力至强,现在能够将那些诸侯国一一剿灭,期时,秦国统御**,那群亡国之人又能够有什么作为。
自身不乱,则国力只会攀升,只会越来越强,那些人想要反抗也没有太大机会,只可能在岁月的冲刷下,消弭无形。
“是啊,只要秦国自身不乱,只要秦国自身不出问题,则一切不算什么。”
“可……化诸国之民,终究需要时间。”
“大王一代之力,是不可能功成的。”
感受着云舒一双柔软的手掌在小腿上拿捏着,力道适中,天地元气而动,已然带上些许劲力,否则不足以撼动肉身本能。
秦国一代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将诸国之力尽皆化去的,起码两代人才能够功成,这是不可避免的。
岁月长河中,后继的那个大帝国正在在那场劫数中,将所有的隐患一一翦除,得继正统,是故,再无诸国杂乱之力。
“一代之力,难矣。”
“此外,根据芊红所思,百家、诸国王室贵胄不会甘心平静消弭的,果有劫数,也是注定有此一劫。”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道器(第一更)
随先前之言,白芊红如是道。
秦法之下,现行的诸子百家将很难继续存在,非为不能存在,而是双方实为冲突,难以调和,除非一方愿意求和,愿意臣服。
明显,这一方并非秦国。
道家超凡脱俗,不理凡尘俗事,自然无忧。
其余杂乱无比的小家道理薄弱,根本经不起冲击,自然也难以有事。
阴阳家入秦,已然投诚,自然无忧。
如儒家,居守中庸,推崇仁礼之道,诸夏之大,唯礼匡之,同秦法些许冲突,理念上的冲突最为难以调和。
如墨家,兼爱非攻,尚同平等,非黑即白,同秦国现行爵秩制度明显起冲突,崇尚朴素,不合尊贵荣耀。
庶民岂能有奋进之心?士卒岂能够奋勇杀敌之心?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如农家,扎根乡里,根深蒂固,一呼百应,传闻中,农家可以一举调动十万精锐农家弟子,十万精锐弟子……你想要做什么?
诸夏是诸侯国的诸夏,并非农家的天下,冲突只会更加明显。
如游侠,侠以武犯禁,这是显而易见的!
……
诸般种种,诸夏间并不缺少有头脑的人,能够看到这一点的绝不在少数,是生是死,全凭一念之觉。
平静中归于虚无。
反抗中……夺取微不可察的希望?
“哈哈,本侯也很想要看看他们到时候是如何反抗的。”
“那些东西可有不甚明悟的,说来于我一听,接下来,你们五个商榷中将其细化,在徐徐颁行下去。”
沉默中只有死亡。
悍然爆发还有一线生机,如此,那个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周清朗朗一笑,单手指着芊红手中的纸张,许多东西写的是很清楚。
但背后的意义非那般简单。
“大人所语,文书之上,将一切策略划分区域,分别给予有条不紊的推进,同守藏室内的纲目之属相仿。”
“经邦之策,民俗之策,学教之策为首,芊红觉得,应当还有道器之策、军务之策,与先前相比,后两侧更为核心。”
闻此,白芊红面上轻轻的笑意浮现,再次阅览手中文书,细细思忖,实则大人在文书会上已经分门别类了。
有些东西很是明显。
经邦之策,乃是富国之法。
民俗之策,堪为卫鞅变法齐俗论的更进一步。
学教之策,则为中央学宫深处体系的拓展。
三者虽重,可在白芊红看来,并非核心,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器之用,一国上下框架之核心。
那才是权势之本。
军务之用,更为重要,卫鞅军功爵位之论便是其中之重,大人心中应该也有想法,但纵观督辖四郡要务,很明显那两者不能够轻易插手。
大王虽器重、宠幸大人,只是道器之策、军务之策涉及社稷之本,唯君王可动,其余之人要动,无异于攫取权柄。
“嗯,大人如今在江陵府城这里设置的政事堂与门下堂是否便是道器之策之一?”
忽而,白芊红眼中又是一亮,以大人之才,些许核心纲要纵然不语,也不会没有一点试行的痕迹,涉及道器之用。
己身所处政事堂变为其中之一。
设置要人与其内,处理相关核心纲要军政文书,衔接门下审核颁发文书,更为具体一点,则与国府之内的相关行署职能重合。
推及一国,那么政事堂便是核心之地,所行之权力,堪为核心之力,隐约之间,白芊红似乎看到了另外一种道器架构。
那种架构对于君王来说,更加得心应手。
“芊红,你不愧鬼谷纵横之才。”
“一叶之秋,不过如此。”
“道器、军务之策,暂时无需多想,先将其余三策梳理出来再说,一匹马是否为好马,自然要看其真正的本事。”
周清赞叹不已。
这就是聪慧之人,敏锐之人,有些人看一样事物,只能够看到表面,而有些人则直入本源,有芊红在自己身边,许多事情更为方便。
“经邦之策,其一开源,其二节流!儒家荀况《富国》一篇如是:明主必谨养其和,节其流,开其源,而时斟酌焉,潢然使天下必有余,而上不忧不足”
“四郡之地,蜀郡那里有前任郡守李冰所开采的井中之盐,因循水脉,则蜀郡那里当还有别处可采。”
“黔中、巴郡多山林,内蕴矿物多矣,采炼铜铁,采摘林木,梳理河道,坐收渔猎之利,也可以开荒种植桑林之属,拓展云锦之用。”
“南郡通中原,可督造商贾汇聚中转,抽取重税,一隅一体,堪为财货绵延,五年岁月,四郡之地财货收入可增数倍。”
白芊红单手指着手中文书上的一策,细细说着,财货之用,只要开拓,只会越来越多,从来不是固定的。
三代以来同如今之世相比,清晰可见。
开辟财源,设立专属,对于河道、水利等的改善,便是节其流之用,双管齐下,四郡之地,岂有不富足之理。
终究,四郡这里还是缺少大量之民。
“嗯,不错。”
“因地制宜可用,四郡各有特色,如同我等道者修行,焰灵姬擅长火魅之法,拓其长,则愈发强大,拓其短,则难以寸进。”
“经邦之策,四郡一体,你等还是要尽快再次给予梳理,根据轻重缓急,一一落下。”
周清不住为之颔首,官山海之利,官山林之利,官山水之利,春秋以来,战乱诸国各有侧重,尤以齐国最为擅长。
是故,数百年来,齐国一直为富饶之邦国。
秦国僻处西陲,难以发挥所长,一直贫困孱弱,直至卫鞅变法之后,方才各展所长,令秦国府库充盈,有足够之力积蓄。
一个诸侯国,一个地域,一个人,只要手里有钱财,那么,一切事情便好办许多,这是一个通用性道理。
是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是,大人。”
“文书三策,经邦之策为一切之本,若无富裕财货,则民俗之策、学教之策也难以推进。”
白芊红收起手中文书,行至一旁的条案后,平摊在侧,也是拿出一张空白之纸,执笔缓缓抄录着。
此为大人亲自手写,没有必要公诸于众,单手揽过额前的一缕秀发,明眸落在其上,徐徐而动。
周清也不叨扰。
“公子,芊红姐姐真是博学。”
看着公子与芊红姐姐之间的谈论,旁侧服侍的云舒也是轻轻感叹,非自己所能够插手,尽管自己也能够听明白一些。
然……绝对做不到芊红姐姐那般举一反三,深得公子夸赞之意。
公子刚才所言很对,一个人就应该发挥其长做事,自己所长,并不在纵横谋略,而在于内务诸般,尽管微不足道,可无需让公子为琐碎之事烦扰,已然足够。
也幸好芊红姐姐在大人身边,否则,大人身边还真没有可以在军政之事上相佐之人。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天书(第二更)
“要不……你接下来也跟着芊红学学?”
“纵横捭阖之道,实则可化入任何一道,说不得你个小丫头将来也能够成为纵横之士。”
周清面上笑意浮现,权谋纵横虽说有独到之处,可终究属于尘世所谋,道者所谋天地之精要,各有极乐。
云舒钦羡芊红这般。
说不得芊红也钦羡云舒这般。
“公子不要打趣我了,云舒很笨的。”
云舒那娇俏的面上,红晕浮现,算起来,自己跟在公子身边是最早的,可现在最没出息的就是自己了。
修行的话,比不上其她姐姐妹妹。
取悦公子的话,又比不上那身具特色的姐姐妹妹。
真论起来,自己所长也不知道在哪里。
“聪慧与笨拙,本属阴阳。”
“你自觉笨拙,实则已经触摸到另外一层境界,那就是你的所得,静心修行,早日妙悟玄关,方为正理。”
周清摇头,丑陋衍生完美,笨拙化生聪慧,世间万物本就在不断的变化之中,从未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那就是乾坤的运转,除非能够把握阴阳,不住前进。
在自己眼中,云舒诸人都是一样,所差别不过擅长不同,终究均归属天地之中。
“玄关之道!”
“公子,云舒的道在哪里?为何我却一点都找不到?”
玄关之道。
公子近年来,一直在指点身边姐妹们妙悟此道,芊红姐姐最为聪慧,已然踏足其内,焰灵姐姐据说也快了。
而弄玉姐姐,轻灵淡雅,清静守心,公子很是称赞,唯有自己,好像一点都没有感觉,自修行以来,也就先天层次是苦修。
其后化神层次,得了公子宠幸,乾坤倒转,不到一个月攀升至化神绝巅,更进一步便是玄关,云舒觉得那太过于虚幻了。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道德》二经,你都可以通诵了,与你而言,无需修炼太多玄功,一篇清静足以,玄关是灵觉的妙悟,而清静之法化生天道之心。”
周清诵出一篇熟悉的经文,个中玄妙非称赞阴阳一面,而是对天道至理的诠释,身边诸人中,弄玉已得其妙。
云舒的根基也逐渐稳固,它日也可通过妙悟此理,踏足玄关。
就看她的运道了,自己就算可以帮助她走完前面九十九步,最后一步,乃至最后一点障碍,需要其自身推开。
迎着云舒仍旧迷茫的目光,周清屈指一点,金色的玄光没入云舒体内,那是自己关于清静之妙的感觉。
“从现在开始,无需理会什么玄关,做好你自己便可。”
“说不得,你一觉醒来,便是破入玄关了。”
强求不得与强求所得并不冲突,己身现在的境界堪为半步合道,仍旧没有有效的办法成功助力身边诸人破入玄关。
也许待自己真正踏足合道好些,甚至于更近一步更好些。
“是,公子。”
云舒秀首轻点,公子所言不会骗自己的。
可……心中终究有些焦急。
“公子,弄玉姐姐的母亲诞下一子,看来弄玉姐姐快要回来了。”
旋即,不在多想,政事堂偏厅之内,芊红姐姐仍旧在抄录文书,云舒话锋一转,落在另外一件事情上。
两日前,弄玉姐姐从宛城传来讯息,她的母亲生产了,母子平安,为此,公子还亲自赐下一颗培元丹。
府邸之内,焰灵姐姐去燕国了。
芊红姐姐忙碌政务。
雪姬妹妹陪着晓梦历练去了。
若然弄玉姐姐归来,也好多一个伴。
“嗯,弄玉也走了数月了,也该回来了。”
周清欣然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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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公,你身上的枷锁还没有破开?”
桂陵郊野,闲亭空旷,浩荡的虚空之下,不时隐现些许古韵乐曲,六角飞檐,圆木通天,旁侧童子垂手而立,操持古汤茶水。
鹤发童颜,素衫飘阙,双手在身前的古瑟上不住划动,微风掠过,发丝凌乱而散,深邃之眸散发别样光芒,数息之后,目光落在跟前数尺开外。
轻语,单手压住古瑟琴弦,漫天音韵不存。
“是否破开已然不为重要。”
“老友近来倒是闲适,音律一道更进一步也。”
形态略显佝偻,如雪的发丝梳拢阴阳道冠,青蓝交织的袍服着体,长须垂落,细细聆听乐音,感诸般消散,亦是出言。
“桂陵之城,的确是一处上佳之地,可窥魏国繁华,可探临淄安乐,在下老矣,又能够做些什么,堪堪等死而已。”
微微一笑,单手随意在身前古瑟上抚摸,对着童子看去,那里凉亭一角的小火炉上,青铜之壶已然成就蒸腾之势。
“老友如今的境界,应该也是要一窥玄关之妙的。”
楚南公为之双眸眯起。
与面前这位老友相交数十年,对其秉性自然知晓,更别说由着当年楚国芈原的引导,其人更非那种醉心山水林地的旷世。
至今,宋玉之名在百家仍有大威名。
“是否破入玄关,与我而言,也已经不太重要。”
“纵然破入玄关又能够如何?仍为尘世渺渺之人!”
宋玉哑然,己身从音律一道而入,修儒家浩然有成,精气神三元归一,数十年来,的确已经达到一个极限。
当初,自己也是渴望那个超凡境界的,希望踏足其内,领略不俗。
近来,一颗心逐渐平静下来了。
“请!”
随即,童子献茶,送与拱手。
“吾不如老友。”
看着近前的童子所献茶水,毫叶沉浮,绿意盎然,清香弥漫,素是淡雅,于这般茶水,楚南公很是喜欢。
往日里,定要好好一品。
现今,不知为何,却没有了那般心思。
“南公,今日寻我,可有紧要之事,吾力能及,当不会令南公失望。”
宋玉细细品尝着茶水,根据自己对老友所知,不会无缘无故至此的,应有所谋,且与自己有关,亦或者有些事情只有自己可以做到。
“老友如此,南公当不语言它。”
“今日前来,乃是想请求老友从天宗玄清子手中取回《黄石天书》!”
楚南公并未饮下手中茶水,将其置于案上,阴阳道礼,神容之上带着一丝笑意,看向老友,这件事,诸夏之内,唯有老友可以做到。
也只有老友才可以从玄清子手中取回《黄石天书》。
当初自己略有失算,本以一切在自己掌控之中,不曾想,玄清子天纵之才,欲要己身亲自寻回,绝无可能。
“《黄石天书》!”
闻此,宋玉又是有些惊讶。
《黄石天书》自己当然知晓,说起来,也算是上古以来,遗留在阴阳家内的天道之书,近年来,从自己所了解到的讯息来看。
缘由当初新郑百家谋秦之事,玄清子镇杀百家顶尖高手,为了使得阴阳家智者一脉的传承之物不坠,南公拿出此物。
只是,《黄石天书》的话,早就被老友参悟不知多少年了,其上内容也了如指掌,再弄出抄录一份不就行了。
天书之妙,在于其内蕴妙理,承载其上。
“老友这是已经选中了合适之人?”
语落,而后,宋玉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一亮,直视楚南公,老友自己当不会有太大的需要,唯有……他人。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凤与山(第一更)
《黄石天书》本为上古时代,人皇轩辕氏得授天机的玄妙之文,具体是谁所创已经不可查,但它的第一任主人是轩辕黄帝毋庸置疑。
甚至于,轩辕黄帝最后破入至高,身融万物也是从天书中得益良多。
其后,轩辕黄帝施加伟力于天书之上,使之可以长存,其后,天书便是存于大祭司处,唯有人皇以及人皇允许之人可以阅览。
三代以来,能够阅览天书便是鲜少了,除却大祭司之外,人皇也很少注意那部书,因为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可那部天书的地位仍旧非比寻常,安定平稳的岁月,天书修行者不显,大乱之世,则极为璀璨。
千年以前,五帝后裔伊尹得阅之,参悟道家玄妙,天道通玄,功参大道,辅助成汤攻灭夏桀,开创大商初始盛事。
千年以前,商王盘庚阅览之,逆转大商国运,一身修为通玄,镇压国中宵小,延续大商气数数百年。
八百年前的太公望得阅天书,妙悟个中道理,纵贯百家,辅佐大周武王开创数百年基业,名传诸夏。
……
而今,诸夏正当大乱,莫不是老友已经选择好了人?准备授予《黄石天书》,助其一臂之力,只是……如今的诸夏内,谁可担此大任?
“非为合适之人。”
“天书若要流出,须有天时,而今,并非最佳之机,索取天书,乃是为了有人可以将秦国东出的势头拦阻一二。”
楚南公并未隐瞒什么。
《黄石天书》堪为重要,实则尘世间那些传闻,大都虚幻,天书每一代都有人参悟,可并非每一代都会有人做出那般伟业。
在恰当的时候,妙悟天书道理的修行者出,整合乾坤,也算缘法,祭祀一脉并不介意给予助力,对于天机的把控。
百家中,谁可比得上祭祀一脉。
“拦阻秦国东出的势头?”
“为了楚国?”
宋玉神色掠过一丝讶然,想不到老友还有这般的心意。
秦国东出数年了,一直顺利无比,灭韩、灭赵,如今更是在谋求灭燕与灭魏,根据自己对山东诸国的了解。
燕国与魏国怕是不长久。
如此,老友之谋,也就相当明显了。
若言诸夏还有一支力量抗衡秦国,只有楚国了,近年来,楚国那边的消息自己也在时不时的关注。
“多年前,我修为破入玄关之时,曾透过《黄石天书》,窥得一丝深不可测的天机,得了八个字。”
楚南公单手轻捋颔下如雪长须,柔和的双眸看向宋玉。
也正是因为那八个字,自己才这般不住的奔走下去。
而且,对于那八个字,己身也曾问过东皇阁下,却为天机展现。
“事关楚国?”
宋玉闻此,眉宇之间顿显凝重。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楚南公念及那八个字,神色也是瞬间激动起来,双眸绽放奇异玄光,正是这八个字给予自己莫大的动力。
自己为楚人。
血脉深处更是有着楚国王室的脉络。
对于楚国,并不希望其在秦国攻势下败落,寻求方略,一直无门,然……观现在的楚国,已然有了生机之力。
所缺少的就是时间。
“楚虽三户!”
“亡秦必楚?”
“天机显化之言?”
宋玉亦是陡然间陷入沉默,自己算是半个阴阳家的人,当初师尊芈原还在的时候,也曾领略过阴阳家传承的本事。
却为玄妙。
可这八个字……宋玉觉得有些荒谬。
目下之秦国,目下之楚国,相对比而观,实在是云泥之别!
楚虽三户,已然表明楚国的劣势。
即如此,亡秦必楚何来?
对于秦国,宋玉并非一点都不了解。
“儒家荀况有语,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南公宁这般相信天机?”
数息之后,宋玉喃喃一语。
阴阳家的天机推演之术尽管玄妙,但那般天机并未真正的未来,只是未来的一个可能性,这一点也是当初所碰到的阴阳家弟子所言。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未来如浪花。
窥得一滴水,并非全貌。
“天机这般显示,那就表明楚国有机会。”
楚南公摇摇头。
对于天机是否是事实,自己自然有清晰的判断,是否为既定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未来代表了一丝可能。
“我该如何做?”
南公这般坚持,宋玉也不在多言。
况且,心间深处,竟不自觉的也有一丝欢喜,楚国还有一丝希望?师尊当年竭尽一生之力奉献的楚国还有机会。
只是,自己现在同道家之间也没有缘由联系。
昔年,由着自己和庄辛的缘故,道家天宗免过一劫,但不久之后,道家天宗便是付出些许代价,弥补一二。
数年前,自己有感南公的危机,托北冥子出面,算是彻底了解同天宗之间的纠缠,现今……自己又该如何从玄清子手中取回《黄石天书》。
“这件事物足以!”
楚南公面上轻轻一笑,翻手间,手掌之上出现一件残缺的事物。
半块圆形赤红色的透空玉佩?
其上纹理倒是独特,灵觉之力笼罩其上,整个半边玉佩也没有特殊的能量波动,并无封印之力在其上。
倒是……在半边玉佩两侧,各有一枚金文。
一曰:凤。
二曰:山。
宋玉深深观之,翻滚脑海中诸般典籍,并无一点这等玉佩的珍奇事物,不外,南公既然拿出这等事物,还神色轻松。
当有极大不俗。
“这枚玉佩有何不同,莫不珍贵之处可比《黄石天书》?”
再次看了老友一眼,宋玉轻问。
“对于玄清子来说,当有不俗价值。”
楚南公神秘一笑,这也算是他们阴阳家智者一脉的传承之物,按理说,是不应该拿出做交易的,可……这件事物在自己手中价值并不大。
而玄清子对其肯定有莫大兴趣。
“果然如此,那我就亲自代南公走一趟。”
《黄石天书》事关重大,非自己亲自出手,怕是南公也不会放心。
于此,楚南公颔首又是一笑,一道火红色的光芒掠过,半边玉佩已然落在宋玉身前的条案上。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披甲无双(第二更)
春雨如丝,由虚冥深处落在大地之上。
天地之间,不显明亮,乌云盖天,昏暗笼罩,除却雨声之外,万籁俱寂,林木在雨中摇曳,花草在雨中凌落。
忽而,不知何时,一道浅浅的黑色光芒震颤虚空,刹那之间,亿万雨滴陷入别样的停滞,当其时,呼吸之后,亿万雨滴尽皆崩溃。
着黑色素装锦袍,踏云纹黑靴,冠带束发,眉目酷然,双眸微眯,双手掐动道印,玄光护体,隔绝外在侵扰。
碧波之上,水纹涟漪扩散,踱步间,虚空万象又变。
无形的玄妙之意贯入虚空,万物一体,波动随心,道音变化,方圆百丈的区域内,一切诸般,尽在掌控之中。
亿万雨滴随心而动,聚散一体,成就各色异幻之景。
“焚!”
不知过了多久,仍旧细雨连绵的虚空中,一语轻喝。
黑衣男子屈指一点,头顶十丈虚空尽皆烟雾蒸腾。
“镇!”
随其后,又是一指点出,身下的碧波被寒冰封锁。
乾坤一体,水火阴阳,纵身一跃,踏空而立,执手引动风云,颇有呼风唤雨之精要,吞吐天地元气,一举一动,浩瀚之力浮沉。
“苍璩,你所创的这门玄功威能愈发之大了。”
“我曾观阳生演练杨朱道理,已然不如你多矣。”
碧波远处,乃是一座临水而建的院落,院落极大,背靠山丘,细雨落下,激荡起漫天水雾,胜景而显。
依窗而立,一道曼妙的身影隐现,云衫罩体,眉目嫣然,垂落腰腹的长发梳拢坠马,眺望远方,尽管相隔百丈,亦是本能感知到苍璩此刻调动的力量。
苍璩为杨朱一脉的传承者,自己也算与之有缘,是故,对于杨朱一脉的传承所知不少,百多年前,杨朱一脉道理大行诸夏。
几近可与墨家抗衡。
杨朱一脉的贵己、乐生、无情、享乐……同墨家的兼爱、非攻、尚同……针锋相对,时隔百年,墨家仍旧为大家。
而杨朱一脉已然不显。
非为杨朱一脉道理不妥,而……世人不解其精妙所在。
当年,杨朱可以凭借道理修炼极尽身融万物,这般道理就差不了,那代表己身道理极尽的碰触天地之道。
反观墨家,数百年来,最强者不过玄关,已然有着清晰对比。
杨朱一脉所传最强之法,当为子午真罡与壬丙剑法,更进一步则是剑罡同流,端的无匹强大,阳生当年持之,诸夏有名。
可……观如今苍璩之道,于天道乾坤的运转更为玄妙。
灵觉一体,万物波动,随心所欲不过如此,就是所修太过于艰难,非玄清子出手相救以及指点,苍璩难以有今日。
“种玉无极,混沌有灵,水中火发,四象并进。”
“此法……我若修炼至巅峰,当不逊色祖师。”
人未至,音先到,黑色的流光闪烁,苍璩整个人已然通体无垢的出现在雅间,外界诸般恢复正常,亿万雨水本能下落。
种玉功的后续精妙,自己也都先后推演出,只消按部就班的修炼下去,所谓的玄关、合道层次,苍璩自觉不过时间而已。
“顺应自然,好生修行便可。”
纪嫣然微微一笑。
“这场雨……估计会令大梁城内的许多人不安,昔年,信陵君所言灭魏水攻之法,嚣魏牟不会不清楚吧?”
道路已通,纵有阻碍,也是时间问题,尘世之中,保性全真,苍璩自认做到了,而且做的更好。
放眼窗外,那里雨水横流,这已经是第二日大雨了,不知道何时才会停下,仅仅是雅湖小筑这里都湖水满溢。
鸿沟之内,当更为恐怖。
“鬼谷之语,无忌之言,欲要将其破开,甚是艰难,果然魏国庙堂上下一心,则王贲不足为惧。”
王贲大军已经在秦国三川郡陈兵许久了,且消息很早就传了出来,其人欲要以十万兵卒之力,攻灭魏国。
反观,大梁城中,均为之不屑。
是故,对于魏国的将来,纪嫣然为之沉默,若然昔年,魏王重用无忌,改革变法,或许魏国不至于有今日。
“魏王若然要自寻死路,无奈他何。”
苍璩对于那些并不在意,尘世之中,诸国的兴衰在自己眼中愈发不重要了,唯有天地之道才是永恒。
魏国本来是有机会的,奈何其错过了。
天予之,拂取?
这就怪不得别人了。
“静观其变吧。”
纪嫣然轻叹。
到了这一步,自己也没有其它办法,秦将王贲之谋嚣魏牟不会不清楚,如此,堪为阳谋,阳谋之下,果然魏国连十万军都抗衡不了。
的确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闻此,苍璩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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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雨……下的还真不是时候。”
“田亩之中,怕是要淹没许多新长出禾苗,村落深处,怕是要倒塌许多房屋,那便是乱象的开始,是魏国现在最为不想要的。”
“典庆,你觉得呢?”
繁华之大梁城,在漫天雨水的笼罩下,亦是归于寂静,四通八达的宽阔街道上,鲜少有行人,一座座高低不一的院落内,仍旧可依稀听到莺歌燕舞。
城北一语,庶民所在,普通的宅院屋檐下,看着身侧那身材极为魁梧的汉子,一位身高不过三尺有余的男子言语忧愁而落。
面上带着一张面具,尽显愁思。
“只要魏国能够撑过去这一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浑厚响亮的声音从巨汉的口中传出,虽春雨湿寒,巨汉上半身仍不着片缕,健壮的肌肉成块分明,看向远处,神容之上也有愁思。
“是啊,只要能够撑过这一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典庆,你说秦将王贲十万军可以攻灭魏国不?”
朱家深以为然。
的确,只要可以撑过这一次,魏国还有机会的。
“魏武卒当拼尽最后一兵一卒。”
典庆沉默许久,旋即,深深的呼吸一口气,浑身上下的肌肉为之抖动,面对攻打魏国的大敌,魏武卒从来都是最坚固的守卫。
以前如此,如今也是一样。
现在的魏国,魏武卒也有十多万,论其中精锐,也有数万,秦国锐士虽强,可这里是魏国,是魏武卒的主场。
“今日起,你便前往大将军府吧。”
“抗击外敌,抗击秦军,……这也是你们披甲门当初成立的目标,梅三娘他们一些披甲门往昔的弟子也都回来了。”
朱家默然,顷刻之后,对着典庆摆摆手。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张氏无忌(第一更)
“三……三娘,也回来了?”
数年前,秦国攻魏,披甲门同大梁城内的其它门派响应,参军入伍,声势极为浩大,己身所在的披甲门自然也在其中。
可惜,那一战,魏国不敌秦军威武,被秦国击溃,连带自己都被俘虏,连带披甲门的诸多门人弟子都死伤甚多。
自己被押送至骊山修建秦王陵寝,其后被朱家堂主施以重金财货救出,顺势也就加入了农家,而今,秦国灭魏之心昭彰,百家汇聚大梁城。
大梁城,中原之地,富饶繁华之所在。
闻朱家堂主一眼,典庆硕大的头颅转动,神容带着诧异看过去,说起来,对于三娘与其他师弟师妹的下落,自己所知不清楚。
“梅三娘最近入了烈山堂。”
朱家脸上的面具直接化作一丝别样的喜意,这还真是一件有趣之事,烈山堂与自己所率领的神农堂之间,可是有着不小的纠缠。
好在上面有侠魁在,烈山堂还不敢太过于放肆,当然,自己也不是好惹的。
“三娘有了安稳之所便好。”
披甲门内,几乎都是男子,三娘一个女子在门中,当初可是受了不少的欺负,自己身为披甲门的大师兄,理应关照一二。
一晃多年,不知道三娘现在是一个什么模样。
依照三娘的性情,现在的修为应该不若,自保当无虞。
“哈哈哈。”
从典庆待在自己身边的那一日算起,好像从未说过这般多的话,而且好像还是对于一位女子,诸夏间,能够匹配典庆的女子还真是不多。
“堂主。”
“张耳、刘季二人前来拜访。”
正当朱家与典庆静观漫天大雨之时,旁侧近前一位身着劲装的农家弟子,抱拳一礼。
“刘季他们来了。”
“快请,此次奉侠魁之命待在大梁城,能够遇到有趣得心之人,当是缘分。”
朱家神容上的面具亦是欢喜,小小的身躯微侧,看向那位农家弟子。
张耳、刘季等人,算是自己入大梁城以来,所结识的侠义之人,为人豪爽,不拘小节,朱家很是欣赏。
而且举手投足之间,别有一番气概,目下农家之内,烈山堂与神农堂之间,冲突与隔阂越来越大,神农堂也该纳入有力之人了。
“是。”
那农家弟子应声而落,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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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大王可否同意你所调遣兵将之法?”
大梁城内,大将军府邸之中。
登高而望,依窗负手而立,龙阳君一身素色常服,眉宇间仍旧那般的俊朗,音韵出,丝毫不掩饰一缕焦急和担忧。
目光扫视,落在身侧的嚣魏牟身上。
秦国攻魏已成定局。
接下来就看魏国如何应对。
而今比较好的形势,便是秦将王贲托大,欲要以十万兵攻打魏国,十万兵中,也只有五万是精锐,其余五万不过三川郡普通兵卒。
而魏国之内,还有二三十万的兵力,足以应对。
若然一切诸般由大将军所调遣,则魏国防守还是足够的,可……目下调遣兵将的虎符与文书,大王并没有任何宣示。
今日虽漫天大雨,大将军仍身披重甲入宫,以为所求,现今归来,观大将军神色,龙阳君心间深处,顿时一沉。
“哎。”
“大王对我还是不放心,虽然同意调遣重兵,但却只将其调遣入大梁城内,以为防守,并不出战,丞相在旁附和,以大梁城之积蓄,防守十年绰绰有余。”
“果然如此,那便是困兽之斗,纵然王贲一时无法,待秦国攻灭燕国之后,大军南下,魏国当没有任何活路。”
眉目方正,略带一丝粗犷,声音洪亮,看向远处的虚空,漫天雨水落下,如同自己的心情,大王给予自己的信任还远远不够。
“调兵入大梁城,防守之战?”
“这……何其荒谬也。”
龙阳君惊愕万分。
大王怎会做出这般的决定,以大梁城现在的底蕴,的确可以支撑数十万大军一段时日,但绝对没有十年的,能够坚持十个月,就相当不错了。
而丞相莫不也看不到那般形势。
“大王于秦国有可能采用水攻之法如何?”
身为当初无忌的好友,自然听其说过灭魏水攻之法,龙阳君对此自然记忆尤深,当年,魏国挖掘沟壑,鸿沟以为水道。
的确令大梁城水陆便捷无比,商贾往来不断,可同样也为魏国埋下一个深深的隐患,那便是鸿沟自身,它……距离大梁城太近了。
果然有缺口,洪水袭来,大梁便是直面。
且现在值春末,夏日、秋冬之前,更是鸿沟之水最为旺盛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危机只会更大,这一点……大王应该了解。
“或许怪我在大王面前提起无忌名号的缘故。”
“大王面色不悦,并未理会。”
嚣魏牟心中更加的郁闷。
无忌终究是大魏王室的一个忌讳,似乎每一次提起无忌,都会令魏王不满,先前有手下军将说过,无忌之名望,令魏王蒙羞。
那是魏王也不能够忍受的。
嚣魏牟自觉自己并非那个意思,其它的事情暂且不说,无忌领兵督战,战败秦国,那是诸夏共睹的。
可惜……大王不以为意。
“燕国的求援使者,还在城中,大王应该不同意救援燕国的。”
龙阳君摇摇头,这个结果……是自己先前所考虑过的一种,是极坏的一种,想不到却直接落在上面了。
既已如此,此时王贲兵马尚未启动,事情并非没有转机,话锋一转,探询另外一桩事。
燕国使者韩申在咸阳宫刺秦,险些功成,终究身死,令秦王嬴政大怒,驻扎在易水的秦国上将军王翦兵动,正在攻打燕国。
是故,燕国求救的使者来到魏国。
意思很明显了。
“大王所言,巨鹿之地,仍有秦将杨端和的十万精锐大军,纵然助力燕国,也无堪大用,且魏国自身还要面临王贲攻伐。”
“燕国,自求存亡。”
嚣魏牟淡淡一语。
无论是何缘故,这个时候救援燕国,是绝对不可能的,魏国自身四周都面临大量兵力困扰,何以顾得上别人。
“如此,接下来如何?”
大王倾向于重兵防守大梁城,那非长久之法。
果然那般之策,魏国沦亡旦夕之间,如果想要逆转战局,非有主动出击,陈兵于外,不让秦兵靠近大梁城四周。
脑海中翻滚无忌当年之谋,于水攻灭魏之法,也有防御之策,那便是三晋一体,只要韩国无忧,魏国根本不会有危机。
只要赵国还在,秦国的目标就不会放在魏国身上,云云这般,秦国就不可能有施展这等法子之机。
然……,龙阳君眉目紧锁,无忌当年怎么就不说出更多防御之策呢?
第一千零四十章 赵氏孤儿(第二更)
“陈重兵于大梁城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无论如何,防守之策,从来都不是魏武卒的精要,自魏武卒新成以来,尚且历经铁血磨练,我意……陈兵于鸿沟以北,拒秦国于外。”
“鸿沟无忧,秦国水攻灭魏之法无用。”
嚣魏牟有神之眸闪烁亮光,当今之时,魏国已经不再是魏王之魏国,而是整个魏人之魏国,当年无忌为魏国辛劳至此。
最后呢?
只落得悲愤离去。
自己亲眼见过那般结局,当不会再犯。
哪怕拼尽手上的魏武卒,也不会令魏王为所谓的权力之争,耽搁魏国之大局,葬送魏国之精华,绝对不可能。
“大王是不会同意的。”
长期待在王宫之内,对于一位位魏王的心思,龙阳君并不陌生,百多年来,魏国自惠王之后,一直都是大权独揽。
相权虽有,孱弱无力。
军权更是紧紧握在手中,鲜少交于外人之手,上一次无忌统帅大军,若非其王室身份,还真难以成功。
纵然魏国危急时刻,也不曾动摇。
这已经落在一位位魏王的心中,大军陈兵于外,无异于魏**权彻底落入大将军手中,而魏王不喜大将军。
“且……秦国也会施展反间之计谋的,如同他们当年对无忌的那样,计谋虽差,可魏王深信不疑。”
随先前之语,龙阳君迟疑一二,继续说着。
魏国果然陈兵于大梁城内,对秦国来说,当然是好事。
如果陈兵于鸿沟以北,抗拒秦国,以当年自己交战秦国的经历来看,秦国间人不会无动于衷的,在别人看来是明显的分化。
在魏王眼中,则成为口实。
“龙阳君!”
“嚣魏牟承公子遗命,与大魏国同在。”
“只要这次能够抗拒秦国于鸿沟以北,事后,嚣魏牟纵然身死又如何?”
嚣魏牟再次摇头,转过身,不在看向窗外,那里……只会令自己更加难过,果然大王不同意,自己并不介意强力。
“你……。”
“魏国有你,我是放心的。”
“大王这边,我且说动一二,前些时日我托农家搜寻的猛犬、大獒到了不少,过几日,待雨水停了,你亲自献给大王,想来大王会喜欢的,期时,趁着大王高兴,说不得事情会有转机。”
猛犬!
那是魏国王室历来圈养的神异之物,韩国王室同样喜欢这种东西,论其渊源,还在于春秋岁月的晋国之时。
期时,晋国执政权臣赵氏一族赵盾在朝会之上,猛不然的被一只獒犬扑杀,又迅速的被獒犬撕开滚热心肺吞下去。
至此,大夫出身的屠岸贾煊赫一时,赵氏一族开始艰难的复苏之路,其后,晋国之内,其余家族也热心于圈养猛犬。
唯独赵氏一族厌恶猛犬。
当今大王,也是甚喜欢猛犬,为搜罗猛犬,不惜重金,龙阳君早就为此所谋,以图缓和大将军、大王之间的关系。
起码……,由大将军献上猛犬,算是大将军对大王的另一种投诚之法。
“……。”
“多谢了。”
“此外,到还有一桩要事,希望龙阳君更够与之助力。”
嚣魏牟颔首以对。
虽……不愿意那般取悦大王,值此之时,却不得不如此。果然可以令大王转变意向,当是更加之策。
念及大梁城进来之象,倒是又一语出。
“何事?”
龙阳君一笑。
自己在军略上并不能够帮助大将军甚多,只能够做些小事了。
“百家入大梁,游侠甚多。”
“那些人愿意助力魏国抗击秦国,嚣魏牟自然是欢迎,……若是以游侠之身在大梁城内胡作非为,也非嚣魏牟所愿。”
“此事,我若处理,怕是强硬许多,龙阳君你当擅长此道。”
近月来的大梁城内,百家之人众多,根据手下巡逻营传来的消息,多有游侠在城中生事,或是吃饭不予钱财,或是仗剑伤人,或是口出狂言……
诸般种种,令嚣魏牟不喜。
他们来了,自己很欢迎。
若凭借着助力魏国,祸乱大梁城,那是万万不能够的。
“嗯,小事而已。”
“百家中,农家为首的大家还是很有秩序的,城中乱象的游侠之人,多是游散之人,很容易处理。”
龙阳君欣然而应。
当年自己游学,跟随在师尊邹衍身边,同师妹纪嫣然游历诸夏,自然相交百家多人,值此之际,那些人会卖给自己这个面子的。
“雅湖小筑那边,嫣然姑娘与苍璩还是不肯走出?”
龙阳君行事,嚣魏牟自当放心无比。
自己是一个粗人,非无忌公子提携,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目下魏国之危局,诺大的大将军府邸之内,能够与自己纵论大谋的屈指可数。
嚣魏牟自感精力不济,难以所谋完全。
而为自己所信任者,雅湖小筑的二人都是合适之人,尤其是嫣然姑娘,当年的才学、军略,都是丝毫不逊色无忌的。
苍璩更是天纵之才,聪慧无比,近年来,其人在楚国所谋,自己也有耳闻,能够同鬼谷弟子较量,且丝毫不落下风。
已然展现出足够价值。
“……。”
“我今日再去一趟吧。”
“嫣然的身份在那里放着,虽为智者一脉,终究是阴阳家的人,近年来,正在参悟玄关层次,难以分心。”
“苍璩则有不小的可能性,当年我与杨朱一脉有些恩泽,希望苍璩能够了结吧。”
于此,龙阳君神情亦是有些落寞。
堂堂大魏国,竟然找不到一二可用之人,然诸夏诸国庙堂之上,从魏国走出的大才何其多,仅仅是百多年前的秦国,魏国之人都占据二三层。
如今仍有不少。
反观魏国己身,文武之列,竟无一二可用之才,实在是妄称中原繁闹之所、教养之地。
“希望吧。”
“若然不久前,燕国使者韩申能够在咸阳宫有成,今日……我等当安心如故,嬴政……真是好运道。”
值此时,嚣魏牟也不在强求。
人各有志,恨只恨自己没有公子那般的名望与才学,不能够从诸多方面改变魏国,使得当年那个名镇诸夏的大魏国再次出现。
“嬴政若死,大魏自身不变,也难以在接下来的诸夏站稳脚跟,恢复往昔霸业。”
“大将军,大魏国如今的重任落在你身,希望无忌能够在虚冥深处助力你我把。”
龙阳君叹息。
咸阳宫内,嬴政真的被刺杀,魏国接下来的数年当会安稳无比,然……龙阳君自觉于魏国来说并非是好事。
儒家之语,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越是安乐,大王越发不会升起振兴大魏之心,只求苟安存世,不求霸业王道。
大梁城内,谋略之士不多,名将之才不显,面对秦将王贲十万军,唯有奋力一战。
扛住,魏国可以多撑一段时日。
扛不住,三晋至此不存!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晓梦迷蝶(第一更)
“根据宛城那边传来的消息,这里便是人宗的宗门所在了。”
“晓梦,我们真的要进去?”
是日晴空,万里点缀朵朵祥云,无尽碧波之色映照其上。
两匹骏壮之驹奔跑于道路之上,行向一处山脉连绵起伏所在,不多时,林荫笼罩,小径通幽,勒住马缰,嘶声低啸。
灵觉之力扩散,数息之后,一语柔和而落,观其行,姿态甚美,飘扬一张宝蓝色的面纱,遮住极美的容颜。
玉簪束发,如雪随风而动,垂落在肩后,裙衫着体,并无耀眼之饰物,看着旁侧的一青衫少女,单手指了指面前所在。
“据玄清师兄所言,人宗木山子正在坐死关,以求破入化神大成,增添寿数,更近一步。”
“数百年来,道家天人二宗太乙山观妙台争锋,不知道人宗这里还有什么底蕴。”
明眸玄光闪烁其内,少女没有迟疑,看着面前的小道,小手拍了拍身下马匹,已然缓缓步入其内,虽为小道,也有五尺之宽,足以通行。
青衫银发,灵巧嫣然,周身上下荡漾别样的天地元气,一举一动,顿成天地玄妙,语出,灵觉笼罩四周,极力感知。
此次得师兄之名,和雪儿两个人出江陵府城历练,一路北上,过南郡,步入南阳郡,一路历来,倒也没有见到太多的高强武者。
大都是先天层次,道理薄弱,根本没有可能同自己论道,欲求化神层次的武者,怕是在秦国所属的郡县之内,艰难。
由着前几日咸阳那里传来的消息,有燕国游侠刺杀嬴政,令其愤怒,颁下禁武令,秦国属下各大郡县,受到极大压力。
一队队巡逻之人不住来回而动,尤其是盘查照身贴,更为严格,进出关卡要道,尽皆如此,非师兄给予的通行令,还真有些麻烦。
那……便是世俗的道理。
行至南阳,心有所感,记得在天宗的时候,师兄赤松子曾说,道家人宗的根基在南阳一地,加上玄清师兄的面子。
也没有费太大力气,直接寻到此处。
三百年前,天人分道扬镳,五年一次,太乙山观妙台论道争锋,胜者执掌雪霁之剑,败者自然颜面丢失。
雪姬闻此,只得缓缓跟上,对于人宗这里,实则也是第一次前来,这里距离最近的城池足有十多里,倒也不算远。
可目下也仅仅是入口,灵觉笼罩方圆,百丈区域内,仍为通幽之所,四周林荫浓密,生命气息馥郁扩散。
“听公子闲暇之时提过,诸夏之变,人宗亦是做出抉择,人宗木虚子率领部分弟子入秦国,人宗逍遥子率领部分弟子入山东诸国。”
“此二人理念颇有不同,但逍遥子的修为颇高,早已破入化神,而木虚子仍为先天。”
雪姬御马再后,美眸闪烁亮光,看向前方深处,鲜少有人活动的迹象,道路之上,也只是留下微不可察的痕迹。
很少有人出入这里。
“木虚子!”
“逍遥子!”
晓梦低语喃喃,能够各自率领部分人宗弟子,说明人宗下一任的掌门,就在二人之间,可……秦国大势有成。
人宗为入世之道,欲寻求长远之道,还真是有些麻烦。
“从南郡出来到现在,一直没有碰到合适之人。”
“尘世繁华,不外如是,七般情绪,六般欲.望,都是清静失守所致,阴阳无极,乾坤自得,在其内,的确可精进修为。”
“于人宗相比,杨朱一脉更合入世之道!”
诸子百家,各行其道,晓梦数年来自然了解不少,道家诸脉中,天宗一直超凡脱俗,清静守心,妙悟天道自然,是故可得长久。
而人宗一脉、杨朱一脉在晓梦看来,则是两个相似道路脉络,更甚者,相较之杨朱一脉,人宗实在是有些自欺欺人。
一则坚守清静,还要尘世炼心,不若杨朱一脉的放浪形骸,保性全真,玄清师兄有语,这一代的杨朱一脉中,出了一个天纵之才。
极有可能超越当年的杨朱,甚至于更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此,晓梦很是好奇。
是故,人宗一脉欲要兼顾天宗的清静无为,还要兼顾杨朱一脉的入世炼心,欲要阴阳相合,最后很有可能阴阳逆转。
“杨朱一脉,份属极端,得其精妙,破入玄关不难,若然心神失守,则无望玄关。”
“而想要得其精妙,寻常之人不可入。”
待在大人身边,百家之长,自当明悟。
“来者止步!”
当其时,御马行入幽静之所百余丈,崎岖婉转,已然行至半山之前的一处宽阔空地上,眼前的视野开阔起来。
放眼看去,亭台楼阁、殿堂场地尽皆出现,一株株参天树木矗立其中,颇合自然,旁侧还有两条交汇的水流贯入。
朗声而落,两道身法不俗的影迹出现在跟前,道礼,一语。
“人宗木山子可在?”
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二人,修为都是一般般,先天普通水准,于他们没有兴趣,晓梦很是直接的问着。
“你们找掌门何事?”
那两位着劲装衣衫的年轻男子好奇,打量着面前二人一眼,均为女子,本能看向那位面纱遮掩的女子。
不知为何,目光看将过去,心神竟为之不稳,灵觉悸动,连忙运转玄功,不在多看,转向旁侧少女,其直呼掌门之名,令二人眉目微动。
“我们是天宗玄清子大人麾下,这位是玄清子大人的师妹,今日前来,乃是一论玄法妙道,并无他事。”
雪姬轻轻近前,亦是一礼回应,脆语柔然,说道来历,素白的手掌指向晓梦,缓缓介绍着,人宗此刻接近封禁山门的状态,普通之人是进不去的。
“天宗玄清子!”
“这……,还请稍等,待我回禀。”
闻此,人宗二人惊讶,这二人是天宗玄清子身边之人,那少女还是玄清子的师妹,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他们能够应付的。
数年来,人宗之内,于那位天宗玄清子之名已经传扬的太多太多,其人若仅仅是天宗弟子也就罢了,关键还为秦国武真侯,位高权重,对世俗影响极大。
人宗不得不考虑甚多,而玄清子的师妹,更是地位身高,论辈分,同掌门一般,无怪乎先前直呼掌门之名。
此事他们两个决定不了,相视一眼,一人出列,快速说道,随即转身返回人宗之内。
“请两位随我入宗。”
“掌门上月闭关而出,连日来,正在修养,故而,寻常之事未敢叨扰,请两位稍等片刻。“
剩下的那弟子近前又是道礼,拱手相迎。
自从木虚子与逍遥子两位师伯先后带领部分弟子下山以后,人宗这里便清静了许多,再加上南阳一地纳入秦国掌门,百家之人也很少往来了。
除却每隔几日下山采买日常所需,与封守无异。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晓梦幻蝶(第二更)
“据我所知,人宗木山子在闭关以求突破,而今连日修养,莫不本源有缺,闭关失败?”
翻身下马,由着前方那位人宗弟子的引路,晓梦与雪姬慢慢行入人宗宗门入口,步履之间,灵觉涌动。
人宗这里不若天宗多矣。
多了一丝清静,少了一丝相对繁闹。
宗门之内的建筑群落,倒是更为精细许多,天宗宗门之内,多为自建的茅屋竹舍,鲜少眼前这般。
晓梦继续问着。
人宗木山子闭关十有八.九是失败了,其人年岁已高,一身修为止步化神小成,欲要更进一步,三元之力难以支撑。
“这……,我等不知。”
那弟子神色微动,这位名为天宗玄清子师妹的少女说话也着实直接,此事他们人宗诸弟子也有猜测,但一直没有肯定的答复。
雪姬亦是微微一笑,大人的这位师妹行事素来随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实则无甚禁.忌,当然,以晓梦的身份,的确可以如此。
道家天宗北冥子的弟子,足以辈分横压目下百家一代。
身为大人的师妹,目下诸夏诸国,谁人不卖上一个面子。
“你们人宗的化神武者倒有数位,足堪底蕴了。”
晓梦倒是没理会那般多,口中随意问着,有些事情自己也能够猜出来,神融天地,感知人宗之内的气息。
化神层次的武者,也有四五道存在,散落于人宗各处,在吞吐天地元气,壮大己身本源,以求突破。
这般的力量,与天宗相差远矣。
又闻此,那人宗弟子只得干干一笑。
“哈哈,即为玄清师弟的师妹,想来就是赤松师弟几次文书之中提到的晓梦师妹吧。”
“嗯,不愧为北冥前辈选中的弟子,年岁如此,已入化神,令木山子羞惭不已啊。”
未几,晓梦几人行入人宗内部庭院的广场上,四周古物陈列,青铜器物在旁,颇有些古韵自然之气。
迎面,一道浅蓝色的玄光掠过,人未至,洪亮之音已然传来。
咻!咻!
其后,又有数道流光闪烁,出现在广场之上,出现在那此刻已经显露真身的老者身后,一道道目光自动汇聚晓梦二人身上。
“木山师兄!”
观面前老者,晓梦近前道礼。
朴素的蓝色衣袍着身,须发尽是雪白,眉宇间绽放些许精光,精气神看上去到充实不少,不像闭关失败的样子。
也不像那弟子所言需要静养的样子。
其人还要年长赤松师兄,道家虽不在乎那些礼仪,可……终究未能彻底免俗。
“玄清子大人麾下随伺之人雪姬,见过木山掌门。”
雪姬亦是近前道礼。
此人……的确闭关失败了,肉身有缺,此刻不过是以秘法封锁体内血气,使之平稳如初,能够以正常的形态维持下去。
可……终究支撑不了太久,顶多一年,此人当耗尽体内血气之力,不复巅峰,天人五衰,三元虚妄,寿数归元。
以自己化神几近巅峰的灵觉扫视过去,清晰无比。
“哈哈,无需多礼。”
“请!”
木山子先后颔首,将目光落在那周身隐隐散发些许柔媚之气的女子身上,虽面纱遮掩,仍旧可显玲珑婀娜之姿,当为绝丽之人。
玄清师弟为秦国武真侯,倒也不算什么,只是此人的修为自己却看之不透,浑身上下,晶莹的玄光护体,细细感知,还有道家的一缕清静。
怕是一身修为在自己之上,感此,心间深处叹息一声,尘世间,果然不乏出类拔萃之人,连玄清师弟身边的一位侍女都有这般修为。
至于晓梦师弟,更是天纵之资,尽管不若玄清师弟,可不出意外,有着玄清师弟亲自教导,它日玄关可期。
反观人宗,还在为将来之路考量。
而自己又……,期时,木山子哑然,不再多想,将面前二人迎入厅堂。
“玄清师弟为道家千年以来罕见之人,当初师弟还不过六七岁的模样,太乙山观妙台论战,师弟已然妙悟神融天地,踏足化神。”
“在晓梦师妹的身上,亦是可显那般天资,寻道之路,师兄怕是走到了极限,无能为继,希望你等能够走到最后。”
半柱香之后,雅致的厅堂之内,木山子与数位人宗弟子在侧而坐,晓梦与雪姬相对而坐,面前的木案上,陈列沁香之茶。
虽简,已足。
相互而言,知晓晓梦来意,木山子单手轻捋颔下长须,笑语而出,以自己现在的境界,的确可以论道晓梦师妹。
然……晓梦所得并不多。
“道家祖师耄耋修行,亦不坠凡俗,身融万物化至高,木山掌门入世修行数十载,所识所见尽皆非常人可比。”
“身融万物是为不朽,若得尘世真言,流传后世,亦当不朽。”
晓梦正喝着茶水,见此,雪姬颔首而语,脆音袅袅,回旋不绝。
“哈哈,雪姬姑娘妙语。”
“人宗之法,多在经阁,晓梦师妹与雪姬姑娘既然来此,还请先行经阁之内,阅览人宗典籍,三日后,再来坐而论道也不迟。”
“晓梦师妹以为如何?”
木山子面上笑意扩散,对着雪姬颔首。
人宗这里的经阁底蕴固然薄弱一些,但三百年来,也有各自特色,尤其是尘世入道之上,贸然论道,怕是无的放矢。
“也好。”
晓梦放下手中茶盏,银色明眸略有思忖,便是应下,此次出南郡修行,并不着急。
“说起来,自我出南郡以来,行不少郡县,所见大同小异,并无所得,而玄清师兄所言,道理皆内蕴其中。”
“木山师兄以为如何?”
玄清师兄让自己出南郡,和雪姬两个人行走秦国郡县,遍观尘世百态,妙悟七情六欲,臻至灵觉深处。
于各种深意,晓梦还真的不太了解,尘世炼心,具体如何炼心,并不清楚,师兄之意,也没有说的太明白。
而今一观木山子,人宗多擅长此道,到可以一问。
“道家所修,皆上体悟天道之心,下悟尘世之意,乾坤合一,妙法无穷。”
“玄清师弟宿慧在身,少时入咸阳,臻至护国法师,臻至侯爵之位,师弟炼心有成,尘世繁闹不扰。”
“而师妹所语,则怕是只一览尘世表象,不入其心,如此茶盏,毫叶其内,香气顿生,世人皆知这般道理。”
“如此,何以毫叶入茶盏,香气顿生哉?且同样的毫叶,不同的人冲泡,香气亦是有不同!”
木山子微微一笑,晓梦师妹的资质不用多说,尽管只是初见面,也已然可窥其性情,是一位睥睨凡俗众生之人。
俯览而下,尘世一般无二,并无出彩,其心颇合天道之心。
有此心,清静可轻易大成,玄关之前,当没有任何障碍,然……欲要更进一步,非有天道之心化生万物之心。
那便是人宗与天宗三百年前的争锋焦点。
精修天宗之道,化神略微容易。
静修人宗之道,玄关略微容易。
人宗先贤当初便想要结合所长,一者避世体悟天道之心,静心修为,一者妙悟辰时之心,为玄关打下根基。
可……三百年来,并看不到太多优势,天宗如此,人宗也是如此。
“秦国通行法治,郡县一体,风俗一体,庶民在法家所规之内生存,晓梦师妹观之,则一般无二。”
“如斯,倒是可以仿效数年前玄清师弟游历山东诸国之举,山东诸国,风俗、礼仪、文华各有不同,诸般道理,更容易看到,参悟到。”
随先前之言,木山子继续论道。
对诸国强弱,自己并不上心,可秦国法治也算了解过,于强国争霸,堪为重要,于道者百家修行,难上甚多。
可以遇见,果然秦国将来一天下,百家当凋零,先贤鲜少出,道理当不显,破入化神乃至更高会更难。
修行境界是本心对天道的感悟,感悟到了,境界也就到了,也就可以调动天地之力。
一颗心被束缚了,也就无谈更多。
“秦国郡县之内不可悟?”
晓梦秀丽的容颜上,银眸微眯,浅浅的玄光闪过,再次看向木山子。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末法之地(第一更)
“当然可悟,天地之间,诸夏各处,无处不可悟。”
木山子再次摇头。
但凡天道笼罩之所,尽皆为天道至理,如此,有何不可参悟。
“有何差异?”
在秦国之内的诸多郡县,晓梦自觉现在所观,一般无二,玄清师兄之意,乃是让自己遍观尘世凡俗,印证祖师之道。
进而印证己身,磨砺道心,到修为臻至化神绝颠之时,当可顺水渠成的妙悟玄关,如同其身侧的那位白芊红一般。
其人传承鬼谷纵横,所谋便是诸夏,于诸般情感、欲.望掌控随心,是故,其人修为破入化神圆满,一举功成入玄关。
甚至于鬼谷纵横的每一代弟子都是一样,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踏足玄关并非难事,那便是师兄对自己的期待。
目下,自己修为按部就班之下,在十八岁之前,破入化神巅峰不难,更进一步,当为悟虚而返的超凡脱俗水准。
木山子所语,秦国法治郡县,万象一体,于悟道略难。
难道山东诸国就容易些?
“晓梦师妹以为,天地万物,谁最几近于道?”
木山子闻此,略有沉吟,晓梦师妹能够在这般年岁破入化神,一身资质和悟性不必多说,自己现在尽管比其高出些许。
终究道理有限,所超越的也就是人宗精妙、
“祖师之言,上善若水。”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故无为而承继天道之心。处众人之所恶,故乾坤交感,阴阳无极,是所谓故几于道。”
对于《道德》二经,数年来,自己参悟最深的便是此经文。
玄清师兄归宗以后,自己在其身边接受教导,更是一篇篇的为自己论述各种精妙,比起经阁那些道家先贤留言,更多了一丝别样精要。
令晓梦受益良多。
“上善之善,莫过于水也。”
“秦国之内,诸般道理汇聚之水,如同涓涓细流,虽也可妙悟天道至理,终究难了一些,而山东诸国之水,则奔腾似浩荡江河。”
“细细体悟,则万般道理扑面而来,其内,百家纵横,学说林立,同道家所传一一印证,师妹当可更快参悟出祖师精要。”
木山子看得很是清楚,百多年来,秦国之所以鲜少出顶级的修炼者,以及顶级的学说高人,于秦国法治不无关系。
法治之下,对于其它道理、学说的压制力很强。
使得每一种学说、每一种道理不能够以自然的姿态传播开来,纵为修行者感悟,非真正的大毅力之人、大聪慧之人,都要花费极多的力气。
相对,山东诸国就少了这种麻烦,百家横行,道理遍布,学说林立,晓梦师妹年岁弱,心性未定,果然入山东,则可更快印证道理。
在那里,花费一年之功,足堪秦国数年之功。
“目下之山东诸国,韩国、赵国已亡,燕国之内,兵戈之事起,乱象横生,魏国之内,亦是如此,齐国稷下学宫更是如同虚设,楚国本就非百家汇聚所在。”
师兄之意,让自己呆在秦国所属的郡县修行,其心意晓梦自然明悟,乃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
只是,果然有更合的修炼所在,如何不去?
然……细细理顺一番,山东诸国不复往昔。
雪姬在一侧静听,并未多言,诸夏间,晓梦的身份足堪尊贵,百家之人纵然知晓又能如何?况且自己二人身上都有大人留下的手段。
丝毫无惧。
“哈哈,非也。”
“秦国纵然将山东诸国一一攻灭,却无法将诸国内的一切短时间内抹除,起码十年之内,无法做到的。”
木山子闻此,不由的再次朗朗一笑。
诸国之地秦国可轻易纳之,不外,诸国之风华却非那般容易。
若然有心之然可以抓住最后的悟道之机,当可有绝大收获。
否则,待秦国真正将法治通行所有之地。
那么,诸夏之内,于百家来说,无异于末法之地!
何为末法之地?
非不可修行之所,而是非真正的顶尖资质、悟性、才学……不可参悟,那些身具普通资质之人,将会受到极大限制。
“雪姬,你跟随在玄清师兄身边甚久,诸夏风华,水韵道场,以何为重?”
尽管面前的这个木山子修为不算高,历经刚才的一番谈论,晓梦也能够隐约探出,对方的修为超出自己不算多。
固然是因为人宗事物侵扰的缘故,同己身机缘也有不小的关系。
可其人还是有一定见解的,无怪乎历代道家先贤,无论修为有多高,无论才学有多么浑厚,都要前往齐国临淄稷下学宫论道百家,以求更进一步。
非为论道之人足可与自己并列。
而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果然得到自己所缺少了,补足自己所需要的,那么,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心有所感,秀首微动,看向身侧的雪姬。
“百年来,论百家之风华,三晋之魏国堪为繁盛,其次为齐国。”
脆音再起,雪姬闻此,看向晓梦。
魏国坐镇中原之地,自然秉承一丝别样的韵味,非为国运,而是山水俱佳催生的风华典雅之气,再加上百年前魏国国势昌隆,自然引得八方云动。
除却魏国,便是齐国,稷下学宫固然如同虚设,可近年来韩国、赵国先后沦亡,其内之风华精要大都挪移至齐国这处安稳之地。
“如此,我们就先前往经阁一观吧。”
这些种种……玄清师兄并未对自己多言,说不得还真像木山子所说,对自己有极大信心,可以在秦国之内,通悟玄法。
不过,现在有更好的选择,如何不去试试。
师兄自身也曾说过,找准合适之路,当可事半功倍。
雪姬为之颔首。
******
“伏念见过秦王!”
距离燕国使者刺秦事件,已经过去月余。
咸阳宫,兴乐宫厅殿之内,伏念再次见到了秦王嬴政,着仁礼之袍服,束发而冠,腰环玉带,踏步高靴,眉目肃然。
一举一动,都合乎礼仪,未敢有任何残缺,行至殿中,左右并无外人,不过数位儒家在秦国的臣子罢了。
拱手一言,礼仪而落。
“近三年前,寡人请伏念先生入秦,为诸子授业,明悟百家之学,连日来,寡人考较诸子,甚为满意。”
“伏念,你为大功也。”
秦王政一身常服,从条案后起身走出,踱步上首,观下方厅殿内的儒家伏念,神色平静,外人窥不出些许异样。
但言语中的夸赞之意,还是颇为明显。
“大王膝下诸子聪慧,敏捷非常人,伏念不过稍许点拨,精进如此,乃秦王族风如此,伏念岂敢贪功。”
伏念再次拱手一礼而应。
月来,咸阳宫侧的教导之所不在开启,意蕴已经很是明显,扶苏公子已然前往中央学宫,来年当前往护国学宫。
其余诸子则分散宫中,或是有中央学宫的其余人教导,或是在宫中玩耍,今日相召,怕是也是自己在秦国见秦王嬴政的最后一面了。
“哈哈哈,是否为你之功,寡人岂不有数。”
“李斯,传寡人令,儒家掌门伏念入宫数年,教导诸子有功,着有司给予封赏。”
“另赐下寡人所写——儒道宗师四字,宣示小圣贤庄上下。”
秦王政朗声大笑,儒家之道,素来中庸,未敢至极,也未敢贪后,伏念先生果然如此,承其时,又是一语落下。
给予相应的赐封。
“喏!”
在侧的李斯闻此,面上笑意而显,踏步出列,一礼落下。
何为宗师!
乃术业之道可为诸夏师表之人。
而儒道宗师,意蕴不言自明,更得大王赐封,堪为诸夏儒道之人之典范。
于小圣贤庄乃至于伏念来说,都是莫大荣誉。
当然,伏念先生是否接受?
李斯好奇。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红袖添香(第二更)
“这……。”
“秦王在上,儒道宗师四字,伏念受之有愧。”
静立下首,耳边回旋秦王嬴政之言,伏念心中为之一突。
着有司封赏乃是在意料之中,这也是秦国法治通明理解的一点,而且封赏也不会轻薄的,然……儒道宗师四个字。
可就非一般了。
而今,儒家之内,仍为八脉,自己传承孟轲一脉,尽管占据绝大优势,然其余支脉也不可忽视,否则儒家绝对要元气大伤。
更甚者,接受秦王嬴政的赐字,无疑表明儒家的立场,真正投诚于秦国,或许,秦国将来真的可一天下。
只是,现在毕竟还没有到达那个层次,山东诸国中,现在燕国、魏国、齐国、楚国都在,无异于将儒家放在火上。
“寡人对伏念先生很是欣赏。”
“昔者,寡人入新郑,与韩非相谈,所言所语至今未曾忘却,寡人曾问韩非,既然所学所修为法家绝学,何以入小圣贤庄儒道所在?”
秦王政神容之上,缓缓一笑,看着下方的伏念,口中之语未停,话语当年,明亮的丹凤之眸深处隐现一缕久远画面。
自己从未忘记过韩非。
奈何韩非家国为重,不为大秦献上一策一谋,欲要重要,但韩非不给自己这个机会,家国血脉真的这般重要?
那么,大秦一天下,就是要湮灭那些所谓的世卿世禄血脉,让诸夏万民从此没有所谓家国之别。
厅殿之内,诸人寂然,未敢多语,对于韩非,诸人都知道这个人,虽然他的名字早已经为许多人忘记。
可他们不会忘记的。
只要《韩非子》一书存在,那么,韩非之名永远在大秦之内铭刻。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法家之学可以富国强兵,助力大秦一天下,然一天下之后,单靠法家之学并不足以治理国家,一个国家,在府库充盈之后,便需要风华繁盛。”
“而诸子百家中,儒家在这一方面很是契合,寡人思忖良久,觉得不无道理,伏念先生可知寡人之意?”
对于韩非当初的这番话,秦王政一直没有忘记。
以法家之道富国强兵,以儒家之道施行仁礼,教化万民,双方互为其表,齐头并进,前提……君王有足够能力统御双方。
否则,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便是不稳的。
“伏念知矣。”
伏念沉思数息,拱手深深一礼。
对于秦王嬴政这番话,伏念如何不清楚,而且从韩非所著《韩非子》中,也可一窥全貌,但知晓是一回事。
真正的施行下去,又是一回事。
儒家与法家均为诸子百家大家,春秋以来,法家愈发的旺盛起来,以自己的目光看将过去,实则只要一国想要富国强兵,就绝对不会抛弃法家的。
而儒家则是在某些时刻,可有可无。
是故,自己所修圣王之道!
内修戈矛,外修仁德,威德之剑出,四夷臣服!
“且武真侯也曾言,若然秦国欲行韩非当年之语。”
“实则可以将儒家之道,化入中央学宫,由中央学宫诸多治学大家给予统御,培养合适之人,伏念先生以为然否?”
诸子百家中!
秦王政手中早就有一份名录,有着罗网、影密卫的不断收集,许多事情自己了解的很清楚,而儒家是其中一个特例。
农家与墨家,没有存在的必要!
儒家之内,八脉横行,虽说有杂乱之人,但孟轲一脉诸人还是很识趣的,尤其是儒家掌门伏念,自己也很欣赏他的才华。
他所修之道,听王弟提过,乃是圣王之道,对于秦国一天下并不抵触,反而在某些时候,可以为助力。
而针对百家,策略很明显。
顺从的,给予收服,为自己所用。
抵抗的,全部剿灭!
其余小家,自行生灭。
伏念在咸阳宫的态度,自己很满意,而且儒家在齐鲁之地的根基很是浑厚,长远而观,也是一枚极其重要的棋子。
儒家要反抗秦国,那可不就是游侠之人能比的。
儒家的那些人,兼修文武,通晓百家,果然反抗秦国,根本不是农家、墨家能够媲美的,是故……自己愿意给儒家这个机会。
今天便是试其心。
“这……。”
伏念心中又是剧烈一突。
对于中央学宫,自然是极为了解,那里是秦国容纳百家之道,将百家之道纳入统御之所的一个地方,果然如秦王语。
的确可以极大削弱儒家的影响。
那绝非儒家所愿意看到。
秦王要逼迫自己今日表态?
何其难也。
“伏念先生,记得先生刚入咸阳的时候,李斯曾言,这对于儒家来说,是一个机会,儒道欲行,必须通过君王。”
“而君王可不行儒道,目下,大秦一天下势如破竹,燕国指日可破,魏国指日可灭,期时,诸夏谁可为拦阻之人。”
“儒道宗师之名,在李斯看来,实至名归,师尊荀况先生虽年高德劭,终究避世居多,儒家八脉,除伏念先生以外,无人可担。”
旁侧的李斯面上亦是一笑,拱手看向儒家伏念。
大王对于儒家的态度,自己自然也是清楚。
儒家不同于其余诸子百家,齐鲁之地,百多年来,一直是儒家的地盘,没有儒家的配合,将来大秦纵然一天下,齐鲁之地也不会真正的纳入掌控。
诚其然,大秦可以大力破之,终究不妥。
闻李斯之语,伏念陷入沉思。
******
“大人,昨日云溪之地那里有文书传来,楚国水军在云梦之地巡逻频繁,在洞庭湖泊上,更是大船横行,于中间之处,立下水下栅栏。”
“往来商贾受到不小的影响,那里驻扎的秦国水军欲要交涉,楚人态度很是强硬,这般下去,对云溪之地、洪湖之地……影响不笑小。”
江陵府城,近来时日,诸般事情步入正轨,由总督府政事堂下发的文书,每隔数日便是下传四郡之地,下传各大县丞、乡里。
大方向已定,周清觉得安稳许多,按照文书之上的规划,只消进度不减,那么,诸般一切便可顺利功成。
倒是政事堂、门下堂忙碌甚多。
这……正是自己所希望看到的。
想要更近一步,总督府的确是一处历练之地,杰出者,自己不吝啬推荐其人上位,偏厅之所,周清正随意执笔写下玄妙经文。
每岁……都该有此经文落下,以传扬己身之名,以传扬道家之学,云舒在侧研墨,不外如此。
政事堂在不远处的正厅,未几,白芊红手持文书,踏步而入,周身上下,劲装着体,甚为干练,淡妆容颜,不复娇艳,更为明媚。
近前屈身一礼,柔柔而语。
“哦,没有项燕的同意,怕是楚国在云梦大泽的兵士不能调动吧。”
“芊红,你觉如何?”
周清未有抬头,目光仍旧落在面前的木案上,然……口中之语不住的回应。
“大人,楚国之行,颇有在云梦泽耀兵之举,以为警告之意。”
白芊红俏丽的面上,浅浅一笑,直接应曰。
“楚国可否动手?”
周清面上亦是嘴角轻扬。
“……或有小冲突,未敢动兵戈。”
“只是……,近来从楚国那里传来的消息而观,项燕手下的四支军团,颇有成效,也不排除楚军内部欲要趁着秦国主力在燕国、魏国,欲要威慑之意。”
白芊红继续回应着,云梦泽发生的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可深究其意,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起码……这是楚国的一个试探无疑。
果然秦国没有任何反应,以楚人的性情,绝对会更进一步的。
况且,楚国貌似现在有这个小小的威慑之力。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太上真经》(第一更)
“腾龙军团、雷豹军团、影虎军团、疾风军团。”
“四支军团合约二十二万大军,实力的确不弱。”
楚国大司马项燕正在训练强兵,护卫楚国之土,这一点并不是秘密,从罗网中,自己早就得到消息。
而且四支军团中,腾龙军团独占十万精锐大军,其内多是项燕从江东之地带过来的子弟,是所谓可称嫡系兵团。
其次的雷豹、影虎、疾风三大兵团,三大军团合约十二万大军,则是楚国王室百多年来的常备兵团,可惜在屡屡于中原诸国、秦国交战的时候,损伤甚重。
尤其是疾风军团,更是几近成为一个空架子,连带最后的底蕴都被李园带走,成军于江南之地,其余两大军团各有分支,部分驻扎在都城,部分训练在项燕手下。
黑冰台之罗网,消息之收拢相当详细。
“你觉得他们会动手?”
的确,秦国主力在燕国、魏国、关外,果然楚国欲要耀兵于云梦大泽,那么,这里还真是难以抵挡。
“大力出兵或许不太可能。”
随先前之语,对于口中这个结果,白芊红觉得还是可以下定语的。
云梦大泽数百年来一直为楚国老世族与王族的祖地所在,尽管,现在不复当年盛况,那些人也不会放任秦国的势力逐步蔓延的。
大力抵抗或许会激起秦国在南阳一地的兵力反击,小小的针对一下,然后发出文书公告,秦国也不会有太大动作。
终究权衡之下,轻重显化。
“嗯,此事你们政事堂拿个主意出来,于我审阅便可。”
既然芊红已经有了主意,那么,接下来就该政事堂内的诸人商榷细节了,对于楚国的小动作,周清不以为意。
项燕是一个谨慎之人,非有练兵有成,他不会冒险大举耀兵的。
若是小麻烦,到没有什么,楚国针对,秦国也针对就是了,水军院堂在这里也有数年了,也该看看真本领了。
“是,大人。”
白芊红颔首,这个结果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现在的楚国正处于休养生息,就算秦国动手,楚国也会避战的,况且秦国现在也拿不出足够实力针对楚国。
而后,并未在偏厅停留,屈身一礼,离去。
“公子,那楚国项燕好端端的,分那么多兵团做什么,上将军王翦麾下的四十万大军好像就没有这般做。”
浅蓝色的云锦裙衫着身,秀发随意的梳拢一束披落在肩后,眉目不显耀眼的粉黛,多了三分清雅素然。
一手挽起长袖,一手轻轻的研着墨,隐隐约约,还有一丝别样的香气从墨石中扩散,嗅之很是舒适。
看着公子在纸张上不住写的内容,一开始的自己还能够看懂,后续的就看之不懂了,想来是自己的境界远远没有达到。
闲来无事,闻芊红姐姐先前之语,略有好奇。
待在公子身边,对于诸夏诸国的事情,也多少了解一些,楚国之内的兵力其实不算少,只是……分出这么多兵团做什么。
相较之楚国的军团,云舒觉得秦国上将军王翦麾下的大军分配更加合理,四十万大军中,骑兵、步兵、重甲兵、重甲骑兵、飞骑营、辎重营……。
分化的很细,战场之上,可以随时的给予调遣。
“你以为项燕愿意分化军团?”
“如果不将手下的兵卒给予分化军团,项燕练军怕是不会有成,虽如此,项燕也在极力提升分化军团的战力。”
“孙子有语,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和为变者也。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项燕将四者之长化入四大军团,合并一体,果然指挥得法,亦是可迸出极强之力,不过四大军团中,终究以腾龙军团最强。”
周清微微一笑,若然楚国之内的老世族也是不存,大权尽归都城,那么,项燕也不会如此的,秦国蓝田大营四十万大军的训练才是正途。
历经战场洗刷,从其中挑选出精锐,以为铁血之兵,更为强大,奈何,楚国国势如此,项燕也不得不如此。
“腾龙军团?”
“楚国王室以烈焰火凤为图腾吧?上古以来,龙凤其名,项燕设立腾龙军团,其意不言自明!”
于此,云舒倒是可以简单的推理一下,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哈哈哈,今日.你个小丫头倒是用脑了。”
“的确有这一方面的因素,其次,那也是项燕行军打仗数十年来的精华之军,算是完全隶属于项氏一族的。”
“这应该也算是项燕的私心,也算他的后路。”
周清为之朗声一笑,执笔之手微微停滞,瞥了云舒一眼,的确有这个因素,但不全是,项燕能够在老世族林立的楚国,将项氏一族带领至这般高度。
其人自当不俗。
“公子又打趣云舒了。”
云舒亦是欢喜一笑。
“其实,秦国之内也有兵团,蒙氏一族的蒙恬,为九原大营主将,为应对北胡匈奴蛮夷,正在打造黄金火骑兵。”
“不知道此次攻打燕国,是否会锤炼一二。”
黄金火骑兵,终究还是出现了。
若非秦国现在国力强盛,府库充盈,兵甲器备,怕是还不足以支撑蒙恬训练一支二三十万人的精锐骑兵。
于此事,当初在咸阳的时候,也与王兄交谈过,蒙恬训练此兵,花费虽极大,可不得不花,将来若是可剿灭北胡匈奴。
则益处甚多。
岁月长河中,北胡匈奴蛮夷的弊端一直延续数千年,周清觉得……这个弊端未必不可以全部给予清除。
“蒙氏一族有兵团出现,那王氏一族呢?”
小丫头知道的倒是不少,一双明眸闪烁亮光,对于秦国两大兵家豪族的争锋,自然有所耳闻,而且咸阳内也不是秘密。
“你现在倒是聪慧起来了。”
“根据王翦的上书,的确也有一支兵团在打造,那是针对楚国、百越这些山林复杂多样的情形所打造。”
“身披重甲,手握戈矛,山地纵横,百战穿甲!”
百战穿甲兵!
是王氏一族的应对之法,也是王氏一族为针对将来攻打楚国、江水流域所上书打造之兵,中枢自然同意。
至于统兵者,现今为上将军王翦直属,将来就说不准了。
毕竟……,军中也需要平衡,十有八.九会落在王贲的手中,除非有朝一日,军中的平衡被打破,再次进行分割。
“黄金火骑兵、百战穿甲兵!”
“一者对北,一者对南,公子先前所管辖的护国学宫内,有水军院堂,可对东方海域,对西呢?”
小丫头表现的极为好学。
“待大秦一天下之后,一切诸般自当要变。”
“至于如何变,所考虑的可不是你所言这般简单,不外,水军院堂对东,却是不错!”
周清放下手中之笔,落在笔架上,轻轻的呼吸一口气,旋风席卷面前的执掌,磨痕为之深深烙印其上。
云舒所言,目下而观,可行,终究权宜之计。
“刚才我所落笔《太清真经》,你可有所悟?”
话锋一转,周清抬手从情绪明显不错的云舒手中接过茶盏,轻抿一口,随即,指着面前的纸张,其上已然有数百黑色小字浮现。
是为近来自己所悟之太上清静之妙。
“皇天之炁悉下生,后土之炁悉上养。”
“五行之炁悉相生,四时之炁悉相通。”
“凡天之民均同是性,天性既善,悉生万物,无不置也。”
“这几句,云舒倒是有所悟,应是道理万法生化之妙,阴阳五行,乾坤轮转,纵横相合,以天道之心御之,则混元无垢。”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神念伟力(第二更)
闻公子之问,云舒那刚有些欢悦的娇俏容颜为之皱眉。
让自己一悟道法玄妙,自己真的没有太多感悟,所言所语,也仅仅是从公子平日里所言所语落下,记在心中。
闲暇之时印证,倒是有所得,目光落在公子面前案上的纸张,口中喃喃脆语,结合自己所学,给予回应。
“还有呢?”
周清点点头,于云舒来说,能够说出这些,已经不错的。
“嗯……,天生万物,养育万物,是所谓天道至善。”
“天性既善,故悉能滋生万物,而万物无不置于所覆之中也。”
“地炁上腾,是地以养物为怀,而地之性善矣,地性既善,故悉能养生万物,而万物无不置于所载之中也。”
又观公子后续之言,结合先前所语,云舒只能缓缓的说着,只能说着自己所能够看出的表现,更为具体却是看不出来了。
虽如此,说着说着,突觉脑海之中,思路陡然清晰许多,公子此语,天道至善,道理则很是明晰了。
“继续?”
周清笑语,单手继续指着面前条案。
“这……,天地虽能生养万物,而不能无所缺陷。”
“于是乎有圣人出焉,悉能乐以天下,立政以使民遂其生,立教以使民复其性。”
“是所谓实法天地,万物皆受其功,大善神仙真人,助天地而不敢轻,尊之重之,爱之佑之,悉与元气同,与天心相符,与地舆相得,故独长吉而无凶也。”
“所为合乎天道自然,合乎天道之心,自然无灾无难!”
得了公子的鼓舞,云舒心中微动,顺着脑海中的思绪,将一切诸般表象说道而出,感觉……好像陡然间明悟了什么。
“哈哈哈。”
“不错,不错,很不错。”
“看来这《太清真经》与你有缘,去取来竹简,待我亲手将其刻印其上,施加道韵,你阅览之时,当运转玄功细细体悟。”
“若有疑惑,尽可来问。”
周清大喜,闲暇之时,自己所写诸般之言,都是从自己的道理出发,分化一缕,给予诸人所悟。
自己所写,如同一件打造好的事物,有人喜欢,而且趁手的话,那就是极为契合,当可修行,若是不合,则就不可修行,否则事倍功半。
此卷《太清真经》多为天道至善,人道至善之言,内蕴清静无极之妙,云舒能够妙悟,可见与此有缘。
“多谢公子。”
云舒心中欢喜斐然,论起来,这还是公子第一次在修行之上这般夸赞自己,如何不令云舒觉得自己天赋还是有点的。
还不至于让公子这般操心,心念于此,再次口中念叨公子之言,似乎又有所悟,当即面上又是一喜,连忙起身,从旁侧的架子上取下一卷崭新竹简。
“《太清真经》一共有十二卷。”
“此为第一卷,也是流向诸夏百家的三卷之一,你若是可以通悟十二卷,踏足合道层次不难,若是妙悟前六卷,妙悟玄关轻而易举。”
周清继续说着,只消云舒可以找准合适之路,那么,只要按部就班的修行下去,妙悟玄关只是时间,至于玄功层次,自己也可针对的给予改进。
也幸好自己有那个时间,不然还真有些艰难。
“公子,今早雪姬妹妹传来讯息,她和晓梦此刻正在人宗论道,很有可能要前往山东诸国,这个时候……会不会有危险?”
将一卷尺长稍大的竹简拿过,跪坐条案侧,将其递于公子。
心有所感,倒是年纪其余姐妹,芊红姐姐踏足玄关了,焰灵姐姐也快了,其余之人却没有动静,论起来,自己资质最差的。
雪姬妹妹都比自己好多了。
“无妨,晓梦最有可能前往的便是魏国,那里有纪嫣然和苍璩的存在,再加上罗网密探,再加上本侯施加在她们身上的手段,不为危险。”
“不外,对于晓梦来说,魏国的确更加适合,就是增添了一丝杂乱,有雪姬在侧,倒也无妨。”
二人的修为境界来说,自保绝对没问题的。
王贲即将攻魏,魏国百家汇聚,若然机缘足够,足可在极端的时间内有所得,晓梦应该也是看到了这一点。
岁月长河中,她的道路在化神绝巅之后,便是受到不小的冲击,根源在何?
便是对道家诸般典籍的感悟没有那般深入,纵然力量极强,可……终究不若玄妙之力,若然可以给予提前补足。
那么,周清相信,晓梦在二十岁之前,踏足玄关也是轻而易举的。
“嗯?”
“好精纯强大的浩然之气,还内蕴一丝阴阳玄妙!”
“是他?”
挥手一招,条案笔架上便是一道流光入手,乃是一柄笔刀,持之,周身金色的光华流转,纪数之力涌动,正欲下笔,眸中紫光氤氲浮现。
灵觉之力扩散,总督府外,出现了一位儒家之人,不……非儒家之人,其人自己还算认识,今日……怎么有空来此了。
倒是稀奇?
语落,周身异象消散,将手中笔刀落在架子上。
“云舒,吩咐前厅准备一下,有客至。”
对着云舒看了一眼,缓缓从条案后起身。
“是,公子。”
灵觉亦是扩散,也是感受到一股别样的力量在府邸之外,未敢迟疑,快速起身,行至偏厅之外,召过侍女,吩咐下去。
而后,返回厅中,从一侧的屏风上取下公子衣衫,近前服侍。
“大人,楚国宋玉求见。”
十多个呼吸之后,白芊红悄然走入,看着大人正在换衣衫,微微颔首。
“宋玉这个时候求见,芊红,你觉何事?”
对于宋玉,周清也算是打过一次交道,算起来,也过数年了。
记得最早的时候,自己欲要镇杀楚南公,其人请动师尊出面,那一次,楚南公侥幸讨得一条性命。
其后,便是在魏国桂陵之城见到对方,也仅仅是一见,闲谈数语离去。
如此种种,令周清对宋玉略有陌生,这个时候找寻自己做什么,只是……其人身份不俗,自己倒也不能够怠慢。
芈原之徒。
救过天宗一次。
足以。
“宋玉早已不理会楚国之事,楚国之内,他也没有那般的份量,是故,芊红一位,当不会是为了楚国之事。”
“若然宋玉同大人之间的联系,也就唯有天宗,也就只有楚南公,此行应不超过这二者。”
对于宋玉,白芊红也是知晓其身份的,毕竟楚国芈原之名,数十年前可是响亮楚国的,作为芈原的弟子。
也会被有些人放在身上,更别说,宋玉更是音律大家,诸夏间,流行之曲,多为其人所作,多年前,其人献策楚国,不得用之后,便离开了。
如今出现,白芊红可以肯定,绝对不是楚国之事。
“天宗!”
“楚南公!”
“天宗当年的因果,当年便是偿还了一部分,数年前,因为楚南公之事,尽数了解,非天宗,唯有楚南公?”
周清浅浅一笑,伸开手臂,任由云舒将浸泡落在身上,玉带环腰,听芊红之语,表示认同,人与人之间就算没有直接联系。
间接联系也是因果。
可若是楚南公的话,他还有颜面出现在自己跟前?
念及此,浩瀚的灵觉瞬间笼罩江陵府城,内外上下,一览无余,可……并无所得,此举倒是令的此刻府门之外的一位老者心神悸动。
“这般神念伟力!”
“玄清子,不愧为天宗千年以来资质最高之人,也是最有可能登临至高之人。”
轻叹一声,也不知道南公老友怎么会和此人对上,这可非明智之举,阴阳家如今终究入秦,智者一脉也会受到影响的。
欲要换回《黄石天书》,那半块玉佩真的足以?
老者表示只能够尽力而为了。
看着此刻从身前府门内走出的数人,老者深深的呼吸一口气,调整三元之力,浑身上下,浅浅的浩然笼罩,踏步近前。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笛赋》(第一更)
“数年前,桂陵之城,玄清所语,我们或许还会再见,今日果然!”
总督府邸的前厅所在,一切诸般都已经准备完毕,宽大的红木条案陈列,其上早已置精致的点心、瓜果,厅中不远处更有小火炉蒸腾茶水。
厅前院落,看着面前的灰衣老者,须发尽皆如雪,虽如此,精气神可窥旺盛,三元一体,以其人此刻的境界,当可一窥玄关。
所修为儒家浩然正气,心性可入,否则,断然不可能修成浩然正气。
“机缘所致!”
见面前俊逸男子,宋玉心间深处又是感叹。
此人实在是年轻至极,根据诸夏传闻,如今的玄清子不过刚过二十罢了,相较之其人此刻的境界,一生不过刚刚开始罢了。
世俗之中,位极人臣,一举一动,对秦王嬴政有莫大的影响力,对诸夏也有莫大的影响力。
于道途之上,几近巅峰,诸夏难以有人与之论道,这才是真正的乾坤相合,再一次的慨叹,拱手一礼。
数年前,桂陵之城,二人之间,只是浅浅的交谈,并不算投机,那个时候,秦国已然表现出东出之意。
现在,秦国正在大力东出。
韩国、赵国不存,目下,正在攻魏,世事变幻还真是快。
“天道之下,从无机缘之事。”
“万事万物,都是必然,请!”
周清微微一笑,对着宋玉深深看了一眼,其身后只有两个随侍童子,并无其余之人,语落,身躯微侧,迎其入内。
“当初在桂陵之城,玄清有幸一览先生同墨家高渐离、赵国旷修合奏之《清徵》,令玄清颇开眼界。”
“近日来,云梦之地,颇有所传《笛赋》,为先生感叹燕国使者刺秦所作,玄清闻之,颇为好奇。”
“玄清虽不通音律,但一观赋文,却觉得先生对燕国这位刺秦使者,很是欣赏,将其行化作天地间崇高之玉竹。”
“难道先生觉得韩申此举很是壮阔?”
归于上首,随意而坐,身侧云舒随侍,芊红亦是在列,坐于厅内一隅,不言不发,自顾自的品味点心瓜果。
《笛赋》。
是近月来流传在南阳、云梦之地的一篇赋文,内容很是哀婉,很有些伤感之意,加上是楚人宋玉所做,是故传开的很快。
再加上又有传是宋玉为燕国使者刺秦所作,更是引得山东诸国之人传阅,周清有兴趣,也是在前几天扫了一眼。
宋玉,的确有些才华,据闻,年轻时候,更是容貌俊美非凡,如今老矣,倒是不显。
“一时有感,闲趣之作,焉得令玄清子这般深意。”
“《笛赋》却为在下听闻燕国使者韩申刺秦之后所作,其行却为壮阔,此举却为悲壮,千年以来,鲜少有人可比。”
闻此语,宋玉神容未改,只是浅浅一笑。
《笛赋》之言,万人阅览之,有万人之意。
玄清子欲要将此心加在自己身上,并无太大作用,自己早已不理会楚国之事多年,是故,自己为之无感。
“《笛赋》之内,有一言,玄清记得很清楚。”
“夫奇曲雅乐,所以禁淫也。锦绣黼黻,所以御暴也,缛则泰过。是以檀卿刺郑声,周人伤《北里》也。”
“莫不也是闲趣之言?”
周清笑语,《笛赋》之内是否有那般深意,对自己来说,并不重要,自己也并非要将些许罪过压在送与身上。
而是此人师承楚国芈原,天生的目光中对秦国有敌对之意,这一点着实难以改变,山东诸国诸人口中所传秦国之象。
然……又有何人真的前往秦国一观。
“芳林皓干,有奇宝兮。博人通明,乐斯道兮。般衍澜漫,终不老兮。双枝间丽,貌甚好兮。八音和调,成禀受兮。”
“善善不衰,为世保兮。绝郑之遗,离南楚兮。美风洋洋,而畅茂兮。《嘉乐》悠长,俟贤士兮。《鹿鸣》萋萋,思我友兮。安心隐志,可长久兮。”
“此为宋玉之意。”
口中语落《笛赋》最后之言,宋玉看着条案侧的侍女进献茶水,朗朗而出,对于燕国使者刺秦事败。
的确有些淡淡的失望。
可此刻心中之意已经淡化太多了。
对于那位使者韩申,着实敬佩,诸夏间,能够有那般勇气的,罕见也,其人所为,乃是一谋己身的诸夏。
并非太多杂乱之事,玄清子音落《笛赋》,当随意之谈。
“先生这般才略,却未用于楚国,实为楚国之悲也。”
“芈原即死之后,诺大的楚地,先生同唐勒、景差三人,好辞而以赋扬名,惜哉,皆祖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
周清摇摇头,不再提及《笛赋》之事。
楚国本为大国,数百年来一直为大国,一直为强国,奈何……是楚国自身的选择。
“这或许就是道家所言的道吧。”
宋玉为之沉默。
未能承继师尊芈原之意,振兴楚国,是自己的遗憾。
可……当年之时,师尊身死,黄歇势大,助力楚国灭鲁之后,权倾朝野,自己未能与之抗衡,被罢黜,无奈他何。
这是自己一生的遗憾。
流落诸夏,除了能够寄情于歌赋之上,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先生今日前来南郡,是为了楚南公?”
从云舒手中接过茶水,轻抿一口,前面已经说的太多了,也该落在正事上了,能够劳动宋玉亲自前来。
诸夏间,有这个面子的人不多。
由着芊红之语,加上自己的心意推演,对方之来意,已然窥得一二。
“不错。”
“南公托在下,向玄清子取回一物。”
宋玉亦是品味茶水,舒缓心中悲伤。
听上首玄清子之言,拱手一礼,道出来意,没有隐瞒什么,以玄清子此刻的修为境界,那些没有作用。
“《黄石天书》?”
自己身边,与楚南公有关的东西,也就剩下一个《黄石天书》了,昔年,缘由新郑一战,其人将此书送来。
还想要拦阻自己窥得其中玄妙,但无用,自己还是窥探到了,此人心意昭彰,自己甚为不喜,缕缕找寻他的下落,欲要杀之。
跑的倒是挺快。
闻此,一侧静默不语得白芊红也是好奇的将目光落在宋玉身上,对于宋玉,自己也是好奇的,其人成名诸夏数十年。
于百家之中,颇有声望。
《黄石天书》!
这个东西自己从大人手中阅览过,所得并不深,应该是自己境界未至,鬼谷传闻中,此书内蕴一股奇妙之力,内蕴一股不属于凡俗的力量。
能够参悟它,世人才有机会一窥深不可测的天机,获得强大至极的力量,成为诸夏大势的棋手,推动诸夏大势向着自己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此书神异,诸夏太平安康的时候不显。
大乱之时,大放异彩。
楚南公要取回此书,于此……白芊红觉得其心很是清晰了。
“不错。”
宋玉颔首以对。
“楚南公还真是胆怯,既然有胆量谋略于我,何以没有胆量出现在我面前。”
“《黄石天书》的秘密,我也已经参悟不少,受益良多,此书的确不俗,纵然合道归元的层次,也可领略其妙。”
“想要将其取回,可有等价之物?”
周清再次笑语。
放下手中酒樽,落于条案之上,单手虚空轻抓,一缕缕别样的金色光华涌动,映照的厅内诸人眼眸微缩。
下一刻,一道行质古朴的竹简卷轴出现在手中,灵觉靠近,更是散发一丝丝奇特的道韵,观其,周清嘴角轻扬。
想要要回去,当然可以。
只要有足够的代价。
“在下也只是受托之人。”
“南公之言,此物……或许足够取回。”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九鼎(第二更)
观玄清子手中万道金光闪烁,宋玉浑身为之浩然护体,苍老明眸凝视其上,细细感知,道韵十足,端的一等一古朴之物。
甚至于更深儒家所传的那卷《春秋》。
应当是……《黄石天书》无疑了。
既然玄清子有意交换,宋玉心中自然大喜,对方和南公之间的恩怨,自己不理会,南公托自己的事情,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随即,从怀中取出那半块火红玄光隐现的环形玉佩,看向玄清子。
“玉佩?”
周清眉头一挑。
怎么看上去有些熟悉。
“这……。”
“玄清子切莫轻视这半块玉佩,南公所言,这半块玉佩乃是阴阳家传承之物,原本是一整块的玉佩。”
“后来不知为何,便是分裂成两块,一半落在阴阳家术者一脉手中,一半落在阴阳家智者一脉手中。”
“这半块便是属于智者一脉之物,由当年邹衍传承于南公。”
宋玉略有尴尬,说实话,对于阴阳家智者一脉,自己了解不多,但诸夏间诸般之物中,能够媲美《黄石天书》的应该有。
可这半块玉佩,宋玉也是刚刚知晓为阴阳家传承之物。
具体为何,自己不清楚。
南公该不会骗自己。
“凤!”
“山!”
挥手一招,那火红色的半块玉佩便是落在手中,双眸闪烁紫韵玄光,落在其上,前后一观,两个古朴的金文字体烙印。
果然是这个东西。
周清神色未改,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相似的半块玉佩自己曾在东君焱妃的手中见到过,被其戴在身上。
多年之前,蕲年宫之乱的时候,自己尚未破入玄关,常与东君论道,故而也算熟悉,也曾戏言以阴阳家的底蕴,缘何会戴半块美玉。
东君焱妃只是一笑,言语此为阴阳家传承之物,东皇太一曾语,佩戴之,有助于己身妙悟至阳至刚的力量。
“凤鸣岐山!”
加上岁月长河中所得,由着眼前之物,配合宋玉之语,周清几乎可以肯定这半块玉佩就是传闻中的那件事物。
果如岁月长河。
那么,一块应该由东君焱妃落在其子嗣身上。
一块由阴阳家落入秦宫,赐予骊姬,落于天明身上。
现在倒是有一块落在自己身上了,难道阴阳家……不知道这块玉佩的玄妙?这么容易的就送出了?
这可是事关苍龙七宿以及传说古兽。
心间深处喃喃,只是……想要真正运用这块玉佩,难度还真不小。
“玄清子莫不知晓此物?”
观此刻玄清子凝实玉佩的模样,宋玉心中微动,似乎……玄清子识得此物,而且肯定比自己了解的更多。
“半块玉佩?”
白芊红也是看过去,极力的翻滚脑海诸般,终究未有所得。
近距离之下,云舒也是看过去。
“此物却有不俗。”
“但……楚南公既然确信玄清会交换此物?”
周清将手中的半块玉佩落在条案上,周身异象收敛,目光平静的看向宋玉。
“果然。”
“南公之语,若玄清子阁下有所迟疑,或许再加上一个消息,阁下一定会同意的。”
心间深处闪过自己临走之前,南公的后续之言,不由得对于此次目的,已然有了不小的把握,对于那半块玉佩也愈发好奇起来。
区区半块玉佩,价值上可以媲美《黄石天书》!
这般隐秘,自己行走诸夏数十年,没道理不清楚?
“楚南公知晓最后一只九鼎的下落?”
周清双眸悄然眯起。
这枚完整的玉佩,相连诸夏三代以来的九鼎之物,春秋以来,烽火连绵,不断有诸侯国欲问九鼎轻重。
则……其意不言自明!
数十年前,周王室更为孱弱,更为无力护持诸夏九鼎,是故秦国、楚国、齐国亦是想将九鼎从洛邑搬出,运回自己的国土。
其后争锋不断,终究以长平之战后,秦国独强独霸,秦国之兵出关外,入三川郡,攻灭大周,顺而便是将九鼎运回咸阳。
然……九鼎九物,有八只鼎运入咸阳,有一只九鼎在运回途中,竟是沉默于彭城泗水之内,是故,秦国咸阳之内,只有八鼎。
玉佩关联九鼎,可咸阳少了一只,欲要等价交换,自然要告知自己最后一只九鼎的下落。
“禹王九鼎!”
白芊红神容之上,惊异神情闪烁。
大人手中那半块玉佩,竟然与禹王九鼎有关。
三代以来,诸夏有传,禹王窥天机而受神策,划九州而造九鼎,镇压诸夏山川水脉,自此诸夏不在多灾多难,民众繁衍生息,才有今日之盛。
数千年来,九鼎一直在天子手中,夏朝的天子、商朝的天子、大周的天子尽皆如此,可惜,平王东迁以后,周德不显,诸国问九鼎轻重。
直至数十年前,秦国将九鼎纳入手中,却……少了一只。
“南公……所言,最后一只九鼎,仍在泗水之地。”
到了这一步,宋玉也是直接应道。
九鼎之物,虽三代传承之奇物,可……夏朝曾拥有过,大商也曾拥有过,大周也曾拥有过,并非可以护持国祚长久之物。
“仍旧在泗水之地!”
“泗水之地。”
“告诉楚南公,他现在还可以躲藏在山东诸国,待诸国归一,诸夏一统,不知道他要逃到哪里去?”
泗水之地!
并不特殊!
可在周清眼中,这个泗水之地在数十年后,可就不一般了,果然岁月未改,则泗水之地又将出现新龙。
涉及九鼎,涉及此世玄妙,周清不得不考虑甚多,或许……那只鼎仍旧在泗水之地,但已经不在泗水了。
否则,原有岁月,王兄派万千之人潜水泗水之中,一无所得,便是明证。
阴阳家?
那是阴阳家的手段?
除了阴阳家,也无人对九鼎有更深的认识,在儒家眼中,九鼎不过是仁礼的象征,在百家中,更是凡俗之物。
……,看来阴阳家那里,还隐藏着诸多秘密!
东皇太一!
除了东皇太一之外,阴阳家其余人不足为惧,此人的确不一般,论修为,已然注定要踏足合道层次。
论境界,也不差自己。
不外……,有这半块玉佩在手,他日有机会,一览东君焱妃手中的那枚玉佩,说不得可窥传闻古兽。
烈焰图腾,火凤飞天!
抬手间,那卷《黄石天书》便化作一道金色光芒落在宋玉面前的条案上,东西,自己换了,然……楚南公将来也别想跑。
“玄清子阁下当真与南公之间有不可解之恩怨?”
宋玉双手持之,将其慎重的握在手中,感受《黄石天书》表面荡漾的力量,微微一笑,小心翼翼的收拢起来。
闻后续之言,轻叹一声。
当此之时,诸夏间,自己的老友已然屈指可数,南公算一个,遗憾……玄清子一定要镇杀老友,个中恩怨,虽不清楚,应不小。
“楚南公屡屡谋我,纵为凡俗庶民,亦当愤慨而对,其小人行径,胆量如鼠,岂不更应该杀之?”
周清单手把玩着那半块玉佩,轻缓而言。
说起来,历经些许时日,对楚南公真正的杀意并不算明显,其人也算一个帮手,可以将山东诸国一支支敌秦之力调动而出。
而后,浩瀚之势下,豁然覆灭。
果然如此,当为“良友”。
如斯,其人终究还是免不了一死。
“宋玉闲逸在野,不理它事甚多。”
“如今,《黄石天书》取回,自当返回山东。”
事已至此,自己人微言轻,不可改变,此次目的达成,也该返回桂陵之城了,希望老友能够好好运用《黄石天书》吧。
燕国使者刺秦都未有功成,目下诸夏,三晋即将而灭,燕国即将不存,楚国……还真隐隐的震荡。
也许自己真的该好好歇息了,玄清子说得对,自己没有学到师尊的敢言直谏,那就只好将师尊辞赋发扬光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