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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锤儿一扬     妖怪大城市txt下载     妖怪大城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七章 牺牲

    几个人沿着向上的阶梯没命的跑,成群的甲虫汇成一片火海紧紧跟着,热浪从后面吹过来,烘烤着江晓俞的后背。

    比这火焰更让人觉得恐怖的,是这些虫子的无数条腿踏在地面上的声音,还有它们甲壳之间的摩擦碰撞,那种密集的“哒、哒”声简直要把人吞噬了。

    眼看着这些甲虫跑的越来越快,空气中已经隐约有了头发烧焦的味道。想杀死这些虫子似乎是毫无希望了,而熄灭它们身上的火就需要水,水又在哪?

    想到这,江晓俞跳起来凌空朝后开了三枪,子弹穿过火海,在这间海底大厅半透明的墙壁上留下了三个弹孔。

    在几百米深的水下,海水的压力高达数十个大气压,从弹孔里射进来的已经不是水了,而是水刀,这种威力能把人轻易的撕成两半。附近的甲虫被高压水流碾成碎屑,水火相遇,蒸汽升腾。

    墙壁的应力平衡被打破,强大的水压在弹孔周围制造出无数细密的裂纹,这些裂纹延长之后彼此相遇,汇成一张大网,终于在“咯嘣、咯嘣”的几声之后再也顶不住外面的压力,墙壁大块崩塌,海水卷着浪花倒灌进来。

    情急之下,江晓俞一开始想的很简单:打破墙壁让海水流进来,先把这些甲虫身上的火灭了再说,反正无论如何也不能被烧死在这。然后随着海水涌进来,就算被淹了,只要运气好一直浮在水面上,总是会离上面的入口越来越近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些甲虫眼看着同伴被海水浇的熄灭,仿佛也被激发出了斗志,爬的比刚才又快了几分。而且被泡在水里的那些,也完全没有要被淹死的迹象,它们在海水里依然不停挣扎着往人身上冲。

    海水在通道内不停上涌,蜿蜒的洞穴里螺旋状的阶梯仿佛无休无止,四周墙壁上那些半透明的晶体里,依然会有燃着火的甲虫钻出来,又被随后赶到的海水卷起。

    好在一路向上,岩石越来越多,那种闪着鹅黄色荧光的晶体越来越少了。一边跑着,江晓俞的脑袋里突然闪出一句话:

    “只要我跑的够快,寂寞就追不上我。只要我演的够逼真,就能骗过时间的流逝……”

    江晓俞甚至有点嫌弃自己,在这种生死关头,居然还有闲心回忆这种老梗,他现在只想跑的再快一点,让涌起的海水和里面那些该死的虫子不要追上。

    他踩碎了追在何芝诺身后的甲虫,“噗”一声,淡黄色的体液从甲壳里溅出来。一抬头,正好看见刚刚经过的那道门墙壁沿着倾斜的石槽滑向一旁,从这边看起来就像是石头做的推拉门,里面是那间布满浮雕的屋子,墙壁上刻画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性,她双手捧起的“宝石”被按得凹陷了下去。

    现在向上回去的路已经被封死了,这显然是某种陷阱机关,可是紧紧跟在身后的是来自深海冰冷刺骨的海水,以及卷在里面像牛奶泡着麦片一样的该死的虫子。现在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甚至比留给中国队的时间还要少,如果跑到那间屋子里还是没有想到办法,那这真就是一条死路,各种意义上的死路。

    “先冲进去再说!”里格船长大声喊着。

    ……

    之前安仲阳随手按下机关的时候江晓俞就觉得不对劲,因为这未免有些过于简单了。而且那个时间点也很值得怀疑,刚好算是让里格船长背下了所有的锅,承担了一切可供怀疑的部分,而他则理所应当的避开了接下去的谈话。

    可就算这是一条死路,几个人依然别无选择,水花已经打湿了后背,真可谓是“只有眼前路,没有身后身”。身上感到刺痛的地方应该是已经被甲虫咬到了,但来不及停下检查,只能先跑进那间屋子里再说。

    没时间交谈,来不及感叹,薛星野和喵人凤跑在前面冲进了房间,江晓俞推着何芝诺也冲进了这道门,然后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这时候里格船长还站在门的另一边,目光相对,他似乎有些尴尬的愣了一瞬间,然后他朝江晓俞笑了笑,却没有跨进这道门,而是向斜后方迈了一步,消失在了江晓俞的视线里。

    马上,江晓俞听到了岩石摩擦的声音,墙壁正沿着倾斜的石槽,被推回一开始的位置,移动缓慢而坚定。

    这一刻,里格船长在外面,正用身体顶着那扇石门,在其他人的视线之外。没有挥手告别,没有笑中带泪的遗言,没有浪漫的感慨也没有热血激昂的鼓励,里格船长默默选择了自己谢幕的方式。

    江晓俞眼看着石门关闭,轰然一声与整面墙壁融为一体,然后,从那些隐藏在浮雕花纹中的缝隙里,开始渗出海水……

    作为见了里格船长最后一面的人,江晓俞一时间似乎还有些难以接受现实,那个略显生硬的微笑仿佛还在眼前。而海水已经从最高处的缝隙里流了下来,一些甲虫正在挣扎着从岩石的缝隙里往外钻,门那边的情形可想而知……

    就在这个时候,脚下传来几声轻微的震荡,像是触发了某个机关,几秒钟之后,向上回到地面的那扇门竟然打开了。

    门开了,江晓俞却感到一种深深的愤怒,刚刚面对安仲阳的时候,更多的也只是惊讶和意外。而这个时候,他感受到的是这个地方设计者深深的恶意,这里每个环节都指向人性的弱点,利用人性的缺陷想前进,就要牺牲掉信任,想后退,就要牺牲掉性命。

    ……

    ……

    四个人沿着原路逃回地面,而安仲阳再没有出现。

    数天之后,学院的救援队终于赶到了,带队的人是校长的师兄道源。他在神殿废墟背后的墓地里,为里格船长做了一场超度的法事。

    他说所谓超度,实际上是在观念里超越生死,共度涅磐彼岸。令迷妄邪见者导归正见,依正见而因修证悟,得入涅磐心。往生极乐净土终是幻有,破迷启悟才是思想上的超度。

    在回去的路上,江晓俞看见大海上飘着一只威士忌的酒瓶。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我

    “对于你们这种学霸来说,你觉得科学到底是什么?”江晓俞靠在楼顶的围栏上,透过学院上面的玻璃顶棚,看着外面漫天飞雪。

    “科学?”何芝诺对他这个问题颇感意外,抿着嘴唇思考了一下,“我觉得科学……只能算是一种总结吧,代表发生过的事情我们似乎大概有所了解。就像辣椒是辣的,柠檬是酸的,让我们有了这种共识,仅此而已。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知道……”江晓俞的视线并没有焦点,他只是茫然的看着雪花后面某个无限遥远的地方,通常人在眼神没有聚焦的时候只有两种可能彻底放空或是努力思考,“之前我觉得科学是很神圣的东西,现在我好像有点动摇了,你呢?你觉得这世界还科学么?”

    何芝诺转头看了他一眼,和天台上看星星的那个时候相比,现在的江晓俞显得更认真但也更沉重了,有时候也说不出来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或许这就是成长的某种代价。她想了想说:“曾经我认为世界是物理的,但是现在,我想……物理恐怕只是世界的一部分吧。”

    “嗯,我也是这种感觉。”江晓俞终于把视线从天空之上收了回来,他看着何芝诺点了点头,“尤其是关于生命的那部分,最近总是提起那些所谓的强大灵魂,死亡还有苏醒什么的。”他一脸无奈的耸了耸肩,双手挥的张牙舞爪正如心里的那种混乱,“我有点想不明白,难道彻底死亡和复活苏醒之间,差别只是记忆么?”

    何芝诺看着他没有说话,她歪着头听着,意思是接着说。

    “那什么又是我自己呢?是我这具躯体,还是我的记忆?”江晓俞转身指着房顶上空白的地方,“你想象一下,这里左边是躺着变成植物人的我,身体一切正常,就是怎么也叫不醒。然后中间站着何小胖,但实际上他已经被换上了我的大脑,思维方式和记忆其实都是我的。最后右边这里是失忆的我,比如被车撞了吧,什么也不记得了,根本不认识你是谁,世界观里只剩下了天线宝宝。”然后他又转过来盯着何芝诺的眼睛,问:“那你觉得,这三个哪个才是我呢?”

    何芝诺捂着嘴轻轻笑了两声,然后抬手指了指中间的位置。

    “中间?”

    “是的,虽然看起来是何小胖,但思想和记忆都是你。我认为从某种角度上说,左边那个或许算是个高级手办,而右边的例子,其实和别的什么人整容成你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好,那我继续假设啊……”江晓俞抬起一根手指,蓄势待发,似乎这个问题已经在心里存了很久,早已经迫不及待。“你看啊,科幻小说里总是有那种情节,一个人快要不行了,就把自己的思想转移到电脑里,从此他就在网络上永生了。假设是这样的话,当我刚刚把脑子里的一切,包括记忆、思维方式、喜好、三观、等等一切都上传到电脑里之后,马上终止一切操作。”江晓俞严肃的强调,“听好哦,马上终止操作,切断连接,这时候电脑里已经有了一个新的我,电脑里的我跟何小胖身体里的我可以说没什么不同。但是,此时此刻真正的我其实还在,脑子里的一切还没有来得及清除掉,等于是把我复制了一份。那你说这个时候,到底哪个是我?”

    江晓俞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终于停下来喘了口气。

    何芝诺短暂思考之后,认真的说:“两个都是你,当然这从法律和伦理上说还有些障碍,但我想从人的本质上判断,它们都是你。”

    “不。”江晓俞认真而且用力的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如果我突然被复制了,哪怕是同样的身体和同样的大脑,这时候我如果看到那个‘复制品’拉着你的手,我一定会心里不舒服。当然,他看我也会是一样的。”

    “讨厌……”

    “不不不,我要说的是,这时候我和‘他’已经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了,我们已经产生了敌意,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除非我们能共享感官和记忆,否则当连接切断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拥有了彼此不同的记忆,就像是一个分支,不同的思维方式开始养成,所以这时候一个是a一个是b,这两个不可能都是我,甚至说……从这一刻开始,已经都不是我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变聪明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的你比过去强了那么一小点儿。”何芝诺把食指和大拇指掐在一块,留出了极小的一块空间。

    “别闹……”

    “谁跟你闹了,俗话说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这些问题不该是归我们操心的,我们也没能力把这些都想清楚。”何芝诺抓了抓江晓俞的头发,温柔的说:“是不是里格船长的事,让你有点难过?别胡思乱想了,其实……你不用把什么都当成自己的责任。”

    “也不是,只是……有的事情想不通,我甚至忍不住也会想,搭上永生的列车感受一下,和别人的灵魂混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感觉。”

    “真可怕,我看你是快要黑化变反派了,我要去校长那举报你,告你的黑状。”何芝诺忍着笑,指着不远处校长室的那座矮楼。

    “赶紧的,最好把我锁起来,软禁,然后你伺候我一日三餐,正好省得我出去奔波了。”

    “美的你……”何芝诺白了他一眼,“不过很多人都有这种想不通的事,你也不要太在意,以你这种智商,想不通也很正常。”

    “……”

    “就连霍金老师也想不通,《大设计》那本书你没看过吧?”

    江晓俞摇了摇头。

    “整个地球可能都是巧合,某些参数只要再差那么一小点儿,不光是我们这一种生命形式,地球上甚至就不可能有碳基生物存在,也不可能有体液循环这种生理机制。所以他也想不通,在我们能够观察到的宇宙范围里,地球是唯一存在生命的环境,而这一切难道只是建立在巧合之上么?还是有谁默默的在背后设计这一切?”何芝诺一手托着腮,“想想也是怪可怕的。”

    “是……”江晓俞打了个哆嗦,“越想越可怕……”

第二百五十九章 烧烤

    “反正你就别多想了。”何芝诺轻轻拍着江晓俞的头顶,就像是在安抚一只大号的哈士奇,“不管是强大的灵魂还是普通的灵魂,醒过来的时候,会把痛苦也记起来,睡过去的时候,所有不开心的事情也就都消失不见了。也算是一种公平吧……”

    “好吧,其实相声里也是这么说的,郭老师说,大卡车压过去以后,就再也没有烦心的事儿了。”

    何芝诺被他逗笑了,可笑过之后,反而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就像被养在鱼缸里的小动物。”江晓俞用双手比划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鱼缸,“鱼缸很大,我们尽力在往外看,但是朦朦胧胧的就是看不清鱼缸外面到底有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鱼缸外面看着我们。”

    江晓俞转过身双手抓住天台的围栏,接着说:“我小时候想象宇宙的边界,脑海里总有这么一幅画面我们其实都生活在巨人的抽屉里,抽屉里漆黑一片,飘荡的灰尘就是星球。有一天巨人打开了抽屉,我们才看到外面是个更大的世界,可这个更大的世界会不会也只是更大的抽屉里一颗尘埃而已呢?”

    他望着茫然大雪之后的天际,此时极光降临,仿佛那里真的有一道抽屉打开后的缝隙,另一个世界的光正照进来。“其实我当时应该能想到的,里格船长大喊着让我们先冲进去再说,那时候他或许已经想好要留下了,可我当时害怕了,我动摇了……虽然他可能会觉得,是他自己把所有人领到那个地方,才会遭遇那样的局面,但当时如果我再勇敢一点,或许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江晓俞自言自语一般,这件事俨然成了他的心结。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所以谁也没有资格评价别人什么。”何芝诺轻轻握住他的手背,“有人说,真正有道德之人,是每每怀疑自己是否有道德的人。而坚信自己绝对站在道德和正义一边的人,反而很可能是恐怖分子。”

    何芝诺张口还要继续说什么,话还没出口,自己反而先乐出了声。

    “你笑什么?”

    “我刚才想到一句话,本来想用来劝解你一下,可是往后一想,又觉得特别魔幻。”

    “什么话?”

    “罗素爵爷说,聪明的人怀疑不定,愚蠢的人坚信不疑。刚才我突然想到后面还应该有一句这间学院的人都是神经病。”

    “呵呵。”江晓俞撇撇嘴,何芝诺白了他一眼。

    “不过你说的没错,这里很多人都不正常,包括我们自己。”江晓俞说,“在这,时间流逝的速度好像和外面不一样,每个人的年龄都是个谜,我甚至连薛星野都在怀疑,很难想象他到底有几岁,他有时候成熟的不像话,像是经历过很多很多。有时候又绝对是个中二少年。”

    “不过要是说到年龄……我有个小小的想法,不过你也完全可以当我是在胡思乱想”何芝诺停了一下,“算了我还是不说了,你又该多想了。”

    “赶紧说,你说一半这是要急死我。”

    “那我先问你,中国历史上最长寿的是谁?”

    “你就说吧,别卖关子了,真快要急死我了……”

    “那我就说了,传说彭祖活了八百多岁,可是彭祖他到底姓什么,你知道么?”

    “彭祖当然姓彭了,这不是废话。”

    “很多人说彭祖其实是姓钱的……”

    江晓俞心里突然激灵一下,虽然这很可能只是猎奇的巧合而且,但还是忍不住去思考这里面的可能性。

    这时候喵人凤从台阶走了上来,“哎呦呵,我找了你们这么大一圈,躲避劳动也不用藏在这种地方吧,行了别在这卿卿我我了,饭已ok,下来咪西吧。”

    从楼顶下来,看见食堂门口的烧烤架正冒着袅袅青烟,孜然和辣椒面被炭火升华了的味道浓郁扑鼻,一群人围在边上。

    薛星野正拿着一本教科书当扇子,在烧烤架上翻着手里的烤串,架子上烤的什么都有,肉、菜、香肠、水果,甚至还有薯片,辣条,刷了番茄酱的切片吐司,烧焦起火的小熊软糖。

    江晓俞拿起一串烤士力架,轻轻咬了一口,又皱着眉头放回去了。在烧烤架上找了一圈,看见两串宝贝一样的火锅用蟹**,上面还抹着像是老干妈的东西。刚要伸手就被薛星野拦住了,“别动,那是我给韩凌留的,你吃旁边那个烤通心粉吧,那个没人吃。”

    “……”江晓俞抬头看了看天,“算了我还不饿……”

    “就这你还嫌弃,那看来食堂的冻干食品和压缩饼干你吃的还是不够哇。”薛星野在烤苹果片上撒了孜然和辣椒,深深的闻了一口,接着说:“要不是过两天放什么春假,都怕自己私藏的零食放过期了,这些好东西你见都见不着好么。”

    “也是,在这附近想吃点什么,开车上高速只要三个小时。”江晓俞无奈的说,“不过我还是不理解,放这个春假什么意思,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呢。”

    “我说就是想家了,我的意思不是咱们想家了,是老师校长他们想家了,想念温暖的家和家乡的美食。”

    “不能够吧,校长就这点觉悟?”江晓俞似乎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你别不信,我那天从校长那楼下路过,他办公室里正放歌呢。小笼包,叉烧包,奶黄芝麻豆沙包,大肉包菜包还有灌汤包,北京烤鸭麻婆豆腐,蒜泥白肉,担担面酸辣粉,这歌叫什么来着?”

    “千年食谱颂。”

    “对,当时我心情特别复杂。”薛星野拿起烤好的苹果片咬了一口,嚼了嚼想吐出去,碍于面子又强忍着咽了,“校长他是个跟得上时代的人,虽然年纪早就超标了,但心还是这个时代的。重要的是,他显然是很想很想吃好吃的了,多可怜。”

    “……”

    “总之就快要放假了,咱们也能回家去吃点像样的东西了。”薛星野话刚说完,江晓俞就把一串烤酸黄瓜给他递了过来。

    “赶紧趁热吃吧,你亲手烤的,别嫌弃。”

第二百六十章 兄贵出租车

    在农历新年到来之前,学院破天荒的放了一个春假,全校师生兴高采烈,都得到了一份免费的往返机票。

    而且除了安叔会留下来值班以外,校长和龙渊阁的长老们也会集体回国。据说校长不止一次在教职工大会上提到:自己年纪大了,最多一两年就要把校长的位置交给自己的师兄道源,在这个之前,必须得抓紧时间在国内寻觅一个能继续发挥余热的岗位,可不能一退休就在家抽烟看电视。

    年轻鲜嫩的师兄,接了年迈师弟的班,简直魔幻现实。

    既然是全校教职工集体放假,自然也就不能让江晓俞挨个开车送去火车站。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安叔居然把火车站外面小广场上,那些长得跟大力士选手一样的北欧兄贵出租车都包了,一个个红脸没脖子的纹身大汉,挤在驾驶室里让出租车显得像商场门口的摇摇乐儿童玩具。

    不过也得益于北欧兄贵这种“核善”的长相,师生们都很自觉的拿着火车票,按火车发车时间排队,江晓俞排在队伍倒数第二个,在他后面的是喵人凤师兄。

    “说实话,把我排在这,我是有点不爽的。”江晓俞一手抱着江毛毛,撇着嘴朝身后说。

    “跟我站一块,难道你不满意么?别忘了我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要是放在旧社会,你们见面就得跪下喊我一声恩公。”喵人凤颇为不忿,“来,先喊一声让我过过瘾。”

    “你看啊,品学兼优简直人间兵器的韩凌,排在最前头。”江晓俞指着队列前边,冻得多了哆嗦的说:“她后边是我们大学霸何芝诺,然后你作为上一届的吊车尾,排在最后,这什么意思简直不言而喻啊。我感觉自己被歧视了,我有这么差么?难道我已经是这一届最差的了?”

    “……”喵人凤想说是,你就是最差的,又觉得不妥,这么说就把自己也搁里了,进退两难一时语塞,可是不说话又觉得自己亏大了,被江晓俞占了便宜。琢磨了半天才说:“我看是把老弱病残的放前头,怕他们冻坏了,咱们身体好的在后头。”

    这时候李凌云回过头来,哆哆嗦嗦的抹了把鼻涕,“二十来年没人说过我身体好了,谢谢啊……啊、阿、啊嚏!”

    “……”

    眼看着队伍越来越短,最后一辆兄贵出租车开走之后,学院门口只剩下了江晓俞、喵人凤和李凌云。

    这时候安叔溜达过来,一挥手说:“走,回去吧。”

    “回?哪去?”江晓俞有点懵逼。

    “回屋里头,暖和暖和,冻坏了吧?”安叔一脸得意,完全没有关爱之情,一看就像憋着什么坏。

    三个人皱着眉头,看着安叔就像是盯着背叛人民的特务,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往校长室的方向走。

    走进校长室,校长本尊正举着烟袋杆,一手提着壶给道源沏茶。围着茶桌坐着的,还有薛星野,何芝诺,沈语凝和韩凌。

    “哎~你们不是都走了么,怎么还在这?”江晓俞也抹了把鼻涕,心里浮上来一种不想的预感靠,八成自己是吃亏了……

    果然,薛星野笑呵呵的端起个茶杯,抿了一口,“校长这茶不错,就是屋里这地暖有点太烫,是吧韩凌?”

    韩凌赶紧点点头,“都出汗了,热。”然后也举杯喝了一口。

    沈语凝面无表情,何芝诺捂着嘴偷偷乐。

    “行了别闹了,我说正事吧,你们仨也坐下喝口热水。”校长也给三个人倒上茶水,开始说:“他们几个是先走了,又偷偷从后门回来了,一直在这等你们,终于把人都送走了,这才能让你们回来。”

    迎着江晓俞疑惑的目光,校长继续说:“这次春假是假的,目的是把人都送走,我们有个秘密行动,不能公开。”

    三个人刚从外面回来,脸还冻得僵硬,突然有点震惊可还是红扑扑的面无表情,其他人则是笑呵呵的,显然已经是知道了。

    “反正不是故意让你们几个在外面挨冻,毕竟戏要做足嘛。”校长抽了口烟,“上次行动完了,我们都怀疑学院有内鬼,所以这一次才出此下策,把不相干的人都请走,只剩下你们几个总算是安心的吧?”校长把屋子里的人都扫视了一遍,隔空指着镇上火车站的方向说:“如果那些人里真有内鬼,就算他一眼看出我这拙劣的安排,我谅他也没胆子回来偷听,所以这次我们可以放心了。”

    江晓俞全明白了,但是清水鼻涕一直往下流,吸溜吸溜的还是觉得自己有点难过,他报复性的喝干了杯子里的茶水,指着杯子说:“先给我满上,我心口里都凉透了,就这儿。”他又拍了拍自己胸口,委屈至极。

    校长又亲自给他蓄上水,“上次你和周萌去法国,好不容易带回来的死海古卷,龙渊阁的长老们已经把内容都破译出来了。”

    听到这江晓俞一下把身子坐直了,表情变得无比严肃,透着一种冰冷的使命感。因为一提起法国的死海古卷,他就会想起那个坐在花园藤椅上,穿着碎花小振袖的上杉芽衣,此时天各一方,总觉得缘分未尽,却终不知彼此身在何处。

    更让他难忘的,是芽衣的姐姐,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一场以命相搏的死斗,背后蕴含的情感至今让他觉得难以承受。鲜血落在黑色的和服上,阳光透过铅色的乌云落在上面,终究意难忘。

    从短暂的出神里醒转过来,江晓俞看着校长问道:“古卷里……都破译出什么来了?”

    “这次,我们要去北极了。”校长顿了一下,接着说:“死海古卷里记载着,北极的冰原下面藏着一小片陆地,而那里应该有一幅巨大的龙骨遗骸。前一阵杜尔迦偷偷调动了不少农业卫星去扫描,我们也得到了一张模糊的图像,在地层里有一个长度超过3000米的规则形状,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那一定是人工修建的,这次我们就去那里。”

第二百六十一章 极北之境

    北极是一片浩瀚的冰封海洋,周围隐匿着众多岛屿,全都潜藏于永冻的冰盖下面。尽管在很多人看来,这片荒凉的大地上似乎只有寒冰和死亡,但这里的原始生命史对我们了解地球的过往极为重要。

    北冰洋的深处孕育着丰富的鱼类和浮游生物,以及众多从未被我们发现的奇特生物。在短暂的夏季,北极的气温也会上升到冰点以上,此时北冰洋的边缘地带得以融化,数百万海鸟在此筑巢,海豹和鲸鱼争相浮出水面。此时积雪融化,泥土解冻,野花绽放。驯鹿在山坡上吃草,而狼群在阴影中徘徊。

    在地质年代的早期,北极曾经温暖的多,在5500万年以前,这里是一个温暖的没有冰原覆盖的地方。而按照现在全球变暖的趋势来看,到了2030年的夏天,这里甚至可能不再有海冰覆盖,会变得足够温暖,并且生机勃勃。

    可眼下尚非如此,之前遥远的冰山变成了巨大的难以想象的城堡,隐藏在雪雾中的阴影让人分不清是巨大的冰川还是远方的山脉,视线所及之处雄伟而贫瘠,太阳紧贴在海平线下面,把零星朦胧的光线洒在白雪、幽蓝的冰块和小片黑色的岩石上。可怕的狂风断断续续的呼啸着,横扫过荒凉的冰原,风声呜咽仿佛长笛模糊的音韵。

    破冰船推开浮冰,碾碎封冻的冰面,站在甲板上的李凌云穿着加厚的鹅绒大衣,在狂风之下依然被冻得直不起腰来。

    随着冰面越来越厚,冰山彻底封住去路。破冰船停靠在无法逾越的巨大冰川边缘,薛星野戴着太阳眼镜走出驾驶室,操作龙门吊放下装备和物资,一行人驾着雪地摩托终于正式登上了北极。

    江晓俞第一次踏上这片区域,难免心潮澎湃,百感交集,忍不住推高了雪地摩托的油门,引擎呼啸,摩托腾空跃过一连串的雪堆。就连背包里的江毛毛也探出头来,巡视了一圈这片陌生的大陆,直到雪片被狂风裹着,抽打在它毛绒绒的小脸上。

    在极夜将要结束的日子里,这里整天都像是昏昏沉沉的傍晚,到了接近凌晨的时候,道源带着大家在山坡下背风的地方搭建起临时营地,帐篷顶上的旗子在微风里轻轻飘荡。不过真正的指挥中心还是在破冰船上,自称年老体衰的校长执意要求留在温暖的船舱里,说是为了让道源提前适应领导岗位,实际上谁都明白他是为了方便自己抽烟喝茶。

    陪着校长的是何芝诺和李凌云,两个人负责操作通讯设备随时和杜尔迦沟通,远程调用学院庞大的机房,提供一切技术和知识援助,以备不时之需。当然了,尚未掌握任何战斗技能的他们,也没有任何派到一线的必要性。

    一望无际的雪原,很快就让人进入了“贤者”般的状态,仿佛时间已经停止了流逝,空间的尺度也在逐渐贴合着情绪的起伏,对整个世界的感知开始收敛至身体内部,昏暗的天光和隐现的繁星,让每个人都沉浸在一种类似于“刻奇”的体验中。

    kitsch这个词被大众熟知,还是来自于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站在中立的角度,刻奇是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自我感动,就像情绪不是自然表露,而是刻意表露。当一个人不是因为悲痛或者感动哭泣,而是因为此时此刻,认为自己“应该”大哭一场,这便是刻奇了。

    身在地球真正的北境之端,和朋友在一起,被大自然的绝景所征服,每个人也确实有足够刻奇的理由。

    薛星野坐在帐篷外的折叠凳上,面前是一堆简易的篝火,他带着耳机,出神的盯着这团火焰,火光在脸上打出锐历的明暗分界。

    “嘿!”江晓俞喊了一声,对方毫无回应,直到一个雪球飞过去落到脚边,薛星野才转过头来,摘了耳机。

    “听什么歌呢这么陶醉?”江晓俞问。

    “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薛星野说着,举起一只耳机朝他晃了晃。江晓俞皱着眉头走过去贴着他坐下,也把音乐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以前有个人跟我说过,愿所有生命的美好化作一句圣诞快乐,然后漫天飞舞起洁白的雪花,落在这世间每个干净与不干净的角落。”薛星野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味,“这个人还说,人的一生,未必能波澜壮阔荡气回肠,所谓活着,更多的还是那些每天平凡的重复。阳光下的微尘飞舞跳跃,正如我们的一生,只是有的人用尽全力,把微尘舞出了光芒。”

    江晓俞听着音乐,点了点头,“这人是女的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男的不说圣诞快乐,只说大哥大嫂过年好。”

    薛星野好不容易烘托起来的氛围被江晓俞一句话砸的稀碎,“行了你别听了,废我的电,对你弹琴是我的错,放心没有下次了。”他把耳机抢回来,绕成一团塞进兜里,忍不住还是笑着嘀咕了一句“粗俗……”

    江晓俞笑的得意,等笑容沉淀下去,短暂的开怀还是被从心底里溢出来的担忧与紧张冲散了,“你说咱们这次,能找着么?”

    “不知道……”薛星野低头在雪地上画了几个圆圈,“死海文书里的记载太过遥远,而且终究是真假难辨。”

    “我觉得也是。”江晓俞把两只手都揣进袖筒里,“如果卫星扫描出的东西,真是3000米长的龙骨遗骸,那我真是不敢想象,传说时代的地球得是多恐怖的一个地方。”

    “是啊,相比之下,那人类也太渺小了。”薛星野从脚边捡了一块像是纸箱的碎片,抛进了火堆里,瓦楞纸燃烧时腾起一缕绿色的火焰,“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现在是它孤独的躺在冰原之下,而我们在星光下谈论着圣诞节和过年好,这里一定有些值得了解的故事吧。”

    “嗯,无论如何,希望快点结束回去吧,不洗澡还能忍,上厕所实在是太难了……”

第三十章 地下世界

    “在这么圣洁的地方,麻烦你稍微克制一点,能不提的事就别提了,留下点美好的回忆好不好?”薛星野被他搞的相当无奈。

    “怎么了?我说的是不是客观事实?”江晓俞反倒不依不饶,“你就说实话,风吹屁屁你凉不凉?凉~不~凉?”

    “……”薛星野一手捂着脸,完全被他打败,“我错了……”

    没人跟自己斗嘴,江晓俞反而有几分失落,呆呆看着那一小丛营火,灰烬上跳动着暗红色的火星。过了良久,“你说这鬼地方,当年是什么人在这生活过?”

    “那谁知道,说不定都不属于我们这一轮文明呢。”

    “嗯,也是。”江晓俞点点头,“下面那个东西,不管是埋了一具超大的尸体,还是有人按照龙骨的样子建了个地下的城堡,想必都是个大工程,会有不少人在这冰天雪地里受罪吧。”

    “那可不一定呦。”说话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他们循着声音回头看,是道源走了过来,“有的东西可不在乎冷不冷,再说过去这地方也没这么不好。”

    道源站在他俩旁边,抬手指了一圈周围,“研究玛雅文明的时候,有人发现了很多规模庞大到不像话的地下洞穴系统,甚至说那些洞穴在地底之下绵延了至少几百公里,后来就有人提出了‘地球空洞说’。我记得有个北极探险家巴特少将还发表过一份报告,说他乘坐飞机越过北极就是这里的时候,曾经意外的进入了地球的内部。”

    面对江晓俞和薛星野皱着眉头半信半疑的表情,道源微笑着说:“其实我也不信,但这种事不能证实,同样也不能证伪。那个巴特少将在报告里说,他进入的地方是一个浩瀚的地下世界,有树林,湖泊,还有地面上已经绝迹的动物。”

    “您说这都是地摊儿文学吧……”江晓俞眯着眼睛,努力克制着表情上的不屑,“真的我小时候可爱看这些了,但是所有这些故事的结尾全一样,都是然而,这仍是一个未解之谜。”江晓俞特意学了一下电台广告里那种浑厚的播音腔,“后来长大我就明白了,这纯粹都是骗人的。”

    道源望着远处冰山模糊的影子,轻轻的说:“其实我们对地球的了解只是一些皮毛。现在世界上最先进的钻机也只能钻1万多米深,而1万米以下是什么样子,我们只能根据火山爆发、地震或者一些断层进行分析,广义的讲,如果认为地下只有岩浆,那显然也是科学的浅薄。如果地球是个大西瓜,那我们目前已经了解的部分,顶多也就是在西瓜皮这边,里面有甜味的部分还都是科学的空白呢。”

    话刚说完,后边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哎~!西瓜在哪儿呢?你们可不能背着我吃独食啊。”喵人凤把脖子缩在大衣里,也哆哆嗦嗦的靠了过来。

    “我们说地球就是一大西瓜,想吃都是你一人的,客官请慢用。”江晓俞指着满地积雪。“趴下啃,一会儿就有甜味儿了,比冬天的铁管子还甜。”

    喵人凤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刚准备要开骂,后边又来了两个凑热闹的,沈语凝和韩凌披着毯子,也从女生帐篷里钻了出来。

    面对新听众,薛星野只好从头讲了一遍前因后果,从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到风吹屁屁凉,再到所谓的地球空洞说,然后又着重强调了一下真的没有西瓜。

    “你们真以为我光知道娱乐八卦呢。”喵人凤突然有点兴奋,叉着腰大声说:“我告诉你们说,北极有个地下入口这事,传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暗网里都有资料。”

    喵人凤故作神秘,停了一下想要吊吊大家的胃口,“那些想要揭露真相的人,总是被扣上‘阴谋论者’的帽子,可是有些人真的是有图有真相的。前一阵子我还看到了一批照片,据说是nasa内部泄露出来的卫星照片,上面清清楚楚的显示出来在北极这里有一个神秘的巨大洞口,在一座雪山的阴影里,是非常规则的等边三角形,说不定就是你们刚说那什么少将进去的地方。”

    “巴特少将。”江晓俞一边提醒。

    “对,反正……暗网上那些人都说是nasa在蓄意隐瞒,他们还说地球内部不但别有洞天,甚至可能还有另一个太阳。还有另一派观点,说我们能看到的所有关于南极的北极的卫星图片,不是清晰度不够,就是有一种神秘的模糊感,怎么想都是此地无银啊。”

    “你说这也有点太玄乎了吧?”江晓俞还是不愿相信。

    “我不玄乎么?”喵人凤说着使劲眨了眨眼,又指着江晓俞说:“你能冰镇汽水,他能三头六臂,这儿还一个年龄不详的,咱们不玄乎么?咱们自己都这样了,就别质疑别人了,年轻人心态要开放一点。”

    江晓俞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只能不甘心的点了点头。

    “希腊神话里也有类似的内容。”说到这韩凌也参与了进来,“传说远古的时候,曾经有一个民族生活在极北地区永久温暖、遍地阳光的地方,这片土地被称为北方乐土hyperborea,并且……”她特意加重了语气说:“后来考古学家确实在传说记载的地方,发现了人类活动的遗迹。”

    趁韩凌说话的时候,喵人凤急着翻手机,这时候终于找到了,他举着手机说:“19世纪末,波士顿大学的校长曾经亲自出版了一本书,书名就叫《在北极发现的天堂》,怎么样,这个够官方了吧?”

    辨不清方向的小风一吹,江晓俞打了个哆嗦,不知道他是细思极恐还是单纯的冷。他咂摸咂摸嘴,嘀嘀咕咕的说:“我觉得自己可能饥寒过度了,现在眼前头都是幻觉。破碎的动物内脏,还有凝固的鲜血,带有吸盘的触手缠绕着,那些无神的眼球、扭曲的植物、干瘪的有机体,残缺的大脑和猩红的果实。在红与白的对立中翻滚,在烈焰之上煎熬……”

    “说人话!”

    “我想吃火锅了,毛肚鸭血茼蒿豆腐皮,鸳鸯锅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 故事会

    “我也讲个故事吧。”

    无视江晓俞的打岔,沈语凝披着毯子蹲在简陋的营火旁边,自言自语一般。因为她很少主动要求说话,大家便都聚精会神的准备听着。

    “这个故事是我小时候看到的,那时候我父母总是吵架,我就想要逃离这个家,去找一个谁也不认识谁的世外桃源,开始新的生活,所以这个故事我记得特别清楚。”

    “墨卡托是16世纪的制图学家,精通天文地理和数学,他在1595年的时候制作了一幅北极圈的地图。在这幅地图上,一个巨大的大陆位于北极,大陆又被河流分割成四块陆地,在中间的海域中有一座冰山。但在那个年代还没有北极探险的记录,墨卡托在给好友的信中说,他是根据另外一些古代海图制作的。很多人都说墨卡托画错了,甚至有人批评他是不顾一切想要出名,因为地表之上根本找不到这块大陆。”

    沈语凝看了一眼营火旁的众人,每个人都认真在听,没有要插话的意思,于是她接着说:“但有人认为,墨卡托北极圈地图中间的这块大陆,实际上位于地表的背面,也就是地球的内部。而地图里的那座冰山,正是进入地球内部世界的入口。”

    “在1908年,美国出版了一本名叫《the smoky god》的游记,书里的主角欧拉福是个渔民,在1829年4月,欧拉福和父亲一同出海,抵达了挪威北部靠近北极的地方。他们继续向北航行了几天之后,意外的遇到了暖风和暖流,他们感到气候有些异常。欧拉福的父亲信仰主神奥丁和雷神托尔,他经常给欧拉福讲述北欧神话有诸神居住在北风源头之外的极乐之地。信仰激发了这对父子的热情,他们决定继续向前,去探寻暖风的来源。”

    “欧拉福父子在一个无名的小岛附近,发现了很多漂浮着的巨大的树干,在航行的途中他们遇到了暴风雪和前所未有的大雾。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从巨大的冰山缝隙中穿过。慢慢的,气候变得越来越温暖,就像是船在向南航行,但罗盘却是一直指向北方的。”

    围观群众听的津津有味,韩凌从保温壶里倒出一杯热水递给她。

    “这时候,欧拉福发现打到身上的浪花居然是淡水,并且前方出现了绿意盎然的陆地,显然他们到了一条大河的入海口。在地平线上,他们还发现了另一个小型的‘太阳’,那东西和太阳类似,有一个朦胧的古铜色的外观。”

    “欧拉福的父亲认为这个古铜色的东西是神创造的灯塔,用来指引他们进入诸神所在的极乐之地。父子俩继续沿着水路前进,一路上经过大片的森林,到处都有可供充饥的坚果和浆果。按他们自己的估算,在当年9月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艘奇异的大船,船上有6位友善的巨人,大约有人类的两倍高,后来欧拉福父子还跟着这些巨人,到他们的国度游历了一番。”

    江晓俞忍不住还是想吐槽,但一看沈语凝认真的表情,又把话全都咽回去了。

    “书的后半段都是对那个世界的记录,或许有点荒诞,却令人向往。”沈语凝接着说:“据说地下世界有很多地面上早已灭绝的动物,动物的体型也都很大,森林中的巨树往往有两三百米高,树干直径有几十米,有些人会终其一生独自住在这些树上,奉献一生来歌颂主宰自然的神灵。”

    听到这,江晓俞突然回想起在烛龙墓地里见到过的场景,在那条泛着幽蓝荧光的大河旁边,就都是这种顶天立地无比巨大的树,以及树干上腐朽殆尽的寺庙。一瞬间幻想照进现实,某种难以描述的感觉从心底里浮现出来。

    “这里的葡萄像苹果一样大,巨型的海龟有将近10米长,海鸟腾空而起的阴影,能把人整个盖住,而且每天晚上都会下一次雨。这里的人普遍有着堪称漫长的寿命,往往在七十五岁到一百岁的时候结婚,他们说的话很像梵文,擅长操纵电和磁,用来驱动一种很精妙的飞行器,他们甚至还能进行远距离的思想交流。”

    沈语凝喝了口水,继续说:“神奇的事情不仅如此,他们在这里还了解到,在这个地球内部的世界里,也有众多河流,淡水会沿着水路流出,形成地表两极的淡水冰山。这也解释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地球的南北两极都是海水,却能产生无数巨大的淡水冰山。”

    “两年后,欧拉福父子准备回家,巨人为他们准备了必备的物品,他们辞别了这个世界的人,开始艰难的航程。在计算了地表季节之后,他们决定从南极出口返回,因为此时的南极刚要开始夏季。在南极的航行中,欧拉福的父亲葬身恶浪,他却幸存下来,被一艘路过的捕鲸船救了。此后他向别人提起这段神奇的经历,却被当作疯子关了起来。”

    “又辗转了几乎五个年头,欧拉福才得以回到自己的家乡,在那里他向亲叔叔再次讲述了这段离奇的经历,然而却被邪恶的叔叔送进疯人院关了28年。直到叔叔死后,他才被放出来。到了晚年的时候,欧拉福才得以把自己的经历整理成书,就是那本《the smoky god》,他担心自己会再一次被人当成疯子,所以约定这本书要在自己过世之后再出版。”

    沈语凝轻轻叹了口气,“可能是想逃避吧,所以这个故事我记得格外清楚。父母每次吵架,我都想一个人住到那些大树上去。”说完,她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自己,一句话也不再说了。

    “故事很精彩。”道源站起身来说:“但事实究竟如何就不是我们能够判断的了,总之已经到了该休息的时间,8小时后我们要继续往北进发,都回你们的帐篷里去吧。”

    提到时间,江晓俞习惯性的抬起手腕,那只好不容易才习惯了的手表却已经不在了。

    他摇摇头,帮薛星野熄灭了微弱的火堆,世界的颜色突然就冷了下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通信干扰

    一觉醒来,天依然是铅灰色的,时间就像停止了流动,这种晦暗不明的感觉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好在这里没有任何的光污染,横贯天穹的整条银河都加倍闪亮。

    有时候,人就是需要亲近和感受这些近乎于“无限”的东西遥远的繁星、空间的界限、过去与未来的种种可能。

    出发之后风忽然大了起来,漫天的雪片彻底遮挡了视线,雪地摩托只能顶着刺骨的寒风盲目前进,整个团队正在深入这片变幻莫测的纯白之地。在暴风雪统治下绵延超过两千公里的神秘而广阔的大地上,人的存在感变得无比渺小。

    又过了大约一个半小时,风小了些,江晓俞追上前面的薛星野,隔着头盔大声的喊:“开那么快!怕死啊?!”

    薛星野头也不回,“我哪像你,每次行动登记遗嘱都是第一个。”

    “我那叫视死如归好么。算了不跟你废话了,联系上李凌云了么?”

    “还没呢!”说到正经事,薛星野终于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一直收不到船上的信号,我估计是冰山挡住了,先省省电吧,等一会儿找个空旷的地方再试!”

    “好!我先去前面看看!”江晓俞一边喊着,拉高了雪地摩托的油门,窜到了队伍最前方。

    几个小时以后,全员开到了一片高地上。

    这是一座颇为巨大的冰山,背风的一侧山势平缓,雪地摩托得以毫不费力的冲到最顶端。

    江晓俞打开无线电,借助指南针,他尽量把高指向天线对着破冰船的方向。但是越靠近北极点,指南针的准确性就越差,辨别方向更多要依靠直觉。毕竟当一个人真的站在北极点上的时候,无论你朝哪个方向踏出一步,那都是向南走。

    更别提gps了,北极这个地方似乎天然的抗拒任何现代科技产物,出发的时候李凌云讲了很多注意事项,但江晓俞只记住了“眼眶倾斜盲点”这句话,意思是说在高纬度的北极圈内,大部的卫星系统会处于“失明”状态。同样让人烦恼的还有容量骤减的电池,这意味着大部分现代化的娱乐手段都要停止,供电优先通讯,其次是照明。

    “收到信号了么?”韩凌问着,一边从车上取出干粮。

    江晓俞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焦急的把天线朝几个方向都试了试,依然没有能够连接到船上的迹象。“算了,一会儿再试吧,省着点电。”他把天线折叠起来小心翼翼的收到铺着海绵的硬壳箱子里,接着说:“没准是因为那个什么……电离层闪烁,李凌云是这么说的吧?”

    “嗯。”韩凌点点头,递给江晓俞一袋像是果冻的东西。

    可就在这个时候,已经与天线断开连接的通信设备居然收到了信号,从喇叭里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江晓俞马上严肃下来,举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他和韩凌都把头凑到喇叭旁边,在呜咽的北风里努力分辨其中可能存在的信息。

    “……发现………雷…飞…………四………路线……不…………回……”

    说话声音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在杂音和风声里只能艰难的辩认出仅有的几个音节,但这声音显然是何芝诺的。通信设备上的一颗指示灯闪着若有似无的红光,表示现有的信号连接已经十分微弱,随时可能断开。

    几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怎么办?”韩凌似乎有些害怕了。

    “我看还是应该继续前进,无用的情报就不是情报,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薛星野态度坚定。

    “同意。”江晓俞接着说,“我想只是通信受到暂时的干扰而已,如果真的出现了危机情况,船上会给我们发预警编码的。”

    预警编码是学院内部的一套“暗语”,只用简单的数字组合,来传递最高级别的危险信息。越简单也就越容易传播,而且不容易在传播中出现错误,但简单的代价便是承载信息量有限,所以现有的预警编码只有不到二十条,涵盖了几乎所有最高程度的危机情况,包括且不限于本部毁灭、可预计的生命消亡、规格以外的强敌出现等等。

    学院的每个人都对这些预警编码倒背如流,同时又在尽最大的努力不去使用它们。

    “嗯……”看到大家意见基本一致,道源望着雪雾中的北方轻叹了一声,“继续前进吧,错过这个机会的话,恐怕会麻烦……”

    趁着微弱的信号还在,韩凌在通讯设备上飞快的发出了一份文字简报,包括目前的情况和并无改变的行动计划,虽然对方并不一定能够收到,但总是能让人略感安心。

    简单的休整之后队伍再次出发,虽然谁都没有说出口,但那种沉重的气氛显然已经弥漫开来,每个人都忍不住去猜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每一个人也都相信发生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江晓俞从反光镜里看到喵人凤从后面追了上来,转头喊道:“你怎么到前边来了?说好了让你断后,看着点韩凌。”

    喵人凤并没有回答,透过头盔上的镜片,江晓俞看到他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便稍稍松开了雪地摩托的油门,放慢速度等他靠过来。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喵人凤控制雪地摩托贴到江晓俞旁边,用几乎只有对方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次我们来并不只是因为冰盖下面埋着什么东西,这次的任务似乎与冥皇有关。”

    “冥皇!?”江晓俞有些惊讶,对他来说,这个名字无比熟悉又无比的陌生。

    “是的,冥皇。死海古卷里似乎提到了一个日期,所以刚才道源说机会不能错过。”

    “那校长为什么不提前说?难道他……”江晓俞皱着眉头,有些事想不通。

    “校长是绝对值得信任的,他不说,可能还是因为不放心吧。”喵人凤压低了声音,“毕竟知道的人越少也就越安全,他不想把别的什么人引过来。”

    江晓俞还想再问些什么,喵人凤已经降低了车速,又退回到后面去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二百六十五章 眼中的星辰

    接下来的这段行程没有发生任何意外,顶着微弱的北风,驰骋在一望无际的冰雪世界,风像是从北极点吹出来的,带着一种孤独的味道。

    再次露营的时候,道源拿出地图,召集大家一起确认当前的位置。

    从那个抽身世外,仿佛没有一点人间烟火气的莫如烟,到入世旁观,像看戏一样活着的叶荻,再到今天似乎眉头轻皱,也终于有点紧张起来的道源。从他的变化上,江晓俞也感觉到了一丝紧张的压力,看来事情并不简单。

    几个人凑在帐篷前,借着营地灯的亮光一起确认地图位置,从冰山分布,到摩托车上的里程记录,再加上头顶星星的位置,最终确认这里距离目的地应该已经不远了,剩余行程不足一天。

    燃起营火,把积雪融化,纯净的雪沸腾起来。当热茶捧在手里,才终于感觉又活过来了一般。

    “我觉得你说的对。”吸溜了一口热茶,江晓俞对喵人凤说。

    “咳咳……我说什么了就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的他喝水都呛着了。

    “你说对待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心态应该开放一点。我这一路上也在想,确实,如果这世界上没有这些新鲜事,一切都像我们已经知道的这样,并且继续沿着这条已知的路发展,那该多么的无聊啊。”

    “那简直无聊透顶。”薛星野也坐过来插了一句。

    “所以刚刚在路上我突然想起来,我前一阵玩了个游戏叫《辐射》的,大概就是说热核战争原子弹乱放,地表毁灭辐射污染。人为了活下去就只能在地下深处修建避难所,然后一住就是几十几百年,等地面上的辐射半衰期什么的过了,安全了,再从出口回到地面上来。于是我就想……”江晓俞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这时候薛星野接过他的话茬说:“我猜你想的是,如果这个避难所修的太大太好了,几百年后里面的人已经彻底适应了,并且满足于在避难所里的生活,可能会忘了还要回到地面上来的事。于是就这么一直过了几千几万年,而现在,他们可能还在我们脚下大地深处的避难所里。是不是?”

    “嗯,至少这是一种可能性吧。”江晓俞点了点头,“说不定还会有一帮疯子,早就已经从里面炸毁了避难所的出口。甚至还有狂热的和平主义者,出于为战争赎罪的心理,持续千百年一直在避难所里宣扬抵制万恶的科学,导致避难所里的科技退化,他们已经丧失了靠自己的能力打通出口回到地面的能力。”

    薛星野看着江晓俞,颇有些兴奋的说:“好,文明创造科学,科学毁灭文明。按这个设定,随便一想就能脑补出无数情节:一个文明因为自我毁灭的战争逃进地下,直到下一轮文明又在地面上出现,而双方却都还没有见过彼此,太好了!等回去了我得跟家里申请点资金,按你这个思路拍个科幻电影,名字就叫……《避难所》怎么样?然后女一号让那个谁来,就跟你认识的那个女同学……”

    “陈梦茜。”江晓俞提醒他。

    “对、对,就她,气质跟我很搭。”

    “我劝你不要立flag。”喵人凤冷冷的接了一句,“说打完仗回老家结婚的可是都挂在战场上了,你不要命了没关系,我可不想跟着你受牵连。”

    薛星野愣了一下,马上平静的说:“我小时候,学校附近有一条流浪的大黄狗,我经常会在早餐的时候偷带一些火腿喂它。每次看着它狼吞虎咽,我就跟它说,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像它这么自由,因为爷爷派的保镖就藏在我后面,我一直知道的。有一天我还在这条路上,它突然窜出来咬了我的裤腿,我下意识的退了几步。正是这几步,刚好避开了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大黄狗却被车撞了。晚上我梦见大黄狗跟我说话,它说你是好人,我给不了你什么,但我有条命,送你一条。”薛星野说完耸了耸肩,相当惋惜的表情。

    “你是想说万物有灵么?”喵人凤接着说。

    “不,我的意思是好人一生平安。当然,后来我也给大黄狗报了仇,那辆货车根本不是意外失控的。”薛星野突然转身拉开了随身的背包,看着喵人凤说:“我这还带了一些珍藏的火腿,你要不要也来点?”

    “你给我滚!”喵人凤愣了一下,随后爆出怒吼。

    “哈哈哈……”清脆的笑声来自韩凌和沈语凝,显然早就在一旁听着这边的谈话。

    这时候风里似乎裹着几颗沙子,吹过来一下迷了人的眼,韩凌和沈语凝都低头去揉眼睛,江晓俞却伏下身子,在地上寻找什么。

    “这鬼地方怎么还有沙子。”韩凌抹着眼角说。

    “这可不是沙子。”江晓俞从白色的雪地上找出几个黑色的颗粒,摊在手心里,“这些东西可是真正的星辰啊。”

    “星辰?太扯了吧。”

    “微陨石,它们是恒星爆炸后产生的微粒,或者来自于小行星的碰撞和彗星蒸发,绝对称得上是星辰了。这里没有风沙,所以一定是的。如果你仔细看,在它们中间还有金色的斑点,这就是飞越宇宙的证明。”

    听了江晓俞的解释,韩凌把这些迷进眼里的星辰又重新放到眼前,仔细的看。如果这东西当真来自另一颗恒星,想来确实壮丽而又浪漫。

    从地图上判断,距离最终的目的地还有不到一天的行程了。薛星野钻进睡袋里,先把播放器放进怀里捂热,再把帐篷拉开一道小小的口子,让一段银河闪烁着挂在眼前,这才戴上了耳机:

    夕阳余晖淡淡红霞中的红蜻蜓

    不知何日才能再看见蜻蜓被背着的情景

    将山上田园所采收的桑葚

    摘下来放在小篮子里

    这难道是虚幻的吗

    姐姐十五岁出嫁了

    断绝了故乡的音讯

    夕阳余晖淡淡红霞中的红蜻蜓

    正停歇在竹竿的顶端

第二百六十六章 冰山幻境

    通信一直没有恢复,此时除非掉头回去船上,否则以北极点附近的冰层厚度而言,破冰船是绝无可能开进来的。但眼下的路程只有不足一天了,仿佛下意识的,每个人都选择了继续前进。

    道源担心错过时机,喵人凤也提到了死海古卷上那个有关冥皇的日期,总之谜底似乎就在眼前了,命运的指针正在“滴答、滴答”转动着倒计时,只是结果难料。

    一行人继续向北进发,穿过两座巨型冰山构成的“山口”,眼前豁然开朗平坦的雪原,被高耸的冰川围在中间,却有一种奇怪的雾气笼罩在半空中,向远处望去,一切朦朦胧胧,就连星光也变得游离而不真实。

    道源摘了头盔,环视四周,“此处冰山为艮,脚下冰泉为坎,正是个山水蒙挂。群山围水,阻人前行,所谓有险而停止不前,故而心向蒙昧不明,正是行事之始。这么说的话……看来我们是来对地方了。”

    听道源说的深奥,谁也不知道该顺着往下说什么,只好左顾右盼,就当是观察情况,等道源接着往下说。

    “《周易》你们还没学吧?”听不到身后的动静,道源回头问道,江晓俞率先摇了摇头。

    “好。这蒙挂的上卦为艮为山,下卦为坎为水,就好比一个人走在山野里,前有巍峨群山,山下一条滔滔大河。可想而知,一条河尚且难渡,更何况渡河之后还有高山,山下的水又蒸腾形成雾气,过不去、看不清,这就是蒙。但蒙挂又意味着天地即开,**将行,也就是一个开始。”

    江晓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想来道源的意思就是前面会有困难,不过也只有眼前这条路了。

    刚进入山口的地方明明风平浪静,没想到越往前走,风就越是暴躁,冰雪的颗粒打在雪地摩托的外壳上噼里啪啦的响。又顶着风雪不知道走了多远,朦胧中眼前出现了一座建筑物的影子,它藏在风雪里看不清样貌,但笔直的轮廓线说明它一定是个人造物。

    视线里的轮廓逐渐清晰,那座建筑就像一个立式的电脑机箱。在缺乏参照物的情况下,感觉它大约有六层的楼房那么高,较窄的一面恐怕比汽车的宽度大不了多少,整体上就像是一张“骨牌”从天而降,斜着卧进了雪地里。从建筑物的整体大小来看,这显然只是一个通向深处的入口。

    建筑物的外墙上还有黄黑相间的,三叶形核辐射标志。透过建筑外墙上附着的积雪,还能看到斑驳的红色油漆,和下面黑色的“*”字标志。

    “这不会是**基地吧?!”江晓俞扭过身体,背对着风大声说。

    “我看有可能!”喵人凤对这种猎奇事件最感兴趣,“**战败以后在南极修建秘密基地的事,确实有不少人都有这种怀疑,想不到在北极也有啊!现在公认的情报,在1945年苏军猛攻柏林期间,德国海军所装备的50多艘u型潜艇神秘消失,之前都怀疑是去了南极,因为确实截获了相关的电报。现在看来,说不定都来这儿了!”

    喵人凤越说越兴奋,“数十年来,**的211基地一直是个谜团,如果这次能有所发现,等我回去了,一定能去讨论区当个版主!”

    “喂,别乱立flag。”薛星野恰到好处的提醒道。

    “……”喵人凤哑口无言,“好吧,不过**元首希同志确实热衷于神秘学和黑魔法,既然他会去南极寻找连接着大西洋的不冻湖,也会派出探险队去喜马拉雅山寻找沙姆巴拉洞穴,那他就有可能在我们之前得到了相同的情报,也曾经来过这里,甚至已经先我们一步找到了我们要找的东西!”

    建筑物就在眼前,上面的标志也算清晰可见,所以这一次喵人凤并非信口开河。听过他这番话,几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有点复杂,整件事的可靠性似乎提升了,但里面的东西很有可能早就被人洗劫一空,说不定白跑一趟。

    “算了别猜了,既然近在眼前,我们就进去看看。”薛星野摸了摸怀里的新亭侯,“说不定你的希同志就在里边呢,还给我们备了下午茶。”

    “不过一看这个万字符我就害怕,总觉得要出事啊。”江晓俞小声嘀咕。

    “别怕,*原本表示太阳,是个吉祥永恒的标志。”接着,道源念出了这个字的梵文读音:“室利踞蹉洛刹那,意为吉祥云海。”

    谁也没想到的是,仿佛是“望山跑死马”的魔咒,明明看起来咫尺之遥,却怎么也走不到。离的越近,风便越大,风从狂躁变成狂暴,稠密的雪片让周围的能见度急剧下降。明明在远处还能看出那座建筑的轮廓,离近了反而什么都看不见了。

    因为担心走散,几个人离得很近,雪地摩托的引擎声就成了彼此之间唯一的纽带。

    高亢的引擎声在风暴之中仿佛无力的呻吟,只是勉强可以听到的程度。而下一刻,当这种现代机械的轰鸣重新充斥耳膜的时候,他们发现风居然停了,在一瞬间,停的彻彻底底。

    风雪褪去,大气澄清,雾气尽散,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带着一丝暖意,仿佛刚刚发生过的一切都是幻觉。

    能见度恢复,显现在眼前的景象难以描绘,周围冰山的高度超乎想象,最高的白色尖顶无疑不逊色于地球上任何其他的高山。似乎是一种怪异的天际线效应,多边形的光晕挂在峰顶的最高处,在昏暗的光照下,景象显得不可思议。

    仿佛是梦境中的神秘国度,而面前带有“*”字标志的大门,就像是通往着充满未知奇迹的禁忌世界。

    喵人凤激动的有些颤抖,对于一个热衷于各种猎奇故事的人来说,现在简直是梦想成真的时刻。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无线电设备竟然亮起了绿灯,这意味着通信居然恢复了,扬声器里传出了何芝诺的声音:“危险,从雷达上看,有个不明物体朝你们那边飞过去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狭路相逢

    何芝诺的声音清晰而又急促,一时间所有的人反倒都愣住了。

    “喂!听到请回答!”她的声音越发焦急。

    “收到!”江晓俞抄起了对讲机,“不过……不明物体是什么情况?”他看着喵人凤的口型,猜测着学长的意思,接着说:“是ufo么?”

    “你们刚出发不久,李凌云就在雷达上发现了两个可疑的目标,从行动轨迹上看,这两个目标显然不是任何具有特定航线的交通工具,因为他们的行动路线相当的不规则,就像是在寻找什么……”何芝诺言语中透露出一丝紧张,“而且这两个目标的最高速度超过每小时200公里,在北极这个地方,这无疑只能是某种飞行器,但它们的轨迹又实在是……”

    “然后呢?!”江晓俞似乎已经猜到了结果,因为他跟何芝诺太熟了。他很清楚,何芝诺是一个逻辑清晰,想法单纯的人,有时候甚至会因为说话太过直白,被人误以为是“女汉子”。但女孩子终究是女孩子,一旦何芝诺开始铺垫,想要让你有思想准备的时候,那就一定是出大事了。

    “然后……”一阵鼻息吹到麦克风的声音,“然后它们在附近短暂停留了一阵,其中的一个向南飞走了,另一个沿着几乎和你们相同的路线,飞向了北极点。李凌云和杜尔迦调动了一切可用的资源,才得到了一张模糊的照片,那是一个有四只翅膀的东西……”

    听到“四只翅膀”,沈语凝似乎被触动了,整个身体默然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道源眉头一跳,也看到了沈语凝的反应。

    “随后雷达和无线电就失去了所有的信息,就好像你们和它突然都从这世界上消失了一样。直到刚刚,雷达上依然还是一片空白,但无线电意外的接通了,就是这样。”何芝诺终于说完了,但紧张感丝毫没有减轻,就像在等待一场注定发生的不确定性意外。

    江晓俞刚想要接着说些什么,眼角上却捕捉到了一阵闪光,是雪山之巅的光晕被什么东西遮挡了那么一刹那,有东西经过那里。

    “先不说了,它来了,等我消息。”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如果半小时后没有消息,你们就自己回去。”说完,他切断了电源。

    从山巅上飞下来的东西身形高大,肩膀像山丘一样挺拔,它披着黑色的兽皮甲胄,露出罗汉塑像一般虬结的肌肉,双肩上的鬃毛赤如丹火,在风雪里显得异常炽烈。它雄壮的双腿像两座石碑,两只手臂环抱在胸前,还有另外两只同样粗壮的手臂垂在身侧。

    白色皮毛缝制的靴子踏下,地面随之摇动,雪雾像海啸一般被推向四周。

    它摇了摇肩膀,四只白色的羽翼扇动起来,吹散雪沫和雾气,玉宇澄清。

    在它的肩膀之上,却只有一片混沌的漩涡,不见口鼻,是帝江。

    帝江仰天长啸,那团混沌的漩涡翻腾激荡,搅动起扭曲的波纹,透过那团空虚仿佛可以窥见最阴冷灰暗的恶念。

    它的吼声在群山间回荡,那些黑影得到召唤也纷纷从冰雪里钻出来,成百上千,聚到帝江的脚下,随之癫狂起舞。

    “妈的……”江晓俞咬着后槽牙,他还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但直觉告诉他来者不善。

    “帝江。”道源盯着它只说了这两个字,不知道是在和对方打招呼,还是要告诉自己人对方的身份。道源不动声色,跨前几步甩掉鹅绒大衣,下面海青色的麻布僧衣迎风如旗,已经有一串念珠捏在手里。

    “让我来。”

    沈语凝声音不大,但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她摘掉了风帽和围巾,暗红色的长发拂过脸颊。赤霄剑出鞘,雪片落在剑刃上瞬间化作雾气。

    包括江晓俞在内,没有人知道沈语凝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这一刻,旁观者们似乎隐隐的感觉到了,沈语凝身上发生的变化,应该和眼前的帝江有着某种联系。

    薛星野握着新亭侯往旁边跨了一步,护住了后面的韩凌。

    韩凌也在第一时间从雪地摩托上取下了反器材狙击步枪,这件装备是学院的装备部为本次行动定制的,雪地迷彩的枪衣内部填充了用以保温的空气凝胶。韩凌不打算抢在沈语凝之前贸然开火,她只是打开了枪衣上的加热开关,电热装置会让枪管保持在最佳温度,以获得最理想的命中精度。

    帝江扭动着它的四个肩膀,最后把那团漩涡的中心对准了沈语凝,“又见面了,小姑娘,这次可没有她保护你了。”帝江似乎是在“咯咯”的笑着,浓烈的恶意从混沌中弥漫。

    “仆人,都是我的仆人!”帝江踏前一步,白色的靴子重重的踩在冰原上,那些黑影也随之变得癫狂,在雪地上翻滚着扑了过来。

    沈语凝同样向前冲了出来,脚下的冰晶宛若星辰的碎屑,一瞬之间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跃上半空,赤霄剑亮的耀眼,挟着一阵火光坠向地面。

    这道闪亮的抛物线,就像顾兰芝那截快要燃尽的烟,带着唇边未尽的言语,和指尖尚存的暖意。烟火尚未落地,长剑已经带起一道弧光,划开成圆,笼罩住了身下的帝江和它那群黑色的仆人。

    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沈语凝都在为这一天而准备着,她已经在脑海中演练了上万次,包括每一剑的角度和每一步的位置,甚至连肌肉都留下了未曾存在过的记忆。

    她只知道帝江很快,所以自己就要更快。

    在这道淡红色的光幕里,时间再次变得缓慢,雪雾腾起弥漫,在半空中裹上了黑色的污血,一团团粘稠的东西又在北风里冻结变得坚硬而脆弱。

    沈语凝挥剑穿梭,围绕着帝江狂奔,赤霄横扫,斩断无数残肢,红莲业火毫无保留的瞬间绽放。

    而帝江却在光幕之中仰天长笑,它庞大的身影就像是超脱出实体一般,任凭剑影从身体上划过,却毫发无伤,就像是乌云投射到大地上的影子,无所畏惧……

第二百六十八章 结果

    在赤霄剑主宰的领域里,除了她自己以外,所有的时间都变得缓慢。沈语凝在这个狭小的范围里是凌驾于时间之上的存在,甚至她本身就变成了时间的尺度。

    与道源的区别在于,沈语凝影响的是这个领域中的其他人,而她自己相对于整个世界来说,依然顺从于寻常不变的时间流逝之中。在这个领域之外的人看来,她的快,依然只是寻常的快。

    道源曾经展示出的能力,是在缓慢对手的同时加速自己,让对手陷入扭曲时间的泥潭,又能让自己的速度暂时凌驾于整个世界的尺度。

    而帝江的能力显然要更诡异,它在沈语凝创造的光幕之中依然很快,这种快就像是有一只手在拖动着一个不存在的进度条,快进、快进、不停的快进。从1分25秒跳到1分36秒,再到1分49秒……没有过程,只有结果。拳头刚一伸出,就出现在了对手面前,而中间的过程仿佛从未存在过。

    在面对赤霄剑的时候也是如此,红色的剑刃明明就要刺破它粗糙的皮肤,而下一刻,剑已经划过帝江的身体,它就像是在这段时间里消失了一样,是它和时间一起消失了。

    沈语凝拼命进攻,帝江却像是玩弄猎物的猎手。

    ……

    “为了注定的臣服相遇,这是无法摆脱的宿命!”帝江低吼着,下一刻拳头已经停在沈语凝面前,拳风带起凛冽的寒意,比极地的北风更像一把冰铸的匕首,割伤了沈语凝的脸颊。在周围人的眼里,这是两段本不相连的时间被强行接在了一起,谁都不记得帝江这一拳是如何挥出来的,出拳的过程消失了。

    看着沈语凝脸上渗出的鲜血,帝江低声说:“我将赐你永生,只要你跪倒臣服。”声音浑厚,带着沙哑的回声。

    沈语凝摇了摇头,鼻腔里又出现了那天院子里地丁花淡淡的苦味,这种幻觉让她痛苦而又幸福。她站在这,红色的瞳孔里映着璀璨星河。

    但是不出所料,燃着红莲业火的一剑再次落空了。

    ……

    “我的混沌之眼能看清你的意图,还有你在未来的轨迹。对于你所谓的未来,在我这里,只是任我随意取用的现实,懂了么?”低沉的声音带着回响,帝江那团混沌漩涡里透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在我的法则里,没有人记得过程里发生了什么,就像浮云不自觉的消散,却没人能记得它们曾经的样子,我只在时间里选择我想要的结果。”

    下一刻,帝江又闪现在沈语凝的身后,她们背对背站着,一切自然而然如同本该如此。“在熄灭之际,连火焰都察觉不到自己已成灰烬,过程只是一系列假象,这世上的一切都只是‘结果’,我能看到结果,并且选择结果。在时间不断消逝的世界中,你们所有的行动都将毫无意义,因为你们的一切都要由我来决定。”

    帝江握紧拳头高举起四条手臂,仿佛一种宣告,“在生死之间的过程里,任何人或者神都难免起起伏伏,有成功也会有失败,无论是谁。但只要能提前预知未来,发现每一个即将出现在那里的危险,然后避开,就永远不会陷入失败。我允许你分享我的力量,只要你发誓臣服于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在它的低吼声中,沈语凝转过身来,挥动剑刃十字切开,“如果你真能看到未来,就知道我的选择只有杀了你。”

    ……

    江晓俞站在一旁,旁观这段充满哲学意味的谈话,他隐约明白了些什么。眼前的这个“帝江”,似乎是拥有一种和自己类似的预判的能力,它能看到未来某一时刻注定要发生的事情。

    但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它还能“选择”或者“跳过”这些时刻。它在无数个未来里,选择了让拳风割伤沈语凝脸的那一刻,却跳过了赤霄剑划过它身体的无数个瞬间。

    他感觉眼前的敌人有些棘手,如果它真的能跳过所有对自己不利的现实,那几乎将是无敌的,但直觉告诉江晓俞,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这样完美的存在。

    沈语凝也是个足够聪明的人,十字斩诡异的“错过”了帝江的身体,记忆里不断出现缺失的片段,她马上就明白了。紧接着她便开始思考对方能力的局限性如果帝江的能力真的存在局限,那就同样只能是“时间”。

    它看到的未来一定有限,几秒?几分钟?不知道,但一定会有限度。它能跳过的时间也一定有限,对!想到这沈语凝突然觉得看到一丝希望,她转头看到了江晓俞正在朝她点头,并用两只手指比出了一小段距离。

    显然江晓俞也想明白了,他在脑海里构想了一个简单的例子如果帝江可以无限跳过时间,那它只需要跳过最多两天,对手就会因为饥饿和疲劳而直接丧失战斗力。它并没有这么做,就说明它能操控的时间其实很短……

    一瞬间斗志重新燃起。

    极寒烈焰附着在赤霄剑上,是地狱中的红莲业火,借助北极的苦寒,这红色莲华之火变得更为炽烈。

    剑意往来如觥筹交错,在凌乱的因果里,沈语凝寻找着那一剑的机会。杀机淹没了苍凉的天色,滴血是白雪上的笔墨。此时景致,只差一声寒鸦鹤唳。

    ……

    韩凌可能是太过紧张,沈语凝再一次嘴角渗血的时候,她手里的枪响了,.50口径钨钢弹头从恒温枪管里射出,子弹笔直的飞向了帝江的胸口。

    但是帝江跳过了,或者说是“删除”了子弹命中它的那段时间,不足0.1秒的那段时间从世界上消失了,仿佛世间万物都直接越过了这一刻,只剩下稍后的结果子弹出现在帝江身后,依旧飞向远方。

    薛星野出于直觉的,大手印幻化出黄金色的三头六臂,用四倍的新亭侯挡在了韩凌面前。

    帝江想要给韩凌一些教训的时候,同样跳过了准备的时间,重拳铁锤一般砸在了薛星野的新亭侯上。幸亏它只能跳过时间,而不能跳过空间。

    帝江震怒。

第二百六十九章 斩断时光

    “你的对手是我。”

    听到沈语凝的声音,帝江扇动起四只巨大的翅膀,凌空转过身。振翅的力量几乎相当于一场小型的风暴,吹起冰雪的尘屑,它飞回了沈语凝的头顶,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为了保留实力,薛星野收回了金身法像,和赶过来的江晓俞一起护住了被吓得脸色发白的韩凌。

    “我相信一切有尽头,就像凤梨罐头的保质期,你我的能力也都会有一个限度,就看看我们谁先到极限吧。”沈语凝说完,挥手甩掉剑刃上沾着的、来自那些黑影的污血。

    这一刻她昂首看着高处的帝江,肌肉舒张,额头上蒸腾一缕热气,整个身体充满一种仿佛延伸至无限远处的张力。人生的前十几年,她一直在循规蹈矩的桎梏中扮演自己,而在天性觉醒的那一刻,又背负上了更为沉重的责任与使命。

    直到现在,她终于从内心深处迎接回真正的自己,成为了向往中舞台上的“小丑女”。

    “飘飘林间过,二十年一望花开落……”她哼着音乐节上林雪唱过的歌。

    “春水望断离人梦不停,少年你的前头是万山如潮涌……”她哼着唱着忽然就笑了,笑出两行清泪。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

    ……

    沈语凝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不是轻蔑,不是恐惧,不带仇恨。心神晋入物我两忘,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帝江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细微的变化,缓缓活动手臂,背后翅膀的扇动变得越来越慢,巨大的身躯下沉,重新踏在雪地上。

    这是一场关于时间的决战,沈语凝要用赤霄剑填满帝江的时间,让它在有限的未来里找不出安全的一刻。而帝江要在时间的河流里,发现并避开每一处潜藏的杀意。

    “真要动手么?我真舍不得毁了你那份难得的能力。”帝江低声说。

    “所以你想据为己有?”

    “会给你补偿。”

    “像它们一样。”沈语凝指着地上那些黑色的残肢碎肉。

    帝江没有回答,肩膀上混沌的漩涡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它浑身的肌肉开始鼓胀起来。

    ……

    沈语凝缓缓下蹲,执剑在侧,她低头看着赤霄剑上的纹路,仿佛沉思。

    这才是真正的“绝斗”,执念抛下,爱恨相忘,没有暴怒也不留理性,把一切交给本能和直觉。

    山谷里一片死寂,刀光剑影还未上演,百倍于之前的杀意开始弥漫。江晓俞开始感到不安,他后退了几步,给沈语凝留下尽可能大的空间。

    双方都清楚彼此的实力,能够主宰时间的人不是凭借人多就可以战胜的,技巧和战术也在绝对的速度面前毫无价值。对于穿梭在时间缝隙中的阴影,能做的只有更快。

    沈语凝动了,赤霄剑划开成圆,一出手,淡红色的领域就覆盖了整个山谷!

    在外面的人看来,这里因为时空扭曲造成异常的光线折射,沈语凝和帝江的身影变得模糊,领域内移动的物体都带着红色或蓝色的拖影。沈语凝像一道红色闪电上下翻飞,激荡而起的粉雪停在空中久久不散。战斗的过程就像一部胡乱剪辑的电影,缺失了大量的镜头,总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中断,又在另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方开始。

    而同样被圈在领域里的江晓俞等人,只感觉到一种沉重的压抑,空气黏稠到几乎像是固体。没人能看清沈语凝手里的剑,在他们的眼里,那只是一道微微闪光的空气。

    缺失的“镜头”越来越多,这意味着越来越多对帝江构成威胁的时间,都被它“删除”了。两个身影断断续续的出现在山谷里每一个地方,不停追逐躲闪。

    沈语凝的赤霄剑从未触碰到帝江的身体,因为她还不够快。但神速永无止境,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强和弱,再完美的防御也会被斩破,只要再快!

    江晓俞长出了一口气,随着领域范围缩小,他们回到了正常的时间流逝之中,他和道源对视了一眼,每个人都像紧绷的弓弦,等待未知的结果。

    沈语凝把她控制的领域逐渐缩小,小到只能将将覆盖住帝江庞大的身躯,这样她就能有更多的力量去压缩时间,把这片领域里时间流逝的速度压缩到接近于“零”。与之相对的,帝江则把时间中的每一个“刹那”无限细分。

    但她能坚持的时间太过有限,当体能耗尽,一切希望都将完结。帝江似乎也在等待这个结果,它不停周旋,妄图拖延时间。

    ……

    “妖邪之血,斩我剑下!”沈语凝忽然大喊,红色的瞳孔里仿佛烈焰燃烧,她燃烧着生命的能量,换来了更快的速度。

    看得出帝江承受的压力也在变大,庞大的身躯渐渐显得迟钝,它的动作变得僵硬,被它删除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战斗过程几乎快要成了幻灯片。

    赤霄剑清音响彻山巅。

    “爱恨嗔痴,俱为虚幻!”她声音颤抖,这些都是顾兰芝最后喊出的声音,她永远忘不掉。

    沈语凝的速度再上一阶,覆盖在领域里的颜色变得鲜红,帝江的时间被成百倍压缩,一次擦肩而过就有数十剑从不同方向刺出,一剑斩断,光阴如电。

    在帝江眼里,她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时间里的每一个刹那都被赤霄剑填满了。帝江终于在它能看到的未来里,再找不到安全的时刻,它粗壮的手臂被一剑贯穿,鲜血飞溅。

    但这远不是结束。

    沈语凝转身,再度化为重重叠影,第二次和帝江擦肩而过,剑光像暴雨般倾泻而出,剑刃切开空气的声音一层层重叠起来,如同蜂鸣。

    空气被撕得粉碎,冰雪和热血一齐翻涌,仿佛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么快的剑,也从来没有过如此诗意的杀机,这是真正的斩断时光。

    “一念牵挂,了无牵挂!”沈语凝喊出了最后的声音,这也是顾兰芝最后的声音。万千剑影合而为一,此时此刻,天地间只此一剑。

    帝江被万千剑意席卷,最后一道红光闪过,是烛影轻摇,是霞光万道,是春光乍泄,是秋色弥空。

    在耀眼的光晕之中,帝江轰然倒下。

第二百七十章 四分之三

    帝江倒下的同时,沈语凝也撑到了极限,她喘息着晃了晃身体,眼皮一沉就要栽倒在地,幸好被赶过去的道源扶住了。

    韩凌帮她披上衣服,过了没一会儿,人稍稍缓过来一些,但眼神仍然显得木讷空洞。因为“复仇”的冲动几乎成了这段时间里她唯一的精神支柱,眼下大仇已报,压力和动力瞬间释放,心里难免会感到空虚。

    在目标实现之后,下一个目标被树立起来之前,难免会陷入迷茫,会暂时看不清继续前行的意义,人人如此。

    几个人关切的围着沈语凝,片刻之后雪雾散去,薛星野过去检查了帝江的状况。它肩膀上的混沌漩涡已经消散不见,仿佛被人斩首,生命力已经完全从这具庞大的躯体里抽出,它的身躯正在快速的萎缩,变得漆黑如柴,逐渐接近那些被它驱使的黑色奴隶。

    唯有江晓俞,他呆若木鸡的站在人群之外,因为就在刚刚,他看见了别人没看见的东西……

    在帝江受到最后致命一击的时候,那个领域里的时间已经被压缩到了接近“零”的程度,剑风激荡起的雪片仿佛凝固了一般,完全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直到领域解除,雪片爆炸一般散开,这时他却看见一道幻影,冲进了那团雪雾里。

    这道幻影比刚刚的沈语凝更快,他也是凭借着阅读空气的能力,才通过气流的扰动看到了“它”。幻影是从自己身后飞出来的,冲进雪雾之后显然是和帝江有了某种接触,然后又飞回到了自己身后,随着背包里一阵瑟瑟的抖动,江晓俞越想越怕,冷汗止不住从背上渗出来。

    因为那幻影,应该是江毛毛吧……

    在学院的无数个夜晚里,江晓俞一次又一次的猜想江毛毛到底是个什么,从哪里来,为什么会从天而降来到自己面前,带着桃子的味道躲在废弃的锅炉里。

    他也不止一次的回忆起烛龙墓地里那些壁画,和那些被江毛毛吃掉的东西,因为这两者之间显然有着某种联系。

    在烛龙墓地的壁画里,带着椭圆面具的祭司跪在地上,面对着一个花纹繁复的圆盘,在圆盘上还有三个图案。

    这个画面简直是刻在了江晓俞的脑子里,圆盘上的一个图案应该就是塔斯马尼亚海底的那个海怪。而在另一个图案里,拥有四只翅膀的强壮的人形,现在看来应该就是眼前的帝江。

    而现在,这幅壁画里四分之三的东西都被江毛毛吃掉了!

    先是祭司的石板面具,然后是海怪的本体,现在是眼前的帝江。虽然江晓俞没有亲眼看到江毛毛是如何、从哪里下嘴,也想不出江毛毛会吃掉帝江身上的哪个地方。但刚刚那一瞬间发生的事,他也只能得到这样唯一一个答案。

    然后呢?壁画里唯一没有出现过的就是烛龙了,江毛毛会把烛龙也吃掉么?再之后呢?还有壁画上另外那条巨大的龙,以及同样扑朔迷离的关于冥皇的传说,这些到底和江毛毛会有什么样的关系……江晓俞想不通,也不敢继续再想下去了。

    有些事情无法想象,而且有些可能的结果,是他无法接受的。

    “嘿,怎么了你?”薛星野从远处朝他招手,江晓俞这才从失神的状态里醒转。

    “没事,刚才……太紧张了,刚缓过来。”江晓俞不敢把自己想到的事情都说出来,因为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问题。而且在一切有定论之前,他也万万舍不得把江毛毛关进城堡尖塔的阁楼中,那些属于“屠夫”白绣的玻璃罐子里。

    “报个平安吧。”薛星野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江晓俞这才想起来,赶紧打开无线电联系到船上,把刚刚发生的情况做了简单的报告之后,话题很自然的转到了这个帝江它为什么会到这儿来?

    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甚至可以由此推测出,这趟旅程的尽头到底会有什么样的东西在等待着大家。

    “我和李凌云都认为,它和我们有相同的目的,时间上或许可能是巧合,但路线不是。”何芝诺停了一下,接着说:“杜尔迦分析了他们在雷达上留下的轨迹,结合我们掌握的地形图,那确实是通向‘遗迹’的一条合理路线。”

    “它怎么会知道这里,难道还是学院的内鬼?”江晓俞问。

    “校长认为这次可以排除内鬼的可能,他说他很肯定,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在这里了,除了安叔,而安叔比这里的所有人都更值得信任。”何芝诺接着说:“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我们之前没有过多的分析,很大概率死海古卷在被拍卖之前,就已经被某些人看过了。”

    “好吧我明白了。”江晓俞皱了皱眉,“我们争取到的是一次阅读和破解它的机会,但这并不是唯一的。”

    “正是。”

    “那下一个问题,雷达上另一个东西又是什么?它去哪了?你们有线索么?”江晓俞接着问道。

    “很遗憾,那家伙速度很快,一瞬间就到了雷达范围之外。之后杜尔迦甚至冒着风险劫持了附近的一些军用雷达,但还是没找到任何线索。”李凌云的声音接了进来。

    “那我们该怎么办?继续还是……从长计议?”江晓俞这句话不光是说给船上的人,他同时也看了一圈站在雪地里的各位,尤其是道源。

    “我建议继续前进,越是这样的时候,我们越要争取时间。不管藏在暗处的人是谁,既然他们有了这个念头……”道源接着说:“我们不去,恐怕那下面的东西就是别人的了。”

    “校长也是这个意思……”扬声器里何芝诺的声音传了出来。

    “收到,那我们继续了,稍后再联系。”江晓俞关闭了无线电,看着道源。

    道源作为当下的领导者,显然也经历了一番纠结,他看了看面色憔悴的沈语凝,对大家说:“就地扎营,我们做好最后的休息和准备,十小时后出发,下一次休息,就要在地底下的那个遗迹里面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一见知是故人来

    每个人都很识相的,没有向沈语凝追问关于帝江的事情。而帝江的出现就像一声警钟,让每个人都对这次北极之行有了新的认识,一想到接下来可能会面对的东西,这最后的休整也就显得弥足珍贵。

    在帐篷里,江晓俞也不敢把江毛毛从背包里取出来看,他怕看到一个长着白色翅膀,眼神里带着混沌漩涡的江毛毛,更怕由此会引来的各种后果。他想等回到学院之后,再一个人仔细面对这件事。

    因为极夜将尽,极昼将至,在北极这里完全感受不到“一天”这种概念。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天色依然是铅灰色的昏暗,如同错乱了的黎明和傍晚。江晓俞刚刚准备收拾东西,就看到喵人凤盯着身后,那里是来的时候经过的,由两座冰山构成的“山口”。

    “怎么了?看什么呢?”江晓俞一边收拾背包,一边小声问道。

    “我好像看见有人来了……”喵人凤也有点拿不准,“刚才我戴隐形眼镜的时候,隐约看见个人影。要我说以后再出来行动就别带女生了,我要是不戴这眼镜,就我这眼力,搞侦察绝对一流。要不我摘了眼镜望一下?”

    “别,我怕那俩人废了你。”江晓俞下巴一扬,指了指沈语凝和旁边扶着她的韩凌,“来时候那山口是吧,你跟他们说一声,我过去看看。”

    雪地摩托卷起一阵雪花,没有迎面的狂风,这段路程瞬息而至。

    江晓俞停下车使劲的朝前边望着,因为风雪里确实有个人影,而且看身材应该还是个女孩子。

    因为从小看《西游记》的丰富阅历,江晓俞深知,深山老林里落单出现的良家少女,九成都是白骨精变的,剩下一成是蜘蛛精。不过越是有这些牛鬼蛇神赶过来,也就越能说明这一趟行动的价值。

    江晓俞以逸待劳,停车观望,他倒是不担心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更何况自己身后还有薛星野和道源两个打手。

    等人走进了,这才看清楚。来的人踩着滑雪板,身后拉着一副雪橇,上面绑着简单的行李。看身形应该是个少女,她穿着极地原住民常见的宽大皮袍,连衣的皮帽镶着狼皮,帽子里面是一副大号的墨镜,看起来并不像坏人……

    少女也看见江晓俞了,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手上的雪杖用力划了几下,拖着雪橇就站在了江晓俞面前。

    “我们都以为来日方长,可一不留神就是后会无期。”女孩笑着说,可是墨镜挡住了大半张脸,除了挑起来的嘴角,并看不出她的表情。

    “啊……你刚说的几个意思……”江晓俞有点愣住了,因为从来没被女生这么“搭讪”过,脸上也稍微有点发热。他感觉对方恐怕是那种,只身一人进藏寻找精神洗涤的文艺女青年……或者女妖怪……

    “没什么意思,打个招呼。”少女探头朝江晓俞身后看了看,“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

    “不是,营地在那边。”江晓俞指了指身后。

    “啊~太好了,可算得救了。”少女说着就把两只手杖先扔了,然后又把腰上连着雪橇的绳子解开了,这个动作把江晓俞吓个够呛……最后把滑雪板也甩掉了,很自觉的跳到了雪地摩托的后座上,“走吧,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你……行李不要了?”江晓俞指了指雪橇上的东西。

    “不要了,有你那些就用不着了。”

    少女的套路和《西游记》里的白骨精完全不同,江晓俞在脑海里翻卷了半天,也没想到大师兄会怎么应对呆!妖怪!这显然不合适……直到女孩双手搂在他腰上,他这才心一横打算将计就计干脆硬吃了对方这招美人计。

    回到营地的时候刚好赶上开饭,加了鱼肉的麦片粥咕嘟咕嘟冒着气泡,鱼是薛星野刚钓上来的北极多宝鱼,据说按产地来算应该价格不菲。

    雪地摩托还没停稳,女孩就从摩托车后座上蹿下去,循着香味扑到了粥锅旁边。

    这一下全员震惊,尤其江晓俞更是,刚才还觉得自己遭遇了人生第一回美人计,马上又感觉这是捡回来一个要饭的……

    当然这种举动无论如何也不像个坏人,只能激起别人保护弱小的爱心。所以韩凌马上给她盛了一碗,“慢点吃,还有呢,都是你的……”

    “嗯……”女孩捧着碗呼噜呼噜吃着,倒也没忘了自我介绍,只是嘴里含着热粥说话有些模糊,“我叫依依,一个人出来旅行,本来想着自己吹的牛,含泪也要走完,没想到这里实在太难了……”说着说着她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要不是遇见你们,我可能就回不去了……”说完这句,女孩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她捧着一碗热粥,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在碗里,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好了没事了,有哥在呢。”喵人凤也凑了过去。

    女孩擦眼泪的时候摘了墨镜,这一下可不要紧,江晓俞整个人瞬间石化,像遭了雷劈一样,因为眼前这人他认识。

    更确切的说,是他对女孩这张脸非常的熟悉,虽然年龄上有些不同,依依显然大了几岁,但这五官和气质,分明就是他梦里那个光脚穿白裙子的小女孩。

    他在梦里不止一次见过这个女孩,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学院外面的山坡上,女孩转身离去的样子他永远记得。只是当时饥寒交迫,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幻觉。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见了老朋友,但实际上又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要说两个人的差别,多少也有一些。梦里那个女孩更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气质,她看着你的时候目光凛冽,会让你忍不住打个寒颤。而眼前喝粥的这位,身上带着一股温暖亲切的人间烟火气,红尘路人,是能相伴的那种。

    这种感觉说不出的奇怪,见过、认识、稍有区别,但没有任何理由的,江晓俞十分确定,她就是她。

    “你叫依依?”江晓俞犹豫再三,决定还是贴过去想办法聊上几句,以解心头的疑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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