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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大城市全文阅读

作者:小锤儿一扬     妖怪大城市txt下载     妖怪大城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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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江晓俞

    下课铃刚一响,江晓俞已经背上书包,一溜烟儿地跑出了教室。

    小组长张思涵追在他后面喊:“江晓俞你跑什么跑,晚上值日不做啦,你给我回来。”

    “今天值日做不了啦,我真是有安排,我先走了啊,回头请你喝咖啡……”人越跑越远,传回来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江晓俞确实有事,他在快咖啡打工,今天晚上店里有个分享会,据说是业内著名培训师赵某某亲自授课,讲的是“挖掘自身潜能、冲击职场高峰”。值班经理特意提前嘱咐过了,为了显得这个活动隆重热烈,无论有没有排班的,今天务必都要过来。

    江晓俞在咖啡店打工的时间不短了,各种分享会他见的多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赵某某上个月刚来过,当时讲的题目还是“与丈母娘如何相处暨长远把控家庭发展走势”,与会者不少发际线已经老高了,实在不像是新晋的女婿,一个个争相发言,会后痛哭流涕。

    直到下班的时候,他在咖啡店后面小胡同里,看见这帮头顶已经有些反光的大哥排着队等赵某某发钱,人生观才又捋顺了过来,合着都是群众演员,那就祝他们早日成为横店影帝吧。

    江晓俞出来打工,倒不是因为缺钱,他可不是什么父母双亡的悲惨儿童,主要是因为一个人有点寂寞父母工作都太忙,长期不着家。但相比起父母不能在家陪着他这件小事,他对家庭的不满,更多的来自于他自己这个名字。

    江-晓-俞,他对自己这个名字完全说不上满意,总觉得有一股上世纪**十年代浓浓的tvb风,嗯,下一个节目就应该是“做人嘛,最重要就是开心”和“我下碗面给你吃”。他严重怀疑父母小时候都是电视剧儿童+武侠小说爱好者,才会作出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情来。

    实际上江晓俞是不折不扣的新世纪一代,零零后new age,在帝都东城区一所不好不坏的学校正上高二。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江晓俞对于自己的双亲倒也不算心存怨恨,反而还有些同情他们。主要是觉得他们已经遭了报应二老都在同一家外企就职,分别是两个不同国家的大区级负责人,一个是著名的马拉松强国埃塞俄比亚,一个是最近频繁上新闻的委内瑞拉玻利瓦尔共和国,嗯,事业有成。

    分享会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就在一片热闹祥和的氛围中结束了,赵某某和快咖啡领导分别为活动致结束辞,并感谢各媒体机构的到来尤其是著名自媒体“狗眼看帝都”和大v“谁也不是谁爸爸”。

    江晓俞本来就没有排班,完事就跟着活动散场一块撤了,回家。走到自家楼底下的时候天刚黑,就听见有小孩的哭声,颤颤巍巍,边哭边喊自己名字:

    “江晓俞……江晓俞……呜呜呜……你怎么才来呀……我等你等得好惨呀……”

    江晓俞现在一个人住在安化楼的一间单身宿舍里,主要是因为上学近,而且房租也低。

    说到安化楼,现在可能上点年纪的人才知道了。这座褪了色的粉红色大楼是1960年建成的,没来过的人要是站在楼门口往里边看,只有一片颓废和暗淡,跟门前宽阔的大马路一比,甚至觉得有点诡异和恐怖。在寸土寸金的二环路里边,算得上是装置艺术了。

    但是在当年,这可是全帝都最高的摩天大楼,是理想社会的样板,是**的地标。差不多三百户人安排在九层大楼里,这还不包括食堂、俱乐部、舞厅、小卖店和托儿所,要是修在地底下简直就是废土堡垒了。

    安化楼住的人多,年头儿多,来来往往的人多,有的是搬走了,有的是直接驾鹤走了。所以留下的鬼故事也多,总有人说这楼里闹鬼……

    听着这哭声,江晓俞在阴风里打了一个哆嗦,看过的11区恐怖片开始在脑海里过电影,小孩的鬼片最可怕,因为不讲理、没逻辑、还有超能力。

    壮起胆子左右张望,就在楼门口旁边有一个矮小的鬼影,惨白惨白的,手里还抱着一个血红血红的圆球,跟人脑袋一边儿大:“江晓俞……我等你等的好惨……”还在哭。

    再仔细一看,江晓俞不怕了,大步流星走过去,照着鬼影脑袋上就是一巴掌:“何小胖!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大夜里抱着你这破福娃到处转悠,容易吓死人你知不知道!”

    “江晓俞,我已经好惨好惨了,你还打我,我告诉我姐姐去……嗷呜……”孩子又哭上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谁又怎么欺负你了?你也别好惨好惨了,你妈是不是最近又看什么苦情电视剧了,你净跟着瞎学,好好说话,啊。”江晓俞说。

    何小胖大名叫何盼,是江晓俞初中同学何芝诺的弟弟,二老响应国家号召刚生的二胎,也不知道想的是对他有所期盼,还是何必再有期盼,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名,总之这名字又是一桩人间悲剧,江晓俞心想。

    江晓俞觉得这孩子白白胖胖挺可爱,就是有点傻,不过看在他姐姐的份上,也算是对他不错,毕竟没准这小胖子将来会是自己小舅子也不一定。

    “江晓俞……”何小胖又抽泣了两下,总算把气儿倒顺了“刚才,刚才有一只蓝毛大兔子,把我的大桃抢走了。”

    “什么?蓝毛大兔子,你是不是动画片看多了出幻觉了,我回头得跟你姐说说,多注意学龄前儿童的心理健康,别整天看那些会说话的小动物跑来跑去的,容易产生错误的世界观。”

    “俞哥,真的……”

    江晓俞赶紧打断他:“千万别叫我俞哥,你这么叫,我觉得我跟那蓝毛大兔子是一伙的了,你还是叫我大名吧。”

    “好吧,江晓俞,我不骗你,真有一个蓝毛大兔子。刚才我就在楼后面玩,它突然就窜出来,抢了我的大桃,就跑到锅炉房那边去了,它有那么大。”何小胖还伸出两只手比划,但两只手的距离忽近忽远的,倒了儿也没看出到底是多大。

    江晓俞当然不相信这种小孩子的鬼话,但是为了给未来的小舅子留下美好的童年回忆,就当陪他玩会吧。

    “走吧,那我跟你看看去。何小胖,头前带路!”

    “得令!”

    小区里绿化不错,因为响应绿化号召,现在连棵杂草都没人敢清,不过江晓俞认为主要还是老旧小区没人爱管,都等着拆迁了。

    锅炉房在楼下小花园的一角里,几十年前曾经是给居民集中烧热水的,和其他同时代的大工厂一样。后来渐渐用不着了,也就荒废在这了。窗户上的玻璃已经都碎得差不多了,只剩几块残片倔强地留在文物级别的木头窗框上。门锁早就坏了,一推就开,屋里遍地是烟头,还有一些不可描述之物,看墙角褪了色的旭月升冰茶易拉罐,显然是许久没人打扫过了。

    再往前走路灯的余光就照不着了,江晓俞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白光一闪的同时,好像还真有个黑影,往屋里边闪进去了。

    “何小胖,刚才你看见了么?”江晓俞感觉后背有点凉,想确认一下。

    “我看见了,就是它。”说着一手拽紧了江晓俞的衣角,一手还把自己的大红福娃抱在胸前,“有你在,我不怕。”

    江晓俞心里说你不怕我怕呀,但何小胖这么相信自己还是挺值得欣慰的,“既然你这么相信我……”

    话还没说完,何小胖又说了:“我爸说这福娃开过光,能保佑我平平安安,有它在我就不怕。”

    气得江晓俞直翻白眼,这都什么家长,从小就用封建思想毒害祖国的花朵,以后生孩子应该先参加考试,不及格不许生。又想到,等自己将来成了何小胖的姐夫,一定得好好把他教育回来。

    江晓俞举着手机又往里走,闻见里边屋里确实有点桃子味,但这已经是最里屋了。绕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但刚才确实看见黑影了,这桃子味也跟受害人的案情描述相一致,怎么回事呢?

    一回头看见屋里的锅炉了,锅炉房当然是要有锅炉的,还是那种特别老式的锅炉,电影铁道游击队里那种,前头有个小铁门,打开用铁锹往里铲煤。

    现在这个小铁门半掩着,好像还在晃动,仔细闻闻,桃子味也好像是从这门里散出来的。

    怎么办?江晓俞心里也有点打鼓。

    安化楼总有闹鬼的传闻,莫非……可是有规定呀,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难道是什么变异生物,丧尸?白胖胖的小孩不吃,把大桃抢走了,丧尸不能这么点出息。

    外星人?这个可能性最大,但是友好交流也应该找聪明人,回头看看何小胖大眼睛卡巴卡巴眨着,江晓俞暗下决心,要真是外星人绝不能让它活着回去,要不它们以为地球人都是何小胖这种智商,明天就该侵略过来了。

    不过可能也就是猫猫狗狗的,何小胖没看清罢了。仔细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江晓俞打算下手了,但考虑到可能发生的搏斗,他还是把书包摘下来先放到一边,伸手打开了锅炉的铁门。

    江晓俞当时就惊呆了,锅炉里果然有一只蓝毛兔子,但又不是兔子,圆滚滚的,比足球小点,没手没脚没耳朵,一身蓝毛,两只大眼睛跟何小胖一样,眼大无神,这到底是个啥?!!

    跟这个不明物体对视了一瞬间,江晓俞看它既没有尖牙也没有利爪,长的人畜无害,还有点怪可爱的,把心一横,一把薅住它身上的蓝毛,就装进书包里了。

    “何盼,这果然是只蓝毛兔子,我先把这个大坏蛋抓起来了,明天交给警察叔叔去,回头要是发了锦旗我一定给你。”

    江晓俞心眼多,觉得这事有蹊跷千万不能声张出去,以何小胖的智商肯定是不能晓以大义的,只能先糊弄住了再说。

    看何小胖歪着脑袋若有所思,江晓俞赶紧使出杀手锏:

    “何小胖,去超市,好吃的,随便买!”

    “好!”

第二章 江毛毛

    在楼下的小超市收买了何小胖之后,江晓俞让他自己先回家了左手一袋辣条,右手一包薯片,背着他开过光的破福娃,一扭一扭就上了楼,看来他暂时是想不起来蓝毛兔子这档子事了。

    江晓俞也回家了,锁门、关窗户、拉窗帘,一切检查就绪,才把这个不明生物从书包里薅出来。刚才太着急都没顾上,现在拿手里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小别致……不,这小东西长的还挺别致,一身皮毛蓝汪汪的,溜光水滑蓬松柔软,要是能实现大批量养殖,一定能成为广大农民兄弟发家致富的好选择。

    一放在桌上,这个小东西赶紧抖了抖浑身的毛,左右张望了两下,似乎也看出来自己已经无处可逃了,眼神一垂像是在装可怜。本来在那像个柚子,突然往下一软,变得像个大柿子。江晓俞心想,这东西没腿没屁股,这么往下一瘫,应该就算是……坐下了吧。

    姑且当它是坐下了,总算是暂且踏实下来,俩人一对视,江晓俞终于有机会仔细看看它。

    这小东西整体来说就是一个长了蓝毛的肉球,背面都是毛,正面有两只大眼睛,嘴倒是挺小。至于为什么只说正反面而不说脸,是因为它根本就没有脖子,也分不出哪儿算脸哪儿算肚皮。刚想说它没鼻子,小东西一片空白的正面中间拱出一个小肉尖尖儿来,也看不出来有没有鼻孔,就算是鼻子吧。

    在一连串的捅咕和撩拨之后,江晓俞也终于掌握了这个不明生物的移动方式它想小范围挪动的时候,原本应该是屁股的地方就会鼓出两个小肉包,顶着它相对肥硕的身躯蹭上两步。它想去“远方”的时候,就憋着一口气,先把自己收缩成一个柿饼儿,再一放松就弹走了,算是跳吧。

    这个时候,江晓俞终于开始思考最重要的问题了,这玩意儿到底是个啥!??

    从它极低的战斗力来看,首先排除了丧尸系生物的可能性。

    又不像是哪个科学家研制的生物武器,生产这种东西完全是送人头好么。

    再从它极高的萌度来看,又排除了欧美系超能生物的可能,这样江晓俞就放心了,省的一会来个浑身绿色的肌肉大汉破门而入非说是它的亲兄弟,不但要抢走还得再挨一顿揍。

    摸着温温热热的,也肯定不是鬼。

    江晓俞又在网上胡乱搜索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拍照发视频各路博物大v给鉴定,他知道,这要是传扬出去,明天肯定全网都是这种标题“震惊!神秘生物可以入药,泡酒喝延年益寿,转发5个微信群,奖励10g流量”。

    正在跟搜索引擎较劲,电视突然响了:“本宫天生脾气暴、不好惹,谁要是再唧唧歪歪,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他。”是最近正流行的宫斗剧。

    江晓俞边找遥控器边想,还是换个台吧,最近宫斗剧看的太多了,剧情都看串了,好人坏人都快分不清了。可当他找到遥控器一抬头才发现,电-视-根-本-没-有-开!

    我去,闹鬼了,莫非这楼里的传说都是真的。

    江晓俞一身冷汗下意识地往墙边靠了靠,不过他从小受到的**无神论教育马上就占领了高地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吧。8平米的单身宿舍一眼就扫过来了,屋里没有任何异常,除了……除了桌上这个蓝毛的小东西。

    果然,一会没搭理它,自己又说上了:“朕,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你,你总是这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这小东西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学起皇上说话马上就露馅了。

    江晓俞大脑飞速旋转,思考事件背后的真相,终于想起来了:刚才在超市贿赂何小胖,超市的电视里正在放这段……

    “真是个大宝贝呀,还会说话。”江晓俞情不自禁,抱起小东西就亲了一口。小东西想躲没躲开,刚一放下,它就往后退了两步,斜眼看着江晓俞。

    “得给它起个名字吧……”江晓俞自言自语的说,经过了长达两秒多钟的深刻思考,江晓俞想好了,就叫它“江毛毛”吧,因为得随自己的姓,又是一身毛,这个名字正合适。

    既然知道了江毛毛能跟着电视学说话,江晓俞赶紧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电视剧频道,调大了音量。怕江毛毛到处乱跑,又从床底下找出一个珍藏的高达模型大纸盒,把江毛毛装了进去,狠心掏了个洞让它看电视用。

    不过这么一看感觉怪凄惨的,漆黑的纸箱里装着可怜的江毛毛,紧贴洞口站着,从狭小的洞口只能看见它可怜巴巴的双眼,跟蹲监狱一样。还是电影里那种重刑犯的监狱,大铁门封死的,只开一个小口,胖大狱警过来拉开叨叨两句又关上了,最后肯定拿钥匙的手被从这小口拽进去一命呜呼里边人成功越狱那种。

    “今天就先委屈你了,明天再说。”江晓俞假装关怀,其实是困了。

    “nia nia。”江毛毛哼哼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不乐意啊还是不乐意。

    正好第二天是星期六,一早江晓俞就把江毛毛装进书包里,坐地铁到了帝都著名的中老年人休闲娱乐圣地十里河花鸟市场。江晓俞记得这边有一家卖龙猫的,装龙猫的笼子应该适合江毛毛用,虽然还是个小监狱,总比那漆黑的纸盒子强多了。

    转了两圈才找着这家店,已经扩大经营了,不但有龙猫,居然还有一只白狐狸,当然店家绝对不是贩卖野生动物,想要的话是要签下正规的领养合同的。

    店里还有最近网上挺流行的“干脆面”小浣熊,视频里看着特别的萌,会洗手还会偷东西吃。可真东西完全不一样,丐帮级别的脏兮兮,爪子老长,一脸大哥的狠相,让江晓俞对互联网简直完全失去了信任。还有一种精神病飞鼠,你要对它不好,它就咬自己,自残给你看。

    正看着,店主过来了:“这位小老弟,您需要点什么?”

    “我随便看看。”江晓俞心想,我总不能说是给一个神奇宝贝买笼子把。

    “那您打算随便看点什么?”

    “……”店主的超强销售话术让人无语。

    “我想买个养龙猫的笼子。”

    “什么颜色的?多大了?公的母的?”

    “……”

    江晓俞不想跟这店主纠缠下去了,随便挑了一个,也没砍价,付了钱赶紧跑了。

    因为抱着个大笼子,江晓俞打算一路走回家,反正南三环到南二环也没多远,路上休息顺便吃了份烤冷面,就当午饭了。

    一到家,赶紧开始干正事教江毛毛说话。

    从哪教起呢?

    对了,先教它自己的名字,还有就是怎么称呼家里大人也就是自己,这样就把彼此的地位尊卑定下来了,修仙小说里面的灵宠法宝什么的,不都得是先认主么。

    江晓俞伸手指着江毛毛的鼻子,字正腔圆、慢条斯理地说:“江~~毛~~毛~~”

    又指着自己说:“爸~~爸~~”

    江毛毛无动于衷……

    江晓俞发扬百折不挠的革命精神,反复示范一百次以后:

    “江!毛!毛!”嗯,声音里都带着血丝儿了。

    “刚毛毛……”

    “爸!爸!”

    “爸……挂……”

    …………

    江晓俞表示无奈,不过虽然有点污又有点不吉利,总归是有进步,继续吧。

    眼看着天都黑了,江毛毛总算是学得有点模样了,发音也逐渐标准。

    “毛毛呀,今天咱们最后再做一个小测验,如果你回答的好,爸爸就奖励你一朵小红花。”江晓俞说的语重心长。

    “nia”,除了电视台词和名字,江毛毛暂时还不会说别的话,这可能就是知道了的意思。

    江晓俞先拿手指着自己。

    江毛毛愣了一下,大声的说:“江毛毛!”

    ……

    又拿手指着江毛毛。

    “爸爸!”

    ……

    江晓俞彻底愤怒了:“真不知道你是傻子还是小坏蛋,小红花没有了,蹲监狱去吧!”一把薅起江毛毛,扔进了新买的笼子里。

    “从今天开始,增加两节晚自习!”又把笼子放电视前边,打开了电视剧频道。

    江晓俞突然又想起一个好主意,这主意“好”的连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江毛毛你可不要怪我,这都是你逼我的。”

    说完就把电视播到了教育频道,放着的正是”高中数学全辅导三角函数进阶教学“。

    ……

    在房间外面,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从远处飘了过来,在小区上空盘旋了一圈,落在了楼顶的一角。黑影伸出三角形的脑袋左右张望,绿色的眼睛中间有一条狭窄的细线。它似乎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伸出了鲜红色分叉的长舌头,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像蛇一样品尝空气中的气味。迟疑了片刻,又扇动翅膀飞走了。

    而此时的房间里,只有睡着了的江晓俞、播放着微积分的电视机和昏迷不醒的江毛毛。

第三章 爱吃不吃

    星期天一早,江晓俞还在梦里跟小姐姐逛公园划船,手机突然响了,抹开两眼一看,是自己远在埃塞俄比亚的父亲大人发来了视频连线。接通以后,背景依然是熟悉的荒漠稀树草原景观,醇厚浓郁的自然风光。

    “儿砸,爸在这又修了条路,你看怎么样?”说完还举起手机三百六十度扫视了一下。

    江晓俞迷迷糊糊看着跟动物世界一样一样的画面内容,心里说这哪特么有路,我就看见长颈鹿了,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又到了交配的季节……公长颈鹿趴在了母长颈鹿的身上,发出了酣畅的声音……

    但嘴上还是有礼貌的:“嗯,真宽敞……”

    “儿砸,没起呢吧?”看江晓俞睡眼惺忪,老江自问自答着又说:“没起接着睡吧,没什么事我挂了。”屏幕一黑,倒是个毫不拖泥带水的汉子。

    江晓俞看着黑了屏的手机居然产生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摊上这样的家长,就问你生气不生气。

    一时间睡意全无,江晓俞躺床上开始谋划一天的安排,难得的星期天,是约尘重一块开黑呢,还是自己偷偷去漫展看小姐姐呢?再买几个同人小本子……

    正想着,又传来敲门的声音,”谁呀!“起床气升至顶点。

    一开门是何芝诺来了,江晓俞立马春风化雨一般,火气全消,心里说既然来了就别客气了一块睡会吧。可转念一想江毛毛还在桌上,是不是应该先瞒着点,何芝诺全家都是祖传的街道积极分子,她要现在看见了,江毛毛很大概率要上交国家的吧。想到这,江晓俞挡着门缝极为不情愿的憋出了一句:“我,我今天不方便……”

    话还没说利索,何芝诺一闪身就钻进屋了,这就叫口嫌体正直吧,重色轻毛。

    何芝诺倒是开门见山:“何盼跟我说,你们俩在锅炉房逮了一只蓝毛大兔子。我一想这事就不对劲,兔子哪有蓝色的,你肯定糊弄小孩儿了,对不对?”何芝诺刚想坐床上,一闻被窝儿里还有热烘烘的的人气儿,皱了皱眉头:“老实交待吧,怎么回事?”

    “你弟弟这个叛徒,我跟他说好了要保密,这招的也太快了。”

    “那是我亲弟弟,替你保密了才是叛徒。而且辣条已经吃完了,早上我给他买的虾片儿。”何芝诺得意的说。

    “……”

    江晓俞无语了,吃货真是靠不住哇。

    生活就像那啥,既然抗拒不了就享受吧,江晓俞心想反正也瞒不过去了,就当向老佛爷献宝了吧。

    笼子里接受了一晚上数学教育的江毛毛还昏迷着,江晓俞把它抱出来放桌上左右捅咕,江毛毛这才晃晃悠悠的慢慢醒过来了。睁开眼看见何芝诺,两只大眼睛卡巴卡巴眨个不停,黄豆粒大的小鼻子也一抽一抽的,不知道是不是在闻味道。

    “诶呀我去!这种大宝贝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亲乖乖,赶紧让姐姐抱抱。”说着就一把搂进怀里,左右揉搓。

    “干嘛是姐姐不是妈妈?”江晓俞问。

    “叫妈都把我叫老了,姐姐显得多年轻。”

    江晓俞心里说,那你可就别怪我了,这是你自己选的,以后都得管我叫爸爸。

    “它叫什么呀?起名字了么?”

    “随我姓,叫江毛毛。”

    “呃~名字虽然土了点,不过还是很可爱呀。”说着又摁在胸口一阵狠撸。

    “……”

    看得江晓俞这个羡慕嫉妒恨,恨不得把自己脑袋跟江毛毛的蓝毛屁屁互换。这时候江毛毛居然自己蠕动着转过身来了,斜眼看着江晓俞,小歪嘴透着坏笑,仿佛是在挑衅!大眼珠还往上挑着,左右乱转,一看就是憋着什么坏,突然嘴一张,居然用稚嫩的小音调说话了:“赖后吉祥。”又是宫斗剧里学的台词,只是发音略欠标准。

    这一下,何芝诺更是对江毛毛爱得不行不行的。

    江晓俞一下明白过来了:“江毛毛!你个小坏蛋,我看你不是傻,你就是坏,坏的都出水儿了。今天晚上监狱电视台特别节目,物理竞赛试题汇编,你等着的。”

    江毛毛个头不大,表情还挺丰富,一脸委屈看着何芝诺,但它哪知道,何芝诺在重点中学读书,正好参加了物理竞赛,并没觉得这算惩罚……

    不过江晓俞还是觉得跟江毛毛一比自己受了冷落,心里不平衡:“哎你别光看它,一个肉球儿有什么好的,你也看看我。”

    “你?你挺好的呀,学校多给你加点作业就更好了,你现在太闲,我心里不平衡。”

    “谁让你当初不跟我报一个学校的,后悔了吧,晚啦。”江晓俞感觉自己可算说了一句痛快话。

    何芝诺斜眼看着他,“作业都写完了么?期末考试全班排第几呀,年级呢?”

    “……”

    何芝诺又跟江毛毛玩了半天,转眼到了午饭时间,该回家吃饭了,下午还报了物理课外班。看着江毛毛有心抢走却是力不从心,何芝诺的爸爸接了奶奶的班,一家子都是街道办事处的,思想端正得不得了。

    “我先走了,江毛毛就先交给你照顾了,小鬼!”说着,何芝诺使劲一拍江晓俞肩膀:“要不是我爸,我现在就把它抱走,还得改名跟我姓,何喵喵怎么样?”

    “得了吧您呐,就老何那秉公执法的劲头,今天就得把江毛毛上交给国家,晚上就法制30分特别节目了。”

    何芝诺白了他一眼,上楼回家了。

    江晓俞跟何芝诺在初中就是同桌,又住在一座楼里,关系一直挺好。只是中考一过,就分道扬镳了,一个在市重点,一个在放牛班。不过江晓俞觉得自己一点儿不笨,只是对学习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玩起游戏可是“王者”级别的。这几年又没人在身边天天监督着,不像何芝诺,父母管那么严,怪可怜的。

    何芝诺刚走没有10分钟,何小胖又来了。

    这次江晓俞只把门拉开一条缝:“干嘛呀?你姐刚走,你又来了,我这成你们家行宫了。”

    “那不是兔子,我姐跟我说了,兔子没有蓝的,你是大骗子。”

    “小点声,那个……我送动物园去了,你赶紧回家吧。”

    “你不让我进去,我就告诉居委会李奶奶去。”何小胖也使出了绝招。

    江晓俞眼前一黑,这一家子,都是老天派来整我的吧,只能无奈地开了门。何小胖是左福娃,右大桃,赘肉在腰间,哈喇子甩胸口,大摇大摆进了屋。

    “我给它送桃子来啦,又硬又脆,可好吃啦。”何小胖凑到跟前,得意的说。

    可是把大桃往江毛毛面前一放,这小东西却是一脸的嫌弃,说不定它自己也知道,是因为这个才被人类抓住的,所以怀恨在心。

    江毛毛眯着小眼,往后退了两步,开始往桃子上吐口水……“噗噗噗……”

    太邪恶了,江晓俞心想,刚才还装得纯情鲜肉,这一转脸就变成泼皮小无赖了,思想教育任重道远啊。

    何小胖可受不了了,纯真少年的一颗真心被这么踩在脚下蹂躏,先是瞪大了眼睛一愣,“嗷”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江晓俞赶紧连蒙带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承诺惩罚江毛毛,又以一顿肯德鸭为代价,才把何小胖送走。这才想起来,从抓来到现在,江毛毛确实是水米未进,应该喂点狗粮了,可是它吃什么呢,难道真吃狗粮么?

    找了一圈,家里只有方便面、饼干、怪味豆和海苔。

    跟小孩抓周一样,江晓俞把这几样吃的放进笼子的四个角里,看江毛毛的反应。

    江毛毛左右蠕动,皱着小眉头挨个闻了过去,鼻子一抽一抽的,闻到怪味豆那里使劲一吸,八成是吸了辣椒面进去,闭眼张嘴仰着身子酝酿了半天,“哈秋~”打了一个蠢萌蠢萌的小喷嚏。

    看江晓俞哈哈直乐怪开心的,江毛毛不乐意了,翻着白眼把吃的都顺着笼子缝扔出来了。准确的说不算是扔,是用小屁屁拱出来的。

    看着乐呵归乐呵,总不能真让它挨饿,江晓俞拿着手机下楼,直奔超市,再回来的时候拎了两个巨大的袋子。

    “江毛毛,你看看啊,爸爸对你可不薄,半个月的生活费全在这了,总得有你能吃的吧。”

    打开袋子,东西还真多,从猫咪肉包到婴儿果蔬泥,全都有。可试了一圈,江毛毛愣是一个都不吃,尤其是那个果蔬泥,尝了一口,马上喷出来“噗噗噗”吐的满地都是。还歪着头恶狠狠的盯着江晓俞,一脸“你要毒死老子”的表情。

    江晓俞拿过来也尝了一口,赶紧吐了,难怪小孩爱挑食,这可真哔哔太难吃了。

    江晓俞打算暂时放弃这个饮食难题,反正看江毛毛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一时半会也饿不死。还是写会作业吧……明天又是星期一了,组长张思涵肯定一早就追着要作业,每次收作业都那么积极,莫非是对自己有意思?

    写作业的念头只出现了一瞬间,马上胡思乱想就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还是先看会电视吧。”

    江晓俞习惯在写作业的时候看电视,虽然可能会影响集中注意力,但有时候屋里太安静了,铁打的汉子也会莫名有点小忧伤。

    《跑进科学》是江晓俞最喜欢的节目,虽然各种诡异事件背后不是电线漏电就是裤衩掉色,但好歹全程保持悬念,最后也有个交待。

    没想到的是,本期跑进科学讲的是“法源寺的鬼影”,镜头刚一切到寺庙门前的胡同,江毛毛就激动起来,“nia nia”叫个不停。

第四章 法源寺

    随着节目不断推进,本期《跑进科学》的悬念逐步被推向了高峰。居民反映,法源寺附近的胡同里总是有神秘的黑影一闪而过,然后整条胡同的路灯就忽明忽暗地闪,有人说这叫鬼吹灯,还请了风水大师来看过,结果也是不了了之。

    最后专家调查了三天,结论是路灯的电线松了,晚上有野猫在房上跑,接触不良的电线一受震动路灯就灭,再一震又亮了,而生活在法源寺附近的小野猫据统计不下50只,经常举家出行。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江毛毛的反应,当镜头在寺院和周边胡同里反复切换的时候,江毛毛表现得非常激动,“nia nia”乱叫,最后还喊了一句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台词,听起来像是“我要吃肉!”

    难道江毛毛要吃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不成?庙里的香火供品?江晓俞想不出来,因为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无论如何还是得亲自去看看再说。

    不过现在已经太晚了,江晓俞用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窗外漆黑一片的天,嗯月黑风高夜,最适合组队开黑,立马上线,发现几个基友都在。但今晚手感实在太差,不是落地成盒就是送快递,舔包两小时,快递5分钟,玩了一会实在不爽,江晓俞也就退了。

    第二天一早,江晓俞早早就到了学校,发现昨天一块吃鸡的也都到了,正在奋力赶作业中,抄得龙飞凤舞,隔天再看未必能记得自己写的是什么。

    刚到自己位子上坐下,组长张思涵就过来了:“江晓俞,作业写了么?没写可以抄我的,请我喝咖啡就行。”

    “今天真用不着了,我写了。”江晓俞十分得意,从书包里掏出作业。

    “哦……”张思涵倒显得挺失望。

    这时候抄作业的已经完事了,正大摇大摆的往江晓俞这边走过来,胖的叫尘重,是因为他玩《炉灰传说》手气总是太背,抽完了卡包老是全拆成尘,人又胖。瘦的叫李白,平常爱写两句打油诗,玩王者必选李白。

    “我说昨天到底是谁那么丧,原来是江桑你呀,昨天你一下线,我们哥几个把把吃鸡。”尘重说得趾高气扬眉飞色舞,一身肥肉乱颤。

    “你昨天的328一张橙卡都没出。”江晓俞句句扎心。

    “哥哥有钱玩得起,你管不着。”

    “你上周的328也是一张橙卡都没出。”

    “哎咱能不能别说抽卡这事了。”尘重同学一脸的痛苦,脸上肥肉都在抽搐。

    “你爸下周就回国了,你就没有生活费了,手机也得没收。”

    “……”尘重喷出一口老血,什么话也不想说,灰头土脸回座位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江晓俞一阵风似的回了家,腾空了书包,装上江毛毛,就准备直奔法源寺去了。

    楼前楼后转悠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辆性能良好的共享单车,骑上车,途径广渠门内大街、天坛路、永安路、南横街,不到30分钟,江晓俞带着江毛毛就骑到了法源寺前街。

    法源寺门口有一个布告栏,看完江晓俞才知道这里是帝都最古老的寺庙,唐朝就有了。难得的是寺院周边不但没有推销产品的,门口还能免费领到三炷香。江晓俞心想,最近身边发生的也算是稀奇事,虽然目前看来并不是坏事,不过先在佛祖这挂个号,万一有困难也好有个照应。便顺手拿了三炷香,先捏在手里。

    往里走先是几座石碑,看着怪厉害的,不过貌似都是篆书,自己一个字也不认识。还有一座石碑刻的是圣旨,从来没见过这种高级货,江晓俞也觉得挺新鲜。

    再往里是天王殿,烧香的香炉就在这,江晓俞把香点燃插在香炉里,也不知道脑子里想的什么,鬼使神差的就冲着大殿敬了个少先队队礼……

    不过江毛毛在书包里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明明看电视的时候还挺激动的,莫非不是这?

    江晓俞心想反正都来了,就再往里看看吧,绕过天王殿,里边就到了大雄宝殿。这时候江晓俞觉得书包里有动静了,赶紧到没人的地方打开一看,江毛毛在书包里瑟瑟发抖,眼神儿也有点蔫蔫的,好像是有点害怕什么。

    “估计江毛毛跟这不是一个阵营的吧……”以江晓俞的见识,也只能想到这了。

    江晓俞琢磨着,既然江毛毛感觉不自在,那还是赶紧撤吧,法源寺里有常驻的僧人,隔壁还有一个什么佛学院,万一待会儿出来个大师,说江毛毛是邪魔转世什么的,再给它收了,那可就亏大了。

    出了法源寺天已经黑了,往左一拐就是西砖胡同,刚到胡同口,江晓俞就感觉书包里又有反应了。打开一看,江毛毛在里边正冲他点头呢,嗯,看来要找的地方在这条胡同里。

    越往前走,江毛毛在书包里的动静越大,已经开始“nia nia”地叫起来了。

    不过……江晓俞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因为江毛毛的动静和他闻到的气味是成正比的,也就是说,江毛毛越兴奋,他闻着的味儿就越冲,而且是很熟悉的那种,温暖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味道……

    当江毛毛的狂热达到顶点的时候,江晓俞也来到了一座神圣的建筑物前边,里边亮着幽暗的小黄灯,传出来浓郁的气息,这地方还有一个颇为文雅的称呼五谷轮回之地。

    “哗~!”一声水流喷溅的巨响把江晓俞吓了一跳,厕所里出来一位光膀子的大哥,叼着烟,金链子明晃晃,一边提裤子往外走,一边盯着江晓俞。

    吓的江晓俞倒退两步,低头不敢说话,等金链大哥进了院才打开书包,指着厕所问江毛毛:“难道……你、你要吃这个……?”

    江晓俞现在已经彻底懵了,如果江毛毛就是要吃翔,到底还养不养了?

    越想越恶心……一不留神想出画面感了太恶心了要吐了……还是把它扔了吧。

    可是何芝诺挺喜欢它的,留着江毛毛,何芝诺还能多往自己屋里走走,一来二去日久生情,事情就办了。那还是留着江毛毛吧,大不了让它吃自己的……也不知道江毛毛会不会嫌弃……

    犹豫再三,江晓俞深感进退两难,再看江毛毛,好像已经明白江晓俞想的是什么了,侧着圆滚滚的身子,白眼翻到了不能再白的程度,看江晓俞的眼神就跟看傻子是一样的。

    看江晓俞失魂落魄的样子,一点儿没有开窍的意思,江毛毛只能深深叹了口气,向胡同对面努了努嘴,如果江毛毛掌握的词汇量足够丰富,现在想说的一定是:“江晓俞你个弱智儿童!”

    看见提示,江晓俞总算明白过来了,羞愧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表情上都是大写的尴尬:“误会、误会……”

    一通安抚+道歉,江晓俞看胡同里也没人,干脆把江毛毛从书包里拿出来了,捧在胸前:“干脆你直接指路吧,我跟着你走。”

    跟着江毛毛的指示努嘴+两种不同声调的叫唤,俩人终于站在了对面院里一个小煤棚外面。

    “就这?”

    江毛毛点点头。

    江晓俞看着煤棚有点不知所措,这是帝都大杂院里一种常见的违章建筑,一般不到一人高,面积也就比桌子大点,是煤改电以前冬天存放蜂窝煤用的,现在平房普遍煤改电了,冬天都用电暖气,没拆除的煤棚也就是堆点破烂儿了。

    “算了,为了你,也为了我的幸福生活,豁出去了。”江晓俞拉开煤棚的破木门,低头就钻进去了。

    煤棚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江毛毛从怀里跳出去,在前边“nia nia”叫着给江晓俞引路。明明屁大点儿的一个小煤棚,江晓俞却感觉弯着腰走了好久,中途还有上坡下坡,等再看见光亮的时候,面前已经是一条青砖砌成的通道了。

    走出通道,上面是满天星斗,脚下是青砖铺地,两边是高大的红墙琉璃瓦,一米多宽的小路连着前边一道古朴的红漆木门。

    江晓俞心灵上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这一切简直不可思议,他揉揉眼睛,又回头看了看走出来的青砖通道,月光能照出通道里不长的一段距离,再往里则是漆黑一片,自己刚才就是从那片黑暗里走过来的。

    这时候江毛毛正在前边催他赶紧走,一脸得意。

    江晓俞心里盘算着刚才走过来的路线,猜测自己此时应该还是在法源寺的内部,而且是刚才无法进入的隐藏空间,说不定就是哪两道墙之间。

    看江毛毛使劲在催,江晓俞也紧走了两步,站在红漆木门之前,经历了刚才那条通道,江晓俞的世界观仿佛也经受了一次洗礼,害怕的感觉一点没有。推开木门,里边只是一间陈设俭朴的小屋,除了桌上放着一本书,就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

    江晓俞还是把整间屋子又仔细看了看,确认实在没有错过什么之后,就把桌上的书装进包里,带着江毛毛顺着原路回家了。

第五章 阳光彩虹大白马

    江晓俞意外得到了这本来历不明的书,回家的一路上是既忐忑又紧张,当然还有点小期待。

    毕竟这年头谁还没看过几本武侠小说呢,意外跌落山崖,醒了之后发现山谷里是个世外桃源,然后吃了某种几百年一结果的灵力果实,修为大涨,又在石洞内找到前辈高人留下的插图版武功秘籍,打通任督二脉,炼成绝世神功,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标准成长流程了。

    江晓俞觉得自己目前的情况就跟这个差不多了,这书里肯定记载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说不定就是什么修炼的攻略。到时候自己神功大成,江毛毛也成功进化成什么高阶神宠,父子二人齐心协力,纵横天下。不过又一想到江毛毛现在的这副尊荣,实在猜不出来它能进化成什么厉害的样子。

    “算了吧,没它也行吧……”

    一边琢磨一边走,月上三杆的时候江晓俞回到了安化楼。刚一进电梯,就觉得有一阵阴风从脚下扫过,电梯门忽然开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爷爷拖着一条绳子缓慢地冲着江晓俞走过来。江晓俞还以为碰到了灵异事件,古代秘籍的守护者这就追过来了要把他带走。

    结果老爷子回头说了句:“哎呦卧槽,我的狗呢。”又颤颤巍巍拖着绳子找狗去了。

    不带这么吓人的吧,江晓俞捂着胸口……

    可算到了家,赶紧把江毛毛从书包里抱出来,在书包里憋了一晚上,该出来放放风了。

    江晓俞深呼吸了两下,端坐在书桌前,毕恭毕敬地翻开了这本被他寄予厚望的书,“来吧,下半辈子就靠你了~”

    可接下来看到的内容,却让江晓俞瞬间石化书上的字没一个他认识的,不但不认识,对于江晓俞的文化素养来说,居然完全看不出来这些鬼画符一样的“文字”和任何其他文字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关联。

    互联网时代成长起来的少年,自然不会在信息与资讯的方面轻易认输,江晓俞在网络上搜了一遍又一遍,满文、蒙文、回文、甲骨文、美索不达米亚楔形文……总之都不是,一点都不像。

    知难而退也是成功人士必要的素质,江晓俞心里说,然后一回头,又盯上江毛毛了既然是你带我找来的书,莫非……

    这时候江毛毛闲的无聊,正撅嘴吹着自己脑门上的几根呆毛,几撮蓝色的杂毛一上一下飘着,玩的还挺开心。吹着吹着才发现,自己的二货举动全被江晓俞看见了……

    江晓俞看着它的眼神已经从求助变成了怜悯,“哎~果然还是个傻球。”

    江毛毛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斜眼儿撅嘴的表情凝固在大饼一般的脸上,整个石化了。

    江晓俞拿过那本书来,指着上面的文字问它认识不认识,江毛毛还以为是在表扬自己今天的壮举,只是一个劲的傻笑。

    “哎~傻球就是傻球。”

    不过对于江毛毛今天的表现,江晓俞还是相当满意的,傻就傻吧,江晓俞心想,回身就开了电视。

    “今天表现不错,就不看教育频道了,看电影频道,让你放松放松。”

    一听教育频道,江毛毛条件反射就是一个激灵,吓的够呛,知道不看了,又是满脸堆笑看着江晓俞。

    “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谄媚了,挺好,爸爸喜欢,继续保持。”

    第二天到了学校,江晓俞的外号已经从“江桑”变成了“江丧”。

    不过江晓俞觉得自己和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层次的拉开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嘛,自己神功在手,早晚是可以破解的嘛,拯救世界的重任是推卸不掉的嘛。

    想到这,江晓俞语重心长的对尘重和李白说:“年轻人,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好好享受吧,我很羡慕你们。”

    “……”

    江晓俞昨晚把那本来历不明的书拍了几张照片,存在手机里,暂时还不打算给别人看,就趁上课的时候继续在网上搜索。

    嗡~嗡~手机一震,尘重发来了消息:“峡谷四等一,速来。”

    江晓俞回复:“老子要学习,时间紧迫,责任重大。”

    手机又一震:“偶尔丧一丧,不要灰心嘛,哥罩着你,快来快来!”

    江晓俞回复:“你这么擅长安慰别人,一定是度过了很多自己安慰自己的日子吧?你爸哪天回国?”

    又把尘重怼了个半死。

    对江晓俞来说,这种看起来好像有点古老的东西,最懂行的还得是故宫里的专家,毕竟人家连坏了的文物都能修,更何况只是解读一下了。

    不过……这样的专家没地方找去呀,脑补了一下自己在故宫门口举个大牌子,上面写着“我要找专家”的画面,江晓俞赶紧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肯定得被警察叔叔带走。”

    突然灵光一现,江晓俞转头看见了自己的同桌,林雪。如果没记错的话,林雪的父亲还是个挺有名气的书法家,林雪这一辈有堂兄妹三人,分别叫林雪松、林雪竹和林雪梅,松竹梅岁寒三友,其实名字起的挺好,古色古香的也符合家里的文化氛围。

    但是林雪梅总觉得自己名字有点土,倒也是没错,“雪梅”这么一叫,确实有点回到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感觉。于是后来就把梅字去了,改叫林雪。

    “林雪……”江晓俞压低了声音说。

    林雪听见叫她,扬了扬眉毛就当是答应了,手上记着笔记一点没停。

    “文字,哪儿懂文字的人多呀,就那种奇怪的字,你知道么?”

    “字儿?你说的是草书吧,琉璃厂,那懂的人多。”

    江晓俞比了个“ok”的手势,算是感谢了。林雪向来都是大家闺秀的样子,从不参与同学们无聊的互怼,也不混什么粉圈,今天能跟自己说这么一句完整的话,已经算是相当给面子了。

    琉璃厂,江晓俞早就听说过这个地方,但是因为自身文化水平的限制,就从来没去过。

    捱到放学,担心琉璃厂人多眼杂,江晓俞打算不带江毛毛一块去了。自己坐着6路公共汽车,一路风风火火就到了。

    街上店铺林立,人来人往,不时还有伪装成孕妇的大姐过来问:“要画么先生?高仿的。”

    江晓俞在街上走了一个来回,以他朴实无华的价值观来说,好几家看着富丽堂皇的店都像是黑店,虽然自己并不懂艺术,但总觉得所谓的“美”应该是一种很直接的表现,而不是非得解释半天拐三道弯才能明白的东西。有的“作品”挂在那价格不菲,可怎么看都像是何小胖的幼儿园作业。

    江晓俞在这条街上东西走了一个来回,最终决定去一家“古籍书店”碰碰运气,因为看着特别俭朴,也没什么装修,不像是骗到钱的。

    书店一楼还是普通书店的样子,书架上摆的大多是字帖、画集、艺术理论,卖古籍是在二楼。江晓俞顺着一道油漆剥落的木质楼梯上了楼,发现这里都是他不太能理解东西,纸质一律深黄,应该都是中国字,认得出的却极少,大概扫了一眼,也没发现和自己那本书里长的像的文字。

    玻璃柜台后面站着一位中年大叔,身材比微胖再胖一点,穿着藏蓝色的西裤配白衬衫,戴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着就有文化,正低头翻着一本破旧的书二楼此时只有江晓俞自己一个人,想来平时没有顾客的时候也只能靠看书打发时间了。

    “您好……”江晓俞特意压低了声音,生怕打扰了人家。

    “同学你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大叔抬起头,扶了扶眼镜。

    “我有一本书,不知道是用什么文字写的,您能帮我看看么?”江晓俞说着,就把手机递出去了,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本书封面的照片。

    “这个呀……”中年大叔拿过手机,看见照片上一个若隐若现的山形图案,稍微严肃了起来,从衬衫兜里掏出一支钢笔,开始在纸上写,边写边说:“我给你留个地址,你晚一点过来找我吧,嗯……九点以后吧,今天我是晚班,你这个说来话长……”

    江晓俞一听这话,有戏呀!高兴的不得了,接过大叔写好的纸条,连忙道谢,约好了晚上不见不散,就跟小鹿在草丛里乱蹦那么欢快地下了楼。走到街上打开纸条一看,写着:

    杨梅竹斜街,

    青云阁侧对,

    院落尽头

    太有文化了,江晓俞一阵感慨,尤其这字写的真漂亮,按他的标准来说,书法的最高境界就是龙飞凤舞、又能看懂……

    沿着琉璃厂一直往东走,紧挨着就是杨梅竹斜街,因为时间还早,江晓俞干脆继续往东,穿过大栅栏到了鲜鱼口美食街。炸糕、爆肚、奶酪吃了一遍,逛了逛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返身又走回了杨梅竹斜街,此时九点刚过。

    这条斜街现在是当红的文青打卡胜地,沿街两侧都是文艺气息爆棚的不知道卖什么的小店,夜幕降临之后满街都是搞对象的,撒了遍地狗粮,让江晓俞稍微有点心里不平衡。不过江晓俞一直觉得,最难相处的女生就是那种很爱文艺但又没什么文化的。

    街上有一座用铁箍勒着加固,看着相当破旧的二层危楼就是著名的青云阁,号称清末帝都四大商场之首,现在看来简直不可思议,面积还没有一个洗浴中心大。按纸条上写的,青云阁侧对面的胡同深处,琉璃厂大叔的家就应该是在那了。

    江晓俞心情简直好到爆,一想到自己的人生马上就要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开心得像阳光彩虹大白马,恨不得站在街上立马唱一首祖国万岁。

第六章 红毛大粽子

    “杨梅竹斜街,青云阁侧对,院落尽头。”江晓俞又确认了一下,看了看没错,迈步进了院。

    帝都的胡同小院是静谧而又热烈,杂乱而又安闲的,一条条窄窄的胡同相互穿插交织着,随便从哪儿拐进去,时光与岁月的流逝便一下子都撇在了身后,迎面而来的是久违的宁静和恬淡。

    看着这些有些年份的红砖青瓦,和角落里堆了不知多久的陈年杂物,有时也会让人冒出个念头:东西,老的也挺好。

    院子里是静悄悄的,门帘遮掩的房内肯定有人,但听不见人语。干枯的藤蔓缠绕在矮墙头,在晚风中稀疏摇曳,残缺的上马石,早已淡忘了当年主人的风光。有句古话叫“浮生若寄”,说白了就是“马马虎虎的瞎混”,现在想来似乎挺适合胡同里这种生活哲学,干脆把来世今生这种大烦恼化成豆汁焦圈炸酱面的小确幸,别的,管他呢。

    “往事不可回,来者犹……犹……可犹……”江晓俞犹了半天,也没想起后面是什么。难得触景生情想要抒发一下人生感慨,受自身词汇量的限制,最后也只能说一句:“这院真棒!”

    再往前走就快到头了,空气中传来一股二锅头的味道,大叔挺能喝呀,江晓俞心想。顺着酒味再找,左手边有一间小平房亮着灯,透过玻璃看,里边隐隐有个胖大叔靠窗坐着,面前桌上有瓶有盏。

    江晓俞上前敲门:“您好!”

    “来喽~~”回答的声音拖得挺长,感觉大叔心情不错,喝美了。一阵拖鞋踢踏的声音,“吱纽儿……”一声门开了。

    大叔显然没少喝,脸都红了,人还是白天那个人,但一身打扮实在是判若两人老头儿专用的跨栏背心显然历尽沧桑,肩带已经细若游丝,正面还有几个“枪眼”,大红裤衩挺鲜艳,侧面“x京xx中”的斑驳字迹已经看不清了,脚底下蓝色塑料拖鞋布满岁月铭刻的裂纹。

    江晓俞看着想笑,心说你白天人模狗样的,看来也挺辛苦的,不过再一想,要是穿这身去古籍书店上班,那就只能往行为艺术方面解读了。

    但就在下一刻,江晓俞彻底愣住了,准确的说,是吓住了胖大叔的脸蛋子上滋出了几根红毛!

    可能是刚被蚊子叮了,大叔抬手挠挠脖子后头,手背上也是一片红毛。

    江晓俞吓得腿肚子直哆嗦,脑子里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情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拔腿就跑。大叔喝得微醺,面色迷离,刚反应过来人已经没影了。

    江晓俞一路上魂不守舍,简直是“逃”回了家。

    一进门,江毛毛就冲他唔哩哇啦地不知道说着什么,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江晓俞也有点明白了,每当它说话发音很清晰的时候,其实它根本不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只是不知道从哪学了个声音昨天它还学了拖拉机启动的声音,简直满分,让江晓俞感觉自己睡在了大街上。而当它呜啦呜啦不清不楚的时候,才是真要说话,只是发音还太不标准,听不明白罢了。

    今天江晓俞没有心思跟它聊天,伸手揉了揉江毛毛的小毛头,就上床躺下了,刚才发生的事他必须仔细琢磨琢磨。

    刚躺下没一会,又坐起来了,江毛毛以为他要跟自己玩,眯眼笑着,“nia nia”叫着,还真有点认了这个主人的感觉。江晓俞拍了拍它,把电视给它打开了,自己则从作业本上撕下来一张纸,端坐在桌前。

    他在纸上竖着画了一条直线,把空间分成左右两半,然后在左边写上“好人”,右边写上“坏人”,开始用他朴素的方法,分析今天遇到的大叔。

    “着装得体”,他想着大叔白天在琉璃厂的形象,先写在了左边,但是想了一会又都给划掉了,在右边重新写上“衣冠禽兽”,还在后边打了一个问号。

    “字写的好看,不像坏人”,他又在左边写下一句,过了一会觉得自己写的这叫神马理由,又给划了。

    “身上有红毛,是妖怪”,他在纸的右边重重的写下,然后还在上面使劲画了几个圈。可是托着脑袋看了一眼江毛毛,这也是一身蓝毛。

    “衣着朴素”,他想起晚上大叔那一身打扮,差点没乐出来,这条写在了左边。

    “二锅头”,江晓俞仔仔细细想了半天,似乎无论在哪,坏人喝的一律都是“那样儿”的酒。他又回想了一下,“嗯,红星,五十六度,清香型”,也写在了左边他家老江喝最多的就是这个,小江同学虽然滴酒不沾,但也闻了十几年,早记在心里。

    从头再检阅一遍刚写的“案情分析”,江晓俞气得想打自己,写的这都是啥,赶紧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又伸手拿过来数学练习册,果然,两分钟后困意袭来……

    第二天到了学校,刚一进班尘重大老远就冲江晓俞打招呼:“江丧快来,看我的新抽的橙卡!”

    江晓俞知道他就是想显摆,根本不看,撂下一句话就回座位了

    “矮玛这位小伙子,人不可貌像啊。”

    尘重刚想得意,又觉得这话听着有点不对劲,坐下越想越不对劲……

    这一天江晓俞根本听不进去老师讲的都是什么,满脑子都是古书跟胖大叔。

    要说害怕,确实有一点。但一路机缘巧合,江毛毛帮自己找到的那本书,诱惑力实在太大了,要是能解读出来,书里的内容以这样一个少年澎湃的想象力来说,绝对是无法抗拒的。

    放了学又该去快咖啡了,今天排了班。江晓俞依然是浑浑噩噩,机械性的完成工作。就连聋哑少女那桌,都没顾上过去创造搭讪的机会。

    说到这得补充一下,江晓俞工作的这个快咖啡,紧挨着一所聋哑学校,经常有几个女生放学后会来光顾,一边喝咖啡,一边用手语交流。江晓俞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只是路过,惊鸿一瞥便不能自持了,站在街对面看了半天。之后一有机会就往这边跑,最后甚至来应聘做了兼职,就是为了经常能见到。

    其中一个染了棕红色头发的女生,用手势和表情彼此安静交流的样子,看在江晓俞眼里便是十足的优雅。他非常欣赏这种残缺美,不对,其实并不能说是残缺,上天创造的一切都是它原本该有的样子,这就是十足的美。

    但这种美跟何芝诺那种不一样,何芝诺身上的是贤妻良母、居家偕老的美,而她身上的则是一种完全不带人间烟火气的美,一个眼神便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江晓俞心里分得清,欣赏绝不等于惦记,自己可不是大猪蹄子。

    仙气少女跟江晓俞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也算是有几面之缘,江晓俞整个晚上心事重重的样子也都被看在了眼里。

    等到下班的时候,江晓俞站在咖啡店门口犹豫再三,狠了狠心,还是决定二进宫再去一趟杨梅竹斜街,因为实在是不甘心,再说了,万一上次是自己眼花了呢?

    再进小院,这次闻不见酒味了,行至院落尽头,大叔穿得一丝不苟,在小屋里正襟危坐。看江晓俞来了,忙起身把人迎进了屋,表情动作都是一派儒雅风范,让人抗拒不得。待人一进屋,却把屋门锁了……

    “您这是……”江晓俞看大叔锁了门,有点不知所措。

    “我这不是怕你又走了么,昨日我一高兴多喝了几杯,没想到……吓着你了吧?”大叔面色热情温暖,说出来的话却让江晓俞越琢磨越觉得浑身发冷。

    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背后靠在门框上,才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了,江晓俞脸色煞白。大叔看在眼里,却像没事一样:“先不忙,你再仔细看看我。”

    话刚说完,大叔的脸上和耳朵上长出了一层细密的红色绒毛,皮肤上还泛着蓝光如果离近了仔细看,能看出那些其实是红色的羽毛。一抬手,胳膊上也都是:“你看我是什么?”

    “你是大粽子……”江晓俞颤抖着回答,声音里都带了哭腔。这回真是自投罗网,江晓俞想跑也跑不了,离亲身体验什么是“吓尿”就差一点了。

    大叔对江晓俞的回答并不满意,一伸手,手指变得像丹顶鹤的爪子一般:“你再仔细看看,我是什么?”

    江晓俞哪还敢仔细看,用余光飞快扫了一眼,话已经说得前言不搭后语:“鬼……鬼……盗墓日记鬼点灯我都看过,你就是大……红毛大粽子……”

    大叔对江晓俞的回答极其失望,一使劲就变回了普通人的样子。坐在包浆折叠桌的上首,指着另外一边的折叠凳:“来,坐这儿。”

    江晓俞看大叔收了神通,心想自己一条小命没准能保住,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点头哈腰的就坐过来了,屁股只在椅子上坐了一个边缘,相当懂事。看二锅头和酒杯都在桌上,心想这个自己太拿手了,伺候了老江十几年,拧开酒瓶盖就给大叔倒了满满一杯。

    大叔一看倒乐了,傻小子还是懂点事,端起酒杯一仰脖就干了,话匣子这就打开了。

第七章 真实的世界

    一杯酒下肚,大叔的脸色就润起来了。

    “小老弟,怎么称呼啊?”大叔满脸的肉刻意地堆出一副慈爱的的面容,可在江晓俞眼里,比刚才更可怕了。又顺手抄起桌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儿里边泡的是枸杞子跟胖大海,整天站柜台,难免说话多费嗓子,还是要经常润一润。

    “晚辈江晓俞,见过……”江晓俞突然感觉自己脑子里又卡壳了,直感叹书到用时方恨少,顺嘴就说了一句“见过妖王。“

    大叔这口水还没咽下去,”噗……“的一下就全喷出去了,拿手背擦了擦嘴,直盯着江晓俞,气的不想说话。心里说我活的也不算短了,改朝换代都见识过了,就是没见过你这样的,按说有缘能到这来,不是天纵之才也不能是个傻子吧。

    要说年纪大的人修养就是好,没有一颗速效救心丸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不行,就再来一颗。

    “也别前辈晚辈了,辈分这个东西不好算。敝人姓党名元,字伯忠,长你几岁,你叫我党哥就行了。”

    江晓俞心里一惊,这么有觉悟的人还是头一回见,这肯定是好人呀。想到这马上心情就放松下来了,慢慢往后挪着屁股,靠上椅背了。

    “党哥,那我那书,您给我解读解读,要是神功秘籍,我得赶紧开练吧?您说我这岁数还来得及么?”一不害怕了,江晓俞马上又是嬉皮笑脸。

    党哥根本不接他的话茬,接着问他:“你那天给我看的照片,就手机上那张,书的封面上有个山水纹样,你可还记得?”

    “我没看出来呀,还有花纹那?”要说江晓俞这个人,天真直率是优点,就是双商确实低了点。

    党哥又不想说话了,用手捋了捋胸口,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说到:“山纹下面有水纹,山下有水,在易经里这是一个蒙卦,你知道蒙是什么意思么?”

    “萌……萌萌哒?”

    江晓俞,他错就错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

    气的党哥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蒲扇大的巴掌高举过头顶,眼看就要扇下来。心一软又坐下了,伸手拿过酒杯,一看空的又撂下了。江晓俞赶紧贱兮兮的把酒给满上,党哥这一杯下去,才把火压住了。

    “你们现在的学校都是怎么搞的,怎么就教出你这样的学生,想当年,我助燮臣兄创办京师大学堂的时候,那是何等意气风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我接着给你讲吧。”说完还瞟了江晓俞一眼,特意留了一个停顿,要说党哥肯定是做过领导的,讲话的时候知道给人民群众留下鼓掌的空档。

    其实党哥想多了,他说的这些江晓俞一点没听懂,直挺挺的等着下文呢。

    党哥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月色正撩人,他忽然想起了不少的故人,觉得自己莫名的委屈,抄起酒瓶子就吹了一口,眼角隐约一滴泪,一使劲又缩回去了。

    “蒙,在国学文化里,就是一种阻碍,所谓启蒙、童蒙、蒙在鼓里,都是一样的。比如昧这个词,指的就是一种心智上的阻碍,就是你现在这样。”

    “萌妹……”江晓俞若有所思。

    看江晓俞仿佛是在思考,党哥心里稍微舒服了点,接着说:“这本书,就是要开你的蒙,不管用什么方法,它能给你开一扇窗,让你看清外面这个世界的究竟真实模样。”

    党哥又看了一眼江晓俞:“让你现在马上明白也难为你了,我再给你举个例子。”党哥自斟了一杯,酒杯拿在手里说:“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终其一生,眼前都像蒙着这么一块红布,启蒙、开蒙就是帮你把这挡眼的红布拿掉,这不就得见真相了么?”说美了,党哥自己还唱上了:“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

    由于代沟的客观存在,这首歌江晓俞只在相声里听过两句,并未产生出太多共鸣,反而觉得党哥跟某位相声表演艺术家的形象产生了些许重叠。

    看江晓俞还是似懂非懂,党哥接着说:“我再给你举一个最浅显的例子,一个普通人,就去外面大街上走,那就是普通的杨梅竹斜街。你要是开蒙了,你再出去,你就看街上满地是钱包,能理解一点了么?”

    这下江晓俞算是懂了,心里这个美。

    “但如何解读这本书,咱们先不急。既然结缘,必有结果,你只要知道肯定有个结果在前边等着你就行了。以后有机会我再从量子力学概率云和自由意志两个方面给你讲讲什么叫科学看因果,现在就算了,你还没明白我自己先气死了。”说完端起杯轻轻抿了一口,江晓俞赶紧又给满上了。

    这一点党哥倒是满意这孩子人傻心不傻。

    江晓俞很想知道那个满地钱包的世界是怎么回事,所谓真实世界的本质,对他产生了莫大的诱惑:“那您再多给我讲讲呗。”

    党哥歪头瞪了江晓俞一眼,干了杯中酒,“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显然是要开始长篇大论了。

    “都能看见,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人类世界到如今,按进化论的观点已经繁衍了上百万年了,而只有最近的五千年是有历史的,那之前呢?这个问题有不少人都想过。”

    党哥停了一下,确认江晓俞还在认真听着,又接着说:“所以,在漫长的几十上百万年间,你们都在干什么呢?躲在山洞里,围坐在篝火的旁边,害怕那些你们不懂的东西,还有黑夜里隐藏的危险。”

    江晓俞似乎完全没体会到党哥所说“你们”的含义,只是沉浸在了故事里。

    “那些关于太阳如何升起如何运行的解释,那些人头鸟身的怪物,以及鲲鹏、麒麟和龙,又把他们分成妖怪和神仙瑞兽,并向他们祈求平安与祝福。”

    “而之后,因为某些原因,这些怪物的数量一直在减少,人类的数量在增加,你们恐惧的事物越来越少,我们也开始更加理智地看待这个世界。然而,你们解释不了的事物并没有消失。”

    “当然,人类不能再生活在恐惧中,你们要保护好自己,而所谓的怪物也不应该永远游荡在漆黑的荒野上。但是,当我们一起在阳光下生活时,我们必须和阴影中的某些东西对抗,并且避免让它们暴露在大众眼中。这样,其他人才能生活在一个幸福的、普通的世界里。”

    江晓俞似乎听明白了,虽然党哥讲的很深奥,但道理并不难懂。传说中的神仙鬼怪越来越少了,但其实还在,党哥身上的红色羽毛也是真的,他偷偷生活在这个宁静的小院里,或许也承受着某种自己想象不到的压力。

    提到阴影中的某些东西,江晓俞突然想起了何芝诺,还有何盼、林雪、尘重,以及咖啡店里不知道名字的少女,他似乎真的明白了,握紧的双拳仿佛充满了力气,党哥讲的这些,其实是一种责任。

    党哥看江晓俞脸上的表情变换,越发凝重,也深感欣慰:“所以,我们中间的很多人,都像我一样藏身在世外桃源。”说话间一指窗口,油漆剥落的木头窗框此时就像一只古老的画框,和窗外的满月凑在一起,成了如同明月松间照一般的天然画作:“所谓心远地自偏。”

    “大隐隐于市才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你记住一句话,从来只有鬼怕人,从来没有人怕鬼。”

    这句话说完,党哥站起身说:“你等着。”

    撩开帘子进了里屋,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过后,又拿了一本书出来,“噗”地一吹,书皮上尘土飞杨,伸手递给了江晓俞:“这个你应该能看懂,回去先看看,看明白了再来找我,我再给你讲下一段,一次说多了你消化不了。”

    刚说完又补了一句:“你既然得到了那本书,你就早晚能看见阴影里的那些东西。利害关系都得先搞清楚了,否则你一下都看见了,也不一定是好事。”

    话说的差不多了,江晓俞觉得该告辞了。只是一本书还没看明白,这又来了一本,难免有点头大。站起身一通礼貌告别,谢谢再见您留步,刚要迈步出门,党哥又一招手:“留个联系方式呗。”

    说着拿出手机:“我扫你。”

    “卧槽……”江晓俞一下没忍住,因为党哥手里拿的手机居然是女-团-定-制-粉-红-色-魔-法-少-女-限-量-版,党哥嘿嘿一笑:“人总要有点乐趣的嘛,你要是能活到我这么大年纪也会明白的。”

    “……”江晓俞感觉自己不明白……

    走出杨梅竹斜街,江晓俞的心情有点不一样了,事情虽然没有完全解决,秘籍、开蒙依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多少算是有了些眉目。

    既然党哥是一个粉女团的中年好妖怪,那这世上说不定还藏着什么有意思的角色。他再看路边下棋的大爷,一身黑格子睡衣,就像千年的王八修成了人形。尖脸大眼的人造美女,看着也像是葫芦娃里蛇精走出屏幕。就连居委会李奶奶,一想起那挺拔消瘦的身形和不怒自威的神态,嗯,一定是红缨枪变的。

第八章 文艺汇演

    江晓俞又得到了一本书,开始还挺美的,到家一翻开又傻眼了。虽然不像法源寺那本完全看不懂,但是竖排版+繁体字+生僻字+通假字+没有标点符号,对于江晓俞来说确实是不小的阅读障碍,全书只有封面上的两个字最好认山水。

    皱眉托腮吭哧吭哧看了半天,连蒙带骗也才看了大半页,再粗略一数,这本书至少三百页起,一瞬间有点绝望。

    江晓俞瘫倒在椅子上,自言自语地说:“看明白了再找党哥听下一段,卧槽没准儿那就是大学的事了……”

    江毛毛倒是挺喜欢这本书,蹦过来转着圈地闻,小鼻子一抽一抽的,书上灰尘太大还打了几个喷嚏。也不知道这是一本出自什么年代的书,反正很旧就是了,纸质泛黄,满是灰尘,里边还有些前人留下的痕迹,包括且不限于:茶渍、口水渍、毛发、划出的重点、页边的标注。从页边标注的字迹来看,既有龙飞凤舞的毛笔字,也有狗爬爬一样的蓝色圆珠笔字迹,可见这本书也是辗转经过不少人手里了。

    又看了一会,已经困的不行,江晓俞心想这不是办法,一定得找人帮忙。

    转眼到了星期五,这天一早,江晓俞刚走到学校门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围着校园的铁栏杆上面都插着小彩旗,还挂着几个大红条幅,看着就是一派兴高采烈的欢快气氛。

    校园里也张贴着各种宣传海报,一楼大厅里黑板报的位置也都贴满了五颜六色的海报。但江晓俞现在对文字阅读已经有些抗拒,一个字也不想多看,步履蹒跚的就上楼进了教室。

    这时候高二六班的教室里已经炸了锅,有人异常兴奋,有人专心吃瓜,江晓俞来的晚没赶上第一波消息,坐在座位上,看同学们交头接耳叽叽喳喳有点不知所措。

    张思涵就坐在江晓俞后边,这时候趴在课桌上凑过来说:“你还不知道吧,咱们班要选俩人,一男一女跳芭蕾舞天鹅湖。”

    “素质教育这么快就全面普及了?”芭蕾舞这三个字对江晓俞造成了一些冲击,让他一时有点懵。

    “什么素质教育,今年是咱们建校50周年,学校组织文艺汇演。”

    “文艺汇演一般不都是大合唱和话剧之类的么,意思意思就完了,今年怎么这么洋气?”

    “你想啊,雷校长年初刚上任,上上下下不都得大操大办好好表现一下。”

    “哦~……”江晓俞恍然大悟一般,“可那也没必要跳芭蕾吧?”

    “咱班主任章老师正和牛老师谈恋爱呢。”张思涵说的眉飞色舞。

    江晓俞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还是没明白班主任章惠莲丰满圆润,体育老师牛鸣海又黑又壮,人送外号牛二柱,他们跟天鹅湖差的也有点远吧,要是演一出“致敬我亲爱的饲养员”还差不多。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张思涵略有点得意的说:“听我爸说,牛老师来咱们学校当老师以前是跳芭蕾舞的,这不正好到了表现自己的时候。”

    这事江晓俞记得,张思涵的父亲退休以前是区教委的,年纪比别的家长都大不少,正经的老来得女。但不管怎么说,内心里还是无法将芭蕾舞跟牛二柱联系在一起。

    不过,整件事在逻辑上一环扣一环,结果很扯,但过程绝对禁得住推敲。

    正说着,班主任章惠莲走进教室,敲了敲黑板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

    “今年是我校建校50周年大庆,文艺汇演的事情想必同学们都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再多说了。这次咱们班选送的节目是芭蕾舞天鹅湖,只演其中一个片段,不是整出剧目,大家不要怕。”

    “这个节目需要两位同学,一位男同学,一位女同学,希望同学们自愿报名,我是不会强求的。”章惠莲嘴上说不要,身体却是很诚实期许的目光从几位她寄予厚望的同学脸上一一扫过。

    “今天就是周五了,周末两天大家回去都好好想想,我认为呢,这是一个难得的锻炼自我的机会,希望同学们重视起来,周一来的时候,能够踊跃报名。”

    江晓俞认为班上积极分子那么多,无论如何这种事也轮不到自己,更何况惠莲也根本没往自己这边看。

    一阵上课铃声打断了欢快的八卦,惠莲把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了发际线高耸入云的物理老师,自己回办公室去了。

    周六一早,江毛毛唔哩哇啦地在屋里自言自语,江晓俞被吵醒了。听了半天也没明白江毛毛想表达什么,抱过来在胸口上掂了掂,“嗯,分量没变,还是这么沉”,也就放心了。

    毕竟江毛毛不吃不喝,能尝试的也都尝试了,江晓俞不放心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他觉得只要没变瘦,应该问题不大。

    江晓俞刚想要躺下再睡个回笼觉,就听有人一边哭一边敲门,哭声哇哇的,肯定是何小胖来了。

    一进屋何小胖就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过来江晓俞一看,纸的抬头写着“少儿智力发展基金会思维拓展练习”,下面是一道数学题。

    “怎么了你这是?”看哭得这么惨,江晓俞也不对他凶了。

    何小胖一边嚎哭一边说:“数学题可太难了……我不会做……你教教我吧……”说完了接茬儿哭,不带停的。

    一看题,江晓俞乐了,题是这么出的:

    李雷口袋里有346块冰糖,279块棉花糖,152支棒棒糖。今天李雷吃了299块冰糖,127块棉花糖,101支棒棒糖。请问,现在李雷有什么?

    江晓俞抬头看看何小胖,再低头看看题,心里说现在这些搞幼教的真是有点过分,屁大点儿的孩子就搞这个。于是大笔一挥,就把答案给写上了:

    “答:李雷有糖尿病”

    把纸还给何小胖,“回去吧,答案我给你写上了,最佳答案,回去给老何看看去。”就把孩子糊弄走了。

    何小胖走了没有10分钟,何芝诺又来了,抱着一摞练习册。

    进屋就抱怨:“我妈非要给何小胖报什么学前补习班,现在家里鸡飞狗跳的。”把作业放桌上,又冲着江晓俞说:“你何叔叔跟张阿姨,天天争论孩子智商到底随谁,家里真没法儿待了。”

    江晓俞听了一乐:“那你干脆搬我这来吧,咱俩凑合凑合。”

    何芝诺白了他一眼,坐下开始写作业,根本不理他。

    到了饭点儿,老何过来给送了饭,也有江晓俞的一份,炖带鱼、炒扁豆、焖米饭。

    临走老何还略带歉意:“给你添麻烦了,早知道这样,这二胎就不能要。”说话时候一脸的悔恨。

    江晓俞赶紧说:“您千万别客气,咱爷儿俩谁跟谁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都是教育攀比的受害者。”

    吃完饭何芝诺继续写作业,江晓俞当然愿意在旁边陪着,又不好意思上线开黑打扰人家,就也在旁边写,写累了看一会党哥给的书,看晕了再写会。天擦黑,何芝诺合上了练习册,江晓俞心说可算熬过来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何芝诺就看见了桌上这本旧书,顺手拿过来翻了几页。看何芝诺读的惬意,完全不像自己那么痛苦,江晓俞心想这可太好了,正发愁这就来帮手了,赶紧贱了吧唧的说:“何芝诺,这书你拿走看吧,回头看完了跟我大概说说,里边都是什么内容,我这最近有点忙……”

    何芝诺太了解他了:“编,接着编,就你还忙。那这书我先带走了,下次过来再给你讲。”说完把这本旧书跟练习册摞在一块,抱起来就走了。

    何芝诺一走,江晓俞赶紧打开游戏上线,呼朋唤友,这一天可把他给憋坏了。江毛毛他也顾不上了,随便播了个台,就让它自己看去了。从峡谷杀到海岛,一下就到后半夜了。

    有时候,江晓俞希望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不用波澜,不用壮阔,小屋里自己能陪何芝诺一块儿坐着,就挺好的,普通人的生活就应该是这种普通的样子。俩人从初中认识到现在,一直保持着这种有暧昧但不说破,分寸拿捏得刚刚好的状态,也算是十分不容易了。

    但江晓俞绝对想不到,学校文艺汇演跳芭蕾舞天鹅湖这件事,会让班里一部分“有欲有求”的同学那么地疯狂。

    班草(全班男生的公敌)、甚至可以说是校草(全校男生的公敌)的苏昊阳同学还陪着姥爷在瑞士的雪山里度假,就有女生早已认定他将是男舞者的唯一人选。为了能和他一起训练、一起登台,在这个周末里便已经定做了服装,找好私人舞蹈老师,提前开始了竞争的准备。

    当然也有男同学不甘示弱的,也在这个周末里积极备战,妄图在舞者选拔的时候挺身而出,从“公敌”手中“劫胡”,与心中女神出双入对。

    平静的湖水下面暗流涌动。

第九章 我要跳芭蕾

    江晓俞睡醒的时候已经接近11点钟了,躺在床上还是不想动,看阳光透过不大的窗户斜着照进来,铺满了半个房间。一翻身,便能看见有细小的灰尘腾起来,迎着光向上飘去。觉得身后有点痒,回手一摸,一团毛球正紧贴着自己。

    江毛毛也在呼呼大睡,像果冻一样,倚靠着江晓俞的肩膀,离近了还能听见轻轻的呼声。

    江晓俞便一动不动地躺着,看窗外大朵的云彩飘进飘出就像后面的在追赶前面的,整个人放空下来,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却突然想起了那两句诗前两天在胡同里怎么也想不起来的那两句:“往事不可回,来者犹可追”,朦朦胧胧的,好像体会出些意思来。

    过了一会江毛毛也醒了,眨眨眼睛,把身体向上拼命伸长,看起来是在伸懒腰。江晓俞看着江毛毛,又扭头看了眼窗外的蓝天白云,决定带江毛毛出去放放风。

    洗漱完毕,把江毛毛装进书包里,往东走不到一公里就到了东二环的护城河边。

    随着这几年城市绿化的建设,与护城河相伴,河畔的路边也都修成了小公园。江晓俞还记得小时候的护城河,黑水翻腾,偶尔还要冒几个气泡,没走近就是一股臭味。现如今杨柳岸晓风残月,水也算得上清澈了。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江毛毛抱出来,江晓俞反复提醒不要靠近河边,就让它自由活动去了,好好晒晒太阳。

    看江毛毛玩的累了,二人打道回府,江晓俞顺便在楼下买了个煎饼当午饭。

    到家没有多久,何芝诺又抱着练习册来了:“我可真受不了,我妈又给何盼辅导功课呢,今天是应用题,我看老太太快背过气去了。”

    “那你也不管管,你这样的大学霸,该出手时就出手啊。”江晓俞马屁拍的不着痕迹。

    “我,我还自身难保呢。而且现在幼教的是有点过分了,才几岁啊,那题出的:俩人冒着大雨互相追赶,一个时速5,一个时速10,中途还要回家拿趟伞,问你什么时候能追上。谁讲也会不了。”

    何芝诺抱怨了两句,心情好多了:“上午我来两趟你都不在,又上哪浪去了?”

    江晓俞这间单身宿舍朝东采光并不太好,人在家就肯定要开灯,几年下来俩人已经习惯了,来之前从不提前联系,只要门缝底下是亮的就说明人在家里。

    “我带江毛毛出去晒晒太阳,老在屋里憋着,别再有了什么心理疾病。”说着还摸摸毛头,不知道江毛毛是不是听懂了,咧着嘴一脸傻笑。

    “对了,你那书我昨天晚上大概翻了一遍。”说着,何芝诺把江毛毛抱到自己怀里,一边揉搓着一边说:“那书有点奇怪……”

    一晚上就翻了一遍,江晓俞心里说学霸就是学霸,脸上却不动声色:“怎么奇怪了?”

    “那本书怎么看都像《山海经》,但又不是。”何芝诺正想组织语言,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来:“江晓俞,你看过《山海经》么?”

    江晓俞赶紧摇头,没好意思说话。

    何芝诺又把语言从新组织了一遍:“《山海经》简单来说,讲的就是什么地方有什么妖怪,这些妖怪什么样儿,什么习性,书里都是地点、妖怪和妖怪的描述,对了还有插图。”

    看江晓俞的表情,以多年相处对他的了解,何芝诺相信他没有明白,又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说:“就你老玩那些游戏,不是老有什么图鉴么,妖怪图鉴什么的,就跟那个差不多,你理解成一样的也行。”

    “哦哦哦……明白了。”江晓俞恍然大悟。

    “你那个书呢,也是个图鉴,但是没有图,里边写的内容跟山海经有一样的地方,但是不一样的更多。妖怪名字、描述都有区别,书名也不一样。”

    “私服,bt修改版的私服!”江晓俞按自己的理解总结了一下。

    “差不多吧”,何芝诺对私服是什么并不了解,只是随口一说,又想起了一件事:“书里有一段的描述,我看挺像江毛毛,但后半段被人涂黑了。”

    “我觉得就算有点像也只能是巧合,这书这么老,要是书上写的不是应该早就挂了,历史课本上的人有哪个还活着的。就算江毛毛真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这么多年了还是现在这种蠢萌蠢萌的弱智儿童,那也不符合自然规律吧。”江毛毛好像听懂了一样,斜眼盯着江晓俞,使劲往何芝诺怀里钻。

    “你这书哪来的?”这些年江晓俞唯一会主动阅读的就是游戏攻略,所以手上怎么出现这么一本书,何芝诺也觉得挺好奇。

    刚想回答,江晓俞就想起党哥那天说的话,什么你们、我们、黑暗里的他们,隐约觉得这事还是应该先别说的好,就顺嘴编了个瞎话:“咳,这是我们家老江在埃塞俄比亚一个旧书店看见的,说觉得挺有意思,就寄回来了说是送我的礼物。”

    “那八成是盗版书。”何芝诺也随口开了个玩笑。

    一转眼又是礼拜一,但这个礼拜一对于高二六班的一些同学们来说,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就如同苏昊阳同学的存在,让文艺汇演跳芭蕾舞这件事变得意义非凡,今天苏昊阳回国来上课,也让这个礼拜一有别于其他的礼拜一,当然,只是对一部分人来说。

    对于江晓俞、张思涵、尘重、李白、林雪等等这些普通人来说,随你们闹出天大的事情,世界还是昨天那个世界,一根毛也没有变过。

    看班上同学们的表情,有些人显然是在周末已经做足了准备,此刻正是跃跃欲试,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眼神都已经开始在pk。有的人甚至将加急定做的演出服都带来了,仿佛这就是竞争的砝码。

    但是,人生总会像一只巨大的抽水马桶,不管是在底下暗流涌动,还是浮在上面兴高采烈,都会一股脑儿的,“吨吨吨”地全给冲走。

    楼下的操场上传来一阵欢呼,欢呼又转变成骚动,这种气氛只有把兴高采烈、出乎意料、奔走相告、范进中举、吃瓜群众、看热闹不怕事大等几种描述揉和在一起才能精确地表达出来。

    楼上的同学们忍不住扒在窗口往下看,苏昊阳刚从自家的保姆车上下来,由司机扶着,拄-着-双-拐往教学楼这边走。马上,楼上的教室里,又是一阵更欢快的呼声。

    当然,这两股欢呼,基本上都来自男同学。

    还有什么比家世好、长得帅、人臭屁更招人讨厌的么?没有。当然,人臭屁是最主要的。

    要说苏昊阳同学,简直是哔王坂本君附体,不,简直是坂本君的原型。别人去ktv唱周杰伦薛之谦,苏昊阳去ktv唱整段的德语歌剧,ktv没有伴奏不要紧,音响和伴奏都是自己带的。老师问每个人将来理想的职业,大家都是说个科学家医生演员差不多了,只有苏昊阳会严肃地说:“要说我的理想,应该是nasa吧。”然后不管别人到底知道不知道nasa的意思,也要讲上20分钟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前因后果。

    苏昊阳进班坐下之后,碍于情面,同学们才安静下来。据他的司机跟老师讲,是他在瑞士陪姥爷滑雪,不小心把脚扭了,并没有大事,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看腿上石膏的厚度,总让人觉得不能轻视了。

    苏昊阳显然早已得到了文艺汇演的消息,在全校女生面前扮演王子齐格费里德这种机会他怎么可能甘心放过,挣扎着想站起来说话,班主任章惠莲示意他坐着说就可以了,他这才把双拐架在课桌边上,整了整领口说:“亲爱的章老师,我的脚肯定能好的,我外公给我找了最好的美国医生,是国内的医生比不了的。请一定把这个角色留给我,我想,全班……不,全校也不会有人比我更适合这个角色了。”说完了拿手支着下巴,不知道是想表现陷入沉思,还是假作不好意思。

    班主任章惠莲小四十的人可不是小清新白莲花了,心想你姥爷再有钱,跨国公司开到月球去,也没有我的好处。不管他是哪里的什么董事长,只要不是咱们的校董,我就不能担这个风险。其他几个班主任都卯足了劲要在新校长面前好好表现,我派一个身残志坚的王子上去跳芭蕾,恐怕教务组长的位置就彻底没戏了。

    但表面上还是笑容和煦:“苏昊阳同学,你还是以身体为重,养好了伤再考虑吧。”

    苏昊阳大感受挫,但也无力回天了。

    但欢呼过后,兴高采烈的男同学们发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苏昊阳演不了,想和他搭档的“女神”们也悲痛欲绝彻底放弃了文艺汇演,没了女神,自己还去争个什么劲?

    这个逻辑就像文艺汇演跳芭蕾本身一样,结果很扯,过程却很现实。

    章惠莲反复暗示可以踊跃报名了,但全班同学依然无动于衷,有内心抗拒的,有彻底看热闹的。还有以攻为守的,站起来就说:“老师我下周要去美国继承遗产不能参加训练十分遗憾”。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开弓没有回头箭,章惠莲只能顺着男同学的身高,从高到矮一一扫过,尘重太胖,张晓明又太黑,要说长相身段……

    “江晓俞!就你了”,章惠莲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江晓俞瞬间石化,这回热闹可看大了。

序章

    漂泊在北冰洋的一艘破冰船上,漆黑的船舱里,有两个身份不明的人。

    坐在桌边的人戴着一顶黑色的船长帽,帽檐上用金线绣着一幅蛇缠绕世界树的图案,他右手握着雪茄,左手端起威士忌一饮而尽,淡黄色的液体顺着花白的胡须滴到了桌上:“李,我想……事情的发展和古文书上的记载非常一致,如果一切都没有错的话,冥皇将在一年后复生。”

    一个体型消瘦的男子倚靠着舷窗,双手交叉在胸前,“你确定?不会是探测器的故障?”

    “基本确定。”船长吹出嘴里的烟雾,“最近三个月我都在北冰洋上到处漂流,你知道的,偶尔有些人我必须躲开。但我确定已经扫描过了这里海底的每一寸土地,都没有再听到蛋壳里那颗心脏跳动的声音。我可以发誓,春天的时候,那个声音就在这。”船长伸手指了指脚下。

    “他会不会是躲起来了?我是说冥皇。”李歪着头问到。

    船长沉默了一小会,“按死海文书里的记载,冥皇苏醒之前,会吸收几个不同地方的能量,而北极圈的极光之下是他苏醒之前的最后一站。一年之后,当月光再次以同样的角度与这里的极光交融在一起时,冥皇将现身在北极圈的极光之下。但没人知道这一年里,他去哪了、去做什么。”

    “但你知道……”船长做出了一个西方人常见的耸肩动作,“空间的概念对他们来说是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所以鬼知道为什么他们可以在休眠状态下横跨半个地球,出现在遥远的某个地方。”

    李望着舷窗外面绿色夹杂着一缕紫色的极光,此时光幕在闪烁中移动,虽然他很清楚这只是稀薄的空气在太阳的辐射下进入了激发态,但还是觉得极光神秘而且魔幻。李轻轻的唱出了一首中国的古诗:“烛龙栖寒门,光耀犹旦开。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我知道,这是李白的北风行。”船长用手上将要燃尽的雪茄指了指李,“在你们中国人的传说中,烛龙就是极光本身,极光也是烛龙本身,一体两面。他住在北方极寒之地,睁开眼睛,大地就一片光明,如果一闭上眼睛,大地就陷入黑暗。他的气息呼出来是大风,吹口气,人间就是凛冬将至。再呼一口气,就又变回夏天。”

    船长吸尽了最后一口雪茄,把烟蒂在桌面上狠狠的捻灭了,接着说:“在我家乡的传说里,北欧人认为极光是女神欧若拉的战车驶过的痕迹,而这辆战车是用来接引战死的勇士前往英灵殿瓦尔哈拉,同时带给人类希望和曙光。”

    李接过了船长的话:“但是通过死海文书的解读,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北欧神话也是一段被掩盖的历史,根本没有英灵殿,奥丁也不住在瓦尔哈拉,那只是安慰人的说法而已。”

    船长摊开双手,撇着嘴角点了点头:“在古文献面前,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你放心,我不会为了可笑的传统文化而坚持个人的看法。我同意,欧若拉的战车所代表的,就是把活人带到冥界而已,而在那些最绝密的文献里,这辆战车本身就被称作冥皇,是死亡的象征。”

    “所以我们说的是一件事,不管他叫冥皇还是叫烛龙,一年后他将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而且我们暂时还搞不清,死海文书所用的古希伯来文里,复生和苏醒到底有什么区别。”李依然望着舷窗之外,轻轻的说。

    “你说的很对。”船长的表情稍微有一些失落,“我们好像知道一些什么,但仔细想想,我们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所有关于他的描述都只剩下一些碎片,而且深深的隐藏在各种该死的被篡改的面目全非的所谓传说里。”

    两个人都沉默了,船长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威士忌,又点燃了一支雪茄,随着烟雾再次萦绕在整个房间里,船长问向李:“你的老板有什么打算么?提前做些准备?不过说到这,我甚至还不知道你们面对他的态度,迎接?还是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找出来做成煎蛋卷?”

    “迎接。”李回答的很直接。

    船长端起杯喝了一大口,“好吧,看来我至少还有一年的时间,来喝光船上的酒窖。”

    “我的老板站在混沌与无序那一边,他认为混乱过后才能迎来真正的新生。所以谁能让世界充满混乱,他就迎接谁,支持谁,崇拜谁,哪怕献出自己。”

    “那看来你们也要有所准备了,一年的时间,不短但也不算长。不过……请允许我的冒犯,你个人的看法也是这样么?”

    李的回答充满了想象空间:“我希望看到不一样的世界,仅此而已。不过我们确实要做些准备了,可能先是一些无耻的小动作,毒气、爆炸、绑架,用一些小小的恐慌让这个世界先热个身,也让那些散落各地有着相同兴趣的人们,开始聚集在冥皇的王座之下。”

    船长无奈的点了点头:“基于我们的私交,我并没有什么可说的,选择立场是每个人的自由。但我们现在身处不同的阵营,混乱与秩序似乎没有调和的可能,所以我想至少在未来的一年里,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

    李露出了一个微笑,“我今天也是来告别的。”

    “为了告别。”船长把酒杯高高举起,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拉开桌子的抽屉取出了一枚金币,用拇指弹给了李,“前几天在一艘古代沉船上打捞的,背面刻着一首小诗,我想它很适合我们今天的谈话,送给你就当作告别的礼物吧。”

    李接过金币,看到了这首诗:

    der vogel kmpft sich aus dem ei.

    雏鸟奋力破壳而出

    dasist die welt.

    蛋壳便是它的世界

    wer geboren werden will,

    若想出生

    muss eine welt zerstren.

    必先毁灭这个世界

    李把金币塞进怀里,转身推开了舱门,在甲板上奋力一跃,巨大的羽毛翅膀在背后展开,向南方飞去了。

第十章 党哥怒了

    班主任章惠莲钦点了江晓俞作为芭蕾舞演出的男一号,当然,演员一共只有俩人,男的也只有他这个“一号”。此时的江晓俞虽然有点震惊,但马上也就缓过来了,因为他心大。

    “既来之则安之,多大点儿事”,江晓俞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转念一想,这其实也是个好事吧,自己从小到大还没体验过登台演出的感觉,总是能躲就躲了,没想到一下憋个大的。管他是芭蕾舞还是大秧歌,反正有牛二柱呢,他怎么教就怎么跳,里外也不用自己操心,还能出出风头。忍不住把自己和偶像剧男艺人联想到一起,江晓俞还有点小得意了。

    但是马上,新的问题又产生了没有女生愿意报名,也不知道是沉浸在苏昊阳同学黯然退场的失望中,还是单纯地不愿与江晓俞共舞。惠莲挺着急,刚刚还洋洋得意的江晓俞,此时也有些小尴尬。尘重等一干吃瓜群众,因为吃瓜的角度急剧变化,热闹看的精彩纷呈,直呼过瘾。

    教室里一片安静,江晓俞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刚才难得的一点好心情一下子荡然无存,“倒霉,完全是倒霉,将来还是得躲着点,这种破事永远是少掺乎为妙”内心戏的剧情也是急转直下。

    班主任等不及就要点名的时候,张思涵举手了:“老师我报名。”

    章惠莲一开始还有点犹豫,但仔细看看张思涵,又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小姑娘身材蛮好,高矮胖瘦也都挑不出什么毛病,唯一的不足是眼镜和发型确实差了点,不过登台化妆以后这些也都不是问题。再看看江晓俞,感觉也算搭配,于是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江晓俞反而有一种被救场了的感觉。

    章惠莲随后宣布说:“同学们,我们学校的文艺汇演下个月正式开幕,两名舞者代表咱们班演出,是表现了我们高二六班的风采,同学们一定要多多支持他们。”

    又转头过来对张思涵说:“咱们每周一三五六安排四次练习,牛老师指导你们,平常是放学后,周末是下午。今天放学后就不安排训练了,你们回去安排一下后面的时间。对了,午休的时候你们俩来一下老师办公室,量尺寸给你们定做演出服。”说完便推门出去了。

    章惠莲一走,教室里就炸了锅,有赶紧去安慰苏昊阳的,有假惺惺去安慰苏昊阳的,有说风凉话的,有一言不发看热闹看不过来的,也有低头偷偷抹眼泪的。

    要说尘重还是挺仗义的,平时互相怼都是表面现象,班主任一走就赶紧跑过来,搂着江晓俞肩膀:“兄弟今天你可‘拔份儿’了,这次必须灭了他”,斜眼瞟了苏昊阳一眼:”有需要尽管说,卡我也不抽了,随时等着支援你。“

    江晓俞心想你最好别抽了,你那个人品,里外里都是浪费。

    张思涵的塑料姐妹花们也聚到了后面,叽叽喳喳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至此,事件告一段落,但同学们还沉浸在看热闹的喜悦与没看过瘾的不甘心里,一天下来,无心听课。

    江晓俞对张思涵心存感激,但小男生未经世事的心性其实要比女生更矜持,直到快要放学也没说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往常江晓俞都是第一时间冲出教室,今天却磨蹭起来。等到张思涵收拾好书包起身要走,才蹭的一下站起身来:“那个……正好我也要走,一块下楼吧。”

    张思涵看着他点点头,笑笑不说话。

    走出教室,一块下楼梯,江晓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阵沉默。直到走出校门,才轻轻的说:“今天谢谢你了。”

    “切,用不着”,张思涵略带些得意的说:“你呀,别拖我的后腿就行了,我可是要一战成名的。”

    两个人在路口分开,夕阳的余晖刚好从高楼的间隙里洒过来,照在张思涵身后,江晓俞一直目送她走到街角,一转身便看不见了。

    江晓俞站在街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走,想到随后的一个月都要定时进行舞蹈练习,确实有些事需要提前安排,便转身向快咖啡的方向走去,得告诉一下店长,需要调整排班了。随手戴上耳机,是新歌榜上来自‘无良人’的一首《不问归期》

    “你若离去不问归期

    像烟花碎了满地

    我把过去记忆仔细整理

    总是没有头绪

    花火绚烂初见的湖畔

    飞鸟和鱼相伴

    你说谁也不是谁的永远

    就这么决断”

    江晓俞把文艺汇演的事告诉了店里的各位前辈,每个人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江晓俞从来言而有信,大家无论如何也相信他说的。

    在店里左右看了看,没有聋哑学校仙气少女的身影。

    店长陈子赫早知道他这点小心思,一边精心擦着玻璃杯,一边小声跟他说:“这几天都没来,要是再也不来了,你可得想开点,我可不想看你上新闻。”

    说着还学起了播音腔:“今日早些时候,本市一名高中生江某为情所困,爬上了经贸大厦顶层,后经相关人员劝阻……”

    “去、去、去”,江晓俞红着脸:“我可没那意思,不像你,大龄剩男,**沟壑难平。”

    “今天没你的班,赶紧走吧,给我滚远。明天洗干净了再来,看我好好疼爱你。”

    江晓俞跟店里的人道别,站在店门口的时候依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一天发生的事不光是突然,主要是有点“出圈儿”,超出了往日里平凡生活中,那道自己不想跨越的界限。其实小学的时候,自己也曾经是个锐意进取的好少年,已经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逐渐厌烦起了这种跟人竞争的感觉。

    如果非要自己评价自己的话,其实也不算是逃避,可能是因为父母常年不在身边,所以被迫地懂事早,也就早早看明白了周围一个个的人,那张真实面孔。不是一路人,也就少往一块凑。

    “明天来打工,后天要排练……”江晓俞盘算着未来几天的安排,感觉一向宽松懒散的生活突然紧迫了起来。既然时间还早,那本书就算何芝诺帮自己“解读”过了,干脆再去找党哥一趟吧,早日把后半段话听了,也算落个踏实。

    杨梅竹斜街的小院深处,蛐蛐儿叫个不停,没有酒味,因为屋里黑着灯。

    江晓俞这才意识到,来之前忘了提前打招呼。今天总是心不在焉,既不是高兴得忘乎所以,也不是难过得失了神,一路上骑着共享单车也是神游物外一般,到了党哥家门口,又是瞬间进入了内心世界。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明明一件事已经定了,改都改不了,还是会觉得哪不对劲,自寻烦恼。

    江晓俞决定就在这等会,反正也来了,待了一会,觉得院里蚊子多,又走出去到外面街上等。

    街上人来人往,江晓俞就挨个盯着仔细看,猜他们的身份、职业,猜这些手拉手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猜这些表情背后都藏着什么样的坏心眼。

    无聊的人就是有这些无聊的爱好。

    时间不长,就看党哥骑了一辆破旧的大28自行车,从东边过来,看见江晓俞也没觉得多意外:“进来吧。”

    骑到院门口,片腿下车,搬车进院,又放进门房后面锁好,整套动作熟练得令人伤心。

    党哥在前边走,江晓俞跟在后边,谁也不说话。感觉两个人状态都不好,党哥一张脸阴沉的吓人,不知道刚刚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进屋,党哥把钥匙扔到折叠桌上,咣当一声,显然没带好气儿。坐下拧开保温杯,尝了一口是凉的,又放下了。

    示意江晓俞坐下,这才开了口:“书你看了?”

    “就算看了吧”,这一天过得心累,江晓俞也懒得措辞了。

    “什么叫就算,看了就是看了,没看就是没看,到底看没看。”党哥有点不乐意。

    “看了,看了”,看了一页也是看了,江晓俞心想,这么说也没错。

    “那你说说吧,看完什么感受?”党哥拿出他的粉色手机,心不在焉的翻了翻,又装回兜里了。

    “跟山海经有点像,但你这有可能是盗版书吧。”江晓俞随口一说。

    听完上一句,党哥还感觉有点欣慰,轻轻点了点头。下一句说完,马上,明显看着火气就上来了。

    “盗版,盗你奶奶的版!”说着一拍桌子。

    江晓俞也愣了,觉得党哥一向温文尔雅,上次自己脑子抽了答了一个“萌萌哒”也没怎么样,今天这是出多大事了。

    “你给我滚,你们都是坏人。”党哥伸手就指着他那扇红漆斑驳的小木框门。

    江晓俞心想,滚就滚,这一天都由着别人的安排,老子气儿也不顺。也受够了你这个老妖怪故弄玄虚,你不是说结了缘就必定有结果么,那老子就安心等着,还不求你了。

    想到这,站起来拉门就走。

    走到院里,还能听见屋里党哥断断续续的声音“你们……都……坏人……利卡酱……”

    走着走着,就一点也听不见了。

第十一章 蜜汁凸起

    到了星期二的时候,班里的气氛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苏昊阳坚持认为是江晓俞抢走了自己的主角,当然了,以他贵族一般的自我要求和约束,肯定不会主动爆粗口,更不会动手挑起争端。只是默默的在一边散发怨念,妄图用他自以为的身份的落差默默地释放压力。但在江晓俞眼里,这就是怨妇的行为,甚至连泼妇都不如,完全不care。

    那些第一时间凑到苏昊阳身边嘘寒问暖的女生,也都把江晓俞当成了敌人,因为他夺走了自己和男神共同登台的机会。这江晓俞就更不care了,他心里只有何芝诺,呃……现在再加上半个仙气少女吧。

    其实江晓俞也一直没想清楚这个问题,关于仙气少女到底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他一度坚信不疑的认为,这就跟很多人喜欢大熊猫一样好萌好可爱我好喜欢!但从没想过领养一只抱回家里。

    尘重几个只是觉得这事特别解气,他们早就看不上这些人,但是没经过社会上人际关系风暴的洗礼,没亲身尝试过尔虞我诈的粪坑之战,也就很难在心里给这些人一个准确的定位。他们只能简单的把苏昊阳定义为爱装逼,把簇拥在他身边那些人定义为势利眼。

    但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是特别真实的,江晓俞一进教室,几个人喊他的外号就从“江丧”变成了“齐格费里德王子”。

    午休的时候,林雪居然少见地主动跟江晓俞说了话。

    每天午饭过后,林雪都只在操场上随意走两圈,就赶紧回到教室在课桌上铺开笔墨纸砚,开始临帖。毕竟是书法世家,家里雪字辈松、竹、梅三人都由大伯统一管教,每天书法练习的作业量也是安排的一丝不苟。

    这天林雪临的帖是柳公权的《玄秘塔碑》,所谓颜筋柳骨,说的就是柳公权的字有骨气,挺劲有力。林雪写着写着,突然有感而发,扭头就向坐在旁边发呆的江晓俞说:“所谓肥要有肉,瘦要有骨。我看你行,你也不比他们差。”

    江晓俞听了一愣,受宠若惊伴随着意外以及根本没明白什么是肉什么是骨,心里想了一下中午食堂做的糖醋小排,又觉得气氛不对,下意识地答了一句:“啊,是……是吗?”

    林雪心情似乎不错:“是啊,无骨不成书,做人亦是如此。成就跟虚名都是过眼云烟,重要的是在这条路上你悟到了什么。所谓的骨,就是人生立世的原则。”

    江晓俞就觉得这话听着心里舒服,层次又高,赶紧奉承:“你可太有文化了。”

    林雪微微一笑:“这都是我大伯说的,我也是一知半解。不过我觉得你就挺像柳公权的字,有骨气,也有天真拙法。”说着还用手指指字帖。

    江晓俞从来没被人这么高雅地表扬过,虽然根本不知道柳公权是谁,还是挺害羞,赶紧说:“您抬举了,我这么没溜儿一个人,怎么能跟先贤比呢。”

    “没溜儿?那你是不知道这帮人”,说着林雪拿起了桌上的字帖:“你知道这字帖的全名么?”

    江晓俞摇摇头。

    “《唐故左街僧录内供奉三教谈论引驾大德安国寺上座赐紫大达法师玄秘塔碑铭并序》”。

    如此中二度爆表的书名,让江晓俞深深感到,自己跟这些会玩的古代人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今天班里还有一件新鲜事,张思涵换了隐形眼镜。

    不知道是班主任惠莲偷偷提醒了,还是她自己早有想法,往常那副透明镜框大厚片的近视眼镜不见了,换了一副带有美瞳效果的隐形眼镜。至于效果,反正今天跟她没话找话的人多了。

    放学的时候,江晓俞犹豫了一会,要不要等张思涵一块走,因为今天要去快咖啡打工,算是顺路。想了半天,内心戏顾虑重重,最后还是自己一个人飞快的窜出了教室。

    星期二晚上,快咖啡里又是一场盛大的分享会。店长帮忙把江晓俞打工的时间都调到了没有芭蕾舞训练的日子,一进门,就听见一个严肃中略带点中性的声音:“哎子赫呀,麻烦你,把这个条幅再往上一点点,效果会好很多。”

    “好棒好棒,你们看有没有。”

    马上有几个人随声附和“有、有、有。”

    江晓俞抬头看了一眼条幅布局区块链,建中老年安全社区,打造广场舞与虚拟币的完美结合

    “卧槽!”江晓俞心里一惊,“这帮人也太无耻了,老年人的钱也骗……”

    分享会还没正式开始,江晓俞换了衣服先做准备。看到角落里有个戴黑框眼镜穿格子衬衫的清瘦男子,江晓俞默默记在心里这个人是第一次来。这也是江晓俞到了快咖啡后养成的习惯,毕竟工作的时候偶尔会相当无聊,而且这家店的位置并不繁华,来的人绝大部分是常客,偶尔一副新面孔还是很能引起注意。

    这时候音响里传来“喂、喂、喂”的声音,表示主持人开始试麦克风了,活动即将开始。

    不一会,刚才那个中性声音走到台上,左中右各鞠一躬,开始发言,有套路有技巧有演技,引得台下的银发大队欢声笑语不断。然后又邀请技术总监上台,给大家讲解区块链的核心技术。

    掌声过后,江晓俞发现这个技术总监就是刚才角落里的格子男,从共识机制讲到分布式存储,又讲到链表和token,明知道台下的人肯定听不懂,还是刻意讲得专业性十足。

    这就是骗子们的套路,说的这么专业,让人无法反驳,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根本一点没听懂,一会聊起来“是、是、是”,“对、对、对”就快进了圈套了。

    江晓俞听了一会,觉得这个中性声音不是好人,但这个格子男却不像坏人。

    最近网络上流行说“ky”,是日语“空がめない”的意思,指一个人不会阅读空气,看不出好赖。自从知道这个新词之后,江晓俞反倒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他一直觉得自己最擅长的就是分辨好坏人,看来本该点到学习上的天赋,全加在这边了。

    星期三放学后是第一次训练,地点安排在学校的篮球馆,定做的演出服已经做好了,俩人换上之后心里都挺不是滋味。

    江晓俞穿着紧身白丝裤袜,上面是带蕾丝边的亚麻上衣,领口开的贼大,露出干巴巴没有什么胸肌的胸口。

    张思涵也是紧身白丝,但好歹是女生,而且上面还有个小裙子,总是能遮住不少。上身是低胸无袖的胸衣,胸前开气儿开到肚脐眼那种。

    俩人面对面谁也没法说谁,红脸对红脸,幸亏把闲杂人等提前都清了出去,否则立马就要反悔不演了。

    江晓俞觉得上衣倒还好,只是身前的迷之凸起无处隐藏实在令人感到羞耻,但自己知道,里面穿的那件专业“护身“会让凸起更加凸显,但如果不穿,会在裤袜上显出内部细节的轮廓,反而更加羞耻……

    对张思涵来说,裤袜短裙不是大问题,但这件胸衣太单薄了,也就是说缺乏必要的海绵填充物,让身材显得过于平坦,比身边的牛老师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指导老师牛鸣海也穿着和江晓俞同款的演出服,因为离开舞蹈团以后兴趣逐渐转向举铁,浑身肌肉发达,身体线条透过紧身衣简直是纤毫毕现,胸肌高耸,让张思涵感到羡慕……

    牛鸣海站在两个人面前,落落大方:“芭蕾舞最大的特色就是腿部动作,如果穿上宽松的裤子就看不清楚了,岂不是白费功夫?”

    顿了一顿又接着说:“芭蕾艺术以展现人体自然结构为美,因此轻薄并且贴身的服饰就成了一种必要手段,希望你们理解。你们也不要被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了,在实际世界里,女性的性征没有那么夸张的大,男性的性征也没有那么夸张的小,二次元的世界里有哪个男主角喉结明显的?忘了那些,回到现实中来吧。”

    俩人觉得牛老师说的很有道理,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所以,现在的你们,这才是符合现实情况的。芭蕾就是这样一种肢体艺术,表现人体的真实情况。打起精神来,希望你们能再自信一点!”

    思想工作确实有效,两个人暂时放下了包袱,不再想着遮遮掩掩了。

    第一课基本功训练,当然不是真的基本功,那得要持续不断至少数年的努力慢慢打造。现在所谓的基本功也只是临时抱佛脚的一些“必要”的基础。

    先是常规的站姿,包括脚部的5个基本位置,以及俄国瓦卡诺娃派的三个手部基本位置,和意大利却革底派的三个手部基本位置。

    光是把姿势拿捏到位,两人就出了满身的汗,心里暗暗叫苦,却也觉得算是新鲜有趣。

    “好了,今天常规的站姿先练到这。”牛鸣海发话了。

    两个人长出了一口气,总算练完了,相视一笑,算是对互相的勉励。

    “下面……”牛老师轻描淡写的三个字,让江晓俞死的心都有了:“压腿吧。”

    人生的大起大落来的就是这么突然,如果有人经过夜幕下的篮球馆,一定能听到杀猪一般的叫声。

第十二章 仙气少女

    上学、练舞、打工,江晓俞感觉自己好像忽然之间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虽然压过的腿依然酸爽,压下去的时候眼角也难免有泪光闪动,但那一瞬间却觉得是种充实感,甚至会觉得,自己这些年浑浑噩噩的浪费了这么多时间,都是在为当下这一刻做准备而已。江晓俞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以前没有过,现在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有时候甚至会怀疑起来,法源寺那晚的暗道与古书,以及那天的红墙碧瓦与满天星斗,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过,虽然过去只有短短的几天,但生活就是有这种让人加速遗忘的能力。好像你的小世界就只有这么大,有什么进来了,就必然要丢下些什么。要不是早上刚捏了江毛毛的大脸,真会觉得这些都是一场梦而已。

    这几天他也会偶尔想起党哥来,那天他脾气那么大,虽然当时觉得他这样完全是一个莫名奇妙的怪老头,但过后想来,说不定党哥身上也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而且一个人不知道生活了多少年,性格有些孤僻也是在所难免。

    周六的舞蹈排练是在下午,江晓俞和张思涵又到了学校的篮球馆,再换好衣服的时候已经没了之前那种尴尬的感觉,反而快要有点享受起了站在舞台上的感觉。

    牛鸣海老师站在那里依然像一尊雕像,他看了看两人,说:“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有它自己的规律。比如你要看世界杯,你也至少要简单了解什么叫角球、越位、点球等等。”

    看江晓俞轻轻点头,牛鸣海接着说:“要欣赏芭蕾舞,或者说真正作为舞者融入进去,同样也要了解一些关于芭蕾舞的基本知识。”

    此时的牛鸣海和体育课上的牛二柱简直判若两人,仿佛有一种自信的光芒罩在身上:“在芭蕾舞中,哑剧作为舞蹈中重要的组成,不但可以辅助舞蹈动作,还能传达出舞蹈本身所不能精确表达的情感和故事。所以,我们要先学习芭蕾里面的哑语。”

    说到这,牛鸣海又随手做了几个动作:“芭蕾其实不仅仅是舞蹈,还包括了西方戏剧中的各种礼仪和手语,所以理解芭蕾,我们首先要理解最基本的动作,更要理解芭蕾的手语。手语,是手乃至整个肢体的语言,用来传达信息,就和我们日常的语言一样。把手语放在舞蹈里其实非常有趣,比方说……”

    “手语?等会儿……”江晓俞在心底大喊了一声,牛鸣海后面又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

    开头说到哑语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等提到了手语,江晓俞先是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而后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整片天空与大地。

    “是不是说……学了手语我就能跟仙气少女交流了?”江晓俞内心简直欣喜若狂,感觉自己真是踏破铁鞋……,不对,应该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吧。还算他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做过努力。

    一高兴,脸上的表情就体现出来了,张思涵扭头看着他:“美什么呢你?”

    “嘿嘿~没什么,只是学习的喜悦。”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牛鸣海老师先是讲了一些入门的内容,比如说:

    将双手贴在胸前,表示“我”。把双手放于身体胸口左边的位置,右手于里面,左手在外面,掌心向自己,表示“爱”。

    “发誓”是把食指与中指并拢,并将手举向天空,有“对天发誓”之意。

    将双手举过头顶,并在头顶上方交替画圆,表示一同来跳舞吧。

    双手握拳交叉于身前,是表示死亡。而另一种表达方式,是将手指指向远处的地面。

    这几种芭蕾手语都是天鹅湖里会用到的。

    然后按照剧本,大致给他们两个人梳理了一下情节的走向,并叮嘱他们回去仔细体会感情线的变化。

    这一天江晓俞学的格外认真,意犹未尽之中,已经到了下课的时候。两人换好了衣服,走出篮球馆到了操场上。

    “你一直说要请我喝咖啡,就今天呗。”张思涵先说话了。

    江晓俞一想也是,不管是因为做值日还是抄作业,自己都已经答应了不是一次两次,总该要兑现了。而且像今天这种心情愉悦的假日午后,似乎也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成,我也早该谢谢你了,就去我打工那吧。”江晓俞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是不是有员工优惠?”

    “不要拆穿我嘛……”

    快咖啡离学校不远,江晓俞更是轻车熟路,进去之后便找位置坐了。装演出服的袋子和天鹅湖的剧本就随手放在了桌上。进店之后照例左右看了一圈,仙气少女她们还是没来,上次区块链分享会见到的格子衬衫it男依然坐在那个角落里,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一动不动。

    陈子赫正在店里,从江晓俞俩人出现在门口,一双小眼睛就像雷达一样紧盯着,目光对视的一瞬间,江晓俞便读懂了陈子赫眼神里的信息:“你小子可以隐藏的挺深平常假装单身狗现在终于暴露了敢提前脱单奔现嘴还挺硬愣是一点都不提以为你心里只有那一个真没想到啊行你小子看哥哥将来怎么继续疼爱你不过今天就算了当着妹子的面哥哥们肯定给你留面子你好自为之吧。”

    “果然是心灵的窗户,一个眼神就全来了”,江晓俞在心里说,不过这么大的信息量差点就要让他冒出冷汗。不过他也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毕竟自己从来没有带人来过,解释就是掩饰,也就别多说了。

    店里几个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江晓俞看他们的眼神也不对劲……张思涵早就知道他在这打工,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反而还觉得扮演女主角挺享受的。

    俩人正坐着,仙气少女跟她几个同学一块来了,路过江晓俞这桌的时候还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演出服和天鹅湖的剧本。江晓俞觉得有点恍惚,刚才她好像冲自己微笑了一下,虽然自己在这当店员有一段时间了,彼此可以说算是认识,但感觉又不太一样。

    仙气少女她们坐下来之后,便是用手语聊天,看在江晓俞眼里是优雅,看在张思涵眼里是有点意外:“她们是聋哑人?”说话时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是,应该就是附近一所聋哑学校的,经常来这。”

    “你们认识?”张思涵问。

    “不算吧,从来没说过话,应该说从来没交流过。”马上他又转成一种故作严肃的口气说到:“当然,我作为本店的服务人员,还是经常为客户提供沏茶倒水等一系列服务的。”

    张思涵只用一个白眼回复了他。

    过了一会,仙气少女好像有事要提前离开,和同伴挥手道别便站起身来。

    没想到她走过来的时候,却在江晓俞这桌前面停住了,踮起脚尖,将双手举过头顶,并在头顶上转两个圈,做了一个芭蕾舞里表示“一起来跳舞”的动作,然后挥挥手便走了。

    “现在你们应该算是认识了”张思涵笑着说。

    “可能是吧……”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江晓俞都表现得很兴奋,没想到被迫参加这个芭蕾舞演出,反而收获了这么多意外惊喜。一兴奋就话多,于是张思涵也挺开心。日渐西斜的时候,两个人在路口道别,相约下次再来,便各自回家了。

    江晓俞到了家,照例先是对江毛毛一阵爱抚,过了开头那几天面对奇异生物的陌生感之后,现在对待江毛毛就像通常的宠物一样了,但江毛毛显然要比普通的阿猫阿狗聪明多了,因为它会嫌弃每当江晓俞贱兮兮撅着嘴要“亲亲”的时候,江毛毛总是使劲转过脸去,一脸的不乐意。

    江晓俞却不在意,因为他觉得面对小宠物就应该是这样的,你看不管什么年纪的人,对自己家狗子都是娃娃音+贱来贱去的,白日里职场威严荡然无存。

    江晓俞正躺在床上回味美好的一天,手机响了,是党哥发来的消息:“上次是我不对,脾气大了点,你别跟哥哥一般见识,明天中午你来找我,请你吃饭。”

    请吃饭江晓俞自然没有意见,答应得相当爽快。但转过来一想,脑海里都是党哥在家那副尊容,满是窟窿的白跨栏背心,拖鞋大裤衩儿,能请自己吃什么?炸酱面,打卤面还是茄丁面?想到这又有点小失望了。

    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还是党哥:“明天不从家里走,前门北京坊starbucks reserve,十一点见,有些情况我先跟你交代一下,cu。”

    江晓俞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党哥说这地方是刚开不久的星巴克臻选旗舰店,心里说没想到这个老妖怪还蛮洋气的嘛,又对第二天的约会充满了期待。

    又盯着末尾的“cu”看了半天,确定不是要骂人,想了又想才看出是see you来。

    江晓俞心里嘀咕:“看不出来,老妖怪还是个假洋鬼子。”

第十三章 里世界的大门

    周日上午十点五十五,江晓俞提前到了前门星巴克旗舰店的门口,前门北京坊这一片是新建成的,来逛的人还不太多,举着自拍杆的疑似网红倒是有不少。左右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党哥微胖的身影。

    这时候电话响了,江晓俞接起来,是党哥的声音:“抬头往上看。”

    一抬头,党哥已经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正冲他招手示意。江晓俞远远的就觉得党哥今天不太对劲,上到二楼离近了才看清楚,党哥今天又换了一身打扮复古的圆框金丝边眼镜,头发用发蜡梳成向后的偏分一丝不苟,淡蓝色牛津衬衫,领口上系着牛仔领结,像是黄铜质地的圆形金属上刻画着鸟类的图案,脚边居然还有一只带有黄铜装饰的黑色手杖。

    “难道是参加了cosplay?”江晓俞心想……

    看到江晓俞略带嘲讽的眼神,党哥一耸肩:“没办法,一会有个收藏品沙龙,参加这种活动,必须要这种形象才方便。”

    党哥指着桌上的杯子说:“今天的活动第二杯半价,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就替你做主了。”稍微顿了一顿,又说到:“前几天是我不对,那天出了点小状况……呃,我就直说了吧,是莉卡酱在年度人气总选举中失利了,她明明那么努力……”说完又无奈地耸了耸肩。

    江晓俞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听到一个有着发福中年大叔形象的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面对面聊着女团人气选举,实在有一种穿越失败灵魂重生找错了身体的感觉。

    “我早跟你说过,如果你活到我这个年纪就能明白了,有一个能让你轻松快乐的爱好,是多么不容易。总之,一会那个收藏品沙龙,你跟我一块去,带你见见世面。我先看看amanda到了没有。”

    党哥说着,掏出他的粉红色手机,右手掐着兰花指在屏幕上滑动……故作妖娆……

    “卧槽,你居然……”

    “放心,你党哥我是正经老爷们儿,刚才不是说了么,现在参加这些高档文艺沙龙,必须要这种人设才方便。我也得提前热热身,进入状态。”说话间,坐姿都进行了调整,两条腿已经并上了……

    “那我用不用也……也这样?”

    “你不用,我在这个圈子的人设是永远单身,你要是也这样,他们该误会咱俩了。”党哥说的轻描淡写,江晓俞觉得有点反胃……

    俩人站起身刚要走,党哥突然回头一笑,略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记住了,在这种场合,我叫daniel。”

    这天中午进行的是一场古代收藏品沙龙,展出的都是一些年代暂时无法确定的孤品,这些东西的实际拥有者自然都是身份保密的,前来参加沙龙的人大都也像党哥一样拥有不只一个身份。会场就安排在杨梅竹斜街的木村食堂,提前两天已经包场下来做了布置。

    这个地方其实和党哥住的小院离得很近,估计是为了尽量隐藏身份,才特意从前门绕过来。

    两个人走到木村食堂门口,外面已经有了黑西装黑墨镜的保安,一只耳朵上戴着通话器,时不时低头小声嘀咕两句。

    显然党哥,不,daniel在这里是个相当有脸面的人,离的老远就有穿制服的年长侍者跑过来,引着两个人一直朝里面走,胡同的尽头是一间宽敞得出乎意料的大厅。

    沙龙就像江晓俞经常在电视里看到的那样,大厅中间摆着各种藏品,四周有休息区,还提供各种酒水小食、北欧海鲜、西班牙火腿。来参加沙龙的人就在藏品之间穿插行走观察,然后端着酒杯故作高雅深沉地聊天,还有无论什么季节都穿着低胸露背的名媛们。

    党哥掐着兰花指,带江晓俞转着看了一圈,就找了个角落并着腿坐下了,端起杯喝了一小口,小声说:“今天没看见什么好东西,就当来蹭顿午饭吧。”

    “您还懂这个?”

    “在琉璃厂的街面上,比我资格老的可不多了。”党哥一脸自豪。“对了,今天让你来,除了让你见见世面,主要是给你讲讲我们这边的处世之道,早晚你得进来,有个思想准备。”

    “你是说……妖……妖怪之间的?”江晓俞压低了声音。

    “yes,确切的说,是普通人之外的世界。”党哥左右看了看,接着说:“你从一个普通人,一步一步能到这来,无论是不是有人安排的,都是缘分,以后你可千万机灵着点,这个世界上人妖混杂……”

    党哥话还没说完,江晓俞突然捂嘴乐的不行。

    “又怎么了?臭小子。”

    “您一提‘人妖’,我再看您这兰花指……”

    党哥刚要抬手给他一巴掌,就听后面有个成年女性的声音:“daniel,好久不见了。”

    “amanda,你怎么才来。”党哥赶紧起身过去,两人行了贴面礼,就到旁边的桌子坐下了,听不清聊着什么。

    江晓俞在远处看着,来的这位女士神态气质非常成熟,皮肤保养的很好,所以完全看不出具体年纪,穿一件红色长裙,珍珠项链光彩夺目。过了一会,看党哥向他挥手,这位女士也向他摆手,搞得江晓俞很紧张,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挥手还是鞠躬,想来是党哥向对方介绍了他。

    俩人寒暄了一阵,起来又是拥抱贴面,小声嘀咕了两句以后,党哥又回到了江晓俞这边。

    “跟您关系不一般吧?”江晓俞调侃道。

    “你这姐姐,长的带劲不带劲?”党哥一脸得意。

    “带劲,但我说句实话,您真配不上人家,别惦记了。”

    “臭小子,想当年我也英俊潇洒过,我们差一点就超友谊了,就差一点。”说到这党哥还拿俩手指头比划着,大拇指和食指中间就一张纸那么薄。

    江晓俞斜着眼,一脸不信的表情,但就是不说话。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党……”

    党哥一声咳嗽,打断了他。

    “对,daniel,这位姐姐是不是也不是人?”话说出口又觉得有点不礼貌:“不是普通人。”

    党哥轻轻点头,随后又说:“咱们言归正传,妖这个字以后你还是少用,有小心眼的,听着不舒服。其实大家各有各的种族,等以后你知道了,称呼种族就行。不知道的,可以统称为‘里面的人’,阳光下就是你们外面的普通人,这里见不得光的,就是里面的人,明白么?”说着还用手指了指四周。

    “明白,那今天这里,都是里面的人?”

    “除了你,都是,带你来就是让你感受一下。”

    江晓俞左右张望,却一点异样也看不出来,心里却隐隐觉得一个里世界的大门即将向自己打开,就差轻轻一推了。

    “在里边,保持距离是生存之道,哪里都有善恶,谁都怕暴露自己,敢出来见人的,都是学会了隐藏自己的,以你还看不出来。”

    江晓俞听了默默点头。

    “据说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大家是能一起生活在阳光之下的。但有的种族确实不一般,有些额外的能力,又加上难免有些传言,后来就总有些妖族的人,在街上走着走着就被人抓去入药了。”

    江晓俞作为一个人类,感觉实在无话可说。

    看到江晓俞的表情,党哥又说:“也不光是人会抓,妖族之间也会互相妄图吸收对方的能力。所以后来就都警惕了,学会了藏起来。”

    “举个例子,你们人类现在流行一个理论,叫黑暗森林。如果你一个人在一个漆黑的森林里,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有什么人,你会怎么办?”

    江晓俞想了想,兴奋地说:“传火,燃起一堆篝火,照亮整个世界!”

    党哥听了一捂脸:“那你就完了,你先把自己照亮了,别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威胁,为了安全,只能选择远远的一枪崩了你,这就是现实。”

    “那为了活着,就只能藏在暗处了?”

    “是的,不但如此,还要把自己的痕迹抹掉。比如我给你那本书,那是山海经最早的母本,很多里边的族人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就会一代一代、一点一点的偷偷把重要的地方改掉,所以现在你能看到的《山海经》,已经是不知道被改过多少回的了,面目全非,连书名都改了。”

    江晓俞感觉世界观有点要崩,原来《山海经》不只是神话传说而已,但是……

    党哥读懂了他脸上的表情,接着说出一句经典的总结:“所谓传说,就是被掩盖的历史。”

    “里边的人还有一个习惯,就是不管闲事,所以我从来没问过你那本旧书是从哪来的,你也不必为了坦诚相见就告诉我,重要的东xc起来,我们彼此都安全。”

    “真有必要这么谨慎?”江晓俞还是有点觉得不可思议。

    “非常有必要,明里暗里都有人盯着。在明处,各个实验室和科研机构都等着呢,在暗处,总有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能从别人的身上得到些什么。不得不防。”党哥表情严肃,双眼紧盯着江晓俞。

    “当然,这样的话处对象就会非常困难,彼此戒心都太重,往往很难走到那一步,所以我就只有莉卡酱了。”党哥说完轻叹了口气。

    “……”江晓俞无话可说,也无从反驳。

    “我那本书就留给你了,《山水》应该是没被完全掩盖的版本,还有些真东西,作为参考你将来兴许用得着。”

    俩人沉默了一阵,党哥又开口了:“你搞来的那本旧书,虽然我只看过照片,但以我纵横琉璃厂古董市场这么些年的经验,我觉得有问题。”

    “怎么说?”

    “老,又不老,字,不像字。古书没有那个字体,总之我从来没见过。我怀疑是故意做旧,为了掩人耳目,但这旧又做得太像了,有这个本事的人,不会轻易做些无聊的事。”

    “所以……”党哥说到这停了一会,想了想才说:“所以我觉得这事有蹊跷,但不是个假东西,那书里应该是真有货,如果确实不是字,说不定就是某种密码。”

    “密码?就像谍战片里那样?”

    “差不多,但这就不是我擅长的了。”

    俩人又聊了会,话说的差不多了,也有点饿了,龙虾火腿可劲造,吃完就撤。

    从木村食堂出来,党哥自然不能直接回自己小院里的家。俩人又往东走,在鲜鱼口走了一个来回,觉得差不多了,便在此分开。

    临走的时候,党哥对江晓俞说了一句:“按山海经上你理解的那样,我算是毕方一族的。”

第十四章 密码本

    毕方?江晓俞开始努力回忆,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书上关于毕方的描述,不管是最新版本的山海经还是那本山水,当然,很可能根本就没看到那吧。

    于是拿出手机开始搜索,百科网站给出的答案是:毕方是一种外形像丹顶鹤的鸟,一种说法是两只翅膀一只脚,另一种说法是两只脚一只翅膀,关于它是长着人脸还是鸟的头,也有两种说法。毕方身体为青色而有红色羽毛,出现在哪就会发生奇怪的大火,是灾难的预兆。

    党哥微胖的身材和丹顶鹤的形象在江晓俞的脑海中怎么也重合不到一块去,不过回想起来,那天党哥故意现出原形给自己看的时候,身上确实有红色羽毛,也有仙鹤一般的爪子。现在就连传说都有互相矛盾的不同版本,或许真像党哥说的一样,各族的后代为了隐藏自己,都在偷偷摸摸地修改历史,改着改着就都乱套了,但是这样也就真的把自己藏起来了吧。

    星期天的下午还是有快咖啡的晚班,但眼下时间充裕的很,江晓俞不急着去找地铁,只是双手插兜,低着头慢慢往东南方向走。刚才党哥说了很多,他得仔细回味一下。

    “里面的人……”江晓俞小声嘀咕着,但他觉得这个称谓不太好,一是有点土气了,毕竟党哥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审美观念还牢牢占据着他思想的高地。二是容易引起误会,里面的人,江晓俞总觉得这是被抓起来判了刑蹲监狱的人,就跟江毛毛在纸箱里一样小囚儿犯。

    可是又能怎么称呼呢?新人类?new type?都不合适。不管是妖怪、妖精还是妖族,其实都来自久远的过去,一直靠着藏身于阴影里,才得以穿越岁月的长河走到现在。想不出来,江晓俞决定先跳过这个问题,不过里世界这个说法倒是可以沿用的,还有点中二。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向南穿过大栅栏来到了珠市口大街,走到过街天桥上,江晓俞停下脚步,扶着栏杆左右眺望。

    往南看有一大片平房,居民们都等着拆迁、腾退或是规划重建,不少杂乱的院落都有着百年以上的历史。而在这漫长的岁月里,谁也不知道住在这里的,是否只是一些普通人,斑驳的灰色砖墙下面又到底藏了多少陈年秘辛?地道暗墙、埋在后院的瓦罐,每一个不起眼的转角都是一家人几十年的漫长生活,无限的想象空间。

    往东是国贸的高楼大厦,看起来确实有点像党哥说的黑暗森林,只不过是黑暗的水泥森林。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是无数忙碌的身影,人与人的关系在这里交织,亲密中又带着戒心,经年累月,最终编织成支撑这个社会运转的某些规则。而那些不是普通人的古老种族,则会在漫长的一生里,不断变换自己的身份,在这种人际关系里反复交织、抽离,在不同的时候以不同的面目示人。

    继续往东南走,两广路上都是前些年建成的住宅小区,密密麻麻的居民楼,每一家的窗口即相同又不同。江晓俞从小就喜欢站在大楼的下面使劲的看,仿佛透过墙壁的阻挡能直接读到里面的人心里的故事。毕竟,对你来说那只是一扇窗,对里面的人来说,那就是一生。

    走着走着,江晓俞突然想起一句老电影里常见的台词:“你到底是人是鬼!?”

    走到快咖啡的时候时间还是早,江晓俞推门进去之后习惯性地扫了一眼,今天店里人不算多,格子衬衫it男依然坐在那个角落里,要不是换了另一个颜色的格子衬衫,就像一直没离开过。

    店长陈子赫远远的就冲江晓俞招手,让他赶紧过来。

    江晓俞心想,他肯定是要八卦周六的事情张思涵是怎么回事,仙气少女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这个人,唯二的两件兴趣,就是工作和娱乐新闻。

    没想到走到面前,却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江晓俞,你快去看看那人,就角落里穿一件红蓝格子衬衫,盯着笔记本电脑的那个。”陈子赫表情神神秘秘的。

    “他怎么了?”按江晓俞的印象,从那天的区块链分享会开始,这人就是十足的技术宅,怎么看都是人畜无害的。

    “太劲爆了……”陈子赫一脸的兴奋:“刚才,就刚才,有顾客反映,他公然看不可描述的小视频,还全屏放大了看,太嚣张了!我刚要去呢你就来了,正好,你还没换工作服,你先去便衣侦查一番,江斥候,快去!”陈子赫越说越激动,吐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江晓俞心想你根本不是为了维护店内秩序,你这完全是看热闹呢。

    但店里发生这种事,必须得管,江晓俞放低了脚步,轻轻走到这位仁兄的身后,屏幕上正好播放着“不可描述的小视频”一男一女,坦诚相见,正在床单上激烈搏斗。江晓俞看着这种场面也愣了,毕竟谁都是偷偷摸摸的,从来没见过有这样公共场合明目张胆的。

    怎么开口呢?江晓俞心里嘀咕:您看着那,好看么?好看回家看去吧。这么说意思倒是对,就是有点不严肃。

    “咳哏……”江晓俞把心一横,一身正气:“这位先生,您在公共场所看这个不合适吧?”

    “我看什么了?”格子衬衫反而答的问心无愧。

    “你……”江晓俞有点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这位大哥居然在镜头推到特写的时候暂停了,虽然有马赛克挡着,还是让人脸红心跳的。女主角尴尬的姿势,咖啡店里尴尬的场面,让江晓俞彻底崩溃了。

    这还不算完,这位大哥还把画面放大了,截-图-保-存了下来。

    江晓俞差点就要拨打110正义热线呼叫超级英雄,这位大哥自己开口了:“其实我在破译密码,你看着这是马赛克,其实是二维码。”说着还拿手指了指屏幕上的马赛克……

    看到周围其他顾客投来鄙夷的眼神,江晓俞不禁在心底呐喊:“大哥你也太坦荡了!幸亏你这破解的是二维码,要是谍战片里那种嘀嘀哒的电报码,你还不得把视频声音外放出来呀。”

    为了给江晓俞证明这确实是二维码,格子衫大哥终于把视频窗口最小化了,打开了一个全英文的江晓俞完全不认识的界面,选中了刚才保存的几张视频截图,双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阵操作。

    “啪、啪、啪。”随着最后几下操作结束,只见屏幕上几张视频截图不断重叠、组合、分割、反色,最后在屏幕中间形成了一幅二维码的图形,但与我们常见的不同,这个二维码并不是完全黑白的,每一个点同时还有灰度的变化。

    格子衫大哥掏出手机,扫描之后打开了一个看似简陋的网页,自己看了一眼,又展示给江晓俞:“你看,这就是你们常说的暗网,这群黑客在上面建立了一个组织,而这个视频就是加入组织的小测验。破解出这个二维码,加入他们,就能从组织手里接到任务,报酬自然也很丰厚。”

    格子衫大哥一脸的波澜不惊,随手就把页面关掉了:“但我并不想加入他们,只是觉得破解的过程很有趣,对我来说是个休息。”

    江晓俞突然想到了自己从法源寺拿到的那本古书,党哥说这书老又不老,字不像字,说不定是种密码,难道说?

    想到这,江晓俞跟格子衫大哥说:“你等着我,千万别走,我马上回来。”说完拔腿就跑,跑到店门口的时候又回头大喊了一句:“你别走,你等着。”喊完推门就出去了。

    陈子赫跟店里其他的客人还以为俩人谈崩了,江晓俞是出去喊人回来寻仇,或者是去寻找正义的执法者,格子衫大哥也是一脸不知所措。

    江晓俞在街边找了一辆共享单车,一路风驰电掣回到家,取了那本古书又骑回到店里,脚踏蹬得风火轮一般,幸亏离家并不远。

    古书摆到格子衫大哥面前,两人都愣了一会,谁也没说话。感觉双方都很兴奋,一边是谜题终于解开,一边是终于有了新鲜谜题。

    这种沉默就像是仪式感,默默的祈祷结束之后,格子衫翻开了书页,仔细看了几页,对江晓俞说:“我初步判断,这确实是种密码。”

    “那现在能破解么?”江晓俞无比兴奋。

    “嗯……我需要把整本书扫描下来输入电脑,因为书里的这些符号到底有没有意义,以及具体有什么意义,还需要进一步的分析。信息可能藏在符号里,也有可能藏在符号之间的空白里。而手头这台笔记本,估计性能不够。”

    格子衫又想了一下:“这样吧,如果你相信我,书先放在我这,明晚来我的工作室找我,应该……至少会有初步的结果。”

    目光对视,江晓俞觉得他是个可靠的人,毕竟是敢于在公共场所全屏播放不可描述小视频的人,这该是多么坦荡的人性。

    两个人彼此添加了联系方式,江晓俞也收到了一条地址定位。

    “我叫李凌云。”

    “我叫江晓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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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世界上只有我们人类自己,是不是太寂寞了一点?谁曾在门里?谁又曾在门外?江晓俞站在这扇门前,感受无尽的想象扑面而来。妖怪大城市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妖怪大城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妖怪大城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