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一百一十六)
看吧,有些人真的好幸运,好像她就站在那里,就会有人呵护,有人喜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说一完莲子羹了,就连江山也能替她拿下来,她想做皇后就能做皇后……
而哪像她?
连吃一碗莲子羹都是奢侈,连和自己喜欢的人,平淡生活在一起都是奢侈,连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对自己好的人都留不住,都飞灰湮灭了……
回顾自己这辈子,真是好笑至极。
以为重活一世能有什么造化,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到头来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
不过……
她盯着皇后突然开口道:“皇后娘娘,你真可怜。”
谁知道她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有些莫名其妙。
皇后皱着眉,敢想反驳,哪知道又听见她说的话了。
“娘娘知道自己为什么治了这么多年还不能生育吗?臣妾有幸听闻了一件趣事。”
贵妃憋憋嘴,像个姑娘家刚刚得知了一件有趣的玩意,压低声音继续开口。
“皇后娘娘真的以为自己是哪几年发配边疆留下的后遗症?
可拒臣妾所知,娘娘那几年并未真正受过什么磨难?
相反,娘娘哪几年应该是过得很好的吧。
何况娘娘有当时的摄政王庇佑,如今又有圣上庇佑,怎么会把自己身子弄得无法生育?
怎么会治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见效果?
娘娘仔细想想,这天地下不想让你有孩子的人是谁?要你断孕的人只能是谁?娘娘仔细回忆回忆吧。”
何况当初的摄政王如今已经是帝王了,一国之主,万人之上。
她说完,不顾皇后的反应转身走了。
一回辰宫,说是有王家的主母王夫人递了牌子来看她。
她允了,很快王夫人进了辰宫。
这次来,王夫人带了很多好东西进来。
两人坐在正殿说话,王夫人温柔客气,还带了一个孩子进来。
那孩子眉目之间有些像贵妃的母亲,她多看了两眼,神色温和了下来。
“听闻王夫人三子一女,这等好福气真是让人羡慕。”
王夫人笑笑,摸了摸身侧的幼女,“别人听说臣妇是三子一女的娘,还以为臣妇是个老婆子了呢!”
说完她看着贵妃娘娘,“何时能再听到贵妃娘娘的喜讯?”
贵妃见她如此说,低头看了看自己肚子,轻轻摸了摸。
心里有些无奈,这个孩子留不得,可能多留一天是一天。
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一块肉,到底是舍不得。
见贵妃娘娘神色变得低落,王夫人唤来侍女拿出自己准备的食盒。
“娘娘,臣妇带了一些点子过来,还请娘娘尝尝。”
说完,食盒已经打开了,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有她喜欢的莲子羹。
不止有她喜欢的莲子羹,还有她喜欢的素饼,看见那东西,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突突直跳。
却不由自主的接过,尝了一口。
蜜汁甘甜,碎藕清香,和母亲做的味道太像了。
王夫人见她尝过了,嘴角露出笑意来,一派温和的模样。
贵妃把碗放下,看了一下王夫人,开口道:“有心了。”
再看一眼那小小的人儿,和母亲生得有几分像的人儿,她心情似乎好不少。
为这份像,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再一次相信王家人。
等到夜深人静,严秋落忍不住感慨:曾几何时,自己又犯傻了?
这天晚上,严秋落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倒在血泊里,而她被困住了,动弹不得。
……………………
她吓出一身冷汗,总算从梦中挣扎着醒来,身上还是疼痛乏力。
她尽量让自己全清醒,腹部又胀又痛。
低头看了一眼,借着月色,吓得容颜失色,失声尖叫。
守夜宫女匆匆掌灯入内,挑起床帷就尖叫起来,险些将手中的宫灯摔在地上。
“传……传卫太医!”
她脸色惨白,身体的痛苦越来越重,渐渐晕厥,十指掐入掌心,拼命让自己保持清醒。
卫太医来时,宫女自己收拾过一次床单了,她躺在干净的床单上,依旧闻见了不少血腥。
卫太医给她把脉,告知她,她已有身孕,孩子已滑胎。
虽然早知道孩子保不住了,可真的没了后,她确实如此的难过。
本以为还能多留几日……
她闭上眼睛,让人送卫太医出去。
天色已经微亮,房里点了许多熏香,香味很好闻,可惜遮不住满室的血腥味。
她很疲惫,渐渐睡了过去。
日复一日,她不知在自己宫里睡了几日,只知道做小月子这段期间圣上从未出现。
宫里的宫女倒是全心全意好好侍奉她,可什么外面的消息都未说给她听。
她心里奇怪过,从前有讨好她的宫女会特意说些消息给她的。
今日是她出小月子的日子,宫女侍奉她好好洗漱更衣,梳妆打扮好。
出了辰宫,往御花园走去。
刚刚到御花园凉亭坐下,便看见几名妃嫔走了过来请安。
这些妃嫔不过是一个月未见,好似看见她都变了个态度?
这变化着实快。
弄了半天,她才知道,原来她孩子没了后,圣上亲自彻查此事,查出这件事情和王家有关,而主谋是当今皇后娘娘。
王家不过一月之余全数倒台,谋害皇嗣,罪不可赦。
可当今圣上宅心仁厚,顾念王家祖上积德,特饶恕一死,只王氏子孙全数免去官职。
而皇后自己被废,打入冷宫。
严秋落知道后惊讶了很久,心跳加速,有种可怕的滋味在心头浮起。
害她孩子的可能是王夫人送的那碗莲子羹,可绝对不是王夫人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可能是皇后,皇后根本就不知道她有孕了。
呼之欲出的答案围绕在她心头,她背上浮出一丝丝冷汗。
林风远想的法子看似天衣无缝,可实际漏洞百出。
难道说一切都在陛下掌握之中?
如今她不过是棋子中的棋子?
8月的天气,明明这般炎热,她却感觉到心头发凉,想到这些可怕的事情,她头疼不易。
可不对啊,圣上为什么要拉皇后下来?他不是最喜欢皇后了?
难道是为了保护皇后?
对,就这么一个可能。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心里大惊,连忙往一处宫殿跑……
那里住着她的予儿。
唯一(一百一十七)
宫里的事情变化莫测,一夜之间,皇后好像清白了不少。
大理寺查出谋害皇嗣之人另有主谋,是那位曾经少时就陪在陛下身侧的林风远林将军。
林将军一个月前回了京城,在京城还未走,哪知得了消息后连夜逃了。
既然是逃犯一定就要抓回来的,可派谁去抓?这成了难题。
京城茶楼里,说书的先生正说的起劲,下面坐着喝茶听说的人正听的来了兴趣,却不想突然进来一群官兵把说书的先生抓走了。
茶楼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是怎么了?
怎么好端端的就把人抓走了呢?
等官兵走的看不见身影了才有客人小声讨论:“天家果真无情。”
旁边的男子垂下眸子,看了身边的男子一眼,“说书先生的下场,你刚才是亲眼看见了,怎么,你想和他一样?”
“哎……怎么一样……”说的人声音越来越小了,心里似乎明白刚刚那说书先生为什么会被抓走了。
那先生刚刚在说一个先辈的故事,据说某位帝王坐稳帝位后,便暗中除去异党,等异党除完了,就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了。
这故事,可不就是在讽刺最近发生的事情吗?
那男子叹了口气!
天家无情,哪怕林风远曾经立功无数,却不能抵谋害皇嗣这一项罪名。
据说当今天子怕边疆乱起来,早已整顿好军队,如今只要选出一名合适的主帅便前去边疆。
整顿边疆,夺回兵权,捉拿林风远归案。
天色阴阴,慢慢转晴。
第二日,朝堂之上,严大人奏请圣上派年少的皇长子含予带领大军前去整顿边疆,夺回兵权,捉拿林风远归案。
圣上考虑了很久,回到御书房后唤来含予,询问他自己的看法。
含予虚岁不过十二,自从回到皇宫后,这位身为帝王的亲生父亲却对他极其疼爱,甚至每日还亲自教导他功课。
这种感觉和从前在边疆,林将军每日查看他功课不一样。
因此,他对这位帝王多了几分仰慕和真心。
他人生中前十二年一直以为林风远就是他的父亲,母亲是林风远的夫人,父亲和母亲感情算不上很好,倒是也算相敬如宾,而他和妹妹的感情是甚好的。
后来,突然有一天,他和母亲被接进皇宫大院。
他成了这天下之主的儿子,而他的母亲又恢复了宠妃之身。
听说母妃十几年前就极其熟帝王的宠爱。
有人告诉他,母妃当年是被皇后所害,迫不得已才出了后宫。
天色微暗,他答应了下来领兵出战。
他明面上是在行宫长大,实际上是在边疆从小长大的人。
因此,他太熟悉边疆了,更熟悉边疆的地形和那些军师的习惯战术,好像在这京城谁比他更适合了。
他去,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因皇长子领了圣旨领兵出发,辰宫里严秋落还是懵的。
可圣旨已经下来了,她好像只能认命。
那日她本来是要去找予儿的,哪知道,到了予儿居住的宫殿里,却看见含荀亲自在教导予儿的功课。
那两人站在一起,倒像是真正的父子关系。
一派父慈子孝的模样。
可惜,予儿不是含荀的孩子。
但这些,予儿并不知道啊?
林风远告诉过她,孩子性情不定,最好先不要说,等免得露出马脚,等大局稳定再说。
可如今,予儿却要领兵去捉拿林风远?
严秋落绣好手中荷包最后一针,盯着荷包上的花纹,只求予儿平安归来。
可即使平安归来了,予儿他?
还能活吗?
圣上真的不知道林风远这些年的心思?还是早就知道了?
只等着鱼儿落网?
不行,她得和予儿说说事情,站起身子,连忙往予儿的宫殿走。
移步换景,走完青苔的石板路,跨过一道道门坎,推开大门,却看见圣上亲自给予儿试战衣。
那战衣那般合身,好像量身定做一般,好像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做好了一般,好像他早就准备好了一般……
“爱妃来了?”
含荀早就看见了她,嘴角露出温和的笑意,伸手召唤她过来。
她走了过去,还未说话,便又听见含荀开口道:“朕最近查到一个消息,予儿还有个妹妹名唤初阳。
爱妃,初阳也是咱们的孩子,朕为了给你们惊喜。
已经命人暗地里去接初阳了,想来不久咱们一家人终于可以真真切切的团聚了。”
他说的柔情似水,一边的含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如同三月阳光的少年附和道:“母妃,刚刚父皇已经和儿臣解释过妹妹的事情了,相信不久咱们一家就可以团聚了。”
严秋落心中啪的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含荀。
房中窗户有红丝绳锦绣流苏在风中无助地摇曳,像是谁在哀怨地诉说,又像是吹不散的淡淡哀愁……
第二日。
因为皇后被幽禁,打入冷宫,严秋落身为贵妃,身为皇长子的母亲,她代表皇后参加了大军的出征仪
骄阳如火,艳艳阳光笼上皇室贵胄时,却像是没了热力,好像是尽量在给这场化不开的离别带来一点点情意。
皇帝赐给皇长子的盔甲很精致,年少的皇长子气质极好,容貌出色,往骏马上一骑,便有几分少年将军的滋味。
皇帝好像很满意自己的皇长子能有这份勇气,有这份决心前去边疆。
亲自给皇长子激励,但是皇长子的生母好像并不高兴,连表面上的和气都不想维护了,全程摆着一脸冷漠的脸。
此前,皇帝和贵妃发生一连的事情——称上是“意外”,其实也不是意外。
是贵妃私下询问圣上提起初阳是什么意思?
圣上却冷着脸问她,她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圣上问她?最喜欢哪个孩子?
她清楚圣上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拿初阳威胁她。
为此他们在辰宫大吵一架,辰宫摔了好多瓷器,皇帝冷着脸对贵妃道,他给她准备了两条路:
第一条路是她一年后自动去幽州,那里是数代帝王幽禁被废的宠妃地方;
第二条路是她自行去尼姑庵做个代发修行的姑子。
其实,无论是那条路,他已经对他仁慈了,至少还愿意留她一条性命。
唯一(一百一十八)
炎炎的出征仪原本就让人心浮气躁,幸好皇长子颇有气魄,没让众位臣子失望。
这场仪式中,贵妃自始至终心事重重,一张冰冷带着哭丧的脸。
她这副模样在众人看来不过是一个担心自己儿子出征的母亲正常的反应。
皇长子看见自己母妃这般,以为她只是在担心自己。
一时间不知道该和母妃说什么?
说不让母妃不要担心他?他一定会凯旋而归?说让母妃放心吧?他从小在边疆长大,知道边疆的凶险?
可母妃那张变得不过分肃穆的神情让他看了觉得有几分不知所措。
无一,他不管说什么,好像都能提起母妃的伤心事,在边疆那些年林风远对母妃不错,而母妃太天真……
他吐了口气。
什么都没说,只用尽自己的能力表现的更好一点。
这个小小少年,从小在边疆长大,怎么可能没见过战事呢?
他知道,并且在书上看见过“大军出发前不管对前途有没有把握,一名领兵出征的将帅必须在他的军队之前表现出气势昂扬、锐不可当的斗志,这也是一个小小的、不言而喻的规矩。“
他不能违反了这个规矩,更不能让他的这些兵对他失望。
皇帝面露喜悦,直到士气昂然的皇长子带着军队绝尘离去。
贵妃一直注视着天地交接处,直到再也看不见予儿的身影,直到尘埃落定,一切不能逆转。
含荀陪着他,两人一直看着远方,见她背影僵直,脸色极差,开口道:“予儿是个好孩子,假以时日若是能好好培养定是位出色的皇儿。“
贵妃一僵,回过头冷着脸看着他,“圣上难道真的想要培养予儿?圣上心里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嘛?如今圣上不用再这般演戏给臣妾看。“
两人已经撕破了脸,她再也不会虚情假意的讨好他,哄着他,他自然也不用看她在自己面前演戏了。
这样其实也好,她是恶心讨厌死了在他面前的那些委屈求全,虚情假意。
从前是,现在是。
他盯着她,见她这般说,眉目间忽然显露出无奈,像是被她的话击垮。
半饷,安静到她有些害怕了,他才盯着她道:“你就是如此看待朕的?
朕在你心里一直都是那样的不堪?
你现在这幅厌恶朕的模样,怕这才是你的真实模样。
知道朕在你和洪媛之间为什么愿意让洪媛做皇后吗?
因为她想要什么,从来都是直接和朕要。
而你一直自以为是,虚情假意,玩些小把戏。“
严秋落从未见过他这模样,说这样的话,愣了半饷才张张嘴,还未说出话,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他说的没错,她对他一直都是虚情假意。
一直都是玩些自以为是的小把戏,在他面前演戏,故意讨好他……
这些事情,她想起来自己都有点恶心。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从前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个在泸江县把真心看的很重,从来不会虚情假意的严秋落去了哪里?
这些年她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啊,如此让人恶心。
见她神色不好,摇摇欲坠,他伸手去搀,却被她不露痕迹地避开。
她的冷淡,才是真正的她,其实他早就想看了。
……………………
寒风凛冽,已经到了十一月,战事吃紧,含予坐在营帐之中和军师们讨论战况。
深夜,营帐里突然出现一名熟悉的男子,那男子披着一件黑色披风,很熟悉。
含予早就醒了,这些日子还没正面和他交锋过,却猜到了他会来。
含予起身,坐在案边,盯着这个养了自己十二年的男子,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不远处的林风远,刚刚得到密件,心中已经下定决心。
他这个儿子,养了十二年,可惜了,还没替他完成大业,变被人利用来对付自己?
想到那封密件,他心里就好笑。
含荀该不会真的以为他在乎这个儿子吧?
要在乎,也要看看是从谁肚子里出来的孩子。
这个孩子不该成为他的绊脚石,他养大这个孩子可不是为了当自己的绊脚石。
他走近含予,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有一瞬间让含予有些诧异。
他很少很少和自己笑,长这么含予没见他对自己笑过几回,曾经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是不是母亲不受他宠爱?
后来,他和母亲被接回皇宫,帝王对自己很好,真的很好。
林风远走近他,飞快出手,让他差点死在林风远手下。
他脖子被掐住,眼瞳睁大,呼吸困难,艰难的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很……少对我……笑……“
“后来……我知道了……是因为你……不喜欢母亲……所以也不喜欢……我……“
他说完,趁着林风远一瞬间的迟疑使劲法子从林风远手中把自己脖子解救出来。
他逃的远远的,像是看怪物一样看林风远,盯着林风远道:“知道我一开始为什么答应领军来捉拿你吗?我当时想的是救你一命,悄悄放你一马。“
说完,他飞快按下衣袖里玉佩上的机关,发出一种十分清脆的声响,守在外面的战事飞快涌进。
可还是让林风远逃了,准确来说,是含予放了林风远一马。
林风远刚刚放了他一马,他就放林风远一马。
从今以后,再无瓜葛。
待到事情处理好,他叹了口气。
其实他从回宫的第七天就知道了,他确实是林风远的孩子,不是含荀的。
他一进宫起先不适应宫里的管制,圣上对他又宠爱,所以他时常利用自己那点在边疆学的功夫在后宫之中闯来闯入,飞来飞去。
反正御林军从第三天起就习惯了他那样做,也不会管他,不敢管他。
所以,他无意间看见了林风远,那个做了他十二年的父亲搂着当今皇后。
他心里诧异,还未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便被人带走了。
带走他的人是当今圣上,圣上那日给他说了一个故事,还和他做了一个交意,更要他配合在他母妃面前演戏,还和他打了一个赌。
其中那个赌,就是赌他领兵捉拿林风远,看林风远会不会动手想要他死。
如今,他输了,输的很彻底。
他刚刚看清楚了林风远,他的亲生父亲眼里的杀意。
有些事情真是好笑,那个男人就真的那么不喜欢他?和他的母亲?可母亲明明是那个男人千方百计设计得来的啊。
唯一(一百一十九)
冬季的气息一如既往,让人忍不住畏惧。
严秋落在殿宇之间的光影中穿行,想要伸出手去,抓牢越来越淡薄的阳光。
寒风呜呜地吼叫,肆虐地在后宫奔跑,仿佛握着锐利的刀剑,能刺穿严严实实的宫墙。
更别说那暴露在外面的肌肤,她的手已经被它划了一刀又一刀,疼痛难熬。
第二日,早上起来,冬雾弥漫,雾散之后,立即出现了一幅美景——后院松树的针叶上凝着一层厚厚的白霜,像是一树洁白的秋菊,微几拂过,那黄黄的叶子纷纷落下。
她盯着那黄黄的叶子,想起自己两个孩子来。
初阳已经被接了回来,可她还没见到。
圣上具体把孩子安置在何处,她不清楚,更查不到。
他是天下之主,从来就没有众人所想的那么好骗,可笑林风远还说要做那样的打算?在把自己的儿子偷天换日?
可笑十几年她还做出一副被火烧死的模样?王家还想利用她肚子里的孩子。而那位小世子呢?在这其中一直以为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温柔刀刀刀夺人性命,这世间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温柔、好意。
王家已经倒台了,百年世家说倒就倒,那样富贵的人家,还不是任由天家的人处置?
如今就是林风远了,圣上好计谋,让父子相争,让边疆战士为难。
含予在边疆生活了十二年,教导过他功课武术的人,大多都是边疆那些大有名头的军师、将军。
他们之间多多少少都是有感情的,有哪位师傅想自己徒儿死?何况还可能死在自己的计谋之下?自己的刀剑之下?
严秋落心里阵阵发凉,突然飘起素白雪花来,京城的第一场雪出现在她的眼前。
院中枯树地站在白皑皑的雪地里,随着凛冽的冷风,摇晃着身子,发出尖厉刺耳的呼啸。
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
宫婢给她披上一件披风,身子温暖了不少。
林风远这些所做的一切说是他的计谋,殊不知或者林风远自己才是那个局中局之人。
或许,让儿子讨伐老子,这样的主意在林风远刚刚想要把予儿代替初阳的时候,含荀就已经在计划着今日局面?
想到这里,她心头阵阵发凉。
冬季寒冷,她哈哈气,垂下眸子再抬起眸子,却看见一个孩子。
那孩子很瘦弱,眸子有几分像含珣,身子骨瘦瘦小小,含珣派人送这孩子过来时,那公公说这孩子有11岁了。
可是明明看着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啊?哪里像是有十一岁的模样?
她暼了一眼那孩子,往正殿软塌上一坐,不去管他,不知道这一大早那孩子来正殿找她做啥?
那孩子一动不动只继续盯着她。
严秋落故作诧异地向他望了一眼,那孩子嘴角扬起一抹淡笑,往严秋落身侧走,边走边道:“父王说,往后娘娘便是儿臣的母妃了。”
说话之间,那孩子越走越近,已经走到严秋落身边了。
她皱起眉头,心里不悦。
自己的孩子生死未卜,她还要替旁人照顾别人的孩子?
她没那么好心,也没那么无私。
可这孩子到底是含荀送过来的,她本想着养在辰宫就好了,哪知道他看着好像?奇奇怪怪的。
“母妃是在担心皇兄和皇姐吗?”
严秋落不语,望了他一眼,心情更加不悦了。
“儿臣想,皇兄他近来应该是很好的。”
他说得清脆响亮,严秋落却听的心续浮动,心里发酸。
那么小的人儿出去边疆能有多好?
“母妃不必担心,儿臣昨日在父皇的御书房看见许多折子,皇兄一直都在打胜仗,应该就快要回来了。”他伸手抓住她的裙摆,一抹奇怪气味传来。
严秋落神色疑惑,暼了他一眼,似乎在问,他为什么会在御书房?会看见皇帝要批阅的折子?
还未等她开口,门外有宫婢匆匆进来,说是冷宫里那位要见贵妃娘娘一面。
严秋落皱起眉头,去了。
从辰宫到冷宫要走很长一段路,路边雪花被清扫的干干净净,露出青石平整地板来。
红墙琉璃瓦,白雪纷纷扬扬,枫叶飘飘欲仙,披着红色披风的女子带了几名宫婢和嬷嬷到了冷宫,她抬头看了一眼冷宫,早就听闻冷宫是整座皇城之中最凄凉的地方,如今见了突然颇有感触。
那样美好的女子披着一身正红色披风,由身侧的宫婢撑着一把雪白油纸伞。她望了一眼那女子,似乎多年前在皇宫第一次见到皇后的模样,皇后依旧是皇后,美丽高贵,那样与身俱来的气质她没有,也学不会,若是学恐怕就会和东施效仿一般。
皇后神色微嗔,贵妃却扬起一抹淡淡冷笑。
很快两人单独进了一间还算干净整洁的房间对持。
房里很安静,好像都在等对方说什么?
最后还是皇后先开的口,她盯着这个也披着红色披风的贵妃,嘴角露出一抹羡慕来:“你倒是好命,做了那样的事情,离开宫廷那么多年,他还能让你做他的贵妃?还替你做了退路的打算。”
贵妃微愣,不知道皇后说的好命是讽刺还是什么。
皇后见她不答话,亲自动手倒了两杯茶水,自顾自的喝了起来,另一杯似乎在等贵妃喝。
“这天底下的男人啊,原来都是一样的,本宫还以为,他们会是不一样的。”
皇后嘴角含着笑,盯着贵妃这张脸,似乎在做一个很大的决定。
她和她对于含荀和林风远而言。不过是一个白月光另一个红玫瑰的故事。
她已经知道林风远这些年在边疆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了。
年少时,她是含荀和林风远第一个心动之人,是他们心里的白月光。
而严秋落应该是他们的红玫瑰,她和京城所有精心教养的小姐不同,还有一张绝色容颜,这样的女人有几个男人不动心?
说是利用,难道只能利用她?严家小姐那么多,王家小姐那么多?世家小姐那么多?
真正的原因是在含荀眼里,严秋落是不同的,这点不同到底是什么,那时候的含荀或许还没弄明白,可她看出来了啊。
唯一(一百二十)
一个人失去一个人太久,久到那个人重新出现,比起从前好像更加美丽了,再宠爱她,好像也说的过去。
可是,皇后不甘心。
凭什么?
也许这句凭什么,严秋落也能问。
凭什么她陪了林风远那么多年,林风远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人却是洪媛?
凭什么男人的世界她从来都看不明白?
还是说,他们自始至终在乎的只有权利,而她们想他们眼里不过是闲时可以逗逗的宠物,要用时也拿出来利用的工具?
皇后喝完了自己茶杯里的茶水,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笑道:“妹妹不会嫌弃本宫这的茶水粗糙?怕是难以下咽,所以才不喝?”
贵妃不说话,盯着那茶水,一动不动。
她心头扑扑跳,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这一瞬间失去了,胸口突然疼了起来,隐隐作痛。
来不及喝茶水,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已经冲进来了,见贵妃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模样,一把抱起贵妃往外走,出了冷宫大门,留下一句:“皇后谋害贵妃,降为庶人,赐毒酒。”
夜里御书房却闹了起来,文官跪在御书房里不肯起身,皇帝气冲冲离开。
第二日,等严秋落醒来,床榻边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初阳,严秋落看见女儿平安无事,高兴的落泪。
母女两聊了许久,等她起身洗漱沐浴更衣出来,用了膳食,见初阳笑盈盈的和那个瘦弱的孩子一起进来。
她眉头皱了起来,却见初阳牵起那孩子的手,走到她身边软榻上坐下,笑盈盈的道:“母妃真好,给了初阳一个弟弟。”
对,初阳说的是弟弟。
这个瘦弱的孩子是含荀的亲生骨肉,具体是哪位嫔妃说的她不清楚。
好像是说含荀从前自己也不记得了,是偶然喝醉宠幸了一位位份低微的妃子。
那妃子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后,因为害怕和蒋充容一样,被皇后娘娘随意寻个理由把她肚子里的孩子除掉。
于是那位娘娘偷偷摸摸藏着身孕,好在她不受宠,没人在乎她,也被御医移动遗忘了每个月的诊脉。
后来,那位娘娘生产之日条件太艰难,亏空了身子,又没什么好东西补。
等偷偷把孩子养到两岁自己弥留之际才寻了机会把这事告诉皇帝。
皇帝大概是对那位娘娘没什么感情,导致皇帝起先对这孩子也没什么感情,就秘密在行宫养起来了,本想着等哪日挑个日子给他安排好,再接回宫里,哪知道这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年。
想到这孩子的身世实在可怜,她看着自己初阳这张笑脸,对这个孩子多了几分怜悯,说话间也多了两分真心。
“初阳既然多了个弟弟,就要做出皇姐的样子了来,对自己弟弟好好呵护。”
说罢她朝着那孩子微微一笑,柔声道:“看你身上衣物单薄,一会叫你皇姐陪你去尚衣局挑些好料子,给你做几身厚实的衣物来。”
说完,她脑海一闪,想是想到了什么。
取下腰间一只玉佩,递给这孩子,开口道:“这只玉佩是……母妃回宫时你父皇赏赐的,现在送给你。
多年前母妃进宫时你父皇赏赐了母妃一对玉佩,如今那对玉佩分别给了你皇姐和大皇兄。
这只给你,你们三个孩子这下都有了。”
说完,她下了软榻,蹲着身子亲自把玉佩给他系在腰间。
这只玉佩和她当初那一对很像。
许久,初阳拿着她的令牌带着那孩子去尚衣局了,走到宫门时,那孩子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孩子其实有个的名字,是含荀接他回来后亲自取的,唤澧。
……………………
官员自冬至这天封官印,放假三日与家人共度冬节。
恰逢雪花停,迢迢灯烛华,将地面映得朗朗如昼。
皇帝稀见来到她宫里,见她一人坐在窗户边,自己坐坐过去,和她一样赏宫中灯火。
“在想什么?”皇帝开口。
他似乎喝了酒,闻见了酒气,却不想答他。
不远处平地里缓缓腾起寒风云,散成一片片飘絮,密密匝匝挡在宫灯前,似在银盘上洒下无数轻薄的花瓣。
消磨至夜深,她耐不住倦意,倚在榻边托腮丢盹。
恍惚中有人为她卸去钗环,搀她起来………………
深冬之晨的黑暗中,一团柔柔的光晕跃上床帷。
借着微弱的光,她侧身去看旁边的含荀。
他好像病了?
脸色十分惨白,气息似有似无,她许久没见他,却记得从前的他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上一次。她还记得他脸色很好,怎么突然?
就这么惨白了?
莫名的让她心骤然一紧,过一会儿,她轻轻叹了口气。
皇后已经被赐死,她早就听说了。
那日,是他误会了皇后对她下毒,后来也确实查出皇后房里那把喝茶的茶壶是把阴阳壶,倒给皇后的茶水没事,倒给她喝的却有剧毒。
那剧毒说是人只要一喝下,最多活一年。
不久,他已经醒了过来,见她是沉思的状态,问她:“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来,盯着他,开口道:“你为什么会废了皇后?
你知道的,她应该没有对我肚子里的孩子动手。
她也没来得及对我动手。”
严秋落更不会相信是因为皇后要对她动手,所以皇帝就废了皇后。
含荀似乎陷入了回忆,好像在回忆皇后,回忆那个陪了他很多年的女人,回忆那个在他年少时心动过的姑娘。
严秋落见他这幅模样,心里猜测估计这帝王是不会对她说真正的理由了,算了,反正她也没打算能问出真正的理由。
她起身去梳妆台梳妆,亲自动手梳着自己青丝,身后突然传来声音道:“不是朕要废了她,是她不想做皇后了。”
严秋落回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回嘴道:“她不想做皇后了?她最喜欢皇后了,怎么可能是自己不想做这个皇后了?
那个位置哪个女人不喜欢?陛下不要哄着臣妾玩了。“
含荀盯着她,许久:“你也想做皇后?还是想要更多?”
“不,臣妾曾经是想过做摄政王含荀的妻子,却没想过做帝王含荀的皇后。”
唯一(一百二十一)
含珣哑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不作回答。
帝后之间气氛变得古怪起来,宸宫里伺候的宫女嬷嬷都察觉到了,于是伺候他们洗漱时愈发小心谨慎。
等送走圣上后,众人心里轻轻呼了一口气,小心的各自去忙活自己份内之事。
她们这位娘娘性情不定,惹得她们这些人在宸宫干活总是战战克克,也不知这位娘娘除了容貌好看些,还有什么手段?
她们还真没看出来自家娘娘有什么手段,和废后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要说,要真比起来,无非就是这位贵妃比废后年轻了几岁,生养了几个孩子。
说起贵妃生养的孩子,众位宫女和嬷嬷好像明白了,废后无法生育,或许这就是圣上更加宠爱贵妃的原因?
天气渐渐暖阳,春日很快来临,圣上已经给初阳和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寻了个好日子好理由昭告了身份。
说是陛下因为思念贵妃娘娘,多年前去行宫看过贵妃娘娘几次,后来贵妃又怀了身孕,生下一对龙凤胎。
之所以没那么快昭告天下,是因为听说龙凤胎不好用活,要偷偷养着,这才如今这时候给公主含初阳和皇子含澧昭告身份。
不会有人去辨别真假,这是当今天子的话,就算有人质疑也不敢往外说。
民间的一些百姓听了突然好像恍然大悟,似乎想通了:难怪贵妃娘娘一回宫就进了份位,还受尽当今圣上宠爱,原来是因为给天家孕育了这么多皇子公主啊。
民间对天家这位突然的龙凤胎很好奇,多方面打听到,圣上因为宠爱贵妃娘娘,对这位公主和皇子爱屋及乌很是疼爱,常常亲自教导两位皇子公主功课......
突然出现个二皇子含澧,从前那几位小皇子顺序便往后排了排。
宫里头掀起一阵浪潮,许多妃嫔心中不满,可再多不满也只敢偷偷发泄一下,这些事情是圣上的主意,圣上的决定,她们谁也不能阻止,唯一能对付的好像只有贵妃,可高位者,启是她们轻易能动得了的?
临近宸宫,有两个婢女悄悄在说些什么,贵妃望了一眼,眼中有一星光华闪烁,脑中已有几个问题打转,她想出一点头绪,明白了一下事情。
疾步出了宫门。
边疆有军情来报,含珣看完,扔在一旁,心有烦躁。
他站起身子往御书房外走,心烦意乱直奔至宸宫,见里面没人,唤来侍奉的宫女寻问,原先贵妃娘娘去寻公主了。
等了一会,见贵妃总算回来了,他脸色越发苍白,有些病容,这模样让贵妃大吃一惊,想问问他这是怎么了?
近日来宫里多了不少御医,他的身体?
含珣望了她一眼,垂下眸子似是不忍看她,低沉道:“予儿战死。”
“什么?”
贵妃脸色大变,心口发疼,半响吐出一口鲜血来,晕了过去。
宸宫里一阵忙乱,等太医看过之后,帝王含珣已经离开了宸宫。
边疆战事已然严重,含予战死,林风远却还活得好好的。
他叹了口气,想再选个合适的将军过去,那知心头越发疼痛,身边贴身太监赶紧去寻太医。
轻烟袅袅散尽,严秋落垂下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记忆中的人早已随着枯枝败叶沉入湖底了。
她转身时,猛地看见树木疏影之间有个人影。
吓得叫一声:“谁?”
走出来的人她很熟悉,是近日贴身侍奉她的女官白嬷嬷。
白嬷嬷却复杂的目光望着她,问:“娘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严秋落自嘲似的说:“我没有想过,运气好的话,我将和废后一样的下场。”
帝王近日不知发什么疯,亲自处理了不少宫妃以及她们身后的母家,弄得宫中人心惶惶,而前朝那边,听说林将军已经领着大军攻破一个又一个城池。
白嬷嬷听罢垂下头,一躬身沉默了许久。
严秋落想,大约以后主仆俩很难会有这样的平静,也很难再见面,皱着眉头道:“你收拾收拾东西,本宫下旨放你出宫。”
白嬷嬷愣了愣,许久,躬身离去。
见她离去,严秋落以为此生再难见到她,哪知第二日在自己寝殿又见到了白嬷嬷。
白嬷嬷神态泰然:“老奴自小就进宫侍奉,年龄大了反而不想出宫了,老奴运气好,临了到了这把年纪还能遇上娘娘您这样的主子,是老奴的福气。”
严秋落的目光望像白嬷嬷,看了许久,不知道这位老嬷嬷想要什么,目光移开望向窗外,脸颊回到阴影中:“处在本宫这境地,一定要时刻明白自己的价值在哪里,现在本宫明天就有可能被处死,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呢?会没命的。”
“老奴从娘娘您这里得到的太多,已经无处可去了。”
白嬷嬷用平静的口吻说:“没有人会觉得,奴才的命会是命,只有娘娘您为奴才考虑过,奴才能够到娘娘身边来伺候,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严秋落愣了愣,有一瞬间的感动,就因为这一瞬间,她便没有再说放这位老嬷嬷出去的话。
远处湖泊激起点点波澜,收回心里的感动,她浅笑了一下开口道:“既是如此,那您跟在我身边吧。”
她没有说本宫,而是自称“您”,白嬷嬷瞬间明白过来,贵妃娘娘这是终于信任她了。
近日宫里人心惶惶,边疆战乱,皇子战死,反贼林将军和淮南王世子含岸联手要攻入京城,帝王身体却日渐强差,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阵乌云当中。
很快,又外面闹了起来,不知道是谁起的谣言,说贵妃就是妖女,蛊惑君心,害死废后,如今又引起朝中朝外动荡,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君王迎接贵妃回来后引起的,渐渐的大臣们连连上了折子,纷纷逼着君王处死贵妃。
那日午后,她正准备午睡,人已经坐在了罗床上,君王含珣突然来访。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好似多年前她见他的第一面,还是那个清俊高贵的摄政王,有那么片刻,她有些恍然,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含珣看着她恍惚的模样,垂下眸子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醇厚的声音把她从恍惚中拉了回来,再一看眼前的男人,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摄政王了,而是在位十几年的帝王,是这个王朝的上位者。
她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也不知道,或许她明天就能被他赐死,或许就是今晚她就能被他赐死。
含珣见她摇头,盯着她看了片刻,出了她的寝殿。
不知为何她看着他的背影,好似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心里一阵无助的凄凉感袭击而来,如果第二日没出她所料,这个男人死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昨晚那样活生生的帝王还在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说的,第二日便没了。
很快,小小的二皇子含澧在他留下的圣旨中被拥立成新帝,而她收到的旨意是带着公主初阳去守皇陵。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京城变天了,边疆也变天了。
她安静的收拾东西带着白嬷嬷和初阳到达皇陵,这里一切平静,好似世外桃源,好似很多年前的那个小县小地方。
许久,皇陵外下起了第一场雪,她正坐在有些陈旧的房屋里带着初阳喝茶,白嬷嬷急匆匆的传来消息。
林风远和淮南王世子都已经被拿下,是皇长子含予带领大军和新贵李将军所为。
原来皇长子含予根本没死,只是一直潜伏在边疆,等待合适机会出手。
她还来不及反应,眼前的初阳却高兴的跳了起来。
嘴里喃喃着:“哥哥没死?原来哥哥没死?”眼泪从她脸颊流滑落,飞快掉在地上。
“母妃,哥哥没死,哥哥没死,也就是说,咱们可以离开这里了?离开这里了?”
严秋落擦了擦自己眼角,儿子没死,她肯定开心,可是离开这里?
是啊,或者含予回来,他们就会离开这里了,然后呢?
一个是名义上的皇长子是她和将才林风远所生,手握兵权,一个是她名下的小皇帝,是先帝含珣和宫女所生,名正言顺,还有初阳这位货真价实的公主,接下来会是什么故事?
这个皇朝刚刚平定下来是不是又会动荡不安?
所有的一切还来不及深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初阳也吓懵了。
晕了过去。
等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又死了。
半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才彻底清醒过来,远处的孟婆还在熬着汤,周围空地上依旧铺满了黑色石子,秋千上的神女正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神女察觉到了她的存在,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来。
“重活一世,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严秋落一愣。
从前种种从自己眼前一点点划过,
最后苦笑了笑。
陈锋、高悸、含岸、林风远等等。
经历了那么多,连最初想要什么都忘记了。
“其实我一开始想要的,无非是找一个幽静的地方,一方小院,一壶清茶,两份淡饭,然后可以看庭前花开花落,闲云野鹤。”
“还有,寻一个真心疼爱我的人。”
神女看着她苦笑了笑,“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
神女苦笑了笑,摸了摸自己小腹,孩子的爹也不知道去哪了,或者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她也不该计较那么多?
可惜,有些事情不能不计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