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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锤儿一扬     妖怪大城市txt下载     妖怪大城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结界

    对方显然已经在暗处观察过自己了,周萌在心里这样想着,彼此还没有动手,就已经失了先机,着实不是一个好的开场。

    对面身材高大的密党成员倒是显得胸有成竹,他慢慢举起了左轮手枪,看似毫不在意的向前瞄着,黑洞洞的枪口遥遥迎着周萌。

    而周萌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被别人的准星锁定,只好硬着头皮抢先冲了过去。她紧贴着地面弹射而出,又把一只脚重重的跺在地上,整个人斜刺里腾空而起,再借着树干凌空几次改变行进的路线……

    但这些都只是心虚的表现,对方握着枪一动不动,反而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威压。

    只在一瞬间,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撞到一起,周萌突然感到一种眩晕感,就像江晓俞失去知觉之前那样。她先是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快的不正常,刚刚踏足而过的树上,落叶像冰雹一般砸向地面,仿佛连那种破空的“嗖、嗖”声都能听到。再下一刻,一切又慢得让人害怕,明明自己已经用尽了全力,高高扬起的尖爪和那个人淡蓝色的瞳孔之间还是有着那么遥远的距离。

    这种感觉,就像身边的空气都凝固了一样,整个人陷入粘稠的果冻里,或者说,更像是飞虫撞上了蜘蛛的网。

    但周萌马上就明白了,只一瞬间,她就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个人的战术,很简单,但很有效。

    显然这个男人能制造出一个小范围的“结界”,并且改变这个结界里面时间流逝的速度,或者是让这个结界里面的人产生一种时间不均匀的错觉。但更重要的是,他会先通过这种变化,打乱你行动的节奏,在快与慢的切换和拉扯中占据优势。然后再把“时间”调到最慢的那档,在这个时候,缓慢无比的手枪面对同样迟缓的对手,将把这种优势无限放大。

    除非你能在一瞬间冲到他面前,在贴身肉搏里重新掌握优势,但那个时候,他还可以再把时间调快……

    想到这周萌已经有些害怕了,这似乎是个死局。

    可是她确实猜对了,那个男人的行动同样缓慢,他只需要轻轻转动握着枪的手腕,m500黑洞洞的枪口以及枪膛里那颗.50口径的马格努姆子弹就能稳稳的对着自己的胸口。

    连冷汗都被时间留在毛孔里,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缓慢击锤慢慢落下,弹舱里闪过暗红色的火花,在巨大的后坐力下,男人握枪的手臂上皮肤如波浪般涌动,枪口火光闪过之后,被膛线摩擦到通红的弹头已经飞了过来。

    周萌拼尽了所有力气,让左臂挡在身前,企图用绷紧的肌肉接下这颗子弹。

    子弹撕开她手臂上的肌肉,鲜血缓慢喷涌,但这非同常人的**也稍稍改变了子弹的方向,弹头紧贴着锁骨飞了出去。

    这时候周萌什么都顾不得了,转头就向身后的树林飞奔,同时也没忘了支起耳朵听着弹舱转动的声音,当第二发子弹就位,击锤再次扬起,自己的好运气未必能再次出现。

    就像人在房间里等待着死神的敲门声,同时这也是一个赌注,周萌只能赌一把,赌他这个效果出众的能力,范围不会太大。

    一起一落,周围空气的粘腻感逐渐减轻,时间终于脱离了那个人的控制,全速奔跑的山几乎不可能被手枪的准星锁住,她终于从死神手里逃脱了。

    ……

    ……

    借着夜色,周萌砸开了一间服装店的橱窗,大肆洗劫之后,藏到了后巷的角落里。

    再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换好了一身新的衣服,手臂上的伤口用撕成布条的t恤勉强包住,藏在宽大的运动衣里面。

    她站在街头犹豫了一下,又往那间“教会医院”的方向走去。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个人结界的范围,那他就不再是死神了,顶多算是一个陷阱,周萌心里这样想着,他就像一张蜘蛛网,能把对手拖住、缠绕,再给予致命的最后一击,但只要自己足够小心,不要触碰这张网,也不要让蜘蛛爬到自己身边,那就还能称得上安全。

    即便依然危险重重,可以想见的是,江晓俞一定就在那座阴森的老房子里面,虽然孤立无援,但对江晓俞来说,自己才是他全世界唯一的援军。

    与此同时,在教会医院的地下牢房里。

    江晓俞饿的胃里火烧火燎,就像无数只厉鬼的爪子在揉搓他的五脏六腑,起初他霸气的把那几块面包扔在墙角里,现在却无比后悔自己的这个举动。

    终究屈服于生理上难耐的饥饿,双手颤抖着把面包掰开,干面包落入空空的胃袋里,仿佛能听见回音。他相当没有气节的把几块又冷又硬的干面包吃了个干净,尝了一小口之后,也皱着眉头把那碗汤喝了。

    屈辱感从心底涌了起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弱小,甚至还不知道对手到底是谁,就被困在这种不见天日的牢房里。看着昆虫和老鼠在阴影里细细簌簌,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

    酸臭糜烂腐朽的味道,渗透进牢房中每一个囚犯的心里,让人恐惧莫名。在这寂静的黑夜,突然的一阵声响,或某一声惨叫,都犹如唤醒了沉睡中的冤魂厉鬼,刺痛人的耳膜。

    金属撞击的声音在安静的树林里同样刺耳,教会医院前面的铁门被人遥控打开,一辆白色的菲亚特doblo轻型货车从里面慢慢的开出来。司机放下车窗玻璃,朝某个藏在暗处的监控摄像头摆了摆手,铁门又“咣”的一声自动关上了。

    这一切都被藏在树上的周萌看在眼里,同样引起她注意的,还有货车上面喷涂的标志boulangeriepai des idees,和江晓俞一起逛街的时候她见过这串文字,这是一家位于巴黎第10区,邻近圣马丁运河的面包店。

    看到这辆车,她也想到了一个似乎可行的办法,于是从树上轻轻的跳了下来,顺着货车开走的街道,往圣马丁运河的方向去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主角

    圣马丁运河畔,古旧的面包房门口,其貌不扬的店员正在打烊。

    周萌趁着店员转身打扫的时候,把门口“closed”的牌子翻了过来,然后推门进了面包房,冲着埋头擦地的店员说:“bonjour”。

    店员转过身来,面带不悦的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大声的说:“这位来自异乡的女士,我们已经关店了,今天的面包也都已经没有了,你有什么需要的话请明天再来吧。”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大门上挂着的牌子,“你看……”

    可是马上他就发现了,手指着的地方似乎出了些小问题,他不记得是自己忙昏了头,还是隔壁的坏小子在恶作剧。

    “我以为这里还开着。”周萌抢先说,“听着朋友,我可不是买一两个面包那么简单,我这有一笔大生意,如果你现在赶我走的话,就等于是把大把的金币抛进圣马丁河里。”

    “大生意?”店员满脸狐疑看着周萌。

    “是的,对你来说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富有的华人社团要定做一大批小面包,价格随你们开,但明天中午之前就要。”

    “请跟我来。”店员犹豫了一下,把周萌带到了二楼的某个房间里。

    一个面容慈祥的老人看起来正在处理账目,看到周萌他摘下了眼镜,又把卷起的衬衫袖子放下来,“这位女士,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是这样,明天会有一批来自东方的有钱人参加第九街画廊举办的拍卖会。”周萌假装有些慌张的坐在了老人对面,其实她一进门就看到了老人前臂上的纹身滴血的匕首,这种拙劣的纹身基本上都是在监狱里得到的,在黑帮里它通常表示罪犯服刑时已经开过杀戒,可以接受雇佣杀人。

    “好的,拍卖会。”老人礼貌性的点了点头。

    “想必您也知道,我们东方人干什么都喜欢图个吉利。所以明天的午餐会上,希望加入一个抽奖环节,而这个小游戏的一部分就要藏在面包里。”

    “哦,终于提到了面包。”老人笑了笑接着说,“听起来似乎挺有趣的,但你希望我做什么?”

    “具体的游戏规则请恕我不能完全告诉您。”看老人点头表示理解,周萌接着又说:“我想要定做一批小面包,每个面包里面都藏着一个纸条,就像幸运饼干那样。”

    “这似乎不难。”老人低头看了看表,“只是时间上……”

    “价钱随您开,我可以马上付钱。”

    “那一切应该都还赶得上。”

    “有纸和笔么?”

    “当然。”

    周萌接过笔,在纸上写下了一首诗:

    轻汗微微透碧纨,

    明朝端午浴芳兰,

    流香涨腻满晴川。

    彩线轻缠红玉臂,

    小符斜挂绿云鬟,

    佳人相见一千年。

    走出面包店的时候,周萌难免还是有些心神不宁,虽然眼下想到了一个办法,也算是顺利的推进了,但实际结果如何,最终是否能和希望中的一样,都还是未知数。

    站在午夜巴黎的十字路口,夜风从远方吹过来,风衣下面简单包扎的伤口还麻木着。风吹起长发,像一只冰凉的手拂过全身,周萌迎着风闭上了眼睛,这种感觉让她冷静下来,愤怒是没有用的,眼下能做的只有等待。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周萌估计定制的面包应该都已经准备好了,两次深呼吸之后拿起了电话:“bonjour。”

    “尊敬的女士,您定制的面包刚刚出炉,小麦的香味儿甚至飘满了整条大街,不过送货的地址您还没告诉我。”

    “非常抱歉,这次活动临时有一些变化,我们马上要去卢浮宫参观,并留在那里吃午餐,所以非常抱歉……”周萌假装歉意,微微停顿了一下,“为了避免浪费掉这些美好的东西,就请您不要送过来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既然您已经付过钱了,就谈不上什么歉意,不过,您能否同意我把这些面包送给更需要它的人们?”

    “当然,连上帝都会赞美您的善意。”

    “那就好,也感谢您的善良,再见。”

    放下电话,周萌长出了一口气,这家面包店作为监狱牢饭的供货商,以及老人手臂上那个明显的黑帮纹身,都说明这批被放弃的面包将有很大可能被送到江晓俞的手里,而剩下的事情就要等晚上了。

    ……

    ……

    地下牢房里的白天和晚上差不多一样黑,没有一丝额外的光亮能照进来,只有牢房之间的走廊里,几盏昏暗的灯散发着楚楚可怜的光。

    江晓俞和对面牢房里的老人相对坐着,老人杂乱的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谁也不说话,但在这种极度压抑的环境下这种对彼此的阅读就成了唯一的消遣。

    “哒、哒、哒……”皮靴落地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

    “是典狱长巴罗夫。”对面牢房的老人突然说话了,并不标准的汉语反而吓了江晓俞一跳。

    “您是中国人?”

    老人摇了摇头,一张脸仍然躲在头发后面,“二战结束后,因为愧疚,我在中国生活了一段时间,算是赎罪吧。”

    “那您……”江晓俞似乎明白了老人的身份。

    老人摆了摆手,然后抬起头用力盯着江晓俞的眼睛说:“我注定死在这里,而你一定要活着出去找乐子。在这个世界上,一百万人里只有一个能当主角,现在这种时候,你必须坚信,自己就是主角。”

    听到这,江晓俞感到心里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老人接着说:“所有的战无不胜,靠得其实都是一份很简单很朴素的勇气,还有那种把梦想变成现实的冲劲。那种体验我们每个人都有过,就像是心上燃起了一星火苗,雨水浇不灭它,风也吹不熄它。它推着你向前,历经时间的考验,然后迎接改变的到来。”

    皮靴的声音逐渐近了,老人似乎有一些并不愉快的预感,他深深叹了口气说:“看来我的使命即将完成,剩下的,就请你带着我曾经的骄傲继续前进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纸枷锁

    “真是一场振奋人心的演说,热血、激昂、鼓舞人心。那个词是怎么说的?哦对,中二,简直没有比这个词更适合你们昭和男儿的了。”戴着皮手套鼓掌的声音听起来沉闷而又虚伪,典狱长巴罗夫军装笔挺,走到江晓俞面前低头盯着他说:“你说是不是?”

    似乎是完全没想听到回答,巴罗夫马上又转身过去对着老人说:“你的预感一向很准,但是……很遗憾。如果你还是那么吝啬,不想用你这份上天赐予的奖赏,为伟大的密党服务的话,我也只好给予你自由了。”说完,他从腰间的皮套里拔出了那把m500手枪,故作随意的提在手里。

    江晓俞以为他要开枪射杀这个老人,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但从刚才老人的一番话里,他本能的判断出了眼前这一刻的善恶,双手紧握着牢房的铁栏,并且克制着自己,压抑着内心里发动剑气斩断铁条的愚蠢冲动。

    老人站起来盯着巴罗夫,对方淡蓝色的眼睛高傲而且盛气凌人,片刻之后,老人似乎是确认了自己的预感,声音低沉的说:“我想最后再给他讲个故事。”

    “请自便。”巴罗夫说。

    他干咳了两声,面对江晓俞把枯瘦的身躯站的笔直,表情相当庄严,开始慢慢说起自己的故事:

    “战争快要结束的时候,我驾驶的是一式陆上攻击机,那是一种很大的远洋长距离攻击机,有两台引擎,机翼差不多有25米,机体有20米长。同期的飞行员几乎都被干掉了,我就成了机长,负责带着7个乘务员出击。”

    “当时主要的战术是从7000米左右的高度向海面的舰船进行炮击,这个高度,就连敌方的高射炮也无法够到,只能听见下方传来炮弹‘轰隆、轰隆’爆炸的声音,所以相当安全。但只有安全是不够的,想要切实击沉敌舰,真正可怕的还是鱼雷攻击,在距离敌舰1000米左右的地方,把鱼雷发射出去。”

    老人的神色逐渐迷离,似乎已经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里。

    “1000米左右,在这附近发射鱼雷的话,命中率会相当高。但我方的那些飞行员都太紧张了,发射之后马上就想要逃跑,这时候如果耐不住性子马上拉升高度的话,就会变成敌舰的靶子,毫无疑问,一定会被击落。”

    “即使鱼雷被完美的发射出去,也要一直低空飞行,直到到达安全的地方位置,绝对不能上升!”

    “再加上敌舰还会持续进行火力压制,四周都是防空火炮编织成的弹幕,所以必须要在海面上3到5米的左右的高度进行超低空飞行,你会看到海浪仿佛就在眼前。那些浪头就像死神的镰刀,这样的超低空飞行只要发生一点小小的失误,飞机就会‘噗通’一声掉到海里去。”

    “紧贴海面飞行很危险,然而,所有害怕低空飞行的家伙全都被敌人干掉了。就算已经脱离敌舰很远才开始拉升,子弹也会从下方像下雨一样追着你,如果想要回旋上升,机体侧身后就很容易中弹。”

    说到这,老人的瞳孔开始明亮起来,似乎旧日的荣光重新降临。

    “但我有我的办法,横向滑行!这可是非常危险的技术,只有仅仅几个人才敢使用,你必须同时控制好方向舵和副翼,飞机跟海面的距离只有3米,稍不注意就会葬身大海。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突然发现我对未来的事情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比如下一波海浪什么时候到来,比如敌舰的弹幕要向哪一边倾斜。”

    “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太美好了,我对一起乘坐飞机的同伴这么说,‘嘿!听好了,相信我!我绝对会把你们送回故乡!活着回去!!’那时候我就像个真正的英雄……”

    老人沉默了片刻。

    “掌握命运要靠力量,而我只有预感,今天我将结束在这,我的终点就在那里。”他指了指面前的地面,“而你会出去的。”

    老人很干脆的把话说完,推开了面前根本没有上锁的铁门,抬脚走出了牢房。

    “不!”江晓俞大声喊着。

    一只脚刚刚踏上走廊的地面,头顶监控设备上的红灯就开始闪烁。江晓俞刚在牢房里醒来的时候,就认为头顶上偶尔闪过的红灯代表着某种程度上的危险,所以才一直压抑着冲动,没有切开牢房的铁栏直接冲出去。而现在红灯开始快速闪烁,江晓俞也感觉到了一种如有实质的危机的预感。

    老人站在走廊正中,刚刚亲手指出的位置,头顶的红灯已经从闪烁变成常亮,这代表警告变成了判决。藏在角落里的枪管开始吐出明亮的火舌,闪烁,在墙壁上投下杂乱的阴影。射击的声音在狭小的地牢里回荡,屏蔽了其他一切的声音。

    直到活生生的人变成一滩血污,枪身止息,留下啸叫的耳鸣。

    恶,纯粹的恶。

    江晓俞看着面前名叫巴罗夫的人,愤怒、屈辱、不甘在心里乱作一团。想要替老人报仇,想要把这个号称典狱长的人碎尸万段,却不敢踏出牢房大门一步!

    “真是无谓的坚持,本来他的预感是可以永远奉献给密党的。”巴罗夫掸了掸身上被流弹激起的尘土,又把手枪插回皮套里,转头看着江晓俞说:“愚蠢加上固执,这种人的价值也只能用来提醒你,不要轻易踏出这道门。”

    巴罗夫用两只手指轻轻敲了敲牢房的铁门,眼神轻蔑,“哦,我终于想起来那个词了,纸枷锁,跟这个不堪一击的铁门一样,锁住的是人心。不过说到底,这些残酷而且折磨人的东西还是你们发明的,可以说已经上升到了一种哲学的高度,真是令人钦佩。”

    江晓俞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一颗心咚咚的跳,冲动在挤压仅有的理智。心跳声像一面战鼓在耳畔敲响,出离不去的愤怒让他浑身发抖。

    巴罗夫点头致意,离开了一团血污的现场。皮靴击打着潮湿的地面,江晓俞数着他的步数,直到传来房门关闭的沉重的声音。

    走廊里鲜血四溅,没有人打扫,只有老鼠一拥而上,遍地的红色像是特意留给他的警示牌。

第一百五十四章 乐谱

    到了吃饭的时候,狱卒推着一辆破旧的餐车,吱呀作响。但对于大部分被关在这里的人来说,这声音要比牢房里永远播放的咏叹调美妙的多。轮子压过地上半干的污血,拉扯出两道暗红色的轨迹,指向不知所终的彼方。

    餐车停在每一间牢房门口,狱卒随意的抓起几只面包丢进牢房,然后就是一阵人与小动物的争夺。

    这时候江晓俞正背靠着牢房的墙壁席地而坐,一只面包滚到脚边。他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强压下内心的愤怒,伸手捡起了面包,擦掉沾在表明的灰尘,颤抖着送进嘴里。

    一口咬下去,却感觉不对劲,口感生硬坚韧,似乎面包里掺了什么不应该的东西进去。他掰开面包看到里面的纸条,心底里突然升起控制不住的一阵激动,第一时间就在心里想:这肯定是周萌送进来的消息,她果然还是要来救我的!

    他甚至认为刚刚推着餐车过去的,就是周萌本人也不一定,于是一下子从地上蹿起来,扒着牢房的铁门往餐车离开的方向一直看。尽管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好沿着那两道轨迹,专心听着车轮转动的声音。

    会是暗号?行动计划?还是逃跑路线图?江晓俞脑海里思绪万千,但等他小心翼翼的展开纸条,借着走廊上昏暗的灯光看清文字的时候,却一下子大失所望。

    轻汗微微透碧纨,

    明朝端午浴芳兰,

    流香涨腻满晴川。

    彩线轻缠红玉臂,

    小符斜挂绿云鬟,

    佳人相见一千年。

    “这是什么鬼?诗词大会节目组扔掉的过期面包么?哔哔哔哔哔哔哔!”他在心里暗暗咒骂。

    因为还有一丝不甘,他捡起地上另外的两个面包,但掰开之后发现还是同样的字条,气急败坏的揉作一团扔进墙角里。

    ……

    ……

    巴黎第六区,二层小楼里的和风茶室,织田二三端着高脚杯,倚靠在仿造的顿悟之窗前,出神的望着窗外越来越红的枫叶。

    “你还有什么要担心的么?人我已经替你关起来了,拍卖会结束之前,我担保他不会跑出来。”说话的人是卢西亚诺,他喝了口茶接着说:“虽然我并不喜欢巴罗夫那个人,他精神上总有点不正常,毕竟血族后裔和我这样的正常人还是不太一样,但我们跟密党有数百年的合作历史,这一点还是值得放心的。”

    织田二三凝望着窗外,说话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希望他们会有所顾忌,自觉放弃这次的拍卖会。”

    “是的,等拍卖会一结束,我们……哦不,你拿到那份古文书,我们就杀了他,巴罗夫一定很乐意吸干他的血,对他来说,这可是漂洋过海送来的中餐外卖。”

    “不,不要杀他。我要留着他,作为我手里的人质和筹码,换取我想要的另一份东西。”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能有什么价值?”

    “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别人的命本来就是随时可以抛弃的东西,一文不值。但对于他们可不一样,尤其是那些活了很久的老家伙。”

    “好吧,我会提醒巴罗夫,尽量让那个孩子活着。”

    ……

    ……

    入夜之后,江晓俞在阴冷的牢房里难以入睡,已经是在这里的第二个夜晚,这种感觉既熟悉,又让人更加的害怕。

    而在这种情况下,能安稳的睡上一觉,本身就成了一种暂时的解脱。人生值得欣慰的地方就是,每一天都有结束的时候,今天也不列外。

    他困意渐浓,却听到外面隐隐的有敲打着什么东西的声音,想要睡觉,但富有节奏的声音让他的神经根本无法放松。

    心态已经失衡,心里满是咒骂,但敲打的声音却循环不止。

    “咚、咚……”先是两声。

    “咚……”沉默片刻之后又是一声。

    “咚、咚……”又是两声敲击。

    “咚、咚、咚、咚……”间隔片刻,是连续四次敲打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然后是急促紧密的六个声音。

    “咚、咚、咚……”三声。

    “咚、咚、咚、咚、咚、咚……”又是六声。

    “咚、咚、咚、咚……”连续的四声。

    略长一些的沉默过后,敲打的声音又再次循环起来。

    他睡不着,这些声音便拦不住的往耳朵里钻。二、一、二、四、六、三、六、四……

    江晓俞突然一下坐起来,觉得头皮一紧,胸腔里仿佛燃起一团火,这节奏,跟那个纸条难道有关系?心里想着,人已经冲到了牢房的角落里,揉成一团的纸条还扔在那。

    再一次小心翼翼的展开,然后借着从走廊里漏进来的光仔仔细细的看。

    脑子里像要炸开一样,仿佛有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在催促着说:

    “如果开头的两声表示第二行,后边的一声表示第一个字,那么第二行的第一个字就是‘明’。然后的两声和四声就是‘午’。而后面的,就是第六行的第三和第四个字。”

    “都连起来就是明午相见!”

    绝望落幕,希望重生。

    绝望,希望,一字之差,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结局,一个将人带入无边黑暗,一个将人引入万丈光芒。

    江晓俞此时在脑海中翻腾的,却直接越过了明天,他不管明天到底要如何相见,也不愿去设想明天到底会发生些什么。他突然希望起将来,要读很多书,要走很远的路,要爱很多人,也要被很多人爱。要走过人山人海,看遍每一处山河湖海。要细心摩挲纸质的书页,给爱的人送出手写的祝福。蓝天之下依然温暖而明亮,一定要在这寡淡的世上,深情的活。

    与此同时,在树林外清冷的路边,满头脏辫的牙买加裔街头艺术家正在收拾自己的乐器一摞大号的塑料桶,而摆在他脚边的,则是今天演出曲目的“乐谱”。八行二十八个“音符”,写在一张面包店的宣传广告上,艺术家很不认同这首曲子的精神内核,虽然那个东方女性十分坚持,但他还是认为曲风过于前卫、过于实验派,反而会丧失了音乐最原始的美感。

    但看在钱的份儿上,他还是很卖力的敲了一整晚。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闹一场

    江晓俞为中午的见面做足了准备,就是睡个好觉。而在这之前,他已经用这两天的时间,基本摸清了地牢里的情况。

    典狱长巴罗夫应该就住在走廊右侧尽头的房间里,江晓俞仔细数过,巴罗夫自己走过去要用37步,而走廊左侧的尽头是一道大门,距离42步,那里应该是连着向上的楼梯。

    而巴罗夫只在天黑以后出门,他会从右侧尽头的房间走出来,穿过走廊,从左侧的大门离开。在破晓之前,他会从左侧的大门进来,再回到右侧走廊尽头他的房间,也就是说,在这个地下牢房里只有这一条走廊,没有任何其他的分岔路。

    江晓俞还发现,只要巴罗夫在这里,整个地牢就会回荡着那种古老的音乐例如女高音的咏叹调,就像此时此刻,尖锐而犀利的女高音正从远处飘过来。

    除此之外,在这个地下监牢里还有四名背着冲锋枪的守卫,他们会两两一组在走廊里巡逻,当然这是典狱长盯着的时候。而在整个白天巴罗夫几乎都会把自己锁在房里,这些守卫也就顺理成章的开起小差。

    江晓俞对冲锋枪这种热兵器还是心有余悸,所以在中午到来之前,他一直背靠着牢房的墙壁,双手紧握那两根金属管,让里面的水保持冻结的状态。

    幸运的是,这两根水管恰好与地下监牢里的生活密切相关。一根是这里的生活饮用水,而另一根水管则通向狱卒们使用的洗手间,是用来冲水的。

    现在停水已经超过三个小时,江晓俞听到他们似乎在打电话向什么人抱怨。

    狱卒没有水喝,但更要命的是洗手间,地牢里本来就欠佳的空气此时更加浑浊,甚至开始有点辣眼睛……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狱卒们开始轮流到上面透气,留在走廊上巡逻的只剩下两个人。

    一切,都在按照他猜测的剧本推进,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

    ……

    这时候,教会医院外面,树林的边缘,周萌正藏身在树冠里,望着不远处的这座建筑。

    “姐,时间快到了,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周萌压低了声音朝电话里说。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全欧洲的信息系统都在metis的监控之下,我并不是拿她没办法……”电子合成的声音来自虎姐杜尔迦,“只是按你的要求,不能打草惊蛇的话,就只能伪装成一次普通的意外事故,也就是说,持续时间会很短。”

    “ok、ok,只要有那么一小会儿就足够了。”周萌似乎胸有成竹。

    “好吧,那我最后再提醒你一次,我会伪装成是隔壁街区供电负载的意外波动,导致通向这里的一条供电线路熔断,但一分钟以后,最多不超过两分钟,城市电网就会自动切换到备用线路,那时候一切将恢复正常,所以你们只有一分钟的时间来行动。”

    “明白,一分钟对我来说足够了。只要你的情报是正确的,他们真的没有应急电源。”

    “我的消息你尽管放心,这里的地下设施开始改建的时候,世界上还没有ups这种东西,后来他们虽然买了一台柴油发电机,但上一次购买柴油的记录,已经是1998年的事了,也就是说,这里已经有超过20年没停过电了。不过……其实我担心的是这一分钟,对他而言呢?”杜尔迦的语气似乎不怎么放心。

    “也够了,我相信他知道该怎么做。怎么,你信不过他?”

    “呃……根据对他之前履历的分析,他的行动经验相当欠缺,而且……”声音中断了片刻,“好吧我就直说了,根据我的算法,他应该不是很聪明的那类人……”杜尔迦ai里的高情商设定,让她这番话说的相当委婉。

    周萌看了一眼时间,接着说:“虽然算不上大智若愚,但不光是他,其实每一个平凡的人心里,都住着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街上的每个人都是。当一个人不想输给自己的时候,心里的大英雄就会醒过来,凑在耳边说‘嘿!交给我吧’。所以说,你们这些机器不管再聪明,也看不透真正的人心。”

    “好吧,照你这样说的话,我会考虑在下一次的ai算法迭代里加上‘大英雄’这个参数。”

    “那就再好不过了。时间快到了,准备吧。”

    “收到,城市电网接入成功,任务开始前三分钟倒计时……”

    一切归于寂静,周萌收敛了所有的气息,耐心等待这最后的三分钟。

    中午十二点整的时候,相邻的几条街道同时断电,连交通信号灯也不例外,街头瞬间陷入混乱,而刚刚的那棵树上,早已经没了周萌的影子。

    ……

    ……

    江晓俞紧贴着牢房的栏杆,剑气早已经聚在手上,一切蓄势待发。虽然并不知道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却无比的相信周萌送进来的消息,在中午到来的时候一定会有事情发生。内心里名为希望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直到走廊上微弱的灯光一闪而灭,紧接着,头顶上闪烁的红色光点也消失不见了。江晓俞知道,这就是开始的信号,接下来无需计划,只要大闹一场。

    压抑已久的愤怒和一种莫名的兴奋如潮水般澎湃,从心里喷涌出来。

    按照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的顺序,他挥舞双手,同时从上下两端斩断了牢房的铁栏杆。人站在走廊里的时候,手里已经握着两根断口整齐锋利的“投枪”。

    江晓俞听不出来狱卒喊的是法语还是意大利语,想来应该是“谁在那里”之类的套路台词,但他从声音里判断出了狱卒的位置,抬手投出一根铁棍,转过身来又是一根。破风的声音之后,是喊叫和重物坠地的声音,显然走廊里仅有的两个狱卒已经被干掉了。

    他站在黑暗的走廊里只犹豫了0.01秒,现在面前的方向,是通往地上的楼梯,即便有锁住的铁门,在这样的自己面前也是不堪一击。而身后则是典狱长巴罗夫的房间,现在的他正在里面,听着他钟爱的咏叹调。

    江晓俞转过身,开始朝典狱长的房间奔跑起来,相隔只有37步。

第一百五十六章 能动手就别哔哔

    一路狂奔冲到典狱长巴罗夫的房间门口,江晓俞怒火攻心,急的都要红了眼,脚下并不减速反而一蹬地腾空跃起,抬手就是一记浮空连斩,剑气扫过,房门便已经摇摇欲坠。

    紧接着一个团身,以摧枯拉朽之势用肩膀撞碎房门,就地接一个翻滚,便站定在了巴罗夫的房间里。

    四下里尽是漆黑,只有两只淡蓝色的眼睛,在黑暗里透出幽深的光。

    “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办法来找我,你眼里有愤怒,你想要抗争,你不服,但我只喜欢看到人们品味绝望时的神情。就像歌剧里最高贵的部分,总是那些感人肺腑的悲剧力量。而让一个人彻底绝望,就要先给他希望。”巴罗夫的声音从黑暗中传过来,“现在,我要在这里,夺去你的希望。”

    “能动手就别哔哔。”

    说话的同时,江晓俞平伸出两只手,手掌上都泛起亮光,星星之火从掌心迸发出来。然后在身前做了一式“童子拜佛”,两只手掌拍在一起,“啪”的一声火光四溅。

    借着这亮光,江晓俞也把房间里的布置看在眼里。

    房间不大,迎面尽头是一排书架,下面连着一张深色的书桌。左手边是一口欧式的棺材,深红色,镶嵌着金线描绘的图案,此时盖子敞开着,露出内侧深紫色的天鹅绒衬里。右手边是几块黑掉的屏幕,连着布满按钮的控制台。

    江晓俞手起刀落,剑气横竖在控制台上扫过几遍,又补了一脚,这才算放下心来。

    “其实我也不太喜欢那个东西,但似乎老鼠们都怕它。”巴罗夫在黑暗里耸了耸肩,脸上充满不屑。

    “刚正面才是文化自信,少废话,出手吧。”江晓俞往后撤了半步,脑海里全是电影里叶问打泰森的场面,便顺势摆出了一个咏春小念头里正身二字羊马的架势,力从地起,蓄势待发。

    两个人谁也不动,江晓俞想要占个后手,留一分知己知彼的余地,再求个后发先至。而巴罗夫却想把气势做足,他认为想要彻底摧毁一个人,就要在他意气风发最得意的顶点击溃他。所以他安静的靠在书桌上,等着江晓俞愤怒凝结的一击,蜜汁自信。

    对峙的时候,一分钟的时间马上就过去了。

    城市电网自动切换到备用线路,灯光重新点亮的同时,周萌也赶到了,左手反握着的匕首上还有来不及擦掉的血渍。

    “你的保姆来接你回家了。”巴罗夫想要继续激怒他。

    “哼……”江晓俞冷哼一声,“论怼人,你们欧洲佬儿确实不行,你要说我妈来了还差不多,还保姆……现在老子心里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他……”周萌在门外站定,刚要说话提醒江晓俞,就被他打断了。

    “先让我自己来,看我快不行了你再出手。”

    “……”

    不气盛不是年轻人,江晓俞确实不如巴罗夫沉得住气。

    手刀提在肋间,迈步上前,就进了巴罗夫的结界。

    这种时间忽快忽慢的感觉,在被抓来的那天,江晓俞已经在街上感受过一次了,这时候再进到里面,他心里一下就全明白了。

    “擦!不就是变速齿轮么,这种老挂,你爷爷我六岁就会用了!”

    江晓俞确实没有骗人,小时候受魏女士的管控,用电脑的时间配额有限,所以玩单机游戏的时候一律开着加速,只争朝夕。只有面对《魔界村》这类难到变态的游戏,才会把时间放缓下来。

    而眼下的情况,就正好像是在两人对决的游戏里开了个变速齿轮,只不过调节速度的控制权落在了某个熊孩子手里,但谁家过年又没几个熊孩子呢。

    此时的江晓俞完全不受影响,他只想大喊一声:“没有人能在我的bgm中打败我!”

    因为房间里空间不大,江晓俞一矮身换了南拳里的虎鹤双形拳,动作紧凑,劲力刚健,落地生根。

    一招魁星踢斗,直取巴罗夫的咽喉。

    巴罗夫沿着桌边滚身躲开,m500手枪已经从枪套里拔出来,重心移到后脚,一手持枪举在身前,一手虚扬,摆出的是欧洲古典剑术的姿势。m500手枪全长接近50厘米,勉强算得上是把短剑。近身剑斗,远程射击,也是攻守兼备的思路。

    江晓俞看他枪握在手里,因为对方人比他高大,枪握得就高了一些,胸前自然露出空门。随即向前跨了一大步,像是要撞进巴罗夫怀里,一招双剑切桥,双手成掌直插他的下腹部。

    面对杀招,巴罗夫不得已向后撤身避开,同时伸手一记刺剑,直冲着江晓俞的头顶。而江晓俞就像早有准备,使出了教科书般的双弓千字拆挂捶双落,身形一偏躲开枪口,右手横架,去挡巴罗夫的手腕,同时左掌向对方胸部直击。

    ……

    两人在狭窄的房间里贴身缠斗,虎形练气与力,动作沉雄,声威叱咤,有龙腾虎跃之势。鹤形练精与神,身手灵捷、动作迅速、有气静神闲之妙,故称虎鹤双形拳。拳法攻防灵活,深防守于进攻之间,既有短桥手的精密善变,亦有长桥手的大开大合、大砍大劈。

    古书有云,虎鹤双形拳不但能“以小击大,以弱击强,千斤之力得以半两消之”,又能“以横克直,以弱借强,虎爪则如猛虫扑兽,鹤翅则为凌空击水,浩浩如五爪金龙,盘盘如老僧入定,极神化之妙”。

    周萌看两个人速度时快时慢,江晓俞进退从容,巴罗夫明显像是落了下风。

    在贴身缠斗中,枪口完全无法锁定目标,改变速度的结界对江晓俞也几乎不造成影响。巴罗夫渐渐的有些急躁了,皮肤变得更加苍白,双眼也从淡蓝色逐渐变成了红色。

    他脸部的肌肉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搐,似乎是压抑不住想要撕咬的**。作为第十四代的血族,巴罗夫诞生在现代,上帝的诅咒和吸血鬼血脉的不断淡化。让他相对自己的祖先,不仅在个人能力上有很大的退步,最可悲的是,十四代中的一些不幸者会和人类一样有衰老而亡的过程。

    而变成完全体的血族,只会加快这个过程。

第一百五十七章 山岚

    自从亚当和夏娃的长子该隐由于弑弟之罪而承受上帝的诅咒,成为被迫吮吸鲜血的永生者,他与背弃了伊甸园的莉莉丝相遇后,得到了莉莉丝的指引,学会了如何从鲜血中吸取强大的力量。

    血族将祖先该隐得到启示的这一时刻称为血启元年,该隐是吸血鬼的源头,是这一血脉的起点。

    在孤独的驱使下,该隐利用动物的内脏和自己的血液创造了第二代吸血鬼,第二代被认为共存在5人。后来他们一同追寻亚当与夏娃的后代,但是却被视为魔物而遭到了这些“兄弟”们的驱离。悲愤之下,第二代吸血鬼开始尝试建立“黑暗的伊甸园”。他们孕育了自己的13位后代,也就是吸血鬼中最强大的第三代。

    第四代是最早通过“初拥”获得吸血鬼力量的人类,虽非“上古者”直接生育下来的后代,但“初拥”后继承了第三代吸血鬼的血统,他们的力量已经可以接近其祖辈,其中的佼佼者如今已经成为了密党的核心领导。

    血脉传承数千年之后,到了第十四代,他们终于将要失去永恒的生命,似乎也预示着背离伊甸园的宿命终究只有消亡。

    而巴罗夫作为十四代吸血鬼里不幸的一员,便沉沦在这种血统的落差里,此刻更是极力压抑着自己残缺的血脉,他不愿见到那个丑陋而不完美的自己。

    ……

    终于在贴身缠斗中抓住了一个机会,巴罗夫一个撤步水平斩拉开了距离,他身高臂长,又握着长近半米的m500手枪,距离越远优势也就越大。

    但看着咄咄逼人的江晓俞,巴罗夫依然感到很大的压力。他已经开始后悔没有提前采取行动,对手无视他的能力,而在这狭窄的空间里贴身缠斗,又完全找不到开枪的机会。

    他不知道江晓俞刚才提到的变速齿轮到底是什么,只是觉得意外,自己小范围操纵时间的能力虽然不算顶级的强势,但在同级别的对抗中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却还是第一次。

    巴罗夫尝试继续激怒对手,他认为愤怒的公牛会失去理智,也就更容易对付,他极尽傲慢的对江晓俞说:“那个老家伙,已经被我关了不短的时间,让我想想……大概有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里,我始终没有锁上他牢房的门,就是想让他自己做出选择,但事实上,他比我想象的还要懦弱,整整二十年,他就坐在那里,既不愿做出奉献,又不敢结束自己,他是个不敢选择的懦夫、失败者。”

    江晓俞握紧双拳,一言不发。

    “这个老家伙只有对危险的预感,却没有对抗命运的能力,你们这些卑微的贱民,就应该接受生为老鼠的命运,永远躲在阴暗的水沟里瑟瑟发抖。既然拒绝了伟大密党的善意,那么他毫无价值的生命,也就只够用来给你一个警告。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你们这些老鼠居然还能搞出这样一些见不得人的把戏,走到这里,居然还敢站在我的面前,真是令人感动的愚蠢,是谁给你的勇气?”

    江晓俞终于被激怒了,他仍旧一言不发,突然高高跃起来……

    “啪”的一声,却是巴罗夫早有准备,转身回旋踢凌空正中江晓俞的右脸。

    转了两圈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起身,巴罗夫又是一脚踩过来,皮靴踏在地上,江晓俞感觉像是耳边响起一声炸雷,顺势就地连滚,十分狼狈的爬了起来。

    “我没事,再给我点时间。”他抬手拦下了要上来帮忙的周萌,揉了揉脸,吐出一口血水。

    血腥味在狭小的房间里蔓延,这是来自血缘深处的召唤,深入骨髓的甜美诱惑,巴罗夫面部肌肉剧烈抽搐,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了。

    在上帝的诅咒之下,残缺并且淡化的血脉是不完美的,被巴罗夫自己刻意压制住的本性一面逐渐显露出来。

    血统高贵而纯正的血族,总是皮肤苍白仿若透明,冰冷却如天神般俊美,脸庞上时刻带着魅惑的气息,如罂粟般诱人。完美又带些慵懒的微笑,哪怕露出泛着金属光泽的尖牙,也会有猎物甘愿沉沦。

    巴罗夫却没这么幸运,露出本来面貌的他皮肤灰白而粗糙,青黑色的血管在皮肤之下若隐若现,关节粗大扭曲,佯装出来的贵族气质荡然无存,像是一只被摘掉了翅膀的石像鬼。

    他喘着粗气,胸膛像风箱一样上下起伏,突然跨步向前,一只粗大的手抓向了江晓俞的肩头。

    没想到江晓俞并不躲闪,只是侧身对着,微微屈膝。而后一手钳住巴罗夫抓来的手腕,另一只手拽住巴罗夫左侧的领口,潜身钻入对手怀中,勾脚拂腰一气呵成,出手便是柔道中的必杀技“山岚”。

    两人的身高差刚好符合山岚最理想的支点状态,巴罗夫就像被暴风卷起飞入空中,整个头下脚上的倒转过来,沉沉的摔在地上。

    “我有个年纪挺大的朋友,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都给我了,里边有各种打人的招儿。”江晓俞掸了掸裤子上的土,接着说:“刚才我突然想起来,那里也有柔道,也算我替他揍你一顿。”

    正说话间,巴罗夫翻身起立,又朝他冲过来。

    两方接手,江晓俞先把他往右侧引,当他刚要反抗的时候,又借力向左使出一招“隅落”,完全利用技巧将巴罗夫再次干净利落的摔翻在地。

    这次江晓俞不等对手起身,上前压住,又把巴罗夫撑破衣衫的丑陋右臂夹在自己肋下,一手从其腋下穿过,左右发力,使出一招“崩袈裟固”。

    实战中的绞杀与降伏不会因对手认输而停止,江晓俞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憋红了脸,终于随着“嘣”的一声,卸下了巴罗夫的右臂。

    翻过身又是一招腕挫十字固,嘎嘣一声卸下了巴罗夫的左臂。

    周萌实在没想到,江晓俞会用出这么野蛮的狠手段,其实江晓俞本人也没想到,自己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小少年,心里也有这样的暴力倾向。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以暴制暴

    躺在地上的巴罗夫双肩脱臼,表情痛苦。

    江晓俞顺势骑上去,双臂环钩住巴罗夫的脖子,左手抓紧右手的袖口,再握紧右拳,用手腕最硬的地方顶住对方的咽喉。

    此时右手的袖口就成了一个支点,右臂成了杠杆,精密的技巧换来强大的力量,杀伤力瞬间放大了数倍,全都汇于一点,压在了巴罗夫的喉结上,又是柔道杀人技袖车绞!

    巴罗夫憋的满脸通红,额头上的血管都快要爆开了。但血族的身体强度毕竟远超过普通人,终于还是用膝盖顶开了江晓俞,晃晃悠悠的又站了起来。

    眼看着他斜倚在书架边上,肩膀上的肌肉一阵蠕动,配上狰狞痛苦的表情,应该是在修复着损伤的肩关节。

    江晓俞侧过身来对周萌说:“我这应该算良好市民见义勇为吧?”

    “算、算……吧……”

    “那就行。”

    话音刚落,虎鹤双形的架势再现,力从地起,撞身入怀,接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背负投。

    江晓俞攥紧了他的手臂,暗自用劲,巴罗夫只觉得右手一阵钻心的冰冷,并没有多想,只在落地前的一刻,才瞥见自己的整条右手臂已经冻成一坨冒着凉气。他刚反应过来这有可能意味着什么,一声哀嚎还憋在喉咙里,后背已经碰到了同样冰冷的地面。

    就像失手打碎了花瓶,巴罗夫亲眼看着自己的整条手臂在地上摔的粉碎,冰屑四处飞溅。但他显然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抵抗,还是连滚带爬的又站起来了。

    江晓俞揉了揉手腕,平静的对他说:“倚天屠龙记里有个彭和尚,他说过一句话。”

    “大丈夫做人的道理,我便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巴罗夫有点懵,但江晓俞不打算再给他机会了,贴身上去,就是柔道四禁技。

    一式足缄,扭断了巴罗夫的右腿。

    二式蟹挟,崩断双膝。

    三式胴绞,肋骨尽断。

    四式河津挂,又砸断了他的颈椎。

    周萌不知道这两天在地牢里都发生过什么,但看着江晓俞这种技能全开、暴走一般的行为,也能想到,是这两天的牢狱生活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少的怨念。

    她以为事情到这也就算完了,没想到江晓俞又从地上捡起来那把m500手枪,顶着巴罗夫的脑门和胸口各开了一枪,这才把枪放在一边,坐在巴罗夫那口古色古香的棺材沿儿上,大口喘着气。

    “过瘾了?”

    “嗯,以暴制暴,恶人必须恶治。”江晓俞说的咬牙切齿。

    “想不到你下手还挺狠的。”

    “那必须的。刚他说话你也听见了,这人不会好好说话,不给自己积德。我最讨厌像他这样自以为是的,而且这人也太阴,全是心眼儿,还是斩草除根了踏实。”

    “嚯,两天没见突然长大了。”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这两天住在这。”江晓俞伸手一指外面的牢房,“成天跟小强和杰瑞在一块,差不多把这辈子到现在干过所有的事都反省了一遍,自己都觉得心理年龄蹭蹭见长。”

    “跟姐姐出来长见识吧?”

    “……”江晓俞回头冲周萌翻了个白眼儿,又指了指躺在地上已经凉透了的巴罗夫,“虽然他有点广东口音,不过中国话说的还不错,我有点想不通,法国现在中文这么普及了?”

    “看他这样……”周萌又往地上扫了一眼,“虽然血统已经不太好了,但他们血族总归是命长一些,多学会几门外语也很正常。”

    这时候周萌感觉江晓俞看自己的眼神儿有点不对,“你别看我,我可不是一把年纪的老妖婆儿,我这外语都是局里要求愣学的,工作需要。”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都沉默了一下,危机过后死里逃生的感觉逐渐变得真实起来。

    “那纸条,面包里那个,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能明白?”江晓俞看着周萌说。

    “我不知道,所以只能试试,幸亏你没那么傻,要不然就只能等着我冲进来救你了。”

    “咱就没有什么救兵么?烩面基地?欧洲二分部?”

    “毕竟离得远,平时我跟他们来往也不多,真出了事……”周萌摇了摇头,“我也只能先默认他们是不可信的,因为要是这里有内鬼,我再找他们,那咱俩就真没戏了。”

    “真出过内鬼?”

    “出过。”周萌说的鬼鬼祟祟,转过头来又看了一眼门外,“行了,完事咱也走吧,别再耗着万一他的救兵再来了。”

    “走!”江晓俞起身刚往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拿起了巴罗夫那把m500手枪,“我看他这枪不错,就算是我缴获的了,这样我就跟你一样也是有枪的人了。”他学着电影里的西部牛仔,顺手把这枪别进肚皮前头,又把桌上一串钥匙拿了过来。

    往出走的时候,顺手把钥匙扔给了旁边牢房里的人……

    两个人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了出来,因为别在腰里的枪实在太长,将近半米,江晓俞走路只能一撇一撇的,大庭广众之下又不敢掏出来换个姿势,坐车的话更是坐不下去,只能决定步行回酒店。

    周萌一脸没辙的看着他走路,一路上忍不住的撇嘴。

    “请不要嘲笑,现在你就当是关爱残疾人朋友。回去我也得配个枪套,把它藏怀里。”江晓俞本人也有点不好意思。

    “话说,刚才你提到的变速齿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是不是小时候不玩电脑游戏?”

    “从来不玩。”周萌说的斩钉截铁。

    “那就比较难解释了,反正就是个外挂,玩游戏的时候可以调速度,想快就快,想慢就慢,不过现在都玩网络游戏,变速齿轮已经没太大用了。”

    “哦……就算我明白了吧。不过说正经的,刚才你干掉的那个,肯定是卢西亚诺的人,而卢西亚诺可以算是织田二三的人,总之这几天咱们还得再多加小心,拍卖会结束之前谁也不知道他们还会干出什么来。”

    “嗯,都先记在账上吧!”江晓俞使劲点了点头,“无论什么牛鬼蛇神,明天都得再见一面。他以为关我两天,东西就是他的了,姥姥!这个什么死海古卷,我还非要不可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绅士

    第二天,拍卖会如期开始。各路人马都憋着有一场好戏要看,现场反而比上一次要更热闹一些,来的人都趁开始之前围在大厅外面寒暄。

    江晓俞穿着崭新的灰色三件套西装,跟在周萌身后往大厅里走,人群自觉左右分开让出一条路,有些人还主动朝两人点头致意,有一手摸着胸口的,有脱帽的,也有抛媚眼儿的。让他这个爽,直在心里感叹有钱人的快乐你不懂!

    在第一天的拍卖会里手持600号牌的意大利老男人正孤零零一个杵在大门口,看江晓俞走近了,仿佛突然想起什么要紧的事情,提起手杖便快步往外走。

    双方一个往里走,一个往外走,便挤在人群里擦肩而过。江晓俞正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老人,一方面是竞争对手,自己又被老人身后的意大利帮派抓走监禁了两天,可是自己已经亲手解决了巴罗夫那个家伙,面前的老人又自始至终表现出一派绅士风度……关系如何拿捏,确实有些让他感到头疼。

    好在这个意大利老男人就像完全没看见他一样,低头猛走,让江晓俞如释重负一般躲过了这种近在咫尺的尴尬会面。但一瞬间之后,江晓俞才猛地发现不对劲,他回头看着老人的背影,一手摸着西装内兜里变魔术一样多出来的信封。

    进了大厅,两个人在vip席位坐下,侍者送上饮料又走远了,江晓俞才把这个信封掏出来递给周萌。俩人一对眼神儿,彼此都有点兴奋,显然这信封里装的不是战书就是求和的信。

    打开一看,里边用流利的中文写着:

    致我最尊敬的中国朋友:

    不知道欧罗巴的阳光是否能同时打动你我的内心,在这冬天到来之前最后的温暖时光里,请允许我对二位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作为意大利黑手党其中一个家族的领袖,我也有着不得已的苦衷,人都是要吃饭的,包括我手下的那些性格直爽的孩子们,如果他们未经我的允许,对两位有任何冒犯,我都替他们向两位谢罪。

    最近发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对于人类的未来,对于这个世界的安宁,我都大错特错。

    就像那位美貌的女士所说,保持世界的稳定才是我真正应该做的,我承诺,未来将站在贵学院的一边,任何与世界安宁为敌的人,也同样是我的敌人。

    您最谦卑的仆人卢西亚诺

    看到最后,江晓俞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周萌也皱着眉头说:“他这算是哭惨,服软儿,妥妥的一封投降书。不过中文写的不错,怪诚恳的,应该是下大力气找了翻译……”

    “那他将来就跟咱一头儿了?他是这意思吧?”

    “信里是这意思,不过意大利人的忠诚度,你可别抱什么希望,估计是看你下手挺狠的,这次就先撤了,跟你说一声,告诉你就别再追着打了。”

    俩人正聊着,大厅入口又是一阵喧嚣,随着嗡嗡嗡的说话声,穿过人群走进来的正是小振袖和黑留袖跨年龄美女二人组。

    江晓俞本来是听见有动静回头想看热闹,没想到看过去的时候正好跟和服美少女四目相对,少女遥望着他微笑点头,他这边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匆忙也点了个头。

    “都是渣男……”周萌甩给他一串白眼。

    为了不浪费这种富豪云集的大好机会,主办方十分鸡贼的增加了一系列的额外拍品,并把死海古卷的拍卖安排在了午餐会之后。

    代表卢西亚诺的意大利老人一早就离开了现场,和服少女对这样的安排没有表示出任何意见,周萌在不停的跟虎姐杜尔迦商量接下来的对策。江晓俞感觉自己只是来看戏的,心想顶到天不过是买不起就抢,只要周萌下令自己就动手……

    既然三位主角都没有反对拍卖行的安排,其他人也就只好“既来之则安之”。

    “路易十四的假发,起拍价300万……”

    “亨利八世用过的夜壶,玫瑰金镶蓝宝石带铂金流苏,起拍价450万……”

    “来自十六世纪的明朝,铜漆金文殊菩萨骑狮坐像,起拍价500万……”

    这些人对压轴的死海古卷彻底死了心,拍卖现场反而更奔放起来,转眼间上午这些拍品就都有了各自新的主人。

    随后主持人宣布拍卖活动告一段落,邀请大家去享用备好的午餐,这时候江晓俞还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就听有人在耳边喊自己,声音细腻甜美:

    “哈吉妹妈西呆。”

    江晓俞还以为是在梦里,吧唧嘴纽了个头,鼻子里闻见一阵跟周萌不一样的香味,才激灵一下清醒过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和服美少女,“偶、偶、偶哈呦……”全靠着动画片里学来的这句。

    眼看着少女叽里咕噜又说了一大串,是一点儿没听懂。但看她把手放在嘴前头,做了一个往嘴里扒拉的动作,江晓俞明白了,这应该是邀请自己共进午餐。作为一个绅士显然无法拒绝这种邀请,对方还长的这么无害,于是他也没多想,一下就站起来了。

    可周萌觉得这事不对劲,头号竞争对手过来使美人计,绝对是没安好心,于是也站起来要跟出去。

    这时候少女身边永远穿黑留袖和服的资深美女横跨一步,挡在了周萌面前,两手相握放在腰间,姿态端庄,和服下摆却是无风自动,显然是高手气魄。

    周萌一瞬间愣住了,倒不是被眼前的这个人吓得,而是看着江晓俞的背影一阵心寒。她心想,这世界上果然全是渣男,小小年纪就被狐狸精一个眼神给勾走了,简直是无原则没良心,管他是死是活,哪怕立马被妖精吸干了,也是他自己找的。

    想到这,周萌又坐下了,手机屏幕里杜尔迦骑着老虎,3d虚拟出的表情里也是哭笑不得。

    江晓俞不紧不慢的跟着和服少女,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大厅,少女却没往午餐的地方走,而是带着江晓俞穿过回廊,来到画廊后面的花园。

    此时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少女在角落里一张双人藤椅上坐下,仰头看着江晓俞,拍了拍旁边的空位说:“我们坐下说吧。”

第一百六十章 搞定了

    江晓俞听对方说的是标准的广普广东普通话,也像几分钟前的周萌一样,突然一阵没来由的心寒。他心想,左右自己又是让人给耍了,果然充满斗争的现实世界里全都是兵不厌诈,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在哪里?

    不过再一想,大不了也不过是动手打一架,面对眼前的萌妹自己也未必吃亏,便一屁股坐在少女旁边空出来的半张藤椅上。

    “我老家在青海,后来在广州住了好多年。”少女低着头小声说。

    “那你干嘛穿成这样?cosplay么?”

    “工作需要。”少女说完便沉默了,“算是长期出差吧。”

    她双手撑着藤椅的边沿,低头看着自己两只脚,套着雪白短袜的脚趾上挂着两只木屐,无所事事的前后荡着,透过和服下摆露出中间一截小腿。

    江晓俞在心里仔细品味工作需要这四个字,一时间浮想联翩。

    “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不等江晓俞回应,少女便自顾自的讲了起来:“好多好多年前,在昆仑山脚下有两只钦原,《山海经西次三经》有云: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有鸟焉,其状如蜂,大如鸳鸯,名曰钦原,鸟兽则死,木则枯。”

    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说:“这名叫钦原的,其实和蜜蜂差不多。蜜蜂一旦蜇了人自己也就活不长了,所以只要你没有敌意,蜜蜂是不会先动手的。钦原也是一样,虽然本来面貌生的凶恶了些,但性格却是极温顺的,只在山里彼此追逐嬉戏,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江晓俞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只觉得少女的声音很是好听。

    “但……”少女轻轻叹了口气,“谁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山海经的内容便遭人篡改了,一夜之间钦原便成了恶虫,鸟兽死草木枯,十足的不祥之物。自此开始,便总有一些号称正义之士,天南海北不辞辛劳来追杀,还要记成功德善报。”

    “嗯,我也听朋友讲过这种事情。”江晓俞想起党哥说过类似的话。

    听到他这么说少女露出个微笑,“有一年,这钦原姐妹俩就从昆仑山逃了出来,一路上颠沛流离,辗转就来到了人类的大城市里,一躲就是好多年。她们天真的以为,就这样藏在人潮人海之中,便能像个普通的人过完普通的一生。可没想到,好不容易信任起来的人,却偷偷把她们出卖了,所谓的江湖正道全都闻风而动要来把她们带走。”

    “你这简直是白蛇传,就差个和尚出来捣乱了。”

    “是有点像。”少女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说:“那些‘正义的伙伴’把这姐妹俩围在一块,她们只好抱在一起,眼看着便要阴阳两隔的时候。”她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又说:“但是幸好,这种故事到这里总会有个转机,在紧要关头老板出现了,他把那些人都赶走,救了这姐妹俩。”

    “老板?怎么剧情突然又变成霸道总裁了?”

    “对,所有人都叫他老板。”少女说到这表情变得相当复杂,“姐妹俩被救了,一开始还以为是找到了能互相保护的人,就像找到了一个新的家,从此就天下太平了。没想到过去时间不长,就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老板有个复仇的计划,而他的仇人是全世界的人。”

    少女转头盯着江晓俞的眼睛,“可她们无能为力,她们不愿像另外那些同样被老板救回来的没有退路的人一样,死心塌地跟着他要把全世界掀翻,但想退出也已经来不及了。”

    “难道……那……你们就是……”说到这,江晓俞似乎已经有点明白了。

    “是的。”少女用力点了点头,平静的从腰带内侧掏出一张名片,双手捏着递给了江晓俞。

    “天赐洞察学会,东京区总代表,上杉芽衣……”江晓俞看着这张名片,背后禁不住渗出冷汗。

    “这是我现在用的名字。”上杉芽衣略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就是那个钦原?”

    “是的,一直穿黑色衣服的就是我姐姐。如果、如果你不相信的话……给你看看我尾上的毒针……”说着,她伸手就要掀开和服的下摆。

    “不用不用、我信了!”江晓俞赶紧拦下她,刚刚冒出的冷汗瞬间全被烘干,脸颊滚烫,心跳的像一面大鼓,既想看又不敢看,满心里天人交战。“不过这么说来……”为了掩饰脸红,江晓俞假装低头仔细看手里的名片,“你们的老板是钱穆良?”

    “是的,这是他现在用的名字。”上杉芽衣对江晓俞知道这些完全不感到意外,她接着说:“你既然能到这里来,有些事情不用我说你也应该能猜到的。我和姐姐这次原本的任务,是不顾一切拿到死海古卷,但我知道那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所以我改主意了,虽然我们都是被这世界伤害过的,但那并不等于就要毁掉这世界。”

    “有那么严重?”

    “可能会有。”上杉芽衣严肃的说。

    “这么说他确实是个坏人。”

    “嗯,十足的大坏人。”

    “那……他为什么不正面硬刚?从天而降,把拍卖行的金库炸个窟窿,然后头也不回的在漫天火光中离开现场,这不是更像一个无耻混蛋?”

    “全欧洲的重要地区都在metis的监控下,在得到终极的力量之前,谁也不是军队的对手,我们还是只能躲在阴影里的,他也一样。”

    “那你为什么要找我?”

    “不知道。”她歪头看着江晓俞,“总得找些人帮忙吧,我可不想干出那么多无法挽回的事。”

    “好吧我明白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

    “请说。”

    “没拿到老板想要的东西,我可不能就这么回去,总得有点理由。要不然,你在我脸上留个刀疤什么的?就说打了一架,没打过,我回去也好有个交待。”

    江晓俞看着面前少女模样的上杉芽衣,一个说广东话的不知道到底多大年纪的妖怪,突然间中二魂熊熊燃烧。他站起来说:“用不着,只要我在他找到你们之前先打败他就好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下午的拍卖会即将开始。

    江晓俞一个人回到大厅,坐到周萌旁边小声的说:“我搞定了。”

    “我看是小狐狸精把你搞定了吧?”

    “我把任务搞定了,她自愿退出。”

    “……”

    两个主要的竞争者都在最后的拍卖前退出了,此时其他人再看江晓俞,眼神里已经全是畏惧和敢怒不敢言,自然也就没有人再敢竞价,于是学院便奇迹般的以底价拿到了死海古卷。

    此行任务圆满结束,按照周萌的计划隔天就要到学院报道了,江晓俞却还有件事卡在心里,让他感觉束手无策那把从巴罗夫手里缴获来的m500手枪,他确实有点舍不得,是武器又是个勋章一般的纪念品,但要想通过海关带上飞机,却好像有点困难。

    他躺在地铺上,握着手枪冥思苦想。

    梦呓和轻轻的鼾声是周萌发出来的,她四仰八叉的睡在床上,装着死海古卷的手提箱正紧紧的抱在怀里。

第一百六十一章 百花缭乱

    离开巴黎的飞机是在下午,航线直达芬兰首都赫尔辛基。两个人把死海古卷带回去,任务就算是真的完美结束了。然后江晓俞就能见到那所传说中的学院,以及不知道要怎么安排但怎么想都觉得会有点不靠谱的入学仪式了。

    说起来,第一次听说这所坐落在芬兰北部郊区的爱诺华学院,还是从何芝诺嘴里听到的,江晓俞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阵唏嘘,再感叹一阵世事无常。眼睛盯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象云层厚重有些阴天,呆呆的望出了神。

    “嘿,干嘛呢?魂儿都没了,这就开始想你那个小狐狸精了?真舍不得就别走了,你留下可以当个烩面师傅,别忘了咱可有买卖呀,我看也挺好的,我帮你走走关系。”周萌开着车,闲的无聊只能拿江晓俞寻开心。

    他懒得解释,头也不回依然看着高速路两旁单调的风景:“你好好开车吧,我可不想终结在一个疯狂女司机手里。”

    “你这是**裸的歧视,我要谴责你,哇哈哈哈哈……”任务完成,周萌显然情绪不错,一手握着方向盘放声大笑,油门踩的也越来越深,人来疯一样的喊着:“眼前有路就要全力的跑,凭着这一点,就能够选择出最适当的路线。冲啊!旋风冲锋!与风为伴的人才是胜利者!”

    “……”江晓俞怀抱着手提箱,眼看着周萌陷入癫狂无话可说,手提箱被她抱着睡了一夜,现在还散发着淡淡的浴液的味道。“咱还是慢点开吧,小心乐极生悲……”

    周萌猛的一个加速,显然是要成心跟他对着干,“这可是崭新的捷豹f-type,涡轮增压4缸……算了别提了。性能虽然一般般吧,那也不是咱们无产阶级人民群众随便能开上的。最近捷豹路虎销量血崩,德彪才托朋友便宜买了一辆,既然都借出来了就别替他省着了。”

    “德彪是谁?”

    “你这个小渣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德彪,那个白胖子,让你看出来儿子生日聚会放小电影连着蓝牙音箱的那个。要不然谁能这么痛快把新车借给咱们开。”周萌一边说,一边在高速路的车流里左右穿插。

    江晓俞歪着头闭上了眼睛,似乎昨晚睡的不好。周萌一个人享受着超车的乐趣,顺手打开了车里的收音机,播音员是个法国女性:“现在插播一条天气预警,根据气象台发布的最新消息,今天中午至晚间将有一股猛烈的暖湿气流经过巴黎上空,预计带来强降雨和强风,请各位市民做好准备。如果能见度持续过低,必要时刻将临时关闭巴黎周边的高速公路,请驾驶员提前做好准备,合理规划路线。”

    周萌看着窗外,天气预警似乎来的晚了一点,远方的天边已经有了一层厚重的铅灰色,周边的能见度已经开始下降,雾气一下子就压下来了,几十米以外的地方就已经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楚。又过了没一会,雷声带着雨点就打下来了,雨点密集的砸在车顶上,四面八方都是一片水花飞溅。

    天空像泼墨一般漆黑,路面上的车纷纷减速,胆小的甚至已经原地停下了车。还在开着的都亮着大灯,小心翼翼的列队爬行,司机们使劲按着喇叭,生怕别人注意不到自己。

    即便新车的隔音性能相当不错,江晓俞还是被吵醒了,眼圈还有点红,他揉了揉眼睛,“下大雨了?”

    “嗯,这鬼天气有点邪性。”周萌终于开始冷静下来。

    车速又慢了下来,司机们的耐心也都快要消耗殆尽,一辆接着一辆在浓雾里缓缓的摸索。喇叭的声音的也越来越密集,远近连成一片,眼前车尾灯的红光刺透了雨和雾构成的幕布,像一场血腥的电影。

    “会影响飞机起飞么?”江晓俞问。

    “不知道,但咱们必须赶到机场。”周萌说着,强行切进应急车道,车子强硬的左右穿插,轮胎与地面摩擦啸叫。

    她在车流里向前挤,猛冲急刹,强行并线,充分展现了一个低素质司机的姿态。如果不是雨太大,肯定会有人下车骂街,此时回报她的只有背后更愤怒的喇叭声。

    整个世界一片混乱,江晓俞隔着玻璃四处看着,目光落在高速路的出口上。他给周萌指了指,距离不远,出口后面似乎是一条不那么拥挤的路。这边高速路上的车流即将堵死,如果留在这,几乎肯定会错过去赫尔辛基的航班。而那边的辅路似乎相当通畅,连红色的车尾灯都看不到,虽然不知道它通向哪里,但值得冒险一试。

    “走这边试试吧。”周萌顺着他指的方向,掰转车头,直指高速出口而去。

    捷豹沿着畅通的辅路一直开着,高速路上闪亮的汽车大灯和尾灯越来越远,喇叭声也渐渐的听不到了。面前只是一条路在灰暗的雾气中延伸出去,孤零零的淹没在茫茫大雨里。

    “不会是条死路吧?”

    “能开上来就一定有出口。”周萌看起来毫不担心,“这可是巴黎,欧洲最繁华的地方之一,可不是正在建设中的卫星新城。”

    捷豹f-type在空荡荡的公路上飞驰,溅起一人多高的水花,周萌默默的在心里计算绕道的路程,为了按时赶到机场,油门踩的又深了一些。

    此时收音机里只剩下“嘶嘶”的杂音,渐渐的,杂音又变成了充满异国情调的曲子,演奏者飞快的拨动着琴弦,清脆密集的声音敲打着耳膜,音乐声里隐藏着一种愤怒和狂暴。

    “是吉田兄弟的《百花缭乱》,津轻三味线。不过我没听过这个版本,应该是改编过。”江晓俞听了一会儿说。

    “想不到你品味还挺高雅,都开始听没人唱歌的音乐了,津轻三味线是什么东西?”

    “就是十一区的三弦儿,这曲子是动画片《火影忍者》的插曲,一般快要打架了就开始放……”

    “真棒,刚才上一句话算我没说。”

    但音乐声越来越大,周萌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车内的收音机,心里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第一百六十二章 素昧平生

    关于《火影忍者》插曲的轻松话题并没能持续多久,接下来的事让两个人都震惊了音乐声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大,而且他们之前的判断都出错了,这声音并不是从车内音响传出来的。

    短暂一瞬间的对视,周萌匆忙把收音机关掉,三味线的声音穿过挡风玻璃传到两个人的耳朵里,狂暴、紧密、缭乱,显然是一种放肆的挑衅。

    “看来真是快打架了……”周萌小声嘀咕着。

    眼前的大雨里,渐渐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穿着黑色的和服,站在茫茫的公路尽头,手里拿着一件细长的乐器,声音就是从那上面传出来的。

    “这是……特么的吟游诗人么?”尽管后背已经渗出冷汗,但江晓俞还是忍不住要吐槽。他从后视镜里盯着周萌的脸,看她额角青色的血管瞬间跳起来,整个人此时都绷紧了。

    他从未在周萌脸上见过这种表情,她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收紧的瞳孔里凝聚出一种恐惧。

    “我们冲过去!”周萌突然大喊。

    湿冷黏滑的恐惧感铺天盖地的包围了江晓俞,因为他扫了一眼时速表,时速120公里,而那个拿着三味线的模糊身影似乎始终与这辆车保持着固定的距离,黑色的和服大袖随着琴弦的拨动上下翻飞。他下意识的把自己的背包系带打了个死结,希望无论如何,江毛毛就躲在里面不要出来才好。

    “系上安全带!”

    周萌把油门踩到底,捷豹f-type车身疲惫的震动,发动机声嘶力竭,转速表瞬间越过红线。

    在铅色的阴云下,车身像一枚炮弹,迎着从太古的黑暗里走出的歌姬,大雨如潮随弦动。

    雨里的人放下手中的乐器,收敛心神,也迎着飞驰而来的汽车,短发如旌旗猎空。

    车已近在眼前,挟奔雷之势,嘶吼着穿过雨幕。

    没有任何声音,转瞬间人已经失去踪影,只在原地留下一团人形的水雾。下一刻,黑色的大袖盖住了琴头,穿着和服的身影已经跃起在高处。再抬手时,一柄长刀从琴颈里抽出来,刀光如寒夜流水。

    杀气和刀意没有片刻停留,带着疾风闪光般的锐利,凌空一式燕返,向下划出完美的圆弧,一道残月寒光,斩在捷豹的车头上。

    江晓俞只看到水银般的光,像冲进了银色的大海,整个车头却被一刀斩断,轮胎摩擦路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一边打转一边撞向路旁的护栏,终于轰然停下。

    白色的安全气囊同时弹出,周遭陷入暂时的宁静。

    片刻之后,周萌踹开车门,伸手从车门上拔出了漆黑的雨伞。江晓俞先是愣了一下,但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没见过世面的高二少年,他知道周萌拔出那把伞绝对不是为了在谈判的时候挡雨。

    于是他也学着拉开了车门,明显改装过的车门被加厚了,坚实的黑色伞柄就插在车门的侧面。他抽出伞,按下手柄上的机关,修长的欧洲骑士佩剑从伞里滑出来,刃光清澈。

    他握着剑站在雨里,身上透出战士的锐气。

    “这可不是什么开过光有名字的神兵利器!”周萌举着同样款式的剑向他喊着,“但这些质量可靠的量产货,和我们一样都是madechina,沉默平凡,却能在关键时刻改变世界。别怕!”

    江晓俞知道,周萌这是在给自己打气。

    自从在模糊的雨里看到黑色的和服,他就有一种感觉,这个人可能会是上杉芽衣口中的姐姐。直到现在看清了彼此脸上的表情,他反倒觉得这事变得蹊跷起来。不是已经谈好了么?难道那天她说的只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只是为了骗取自己的信任和同情么?可她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江晓俞持剑四顾,试图寻找上杉芽衣的身影。

    对于周萌来说,眼前穿着黑色和服的人,也算得上有过一面之缘。那天在拍卖大厅里,她横跨一步挡在面前,和服下摆无风自动。虽然自己没有跟着江晓俞出去,是用他重色轻友作为理由说服自己,可在那一瞬间,确实曾经被她端在腰间的一对黑色大袖吓住了,那人有渗在骨头里的杀意。

    “芽衣在哪?”江晓俞忍不住先开口了。

    “呵呵,芽衣……”穿着黑色和服的女人轻蔑的笑了笑说:“喊的这么亲切,难道那个贱人对你承诺了什么吗?”

    江晓俞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句话,他和周萌短暂的对视,发现她也是一头雾水。

    “她……她说不想再干无法挽回的事,她……”江晓俞吞吞吐吐的说着,他拼命的想说出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心里只记住了一种感觉,仅此而已。

    对面的人收起了脸上轻蔑的笑容,严肃的说:“我们活在这世上的人真是奇怪!每个人来到世上都只是匆匆过客。目的何在,无人清楚,虽然人们偶尔会自以为有所感悟。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其实我们都是为其他人而活着的,首先是你身边那些最亲近的人,他们的欢乐与你是否幸福息息相关。”说到这,她抬手指了指江晓俞,“其次是那些素昧平生的人,总有些纽带将彼此的命运联系在一起。我每天都会无数次的意识到,这种人与人之间毫无自由的关系,对于我已经得到和正在得到的一切,我必须竭尽全力做出回报。我渴望过简朴的生活,我总是深深的不安。”

    她停顿了一下,盯着江晓俞的眼睛,“年轻人,我想告诉你的是,漂亮话说的再多也毫无意义,就像我刚刚说的那些。因为……无论你到底想为别人做些什么,你自己先要活着,你明白么?我要活着,我不想死!而芽衣把死海古卷拱手让给你,就等于是用我们的命作为代价!”

    听到这话,江晓俞精神上如遭雷击,他也曾经想过这种后果,如果她的老板钱穆良真的是个“十足的大坏人”,那这样的结果也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但这些想法就如白驹过隙,他总是在潜意识里抗拒这种可能性,与其说是有所期盼,不如说是害怕面对更贴切。

    “那芽衣她……”此时江晓俞心里只有刚刚那句话在不停回放那些素昧平生的人,总有些纽带将彼此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杀了,我亲手杀的。”黑色的和服在狂风里招摇,“让你心疼了,真是抱歉,可我想活着呀。”

第一百六十三章 蜂芒

    “你们……不是姐妹么……”江晓俞声音里已经带着一丝绝望,是啊,明明是素昧平生的人们,却莫名其妙的就这么被联系在一起。有人死了,就像心里打了个结,一种没来由的委屈梗在胸口。

    茶道有云“一期一会”,用来概括一种瞬间及至永恒的微妙情感,在心里怀着“难得一面,世当珍惜”的心情来面对每一个人。毕竟,一生中或许只有一次的会面,本就该珍重再珍重。

    “可再珍重,还是没了呀……”

    江晓俞的情绪瞬间坠入这种人生离合、相聚欢娱以至于终极的分别里,很奇妙的感觉,这是他此前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未真正思考过的人都是会死的,然后就彻底消失,再也不见了。无论是一面之缘的美好,还是相伴身旁的人们,以及挚爱的亲朋。没有什么能永远存在,更何况一期一会注定如花瓣落地般短暂。

    是悲伤么?还是痛苦?似乎都不是,他在心底体会这种稍纵即逝又摸棱两可的感觉,这或许更是一种疲惫的无力吧。

    每个人都曾经有这种感觉,当你想要全力以赴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无能为力。当你发现一面上下左右都没有尽头的墙壁,那就是死亡。人终究都会死,芽衣、何芝诺、沈语凝、周萌……没有人会是例外。

    而且这尔虞我诈,好累啊……

    绝望之后紧跟着便是想要放弃,“对啊,我好像什么也做不了……”他心底里一个声音浮现出来。所谓斗志已经没了存在的理由,他手里的剑变得很重很重,“啷”一声落到地上,溅起污浊的水花。

    “活着才是姐妹,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穿和服的人又在嘴角挂起一丝轻蔑,刃光流转,看向了周萌,“看来他已经没用了,先从你开始吧。”

    话音刚落,两个身影便撞到了一起,刀剑相交,光影流转。穿着黑色和服的人清哼着晦涩的曲调,长刀划开雨幕,银色的光围着周萌旋转。

    “断竹续竹,飞土逐……”

    她轻声吟唱,手里长刀闪动,刀意里带着冷月的辉光,甚至她自己就是利刃,切开了雨水的领域,伴随着极致优雅的凌厉,闪现到了周萌身后。

    一记朴实无华的下劈,细长的刀跟随着手腕,没有破空的声音也没有断然的大喝,仿若轻如鸿毛。

    轻,所以很快,快到周萌几乎没有来得及反应,后背先是一凉,随后又是一缕温热。

    刚一照面,便被刀锋划了道口子,周萌转过身动了动肩膀,感觉还扛得住。

    “天何以刺,维予胥忌……”

    她继续唱着古老的曲调,就像从太古的黑暗中走出来的一缕怨念,寒冷刺骨。在优雅中爆发出无法想象的速度,黑色的大袖带起一阵风,举刀直刺。

    横剑格挡,兵刃交击,发出金属的蜂鸣声,周萌连退了几步才站稳,她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或者说是野兽般的对危险的直觉。她语气低沉的对江晓俞说:“跑,往回跑,抱紧了那个箱子,里面的东西比我们的命都重要,快跑!”

    “可是你……”

    “这是命令,我现在命令你跑!”

    江晓俞觉得自己失败极了,一个敏感而情绪化的人似乎永远成为不了真正的主角。他发了疯一样的往回跑,他在心里试图说服自己,为了怀里这个手提箱,为了里面的死海古卷,逃走已经是最理智的选择。他迎着大雨狂奔,打在脸上的,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芽衣的姐姐横跨一步,像是准备要追过去。

    “别那么急,既然从我开始,也要让我结束吧。”周萌横举骑士佩剑,拦住了对方。与此同时,她的脸上开始浮现出那种身心被撕裂的痛苦,随着眼前的世界变成血红的颜色,上一刻还娇柔的面容上就生起了一层细腻的绒毛。

    骨骼再次变得僵硬,粗糙的手掌上生出利爪,力量透过粗糙的皮肤,让肌肉高高隆起。

    瞳孔里绿光闪过的同时,周萌一个测滚,捡起了江晓俞摔落在地的剑,她抖了抖沾在鬃毛上的泥水,在突如其来的狂风里握紧了两把长剑。

    犬牙、低吼,还有鼻孔里喷出的热气。

    周萌挥舞着两把长剑,一头撞进了对手身前的领域,娇柔变成狂暴,纯粹的力量炸开一片金属的火花,肌肉、骨头和血,卷了钢铁的锋刃。

    一双绿色的光芒带着长长的拖影,在铅色的雾气里穿梭,尽是豁口的长剑随时会从任意角度劈下,仿佛不知疲倦。

    但活着的东西,怎么会真的没有疲倦。她的鼻息逐渐沉重,随着清脆的声音,左手的长剑从中折断。周萌心里微颤,她以为能多坚持一阵的。

    借着断剑那一刻的空隙,对方挥开黑色的大袖,倒退两步高高跃起,随着一阵“嗡嗡”声,身体停在了半空中。

    “钦原?”周萌的嗓音变得低沉沙哑。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薄到几乎透明的两对翅膀高速扇动。

    “蜜蜂不顾死活的去战斗,终归是为了守护什么重要的东西,你又是为了守护什么呢?蜂巢、同伴、蜂蜜、还是你那个老板?”

    “你问的太多了。”她浮在空中,背后一片虚幻的影子,转头看了看不远处高耸的路灯杆,似乎叹了口气,“真悲哀啊,还是让这一切尽快结束吧。”

    “莫予蜂,自求辛螫……”

    微弱的歌声飘不出这片雾气,她在空中转身,荡起和服的下摆,像某种节肢动物一般的、粗大的长尾从和服里伸出来,长尾的一端露出锐利的蜂刺,闪着铁色的寒光。

    尾上的毒针遥指着周萌,瞬间便刺了下来。

    第一下,周萌举剑格挡,长剑像玻璃一样被打碎,金属裂片扎进她肩膀的肉里。

    第二下,她贴身上前,毒针带着更强的威势直刺下来。周萌勉强躲开,带着甲壳的长尾在她先前站定的柏油路面上,留下了手臂粗细的深坑。

    第三下,周萌已经失去了平衡,毒针刺中了大腿,再拔出来的时候,鲜血迸射,带着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

    狂奔中的江晓俞听到了这个声音,似乎被惊醒了,他站在雨里,狠狠的把箱子摔在地上,抹了一把混在脸上的水。

第一百六十四章 哀兵

    就像一颗抛向空中的石头,它会迟疑片刻,然后又飞速回落到地面上。江晓俞也是如此,一路狂奔过后,仿佛人在弥留之际的挣扎,无论如何也不愿咽下最后那口气。

    只要燃起来,谁都认为自己是个硬汉。

    “去他的任务!去他的世界安宁!”他在心里呐喊,“人都是会死的,但不该是现在!有些事注定无能为力,但有些事还来得及!”

    转头狂奔,他越跑越快,在这个充满**的世界里,他想就这么一直跑到世界的尽头,跑到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的那时候,希望所有的朋友都不再分开,直到世界终结之时。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矛盾,会拼了命的在独处中寻找自我,可一旦真的亲眼看到那条边界,又会发了疯的思念起每一个人。

    就像之前的上千个夜晚里,他在天台仰望星空所想的一样,时间不会逆转,在万物终结之前,群星的光辉不会黯淡,所以要在尚有期望之时努力相信未来。

    切开的车头断口整齐,零件散落一地。

    江晓俞从没见过这样的周萌,她躺在地上,身上棕色的绒毛混着泥水,双手按着大腿上的伤口,血正从指缝里渗出来。她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的起伏,喉咙里哽咽着不甘心的低吼。她望过来的目光里,既有责备,又有欣慰。

    对周萌点了下头,神情里也全是歉意,而这歉意里,一半是刚才不该扔下她自己走,另一半是不该扔下箱子又回来。

    他捡起落在周萌手边的骑士佩剑,像是重新拾起了信念与斗志,双手持剑,气息灌注剑刃。

    子曰:“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正是所谓的哀兵必胜。

    江晓俞此时就全然沉浸在这种悲愤里,这种感觉出离了愤怒,心情反而意外的平静,他能读出大雨里每一丝气流的哀叹,还有雨水互相控诉的嘈杂。

    他看着对方长尾上仍在滴血的毒针,高举长剑,跨前一步沉肩压下剑柄,剑气暴涨,宛如黑夜中的一道光,要连空间一并撕裂。

    而对方从三味线琴颈中抽出的细剑,却有着意想不到的坚韧。面对江晓俞洪水一般的攻势,沉重的骑士剑融汇了人剑合一的气场,却不能在那上面留下哪怕一道微小的痕迹。

    几个回合下来,江晓俞知道自己还是太弱了,虽然从党哥手里得到的基础武学,招式技巧精妙浩瀚,从师父那学来的剑气无坚不摧,但自己却没有力量。看对方不费吹灰之力便化解了自己全部的攻势,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而且对方显然没有用出全力,他一时难以理解。

    “只能赌一把了……”

    他在心里默默做了决定,长剑平举,假作横斩的样子,却把剑甩了出去,趁对方侧身躲开的时间,转身跳起来,一脚踏上车顶,用尽全身的力气跃到高处,凌空侧过身空手指着对方的面门……

    穿着黑色和服的人眉头一皱,她看不出江晓俞这个举动的用意,垂下了手里的长刀……

    腾空而起只是一瞬,对江晓俞来说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等待着奇迹的发生,他在心里祈祷:

    “若过此关,我将淬炼筋骨,至成方休。不懈怠、不享乐、不思退却。我将悬梁刺股,生死於斯。我是天地间的雕像,练武场的幽灵,我是唤醒黎明的闹钟,闪耀午夜的台灯,我会成为每一个朋友的守望者,保护每一个脆弱的灵魂,我将生命与希望献给胜利,日日如此,直到成为一个真的强者……”

    当你真正想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全世界都会来帮你。江晓俞毫无退路的信念得到了上天的眷顾,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手感出现在他掌心里,那是沉甸甸的,冰冷却又无比炽热的钢铁之魂m500手枪。

    这是江晓俞的能力第一次把东西真正的实体化,而之前只是冷与热这种抽象概念的实现。他想永远带着这把枪,因为这是纪念更是自己成长的见证。所以在酒店最后的晚上,他一整夜都在用全身的气息感受这把枪里繁杂的细节。

    梦,是愿望的达成。

    江晓俞双手紧握m500,心神收敛到一处,空气中所有细微的变化都清晰展现在眼前。

    在雨水澎湃的雾气里,冰冷的空气紧贴着她的身体游动,在长尾的某处,空气被扰动成漩涡与乱流,躁动不安。

    而那根毒针接下来要往何处去,在江晓俞的预判之下,也形成了一条极为清晰的轨迹。

    他可以找到一切东西的“眼”,从对方的瑕疵之处施以重击,再把力量灌注进去,就能够摧毁一切,这就是天赐的力量。

    所以他把准星指向了一处空白,那里现在只有雾气,但他看得到,那条尾巴马上就会出现在那。

    于是他扣下扳机,凝聚着剑气的子弹从枪口射出,下一刻就撞进了漩涡里,溅起一蓬血水,弹片贯穿而过,拉出一条红色的曲线。

    对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长尾的末端便被子弹打碎了。她在惊叹中只慢了那么一瞬间,江晓俞已经撞进了身前,手刀直插进胸口,没进黑色的和服里,手臂上的皮肤甚至能感觉到心跳的压力。

    她张开嘴,喉咙里溢出血沫,却艰难的说:“你赢了,前面我确实让着你的,后面这下没有,看来你有能力保护她了……”

    “我的时间显然不多了,你不要打断我,也不要看那边的电线杆。你应该不知道,那有个摄像头,都在他的计划里,他能看见我们。所以我小声说话,你千万不要回答,更不要哭……”

    “芽衣没死,她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她咳了两声,“但她不想再帮恶人做事,那就只好这样……只要我死了,他就自由了。”她又抬起眼睛盯着江晓俞说:“我把她藏起来了,她醒了以后会明白我的安排,为了她的安全,你要保密,还要保护她……”

    “你千万不要哭出来,你一哭我就白死了……”她朝摄像头找不到的角度扭了下头,用尽全力挤出一丝笑容,“戏要做足,她,对不起了……”

    江晓俞忍着眼泪,感觉到心跳逐渐停止。

    终于,一切都停止了,连这雨也是,铅色的乌云撕开一道口子,一束微弱的光照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顾兰芝

    沈语凝站在学校教学楼的走廊里。

    放学以后,操场上已经空无一人,她隔着玻璃窗望着外面发呆。这一天都是风和日丽的,唯独到了下课铃响起这刻,却眼看着一大朵铅色的阴云从西北边飘过来,天瞬间就黑了。

    可就在大家急急忙忙都跑走了的时候,没有雷声没有雨点,一阵风来这乌云却又散去了。夕阳从云彩之间映过来,红的耀眼。

    “这样也好,省得人多她总会有点不好意思。”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沈语凝读书的地方是一所聋哑学校,同时也是一所相当高端的国际学校,汇集了差不多整个华北地区的,外交领域里有听说障碍的年轻人。每到周末和假期来临之前,更是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种肤色的父母聚到这,挂着黑色使馆牌照的汽车能一直排队到隔壁那条街。

    她的父母并不是外交官,沈语凝的父亲沈若麟是个还算事业有成的企业家,获选过一次全市十大杰出青年。早年间和沈语凝的母亲顾兰芝一起兄妹开荒,可以说是白手起家平地抠饼,创下了这么一份家业。

    没想到的是,就在沈语凝刚刚出生不久,顾兰芝却一反常态,性情大变,迷恋上了棋牌室,自此后乌烟瘴气彻夜不归。

    就这么苦熬了几年,还是曲终人散了。

    走廊里只剩下沈语凝一个人,她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怎么还不来,按规矩今天该去你那了,要是有事我自己过去了。”

    “马上到,已经看见你们学校大门了。”顾兰芝回复的很快。

    没一会儿,穿着粉红色加厚睡衣的中年女人就从学校正门进来了,她乱蓬蓬的头发和金碧辉煌的学校大门显然极不和谐,幸亏这两年里她每次来都是这个形象,传达室的大爷拦了她几次之后,反而还熟络了起来。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冲玻璃窗里的沈语凝挥手,显然操场里没有那么多老外,让她自在了不少。

    沈语凝背起“妈妈”去英国出差给她买的新书包,紧走两步迎了过来。

    顾兰芝站在红色的夕阳下面,笑得满脸开花,沈语凝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笑得那么开心,好像一点烦心事都没有,明明已经亲手毁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生活,却还能因为胡了一把好牌而炫耀上大半天。

    “走吧,刚才我那最后一圈没留神连了几把庄,手气太壮实在没办法,一会我请你吃冰淇淋。”顾兰芝想接过女儿的包,被沈语凝闪了过去。

    马屁没有得到回应,顾兰芝苦笑了一下,但还是热情洋溢的跟传达室的大爷挥手告别,相约有空一起打牌,走出了学校大门口。

    “我看是你自己想吃冰淇淋了,我可不吃我要减肥,我劝你也别吃了,都快成包租婆了。”沈语凝手势打的飞快。

    顾兰芝看着她不停的点头,显然高兴的很,最后还隔着睡衣摸了摸肚皮说:“包租婆怎么了,日子过的潇洒不就得了。那种积极进取的日子我可是够了,现在这样挺好,闲云野鹤自由自在,我那个棋牌室天天爆满,你去打听打听,在这一片儿我也是响当当的兰姐。”

    沈语凝摇了摇头,默默加快了脚步。

    “着什么急,嗨~慢慢走。”顾兰芝跟在后面说:“你往右边拐,我车停那边了。”

    顾兰芝的车是从麻将桌上赢过来的,一把豪华素七对儿彻底打垮了胡同口的刘三哥,赢来这辆八成新的白色小电驴。

    沈语凝侧身坐在后面,白色电动车在两广路上横冲猛拐风驰电掣。

    反正也看不见女儿的手势,顾兰芝顺手打开了车载的低音炮,放了一首精挑细选的歌:

    我在两广路上呼唤你的名字

    除你之外我对这座城市一无所知

    白日里车水马龙

    一入夜,黄昏便碎成了万家灯火

    我走过半山腰,却不知悔改

    那个夏天,记忆里混淆黑白

    总有曲终人散,一出戏谁在围观

    等不到时来运转,我只身守苍山

    我紧闭双眼默默地想你穿裙子的模样

    是不是命运已经注定了一辈子的忧伤

    昨天我在两广路上想你的时候吹了秋风

    风筝飞得很高很高

    断了线就成了天上的星星

    和你的眼睛一样明亮

    我在漆黑的两广路上找回家的方向

    “这歌怎么样?我特意下载的,以后接你来就放这个。”顾兰芝握着车把,半扭回头喊着。

    在沈语凝心里,她只是个抠脚打牌的人,小时候对她最后的记忆,全是歪头叼烟洗着牌的画面。不知道她从哪儿找来这么一首本该是民谣的歌,还用电动车上改装的低音炮放的震天响。

    无奈……

    沈语凝说不出话,也没法在她背后比出手势,就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皮鞋。这也是“妈妈”出差的时候买回来的,“妈妈”是个很好的人,跟着爸爸四处奔波,但她无论多忙也会记得这些琐事,鞋子的尺码、季节的变化,她会说哪些牌子适合自己,而哪些完全不对。只要有事给她打电话,她一定会答应,是个优秀、负责的“妈妈”。

    她常挂在嘴边的话是:“语凝,有什么事你都跟我说,我是你妈。”

    而自己眼前这个粉红色的宽大背影,却总是让人怀疑,是否真能去依靠。

    车骑到胡同口,路窄人多,顾兰芝就下来推着,沈语凝走在她旁边,俩人一路上和邻居不远不近的打着招呼。

    “你那个妈对你好不好?她要敢欺负你,敢动你一个手指头,我立马找她算账去。”顾兰芝边走边说。

    “比你好,细心体贴,还有事业心。不像你玩物丧志,老公都没了。”沈语凝漫不经心的打着手语,“再说你能拿什么跟人家算账,玩儿牌赢她么?人家可是应用物理系的博士,本科和硕士都是数学专业,真打牌你也未必算的过人家。”

    “得得得,算我没问。那你爸最近好不好?有机会你也劝劝他,钱挣多少是个头,也得注意身体,岁数不小了,别像当年那么拼了。”

    说着就到了院门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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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世界上只有我们人类自己,是不是太寂寞了一点?谁曾在门里?谁又曾在门外?江晓俞站在这扇门前,感受无尽的想象扑面而来。妖怪大城市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妖怪大城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妖怪大城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