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仿佛岁月静好
流感高发的日子,医院里人满为患。
周逸云坐在楼道里的加床的输液位等着在观察室里排队的沈慕诗。
一个年轻人正在观察室门口和一个老人吵闹着,老人的神情十分痛苦,年轻人脸上却一副无畏的样子。
住院部办公室负责安排入院的大夫,从抢救室出来,走的急匆匆的,看样子像是要是去安排新的入院病人。
老人一把拉住大夫:“林大夫,帮帮忙吧,我们实在是盯不住了。”
被叫做林大夫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大夫,身形小巧被老人拉住立刻站住了脚步:“大爷,我也真没办法,楼上没有床位了啊,您看,这好几个抢救的还在急救室没能上去呢。”
“我们是真的受不了,他现在折腾的我们已经不行了。”老人带着哀求的口吻。
周逸云好奇的看着眼前,老人说话的功夫,年轻人已经跑进急救室。
里面一阵骚动,有喊叫声,惊得陪护的家属纷纷起身朝声音发来地方望去。
老人和林大夫也听到声音,一眼看到年轻人没在身边,也急忙快步朝观察室里跑去。
二三百平米的观察室,一排排的摆着护理床,每个床上都挂着药液。
年轻人被一个穿着制服的大汉按这,他使劲挣扎,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明目张胆的抢东西,胆子够大啊,把他送派出所去。”旁边的人愤愤的指责声,让老人很林大夫都明白眼前的一切。
“别动手,他是病人。”老人惊呼着拦在穿着制服的小伙子面前。
“病人?”大家眉头一皱,随机一些人便不做声了。
肝胆专科医院,肝病病人占据了绝大多数,有的家属小声说着:“是不是昏迷了?”
林大夫也凑了过来:“他是肝昏迷患者,大家保持安静,让其他病人好好治疗,这位大哥麻烦你帮着把他弄急诊治疗室来。”
几个人连押带架将小伙子架走。
沈慕诗从观察室里出来,扶起周逸云:“里面有床位了,39号床,我扶你过去等着。”
躺着病床上,比在外面坐着轻松了很多,市内的温度也比楼道里暖和一些,周逸云想起刚刚的情况问起沈慕诗。
沈慕诗将在观察室里看到的告诉了周逸云。
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看到肝昏迷的患者,听隔壁床的议论,肝昏迷不是太好的征兆。
大多数来这里的人,都是同样的病情,隔壁也是肝硬化患者,刚刚在治疗室也是差不多同时抽的腹水,那个生病的男人五十多岁。
“你今年多大了?”手臂上输上蛋白,隔壁的开始和周逸云聊天。
“42.”
“这么年轻就得这病,几年了?”那人好奇的问道。
周逸云笑笑:“生病还分年龄,我这肝病有两年了吧。”
“花了不少钱了吧?”
周逸云点点头:“无底洞,您这也是肝腹水?”
“是啊,我这年头长了,快十年了,好了一段,做过套扎,做过胃里打胶,这不是又进来了么?”
一个临床差不多年纪的女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杯从7-11买的粥。
“你又跟人瞎聊,吃点东西。”她把手上的粥递给输液的男人。转头看到周逸云旁边的沈慕诗:“你们还年轻,别跟我兄弟似的,这次好了千万要戒酒。”
沈慕诗礼貌的微笑了一下,周逸云嘴角翘了翘:“进来几次我也看透了,来这的大部分以前都是酒友,现在都是病友。”
那隔壁床的人也笑了:“是啊,得这个病就得乐观点,咱们这有腹水还好点,我这久病成医,宁肯有腹水也不能蛋白高。”
“还有这个说法?”
那人喝了一口粥,砸砸嘴:“腹水就是蛋白不够,裹不住水分,水分都在腹腔里。蛋白过高,咱们肝脏也代谢不了就会出现肝性脑病,俗话说就是肝昏迷,刚才那个小伙子就是,看着跟正常人似的,其实已经糊涂了。”
沈慕诗微微皱了皱眉头,抬眼看着那个男人的姐姐。
她朝沈慕诗微微点点头,似乎是赞成自己兄弟的说法,但又反驳道:“道理你都知道,就是不按照道理做。”
“天灾**,谁也躲不了。”男人喝着粥自顾的说着。
“人家是天灾,你这样的就是**。除了没办法得病的,多少人喝的自己病成这样,这病都成这医院的一景了,喝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当姐姐的轻轻的叹口气。
周逸云转过头看了看沈慕诗:“我也有点饿了。”
沈慕诗把包里的暖水杯拿出来:“我去给你倒杯热水,然后也买点粥?”
周逸云点点头,在医院等的时间太久了,已经错过了晚饭的时间,好在急诊门外有个24小时的7-11.
给周逸云买了吃的回来,隔壁病号的姐姐正站在大厅门外抽烟,见沈慕诗回来便转身和他并排朝里走。
“你爱人肚子够大的,每次抽水都抽多少啊。”
“3-5袋,大夫不让多抽。”
“对,人家为了安全考虑,看你也够不易的,谁愿意家里有这样的病人啊,你看着医院里,凡是喝酒喝成这样的大多最后都没人管。我这也没办法,自己亲兄弟。”女人和沈慕诗抱怨着。
“是,当姐姐的没办法。”沈慕诗回答的尽量礼貌。
“可不是嘛,这病人我见多了,有的没喝成这样就打离了,有的一旦得这个病,女方就走了,熬人的病啊,人财两空。”
说着话,沈慕诗已经走回到了周逸云的床头,她朝周逸云笑着:“运气真好,有你爱喝的粥。我还给自己买了杯咖啡。”她朝周逸云晃了晃提袋。
“哼,你这是把这当度假了?”周逸云拿沈慕诗开着玩笑,他何尝不知道沈慕诗也是又困又乏。
从早晨到现在,大多数时间她都是站着,其余的时间是蹲着。
因为病人太多,医护人员照顾不过来,抽腹水的时候,家属都帮忙。
引流袋挂在床边靠下,每次快满的时候,沈慕诗都蹲着等着袋子满了,然后放出袋子引流出来的腹水,再重新接满,本来也没什么呆的地方,索性她就陪在床旁边蹲会站会儿。
现在到了观察室输蛋白,总算有个家属能做这陪护的小四方凳,沈慕诗喝杯咖啡提着神。
她拿出手机百度着关于肝昏迷的各种解释,旁边的说法还真有几分是对的。
“你们的蛋白从哪里买的?”隔壁病床的姐姐问道。
“从别的医院的朋友介绍的地方。”沈慕诗如实的回答。
幸好有个同学是大夫,而那家医院刚好有蛋白,托人才买到的药物。
“现在蛋白不但贵,还不好买,而且输蛋白都是自费啊。”姐姐继续抱怨着。
“自费,自费,又没让你花钱,大不了就不输了,定时抽抽水,我看也能熬。”隔壁病人说了话,姐姐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沈慕诗看了一眼时间,抬头看药液还要输一会,她不想听隔壁的抱怨,便对周逸云说道:“我去拿化验结果。”
今天又做了几项化验,都是中医大夫要的。
拿到化验结果,沈慕诗从包里拿出上次的化验单,坐在大厅里对照了一下,有些指标比上次要好一些,比如肌酐值低了,蛋白值也略高了些,血红素等指标也朝好的方向有了细微的变化,看上去一切都似乎又多了希望。
急诊室的冯主任从里面走出来,沈慕诗和他走了个对脸。
礼貌的朝主人点头笑笑,主任也回敬给她一个笑容。
周逸云的病了很久,频繁的时候,一周就要来一次,就算现在好转也是一个月要来两三次。急诊室的主任和大夫对他们两个都很熟悉了。
来看肝病的病人多,大多数大夫和护士都快职业性脸盲,尤其这种病的病人特征都差不多,面黑肌瘦,四肢纤细。区别病人的常常是翻看下差不多的病例上的差别以及来陪着看病的家属。
沈慕诗就是这些家属中十分特殊的一个,没人见她抱怨过,很多时候她都是客客气气脸上带着微笑。
如果不知道这个病的结果倒也罢了,反倒是知道了结果,每一次都一样,反而让觉得不同。
“你家那位输上蛋白了?”
“已经输上了,谢谢冯主任。您这是下班了?”
“对,交班了,早班,这次刚能走。”并排走着,主任回办公室。
“对了冯主任,我想跟您请教一下,是不是有腹水的情况,发生肝昏迷的概率就低一些?”
“你这个词用的好,概率低。理论上是这样。”冯主任尽量说的严谨,
急诊室里很多主任和大夫,冯主任职称上是副主任,但是手法确实十分精炼,周逸云也总是说,冯主任下针不疼人也和气。
四十多岁的冯主任,和病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和颜悦色,技术水平又高,因此护士们常笑主任有很多粉丝。
周逸云和沈慕诗也和其他病人一样,在转了一圈科室大夫之后,每次都尽量选冯主任当班的时候来。
见沈慕诗有些沉默,冯主任问道:“你爱人的腹水有些顽固性了,你要注意,另外平时利尿的药要坚持吃。”
“药也是有吃,只是他一个肾,可能代谢没有其他病人好吧。”
“是这样啊,那输蛋白也要注意,我看下他的指标。”
沈慕诗将化验单递给冯主任:“蛋白值才19,难怪腹水下不去,他的体重应该在三十左右腹水就会好点,不过还是得注意别高了,就是你说的概率问题。”
“我知道了,谢谢您。”
冯主任朝她笑笑,转身走进办公室。
周逸云看到化验结果,心里还是有点高兴。作为病人,看到病情有了起色,总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他让沈慕诗将化验单拍成照片发给王君如。
很快王君如回过来信息,让他好好治疗。
从隔壁的大姐那听说,蛋白可以稀释了浇花。
每次蛋白瓶子输到最后总会有些残渣,沈慕诗开始收集蛋白瓶子,她把周逸云输过的空瓶留下装进包里。
春天来了,这个春天似乎有了生机。
沈慕诗在窗台上摆了很多多肉植物,房间的床头还添了个小鱼缸,里面简单的造景,养几条小鱼。
周逸云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床上,腻的时候就看看小鱼游来游去,或者去看看沈慕诗种的多肉植物。
有了蛋白的滋养,多肉长得十分壮实,春暖花开,多肉也生出枝丫开了花。
依然是行情惨淡的日子,周逸云已经不想再看行情,沈慕诗知道,账户上的钱少到周逸云都懒得打开账户,他现在唯一喜欢的事就是看书。
那天,沈慕诗做了一个梦,梦到一间有落地窗的房子,周逸云坐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看着书。
客厅的沙发上,年老的沈慕诗抱着周牛牛的儿子在玩。
早上醒来的时候,沈慕诗告诉周逸云她做的这个梦,周逸云笑着发信息讲给了王君如。
王君如也笑了,回信息告诉周逸云,她正在看房子。
“现在房价疯涨,看房子干什么。”周逸云问道,他开始响起自己折腾房子的那些年,根据他的经验判断,这波涨势怕是要延续。
“我想把大房子卖掉。”
“先不要卖,你没看今年的政府报告,控制房价涨势,不是说控制房价,而是说涨势,如果真想卖再等等。你是不是手头出问题了?”周逸云关心的问道。
“不是的,我是想把大房子卖了,换两套差不多的挨着的小别墅,这样我们就可以做邻居,你和姑姑一套,我跟牛牛一套。”
“你倒是想的美,姑姑照顾我还得照顾牛牛啊。”
王君如笑笑:“牛牛总说姑姑做饭比我做饭好吃,我就不能沾沾光。”
周逸云把和王君如的对话拿给沈慕诗看,沈慕诗也笑了,心里却十分清楚,王君如是要给周逸云希望,也是想办法在安慰自己。
她也有很多办法去安慰周逸云,把艰苦的日子过成诗,平时常用的东西做些小手工,没事的时候给周逸云把裤子拆改成他肚子能穿下的。或是把他以前喜欢的那些艳色的衣服修修改改附和他的身形,喜欢的浅色裤子加上背带。
或是换着花样的做些周逸云爱吃的食物,没事的时候折腾一些他平时喜欢的邮册,小摆设出来。
甚至偶尔,在家插话,篆香,仿佛一切岁月静好的样子。
第四百三十七章 给我你的手
常看中医的地方搬家了,不是诊所搬家,而是坐堂的中医大夫不在这个地方了,他留下了新的地址,新的地址在郊区的国医堂,那地方环境好,办公宽敞,而且可以容纳更多的病人。
对于周逸云来说这不是个太好的消息,因为去那个地方坐车要一个多小时。
沈慕诗也有点为难,以前没买车,现在想买也没能力,沈英豪让沈慕诗别担心,他每周的固定时间都会接送他们两个人。
对于沈慕诗和周逸云的关系,家里人都知道没有结果了,对于姐姐的的做法,沈英豪只能做到凡是姐姐要帮忙一定会帮,而沈慕诗更是心疼自己的兄弟,家里老人那边还要照顾,平时弟弟不深究姐姐去的少已经是很厚道。
偶尔沈母念叨起这事,边说,总算你姐弟感情好,我们也放心了。
又说起周逸云,你就这么拖着,还不拖垮你。
生命面前,其他事都不重要。
周逸云也一样,虽然他很不愿意出门,但是每周的中医要看,每次的抽水要去。
只是每次回来的时候,走在小区里常会看到人们异样的目光,尤其是春天了,小区里的人多了,自己的衣服也单薄了,隆起的肚子愈发的明显。
这时候,他就觉得那些目光或疑惑,或带着同情,目光背后的窃窃私语让人极其不适。
这个夏天多少有点难熬,周逸云翻身越来越困难。因为只能侧躺,肚子的重量又重,胯骨的左右两边开始出现磨痕。
这年夏天暑假,周牛牛在沈慕诗住了很久。
每天他都会拍着周逸云的肚子,爸爸你的肚子这么大是不是生病了。那你还怎么去上班,怎么执行任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牛牛喜欢看警匪片,他的梦想是长大了当个警察。而在周牛牛的记忆里,周逸云的工作就是警察。
这倒不是周逸云故意这么说,在周牛牛很小的时候,周逸云和王君如闹矛盾的时候,王君如就对周牛牛说爸爸去执行任务了。
再以后,周逸云开始生病,每次牛牛闹着去爸爸家,同样爸爸执行任务的话又继续的骗着小孩子。
“爸爸请了病假了,等爸爸好了就要去工作了啊。”
“那姑姑怎么不去工作啊?”
“姑姑要照顾爸爸,要照顾牛牛请假了。”
“那能不能让姑姑多请几天假,等我开学了姑姑再去工作。”
每当沈慕诗忙着给父子两个做饭的时候,周牛牛就坐在凳子上,对着躺在床上的周逸云聊着天。
这个夏天,沈慕诗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厨房度过的,周逸云和周牛牛吃不到一起,大人要吃的孩子不爱吃,所以一天六顿饭,倒是也难为沈慕诗。
好在她也觉得挺开心,尤其是看着这父子满意的吃着自己觉得可口的饭菜。
累吗?有点,但是还能承受。能看着周逸云精神好,父子开开心心,沈慕诗觉得累点也值。
真正的累是从周牛牛被王君如接走之后,立秋之后,周逸云忽然觉得肚子不舒服,开始拉肚子。
最初,两个人都以为中药的作用。
中医大夫调整了用药之后,似乎好了两天,但是接下来腹泻更严重了。
这次,周逸云有点抗不住了,尤其是腹胀的时候,根本无法起身。
有时候,周逸云觉得肚子不舒服,沈慕诗揽着他的肩膀抱他起身,然而他只是坐一会又躺下。
不在腹泻了是好事,但是沈慕诗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到了晚上,周逸云似乎心情不错,开始唱歌。沈慕诗听他在唱蓝莲花,稍微放心了一点。
周逸云唱的很开心,手舞足蹈,偶尔还为自己鼓掌。
坐在电脑前看研报的沈慕诗开始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她起身观察着周逸云。
周逸云朝她笑笑,说要起来。
沈慕诗扶着他坐起来,没几分钟他就要躺下。
就这么折腾了七八次,沈慕诗感觉周逸云的状态前所未有的不正常。
“云子,你想坐起来干什么?”沈慕诗俯下身子问道、
“我想解手!”
听到这,沈慕诗以为周逸云肚子又不舒服了,再次扶他起来,周逸云在床边坐了一会,有要躺下。
“云子,你不是要解手吗?”
“我不是解完了吗?”
沈慕诗开始有种不好的感觉。“云子,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没有不舒服,不用去医院。”周逸云转过身,继续自己哼着歌。
沈慕诗的心里开始有点发毛,她悄悄的拿出手机,此刻能够商量周逸云的事只有王君如。
周逸云的妈妈张洁虽然经常来,每次还是那些感谢沈慕诗的话,但是周逸云的病她什么主意都没有。现在和周逸云最亲的就是沈慕诗和王君如两个人,而王君如每个月都会打一笔钱来贴补他们的药费。
沈慕诗当然明白,这是为了周牛牛,也是为了一份过去。
她轻轻的走出房间,拨通了王君如的电话:“君如,我觉得云子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了?”
“我觉得他有点糊涂。”
“你观察下,不行就叫120去医院。”
沈慕诗嗯了一声,那边王君如安慰道:“你别着急,有什么情况就给我打电话。”
“我待会给云子他妈妈也说一声。”
王君如沉吟了一下:“哎,我们孩子奶奶,顶不上什么事,也拿不了什么主意,你看吧,该通知就通知一下。”
沈慕诗放下电话,转身回到房间,周逸云正在叫着自己:“小诗,小诗。”
“怎么了云子,是不是想起来?”
“把你的手给我!”周逸云扬起手臂挥着。
沈慕诗坐在床边让他拉着自己的手。
“不是这个手。”
听到这话沈慕诗换了另外一只手。
“我不是要这样,我是要你把你的手拿给我。”
“拿给你?”
周逸云似乎真的糊涂了,他嘟囔着:“把你的手给我。”
“云子,我拉着你手呢。”
“不不,是把你手给我,我要拿在手里。”
沈慕诗心里一阵发紧:“你是要我把我的手给你,只是给你我的手。”
周逸云含混不清的嗯着:“把你的手给我,我要拿着你的手。”
沈慕诗轻轻的拍着他:“云子,云子,我叫什么名字。”
“小诗,你给我手......”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发烧糊涂,更何况周逸云并没有发烧,沈慕诗想到一个症状,肝昏迷。
心里直到不好,立刻打通了120的电话,接着等救护车的功夫沈慕诗开始收拾住院要用的东西。整理好一个手提袋的随身物品,拿好周逸云的病例和以前检查的结果,接着给周逸云换好了衣服。
120来的时候,一切准备就绪。
加上司机和随车的大夫,四个人竟然抬着周逸云的有点费力。
汽车疾驰开往医院,沈慕诗心里默默的祈祷着。
一进急诊,接诊的大夫就开始各项检查,很快确诊是肝昏迷的症状,开始各项的输液治疗。
周逸云有点折腾,一会拍掌一会笑,护士叫沈慕诗帮忙将周逸云的双手分别都绑了起来,防止输液的针脱落。
这种情况,在之前每次来这里抽水治疗的时候,经常能看到有的昏迷患者,和现在的周逸云差不多。
以往每次看到的时候,开始有些紧张有些好奇,看的多了甚至多数有点麻木,而现在这样的事轮到自己身上,竟然觉得很难受。
周逸云的眼睛睁着,偶尔看到沈慕诗的时候,会用他们平时在家的称呼:“小诗,亲。”
“我在!”
她看到周逸云一会朝她笑,一会又皱着眉头,喊着别拉着他。
“别拉着我,放开我。”
拉着他的并不是沈慕诗,而是护理床两边的帮着他手的绳子。
大夫告诉沈慕诗,一旦病人出现肝昏迷的症状就要有心理准备,她来的还算及时,病人暂时没出现深度昏迷,但是也要观察,如果48小时不能恢复清醒就要做最坏的心里准备。
听到这个消息,沈慕诗心里有点震惊,虽然这个过程,这个趋势已经一遍遍的被灌输,但是她还是觉得来的突然。
周逸云稍稍安静了些,沈慕诗的电话在震动,走出抢救室接起电话。
王君如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怎么样了?”
“120拉到医院了,大夫说四十八小诗之内是危险期。”沈慕诗有点哽咽,她进来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先给云哥的妈妈打个电话,我去趟银行。待会回来咱们细致的说。”
沈慕诗不在说什么,将电话打到张洁那里,将周逸云的情况告诉张洁,张洁听到先哭了:“怎么办啊,我可怎么办啊,小沈,你和君如说了没有。”
“说过了。”
“你们两个商量一下,拿个主意,我这老头离不开人,明天我去行不行。”
沈慕诗知道,这会她来了也没什么用。但是老人毕竟七十多岁了,而且此时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了。
“伯母,您赶紧睡会,明天安排好就来一下,我是怕他有什么意外。”
那边张洁嗯着:“小沈,云子的事就拜托你了。”
沈慕诗根本没指望张洁什么,也许是她心大,两三年的治疗住院,每一次都是自己和周逸云来,这里熟悉的医护人员都拿自己当成周逸云的老婆。可谁又知道,他们连一张婚书都没有。
那张纸已经不重要,别人怎么说也不重要,沈慕诗只知道,陪着她的已经不是周逸云这个人,而是一条生命。
手机提示音响起,王君如给沈慕诗转了两万过来。
接着王君如的电话打了过来:“姑姑,我知道你们那也没多少钱了,这两万你先盯着今天的抢救和住院,明天我再去倒点钱。”
“我刚给云子的妈妈打了电话,和你想的差不多。”
“唉,别说了,云子肾癌的时候我已经见识过了,你看咱牛牛,这么大了,奶奶都没见过几次。”
“不说这个了,其实,我现在想问你,如果云子真的到了时候,你来不来。”
王君如轻轻的叹口气:“你也知道我很久没见云子了,每次都是我们两见面接送牛牛,我挺怕见他的,看到他这样我心里也难受。”
“我知道你们感情很好。”
“我也知道你们两个感情很好,没红过脸没吵过架,不像我和云子在一起的时候,不过,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当初我家长辈过世的时候,在老家买墓地,那时候云子也买了。”
“我听他说过,他有时会开玩笑说他没了还有地方去。”
“姑姑,我想跟你商量,能不能如果云子万一有事,咱们一起给他办好,毕竟他又墓地,而且我也希望将来孩子能看到他爸爸呆的地方。”
沈慕诗听着心里发酸,竟然有些动容:“君如,我和云子没登记,不管从哪个角度说,你都比我更有话语权,况且他是周牛牛的父亲,我谢谢你们给我个周牛牛,这么多年带给我很多快乐。”
“我知道,你辛苦也委屈。如果他真的不行了,我应该会看看,而且我们一起安顿好,你放心吧、”
两个女人话说到这份上,沈慕诗觉得所做的一切都不冤,就如同周逸云说过的,她和王君如都一样虽然脾气不同但是都是善良的女人。
回到抢救室,一整夜陪在床前。
天亮的时候,周逸云似乎清醒点了。“几点了?”他问身边红着眼睛的沈慕诗。
“六点多。你好点没?”
周逸云看着自己绑在护理床旁的胳膊:“我怎么这样了?还绑上了?”
“你啊,糊涂了。”沈慕诗笑笑:“不过大夫说不严重,只是轻度昏迷。”
“啊?我有么有打人骂人,有没有伤到你?”周逸云有点紧张的问道
“怎么会....你追的上我吗?”为了让他放松,沈慕诗开着玩笑。
大夫过来跟周逸云做检查,问了几个问题,又让他做了几个简单的加减法,周逸云对答如流。
“她是谁,认识吗?”大夫指着沈慕诗问周逸云。
周逸云看着沈慕诗眼神里都是感激和爱意:“我老婆。”
听到这三个字,沈慕诗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还行,已经清醒了,待会林大夫来了,我就帮你们办住院手续。”急诊室值班的大夫说完又去检查其他病人。
沈慕诗给周逸云轻轻揉着僵硬的只剩下骨头的肩膀,周逸云拉起沈慕诗的手:“辛苦你了。”
“能住院就好,你能住院我就能休息几天。”
周逸云眨了眨眼睛:“不让家属陪护,你可以好好缓一缓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等待结果
周逸云的病情是由于血氨升高通常是引起的,肝硬化的病情造成肝脏功能受到严重损伤,导致肝脏不能处理氨,正常的情况下,肝脏会把氨转化成尿素,排出体外。当肝硬化或者肝脏其它病变之后,会导致肝脏不能处理氨,引起血氨升高,会导致肝性脑病,引起昏迷的情况。
这次入院,大夫把沈慕诗叫的一边。
周逸云是这个住院部的常客,平均三个月就要一次复查住院,楼层的大夫和护士对他们都很熟悉了。
“你爱人的病很复杂,你一定要有思想准备。”
“好的,麻烦您了。”
在病危通知以及各种征询意见的通知书上签了字,沈慕诗回到病房。
周逸云已经能坐起来了,他正收拾着病床旁的床边桌,桌上每一件东西都摆得横平竖直的。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好点?”沈慕诗走的他身边,整理着为住院准备的随身带的那些东西。
“我也不知道,这次稀里糊涂的就来了,昨天我都怎么了?”周逸云询问起他昏迷时候的情况,都做了什么,都说了什么。
沈慕诗笑着如实的跟他讲着。
这间病房是个双人间,隔壁床住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爷。他不错的眼睛的盯着周逸云和沈慕诗,好像很认真的听他们聊天。
沈慕诗和周逸云聊的差不多,手上的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你一直没睡吧?”周逸云看着沈慕诗苍白的脸问道。
“是的,待会护士查房我就得走了,晚上探视时间我再来看你。”
“今天就别跑了,待会不是食堂送饭来吗,明天有一堆检查,你回家好好睡一觉,早上再来?”
他的手拉着沈慕诗的手,嘴上说着别让沈慕诗来回跑,眼神里却都是依依不舍。
“大夫还没给食堂下医嘱,没有你的晚饭,我回家歇会就买点粥过来。你看你还需要我带点什么吗?”
周逸云摇摇头,沈慕诗想的够全的,洗漱用品,纸巾抽纸,自己平时用的水杯都带过来了。
走出病区,沈慕诗立刻觉得浑身都沉的,打了辆车直接回家,到家倒头就睡。
“你看,咱们都差不多。”沈慕诗走了以后,隔壁的大爷指着周逸云的肚子,又指着自己的肚子。
“您怎么称呼?”
“我姓王!”
“王大爷,您叫我小周就行了,我这是肝硬化,您是什么病啊?”
“直肠癌,以前做过手术,这次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你看这肚子,受罪啊。”王大爷说着,无奈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叹着气。
周逸云心里诧异,没听说直肠问题也导致腹水的啊?但是他脸上却带着笑意:“确实没办法,我这肚子都两年多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王大爷摆摆手:“可别盼着头,你这么年轻,刚才那个是你爱人吧?”
“是!”周逸云说着脸上洋溢起笑容。
“真不错,小孩多大了?”
“快九岁了。”
“孩子这么小,你爱人可够辛苦的。”
周逸云听到这话,想到了王君如和周牛牛,心中升起一丝歉疚。
本以为,自己不会拖累任何人,真有那么一天就一个人走,就像周伯涛一样。
但是,时间却把他所有的决心磨没了,人到这个时候剩下的只有求生欲。他希望能好好活着,他开始怀念那些活蹦乱跳的日子,怀念陪着周牛牛一起玩,更加眷恋这几年安静的时光。
看他出神不出声,王大爷也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医院住院部可以探视病人的时间是下午的四点到八点,一到时间病区的大门就会打开,患者家属鱼贯而入,整个病区都比非陪护时间热闹许多。
王大爷的爱人和儿子都来看她,在大爷面前,媳妇和儿子有说有笑,陪着大爷说了会话,儿子就到楼下食堂去给王大爷买饭。
沈慕诗进病房的时候,和王大爷的儿子走了个照面,眼睁睁的看着他扭头朝外面走的一瞬间,本来带着笑意的脸庞瞬间垂了下来,看上去有几分悲切和沮丧。
“来了啊!”坐在沙发椅上的大婶朝沈慕诗点着头。
医院里所有的病人和家属都带着自来熟的属性,不需要知道对方姓字名谁,都在一个屋檐下,点头问候便是熟识。
“来了!”沈慕诗剪短的回答,报以笑脸。接着将带来的粥放到周逸云床边的桌子上。
“饿了没有?今天的液多不多?”她抬头看着周逸云床边挂着的药液瓶子。
“我刚问了,估计得输液到十一二点,今天还加了血浆,大夫还问你买了蛋白没有。”
“大夫说用量了吗?”
“说了,说是腹水还要抽,而且可能需要隔天抽,蛋白要补上,所以每天要输两个蛋白。”
“我知道了,待会我找大夫开了处方就去买。”
一支人血白蛋白就得四五百块,每天不算其他费用光输蛋白自费项目就将近千元。沈慕诗不心疼钱,也没的心疼,手上的积蓄也就这么多,花光再想办法。
“对了,我今天跟君如通了电话。”周逸云说道。
“嗯,她肯定又嘱咐你了吧。”
“我就知道,你两个串通好了,不让我抽烟,让我配合治疗。”
“你啊,就得听话。君如昨天就给我转了两万,下午微信告诉我明天还有笔钱到账,说是再给我转。”沈慕诗轻轻的叹口气。
“没事,你就拿着吧,老天爷心里有数,打算让我花一百万绝对不会花九十九万。要是我这命就值四五十万,你和君如也就都快熬出来了。”
“你倒是想的美,眼瞅着牛越来越大了,你啊就踏实治疗,这君如和姥姥不可能老跟着牛牛洗澡吧,再大点学校有什么事,别的孩子都爸妈跟着,你怎么也得露面吧。”
周逸云没出声,他当然知沈慕诗和王君如一样都盼着自己好,尽量捡好听的说。
等周逸云喝了粥,沈慕诗收拾了一下床头的垃圾,又打了一暖壶热水给他擦洗,等收拾利落了又拿着水壶到水房去打开水。
同病房家的王婶拉着沈慕诗在水房说话:“你家这位是什么病?”
“肝硬化,这次是昏迷进来的、”
王婶叹气擦着眼泪,沈慕诗没好意思立刻走,停下来问道:“您没事吧?”
“我就是心里难受,我家老头还不知道,他以前的癌症转移到了肝区,这不也腹水了吗。”
“您别难过了,咱们做家属的尽力吧。”
“我也这么想,不过这两人间还是不方便,今天他看你家的肝昏迷了,自己也嘀咕,我这不敢问过想把老头挪单人间去。”
“嗯,单人间也好,安静,而且单人间可以留一个家属,那样您也好多陪陪大爷。”
“是这样的,那个我也不知道您怎么称呼,能不能跟您先生说下,老头问起的时候尽量别说病情,我怕他瞎想。”
沈慕诗应着转身回了病房,放下水壶又转身出去推来轮椅。
周逸云点着头:“深得朕心啊!”
挺着肚子走路很累,在病房里一天了,躺着也不舒服,趁着家属探视时间,正好病人也能溜达着过过风。
给周逸云顺好在输的药液,又给他整理好衣服,围上一个被子,沈慕诗推着他来到病区走廊尽头的窗户前。
周逸云所在的病区在住院部的高层,从这个窗户看过去,不远处的立交桥上灯光翼翼,旁边的大街车流的灯宛如长河。
“刚才旁边床的王婶跟我说,王大爷是直肠癌之后癌症扩散转移了,现在肝癌。老头自己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最好比跟他说。”
“难怪老头打听病情。”
“你没跟他说什么吧?”
“怎么会呢,我能说什么,我都不知道他什么病。对了,小诗,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
“不许抽烟!”
周逸云嘿嘿一下,想说的要又生生的憋了回去。
每次住院都有例行的各种检查项目,这次检查关于周逸云肝肾的情况似乎没有太大便也没有太明显的好转。
这并不算是太坏的消息,至少还没太恶化。
检验报告还没出全,最关心的肝肾问题没恶化周逸云就感觉心情好了许多。
这次的住院大夫是个姓连的女大夫,年纪也就三十多岁,她将沈慕诗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你爱人这次要多点抽水,每次不能抽太多,因为怕腹压太大。蛋白你记得多准备。”
“好的,我已经放到柜子里,每天护士可以拿出来用。”
“还有一个事,我得跟你说一下,你爱人肺部的结节的情况你了解吗?”
陪着周逸云已经住了很多次医院,沈慕诗对这个情况是了解,但是见大夫说的严肃,于是说道:“以前有的,上次检查的结果是二点多,表面光滑。”
连大夫的脸色十分凝重:“你看下这次的结果。”
沈慕诗转过来看着大夫面前电脑上的检查结果,很明显那个肺部的结节长大了好多,而且生出很多细长的毛刺。
“这是什么?”沈慕诗平时再云淡风轻,这会儿也忍不住轻声惊呼道。
“肺部有问题了,建议做一个肺部的彩超,如果有问题确诊是需要组织病理化验,可以支气管镜下病理化验,也可以穿刺活检明确病理。”
沈慕诗沉默了片刻:“大夫,我爱人的情况,如果肺部确诊了,能不能手术?”
连大夫也沉默了:“他的情况太复杂了,本身有腹水的情况下,就没法手术。”
“那跟您请教一下,肺部问题您有多大概率出问题?”
“这个我没办法给你答复,这肯定是要经过检查看了指标才知道。”
沈慕诗似乎还不甘心:“没事的,您这方面经验多,您就告诉我您觉得乐观程度有多少、”
连大夫看着沈慕诗,根据经验这很大概率有问题,但是没有具体的报告她也怕说错话,只能叹道:“不是很乐观,你还是和病人商量一下做检查吧。不过要是确诊了,可能要转到其他科室。”
沈慕诗在病区的走廊里站了一会,周逸云最担心的问题就是癌症转移,尤其是同病房的那个曾经做过手术的王大爷,情况不也是这样。
犹豫了一会,她才若无其事的进了病房。
“结果都出来了吗?”周逸云还是比较关心病情的发展。
“出来的都给你了,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已经定了病号饭,你今天真的不用折腾跑。对了,不是还有个ct没出来?”周逸云比谁都关心自己的情况。
“还没结果,明天我再查。”沈慕诗淡淡的说着,同时转身回避着周逸云的目光。
这两天,张洁来过了,连着两天都来了,给周逸云送了点钱,然后走的时候沈慕诗送她出去。
一病区,张洁就开始哭,拉着沈慕诗的手哭。
沈慕诗也不知道怎么劝张洁,索性就什么都不说。
“我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了。”张洁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也就是这句话,提醒着沈慕诗,其实她们是素不相干的人,她和周逸云也是萍水相逢,说到底最多算是交往中的男女朋友,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
回到家,沈慕诗和王君如通了电话,她把周逸云的检查结果告诉了王君如。
“期待奇迹吧,至少除了换季原因,血氨高造成的昏迷,其他指标不是都还算稳定嘛。”
“血氨降下来其他指标也稳定了些,差不多每天都有抽血的检查,云子说他的血都快抽干了。”
王君如笑笑:“他就是这样,嘴贫,这时候都还跟小护士开玩笑呢吧。”
“你了解他。”
“是啊,那个肺的检查你怎么想?”
“我也要和你商量这事,结果我要拿给中医主任确认下,他用药的时候也好根据情况做调整,另外彩超检查我想让云子做,那个至少可以知道大概,其他的检查会比较麻烦,如果做组织病理化验就得穿刺,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关键是心里接受不接受。”
周逸云当然接受不了,他也不想去做。肺要不要做强化的检查,沈慕诗纠结了两三天,而这两三天里周逸云已经知道了大概的结果。
药液输的少了,最近一段时间身体好些轻松了许多,腹水似乎被抽的差不多,肚子也消了下去。
没事的时候,周逸云就在病区里转转,趁着沈慕诗不在跑去和大夫了解情况。
看到自己的肺部的检查结果,周逸云无语了,大概这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就像自己那个姨夫,那个过程他太了解了。
因此,周逸云决定拒绝再做检查,他坚决的告诉沈慕诗,只治腹水,对于肺部结节变大以及产生毛刺的刺,他反问沈慕诗:“如果真的出了问题,能解决吗?”
“至少确认一下。”
“确认的办法很多,回头拿给中医主任看吧。”
周逸云是这么说,他只是想拖延点时间,甚至说他有点不想治了,每天沈慕诗一走他就开始发呆。
现在他脑子里很多很多的事还没做,像是在等着审判,虽然滋味不少受,却也希望等待的时间能长一些。
第四百三十九章 买买买
周逸云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经历过一次癌症,从那时候起就了解很多这方面的知识。更何况他有一个做过护士的前妻王君如,更见过身边人经历了这么样的一个过程。
他深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身体需要蛋白,癌细胞的生成一样需要。所有的治疗方式在他身上几乎成了死结,就连可以试一下的靶向治疗,都可能造成他一个肾的压力。
只是在沈慕诗不在陪护的时候,周逸云会有些发呆。
同病房的人换了,王大爷被家属申请到了单人间。新来的病友很健谈,有事没事就拉着周逸云聊天。
沈慕诗还是每天早上跑一趟医院给周逸云带来早饭,回家看完行情,等收盘正好回到医院,四点也是医院病区开放的时间。
每天她来的时候,周逸云的精神就会比前一天好一些。
周逸云和王君如通过话,王君如和沈慕诗也通过话。三人之间似乎形成了某种默契,对于周逸云的病情,朝好的方向努力,但是心里也都做了最坏的打算。
之前交过的费用已经用的差不多了,护士长通知沈慕诗去续费。
一个大厅里,有两排窗口,一面是办理住院和日常缴费的三个窗口,另一面是办理出院手续的三个窗口。
沈慕诗给周逸云送过早餐,便来到缴费大厅,窗口已经排着队。
“小沈!你怎么在这?”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沈慕诗转头看着声音的来处,你是出院结算窗口前,郭文松正朝沈慕诗招手。
“老郭!”最初时候的邻居,也是周逸云的好朋友,沈慕诗和老郭倒是很熟悉。
“稍等,我办完手续咱们说话!”老郭说着转过头去。
沈慕诗从排着的队伍里退了出来,站在大厅便的座椅前等郭文松办完手续,见他办好了手续拿着单子朝自己走过来。
“坐下说!”郭文松将退费的单子放到手里拎着的包里。
沈慕诗在座椅上坐了下来:“你这是给谁办出院?”
“给我自己!”郭文松笑着。
“你,住院了?什么病?”沈慕诗有点惊讶,她相信周逸云知道了也会想知道。
“心脏,做了四个支架。你怎么来这了?”郭文松反问道。
“云子,住院了。”
“啊!?他怎么了?”
“肝硬化!”
郭文松叹了口气:“我跟云子很长时间没联系了,本来我想着自己身体不太好,心脏问题早就检查出来了。平时工作完了就回家,也不能陪云子喝酒,所以一直也没联系他,怎么他得了这个病。不行,我得看看他去,他住哪个病房?”
“你先别看他了,这个时间也进不去。等他出院了,你身体也缓起来点,上家看他去吧。”
沈慕诗有点担心,郭文松自己还是病人,再去看周逸云,那个做了四个支架的心脏经不起这波动啊,而且现在的周逸云并不想见朋友们。
那个平时穿的讲究利落,东西都要摆的平平直直,任何时候出门见朋友都会光鲜亮丽的周逸云,是绝对不愿意将自己最狼狈病态的一面展现到别人面前。这也是自从他开始有了腹水,就不见任何人的原因。
郭文松犹豫了一下,沈慕诗问道:“你生病了,豆豆谁看着呢?”
“豆豆不用看着,平时孩子也跟着爷爷奶奶,现在孩子大了省心了。”
沈慕诗忽然想起来,郭文松和吴薇薇结婚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他们的儿子现在得十几岁了,时间怎么过的那么快?“豆豆初中了吧?十几了?”
郭文松嘿嘿的笑了起来:“你看你糊涂了,豆豆都快十八了,今年高考已经上大一了。”
沈慕诗轻轻的啊了一声,转眼十八年,那时候还是邻居。她想到那时候的自己,在忙着工作。郭文松和周逸云在做着文松电子,周逸云还开着中介公司,那时候多年轻,胡晓天还吴薇薇还有激情。接下来的自己北京漂了近十年,回到津市几年又和周逸云处了两三年,周逸云病了三四年。
时间就这过去了,眼前的郭文松已经五十多了,两鬓都是白发。而自己仿佛这么多年时间静止了一样,她甚至根本想不起自己离婚前和胡晓天那十几年的生活。
工作的事时长记得起,那些曾经接触过产品,那些经营模式,那些工作室和生活里相处很久的老朋友。只是,时间都去了哪里。
一个转圈一个轮回,兜兜转转,这么多年郭文松老了,周逸云病了,吴薇薇彻底失去联系了,自己却没心没肺的守着一份希望过着淡淡的日子。
见沈慕诗有点出神恍惚,郭文松笑道:“没想到吧,这么多年,不过还好你和云子能走到一起,这也是命。”他说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郭文松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就先挂断了电话。
沈慕诗忙说道:“对,得认命。那什么,你早点回去休息,我去给交费。等云子出院了让他和你联系。”
郭文松走了以后,沈慕诗重新排队,轮到自己的面前,交了住院费。想到又要去买蛋白,索性在大厅里的银行取款机取点钱出来,输入密码正常操作,结果钱没取出来,反而余额减少了。
这下沈慕诗有点着急了,这机器出问题怎么也没有个提示。
想打客服电话,结果自动转人工半夜都转不过去。情急之下沈慕诗想起了金静的电话,她正是这家银行的。
给金静打过去电话,问了一下情况,金静让沈慕诗告诉她机器号和自己的账号。
过了十几分钟,金静给沈慕诗回了电话,已经帮她都处理好了,技术部的回复等到对账日结束,确认了之后会将钱数按原途径返回。
总体上一来一回要至少一周的时间,沈慕诗对这个结果很无语,但是还是得谢谢金静,要不然自己就得亲自跑趟银行,而且还瞎着半天急。
才要挂电话,便听金静问道:“小诗,我刚看了你这个柜员机号是肝胆医院的?谁病了?”
“云子。”
金静不认识周逸云,这几年大家各自忙各自的,两个人偶尔通过电话,中间也小聚见过一两次,听是听沈慕诗说起过。
她哦了一声,便问起周逸云的病情。
这下沈慕诗有点不好意思,金静是自己多年的闺蜜,从小一起长大,最近一直忙着自己这摊事儿,也没问她情况,反倒是让她先关心起自己来。
正好也有些心烦,索性就和金静多聊了几句。
说完周逸云的病情,沈慕诗便问起金静他家老马的情况。
“换了肾,定期透析。还是那样子。”似乎经历了太多,说的太多,此时金静已经处变不惊语气了。
沈慕诗轻轻叹气:“你知道吗,以前有时候我还说你怎么那么忙,工作也还顺利,女儿也挺听话。有时候看你压力也大,但是没想到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才能体会你这么多年的感觉。”
金静笑了笑:“现在你知道了?身边有个定时炸弹,就是这样的感觉,而且这个炸弹定的时间还被盖住了,你看不到时间。”
沈慕诗的心里一样感同身受,听到这个形容仿佛耳边响着滴答滴答的倒计时音。
回到家沈慕诗也没闲着,先联系了中医的主治大夫约了时间,又找到在肿瘤医院当医生的同学,所得到的答案无一是好消息。
带着一丝失望回到家,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手机上响起提示音,拿起手机看了下,是自己那个姐妹群里的消息。
大家在商量着近期聚会,本是天南海北的姐妹,竟然有机会能够时间凑到一起,约在北京见面。
“沈姐姐,来不来?”群里的姐妹们在圈着沈慕诗。
“不好意思,我有事怕走不开,这次我就不去了,等有机会吧我去看你们。”
大家似乎略显一些失望。
陈青帮着解围道:“沈姐男朋友病的很严重,这次又住院了。”
这话题似乎有些扫兴,便有人又劝开沈慕诗:“你什么时候熬出来啊,早让你脱身你不肯。”
沈慕诗不知道怎么回这个话,谁也不是她,谁也不能理解此刻她的感受。
也许周逸云一无所有了,即便是没有结婚,但是周逸云给过她的安全感是任何人没有给过的。
陈青在群里说道:“算了,我们还是商量聚会的事吧。”
大家叽叽喳喳的定着时间,商量着节目,沈慕诗默默的将群设置成了静音。也许这样更好,接下来的日子她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周逸云快出院的时候,和孟岩通了电话。两个人也是很久没见面,但是偶尔的电话联系还是有的。
他还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告诉沈慕诗,孟岩糖尿病很严重。
说起孟岩,周逸云禁不住一声叹息,王晓璇十几年断断续续的闹个悬,孟岩也是极辛苦,上次孟岩给周逸云发过照片,现在的孟岩头发都白了,人也因为自己生病瘦成了小老头一样。
“你说,为什么我们身边都这样的人啊。”周逸云坐在床边发出感慨。
“不是我们身边都是这样的人,是这样的人才在我们身边。大家都是中年了,那些事业有成或者顺利的人可能正忙着工作,忙着应酬或者享受生活。唯独我们这个圈子里,都是些闲人病人。其实你认识的人多数也不这样,关彤,大虎,小山他们,包括辉哥,二哥都有自己的事,那些人才是大多数。”
沈慕诗的话周逸云仔细的琢磨了一下笑道:“确实这样,当年我弄计算机的时候,总在想会不会饱和。后来才发现,正是身边用的人多,不用的人我们接触不到所以才有这错觉,你就像在这医院里,每天看到的都是病人接触的也都是这样的病,自然感受就会强一些。”
“你也别多想,咱们那个中医大夫不是有很多治疗好的病例吗?我们每次去看病,都是当天号的那几个老患者,已经在中医主任那看了好几年了,你看现在都很稳定,最重要是心态。”
“你说这个我同意,今天早上主任查房说肌酐高,建议转肾脏科,我觉得转来转去的也麻烦,治不了根。不如就把现在治疗停了,咱们出院吧,中医保守些,你觉得呢?”
沈慕诗怕周逸云心疼钱劝道:“转到哪个科也是住院,钱你别担心,毕竟检查都做过了,如果有走医保的药咱们尽量走医保药。”
周逸云摇摇头:“我不是心疼钱,我是想回家了。”
他将回家两个字说的很重,沈慕诗不由得停下手头收拾的东西向看了他一眼。“好,回家!”
这次周逸云回到家,整个人都变了很多,整天和沈慕诗说说笑笑的。
除了尽量说些沈慕诗开心的事,他还将平时常用的电话,自己的邮箱联络工具等东西的账号密码专门找了个本子记录下来。
平时从来不网购的他开始学着网购,他开始从网上买东西,各种奇怪怪的小零碎,那些随手会用的到的小工具。
有时候会给沈慕诗尽量多讲些他的经历,他看过的书,他听过的故事。
这样的时间过的很快,一晃又三个月过去了,眼看到了腊月,又快到了周逸云住院复查的时间。
他开始和沈慕诗商量,最近状态不错,要不然就不去住院复查了。
可是沈慕诗却觉得不像他说的那么好,尤其这几天周逸云去厕所的次数多了。
每次问他,他都说没事:“你看我的肚子是不是小点了。”
站在镜子前,周逸云左右照着自己。
直观上看,周逸云的肚子确实比严重的时候小了很多,肚子里的腹水好像也没在增加。
“一定是中药的作用,一年保命,两年治病,现在已经开始治病了。”他这么安慰着自己也安慰着沈慕诗。
可是去卫生间次数多了,人都没力气了。偶尔周逸云会皱着眉头,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沈慕诗问他哪不舒服,他便说:“心脏有点不舒服,给我拿点速效。”
速效救心丸,是家庭里的常备药,周逸云含上几粒闭眼换会儿,就会觉得好一些。
他自己清楚,那是一阵阵的胸口疼,自己从小心脏也没出过问题,偶尔开始咳嗽就会让沈慕诗给他拿一些止咳糖浆。
痛感越来越明显,他却不想沈慕诗为自己揪心,那是肺部的问题,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趁着沈慕诗出去买菜的时间,周逸云和王君如通了电话,自己和沈慕诗手上没多少钱了,他让王君如准备点应急的。至于自己的账户里的钱,周逸云决定都花掉。
他不想跟沈慕诗留,因为他对沈慕诗的了解,沈慕诗一定会什么都不要全部交给王君如。
这话他没对王君如说,王君如却表示很理解。
于是周逸云开始疯狂的买东西,凡是他觉得沈慕诗一定会用到的零碎,沈慕诗尺码的衣服,沈慕诗的电脑要换掉,至少要添一台新电脑,沈慕诗的手机用了好几年了,好歹要换部华为。
第四百四十章 他有什么心事
周逸云的各种买对于沈慕诗来说很头疼,眼下正是用钱的时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要急救那可是一个大头。
王君如却劝沈慕诗,随他去吧,他也不买什么太贵的东西都是你平时用的。
周逸云也知道,自己的钱已经用的差不多,他更知道,哪怕这几年沈慕诗也搭进去了很多,但是自己账户上始终有撩撩小几万在那,那就是怕最后的时间做最后一次努力。
他一定不会耗到王君如为难得程度,毕竟他们还有周牛牛;他也不会耗到沈慕诗弹尽粮,他知道沈慕诗会尽力。
周逸云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胸口不仅不适而且经常会有些憋气。
他的肚子是小了,但是也渐渐觉得没多少力气。
买了便椅是为了少走几步路,细心的沈慕诗却发现,周逸云有些黑便。
这今天周逸云和沈慕诗的话很多,白天偶尔犯困睡会,醒了就叫着沈慕诗聊天。他开始嘱咐沈慕诗,以后一定要学会生气,学会发脾气。
沈慕诗问他:“你都病这样,怎么发脾气?”
周逸云道:“想发就发,这些天我下地都困难,你一定很累,累了就出声哈。”
“我没事,你看肚子小了,不是越来越有希望了嘛。”
周逸云微微有些出神:“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年我很轻松。我觉得,如果和君如在一起,她也会尽力,但是他不会像你这么照顾我。”
“其实,你是有机会和君如复合的对不对?”
周逸云当然知道,机会一定会有,尤其是王君如一直坚持不结婚的时候,直到现在,王君如也不会让周牛牛叫其他的人爸爸,周牛牛的爸爸只能有周逸云一个。甚至,舅舅,姨,王昌军在的时候,很多因素都可能促成他们的复合。
只有周逸云和王君如知道,他们两个的缘分倒头了。
这种原因自然是因果,有了之前马凤英的因,便有了近日王君如的果。有了周伯涛的因,也有了周逸云的果,但是周逸云想不通,沈慕诗的因果在哪里。
在周逸云眼里,沈慕诗安静文弱温柔善良,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不珍惜。
他想珍惜,但是时间不允许。
去看中医的路上,已经又快到了抽水的日子,沈慕诗坐在副驾,沈英豪开车,周逸云坐在后面仍和沈慕诗说着话。
两人商量着明天去急诊抽水的事。
“你跟冯主任都很熟了,能不能打电话给主任,帮忙挂上号我们去了就抽水啊。”
“云子,别闹,人家主任这么忙,怎么可能帮你去挂号,再说现在冬季那么多病人,制度也不一定不允许啊。”
“是啊,很麻烦。”
周逸云感叹着。
“小诗,这几天我总是起来坐下的,你累不累。要不然就买个护理床,省的你来回抱我。”
“行,你想买就买个,回头我把桌子挪出去,护理床就放卧室,那边阳光也好我照顾你方便。”
“小诗......”
沈英豪一路听着他们说着,回去的时候,周逸云楼都上不去了,走几个台阶就觉得呼吸困难,就需要凳子坐一小会。
沈慕诗觉得沈英豪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有话要说,送沈英豪出门的时候,沈英豪对沈慕诗说道:“姐,我觉得云哥悬了,你记不记得奶奶那时候?”
那时候的奶奶,那么虚弱无力,很多时候眼睛里都是那种无助的感觉。
让沈慕诗觉得幸运的是,冯主任看到他们两个来就诊,就先让周逸云去急诊室,亲自来给周逸云检查,然后做腹腔积水的引流,抽水需要时间,等候的时间里才让沈慕诗去排队挂号。
这样周逸云可以少等一段时间,少受一点痛苦。
冯主任的铁粉也是这么来的,这也让沈慕诗看到一个好医生,那份医者仁心。
等候的时间,沈慕诗把周逸云的近况和冯主任说了说,冯主任少有的皱起眉头,和比较熟悉的患者家属说话冯主任随意得多:“情况好像是不太好,你要仔细观察有没有昏迷的情况,另外大便的颜色要注意一下。如果出现昏迷迹象和黑便就马上来就诊,这种情况我们见太多了,你一定提前做准备。”
沈慕诗知道周逸云的情况已经很不乐观了,为了防止意外,沈慕诗主动加了冯主任的微信。
每天几十次起坐,周逸云不想这样,每一次沈慕诗都耐着性子。
护理床到了,周逸云坐在护理床上让沈慕诗给他照了张露着笑脸比v手势的照片发给王君如。
沈慕诗第一次觉得累,累到什么程度,大概就是早上五点周逸云就醒了,饿了想吃外面的馄饨,沈慕诗托着熬了大半月疲惫的身子走在寒风凛冽的街道上,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也是沈慕诗很少体会到的感觉,以前的秒睡秒醒的习惯,现在成了自己的特殊技能。
周逸云睡着的瞬间,沈慕诗睡着,周逸云睡着的瞬间沈慕诗醒来。
熬,却没有抱怨。因为每次周逸云清醒都会默默沈慕诗的脸,问她想听什么歌。然后用那种荒腔走板但是只是自唱开心的调子唱给沈慕诗。
再累再熬,看到周逸云的笑容,以及感受他抚摸脸庞的温柔也都消散了。
群里姐妹们聚会很热闹,陈青特意发来照片给沈慕诗。
等我有时间,再去看姐妹们,这成了沈慕诗的希望,只是他希望的是周逸云可以出现奇迹。
每天她都问周逸云一些问题,看着对答如流的周逸云,丝毫没有昏迷的迹象似乎烧有些安心。
“你知道吗,先走的人是幸福的。”
“你要是敢先走,我哭都不会哭。”沈慕诗假装恐吓着周逸云。
周逸云倒是有恃无恐:“不哭才好,你哭起来一点都不好看。”
“哼,你都扔下我先走了,我还哭你干什么。”
当着周逸云沈慕诗这么说,但是父母朋友问起来,如果周逸云真走了,她会不会难过。
沈慕诗便强势的回答:“不会!”
如果周逸云真的走了,沈慕诗不会当着任何人掉眼泪,并不是一种解脱而是一种善始善终的尽力。
当然这种如果,沈慕诗,周逸云以及王君如都不希望。
沈慕诗约了家庭病床来给周逸云输消炎,担心他腹腔的积液造成血氨的增高。
张洁来看周逸云的时候,周逸云以及没法坐起来了,这几日大便次数增多,整个人都没力气。张洁在这的两三个小诗,周逸云一会拉一会尿,折腾了两三次。
这些看在张洁眼里,除了一个劲的感谢沈慕诗的照料之外,却也没什么办法。她还惦记家里的高原,这几天九十多的高原也开始有点不舒服。
张洁来去匆匆,周逸云表现的很冷,他的眼中现在只有沈慕诗一个人,甚至连跟王君如通话都没有了。
沈慕诗发现周逸云输液也没办法消炎,她和周逸云商量着去医院,周逸云不肯。
晚上,周逸云和沈慕诗又说了一夜的话,东西放在哪里,家里的小工具放在哪里,他搬家过来都有什么东西是值点钱的,哪些是他最新欢的,那些沈慕诗可以有什么用处。
这不停的说,累了就让沈慕诗扶起来坐一会,然后躺下又说。
到凌晨五六点,沈慕诗发信息给王君如,她打算叫120了,云子的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至于哪里不对劲,沈慕诗说不上来,至少出现了黑便的情况。
坚持到了七八点,沈慕诗发照片给冯主任的微信,很快得到主任的回信:送医院,我一会早班接诊,另外帮你安排下能不能直接住院。
开始周逸云还不想去,但是他从沈慕诗脸上看到少有的坚决。
腊月末,又到感冒发烧高峰,急诊人很多,120拉着周逸云到急诊的时候,只剩下了加床。索性只是一会的功夫,楼上住院部就来了人接病人上楼。
大夫再做入院前的检查,安排抽血进行各种指标的检验。
“病人叫什么名字啊?”护理床前大夫问周逸云。
“周逸云!”
“她是谁啊?”大夫指着旁边的沈慕诗。
“我老婆!”周逸云看着沈慕诗,沈慕诗稍稍松了一口气。
“嗯,99+1等于多少啊?”
“100”
“99-2等于多少啊?”
周逸云的目光有些凝滞,他无助的看着沈慕诗,那一刻沈慕诗的心都几乎停跳了。
“99-2等于多少?”大夫又问了一遍。
周逸云的大眼睛等着,他在努力,他在尽力,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努力着保持清醒,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可能出现的问题和答案,然而他和沈慕诗都不知道,大夫会考验算数提,而且是这么简单的算数题目。
他尽力了:等于87
大夫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沈慕诗,眼神中带着同情和肯定。
“10-7呢?”大夫的语气又放温柔了一些。
周逸云放弃了,他摇摇头,这一刻他的眼神涣散了,目光失去了焦点。
“病人有些昏迷,去办住院手续,到楼上需要洗肠,输液。家属去买瓶醋,纸尿垫什么的都带了没有?”
“带了!”
“那你等我,我去准备下住院手续!”
大夫走了,沈慕诗拉着周逸云的手:“云子?”
周逸云转脸看着沈慕诗,和上次昏迷不一样,这次的周逸云十分清晰,他听得到沈慕诗的呼唤。
“没事的哈,待会咱们就住院了。”
周逸云努力的点点头:“我想坐起来”
“一会上了楼我扶你哈。”
住院部的观察室里,一间大房间八张病床,都是还没进房间病情比较危重的病人。
沈慕诗守着周逸云,虽然是无人陪护病区,但是监护室里稍有例外,因为病人病情危重,家属可以适当陪护。
一连两天,周逸云都没太清醒,每次大夫查房问道他各种问题,他都蹬着眼睛回到,唯独问道他数学,他便调皮的回答到:“我不告诉你!”
靠近卫生间的病人,已经到了肺癌晚期的末端,家属也不来了,所有的监护都撤掉了,只留下维持的基础的药液。
周逸云经常瞪着眼看着那床病人,然后哀叹道:“没有管他了。”
“放心,没事的,我在,不会不管你。”
“晚上能不能不走?”周逸云的眼神里带着祈求和一种悲哀。
“我不走,和护士们都说好了,你看,旁边床没有人,晚上我能睡的。”
这个季节这种病情,监护室几乎没有空床,早上办了出院很快就会有新病人送进来。
无人陪护的病区没有陪护床,沈慕诗整晚坐在小凳上,实在累了,就窝在周逸云的床边窝一会。
她发现周逸云的眼睛一直睁着,眼睛微微有些泛红。
“闭上睡一会好不好?”
“嗯!”周逸云嗯着,但好像不愿意闭上眼始终转着眼睛不住的环视着四周。
“这样不行,你眼睛会痛啊,乖。”
尽管沈慕诗说的话周逸云都听的到也都明白,但是还是咕噜噜的转着眼睛。
去咨询大夫,大夫说他还没脱离昏迷。
可是他这个昏迷都听的懂说话啊,沈慕诗也发现自己和他说话他就有回应,来看他的张洁以及医生护士说话的时候他都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人家。
住院的第二天晚上,周逸云都还是这样,大夫再次对沈慕诗发出警示,时间太久容易深度昏迷。
周逸云的嗓子有点干,他含混不清的和沈慕诗说着:“君如。”
沈慕诗一愣:“云子,我不是君如。”
“我知道,我想见君如。”
沈慕诗这时候一阵心酸,她也预感不好,这个时候周逸云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根本不在乎是对王君如的旧年,而是她担心周逸云到了危险的时候了。
立刻出去打电话给王君如,没有特别着急的事她们都是微信联系,电话号码沈慕诗早就有却从来没打过。
只想了一声,王君如便接起了电话。
“云子,想见你!”
沈慕诗哽咽了。
王君如那边也落泪了,带着哭声:“现在还进得去病区吗?”
“我刚跟云子说,明天告诉你。他点头了。”
“那我明天一早去!”
挂断电话沈慕诗回到病人,周逸云依然睁着眼睛,又是一个整晚。
第四百四十一章 生活的远方(结局)
尽管这一夜沈慕诗是不是在周逸云耳边轻声的嘱咐他闭会儿眼睛,也经常轻轻的用手帮他按住眼皮,但是一松手周逸云的眼睛还是总睁开。
早上的时候,周逸云开始有些呼吸困难了,沈慕诗找到大夫,大夫联系icu。
很快,icu的大夫上来看查看病人的情况,和主治的大夫沟通之后,他们将沈慕诗叫出病房。
王君如走进病区,看到沈慕诗,便停在身边听着沈慕诗和医生的对话。
“你家的病人如果进icu就要下呼吸管,他的情况一旦下了管子就不能拔了。”
沈慕诗似乎没听懂,怔怔的看着大夫。
“是这样,你爱人一直没有脱离昏迷,而且有进入深度昏迷的迹象,目前他呼吸不畅是肺部病情恶化,如果下呼吸管虽然可以暂时帮助他互相,但是他的昏迷会导致他不能自主呼吸,所以管子一旦插上恐怕到人没了也拿不下来。”
大夫说的已经很直接,沈慕诗竟一时语塞,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君如。
王君如问道:“大夫,我们想知道,如果不下管,病人还能维持多久,另外我也是护士,您直接跟我说,您的建议是什么?”
“你是?....”
“我是病人的妹妹!”王君如看了沈慕诗一眼,坦然答道。
“是这样的!按说这种病到最后都会比较痛苦,但是你们家病人进入昏迷了,痛苦程度反而会减轻很多。另外,即便你们不考虑icu费用,我也得说有些抢救并非完全必要,像这种病人最后再来一刀插了管无疑是让病人受罪。至于时间,一两天的事,做准备吧。”
因为太熟,几年的交道,医生太坦诚,这样的结果虽然说没错,却也扎心。
王君如和沈慕诗走到周逸云床前,王君如努力的挤着笑容问周逸云:“感觉怎么样。”
从昨天晚上,周逸云已经有些说话费力了,他看着王君如点点头,又努力的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
作为职业护士的王君如,早已经见惯了生死,但是面对自己的亲人,心里依然难受。
她很清楚周逸云眼前的情况:“这么想见我,是不是有话说?”尽力压抑着情绪,露出笑容。
周逸云微微圈起嘴,费劲的从喉咙里说出两个字:“姑姑。”
王君如身后的沈慕诗,眼圈红了,她赶紧转过身去。
“你是不是不放心姑姑?”
周逸云费力的点点头,那一刻沈慕诗泪如雨落,她转身走出病房,站在周逸云平时喜欢带的楼道尽头窗前,看着每天周逸云看着的外面的风景。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君如也走出病房来到沈慕诗身边。
君如哭了,沈慕诗陪着她掉了会眼泪。
“云子说,他太了解你了。嘱咐我,他的三大件给孩子一件留个念想.....”
沈慕诗摇摇头:“我知道,手表,项链和他的玉。你放心吧,我什么都不要,包括云子的账户,虽然没什么钱了。”沈慕诗苦笑了一下。
“所以,他很清楚你的做事风格?”
“是的!”沈慕诗点点头:“云子有两套邮币纪念册,他说过一套留给儿子,一套留给我,这个我会留下,其他的都是你们共同的财产,哪怕是他带出来的,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都不会要。君如我们说这些可能任何一个人听到都觉得我们冷,但是有些话早晚要说。而且他也希望如此。”
沈慕诗的目光看着病房:“药还不能停,所有的都挂着,我不想他觉得我们不管他了。这两天我会都在。”
“你熬了很久了,这两天我陪着你。云子觉得这么多年很亏欠你,我知道我该怎么做。后事我们一起给他办,让他安安心心的。”王君如说着又有些哽咽。
“我们的事都不算事了,这么多年我挺感谢你的。因为牛牛!”
“牛牛常问,什么时候去姑姑那,等忙完云子的事,咱们一起带牛牛出去,只是别对牛牛说。”
“我知道!”
两个人再次一起回到病房,在周逸云面前,像是很好的朋友很好的姐妹。
王君如将湿巾叠起来,压在周逸云的眼皮上,几天没有闭上眼,周逸云的眼睛已经布满了红丝。
沈慕诗是不是检查周逸云是不是拉了尿了,用棉签沾着温水帮他擦拭嘴唇。
周逸云也不再说话了,偶尔沈慕诗叫他,他会朝沈慕诗望望。
张洁知道消息来看周逸云了,一起来的还有张建军。
看着床上的周逸云,知道了儿子不久人世,张洁只是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命怎么这么不好。
看了两眼,张洁被张建军劝着先回家,这里后面的事都不用她操持。
一出病房张洁就大放悲声,沈慕诗拉着张洁快步走,她不想张洁哭的这么大声,不想周逸云听到。
病区里张建军问王君如怎么打算,王君如说了买好墓地的事。周逸云的后事她和沈慕诗会一起办。
“那就辛苦你们了。”
这已经不是辛苦不辛苦的事,当两个人看着监护仪上血压心跳一点点的数值变小,最后终于走了一条横向,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医生来了做了最后的检查,下了死亡通知。
周逸云的人生就此结束了,他静静的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从此没有任何痛苦。
两个女人默默的帮他换上一套平时他最喜欢的衣服。
没有送路,没有大操大办的出殡。
王君如开车带着,沈慕诗抱着周逸云的骨灰来到当初买下的墓地。
请的做白事的人,帮他们按照仪式进行了下葬。来参加告别的,还有王君如这边几个帮忙的亲戚。
那天周逸云墓前王君如放声大哭。
亲戚们劝着王君如节哀,沈慕诗一旁无声的落着泪。
回家的路上,王君如对沈慕诗说:“别憋着了,想哭你就哭吧。”
沈慕诗的眼泪有点不争气,却依然无声。
王君如惋惜的说道:“你啊,什么时候不憋着就好了。要不要我刺激刺激你?你看你跟云子这么久,连证都没拿。到最后怎么样,哭都不能放声哭。我敢哭,你敢吗?!”
沈慕诗知道王君如故意,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已经像是多年的好久,她收起眼泪:“我哭什么,既然没拿证,丧偶的也不是我。”
王君如笑了:“咱两也就是私下敢这么说,云子运气不错就是命短,他是把我们两个脾气秉性都摸透了,人太聪明,可惜了......姑姑,以后每年来看云子我们两个一起来吧。”
“好!”
“你知道我答应云子什么事了吗?”
“和我有关?!”
“是啊,你和云子在一起差不多七年了吧,他生病了四年多,你一直照顾他的生活,女人事业上最好的年纪。现在我们都四十多了,不论找工作还是再嫁人都很难找。我希望你以后有个好的归宿,我们两个不一样,我还有牛牛,至少你得有个依靠。”
“这事以后再说,顺气自然吧。”沈慕诗说的有些没力气。
“嗯,我还答应云子,以后每个月给你两千生活费,你们两个已经没积蓄了。至少你得有收入来源。”
“我有来源。”
“我知道,你帮别人操作拿点收益的提出对吧。云子说,他病的时间得罪里很多人,对你影响很大.”
沈慕诗摇摇头:“这个他想多了,本来这种私下的操作也不受保护,我觉得云子给我最大的财富是让我安心的学习了这么多年,真有能力还是要给自己赚钱。所以,能不能谈到客户,我根本没多想。”
“呵呵,我就说他了解你,所以最后他才会毫不犹豫买买买。其实,他也对得起我和牛牛,没拖累我们。但是,小诗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我跟云子的感情就好像亲人,有时候听牛牛说你们,就好像在说我的哥哥和我的嫂子。但是你也知道云子净身出户的事,他到最后已经给自己算好了。所以,我觉得,你做了很多本应该我做的事,我也得做些云子没做到的事。”
“有些事,你没办法做到啊,你还有牛牛。”
“牛牛是我们的,至少在你有自己的孩子之前,牛牛是我们的。”
沈慕诗听之动容,却不想再流泪,她沉默着。
“两千不多,就当过度吧,至少对我来说没压力,要是哪天我觉得有压力了,也就不给你了。还有一件事,我已经准备了一个账户,能不能赚到钱就是你的事了。你跟外面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合作。”
这么多年的接触,沈慕诗知道这已经是王君如的最大的能力,虽然她经济上比较富裕,但是也只能算个小中产,一个带着孩子还要照顾神神叨叨马凤英。
沈慕诗花了两天的时间把周逸云的东西都整理了出来,除了那套周逸云说好留给自己作纪念的邮币,其他的都让王君如拉走。
手表,项链,玉石,还有周逸云的那个当初和王君如结婚时候的钻戒,以及给牛牛收藏的那套邮册,这些都给了王君如之后沈慕诗忽然有种如释负重的感觉。
收拾周逸云东西的时候,沈慕诗打开周逸云的钱包,里面空荡荡的,除了他的卡证还夹着一张印刷的文章,应该是从某本书里撕下来的,那是一片散文《断鸿归处飞云乱》书名是王君如。
沈慕诗从网上找的这片诗词的原文:
菩萨蛮
断鸿归处飞云乱。乱云飞处归鸿断。风弄叶翻红。红翻叶弄风。柳残凋院后。后院凋残柳。楼外水云秋。秋云水外楼。
周逸云的本子沈慕诗很久才打开,上面记录着周逸云所有的账号密码,重要的人的联系方式。
本子里好像夹着东西,每隔几页就会有一张崭新的钞票。
诧异的沈慕诗拿出来数了数,竟然夹了三四千。
在本子上有周逸云的笔迹:我知道你,我了解你。
只是当做万一,万一你一时为难,这也是个缓冲。
记得以后,有人说你,让他别废话,有人再说你,让他闭嘴,如果再说就让他滚蛋。
你得知道,你自己就是宝,遇到你才是福气。
写在最后
沈慕诗没哭过,没当着任何人哭过,像她说过的那样。
她开始静静的看书,认真的去做交易,安安静静的篆香,写字,一副从此以后岁月静好,凡事无扰的样子。
那些劝过她的人,她会笑着说,日子很好,君如很好。于是,又一些人离她渐行渐远。
清高吗?运气好!或是真的像别人猜测的,她所图周逸云的已经得到?
沈慕诗不想解释,正如远离人所言,谁也未必赞同谁的人生。
那些家长长辈也来说沈慕诗,你前半辈子过的都是什么,以后应该如何。
看着周逸云的留言,沈慕诗笑着回复:“我经历过了生离,也经历过了死别,前半辈子我的人生已经完美。”
有的好友劝她,你得开始自己的生活,沈慕诗便回复,化茧成蝶之前一定是作茧自缚,半年修养,一年后便是新生。
沈母张罗着要给沈慕诗介绍朋友,沈慕诗总是笑着回答:“你女儿是宝,想找的话家里的门槛会被上面提亲的踢破的。”
张洁会经常打电话给沈慕诗,手机不会用,网络不通,电器有问题。
在她心里,儿子虽然没了,但是多了个女儿。
沈慕诗也似乎乐此不疲,交易学习码字之余去看看父母,去看看张洁,去约了王君如带着周牛牛出去。
每次周牛牛见到沈慕诗都会姑姑姑姑的扑到她的怀里。
在所有人看来沈慕诗都没变,甚至还活着有周逸云的世界里。
更久之后
沈慕诗遇到了那个告诉她学会悦己的人,像是捡到宝一样对待她的人。
一个对的人,不会让她受委屈,不会让她流泪,一个让她整体笑嘻嘻的人。
沈慕诗走了,离开了津市,带着随身物品和她赖以生活的笔记本。
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况且况且去追求幸福的远房。
火车上她发下那一条动态。
生活总要继续,不管曾经经历了什么,那些鸡汤励志都没有用,只有自己的生活是自己的。
努力前行着,别去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谁也替代不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