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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齐橙     何日请长缨txt下载     何日请长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六章 他也觉得非常抱歉

    “唐总,稀客稀客!欢迎欢迎啊!”

    鸿北省周水市,军工82厂的厂办大楼下,82厂生产处处长姚锡元快步迎向从小轿车上走下来的唐子风,与他热情握手寒暄,接着又向他介绍了共同出来迎接的82厂办公室主任宋雅静。

    唐子风淡淡地笑着,与姚、宋二人客套了几句,跟在他身后的滕机副总经理郑焕和秘书熊凯却是皱起眉头,脸上已经露出了怒气。

    姚锡元似乎是看出了客人们的不满,他抱歉地解释道:“唐总,你看,这事真不巧。这两天,总公司领导下来检查工作,让我们厂的厂领导必须全程陪同,随时回答问题。听说你们要过来,我们范厂长专门交代我要向唐总你致以最真诚的歉意。他说等总公司领导走了,他一定要带全体厂领导给唐总摆酒谢罪,实在是怠慢了。”

    唐子风看看姚锡元,忽然展颜一笑,说道:“是吗?那咱们就一言为定。到时候少一个厂领导,我都不依哦。”

    “呃……”姚锡元一下子就被噎住了,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老大,我这就是一句客气话好吧,咋就一言为定了呢?早听说临机集团的总经理是个小年轻,少不更事,闹了半天还真是这样啊。

    这天是没法聊下去了,宋雅静凑上前来,打起了圆场:“唐总,还有郑总,熊秘书,你们这一路过来,都辛苦了吧?范厂长交代我给各位在招待所都安排好了房间,我们军工系统比较穷,招待所的条件也不太好,各位多多担待。要不,咱们就先到招待所去休息一下?”

    “也好吧。”唐子风点头答应了。

    因为从京城到周水没有直达的航班,也没有直达的火车,他们一行是先飞到鸿北省会白流,再从白流机床公司借了辆轿车,一路开车过来的,路上也的确是有些辛苦。大家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要谈正事也不太合适,还是休息一下再说吧。

    82厂的招待所并不像宋雅静说的那样不堪,装修档次和设施至少也能相当于鸿北省内四星级酒店的标准了。宋雅静给唐子风开的是一个豪华套间,郑焕和熊凯也各自住了一个豪华标间,总算是给了点面子。

    姚锡元和宋雅静把唐子风一行送到招待所安顿好之后,便以不打搅贵客休息为由,先行离开了。郑焕和熊凯各回自己房间洗漱了一下,然后便来到了唐子风的房间。

    “这是故意晾着咱们啊!”

    在沙发上坐下之后,郑焕愤愤不平地说道。

    “所有的厂领导都陪总公司领导去了,连一个副厂级的领导都抽不出来,让两个中层干部来迎接我们集团总经理,这个82厂的谱,也摆得太大了吧?”

    熊凯一边给唐子风和郑焕沏茶,一边评论道。

    虽然国家一直在说企业要去行政化,但体制内的人,对于行政级别这样的东西还是非常敏感的。按以往的规则算下来,82厂的厂长范朝东也不过是个副局级,副厂长则只相当于正处级。

    唐子风的级别是正局,他到82厂来拜访,范朝东出面迎接都不敢用“亲自”二字,因为他的级别比唐子风低。可谁曾想,82厂能够做得这么绝,唐子风来了,非但厂长范朝东不出面,连副厂长都没一个出来,只派了两个中层干部来迎接,这简直就是红果果的羞辱了,也难怪郑焕和熊凯会怒形于色。

    唐子风对此却是十分淡定,他明白,82厂的厂领导绝对不是不懂规矩的人。早些年军工系统自成体系,的确有些不食人间烟火,这些年军工也受到市场化的影响了,如果再不懂得市场上这些规矩,企业恐怕是寸步难行。

    说个简单的例子,像82厂这样规模的军工企业,都有自己的子弟小学、子弟中学,以往,厂里的职工子弟都是在厂内上学的,与社会无关。可这些年大家越来越重视教育,同样是中小学,也有了重点与非重点之分。

    这类军工企业里的子弟学校,教学质量与市里的重点学校差着好几个档次。那些自认为自家孩子还挺有出息的职工,谁不想把孩子送到市里去读书?

    要想让职工子弟去市里读书,厂子就得和当地政府搞好关系,搞点“共建”啥的,争取一年能弄来几十个名额,至少把领导、中层干部家里的孩子安排好。要做到这点,你不得学一点人情世故?成天一副我是军工我最拽的嘴脸,人家地方政府能买你的账吗?

    既然懂得这些规矩,却不守规矩,降低了好几档规格来迎接唐子风一行,82厂想表达的意思,唐子风能悟不出来吗?

    “这就是要告诉我们,铣床的事情,他们是不会再和我们谈的。”郑焕说道。

    “我们本来也不是来谈的。”唐子风说。

    “可是,唐总,人家咬住了就是不要咱们的铣床,咱们还真拿他们没办法啊。”郑焕愁眉苦脸地说,“在这之前,古总,还有劲松和我,都和82厂谈过,也找过他们总公司,还联系了科工委,他们都是一堆客观困难,归齐了就是一句话,没戏!

    “我上次来的时候,还见到了他们的常务副厂长柯国强。这一回你亲自来,他们却连柯国强都没安排,派了个姚锡元来见你,这就是态度越来越强硬了。”

    “这件事,原本也不可能和平解决。他们强硬,我们也强硬,最后就看谁更硬了。我这趟过来,就算是先礼后兵吧。”唐子风说。

    一行人到82厂的时候,已经是快到中午时分。大家休息了一会之后,姚锡元和宋雅静重新出现,盛情邀请唐子风一行到招待所食堂用餐。席间姚、宋二人热情地向唐子风敬酒,唐子风推说自己身体不佳,让郑焕和熊凯接了对方的酒。

    姚、宋二人自然知道唐子风是觉得他们俩不配与自己喝酒,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们俩的级别的确不够,唐子风在他们面前甩大牌,他们也只能忍着。

    午餐后,唐子风一行又休息了一会,到下午两点来钟,他们才在姚锡元的陪同下,来到82厂小会议室,开始进行会谈。

    “我和郑总这次的来意,想必姚处长是知道的吧?我想我们大家就不必再绕弯子了,我只问姚处长一句,对于精密铣床这件事,82厂是什么态度?”

    会谈开始,唐子风开门见山地提出了问题。对方都已经开始耍赖了,他也没必要再讲什么委婉。

    姚锡元没有料到唐子风会说得这么直接,愣了几秒钟,才讷讷地说道:“唐总,你和郑总的来意,我肯定是知道的。但是,这件事嘛,其实我们过去已经向古总、郑总他们解释过了,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所以要请唐总和郑总理解。”

    唐子风说:“82厂有什么难处,我不太清楚。不过我可以确信一点,那就是82厂的难处,不是滕机给你们造成的,这一点,姚处长不否认吧?”

    “这,这是自然的……”姚锡元尴尬地应道。

    唐子风接着说:“可是,我们滕机现在面临的难处,却是82厂给我们造成的。82厂通过科工委,向滕机提出研发专用精密铣床的要求,并且承诺只要我们研发出来的精密铣床达到你们的技术要求,你们至少会采购200台。

    “我们前后投入4000多万元,按时按质地把铣床研发出来了,科工委和82厂的专家都却参加了技术鉴定会,确认我们研发出来的铣床达到了你们提出的技术要求,而你们却反悔了,只答应采购20台,让我们投入的研发成本全部打了水漂。姚处长觉得,这个责任是不是应当由82厂来负?”

    “这……”姚锡元说不出话了。他原本就是个老实人,也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自己的厂子是理亏的,面对对方的质问,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啥好。

    在一旁陪同会谈的宋雅静把眉毛一挑,发话了:

    “唐总,这件事,我也多少了解一些。你说这个责任完全应当由82厂来负,也是不够严谨的。我们为什么放弃了滕机的铣床,转去采购博泰的铣床,那是因为博泰的铣床的确是比滕机的铣床质量更好,生产效率更高。

    “我们82厂是军工企业,是为国防一线生产先进武器的。对于我们来说,高质高效地完成生产任务是第一位的,这涉及到国家安全,容不得半点私人感情。

    “我们没有采购滕机的铣床,的确是给滕机造成了一些损失,这一点,我们范厂长也反复讲过,他也觉得非常抱歉。但我们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我们82厂自己的利益,而是为了国防需要。

    “唐总你可能不知道,为了研制这种新型导弹,我们82厂全体干部职工没日没夜地奋战了三年之久,连我们范厂长都累得住了两次院。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够早日生产出新型导弹,巩固国防吗?

    “我们82厂能够为国防事业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滕机作为一家老牌国有企业,损失一点利润,难道就不可以吗?”

第四百零七章 不知天高地厚

    宋雅静这一番长篇大论,其实也是事先做好的功课。

    82厂的厂领导们知道姚锡元脸皮薄,估计他应付不了唐子风,这才安排了宋雅静作陪,并且教了她一套说辞。唐子风毕竟是临机集团的总经理,亲自上门来讨说法,82厂直接耍赖是不合适的,委婉一点地耍个赖,也算是给唐子风留个面子了。

    听罢宋雅静的话,唐子风笑了笑,忽然问道:“宋主任,不好意思,打听一下,你一个月挣多少块钱的工资?”

    宋雅静一愣,一时弄不懂唐子风的意思。工资收入这种事情,算是个人**,虽说熟人之间互相问一下收入也是常有的事情,但唐子风与宋雅静并不熟,这样凭空问对方的收入,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虽然心里不太舒服,宋雅静还是实话实说了:“一个月加上奖金和加班费,不到5000块钱吧。”

    “嗯嗯,这个收入,在鸿北应当算是高收入了吧?”

    “比一般单位的确是高一点,这也是国家对我们军工单位的照顾。”

    “我跟宋主任打个商量,以后你每月领了工资,自己留1000块钱吃饭,剩下4000元都捐给我们公司,可以吗?”

    “唐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雅静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尼玛,你不会是看老娘我还有几分姿色,跑这跟我逗咳嗽来了吧,我是那样的人吗?

    好吧,就算你长得帅一点,……你不能换个没人的时间来撩吗?

    唐子风冷冷一笑,说道:“我们公司是国家重点企业,承担着为国民经济各部门生产机床的任务。我们全公司职工没日没夜地工作,我这个总经理忙得连生病的时间都没有。你拿着高薪,为我们捐点钱怎么就不行了?”

    宋雅静愣了好一会,才明白唐子风的意思,不禁羞恼道:“唐总,请你不要转移话题!”

    唐子风正色道:“我转移啥话题了?你们82厂为国家做事,难道我们临机集团就不是为国家做事?军队在前方打仗,我们在后方生产,军功章有军队的一半,也有我们的一半,谁又比谁更高尚了?

    “你们需要精密铣床,我们二话不说就开始研发,我们的工程师付出的辛苦,丝毫不比你们少。我们计算过,就算最终你们能够采购我们200台铣床,我们的所得也不过就是把研发成本补偿上了而已,这两年的时间成本完全就是白送的。我们图个啥,不也是想着为国防事业做贡献吗?

    “你们可好。博泰卡你们的脖子,你们就请我们帮忙。现在因为我们把产品研发出来了,博泰卡不住你们的脖子了,同意向你们出售铣床,你们就一脚把我们踢开了,然后还振振有词地说什么是为国防事业做贡献,让我们损失一点利润不要紧。

    “既然是做贡献,那好,我们双方一家一半。我们承担一半的损失,另一半你们承担。从你宋主任开始,你们全厂职工的工资每月拿出80%捐给滕机。你们能答应,我立马就走,日后不管到哪,我都夸一句82厂的确是军工一线的模范。如果你们不答应,光想让我们蒙受损失,你们一个个拿着5000块钱的月薪吃香喝辣,这世界上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

    “那你们想怎么样!”宋雅静再也绷不住了,声音提高了八度,对着唐子风嚷道。她原本也不是有多深涵养的人,被唐子风这一通数落,脸上早挂不住了,哪里还记得什么委婉。

    唐子风说:“很简单,这件事是你们理亏,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要么是遵守此前的约定,采购我们200台机床,要么是直接赔钱,补偿我们的研发投入。那些什么为国家做牺牲之类的套话,留着去向科工委领导说去。”

    “这是不可能的!”宋雅静脱口而出,不过说到最后的时候,她明显有些底气不足,最后两个字都有些听不见了。

    “你说啥?”唐子风瞪起眼睛逼问道。

    他原本就是一个混不吝的人,这些年当总经理,官威日盛,眼睛一瞪起来,还真有几分杀气,宋雅静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一时竟不敢答话了。

    姚锡元赶紧救场,陪着小心说道:“唐总,小宋的意思是说,这事儿吧,我们俩也做不了主。”

    谁知道,这话正好给唐子风递了个刀把子,他斥道:“做不了主,那你们俩还在这废什么话?叫你们能做主的人滚出来,藏头缩尾的,特么全是属耗子的吗?”

    “唐总,你……你怎么骂人啊?”宋雅静抗议道。

    “我骂你了吗?”唐子风毫不妥协,“我骂的是那帮躲着不敢见人的灰孙子。”

    “你你你,你……”宋雅静一连突鲁了好几个“你”字,却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

    82厂是重工业企业,风气很彪悍,厂领导平时做报告的时候带几句脏话也是常事,干部工人干仗就更是口无遮拦,宋雅静对于这种粗鲁的语言并不陌生。

    换成个其他人,敢当着宋雅静的面说脏话,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怼回去,绝对不会吃一点语言上的亏。可眼前这位,是外单位前来洽谈工作的领导,而且级别比本厂的厂长还高,宋雅静敢怼吗?

    在安排姚锡元和宋雅静二人接待唐子风的时候,范朝东有过一个交代,让他们要保持毕恭毕敬的态度,不管对方提出什么要求,他们俩只要装傻就行,目的就是让对方知难而退。

    以范朝东的想法,唐子风是个有身份的人,这次上门来,虽说目的是兴师问罪,但肯定会自恃身份,不便发飚。姚锡元是个老实人,宋雅静是个女性,相当于是两团棉花,唐子风就算有再大的力气,打在这两团棉花上,也是无可奈何。

    可谁曾想,唐子风哪里有一个集团公司总经理的觉悟,一言不合就开始骂街了,把82厂的厂领导骂成了耗子和灰孙子,这可就让人难以接受了。他们这次会谈,82厂方面除了有姚锡元和宋雅静参加之外,还有其他几名相关人员,大致是为了人多一些以显得重视。唐子风骂人的这些话,大家可都听到了,未来传出去,那可是有辱厂格的事情。

    “唐总,你消消气,事情不是这样的。”姚锡元的脸窘得通红,徒劳地解释着。

    唐子风摆摆手,说:“姚处长,你不用说啥。你是个厚道人,这件事与你无关。干出这种缺德事的,是那些躲着不敢见我的家伙。麻烦你给他们带句话,别以为不见我,这件事就能揭过去。让他们去打听打听,我唐子风是什么人,我是那种吃了亏不还手的人吗?

    “我今天把这句话撂在这,82厂如果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唐子风和82厂不死不休。

    “你们的招待所,我们也不会再住了,我们会住到周水市里去。你们厂领导如果想解决问题,就让他们到周水市去见我们,大家坐下来谈。如果他们觉得有恃无恐,觉得我唐子风是只纸老虎,那就不妨试试。”

    说罢,他站起身,抬腿便往会议室外面走,郑焕和熊凯二人自然是紧随其后。宋雅静也站了起来,迟疑了一下,终于没上前去送他们,她那颗少女心被唐子风伤害了,这会还没痊愈呢。

    姚锡元没和唐子风直接发生冲突,加之他又是厂里指定负责接待唐子风的,自然要跟上去,并且反复地挽留,说厂领导真的不是故意不出面,请唐总不要介意,还是住在招待所更好。

    唐子风既然已经撂了狠话,哪里还会再在82厂招待所留宿。他让熊凯去招待所取来了大家的行李,便在姚锡元喋喋不休的道歉声中,乘着自己开来的小轿车扬长而去了。

    “这个姓唐的,真的是临河集团的总经理吗?怎么像个小痞子似的!”

    推迟了一步出来的宋雅静看着唐子风他们的车开出厂门,愤愤地向姚锡元说道。

    “这事,不好办啊。”姚锡元皱着眉头说。

    “怎么不好办了?你真相信这小年轻的话了?他那就是虚张声势。”宋雅静说,“我看,这人肯定就是小人得志,年纪轻轻当了个总经理,不知天高地厚了。”

    姚锡元叹道:“麻烦就在这里了。人都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说这家伙是小人得志,可小人得志是最难缠的。过去滕机的古增超、陈劲松他们过来,吵归吵,闹归闹,好歹还讲点道理。可这个唐子风,一张嘴就骂起街来了,丝毫不在乎影响,谁知道他下一步会干嘛呢?”

    “那这事……,咱们要向范厂长汇报吗?”宋雅静问。

    “当然要汇报,怎么可能不汇报?”

    “我是说,这个姓唐的说的那些话……”

    “这个……”姚锡元有些为难了。唐子风那些话,向领导转述的时候,都是得转化为星号的,如果照原话说,领导非得跟自己急眼不可。可是,如果转化为星号,领导又如何知道对方的嚣张呢?

    “我看,还是照实说吧。”

    斟酌一番之后,姚锡元无奈地说:“就算咱们不说,今天会场上那些人,也肯定会往外说,厂领导肯定是会知道的。唉,你说,这堂堂总经理,怎么也会骂人呢?”

第四百零八章 带着诚意来的

    刚刚送走前来视察的总公司领导回到办公室的82厂厂长范朝东听罢姚锡元和宋雅静二人的汇报,当即就爆了粗口:

    “特喵的,这个姓唐的也欺人太甚了,跑到老子的地盘上来骂人,这是活腻了吗!你们俩也是,人家都骂到咱们头上来了,你们就这样让他们走了?打个电话给保卫处,直接把他们全给铐了,谁敢说你们一句不对?”

    姚锡元和宋雅静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

    主辱臣死,人家当着你的面把厂长给骂了,你一点表示都没有,这也的确说不过去。可要说让保卫处来把唐子风一行给铐了,借这二人两个篮球那么大的胆,他们也不敢啊。

    唐子风可不是厂子边上那些村子里的农民,说铐也就铐了。人家是堂堂正局级的集团公司总经理,你敢对人家动铐子?

    别看范朝东现在说得这么狠,换成他在现场,他也同样不敢。

    “这姓唐的是什么意思?”常务副厂长柯国强岔开关于铐子的话题,问道。

    “意思?示威呗。”范朝东说,“这次的事情,他们吃亏了。这姓唐的年轻气盛,忍不下这口气,这不,就跑来骂街来了。”

    “这个唐子风,多大年龄?”柯国强问。

    “很年轻。”宋雅静说,“我刚刚让人上网查过了,71年出生的,今年是33岁。”

    柯国强吸了一口凉气:“33岁的集团公司总经理,有什么来头吗?”

    宋雅静说:“这个就不清楚了。有人猜测说,他可能有点背景,也有人说,他纯粹就是能力强,所以得到重用了。”

    姚锡元说:“我们过去和滕机的人接触的时候,听他们说起过,这个唐子风在集团里还是很有威望的。据说当初临一机濒临破产,就是他一手救活的,那时候他才20几岁。后来滕机能够从严重亏损变成现在这种蒸蒸日上的样子,听说也和他有关,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这么神?”范朝东嘟哝了一句,然后问道:“老姚,小宋,你们俩觉得,这个唐子风的威胁,靠谱不靠谱?”

    “这个……”姚、宋二人对了一个眼神,齐齐地摇着头,“我们真的看不出来。”

    “他能怎么做呢?”柯国强问。

    范朝东冷笑道:“还能怎么做,告状呗。如果他真的有背景,估计就是找他的背景出来,去向科工委告状,说我们不守约定。不过,这件事,我们是征得了科工委同意的,我们一点责任都没有。科工委如果要我们换滕机的床子,那我们就换,到时候新产品的工期延误了,让科工委自己去向部队解释。”

    “科工委不可能让咱们换的。”柯国强说,“部队急着要这批装备。用博泰的铣床,生产效率能比用滕机的铣床高出一倍,这一点科工委是知道的。我想,唐子风的背景来头再大,也不可能要求我们采用效率更低的机床吧?这可是直接影响到国防定货的,谁敢担这个责任?”

    “我也是这样想的。”范朝东说,“这家伙,估计也是知道拿我们没办法,所以才会这么失态。一个总经理,在别人单位像个泼妇一样骂街,也真是可笑。”

    “我倒是觉得,咱们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了?”柯国强提醒道。

    “过什么分?”范朝东问。

    柯国强说:“唐子风好歹也是临机集团的总经理,而且少年得志,估计自我感觉良好。咱们就安排了老姚和小宋去接待他,让他面子上挂不住了。他这次发难,恐怕只是一个借口,实际上是不满意咱们的安排呢。”

    范朝东说:“总公司领导来视察工作,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们总不能放着总公司领导不陪,专门去陪他这位唐总吧?”

    “话是这样说,可是……”柯国强拖了个长腔,后面的话也不用再说出来了。

    总公司领导来视察,要求厂领导要陪同,这是事实。但如果范朝东告诉总公司领导,说临机集团的总经理唐子风来了,要安排一位副厂长去接待一下,总公司领导也是不可能不同意的,这是起码的人情世故啊。

    范朝东以陪总公司领导为由,只安排了两名中层干部去接待唐子风,这就有点欺负人了。他原本是想用这种方法给唐子风一个暗示,让唐子风知难而退。可谁知道唐子风竟是如此强势,直接拿这件事当把柄,反将了82厂一军。

    体制内的事情,都是要讲点道理的。唐子风如果抓住这一点,声称82厂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然后到上头去告状,上头出于安抚唐子风的考虑,肯定要给82厂一个处分。再如果唐子风真的有很硬的背景,对方拿这事做文章,范朝东将会是非常难受的。

    早知道有这样的风险,范朝东就不该耍小聪明。踏踏实实让柯国强去应付唐子风一下,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的妖蛾子。

    “老柯,你的意思是什么?”范朝东问道。

    柯国强说:“姓唐的临走之前,跟老姚他们说他会在周水市区等我们,这就是向咱们递话了。估计这小年轻是觉得折了面子,需要咱们去给他圆回来。以我的看法,咱们犯不着和他一般见识,大不了就是去见他一回,让他有了面子,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你是说,我们去向他赔礼道歉?”

    “这倒不必。咱们去一趟,就说因为陪总公司领导,怠慢他们了,其他的话也不用说。我们做到这个程度,如果他还不满意,还要去告状,那就由他去。咱们该做的都做了,谁也挑不出咱们的礼。”

    “说得也是。那么,老柯,要不就辛苦你跑一趟吧?”范朝东开始派活了。

    柯国强苦笑道:“老范,如果是在唐子风骂人之前,由我去见他倒也无所谓。现在他发了脾气,撂了狠话,如果你这个正职不露面,估计他是不会接受的。这种年轻领导的心理,我多少也懂一点,咱们就别再去刺激他了。”

    “喵的,老子居然还被他给要挟了!”范朝东恼道,“他骂了老子,还要老子上门去见他,他好大的脸!”

    话归这样说,范朝东最终还是妥协了。正如姚锡元说的,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在范朝东等人看来,唐子风就是一个小人,大家还是别惹他为好。

    唐子风他们到82厂来,事先是打电话联系过的,所以宋雅静手里有熊凯的电话号码。她打电话问清了唐子风一行在周水市区下榻的酒店,然后便陪着范朝东、柯国强,驱车来到了这家酒店。

    “唐总,这是我们厂范厂长、柯厂长,他们是专程来看你的。”

    在熊凯把范朝东一行带进唐子风住的大套间后,宋雅静在脸上强装出一缕微笑,向唐子风介绍着范朝东和柯国强。少女心现在仍然在滴血,宋雅静实在是不想和唐子风说任何一句话。

    “哦,久仰,二位请坐吧。”

    唐子风向范、柯二人随意地拱了拱手,示意他们在长沙发上落坐,自己则先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

    “范厂长,柯厂长,二位请。”

    熊凯又招呼了一次,范朝东和柯国强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绷着脸坐下了。唐子风连手都没和他们握,而且自己比客人更早地坐下,这就是在对他俩甩脸子了。他们此前冷落了唐子风,现在反过来被唐子风冷落,也算是一饮一啄,两不相欠。

    “唐总,今天的事情,有点不好意思,主要是总公司那边来了……”柯国强开始向唐子风做解释了。

    “柯厂长不用解释了,原因我知道。”

    唐子风不客气地打断了柯国强的话。他说知道原因,可以解释为他知道总公司领导视察的事情,也可以解释为他知道82厂的用意。他不让柯国强讲下去,就是拒绝了82厂讲和的意图,这就是一种比较强硬的态度了。

    “范厂长,柯厂长,大家都很忙,绕弯子的话,就不必说了。我这次到82厂来,就是来谈滕机那批精密铣床的事情的。我不在乎和谁谈,但我需要和能够做主的人谈。82厂安排了两位做不了主的人来和我们谈,我认为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同时也是浪费82厂的时间。

    “我现在想问一句,你们二位,能不能做82厂的主?你们如果能做主,咱们就开始谈。如果你们俩也做不了主,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听到唐子风这直截了当的问话,范朝东的脸一下子就变成黑色,他说道:“我当然能做82厂的主,难不成,我们82厂还要麻烦唐总你做主不成?”

    “如果范厂长同意,我可以代劳。”唐子风应答如流。要论斗嘴,这世间能和他匹敌的还真不多。

    柯国强说:“唐总,范厂长和我是带着诚意来的,咱们就别做这种意志之争了。唐总有什么要求,尽管向我们提出来,你看如何?”

    唐子风说:“我们的要求很简单。滕机为了开发专用精密铣床,投入了4000万的研发经费,我希望82厂能够给我们弥补这部分损失。至于方法,无论是82厂照原来的约定采购200台铣床,或者是82厂直接向我们支付4000万的设计费,我们都可以接受。”

第四百零九章 这件事的恶劣影响

    “这两条,我们都办不到。”范朝东冷冷地回答道。

    唐子风不给他面子,他更不会给唐子风面子。唐子风的暴脾气是装出来的,范朝东可是实实在在的暴脾气,这次能屈尊来拜访唐子风,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见到唐子风那副嘴脸,他哪里还有什么耐心。

    柯国强怕范朝东的话太冲,与唐子风冲突起来,连忙接过话头,说:

    “按照过去的约定采购滕机的机床,是不可能的。博泰的机床比滕机的机床效率高得多,价格也在我们能够接受的范围内,我们要提高生产效率,还要保证良品率,无论如何都是要优先选择博泰的机床的。

    “至于说赔偿滕机的设计费,这个完全找不到名目啊。82厂的钱都是国家的,不是我和范厂长的,我们没权力答应向滕机赔款。更何况,唐总一张嘴就要求我们赔偿4000万,我们82厂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么多现金来。

    “这一次的事情,要说我们的责任,主要是没有考虑到博泰方面的变化。如果早知道博泰会解除对这种精密铣床的限制,我们当初就不麻烦滕机了,这样也不至于闹出现在这样的矛盾。”

    唐子风微微一笑:“柯厂长,咱们说话要凭良心好不好?如果不是滕机搞出了你们要的精密铣床,博泰怎么可能取消限制?你们这是相当于拿我们当了饵料,钓上了博泰这条大鱼,至于我们这些当饵料是死是活,你们就不管了,这说得过去吗?”

    柯国强说:“唐总,你了解的情况,可能还是有些偏差。博泰同意解除限制,是在你们的铣床通过鉴定之前的事情。不能说是因为你们的铣床通过了鉴定,博泰才解除限制的。”

    “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82厂把滕机提交给你们的新型铣床的技术资料,转交给了博泰,博泰确定滕机能够开发出这种铣床,这才解除了限制。”熊凯在一旁插话道。

    “这个……,也不完全是这样。”柯国强的老脸有些红。

    他当然知道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事实上,把滕机的资料拿到博泰看,本身就是82厂刻意为之的,目的就是想刺激一下博泰,看看博泰会不会因此而解除限制。

    让82厂没有想到的是,博泰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快,在分析过滕机的铣床资料之后,马上就通知82厂,声称可以解除精密铣床的限制,弄得82厂都有些措手不及。

    刚才柯国强说两件事没有关系,实际上就是强词夺理。现在被熊凯当面戳穿,他无论如何都是会有些尴尬的。

    “我们的确是把滕机的资料转交给了博泰,但也没想到博泰真的会决定解除限制。我们当时也不知道滕机开发这款机床要投入这么多,你们不是搞了几十年铣床吗,怎么开发一个新品,还要投几千万?”柯国强说。

    这又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柯国强很清楚,他们所要的这种精密铣床,有很多特殊要求,开发难度是非常大的,滕机花4000万进行开发,并不令人意外。他之所以要这样说,目的依然是把水搅浑。

    唐子风当然也知道柯国强的用意,他也懒得去和对方争辩这个,而是说道:“范厂长,柯厂长,事情的原委,咱们双方都清楚。滕机的损失,大家也都是明白的。这笔钱,82厂不认是不可能的,我现在就问你们一句,你们打算怎么来解决这个问题。”

    “唐厂长希望我们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柯国强反问道。

    唐子风说:“我的方案,刚才已经说了。”

    “我们的态度,我刚才也已经说了,办不到。”范朝东说。

    “也就是说,82厂是打算耍赖了?”唐子风问。

    范朝东黑着脸说:“我们不是耍赖,我们是在为国家做事。我和老柯,没有从这件事情里拿一分钱的好处,我们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唐子风讥讽地笑了起来,“范厂长的意思是不是说,只要你和柯厂长没有拿一分钱好处,我们就奈何不得82厂。所以不管你们怎么耍赖,我们都只能认倒霉。”

    “我没这个意思,唐总如果愿意这样想,我也没办法。”范朝东说。

    唐子风盯着范朝东,认真地问道:“范厂长,你是真的不打算解决这个问题了吗?”

    “我爱莫能助。”范朝东冷冷地说。

    “如果是这样,那我也不说啥了。”唐子风说,“不瞒二位,我这次到82厂来,原本也没指望能够解决问题,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我和二位厂长聊过,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们觉得自己是军工企业,顶着一个为国家做事的旗号,就可以为所欲为,那你们就继续这样做吧。

    “博泰对你们解除了机床限制,你们有了洋人做靠山,不在乎我们这些国内机床企业了,这也正常。但我要提醒你们一句,洋人是靠不住的,最终能够给你们提供支持的,还是我们这些国内企业。

    “你们现在不讲诚信,我们吃了亏,也就认了。但下一次呢?你们真的觉得外国人能够永远给你们提供最先进的设备?”

    “唐总的意思是说,你们从此就不和我们合作了?我还就不信了,死了张屠夫,我们就要吃混毛猪吗?”范朝东呛道。

    唐子风哈哈一笑:“没了张屠夫,自然还有李屠夫。可如果你们这种不讲诚信的名声传出去,李屠夫会愿意和你们合作吗?我可以这样说,你们这一次得罪的,并不是一个滕机,也不是我们临机集团,而是整个中国的机床行业。离了中国的机床行业,你们还能走多远,我就不信你们能够永远靠着国外的设备来造导弹。”

    “好大的口气!”范朝东说,“听唐总这意思,是打算联合所有的地方机床企业,不再给我们提供设备了?”

    “用不着我联合,只要这件事传出去,恐怕就不会有企业敢和你们合作了。”

    “是吗?那我就等着瞧了。”

    “好走,不送。”

    唐子风站起身,用手向房门那边指了一下,然后便转身返回里屋去了,这就是下逐客令的意思了。

    范朝东气得七窍生烟,想摔点东西,用眼睛寻莫了一圈,才发现对方连茶水都没给他们倒一杯,所以他面前啥能摔的东西都找不到。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恨恨地跺了一下脚,说道:“我们走!”

    熊凯沉默地把82厂的几人送出房间,然后叫上住在隔壁房间的郑焕,一齐回到唐子风的房间。唐子风此时已经从里屋出来了,正坐在沙发上品茶。他招呼二人坐下,说道:“果不出所料,82厂彻底不想和咱们谈。”

    “他们也有他们的道理。”郑焕叹着气说,“我过去和柯国强谈过,我觉得他说的理由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他们是军工企业,生产的又是质量要求非常高的导弹,所以对生产设备的要求也是很严格的。

    “过去博泰对他们禁运,他们买不到博泰机床,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咱们研发机床。咱们研发出来的机床,和博泰的机床相比,的确是有差距。82厂作为军工企业,挑选更好的设备,也是对国家负责的态度。在这一点上,咱们还真找不出他们的毛病。”

    “你说得对。”唐子风点点头。他并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岂能理解不了82厂的做法是有其道理的。

    博泰的机床性能更好,生产出来的产品也就更可靠。如果82厂因为拗不过滕机,而采购一批性能较差的机床去加工导弹燃料舱,其实是给国防留下了隐患。这种隐患在关键时候是可能会造成重大损失的,无论是范朝东还是唐子风,都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我们希望的,是82厂,或者科工委方面,能够对我们的研发费用进行补偿。我们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如果因为国外解除了限制,他们就可以随便毁约,让我们蒙受损失,以后还有谁会愿意替军工部门研发设备呢?”郑焕继续说道。

    唐子风说:“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我要找82厂较真,也是因为这一点。说句难听的,这一次的事情,滕机损失了4000万,这个损失咱们还是承担得起的。但这件事带来的恶劣影响,却绝对不是4000万损失能够衡量的。

    “以后军工部门再找咱们开发新设备,咱们接还是不接呢?其他企业知道这样的事情,他们对于军工部门的研发要求,又会是什么态度呢?

    “咱们这一次来找82厂讨说法,其实是为了消除日后的隐患。这个道理,82厂的人不懂,我想科工委的领导是会懂的。”

    “那么,唐总下一步是打算去找科工委谈这件事?”郑焕问。

    唐子风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是科工委找谢总给我们提的要求,所以我首先要去找谢总算账。”

    郑焕笑道:“找谢总算账这样的话,也就唐总你敢说了。我们在公司里也讨论过,说这件事应当请谢总来解决,可大家谁也不敢去找谢总。”

第四百一十章 有些人盲目乐观

    “你找我也没用啊。”

    谢天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待了来访的唐子风和周衡二人。双方一见面,没等唐子风说啥,谢天成就已经知道他的来意了,直接就来了这么一句。

    “临机是机电总公司的下级,滕机是临机的下级,你谢总亲自给滕机下的指示,让滕机发扬什么什么精神啥的,不惜代价也要把特种精密铣床研制出来。现在我们研制出来了,对方赖账了,我上门去讨债,人家不认,我们不找你谢总,还能找谁?”

    唐子风振振有辞,让谢天成重温了一下啥叫原二局第一名嘴。不过,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还是很温和的,毕竟谢天成是自家人,他用不着以对82厂的那种态度来对待谢天成。

    “谢总,82厂的这件事,开了一个很坏的头啊。”周衡发话了。他知道光凭唐子风的那番牢骚怪话,是无法说服谢天成的,要解决问题,大家还是得有认真一点的态度。

    谢天成点点头,说:“老周,小唐,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其实,就这件事,我也和许老交换过意见,他对于82厂的这种做法,也是非常恼火的。

    “我专门去和科工委探讨过,他们的态度也是非常为难。过去是德国人对咱们禁运,82厂不得己,要滕机帮忙。现在博泰那边取消了对特种精密铣床的限制,82厂从提高军品质量和生产效率的角度出发,放弃滕机的设备,采购博泰的设备,从大局上说,也是应当的。”

    “这个我们不否认。”唐子风说,“我问过古增超和郑焕他们,他们也承认,滕机的设备和博泰的设备相比,还有一些差距。军工部门对产品质量要求高,尽可能选择性能更好的设备,也是无可厚非的。”

    “你们同意这一点就好。”谢天成说,“剩下的问题,就是研发费用如何补偿的问题了。这件事,科工委方面表示能够理解,但制度上无法解决。

    “他们在立项的时候,是把研发经费打包算在设备采购费用里的。现在设备采购转到国外去了,这笔研发经费也没法单独拆分出来。他们批给82厂的采购费用,刚够82厂从博泰采购设备。如果从中分出一部分支付给滕机,买设备的钱就不够了。”

    周衡说:“这就是关键问题了。从表面上看,这只是一笔经费的使用问题。但追究到实质,就是科工委没有把自主研发当成一个必选项。国外禁运,咱们就自己研制。等到国外取消禁运了,咱们就彻底放弃研制。带着这样一种心态,以后谁还会认真去搞国产化替代?”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谢天成说,“国家的财力是有限的,生产一线需要选择最先进的设备。如果国外有同类设备,咱们一边买国外设备,一边还在国内搞研发,这就相当于要出两份钱,财政哪里承担得起?”

    唐子风说:“说承担不起,也不过是个托辞罢了。经费这种东西,就像那啥……,挤挤总会有的。咱们这么多年,被人家制裁的事情还经历得少了吗?

    “现在人家愿意卖给你,是看到我们只比他们落后一两代,努努力就有可能突破这些技术。如果我们放弃自主研发,等到我们落后三五代的时候,再想努力追上去,难度可就是十倍、百倍了。

    “上次我和周主任向许老提出过,无论我们是不是能够从国外买到设备,国内都应当有一套研发体系,确保不被别人拉下太远。这就像是汽车上的备胎,哪怕旧一点,质量差一点,至少能够救急。”

    “备胎这个说法好。”周衡附和道,“在关键性技术上,咱们必须建立一个备胎机制。能够从国外买到的,暂时先用国外的也可以,这是从保证质量和保持市场竞争力的角度来说的。但无论能不能在国际市场上买到,我们都必须有自己的一个备胎,这样万一再像从前那样被人卡脖子,咱们也不至于手上连根烧火棍都没有。”

    谢天成皱起眉头,说:“你们说的这些,我都同意。事实上,过去这么多年,咱们的指导方针也一直都是如此。但这一次,涉及到的是科工委,和咱们不是一个系统,咱们要求别人留出钱来搞这个备胎,人家不一定乐意呢。”

    “可我们这个备胎,恰恰是为他们的车子准备的。”唐子风说,“每次国外卡咱们的脖子,首当其冲的都是军工、高科技部门。就说博泰此前限制向中国出口特种精密铣床,不也是针对他们的吗?”

    谢天成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对于科工委方面来说,他们关注的问题也有轻重缓急之分。现在军工装备生产是最重要的,而设备保障这方面,也就是你们说的备胎机制,是相对比较次要的。

    “这些年,西方对咱们的禁运相比从前松动了一些,有人分析说,这是因为咱们国家加入世贸协定了,受到世贸规则的保护。说不定,以后西方的限制就会全部取消了呢。”

    唐子风冷笑道:“考克斯报告才过去几年,这些人就开始做这种梦了。西方对中国的限制放松,不过是因为911的影响,美国要建立反恐同盟,一时也顾不上和中国较劲。一旦反恐结束,而中国的实力又上升到足以威胁美国全球霸主地位的时候,新的一轮制裁就会到来,届时他们的限制力度,会比现在大得多。”

    “小唐说得很对。”周衡说,“伟人说过,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这句话永远都不会过时的。现在有些人,就是过于乐观了。”

    谢天成说:“没错,我去科工委和他们谈的时候,科工委有一些领导也提到了这一点。事实上,稍有一点头脑的人,都不会过于乐观。当然,有些受西方思想影响比较大的干部,尤其是一些年轻干部,脑子还是比较糊涂的,非得摔一跤,才能长点教训啊。”

    周衡笑着用手指了一下唐子风,说:“小唐也是年轻干部,他的脑子就很清醒嘛。我甚至觉得,他对国际形势的认识,比我们这些老家伙还冷静呢。”

    唐子风赶紧摆手,说道:“周主任捧我了,我这不都是跟着您、谢总还有许老学的吗?没有你们的指导,我说不定也和其他年轻干部一样盲目乐观呢。”

    唐子风这话,就有些半真半假了。许昭坚等人对他的影响自然是有的,但如果他不是一位亲身经历过后世贸易战的穿越者,仅凭这些老人对他的影响,恐怕他也很难形成这样坚定的世界观。

    新世纪之初,国内的精英一代,普遍是对国际地缘政治充满盲目乐观的。类似于“帝国主义亡我之心”这样的话,在互联网上会被当成冷笑话,一经说出就会招来各种嘲讽。

    唐子风是一个另类,他始终坚信中国当前面临的稍微宽松一些的环境不过是昙花一现,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由于911事件而给中国带来的一个短暂的战略机遇期。等到美国从反恐战争中抽身出来,蓦然发现中国已经成长成为一个庞然大物,一场大规模的贸易战就会到来,届时大家就会发现,所谓“国际规则”、“全球化”等等,都不过是西方国家用脏的遮羞布,是随时可以扯下来扔进粪坑的。

    唐子风的认知,来自于穿越者的金手指。相比之下,许昭坚、谢天成、周衡等一干老人却是从他们切身经历中得出了真知,那就是国家的命脉永远都得握在自己手上,这个世界上没有救世主,能够救中国的,只有中国人自己。

    幸运的是,在新中国七十多年的历史上,决定国家大政的都是这些智者。舆论场上各种风潮涌动,从未影响过中国追求独立自主的决心。

    “就滕机这件事,科工委那边,的确有他们的难度。”谢天成把话头重新收回来,说:“因为事先没有考虑到博泰的举动,科工委有些被动了。现在他们那边也是形成了两种意见,一种意见认为应当给滕机一些补偿,当然,金额方面,恐怕达不到小唐你们的要求。

    “另一种意见,就是说双方并没有签合同,滕机的研发成本过高了,现在要求补偿,是漫天要价,而科工委经费非常紧张,这个时候不能迁就滕机的要求。”

    “好一个漫天要价。”唐子风怒道,“如果我们真的是漫天要价,那么在博泰对他们禁运的时候,我们就应当漫天要价了。那时候我们应当逼着他们先出钱,我们不见兔子不撒鹰,我就不信他们不屈服。”

    “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周衡说,“咱们还是讨论一下,要如何说服科工委才好。许老跟我谈过,说这件事最好能够在我们这个层面上解决,不要搞到更高层去。当然,他也表示了,如果科工委,或者82厂坚持错误,他也可以帮我们把问题反映上去,但那样一来,事情就比较大了,对大家都不好。”

第四百一十一章 这小子憋着什么坏

    “办法倒是有……”

    唐子风拖着长腔说,同时用眼睛瞟着两位领导,等着他们反应。

    “你的办法是不可行的。”谢天成直接就给否定了。

    唐子风一愕:“谢总,我还没说我的办法呢,你怎么就知道不可行?难道我长得就这么像一个不可行的人吗?”

    “你在82厂跟范朝东说的那些话,科工委的钟处长都跟我说了。你威胁人家,说要联合全国的机床企业不给他们提供设备,是不是这样?”谢天成问。

    唐子风叫屈道:“谢总,冤枉啊,我从来没有说过要联合其他企业为难他们,我只是说,这件事一旦传开,其他企业都不敢和他们合作了。”

    “这不是同一个意思吗?”谢天成说。

    “当然不是。”唐子风说,“前者是我主动和82厂为难,后者就是他们自作孽带来的恶果,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也不行。”谢天成严肃地说,“这件事,目前传播的范围还不广,其他企业除非刻意去打听,否则不可能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了解到详细的情况。你说各家企业都不给82厂提供设备,那么谁都能想到是你们故意散布了这些消息,目的就是拉大家的力量来向科工委施压,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周衡也说:“小唐,涉及到国防事业的事情,不是你能够任性胡来的。如果因为你的举动,影响了国防建设,别说谢总和我,就算是许老出面,也保不住你。”

    唐子风说:“这件事也没这么严重吧,我们怎么可能去影响国防建设呢?充其量就是给82厂添点堵,让科工委方面重视我们的诉求。我去82厂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他们的霸道作风,他们恰恰是依仗自己是军工企业,完全不把地方企业的利益放在眼里。如果不能给他们一些教训,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其实对国防建设是更加不利的。”

    谢天成点了点头,说:“小唐,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但这种事情,不能由你去做。你还年轻,也是许老非常看重的年轻干部,如果沾上一个破坏国防建设的污点,未来的发展就要受到影响了。说难听一点,万一科工委方面上去告状,上级领导要求我们直接撤掉你的总经理职务,我们也是不敢不照办的。”

    “撤就撤吧,说得我特别稀罕这个职务似的。”唐子风撇着嘴嘟哝道。

    “说什么混账话!”周衡骂了一句,却也没有真的生气。

    他知道唐子风真有底气说这句话,一个大型企业的总经理,那是多少人奋斗多少辈子都够不着的,但对于唐子风来说,好像真有些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意思。唐子风自己家里的家族企业现在也已经有数亿的资产,唐子风干这个国企总经理,颇有一些尽义务的意思,把他惹急了,他真可能直接甩手不干了。

    下属太出色,领导也为难。这么出色的下属,搁到哪都能得到重用,所以你只能哄着惯着,稍微一点没做好,人家抬腿走了,你就等着干瞪眼吧。

    “小唐,你还年轻,我们都是非常欣赏你的,希望你未来能够在国家的机械行业里发挥更大的作用。82厂这件事,的确有一些让人生气,但你也不要意气用事。解决问题的办法总是有的,没必要去采用这种极端的方法。”谢天成耐心地劝解道。

    唐子风反问道:“那么,谢总,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谢天成也语塞了,这其实真的就是一个死局,他也没办法去解开。

    “如果我不去煽动其他企业对82厂采取措施,只是我们临机集团把82厂列入不受欢迎的客户范围,这不算违规吧?”唐子风问。

    谢天成想了想,说:“就算是这样,也不能留下文字记录,你们集团领导内部大家心照不宣,总公司也是管不了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问题了。”唐子风说。

    谢天成和周衡对了一个眼神,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没问题是啥意思?”

    “就是没问题啊。”唐子风一脸无辜的样子,“我们就做这些,一不串连,二不宣传,三不生气,这总可以吧?”

    “那么,这件事,你们打算怎么解决呢?”

    “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相信82厂总有求到我唐子风头上的时候,到时候,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唐子风不停地哼哼着,让谢天成和周衡都觉得心里老大不踏实。受了委屈而不还手,这实在不是唐子风的风格。他越是说得轻描淡写,两个人就越觉得他肯定有阴谋,

    这些年,唐子风给他们带来的各种惊和喜,他们还见得少了吗?

    可是,唐子风摆明了不想说出来,他们无法帮唐子风解决问题,因此也就没脸逼着唐子风说出来,只能是干着急。

    “小唐,我警告你,不许胡来!”

    这就是周衡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了,警告一句,总比不警告好吧。

    大家又谈了一些企业发展方面的其他事情,然后唐子风便起身告辞了。他是与周衡一起来的,本想约着周衡一块走,周衡却以与谢天成还有其他工作要谈为由,留了下来。唐子风知道他肯定是要与谢天成继续讨论82厂这件事,而且多半还涉及到如何防范他唐子风的问题,于是也就很聪明地没有再坚持,自己先离开了。

    果然,唐子风刚走,谢天成便一脸紧张地对周衡问道:“老周,你觉得这小子憋着什么坏呢?”

    周衡苦笑摇头:“我哪猜得出来,这小子的脑子和其他人长得都不一样,他要做的事情,揭锅之前谁也猜不透。”

    “我担心他做得太过头了。”

    “这一点……,还是可以放心的吧,小唐这个人行事不拘一格,但起码的觉悟还是有的,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我就怕,到时候人家不在乎什么把柄,直接给他扣一顶破坏军工生产的帽子,他的前途可就要受到影响了。”

    “只要对方抓不住他的确凿把柄,要想给他扣帽子,得先过我这关。军工企业怎么啦,军工企业就能不讲理了?要说对国家有贡献,我们的贡献也不比他们少,真的闹起来,也是他们理亏在前。”

    “就盼着这个浑小子不要搞得太出格了,弄到无法挽回,就麻烦了。只要事情还有可挽回的余地,我也赞成给82厂那边一点教训。这种事情,不下猛药不行。小唐的一个观点是对的,如果这件事没有一个结论,未来其他企业承接军工任务的时候,就不会这样积极了,到时候军工生产蒙受的损失会更大。”

    “我联系一下张建阳、古增超他们,让他们盯着点小唐,不要让他做出太出格的事情。这件事,许老那边也有一个态度,他是赞成给科工委方面一些压力的。科工委内部,对这件事也有两种态度,现在只是邪不压正。我们给他们施加一点压力,正气就会抬头,邪气就会受挫,这对于国家的装备建设是有好处的。”

    “是啊,这件事也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了,让这浑小子去搅和一下,没准还有好处呢。”

    “谢总,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的?”

    “哈哈,这都让老处长看出来了,看来我的城府还是太浅了,哈哈。”

    谢天成和周衡两个人会在背后如何算计自己,唐子风心里如明镜一般。这些老人的行事风格,他早就摸得很透彻了,他也知道自己做事的底线在哪里。在底线之内,真捅出一些漏子,这些老人是不会不管他的。而如果他自己作死,突破了底线,那就别指望别人帮他了,这些老人都是很讲原则的。

    底线就是不要串连其他企业对军工系统发难,唐子风早就明白这一点。机二零机制目前还存在,虽然对各家会员企业的约束力不如过去了,但大家隔三岔五地还是会在一起聚聚,交流一些信息啥的。

    唐子风作为机二零的发起者,又是机二零各家企业的领导中最年轻、最有前途的一个,在机二零里有相当的号召力。他如果发句话,让各家企业与军工部门合作的时候稍微懈怠一点,再举出滕机的例子,相信大家是会有所表示的,这就足够让科工委头疼了。

    但唐子风不能这样做,这样做就意味着他在拆整个墙角,这个罪过足够枪毙五分钟了,谁也保不了他。

    今天唐子风来见谢天成,其实就是要听听谢天成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以便决定自己后续的动作。从谢天成与周衡的表态来看,唐子风知道老人们对这件事也是非常不满的,他如果采取一些行动来给科工委添点堵,只要不是用力过猛,那就没事。

    老人们其实也一直在等一个契机,以便能够与科工委坐下来商讨一个军地合作的长期机制,保证装备研发的可持续性。唐子风如果借82厂的事情对科工委发难,逼得科工委不得不主动上门来协商,老人们应当是乐见其成的。

    这就够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博泰变卦了

    范朝东与唐子风干了一仗,当时差点想摔个杯子以示愤怒。回到厂里好几天,他依然是余怒未消,好几位下属都因为一点小错而被他劈头盖脸地训过,也算是代唐子风受了这无妄之灾。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几天过去,范朝东那受伤的心灵也就慢慢恢复了。他开始在柯国强和宋雅静面前表示,与唐子风那种毛孩子生气不值得,对方越是嚣张,越说明他们软弱。

    滕机的设备质量不如人家德国人,能怨82厂朝三暮四吗?有能耐,你们先把机床做得像德国人一样好呀。

    “他们会不会到科工委去告状?”柯国强提醒道。

    “告去呗!”范朝东满不在乎,“滕机那帮人早就去科工委闹过了,钟处长也已经给过他们答复了。姓唐的再去,也不过是让老钟再给他解释一次,还能怎么样?”

    “我打听过了,这个唐子风,听说是许老很看重的人。”柯国强说。

    “许老……”范朝东微微沉了一下,说道:“如果是许老发话,咱们还真有点不好驳面子,许老可是咱们军工系统的元老了。到时候,咱们少不得要向滕机道个歉,象征性地补偿他们一点研发经费啥的。许老的面子,怎么也得值个一两百万吧。”

    “如果是一两百万,唐子风恐怕也不好意思请许老出面吧?”柯国强说,“临机集团是个大企业,还真不缺这一两百万。许老的面子,那可是用一回少一回的,唐子风不会拎不清轻重吧。”

    “我倒巴不得他拎不清轻重,这样我们也就知道他的轻重了。现在这样……,唉,还真些没着没落的。”范朝东叹了口气,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范朝东嘴上说唐子风是个毛孩子,心里却不敢过于轻视这个人。能够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的人,不可能没一点本事的。唐子风那天的表现,并不符合体制内的规矩,这就更让范朝东觉得可疑了,对方那样做,到底有何深意呢?

    “范厂长,范厂长,出事了,出大事了!”

    正在范朝东满腹狐疑之际,生产处长姚锡元气喘吁吁地闯进了他的办公室,把一张还带着余温的传真纸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什么?”

    范朝东一愣,传真纸上全是印刷体的德文,他一个字也认不出。凭着本能,他猜出这份传真应当是与博泰有关的,因为最近与82厂有关的德国机构只有博泰公司一家。看姚锡元那副焦急的神情,莫非是博泰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博泰……,博泰通知我们,欧盟表示要重新审核他们答应向我们出口的特种精密铣床,说这种铣床的出口有可能提高中国的军事装备水平,欧盟很可能会否决这起合作。”姚锡元说道。

    他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好像是一口气上不来的样子,这其中,除了刚才跑得太快的原因之外,更大的原因是这个消息太过惊骇,他有些承受不住了。

    “什么!重新审核!”

    范朝东腾地一下就从大转椅上蹦起来了,盯着姚锡元,厉声问道:“你没有看错!”

    “没有,我看了三遍,还让小张也看了,他确认,这份传真就是这个意思。”姚锡元说。

    姚锡元是懂德语的,他说的小张则是一位刚分配过来的名校硕士,德语水平很高,过去厂里与博泰方面洽谈,都是这位小张当翻译的。姚锡元自己看过,又让小张也看了一遍,弄错意思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这怎么可能,博泰不是说,欧盟那边没有障碍吗?”范朝东嚷道。

    博泰公司答应向82厂出售特种精密铣床,到目前为止还仅停留在合同阶段。82厂要申请经费和外汇额度,再向博泰支付预付款,博泰再组织生产,一来一去怎么也得一年半载。

    82厂敢于拒绝滕机的铣床,是因为他们已经与博泰签了采购合同,双方都盖章签字了,这是不会变的。但合同上也有一个免责条款,那就是如果遇到不可抗力,某一方是可以宣布合同作废的。

    欧盟的限制,就属于不可抗力的一种。如果欧盟坚持拒绝放行博泰的铣床,博泰方面是没办法的。

    可是,在双方签约之前,82厂是向博泰反复确认过的,博泰声称他们已经做通了欧盟的工作,欧盟签字放行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欧盟有可能禁止铣床出口的原因,只在于安全方面的考虑,但这种精密铣床的技术水平如何,禁运是否能够阻碍中国的军工发展,这件事只有博泰方面能够说清楚。

    博泰向欧盟提交了证据,声称中国人已经研制出了性能相似的机床,禁运对于中**工起不到作用,欧盟自然也就不会再坚持了。

    这些都是博泰那边向82厂说过的,怎么没过几天,事情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博泰方面,有没有说原因是什么?”范朝东问。

    姚锡元说:“传真上没说,只是说欧盟要重新审核。不过,传真的措辞很不客气,像是没有商量余地一样。”

    “你马上和默斯先生联系一下,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范朝东下令道。

    接下来的一天,82厂的领导们就像二八月的猫一样,抓耳挠腮,片刻也安静不下来。姚锡元带着几个人不停地往德国那边打电话,打听消息。也不知道是他们没找对人,还是对方故意冷落,折腾了一个昼夜,82厂才算得到了一个依然不太确切的消息:

    博泰公司获悉,此前82厂向他们提供的资料涉嫌造假,关于中国机床企业已经研制出特种精密铣床的消息不实,博泰公司向中国出口特种精密铣床的前提不成立,因此向欧盟提交了暂缓出口的申请。

    “什么,造假?”

    听到这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消息,82厂的一干人都傻眼了。自己提交给博泰方面的,分明就是滕机的技术资料。滕机研制出来的铣床样机,柯国强和姚锡元都是去现场鉴定过的,性能指标与技术资料完全吻合,怎么就是消息不实了?

    “老姚,你问一下默斯,问问他们的消息是从哪来的,这完全就是一个假消息嘛!”范朝东跳着脚说。

    默斯正是博泰公司方面的销售专员,是专门负责此次精密机床销售事务的,滕机的那些技术资料,最早也是通过他的手递到博泰公司高层那里去的。姚锡元打通了他的电话,委婉地询问此事发生变故的原因,默斯那一肚子不高兴隔着越洋长途也能让人感觉到:

    “姚,你们这样做是违背商业诚信的,你们的作为,让我在公司受到了严厉的批评。”

    “实在是对不起,给默斯先生你添麻烦了。”姚锡元赶紧道歉,随后又说道:“不过,默斯先生,我们请你提交的资料,是完全真实的。滕机新研制的精密铣床,我亲自去参加过鉴定,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鉴定材料中那些不涉密的部分传真给你,你一看就明白了。”

    “不不不,姚先生,我们公司的高层已经不相信来自于中国的鉴定报告了,他们说,中国人是最擅长于造假的,你们的所谓鉴定,不过是一种欺骗我们取消管制的手段罢了。关于这一点,我们的技术部门也予以了证实,他们认为,你们中国的机床企业,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突破特种精密铣床的设计和制造技术。”默斯说。

    “可是,上一次你们并不是这样说啊。”姚锡元急了。

    军工部门向外发布消息,当然是真真假假,这也是为了保密的需要。可这一次,82厂真的没有说谎啊,滕机的技术也是千真万确的,怎么人家就不相信呢。

    “默斯先生,我记得你说过,你们的技术部门对我们提交的技术资料是进行过评估的,认为我们已经掌握了这样的技术,现在你们又做出一个相反的结论,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呢?”姚锡元问道。

    要知道,博泰公司也不是那种容易上当的企业。82厂向他们提交了滕机的铣床技术资料,他们是不可能不做一些分析的。所谓技术,在外行人看来很玄虚,但对于行家来说,不过就是一层窗户纸有没有被捅破的问题。

    滕机的铣床技术资料上,说明了一些关键技术问题的解决方案,虽然一些细节是保密的,但博泰方面的技术人员一看就知道,滕机已经找到了正确的路径,以中国的工业实力,制造出这种精密铣床是不成问题的。

    前面已经得出了一个结论,现在又得出一个相反的结论,这中间必然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这是82厂必须要问明白的。

    “对不起,我们有我们的信息渠道,我们不便向你们透露这些情况。更何况,得出这个结论的是我们公司的高层,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重新评估你们的铣床技术。”默斯冷冷地回答道。

    “查!一定要彻查,看看是哪个王八蛋胡说八道,给我们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

    范朝东把桌子拍得山响,发出了江湖追杀令。

第四百一十三章 原来是他

    博泰公司突然变卦,停止向中国出口特种精密铣床,而其原因,又是博泰公司得到一些秘密情报,声称中国滕机公司掌握的铣床技术是假的。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一桩普通进**易的范畴,说得严重一点,就是重大的泄密事件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就不是82厂一家的事了,科工委紧急向国家安全部门报案,安全部门命令在德国的人员开展调查。时间不长,调查结果就返回来了,这是一个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答案。

    “是咱们国内的一位学者,在自己的博客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说中国的工业成就都是假的,是宣传部门吹牛。他在文章里举了不少例子,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就是滕机那台特种精密铣床的事情。”

    安全系统官员曹炳年用一种无奈的语气,向科工委处长钟旭通报道。

    “这么简单?”钟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好的间谍窃密呢,怎么成了一篇博文引发的血案了?他追问道:“他是怎么说的,怎么就会让博泰的人看到了?”

    曹炳年说:“他的文章里说,中**工部门委托滕机开发一款特种精密铣床,并在最近召开了产品鉴定会,声称这种精密铣床开发成功。但事实上,滕机开发出来的精密铣床完全达不到能够实际投入使用的要求,这不过是军地双方联合欺骗国家、欺骗舆论的做法而已。

    “他又说,这种欺骗行为,甚至影响到了国外。德国博泰公司正是因为轻信了这样的欺骗,才取消了对这种铣床的禁运。而中方在得到博泰公司取消禁运的消息之后,立即就与博泰公司签了采购200台的订单,把滕机甩掉了。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滕机的所谓研制成功,不过是一个吹破的牛皮而已。

    “当然了,这篇文章后面是论述中国企业的造假行为如何损害了中国的国家信用,中国如何成为国际上最不守信的国家,这些内容,我想钟处长你们应当不会感兴趣的吧?”

    “这这这……,这不是胡说八道吗?”钟旭气得七窍生烟,“82厂没有向滕机采购这批铣床,这是真的,但原因并不是滕机的铣床不行,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滕机的铣床也是合格的,只是不如博泰的铣床性能稳定。这一点,博泰方面也是知道的呀。”

    “这篇文章,在网上传得很广,也被欧盟的一个机构看到了。他们因此而向博泰公司提出质疑,所以博泰公司就做出了取消向中国出口这种精密铣床的决定。”曹炳年说。

    这件事其实算不上是什么秘密,安全部门兴师动众地进行调查,结果随便找了几个人一问,就问出了真相。在得知这个情况之后,曹炳年也是颇为无语。像这样的事情,真用不着让安安们去费劲啊。

    “这位学者,是哪个单位的?”钟旭问道,他想起了一些事情,不由得想证实一下。

    “是人民大学的,叫齐木登。”曹炳年说,“他的博客文章还没有删,文章的全文以及网址,我们都打印出来了,钟处长可以看看。”

    “齐木登?”钟旭想了想,点点头,说:“这个名字,我有点印象,他批评咱们国家的工业和科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委里有一些同志对他很推崇,说他是一个敢说真话的良心学者。”

    “可不是吗,太良心了。”曹炳年冷笑道。

    “这特么是个屁的良心,他的良心都被狗吃了!”钟旭暴跳如雷,“还说什么敢说真话,这分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好不好?他懂技术吗,他去滕机调查过吗,谁说滕机的机床是假的!他随便一句胡扯,就给我们的工作造成了这么大的被动,我们要求严肃处理他!”

    “我说的事情,都是有依据的。”

    在人民大学的一间办公室里,网红教授齐木登面对前来兴师问罪的钟旭和曹炳年,态度平静地回答道。

    “你有什么依据?”钟旭问道。

    “你们和滕机联合做了一个产品鉴定,然后博泰公司就解除了对中国的铣床禁运,这是不是真事?”齐木登问。

    钟旭犹豫了一下,说:“不完全是这样,不过就算是这样吧。”

    “你们原来声称要从滕机采购200台铣床,结果只象征性地采购了10台,这是真的吧?”

    “……”

    “如果滕机的铣床真的像你们的鉴定材料上说的那样,技术性能达到国外同类产品的水平,你们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反而是买博泰的铣床呢?”

    “这不一样。”钟旭涨红了脸,争辩道,“齐教授,你说的情况是有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滕机的铣床是不合格的。滕机和博泰相比,当然有差距,这一点我们承认。也正是因为它们之间有差距,我们才选择了主要从博泰采购。但滕机的铣床,也是能用的,并不是你说的造假。”

    “这一点,恐怕就只有天知道了。”齐木登面有嘲讽之色,“已经有人披露了,滕机压根就没有解决精密铣床上的关键技术问题,所谓鉴定,不过是走过场。”

    “你这些消息,是从哪获得的?”曹炳年冷静地问道。

    作为一名安全官员,曹炳年做事是更为稳重的。来人大之前,曹炳年便让人调查过齐木登其人,知道这厮其实就是一个二百五,惯长于捕风捉影、哗众取宠。

    滕机与82厂之间的交易,尤其是涉及到一些技术方面的内容,齐木登是不可能编出来的,他能够这样写,肯定是有人向他提供了资料,而这个提供资料的人,无疑是更值得关注的。

    在此前,钟旭曾经向曹炳年暗示过,说泄露这件事的人,可能与临机集团或者说是唐子风有关。曹炳年调查过,齐木登与临机集团或者唐子风之间,都没有直接的联系。由于齐木登经常诋毁中国产品,临机集团与齐木登甚至可以算是仇家。

    听到曹炳年的询问,齐木登答道:“这些消息,都是网上公开的消息啊,我就是从网上看来的。”

    “网上?”钟旭和曹炳年都是一愣。这些消息,怎么就传到网上去了,而且还是这种九真一假的消息,发布这些消息的人,是什么目的呢?

    “是哪个网站,你能回忆起来吗?”曹炳年问道。

    齐木登说:“我记不太清楚了,应当是‘狗眼看人’吧。”

    “狗眼看人”是时下很火的一个论坛,论坛上的文章大多是“某某真相”、“残酷现实”之类的。寻常的年轻人看上几篇,三观就会立即动摇,连看一星期,就会走上卖国求荣这条不归路。

    齐木登是狗眼论坛的资深会员,经常从论坛上搜集各种信息以及段子,用在自己的博文或者演讲中。论坛上的很多消息都与官媒上披露的不同,在齐木登看来,这就是真相了。

    这样一个论坛,是不可能不受到安全部门关注的,所以曹炳年也知道。他说道:“齐教授,你能帮我们找出这篇文章来吗?”

    “应当可以。”齐木登说。老齐平常反体制不假,但他毕竟也是体制中人,掂得清轻重。曹炳年来访的时候,就说过自己的身份。齐木登知道,对于曹炳年的要求,他还是尽量满足为好,如果他拒绝了曹炳年的要求,曹炳年是有办法换个地方和他谈的。

    齐木登的桌上就有电脑,他点开浏览器,直接进入了“狗眼看人”论坛,找到自己平常最喜欢逛的那几个版块,开始寻找他看过的那个揭密帖子。他看到这个帖子,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因为这个帖子里曝的料太猛,他印象非常深刻,相信只要一看到标题,就能够认出来。

    “咦,怎么找不到了?明明就在这里的呀。”

    在论坛上连换了几个版块,齐木登也没有找到他说的那个帖子,他脸上开始露出了狐疑的表情,嘴里开始念念叨叨的。

    “齐教授,你没弄错吧,你确定是在狗眼论坛上看到这个帖子的吗?”钟旭问道。

    “我确定。”齐木登说,“我印象很深,那天我打开论坛,看到这个帖子是加红加亮的,标题好像是叫《滕机vs博泰:精密铣床的罗生门》,很醒目的,我不可能记错。”

    钟旭看了看曹炳年,意思是询问曹炳年,齐木登的话是否可信。曹炳年冲他点了点头,表示齐木登的话还是可信的。如果齐木登不是从网上获得了这些信息,他是不可能写出那样一篇博文来的。既然他的信息是从网上获得的,那么他也没必要说假话,毕竟他只是一个二传手,既不算是泄密,也不算是造谣,充其量就是传谣罢了。

    堂堂教授,传个谣算啥呢?

    或者换个说法,连谣都不传,你好意思说自己是个网红教授吗?

    “小孙,你帮我查一下狗眼论坛,找一个名叫《精密铣床的罗生门》的帖子。这个帖子很可能已经被删除了,你进他们的后台数据库查一下删除记录,看看是谁发的,又是谁删的。”

    曹炳年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然后便向手机那头下达了命令。

第四百一十四章 抱着不哭的孩子

    安全部门做事,向来讲究雷厉风行。曹炳年的电话打过去没多久,手下孙晓飞的汇报就返回来了,声称并未在狗眼论坛的数据库里找到那篇文章,也没有任何的删除记录。紧接着,曹炳年的另一名手下也赶到了人民大学,现场对齐木登的办公电脑进行了检查,居然也没找到这篇文章的浏览记录。

    “这不可能!”齐木登一蹦三尺高,大声地说道,“我那天分明就是一上班,打开电脑,进入论坛,就看到了那篇文章,怎么可能没有呢?”

    “或许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吧。”曹炳年微笑着说,“齐教授,你也不用着急。这样吧,因为这件事牵涉面比较大,可能需要麻烦你做一个笔录,主要是留一个资料下来,你看可以吗?”

    “没问题,配合公安部门调查,也是公民应尽的义务嘛。”齐木登很大度地说。

    曹炳年留下自己的下属给齐木登做笔录,自己与钟旭先出了齐木登的办公室。来到外面,钟旭压低声音问道:“曹局,这个姓齐的,是不是有鬼?”

    “他应当没事。”曹炳年说,“他说的应当都是真的。齐木登不懂工业,滕机那些事情,他是不可能编得出来的。如果不是唐子风派人向他透露了消息,那么他的消息来源就只可能是网上。”

    “那么,会不会是唐子风派人向他透露了消息呢?”钟旭问。在他心里,觉得这个可能性才是最大的。

    曹炳年摇摇头:“他们俩不是一路人,唐子风跟他没这个交情。”

    钟旭道:“这不需要交情啊,唐子风只是利用他来达到自己那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件事一出来,这个姓齐的也脱不了干系的,唐子风这是一石二鸟,既坑了我们,也坑了姓齐的。”

    曹炳年笑道:“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我才认为这不可能是唐子风派人给他透露的消息。你想想看,齐木登对唐子风也没好感,如果知道对方坑了自己,他能替唐子风保密吗?他现在一口咬定是在网上看到的消息,只字没提唐子风,可见他甚至连唐子风是谁都不知道。他只能是从网上得到了这些消息。”

    “可是,狗眼上根本就查不到这个帖子,甚至连齐木登自己的电脑上也没有浏览记录,这就说明他说的事情完全就没有根据啊。”钟旭说。

    曹炳年说:“很可能是他记错了吧。比如说,或许他不是在狗眼上看的,也不是在自己的电脑上看的。他有可能是到什么地方去开会的时候,偶然在别人的电脑上看到这样一条消息。这些教授白天教书,晚上育人,日理万机,记忆上出现一点偏差,也是正常的嘛。”

    “可是……”钟旭还想争辩一二。

    曹炳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齐木登是从哪个网上看到了这些消息,并不重要。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钟处长还是尽快考虑应对措施才是。至于说查证据的事情,我们来办就可以了,这件事可能需要花一些时间来查,你们这边的事情可耽误不起。钟处长,你觉得是不是这样?”

    “好吧。”钟旭无话可说了。查案这种事,只能着落在安全部门身上,曹炳年明显是不想让他插手了,他再说什么又有何益呢。

    齐木登的一篇博文,导致博泰公司停止向82厂出售精密铣床,直接影响到了军工生产,性质是很严重的。但齐木登文章里的内容,大多数是真实的,只有关于滕机技术造假的这一点,属于谣言,但也很难追究他的责任。再如果这个消息真的是他从网上看到的,他的责任就更轻了,毕竟网上各种消息都有,他只是受了骗,这样的事情,能怨他吗?

    曹炳年说得对,现在事情已经出了,追究齐木登的责任也没意义,更重要的是要想办法补救,而这就是钟旭的任务了,他不能把时间浪费在齐木登的身上。

    钟旭赶回单位去了。曹炳年看着他离开,这才掏出手机,拨通了唐子风的号码:

    “唐总,高啊!”

    电话一接通,曹炳年就来了这样一句。

    “什么高?”唐子风却是吓了一跳。他正在京城的家里,跟儿子玩“举高高”的游戏,曹炳年说他高,让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难道老曹在自己家里装了摄像头不成?

    “曹局,你在哪呢,不会就在我家楼下吧?”唐子风忐忑地问道。

    “我现在在人民大学。我刚从齐教授的办公室出来。唐总,你实在是高啊。”曹炳年说。

    “哦。”唐子风这才放心了,原来老曹并没有偷窥自己,自己平时在家里和肖博士做的那些好玩的游戏,还是可以继续做下去的。

    “老曹,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啊。”唐子风笑呵呵地回答道。他说听不懂,语气里却丝毫没有一点疑惑之意,这就属于此地无银了。

    曹炳年在电话这头会心地笑了。他刚才这话,多少有些试探唐子风的意思,而唐子风的回答,证明了他的猜想是正确的。

    齐木登看到的那个帖子,是真实存在的,但同时又不在狗眼论坛的数据库里。别人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曹炳年却是明白的。他知道,齐木登看到的,是有人专门为他准备的一个帖子,甚至连他当时看到的那个论坛页面,也是高仿的,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制的。

    发送帖子的人,事先找到了齐木登所使用电脑的ip地址,在齐木登打开电脑之后,便向他定向推送了这样一个假页面,把需要借他的口说出去的内容传递给了他。齐木登看完这些消息,这个页面也就消失了,没有任何人能够找到它的踪迹。

    给齐木登发送信息的那个人,甚至还很体贴地在远程帮齐木登删掉了电脑上的浏览记录,所以曹炳年的手下什么也找不到。

    曹炳年相信齐木登没有撒谎,而狗眼论坛的数据库和齐木登本人的电脑上都找不到痕迹,这就说明对方是一个高手,而且是刻意要这样做的。有动机做这件事的人,唯有唐子风而已,而唐子风要找一个互联网高手,又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曹炳年知道,唐子风的妹妹唐子妍现在是国内一家大型电子商务网站的ceo,麾下高手如云。妹妹派一个手下帮哥哥在网上干点偷鸡摸狗的事,实在是太简单了。

    当然,曹炳年其实还是猜错了。唐子风的确是让人给齐木登定向推送了一个页面,但干这件事的,并不是唐子妍公司里的it工程师,而是唐子风的铁杆小弟苏化。

    让公司里的工程师去干这种事情,是很容易走漏风声,而让苏化去做,唐子风就可以放心了,苏化是一个能够守口如瓶的人。

    曹炳年点出自己刚从齐木登那里出来,又夸唐子风“高”,唐子风对此毫不惊讶,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唐子风没有向曹炳年隐瞒,曹炳年自然也不会去揭穿这件事。关于82厂与滕机的纠纷,曹炳年原先不知情,但在接手这次“泄密案”之后,也就打听清楚了。从感情和理智上说,曹炳年都是更支持唐子风一方的,在可能的情况下,他愿意助唐子风一臂之力。

    唐子风把齐木登当成“肉鸡”,向博泰传递假消息,将了科工委一军,这算是正当防卫,曹炳年是赞成的。唐子风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即便是曹炳年已经猜出了真相,也仅限于猜测而已,拿不出实锤来。

    在这种情况下,科工委方面想发难也找不着由头,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局。

    既然没有证据,曹炳年就尽可装糊涂,两不相帮,等着看这两家如何撕就好了。

    “唐总,下一步你们打算怎么做?”曹炳年岔开话题,问道。

    唐子风说:“没打算怎么做啊,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见招拆招就是了。”

    “唐总,你们的事,我大致了解一些,我是站在你们一边的。不过,82厂承担的,也是重要的国防装备生产任务,如果耽误了生产,受影响的也是咱们的国家安全。所以,我想劝唐总一句,这件事,唐总最好还是见好就收,不要真的闹大了。”曹炳年说。

    唐子风说:“谢谢曹局的提醒。我们要的,也仅仅是一个说法而已。让我们亏了4000多万,一句话都不说,就想混过去,这件事我们肯定是不能接受的。至于说后续,曹局也别光盯着我们这一方,科工委那边的态度也非常重要。

    “博泰断供,其实就是给了他们一记耳光,如果他们挨了耳光还不清醒,那这帮人就没救了,我也没办法。他们要想解决问题,就得拿出解决问题的诚意来,别拽得像个二百五似的。我说句难听的,我现在是抱着不哭的孩子……”

    “哇!”

    唐子风说得得意,手里的孩子一下子没抱好,直接就出溜到地上去了。刚满一岁的孩子,哪懂得老爸的什么雄才大略,哇地一声就哭开了,等于给了唐子风一记耳光。

    “哈,唐总,话说太满了吧?”曹炳年在这头笑得打跌,“让你说不哭的孩子,这不,人家就哭开了!唐总,小心驶得万年船,得意不可再往,这都是古人的话,唐总可要记住哦。”

第四百一十五章 再组织一次鉴定

    唐子风抱着个不哭的孩子,神清气爽,等着看热闹,82厂这边却已经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了。

    一连几天,82厂的相关部门都在和博泰方面沟通,反复强调他们此前向博泰提交的资料并未造假,滕机刚刚通过鉴定的精密铣床也的确达到了国际同类设备的水平,82厂之所以弃滕机而选择博泰,纯粹是出于对博泰公司百年商誉的信任,并无其他隐情。

    关于齐木登的那篇博文,82厂也做了解释,说齐木登只是一位经济学教授,对工业生产并不了解,仅仅是道听途说,加上一些不合理的脑补,才写了这样一篇文章。关于文章中的观点,82厂是完全不赞成的,希望博泰公司也不要相信。

    但信用这种事情,建立起来很难,毁掉却很容易。博泰公司对82厂产生了怀疑,这就不是对方一些解释能够消除的。对于博泰公司来说,销售200台精密铣床自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但如果因此而违反了欧盟的规则,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经过几天的努力,博泰方面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他们向82厂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恢复铣床的采购,82厂必须拿出更过硬的证据,证明这种铣床的禁运已经没有必要。

    “这很容易。”范朝东把胸脯拍得山响,只可惜双方是通过电子邮件联系的,他的这番表现对方根本就看不到。

    “我们可以再组织一次技术鉴定,请博泰公司派工程师过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圈不就行了?”范朝东说。

    “可是……”生产处长姚锡元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请博泰派人过来,费用由咱们全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那个姓齐的瞎写呢!”

    说起齐木登,范朝东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给这厮寄点刀片啥的。

    姚锡元苦笑道:“范厂长,我不是说费用的问题。我是说,要再组织一次技术鉴定,还得滕机那边同意才行……”

    “滕机为什么不同意?”范朝东也没过脑,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完才怔住了,可不是吗,滕机那边,没准还真不好说话呢。

    产品技术鉴定的这种事情,生产厂家一向都是会支持的,因为只有通过了鉴定,厂家才能让产品定型并开始销售。以往,有些厂家为了让82厂采购他们的设备,非但会主动提出开展产品鉴定,还会负担82厂这边参与鉴定人员的全部食宿支出,全程好吃好喝地侍候着,生怕有一点怠慢。

    范朝东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经验,才觉得滕机没理由不同意再进行一次产品鉴定。可话一出口,他就反应过来了,这回的情况和过去还真不一样。82厂提出再进行一次产品鉴定的目的,是为了向博泰证明滕机已经掌握了特种精密铣床的制造技术,而证明这一点的目的,又是为了让博泰取消对中国的铣床禁运。

    说得更直白一点,这次鉴定,滕机完全是为他人做嫁衣,而且新娘还是自己的情敌,滕机得有多犯贱,才会答应这样做呢?

    “这事,估计还得让科工委去请一趟机电总公司的谢总,如果谢总发了话,滕机也就不便拒绝了。我们这样做,也是为国防事业,相信谢总是完全能够理解我们的。”范朝东说,语气里多少还是有着一些不踏实。

    上一次,82厂要求滕机帮助研制特种精密铣床,就是请谢天成当了中间人。结果滕机把铣床研制出来了,82厂却爽约了,相当于把谢天成也给坑了。事后,滕机方面到处告状,谢天成也专门去科工委跑了两趟,向科工委的领导反应情况,并表示了强烈的不满。

    因为谢天成占着理,科工委领导不得不好言好语地安抚谢天成,还让钟旭给82厂带去了口头批评,大致是说82厂对这件事情的处置过于草率,造成了一些不良影响,要引以为戒、下不为例。

    现在事情的余波还没过去,82厂又要请谢天成出面去给滕机打招呼,谢天成能答应吗?

    事情到了这一步,范朝东也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和科工委打了报告,声称为了促成博泰方面取消对铣床禁运的决定,必须在滕机再进行一次产品技术鉴定,而且还要请德国人来参加。至于如何让滕机答应开展这次技术鉴定,那就麻烦科工委领导多费心了。

    “上次的事情,极大地伤害了滕机全体干部职工的感情,现在你们又提出还要再进行一次技术鉴定,而且目的是为了说服德国人答应向你们销售精密铣床,这句话,我不好开口啊。”

    面对着上门来求助的范朝东和钟旭二人,谢天成语气冷淡地回答道。

    “谢总,上次的事情,的确是我们的错,我们向您做深刻的检查。不过,现在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如果我们不能打消博泰方面的顾虑,他们就不会向我们销售精密铣床,这将影响我们按期向部队交付装备,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所以,我们还是请谢总看在国防建设的份上,给滕机打个招呼。其实滕机要做的事情也不多,就是把上次鉴定的机床拿出来再鉴定一次,需要的费用,我们可以全部承担。”钟旭低声下气地央求道。

    谢天成皱着眉头说:“博泰不卖机床给你们,你们完全可以采购滕机的,毕竟滕机的产品也是经过了鉴定的,性能是完全合格的。从前你们说博泰的设备更好,效率更高,所以拒绝滕机的设备,我们也没啥可说的。现在博泰变卦了,你们回过头来买滕机的设备,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这个……”范朝东支吾起来了。

    “谢总,滕机的机床的确是可以用的,但是和博泰的机床相比,还是有一些不足。我们主任的意思是最好还是再争取一下,如果能够说服博泰向我们出售机床,对于保障军品的质量,还是更好的……”钟旭说道。

    “是这样……”谢天成也没法再推托了。范朝东和钟旭到机电总公司来之前,科工委的领导是给谢天成打过电话的,除了道歉之外,便是请谢天成以大局为重,务必要帮82厂这个忙。

    体制内办事,还是要讲一些基本原则的。一般的事情,大家可以为了部门利益而互相扯皮,但涉及到国家安全这样的原则问题,再搞什么名堂就不行了。

    “这样吧,我给滕机那边打个电话,把这个情况向他们说说。滕机的同志们对这件事意见很大,我也得先做做他们的工作才行。否则的话,万一到鉴定的时候,个别同志心情不愉快,搞出一点什么事情,不是更麻烦吗?你们说了,到时候是要请德国人参加的,一旦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这可是会影响到咱们国家的国际形象的。”谢天成说。

    这怎么就和国家的国际形象联系起来了?

    范朝东和钟旭心里都是羊驼狂奔,却又没法反驳。他们明白,谢天成想说的并不是什么国际形象问题,而是暗示他们,如果滕机那边心存不满,是完全可能在鉴定会上搞些名堂的。

    他们希望滕机能够在博泰公司的技术人员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以证明滕机完全掌握了特种精密铣床的制造技术,但滕机方面却完全可以反其道而行,故意把事情搞砸,让博泰觉得滕机的技术也不过如此,从而更加坚定向中国禁运机床的决心。

    对谢天成,82厂可以请出科工委领导来说话,以谢天成的级别,也不至于拿原则问题置气。但滕机那边的情况就不同了,那些干部职工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万一有人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就算事后可以对他们进行处分,其造成的后果也是无法挽回的。

    “那么,谢总,您看您大概准备什么时候向滕机打这个招呼?”钟旭问道。

    “哎呀,这几天我比较忙,有好几个会……,要,下个星期吧。”谢天成说。

    “不行啊!”范朝东都快哭了。

    今天才星期一好不好,推到下个星期,那可就是七天时间了。不对,谢天成只说是下个星期,也没说一定是下星期一吧?如果他的意思是下星期五,这可就是十几天时间了。

    要说起来,一批设备的采购,也是没那么快的,前前后后拖上一两年的事情也很常见。但范朝东知道一个词,叫夜长梦多。这里拖上十几天,别的地方再拖上十几天,一来一去,没准就拖过几个月了。厂里还急等着设备到位以便开始生产,他能拖得起吗?

    更何况,重新进行技术鉴定的事情,也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和博泰商量下来的,如果一次鉴定就拖出去个把月,博泰会接受吗?

    “谢总,这件事很急啊,您看,您能不能在百忙之中抽时间打个电话,跟滕机那边说好就行。具体该怎么做,我们可以再去和滕机讨论,就不麻烦谢总您了。”范朝东说。

    “哦,就是打个电话吗?”谢天成做出思考的样子,“如果光是打个电话,我怕滕机那边的同志思想上不通啊。要做通他们的工作,还是需要花一些时间的。这样吧,二位先回去,等我消息,你们看如何?”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不好说就是不好说

    谢天成的级别在那放着,范朝东和钟旭也没法硬逼着他打电话。在再三央求谢天成尽快与滕机联系之后,范、钟二人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二人,谢天成抄起电话,拨了唐子风的号码,电话一接通,他便没好气地说道:“唐总,你们惹出来的事情,现在人家又找到我头上了。你说说看吧,你们打算怎么办?”

    关于借齐木登之手诱骗博泰取消机床出口一事,唐子风没有向谢天成、周衡等人明说,但事情一发生,老人们又岂能猜不出背后的黑手是谁。

    安全部门只查到齐木登这里,后面的线索就断了。曹炳年向上级提交的调查报告称,齐木登很可能是看到了一些网上的零星消息,从而臆想出了滕机产品鉴定造假的结论。这样的事情,在时下实属普遍,很难说是什么阴谋。

    君不见,中国在引进高铁技术之后,网络上各种诋毁之声从未断绝。开局一张图,过程全靠编的事情,可谓是再寻常不过了。有人说,高铁速度太快,会产生电磁辐射,所以孕妇不能坐高铁。又有人说,高铁会产生一种“夏尔谢夫力”,会导致地质灾害。更有人言之凿凿地称,自己的二姑父的三表姐家的小儿子的岳父的邻居老王就是在铁路上工作的,现在铁路职工都不敢乘坐高铁。

    如此无厘头的说法,在网上泛滥,也不见有人去追究。齐木登看了几篇文章,自己编出一个滕机鉴定造假的说法,有什么不可以呢?网络上的谣言,能算是谣言吗?

    因为没法追究齐木登的造谣责任,所以这桩公案也就不了了之了,上级领导也只是表示要向教育部打个招呼,让他们好好管管教授们的嘴,除此之外,还真没啥可做的。

    与上级领导不同,谢天成、周衡他们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这条谣言是齐木登编出来的,他们虽然不清楚唐子风有什么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齐木登洗脑,但他们坚信,这事绝对与唐子风脱不开干系。

    正因为有这样的认识,所以谢天成才会一张嘴就说这是唐子风惹出来的事情,让唐子风自己去解决。

    听到谢天成的话,唐子风也没为自己辩解,而是嘻皮笑脸地问道:“怎么,谢总,他们打算回过头来向滕机订货了?”

    “订什么货!”谢天成说,“他们希望滕机再组织一次技术鉴定,请德国人过来做个见证,以证明我们的确掌握了精密铣床的制造技术,这样博泰就可以恢复向82厂出口铣床了。”

    “靠!有没有搞错,这些人的脸也太大了!”唐子风在电话那头就骂开了。

    谢天成过滤掉了唐子风的粗话,说道:“小唐,这件事情,科工委的领导也给我打了电话,希望我们能够从国防大局出发,配合82厂做好这件事。”

    “那么,我们那4000万研发经费的事情呢?科工委领导有没有说怎么办?”

    “他们表示非常抱歉。”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呀。”

    “呵呵,看来德国人这一巴掌,还是搧得不够狠啊。”唐子风冷笑道,“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唉,也不能这样说吧。科工委领导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也说了这一次的教训很深刻,他们会深刻地反省。但关于铣床采购的事情,他们还是倾向于博泰,说到底,人家的技术还是更胜一筹啊。”谢天成说。

    说实在的,对于这件事,谢天成也想说脏话,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不便说。他让唐子风来处理这件事,也是觉得自己出面不合适。唐子风是个基层干部,又是年轻人,折腾得离经叛道一点也无所谓,如果是他谢天成去折腾,影响就不好了。

    唐子风问:“那么,谢总,你的意思是什么呢?”

    谢天成说:“我没什么意思,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你小唐在导演,我和周主任的态度是一致的,那就是不干预,由着你们去解决问题。”

    “如果是这样,那就麻烦谢总跟他们说,我们不接受。”唐子风说。

    “这个……,恐怕不好这样直接回绝吧。”

    “咦,你不是说你们不干预吗?”

    “我没有干预啊,我只是……,呃,给你一些提醒。”谢天成略有些尴尬。他嘴上说不干预,其实只是想逼着唐子风想办法。但如果唐子风想出来的办法不符合他的预期,他是不可能不干预的。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认栽呗,他们说要再鉴定一次,我们就再鉴定一次,包他们满意就是了。”唐子风悻悻然地说。

    谢天成迟疑了几秒钟,然后说道:“这样也不好。既然有这样一个机会,咱们还是应当和他们谈谈条件的。这件事影响到的可不只是你们集团,如果这件事不能得到一个更圆满一点的解决,未来军地之间的合作,只怕是要受到影响的。”

    唐子风笑了起来:“谢总,咱们不带这样耍赖的好不好?我说拒绝,你不同意;我说答应,你还是不同意。我说索性由你们领导说了算吧,你又假惺惺地说什么不干预,你和周主任这是当甲方当惯了吧?”

    “什么甲方乙方的?乱七八糟!我知道你小唐肯定有办法的,你就别在这里卖关子了。我告诉你,齐木登那件事,曹炳年是帮你捂下来了,但你想瞒过我和老周,还嫩了点。你如果再在这里唧唧歪歪的,信不信我们把你的老底给揭了。”谢天成威胁道。

    “唉,真是官大一级压死啊!”唐子风假意地叹着气,然后说道:“这样吧,谢总,你就跟范朝东说,这件事你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下一步让他直接跟我谈。不过,你得向他漏个风,就说我上次去82厂,被怠慢了,心里老大不痛快。他要想让我们帮忙,先八盘八碗地给我补上一顿,否则免谈。”

    “好吧……”谢天成答应了,放下电话,不禁摇了摇头。

    声称自己被怠慢了,要人家八盘八碗地设宴赔礼,这种话也就是唐子风会公开说出来,换成一个城府深一点的人,肯定会换一种更委婉的说法。

    不过,委婉也罢,直白也罢,唐子风的要求还真不算过分。此前唐子风亲自去82厂交涉,范朝东找了个拙劣的借口不出来见他,只派了两个中层干部应付他,这在体制内或者商场上都是很失礼的行为,唐子风不找回这个场子,以后也就别在外面混了。

    唐子风去82厂的时候,82厂仗着能够从德国人那里买到设备,没把唐子风放在眼里,唐子风想发难人家也不在乎。现在德国人变卦了,82厂要求滕机救场,主动权到了唐子风手上,他可就逮着机会了。

    “我亲自去!不就是八盘八碗吗,我给他来个十六盘十六碗,看撑不死他!”

    听到谢天成反馈回来的消息,范朝东气得七窍生烟,在发了一通脾气之后,恨恨地做出了决定。

    听他说得这么悲壮,柯国强、宋雅静等人都是暗自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也别说什么亲自不亲自的,人家唐子风就是冲着你来的,你还能不亲自去吗?

    宋雅静给唐子风的秘书熊凯打了电话,得知唐子风这些天都在京城,于是,范朝东便带着柯国强、宋雅静、姚锡元等人赶到了京城。他们在离唐子风家不远的地方找到一家档次颇高的馆子,范朝东让宋雅静去订了一个豪华包间,接着又给熊凯打电话,约唐子风过来赴宴。

    “哎呀,你们怎么还专程跑到京城来了?这多不好意思啊。”

    熊凯说话挺客气,好像双方不曾发生过什么龃龉一般。

    “应该的,应该的。”宋雅静说,“熊秘书,你看,唐总晚上有空吗?”

    “唐总嘛……”熊凯拖了个长腔,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宋主任,你们这边都有哪几位领导来了?”

    “我们范厂长亲自来了。”

    “哦,就他和你两个人吗?”

    “不是,还有柯厂长和姚处长也来了。”

    “哦,那还有呢?”

    “还有……,这就没有了呀。”

    “哦,是这样啊?哎呀,宋主任,你看这事真不巧,唐总今天晚上约了清华大学机械系的一位教授,谈我们临机集团正在开发的多刀头深孔镗床的开发事项。这件事是早就说好的,我们唐总一贯非常尊重学者,不便因为你们这边的事情,就对那边爽约。所以呢……”熊凯的语气里透着为难的意思。

    宋雅静的眉毛皱了起来,幸好隔着无线电波,对方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她沉了一会,问道:“那么,熊秘书,你看唐总这两天哪天有空呢?”

    “这个……,不好说。”熊凯答道。

    “不好说是什么意思呢?”宋雅静追问道。企业领导都很忙,但再忙也是能够抽出时间来的。熊凯这个回答,明显就是不想和82厂见面的意思,这就值得玩味了。

    熊凯说:“不好说,呃,就是不好说吧,这是唐总的意思,我想宋主任应当能够理解的。要不,宋主任去向你们范厂长再请示一下,看看大家是不是换个别的方式见面呢?”

第四百一十七章 他是当真了

    “他说什么?”

    看到宋雅静脸色铁青地挂断电话,姚锡元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范朝东和柯国强二人也在旁边看着,等宋雅静报告打电话的情况。

    “熊凯说,唐总很忙,抽不出时间。”宋雅静说。

    “抽不出时间?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才有时间?”柯国强问。

    宋雅静说:“我问了,熊凯说,唐子风什么时候有空,不好说。”

    “不好说是什么意思?”柯国强问。

    “这就是不愿意和我们见面的意思啊。”姚锡元说。大家都是有生活阅历的人,对于这种话里的潜台词,还能听不出来。

    柯国强说:“不至于吧,谢总说已经给他打过招呼了,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要我们八盘八碗给他摆宴席的。现在我们到了京城,也答应给他摆宴席道歉,他有什么理由不见咱们?”

    “是啊,我们做到这一步,他如果再不见我们,可就是他理亏了。”宋雅静说,“我给熊凯打电话,他一开始还挺客气的,也不像是要耍弄我们的样子啊。”

    “他说了些什么?我刚才听到你跟他说我们几个人的名字了。”柯国强问。

    宋雅静说:“他问我们来了哪些人,我说范厂长亲自来了,还有柯厂长和姚处长……”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问还有谁,我说没有了,然后他……,咦,我想起来了,好像他就是这个时候变得冷淡的,说唐子风有其他的安排,没法赴我们的约。”宋雅静有些后知后觉地说。

    “难道,唐子风还希望我们派谁来见他吗?”柯国强诧异地问道。在他的脑子里,掠过了一些儿童不宜的事情,莫非唐子风的初恋也在82厂吗?

    姚锡元想了一会,脸上的表情蓦然变得古怪起来。柯国强看出了他的异样,问道:“怎么,老姚,你想起什么了?”

    姚锡元看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范朝东一眼,然后讷讷地说道:“我想起一件事,也不知道对不对。”

    “你快说吧,别卖关子了。”柯国强说。

    姚锡元说:“那天唐子风到82厂的时候,我和宋主任下楼接他。我照着范厂长交代的,说因为总公司的领导下来视察,厂领导都陪总公司领导去了,不能来迎接他。”

    “这话也没错啊。”柯国强说。

    “然后……”姚锡元卡住了,好一会才硬着头皮说道:“然后,我说范厂长说了,等总公司领导走了,他会带全体厂领导来给他……,呃,给他接风。”

    他的话里用了两个“他”,前者指代的是范朝东,后者指代的是唐子风,这一点大家都是能够听懂的。至于说“接风”,姚锡元的原话却不是这样,他说的是范朝东答应给唐子风摆酒谢罪。

    摆酒谢罪这种话,也就是在客人面前说说,显得比较诚恳。当着自己人的面,尤其是范朝东也在场,姚锡元就不敢这样说了,说出来是会让范朝东不高兴的。

    柯国强没有在意接风之类的说法,他皱了一下眉头,问道:“他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姚锡元再次卡顿,这一回卡的时候比前面还长。直到柯国强都快忍不住了,姚锡元才说道:“他说,那就一言为定,到时候少了一位领导,他都不依。”

    “他真是这样说的?”柯国强愕然道。

    宋雅静点了点头,说:“听姚处长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唐子风真的是这样说的。我当时还想,这个人怎么会这样,连句客套话都听不懂,还当真了呢。”

    “这么说,他是当真了?”柯国强看着二人,问道。

    “没准是……”宋雅静低声说。这个答案太让人觉得惊悚了,完全不是正常人类的思维方式啊。

    “简直是混蛋!”范朝东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骂道:“这姓唐的,简直就是一个王八蛋!”

    “是啊,这也太……”姚锡元本能地想附和一句,话说到一半,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了。他原本也不是一个强势的人,并不擅长骂人。更何况,这是两家企业的领导在斗法,他一个小小的中层干部,能说个啥呢?

    “我要去科工委告他!仗势欺人!小人得志!因私废公!简直是儿戏!胡闹!”范朝东大发雷霆,一口气给唐子风扣了几十顶不同款式的帽子。

    其余三人都不敢吭声了,低着头,默默地听着范朝东咆哮。悟出熊凯回绝82厂邀请的真实原因之后,每个人心里都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地感觉到恶心,可又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

    范朝东正在骂街,其他人也不好插嘴。你跟着厂长一起骂街,气势如果弱了,相当于是拉厂长的后腿,气势如果过硬,超过了厂长,又未免有些大逆不道。所以,在这种时候,装哑巴就是最好的选择了,领导骂累了,自然会停下来,那时候才轮到你表演呢。

    可是,就算轮到自己表演,自己又能演个什么剧目呢?骂街并不能解决问题,即便是范朝东亲自骂街,也同样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唐子风是吃准了82厂必须低头求他,所以才敢这样嚣张。到了这个时候,82厂真的敢跟他翻脸吗?

    或许,激82厂与自己翻脸,才是唐子风的真实目的吧?这样一来,临机集团就可以向机电总公司交代了。

    “老范,去科工委告状,恐怕行不通啊。”

    好不容易等到范朝东停下来了,柯国强向他提醒道。

    “怎么行不通?他现在的举动,哪里像一个大型国有企业的领导?这不简直就是街头的小混混吗?”范朝东说。

    柯国强说:“这件事,起因在于我们当初冷落了唐子风,他当时向老姚和小宋撂下那句话,就是等着将咱们的军呢。咱们如果因为这个原因去找科工委告状,没准委里首先就得把咱们剋一顿。

    “这件事,委里已经给咱们出了不少力了。现在唐子风这事,是咱们低低头就能解决的事情,如果咱们还要去找委里帮忙,委里领导会怎么想?就算委里领导对唐子风的印象坏了,对咱们又有什么作用?唐子风是机械部的人,不是咱们军工系统的人,咱们奈何不了他啊。”

    “老柯,你是什么意思?”范朝东看着柯国强,问道。

    柯国强说:“当今之计,就是先把唐子风哄好。他不是要排场吗?他不是要咱们厂领导一个不拉地来给他敬酒吗,那咱们就成全他。咱们厂一共是8位厂领导,让他们都到京城来,明天咱们订一个更大的包间,再请唐子风,让他高兴个够!”

    范朝东黑着脸,好半晌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出来,算是默许了柯国强的建议。

    柯国强看着范朝东的神情,说道:“老范,我倒是觉得,唐子风因为这件事而刁难我们,倒是一件好事。这说明这个人虚荣心太强,没什么城府。咱们只要给足他面子,他估计也就不再计较从前的事情了。

    “老实说,我还真担心遇到一个更成熟老练的人,脸上跟咱们笑嘻嘻的,笑里藏着刀,指不定在什么时候就切咱们一块肉下来,这才是最可怕的。”

    “你说的也有理。”范朝东说。他当然也知道柯国强这些话只是为了给他找一个台阶,事已至此,仅仅因为与唐子风的意气之争又去找科工委出头,他也觉得没这个面子,还不如就向唐子风低头好了。

    “小宋,你给家里打电话,让其他几位厂领导都把手里的事情放下,连夜坐车到京城来。另外,你也再给熊凯打个电话,跟他说一下这个安排,听听他的口风。”范朝东交代道。

    “明白!”宋雅静应道,那颗少女心早已伤痕累累了。

    跟厂里的另外几位厂领导,宋雅静没敢直接说是唐子风在故意刁难,只说范朝东觉得要让唐子风感觉到82厂的诚意,所以要求所有的厂领导都来作陪。厂领导中有两位正在车间里组织生产,属于轻易抽不开身的,宋雅静还是逼着他们俩交代了工作,连夜坐着厂里的车进京来了。

    在厂领导们前往京城的时候,宋雅静又给熊凯打了电话,通知他说82厂的厂领导正在赶过来,大家都很想亲眼见一下唐总,请唐总务必赏光。

    这一回,熊凯不再打马虎眼了,干脆利索地替唐子风应承下了第二天的晚宴,当然,他还得欲盖弥彰地解释一下为什么唐总突然又有时间了,这种扯鬼蛋的解释,宋雅静连听的兴趣都没有。

    第二天晚上,在约定的时间,唐子风带着熊凯来到了宋雅静订的饭店包间,见到了一脸严肃的范朝东,以及一干神情各异的82厂领导们。

    与大家想象的不同,取得了胜利的唐子风脸上并没有什么骄傲之色,而是带着平静的神情。他与众人打着招呼,充分显示了什么叫做不卑不亢。

    看到他的表情,柯国强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自己和范朝东都低估了这个唐子风,这哪里是一个30刚出头的年轻菜鸟,分明就是一只修炼千年的老狐狸好不好?

    柯国强预感到,唐子风真正的杀招还没有使出来,想通过一顿饭就赢得唐子风的合作,只怕是有些过于乐观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这种滋味不好吗

    “唐总,我们厂一共8位厂领导,都在这里了,现在你该满意了吧?”

    范朝东走到唐子风面前,冷冷地说道。

    虽然迫于压力,他不得不把厂领导都叫到京城来,满足唐子风的要求,但要让他再向唐子风点头哈腰地装热情,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唐子风去82厂,范朝东没有尽地主之谊,这是他理亏的地方,如果他不予以补救,大家都要指责他。现在他把全厂领导都叫过来了,给唐子风摆酒致歉,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事情,如果唐子风再挑礼,吃瓜群众们就该站在他这边,开始谴责唐子风了。

    中国人做事,一向是要讲道理的,理直则气壮。在范朝东就觉得自己的气很壮了。

    “一共是8位吗?”唐子风似乎没有察觉到范朝东的敌意,他嘻嘻笑着说道:“我数学不好,要不还是让我先数一下吧……”

    说着,他果真抬起手指,开始点起数来,嘴里还念念有词:“一个,两个,三个……”

    “唐子风!你别欺人太甚了!”

    唐子风的行为,成功地激怒了范朝东,他顺手从桌上抄起一个碟子,便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啪”地一声脆响,碟子摔成了十几瓣,碎片飞出去老远。包间里的众人原本还在窃窃私语,此时全都停住了嘴,把目光投向了这边。

    “哟,你看,他急了。”唐子风毫无做错了事的歉疚感,依然是笑嘻嘻的。他向熊凯调侃了一句,又转回头来,看着范朝东说道:“范厂长,你这是何必呢?你说你们的厂领导都到了,我过个数也没错吧?你看你生这么大的气干什么?”

    “唐总,咱们都是为了工作,就不必这样意气用事了吧?”应邀前来作为中间人的钟旭走过来,面色不豫地对唐子风说道。

    唐子风要求82厂的厂领导必须全部到场,他才肯来赴宴,这种做法无疑是在羞辱82厂。但因为82厂有错在先,他这样做,也只能算是稍微过分了一点。但现在人家都到了,他居然还要当着人家的面来数数,这就是太跋扈了,也难怪范朝东要摔碟子,换成谁也受不了这个。

    到了这个时候,钟旭觉得自己有话可说了,于是便站出来,代范朝东向唐子风发出了抗议。

    唐子风看看范朝东,又看了看那些82厂的其他领导,见所有人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这才淡淡一笑,问道:“怎么,范厂长和各位,觉得我没给你们面子?”

    “你说呢?”范朝东黑着脸道,“唐厂长,我知道你年轻。听说你过去在机械部的时候,也是仗着自己年轻,装疯卖傻,还赢得了几位领导的喜欢。可你别在我老范面前玩这套,你好歹也是30多岁的人,你敢说你真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规矩?什么规矩?”唐子风反问道,“你们觉得跑到京城来请我这样一个小年轻吃饭,是受委屈了,感觉到屈辱了。可人家博泰一个耳光接一个耳光地搧你们,你们怎么没觉得屈辱?你范厂长能耐大,敢在我这个小年轻面前摔盘子,你倒是在博泰面前摔一个给我看看?

    “合着你们就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在国人面前抖威风,见了德国人就装孙子,这就是你范厂长要教我的规矩?”

    “你说什么!”范朝东大怒,抬手指着唐子风的鼻子,喝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范厂长,你先别激动!”钟旭赶紧拦在二人中间,生怕他们打起来。双方说不到一块,吵一架也无所谓,但如果动了手,事情就不好办了。这俩人按行政级别算,可都到了局级了,两个局级干部在饭馆里老拳相见,这可就是捅破天的大事了。

    “唐厂长,你这话我就不赞成了。博泰变卦,也是有原因的,这不都是那个齐教授胡说八道导致的吗?范厂长他们也是为了工作,这才要请滕机出来帮忙,重新做一次技术鉴定,消除博泰方面的疑虑,你怎么能说是……,呃,这样说是很不合适的。”

    钟旭话到嘴边,还是“装孙子”这个说法给咽回去了,尼玛,这个说法太伤人了。

    唐子风收起刚才的嘲讽表情,严肃地说:

    “钟处长,博泰这一次变卦,你们还没有汲取教训吗?人家就是仗着有技术优势,**裸地欺负我们。我们造不出来的设备,他们就禁运。什么时候我们造出来了,他们马上就取消禁运。

    “这一回,仅仅因为一个传言,人家就敢把你折腾一遍,逼着你自证。或许范厂长他们是被外国人欺负惯了,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屈辱。那好,我就让他们体会一下,啥叫受制于人。

    “说句难听的,他们现在为了让滕机帮忙,在我唐子风面前受点委屈,丢的只是他们82厂的脸。可如果没有滕机研发出来的精密铣床,他们为了求博泰解禁,低三下四,丢的可就是13亿中国人的脸了。

    “我想问问钟处长,问问范厂长,是你们82厂那几千人的脸值钱,还是13亿中国人的脸值钱?”

    “这……”钟旭一下子就哑了,唐子风把这件事拔到这样一个高度,他还真没法反驳。

    是啊,范朝东跑过来请唐子风吃顿饭,就觉得是受了莫大的屈辱。可博泰那边随便说一句禁运,82厂一干人就上蹿下跳,提出再进行一次产品鉴定,还要求德方派人过来监督,这难道不是一种屈辱吗?

    在自己人面前丢脸,和在外国人面前丢脸,哪个更窝囊呢?

    不得不说,在有些人心目中,向外国人低头,是无所谓的事情,因为他们一直都觉得外国人是比自己要更高贵的。但回到国内,见了自己的同胞,他们就要摆摆架子,亮一亮自己的级别,把面子看得比一切都重。

    范朝东和钟旭等人,其实并不是那种崇洋媚外的人,相反,他们在平常也是经常把“为中国人争口气”之类的话挂在嘴边的。但到了实际行动中,他们就不自觉地随了大流,觉得求外国人是应该的,求自己人则显得没面子。

    博泰出尔反尔,他们并不觉得是博泰的错。反而是滕机追着他们要研发经费,让他们觉得是无理取闹。

    这是一种集体的无意识行为,没有人说破的时候,大家都察觉不到。现在唐子风一下子戳穿了这层窗户纸,一屋子人都愕然了,随即便陷入了沉思。

    “唐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柯国强最先打破了沉默,他讷讷地说道:“咱们国家底子薄,工业基础不如西方国家深厚,这是客观事实,不是我们喊几句口号就能够解决的。在现阶段,我们的确需要博泰的设备,所以虽然知道博泰的做法很无理,我们也只能忍着,是不是这样?”

    “柯厂长打算忍到什么时候呢?”唐子风问。

    “当然是……”柯国强下意识地想给出一个答案,说到一半却发现没法说下去了。

    唐子风得理不饶人,侃侃而谈道:

    “博泰此前为什么会取消铣床的禁运,就是因为我们滕机研发出了同等性能的铣床。我们要想在外国人面前抬起头来,就必须有自己的实力。

    “你们是军工部门,你们生产出先进的武器装备,能够让中国在政治上挺直腰杆,不受外国人的讹诈。我们是装备制造部门,我们研制出先进的机器设备,就可以让中国在经济上、技术上挺直腰杆,不惧怕别人的技术封锁。

    “中国没有先进的导弹不行,中国没有先进的铣床同样不行。你们的部门很重要,我们的部门也同样重要。到了今天,你们各位还理解不了这一点吗?”

    “唐总,我承认,你们也是非常重要的。这一次的事情,是我们科工委考虑欠周,没有考虑到你们支出的研发费用问题。我想,我们可以汲取这一次的教训,在以后的合作中完善机制,避免再出现同样的事情。”钟旭硬着头皮说道。

    唐子风把眉毛一挑,问道:“怎么,钟处长是说,这一次的事情就算了?”

    “……”钟旭无语。

    他的确是想说这一次的事情就算了,但被唐子风这样一问,他还能这样回答吗?

    唐子风哈哈一笑:“钟处长,如果你们是这种态度,那今天这顿饭,咱们不吃也罢。说实在的,以临机集团的实力,区区几千万的研发费用,我们自己也能消化掉,我唐子风别的话不敢说,但我还真不差钱。

    “你们如果觉得博泰这一次的耳光搧得不够狠,甚至觉得被博泰搧耳光是你们的荣幸,那你们就自己玩好了。离开我们装备制造业的支持,以后你们会有更多这种荣幸的。”

    “唐总,你的意思是什么?”钟旭问道。

    唐子风说:“很简单,亡羊补牢,就这次的事情,把我们双方的合作机制建立起来。你们觉得博泰的设备比滕机的好,愿意选择博泰的设备,我们理解。但与此同时,滕机的研发绝对不能停。

    “我们滕机研发的机床,就是你们的备胎。如果博泰敢于断供,你们用滕机的设备照样可以生产,这就是你们和博泰叫板的底气。咱们两家应当联起手来,共同去抽德国人的耳光,看着博泰跪在地上求你们买设备,这种滋味不好吗?”

第四百一十九章 你们等得起吗

    “唐总,你说得太好了!”

    厂领导中,有人大喊了一声。

    这几十年,军工企业受外国人的气可真不是一回两回了。

    采购设备的时候,人家明确说最先进的设备不卖,卖给中国人的只能是落后好几代的,而且你爱买不买,人家端着架子,就知道你必须要低头。

    设备采购回来,人家规定这里不许用,那里不许用,有些关键设备,甚至直接拿个玻璃房子锁着,钥匙在人家手里握着,你想用一回,得向人家提交申请,声明不会用于尖端国防装备制造,否则人家有权拒绝。

    要知道,这可是你花钱买来的设备,而且就放在你的厂房里,可使用权却不是你的,世上的屈辱,还有比此更甚的吗?

    这几年,国内的装备制造水平提高了,很多过去只能依赖进口的设备,也都有了国产替代产品。原来那些拽得一笔潦倒的外商,态度也明显缓和了许多,虽然还远未达到唐子风预言的跪在地上求他们采购的程度,但相比过去的傲慢,简直有天壤之别。

    早年,军工企业待遇差,流失了不少人。能够坚守下来的这些,都是把“报国”二字深刻在骨头里的,没有人比他们更期待在外国人面前扬眉吐气。

    这一次82厂与滕机的纠纷,大多数人从部门利益出发,并没有深入琢磨滕机的诉求,也没有想这件事所带来的恶果。现在经唐子风一说,大家才反应过来,是啊,博泰能够答应向82厂出口铣床,不正是因为滕机造出了同类铣床吗?随后,博泰变卦,又是因为怀疑滕机的成果不实。

    说到底,别人翻云覆雨,都是源于你有没有实力。82厂抛弃了滕机这样一个同盟军,所以才会受到博泰的羞辱。如果有滕机给自己当坚强的后盾,哪怕它提供的设备并不如博泰的先进,也能逼着博泰低下它那高昂的头。

    当然,大家能够迅速想通这一点,也是因为刚才唐子风成功地把大家给激怒了。挨一耳光也是有助于头脑清醒的,如果唐子风换一种方式来给大家讲这个道理,大家恐怕就没那么容易接受了。

    人啊,都是贱死的!

    听到下属为唐子风叫好,范朝东扭头看了喊话的人一眼,再回过头来的时候,眼神里的戾气已经全部消退了。下属能够想得通的道理,他这个当厂长的,也没有理由想不通。为了4000万的研发经费,他们不惜与滕机撕破脸,看来真是鼠目寸光的举动。

    采购博泰的机床,是为了更好地完成军品生产。但在这样做的事情,考虑一下滕机的感受,其实也是可以做到的。也许补偿滕机那4000万的经费有点困难,但努力一下,向科工委争取一下,补偿个千儿八百万,是否可以呢?

    在未来的设备采购中,尽量地向滕机这边倾斜一点,来一个堤内损失堤外补,其实也是可以做到的,自己为什么要拒绝与滕机友好协商呢?

    “唐总,你刚才说建立一个双方的合作机制,具体是要怎么做,你能给我讲讲吗?”范朝东说道。

    此言一出,包间里所有的人都觉得周围的气温似乎是升高了几度,不复再有刚才那种冷嗖嗖的感觉了。

    什么,范朝东居然能这样对唐子风说话,他不在乎唐子风的冒犯了吗?这是要和唐子风握手言和的意思了吗?

    唐子风自然也感觉到了范朝东的善意,他微微一笑,说道:“范厂长,还有钟处长,咱们坐下说吧。”

    “对对,坐下说。我来之前,我们局长还专门叮嘱我,让我好好听取一下唐总的意见,以便于我们在未来改进工作。”钟旭连忙附和着。

    他虽然是代表科工委来的,但自己的级别在那放着,在唐子风和范朝东面前都得瑟不起来。这两边如果冲突起来,他一个小处长只怕是按不住的。现在见双方都有缓和的意思,他也就松了一口气。

    众人分别落座,唐子风与范朝东自然是分坐了上首的两个位置,钟旭则坐在范朝东的另一边,隔着范朝东与唐子风交谈。

    “范厂长,钟处长,这一次82厂与滕机之间的事情,表面上看只是82厂爽约,给滕机造成了几千万元的经济损失。但从深处分析,体现的是咱们一些部门对于核心装备国产化的战略意义缺乏足够的认识。

    “国外对咱们的军工发展,一直都是持高度警惕态度的。这几年,西方国家的关注点没有放在中国身上,所以有些关键设备也对我们敞开了口子,据我所知,咱们的军工部门从国际市场上采购到了不少高端机床,极大地提高了军品生产的能力。”唐子风说。

    钟旭点点头,说:“的确是这样,这两年,国外对我们的设备限制放松了不少,我们也抓紧时间采购了一大批精密加工设备。”

    唐子风说:“这就是了。过去,国外对咱们禁运,所以军工部门对于我们这些地方机床企业,还是挺看重的……”

    “唐总,其实我们现在也是非常看重地方机床企业的,军民一家嘛。”柯国强陪着笑脸表白道。

    唐子风笑笑,也不去反驳,而是继续说道:“我们国家的机床工业水平,和国外还有一些差距。你们采购进来的许多机床,是我们目前还无法制造出来的,你们能够从国际市场上买到,倒是解决了大问题。”

    “是啊是啊,我们也是考虑到国内的机床与国外还有一些差距,所以才谋求从国际市场获得这些机床。”钟旭说。

    唐子风说:“但是,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个隐患。你们的生产越来越多地依赖于这些进口高端机床,万一有一天国外突然提出对咱们断供,你们非但买不到新的机床,连原有机床的配件都无法获得,那你们的生产将如何维持下去呢?

    “过去,你们的设备水平低,生产的产品技术要求也低,国外要想卡你们的脖子,也卡不住。现在,你们被进口机床养刁了,一旦无法获得进口机床,恐怕要想回到原来的状态,也办不到了吧?”

    “的确是如此。”范朝东说,“就说这次我们请滕机研制特种精密铣床,就是因为我们的产品标准提高了,用原来的设备已经无法生产。我们其他的工艺环节,用的都是进口的高端机床,只有燃料舱内部精铣这个环节,因为与博泰没能谈下来,成了一个瓶颈,所以不得不请滕机帮忙。”

    “这就对了。”唐子风说,“精密铣床这个环节,现在滕机已经突破了。博泰愿意卖,你们可以用博泰的。博泰如果不愿意卖,你们用滕机的设备也能解决问题。但是,你们其他的那些工艺环节,用的都是进口机床,而且国内完全没有替代品。如果有一天国外停止向咱们出口这种机床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到时候,恐怕还得请地方上的同志来帮忙吧。”钟旭说道。

    唐子风摇摇头,说:“那时候就来不及了。研制一种高端机床,有时候需要好几年的时间。你们使用的机床类型多样,如果有十几种、几十种高端机床都需要从头开始研制,就算把我们这些地方机床企业的力量全部用上,恐怕也得十年八年才能解决,你们等得起吗?”

    “等不起。”钟旭老老实实地说,“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很可能就是国际形势发生了严峻的变化,那时候,我们的军品生产任务只会更重,那可是一天都等不了的。”

    唐子风说:“所以,现在咱们需要考虑的,不是滕机那台精密铣床的问题,而是你们军工系统使用的所有进口设备的问题。趁着现在国际形势还没有发展到严峻的地步,咱们应当抓紧开展研发工作,确保每一种机床都有技术储备。而一旦对方意识到我们有足够的技术储备,也就不敢轻易地采取断供这样的方式了。”

    柯国强说:“唐总说得对。这就有点像我们当年搞原子弹。我们没有这个东西的时候,美国人、苏联人都成天威胁要对我们做‘外科手术’。等到我们有了,他们就闭嘴了。原子弹的作用,并不在于要真正地发射出去,而在于它带来的威慑。”

    “钟处长,这件事,可就超出我们82厂的能力范围了,需要科工委通盘考虑才行。”范朝东对钟旭说道。

    钟旭说:“没错,这的确是需要我们通盘考虑的事情,我会把唐总的意见带回去,向领导汇报。不过,范厂长,你们企业方面,最好也能够提出一些意见,比如刚才唐总说的国外断供的威胁,你们企业的感受是最深的。”

    “就我的体会而言,这件事的确是刻不容缓了。”范朝东说,“其实,我们原来也是有这种危机感的,只是因为生产任务太重,天天都在忙,也顾不上考虑长远了。今天听唐总这样一说,我也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们车间里一些承担着关键环节加工任务的进口设备,是要经常进行维护的。维护用的备件,国外对我们卡得很紧,每次提供的备件都只够这一次维护使用的,不允许我们留下库存。

    “如果某一天国外突然向我们发难,停止提供这些备件了,我们的设备最多运转一两个月就得趴窝,那时候,所有的生产都得停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第四百二十章 攻守易位

    “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必须从现在开始,就把所有可能被卡脖子的环节都梳理一遍。有些环节,国产装备已经可以替代进口装备,只是性能略逊一筹,要建立起利用这些国产装备进行替代的预案。科工委应当出资帮助地方企业建立起一套生产体系,一旦国外对我们进行设备禁运,我们这些地方企业能够随时启动生产,用国产装备来替代那些进口装备。

    “另外一些环节,目前国内技术与国外技术的差距还比较大,科工委也应当投入资金,与地方企业一起,开展技术攻关,用最快的速度突破一些关键技术,确保不会受制于人。

    “这一次,滕机帮助82厂开发特种精密铣床,已经体现出了我们这些地方企业的技术实力,所以,我希望科工委能够把一些重要的攻关任务交给滕机。”

    唐子风说着说着,便把话头引回到了滕机身上。

    钟旭心念一动,问道:“唐总,你的意思是说,希望科工委现在就能够把一些攻关任务交给滕机?”

    “是的。”唐子风说,“我希望我们近期内就可以签订几个重要的攻关项目合同,为了避免上次那样的疏忽,双方的责权利关系要用合同明确下来,而且第一笔款项也要尽快到位。”

    “你说的第一笔款项,要有多大金额呢?”

    “至少4000万吧?”

    “原来是这样……”

    钟旭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大家都是聪明人,唐子风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岂能不懂?

    滕机因为精密铣床的研发,向科工委要求4000万的研发经费。但因为这个项目事先并没有列出研发经费这个条目,双方默认通过设备采购来补偿研发支出。中间出了博泰这个变故之后,82厂决定从博泰采购铣床,滕机也就无法收回研发支出了。

    滕机坚持认为,自己的研发费用是实实在在已经花出去的,82厂或者科工委方面必须支付。但科工委这边却苦于没有名目,无法拿出这笔钱,双方这才僵持起来。

    因为没有名目而无法付款,这当然也是真的。但如果科工委方面对这件事情更加重视一些,补一个手续也是可以的。他们之所以没有这样做,说到底就是觉得事不关己,自己没有切肤之痛,谁又乐意多生一事呢?

    现在,博泰变卦了,而唐子风又用这种羞辱人的方法,让82厂和科工委都感觉到了痛。他的一番说辞,也打动了范朝东和钟旭,两个人都已经有些松动,打算去为滕机争取一些项目补偿了。

    唐子风现在出的主意,其实就是绕开了以往的旧账,让他们用一个新的名目来补偿滕机此前的支出。他让科工委与滕机签订一个新的技术研发合同,其中可以包括几项重要的“卡脖子”技术,然后在计算研发经费的时候,把此前欠滕机的那4000万也一并计算在内。

    这样一来,滕机拿回了精密铣床的研发费用,自然就不再有意见了。而科工委这边,只是与地方企业开展了一项新的合作,丝毫不涉及到此前的事情,也省去了尴尬以及可能被人揪辫子的风险,可谓是皆大欢喜。

    至于说科工委的领导是否会接受这个方案,那就取决于钟旭、范朝东他们如何汇报了。可以想象,唐子风这边也会请许昭坚、谢天成等人出面去游说。

    唐子风说的建立备份机制的思路是正确的,科工委内部其实也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只是还缺乏一个力量去推动一下。现在机会来了,钟旭略略思索了一下,便觉得这个方案得到批准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唐总的意思是不是说,只有咱们双方签了合同,而且这4000万的研发经费到位了,你们才会配合我们做铣床的鉴定?”钟旭试探着问道。

    “当然不是。”唐子风干脆地回答道。

    “那么,唐总是答应马上进行下一次鉴定了?”钟旭有些惊喜的感觉。

    他还真有点担心唐子风拿鉴定的事情作为要挟,声称不见兔子不撒鹰,那他就有些被动了。与滕机进行下一次合作的事情,要走不少手续,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办下来的,可82厂这边等不起啊。

    谁料想,唐子风给出的下一个回答,却让钟旭和范朝东都几欲暴走了。

    “我没答应再进行一次鉴定啊。滕机的精密铣床,上次已经鉴定过了,鉴定结果也是有法律效力的,为什么还要再鉴定?”唐子风睁着一双很萌的眼睛对众人问道。他这些天在家里哄娃,自己也变得越来越萌了。

    “唐总,你不会是来消遣我们的吧?”范朝东的脸一下子就拉下去了。

    尼玛呀,刚才听你讲得慷慨激昂,劳资还被你感动了,以为你是和我们一边的。说了半天,你居然说不打算再做一次鉴定。如果不是求着你们再做一次鉴定,劳资带着全体厂领导到京城干嘛来了?

    唐子风嘻嘻一笑,说道:“范厂长,瞧你这话说的。你们的意思,不就是希望通过再做一次鉴定,让德国人相信我们掌握了这些技术,从而不再对我们禁运吗?要达到这个目的,完全没必要这样低三下四的,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不用呢?”

    “更好的办法?唐总的意思是什么?”范朝东问道。

    唐子风说:“很简单啊,我刚才说了,科工委可以和滕机签订一个关键技术研发合同,咱们可以把这个签约仪式做得轰轰烈烈的。咱们公开对德国人说,你们博泰欺人太甚了,劳资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们已经决定了,这200台铣床,我们就从国内买了。非但这些铣床要从国内买,我们还要开发更多的技术,全面取代博泰的机床。科工委决定给滕机投100个亿,支持滕机研发50种全球最高端的机床,每一种都是冲着替代博泰机床去的。”

    钟旭吓了一跳,连忙声明:“我们可没那么多钱!”

    唐子风白了他一眼,说道:“号称嘛,当初曹操83万大军下江南,不也是号称吗?范厂长,你们现在就把风放出去,然后把我们滕机那台已经通过鉴定的机床拉到你们厂里去,不信博泰不着急。”

    “这样行吗?”范朝东回头去看柯国强和姚锡元,向他们求证道。

    老实说,唐子风的这个主意,还真让老范有点怦然心动。

    重新组织一次鉴定,再请博泰的人过来见证,这件事怎么琢磨都让人不爽。如果能换个方式,让博泰的人自己急吼吼地跑过来求证,那就实现了攻守易位,自己这边的主动权就大得多了。

    至于说怎么让博泰的人知道这件事,范朝东是不担心的。82厂此前也买过博泰的一些机床,博泰在亚太区的售后服务中心三天两头要派人过来,找个机会让他们看到滕机的铣床,那是很容易的事情。

    “我看行!”柯国强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唐总的这个办法,比咱们求着博泰来看,要强得多。其实,就算咱们请滕机重新做了一次鉴定,博泰方面也完全可能不会派人过来,或者派人过来看过,仍然不肯取消对咱们的禁运,到那时候,咱们可就是拿热脸去碰了人家的冷屁股,太窝囊了。

    “唐总这个办法,化被动为主动。反正咱们也是要买一部分滕机铣床的,不如现在就先买回去,开动起来。博泰那边如果在意,自然会派人来看。如果他们不在意,那也无所谓,咱们就彻底死心了,就用滕机的铣床好了。”

    “哈哈,这么说来,我们还得想办法让博泰不在意了。”唐子风笑着说。

    柯国强赶紧陪上笑脸,说道:“唐总说笑了,我们肯定是会大力支持咱们地方企业开发先进机床的,但现在嘛……”

    “玩笑玩笑,柯厂长不必紧张。”唐子风摆摆手说。82厂这帮人现在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开不起玩笑了,他还是别去撩他们为好。

    “好,这事就这么定了。”钟旭做了一个总结。

    唐子风的建议,他也是赞成的,具体的细节,他还需要请示自己的领导,现在也是定不下来的。唐子风已经表现出了合作态度,这就足够了,就算唐子风说的办法不可行,大家也可以协商其他办法。

    有句话咋说的,只要搞掂唐子风,办法总比困难多。

    “对对对,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哎呀,唐总今天可是给我们好好地上了一课,让我们受益匪浅。来来来,小宋,把酒都给满上,我要好好敬唐总几杯!”

    范朝东意气风发地说。他其实是一个爽快人,遇到他看不顺眼的人,他会丝毫不留情面,但一旦解开了心中的块垒,他又会对对方推心置腹。

    唐子风对于装备研发的想法,让范朝东心服口服。而唐子风随后出的以攻代守的方法,又让他觉得痛快,他一下子就把唐子风当成自己人了。

    范朝东开了头,其他人自然就跟上了,一个个举着杯子,大声喊着:

    “对对对,唐总的话,真是拨云见日,让我们深受启发,一会我一定要好好敬唐总几杯。”

    “唉,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唐总不愧是青年才俊!”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咱们这些人,真的该让路了!”

    “生子当如唐子风啊!”

    靠,这不特么是占我便宜吗!唐子风满头黑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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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请长缨介绍:
1994年,国内机床产业陷入全面亏损。上级派遣老处长周衡和年轻大学生唐子风前往濒临破产的临河第一机床厂,帮助企业扭亏。经过艰苦努力,临一机涅槃重生,不断做大做强,其生产的“长缨牌”系列机床走进国际舞台,力压群雄,成为一张闪亮的中国名片。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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