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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鸿归处飞云乱全文阅读

作者:芸渔歌     断鸿归处飞云乱txt下载     断鸿归处飞云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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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邻家少年初长成

    故事从那些年开始,那是个还没有手机,马路上的出租车还是黄大发,那些年高考开没扩招,那些年城中心还有大片的平房区的年代。

    八十年代末,旧城区里一条条相同相交的横竖胡同,构成了一片片的平房区,在这平房区有二条胡同的一个院子里,住着几家住户。一进院子东西两边各有两间平房,四家人家都搭出了高矮不一里出外进的小煤屋,里面放些蜂窝煤劈柴等杂物,下天不点炉子一到做饭的时候大多在自己门口门檐下拎出煤气罐,用小凳支起单眼的灶头炒菜。那些不用煤气罐仍然的住户,则仍点着炉子,闷火的时候压上一壶冷水,水开了除了灌上自己暖壶,富裕的开水也够院里邻居用。

    走过四家窄窄的仅能容两人错身的过道,眼前便霍亮一些,院中间公共的自来水上下水,和一小片公共的空地,对着三间北房。

    原本这三间北房住着三家住户,头一半年左边的老孟家把中间那家的房子买了下来和自己家的打通成了一大间,最近又在这两间的楼上搭起了小二楼,楼梯就在中间那屋进门的右手,楼梯间储藏间,旁边装好了自循环的土暖气,左边一道对开的贴着玻璃窗花的玻璃门后面是最初的那一间小屋,屋里还放着原来的家具。

    新盖起的小二楼上接了独立的上下水,上楼就是个能开窗通风的厨房,原来老屋子的位置是崭新的卧室,一套崭新的家具和一张双人床以及一个单人床。

    厨房还有一道门,推门出去有个一米宽的小露台,露台的的三面搭着一米高围墙。从孟岩家新搭建的小二楼的露台围墙上翻过去就是最右边那间平房老周家的房顶,孟福生正带着施工人员给屋顶做防水,妻子刘阳拎着凉水壶和几个水杯放在围墙上,同时招呼着:“老孟,快弄完了吧?让师傅们喝口水。”

    老孟和老周曾经都是房管站的同事,一个是在外面干活的老孟,一个是负责单位采购的老周。谁也没想到老实厚道的老孟前几年辞职下了海,带起了包工队去干起了装修。而八面玲珑的老周一直留在单位,后来事业单位的编制不怎么变成了企业单位,单位又被几个人承包了,也就挂了空闲成天喝酒瞎晃。几年下来两家的差距越来越大,大的从房子的面积上都体现出来了。

    孟福生听到招呼,嘴里答应着一边归拢着地上碎料,朝刘阳走过来。春阳正暖,他的头上也渗出汗珠。刘阳见他夹克衫开着怀,只能他走近了边拽了他一把,顺手把拉锁向上拉到衬衣第二个扣子的位置:“你胃不好,别着凉。”

    老孟今年四十五岁,妻子刘阳也四十出头,大儿子孟军在外地上大学,小儿子孟岩今年中考,刚好和老周家的独生子周逸云同岁还是同班同学。别看都是四十多岁的人,妻子刘阳确是这一片出众的,有职称有相貌,皮肤身材和胡同里的那些同龄女人相比简直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这点确实也是上海女人和北方女人的区别,老孟从没见过妻子早上睡眼惺惺,不梳头不擦脸就出门打水,和院子其他女人不修边幅不同,哪怕过去出去院子打水的时候刘阳一定是整理的整整齐齐干净利落。

    此刻刘阳正从水瓶里倒了一杯水递到孟福生手上,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老孟指着身后这次施工时候顺便做上的晾衣服的钢架:“你看,以后咱们两家天气好的时候就可以把衣服晒这里了。”

    微风吹动着刘阳的发梢,被太阳照的半眯的眼中透着笑意,对自己的爱人她太满意了。别说这晾衣架,站在这个小小露台上眼下尽观这一片平房,能看两三条胡同,能看到远处的大马路,抬头能看白云蓝天以及一阵阵从头顶飞过带着哨声的鸽子。

    “孟叔,孟婶好。我妈说你们今天这边有活,让我过来帮忙。”随着脚步声楼下跑上来一个少年,十五六岁稚气未脱,刚刚过了变声期,声音拜托稚嫩更加清透嘹亮。

    刘阳转过身,少年来到她面前已经快高了她大半头。“云子,谢谢你妈,你看,我们都搬完了。”

    周逸云站着小露台上隔着玻璃窗朝二楼的房间里看了看,首先看到一个小空间,水池灶台一应俱全,靠近水池的墙角还摆着双杠洗衣机。空间后面还有一道门窗,里面就是卧室干净利落南北通透,多看两眼楼下那些逼仄的小平房简直阴暗的很觉得都没法住了。

    “真好啊,赶明儿等我赚了大钱,也给我妈搭个二楼。”周逸云摇着头不住的赞叹。

    “你们现在主要任务是学习,考个好高中将来能上重点大学你妈比住好房子开心。”

    “是,孟婶。那我找小岩复习去了。”周逸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打了招呼转身下了楼。

    一楼房间里的沙发前,支着一张折叠圆桌,孟岩正坐在沙发对面的凳子趴在桌子上做着习题,桌上摞满的书本教材和习题。

    “嗨”周逸云打着招呼坐在孟岩的沙发上坐下。

    孟岩推了一下眼镜,用笔指着卷子上的题道:“你来的正好,快看看这到题,让用两个方法解题并列出公式,我只能列出一个。”

    “你说的模拟卷二的最后一道题吧,那个家庭收入比你试着列一个二次函数.......”

    吃过晚饭,刘阳最后擦干净楼上房间地面,在二楼的水池处洗了手,抬头看到孟福生正在露台上抽烟。她披上外套走出二楼小厅来到老孟身边。“这回你可以敞开抽了吧。”

    老孟干笑了两声。“就这一颗抽完就不抽了,你今天也累了早点歇着,对了,小岩怎么还不上来?”他回头看了看房间。

    “他还没复习完,不过他说了以后他就睡楼下折叠沙发,孩子大了又是男孩子愿意有自己的空间。”

    老孟点点头:“是啊,孩子都大了,等孟军放假回来也有地方了。”

    说到大儿子孟军刘阳叹了一口气:“你说小军一直成绩挺好,怎么就关键时刻掉链子了。也怪我忙着考职称,你那会儿又总出差。”

    “过去了,现在这不也挺好,电气自动化这个专业虽然是新专业但是将来应用很广。不愁没工作的。”

    “可是他不喜欢这个专业,我后来才听说成绩下降是因为早恋。”

    “早恋?难怪分心了。”

    “这件事我也想了,那段时间没有疏导好孩子的情绪,他喜欢那女孩说是早恋纯属单相思。如果当时我多留意多引导或者不是这样结果了。”

    老孟楼了一下老婆的肩膀:“这事情过去了你也别自责,老人不是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都尽力了就可以了。”

    “关键是我觉得小军的问题上我没尽力,哎”刘阳又叹了口气,两个人沉默了片刻。

    老孟侧脸看了一眼刘阳,自己老婆娶的相当成功,脾气好还上进,考下了特级教师不说两个孩子培养的也很好,对自己也是温柔体贴,关键是已经四十多岁女人风韵犹存,似乎天下的好事都被自己占了,不由得从心里往外那么幸福。想着他搂着刘阳的手臂又紧了紧,老夫老妻还是如此恩爱。

    “一会让人看见多不好。”刘阳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感觉温馨,老孟是个踏实能干的人,就说这高人一头的小二楼不不仅仅是花钱能解决的,关键还得房管站街道各种关系的疏通。

    “谁看,咱们有证还怕看?”

    “嘿,什么时候学的脸皮厚了,是不是在外面和人学坏了?”

    两个人说笑着,忽然老孟嘘了一声:“你看那是谁?”

    顺着老孟指的方向刘阳朝胡同望去,除了偶尔出来倒脏土垃圾的住户,不远处踉踉跄跄的一个穿着浅色风衣的男人正朝这个院子走来。

    “他怎么回来了。”

    “看吧,今天又热闹了。”老孟说着,搂着刘阳回了屋。

    崭新的浅粉色窗帘,白净透亮的墙壁,暗黄的灯光,新买的席梦思床垫,老孟将刘阳搂在怀里,轻声的问:“小岩真的不上来睡?”

    刘阳小声回答:“真的,我刚看他都把沙发床铺好了。”

    老孟的手伸进刘阳的秋衣里抚摸妻子丰盈的肌肤。“要不要收公粮啊。”

    “别闹,小岩还没睡呢。”刘阳隔着衣服抓住老孟的手,老孟乖乖的停手两个人侧耳听着楼下的声音。

    “小岩,早点睡啊。”老孟大声说道,声音大的足够楼下听得到。

    “爸妈,你们先睡吧,我还想再学一会。”楼下小岩的声音,听上去依然精神饱满。

    “哎”老孟叹口气撤回手,两个人并排躺着看着天花板。

    忽然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两个人同时说道:“开始了。”

    乒乒乓乓的声音是从隔壁传来,接着是咒骂声吵闹声:“你到底同意不同意!”听得出声音是周逸云的爸爸周伯涛。

    接着一个女人哭声:“不同意不同意你打死我都不同意。”然后是凄厉的惨叫声。

    刘阳坐起身了准备穿衣服,孟福生拉住她:“你别去,老周下手没轻重回头伤着你,我去吧。”

    “一起吧,你拦着老周我把周婶拉咱家,他总不能追咱家打人来。”夫妻两个说着穿好衣服下了楼。

    门已经开着,小岩不知道什么时候先跑了过去。两个人急忙推开周家门,一进屋便见一片狼藉。家里的水壶水杯又摔了,地上潮湿的水气混着一地的烟头。周逸云的书本散落在一侧墙角。周伯涛举着墩布杆,孟岩伸开胳膊拦在他面前。“小岩,你躲开。”周伯涛半醉脑子却还清醒,至少他知道孟岩不能打。

    在孟岩身后张洁哭倒在地上,周逸云则跪着搂着张洁后背对着周伯涛,白衬衣的后背上清晰透出血檩子,看样子刚才已经挨了几棍子,他忍着疼一声不吭既不求人也不劝。

    “你打我啊,你黑心的连儿子你都打!”张洁泣不成声。

    “老周,老周,别打有话好说。”除了老孟一家,邻居还来了三四个,几个男人把老周拦下夺下他手中的棍子。

    刘阳则扶起张洁并招呼着周逸云的孟岩将哭的无力的张洁搀着去了自己家,身后传来周伯涛的咒骂。

    回到屋里刘阳用棉签给周逸云的后背伤痕擦着正红花油。周逸云咧着嘴丝了一声随即便不在出声,他怕憋在眼圈里的眼泪掉下来。

    “这又是为什么啊。”刘阳小声说道。

    张洁开始只是哭,这会儿已经收住了哭声:“我也不怕你笑话,这个不要脸在外面的女人死了,非要我收养他们儿子,我不同意结果他又动手。呜呜呜......”刚刚收住的哭声又开始了。

    刘阳抚摸着周逸云的头心疼这孩子:“这离婚是大事,你可想清楚了。按说你家这情况别人再劝也没用,不过如果你接受了说不定能换他浪子回头。”这话说的连刘阳自己都不信也就显得那么没有底气。

    “不可能,那孩子都五岁了,我自己也有孩子啊,我怎么可能再收养一个。再说他这么多年回家就是要钱,然后外面去过。我,我早受够了。要不是为了云子有个完整的家......”

    “妈,离婚吧,我支持你。”突然周逸云站起身来,一句话说的大家都愣住了,连张洁也不由得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半大小伙。在不经意间,在她忙于起早贪黑上班,再她焦虑忧心担惊受怕整日以泪洗面的日子里,孩子忽然长大了。

    周逸云站起身,他想出去走走去静一静,随着他砰的关上门走出去的一瞬间留下一屋子错愕的人。

第二章 一个闷葫芦

    周伯涛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烟坐在平时周逸云睡觉的单人床边,孟福生拿了把椅子坐他对面。“我说老周,你这总也不回来,怎么刚回来就又打起来了。”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烟也点上。

    “你给评评理,这臭娘们我一回就给我摆个臭脸。你说我这么多年在外面赚点钱容易吗?”

    “对是不容易,但咱也不能跟女人孩子过不去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你跟我说,咱们都是老同事又是邻居,能帮忙的肯定尽力是不是?”孟福生安抚着周伯涛。

    “难处,难处,难处多了去了,外面不痛快回到家还不能痛快。咱们那单位你也知道,半死不活的。想接到活不应酬能行吗,她就知道要钱,就知道闹我这日子没法过了。”周伯涛将烟头摔在地上狠狠的捻灭。

    孟福生又继续劝到:“老周啊,我也知道你不容易,现在市场经济了,什么事市场说了算,不像我们当年在供销科那会儿,钱又多,活轻松。现在单位不景气你压力也大,不过你看小云子多懂事,嫂子也是又上班又带孩子不容易,日子就是凑合过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周伯涛摆摆手拦住他的话:“咱俩过的可不一样,你从单位辞职早,下海了也赚了大钱了,要不是当年她见识短我能现在这样?”

    “话不能这么说,刚辞职时候你也看见了,也是磕磕绊的孩子老婆顾不上,我们家刘阳一个人带不过来孩子,小军都送他奶奶家去了,弄的小军到现在跟我们两口子都不亲近。那会儿不出来也对,你那会不也是没赚。”

    “哼哼”周伯涛冷笑着:“咱别比这个,你和刘阳自由恋爱对吧,这么多年没红过脸没拌过嘴。你看我家这个,从结婚就没消停过,张嘴闭嘴我是为了找单位要房才跟她结婚,她要不是冲着咱们单位分这房,她能跟我结婚?就说从结婚,家里钱我就都交给她,你看她是会过日子的人吗?!她可倒好兄弟姐妹7个,贴补完这家贴补那家,等我想辞职自己干的时候,家里存着上才几十块钱,还倒打一耙说我天天喝酒不管她们娘两。你也别劝我了,这女人啊就得打,我爸打我妈和我时候不也打了一辈子。”

    这种牢骚老孟也不是第一次听,他低着头一手夹着烟,一手在自己膝盖上揉了揉:“孟儿啊,哥好歹比你大,有些话你得听,你爸毕竟不是你亲爸,云子可是你亲儿子。”

    “亲儿子,你看他哪点像我,就知道向着他妈,有时候我也不想打他,可是打下去他吭都不吭声,整个一个闷葫芦,打他身上跟打木头上似的你说气不气。”

    “男孩子够硬气是好事,动不动就喊疼喊饶命的那样的也没出息。”

    “我也不光是气这个,一回家一个就知道抱怨,一个拿我当空气一样喊也不喊问也不问,哪怕我就是个客人,你也得喊个周叔吧,你看看我那儿子我都怀疑他知不道他爸长什么样儿,都是这娘们教给的.....你抽我这个。”周伯涛掏出自己的万宝路递给刚刚掐灭了烟的孟福生。

    “刚掐,刚掐。”

    “备着,备着。”两个人推了两下,孟福生还是接过烟别在耳朵上。

    “我说老孟啊,这几年你也没少赚,你看着小二楼都盖上了,怎么还抽大前门啊。这出门办事啥的多没面子,回头我给你拿两条好烟你带着。”

    “在家就大前门,我包里有好烟都是谈事时候给人递烟才拿出来,这进口烟抽不惯,一嘴脚哈巴味儿。再说刘阳也不让我多抽,实在烟瘾上了抽两口,就算半截掐了也不心疼。”

    两个男人抽着烟聊着天,硝烟渐散气氛也缓和了许多,就连周伯涛的酒劲也醒的差不多了,刘阳这个时候将张洁送了回来。

    张洁进屋低着头收拾着地上那些垃圾,周伯涛也起身送孟福生和刘阳夫妇出屋嘴里客气说着:“添麻烦了,谢谢啊!”

    转身进了自己屋,孟岩正坐在沙发上,脚泡在洗脚盆里,手上捧着英语书小声念着。

    刘阳示意老孟先上楼,然后走到孟岩面前递给他擦脚毛巾:“水都凉了,赶紧擦了脚睡觉。”

    孟岩答应一声将书本放下,接过毛巾:“妈,云子回来了吗?”

    刘阳端起洗脚盆去倒水:“没回来。”

    孟岩撩起沙发后面的窗帘看看,借着星光和院门口的路灯,院子里的住户大多熄灭了灯,黑漆漆的院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都快十点了,他去哪了?”好像在自言自语。

    刘阳将水盆的水倒干净,将水盆在楼梯下面的盆架上放好,进屋拍着让孟岩起身,然后拉开沙发推了一下簧沙发就变成了沙发床。一连贯的动作干净利落,接着从柜子里抱出被褥枕头,一边给孟岩铺床一边说道:“你不跟爸妈楼上睡新房间?自己睡一间屋不怕啊?!”

    “这有什么好怕的,妈,我哥要是放假回来了让他去楼上行不行。”

    “就知道欺负你哥。”刘阳拍了拍孟岩的头:“等他回来再说,说不定还能多一间屋子呢。”

    “还能多?难道再盖一层吗?”孟岩摘了眼镜放在沙发旁边的柜子上钻进被窝。刘阳给他掖着被角小声说道:“进门东面李奶奶家要搬家了,我跟你爸商量把那间买了。”

    “太好了,那买下来让我自己住好不好。我要个大大的书桌,还要个书柜,还要.....”

    “嘘.....这事还没成呢,赶紧睡吧。”刘阳说着站起身看着孟岩闭上眼睛才关了灯上了楼。

    老孟已经打起了鼾声,刘阳打开柜子从一个衣服包裹里面掏出存折看了看又笑着放了回去。

    院子里最后一盏亮着的灯也熄灭了,周遭一片寂静。胡同里已几乎看不到人影,偶尔听到远处卖糖葫芦的喊着:“糖堆~”的叫卖声,声音穿透大街小巷。

第三章 离家一夜

    周逸云只穿了一件衬衣,被风一吹透透的刮着皮肤的寒意,路灯映射下,刚刚吐芽的树枝在风中吹的左摇右摆。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街上已经几乎看不到行人,偶尔一辆末班车公共汽车或是长途车从街上驶过。

    他双手交叉抱着双臂,冷以及后背丝丝拉拉的疼。

    此刻他心里更疼,从很小父母打架时候他跑过去被推开,他就学会了不哭。后来学会了父母打架的时候他拿着书装作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再大一点他开始懂得了心疼,心疼妈妈于是便学会护着妈妈。然而这并没有让他好受,他开始恨,恨自己!多少次他想夺过爸爸手里的家伙,棍子,扫帚,擀面杖或者其他,然而一次都没有过,他没有勇气。他更恨,恨妈妈,为什么每次爸妈打了架妈妈只会哭,只会抱怨。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爸爸回来大打,之后三五天小打,最后爸爸离开这个家一段时间,周而复始断断续续。而妈妈只会等爸爸走之后哭着骂,却很少看一眼自己。或者,如果没有自己的存在,妈妈早就会和爸爸离婚吧。

    越想周逸云越觉得自己是没用和多余的人。不知道已经走了多远,他有点累有点乏。眼前已经走到市区中央繁华商业区,此时的商业区两侧的店铺已经全部关了门,繁华落幕之后谁见过这样的孤寂冷清。街中央是一个个一米高的铁皮柜子将街道隔成两条平行道路,由于摊位比店铺的租金低很多,商贩们云集于此,白天罗列布满商品的柜子此刻冰冷的横在街道中央。

    周逸云一边走着一边无聊的用脚提着铁皮柜子的,咚咚的碰撞声在夜晚格外的刺耳。他发现这些柜子很多竟然是空的没锁上门的,一米高的柜子长度也有一米多,柜子里空荡荡的。他用手搓搓吹的冰凉的胳膊,转头看见不远处有些被遗弃的纸箱子,于是抱了几个纸箱子过来,打开一个柜子将纸箱子铺平在里面,又找了一块转头垫在纸板下面,一个缩身钻了进去。

    周逸云属于比较瘦的男孩子,虽然个头比孟岩高小半头,但是毕竟还没没到蹿身高的时候,蜷缩着身体刚好可以躺下,从里面关上了柜子门,似乎是暖和了许多。

    黑漆漆的柜子里隐隐约约透着一丝外面的亮光,没有风,也没有声音,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周逸云这时候才觉得脸颊湿了。

    又是一个旭日东升,张伟骑着三轮车装着一车货来到商业街上,今天他到的格外早。“嫂子,来套两个鸡蛋的。”路过煎饼摊张伟朝摊主喊道。

    “大张,怎么这么早?这才几点?”摊主李大嫂在围裙上擦擦手,从鸡蛋盒子里拿出两个鸡蛋,一边摊上面一边问道。

    “今天小舅子家盖小房,一会得用我三轮拉砖头去,我先把货锁柜子里送了三轮再回来。”张伟搭着话在自己摊位前,拉住三轮车的刹车杆,跳下车抱起一个大袋子半蹲下拉开铁柜子的门。

    刚开门,就从柜子里探出个人头,这下给张伟吓得不轻,抱着袋子松了手不说人也踉跄着倒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前半夜周逸云根本睡不着,后半夜到是睡的香,猛然听到响动以及人说话的声音,赶紧从柜子里钻出来,刚好碰上张伟打开了柜子门。

    他忙爬出了柜子看到对面一个大哥正一脸懵圈的坐在地上,于是赶紧伸出手:“对不起,对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我艹,你吓我一跳。”张伟站起身来拍拍屁股看了一眼打开的柜子门:“纸箱子都铺了,你不是睡这里了吧?”他朝柜子里看了看,说着话把放着服装的袋子放进柜子,一转身看到男孩已经从三轮上抱着袋子正递给他。

    “真有眼力劲儿。”两个人很快将三轮上的货塞进了柜子里。张伟这才上下打量周逸云,男孩不招人烦,眼睛不大却透着男生该有的气质,有点倔强有点小坏,规规矩矩的学生头,五官挺周正但是深情黯然,白衬衣藏蓝色裤子和一双运动鞋,一看就是学生。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555抽出两根朝周逸云比划:“来一个。”

    周逸云忙摆手:“我不会”

    张伟嘿嘿笑了笑放回烟盒一根,自己点上一根。“小兄弟,是不是没写完作业挨打了离家出走了?”

    “哎!”周逸云叹口气反手双臂一撑坐在铁皮柜台上。“大哥,现在几点了?”

    张伟看了看手表:“六点半,赶紧走吧,这会儿回去上学还迟到不了。”

    周逸云沉默了片刻:“我不想上学了,大哥您知道这条街上有没有店铺找售货员吗?”

    “呵呵呵呵,你多大啊。”张伟笑出声来。

    “我马上十六岁了。”周逸云忙回答道。

    “那等你十六岁吧,不够十六都算童工。”

    摊煎饼的李嫂子捧着煎饼走过来,张伟忙迎过去客客气气的说着谢谢接了过来,转身正看见周逸云看着煎饼咽了一下口水手在裤子里面掏着又抽了出来。

    “嫂子,麻烦再摊一套,对了还是两个鸡蛋。”张伟说着掏出一张十元的递给煎饼嫂子。

    “我一会找给你。”李嫂子说着结果钱。

    “不用别找啊,找钱我可真急。”大张说的虎着眼睛半开玩笑的说道。

    “德行!”李嫂子甩了她一句便转身走开。

    “我不白吃你的,赶明我还钱给你。”周逸云一脸的期盼希望张伟答应。

    “嘿嘿,你怎么知道我要请你吃煎饼,我自己一套不够吃不行啊?!”这个男孩挺有意思,要是自己弟弟还活着差不多也这么大了。怎么看这男孩这么像自己没了兄弟,张伟看着周逸云有点发愣。

    “您别这么看我,我不是坏孩子。我只是......父母打架我不想再家呆着了。”虽然对面是陌生人,但是周逸云对他却莫名的信任,至少刚才提心吊胆以为自己会被打会被吼,这些张伟都没有做,他低着头小声说道。

    “这样啊!那你想呆着就呆着吧,正好我一会得去送三轮,你帮我看会。你叫什么名字?”

    “周逸云!”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周逸云回答道。

    大波浪头,花衬衣,留着小黑胡子,身上穿着黑色大风衣,脖子上戴着项链看上去凶巴巴的,但是说起话来却挺好,看着张伟将最后一口煎饼放进嘴里,然后将装煎饼的纸揉了团扔进垃圾箱,正好煎饼李嫂子给自己也送过来了,白吃人家的周逸云还有点不好意思。

    张伟见周逸云举着煎饼不好意思吃,于是转身在在三轮上翻了翻,又浑身上下口袋里掏了掏,锁柜子的锁头钥匙又没带来。

    “我去送三轮,你愿意就留下看着柜子,我不锁柜子了。”说完骑上三轮车走了。看着张伟的背影,风衣一角被风吹起还挺飘逸,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这么有钱这么潇洒,周逸云咬了口煎饼羡慕的看着张伟远去的背影。

第四章 旷课

    张伟送了三轮车,骑着一辆二六自行车回来,回来的时候街面上已经陆续有店铺开了门,中间的摊位的摊主们也忙着朝摊上摆挂着货品。自己的摊位前他捏住闸,看到周逸云已经把挂衣服的展架篦子支好,站着柜台上将衣服挂在上面。

    “哎呦,这个造型有意思啊。”张伟绕到摊位前端详着。平时都是一排挂不同款式的衣服裤子,一列挂同款不同颜色。周逸云的挂法大不相同,他把能配成系列的套装挂成了造型,上面还搭配了帽子或者是鞋子,包包。

    “这鞋不是咱家的吧。”张伟拿起一只鞋子问道。

    “旁边武婶家的,包包是153柜台借来的。如果卖了咱们给她们进价就行了。”周逸云把最后一件挂好从柜台上跳了下来:“不好意思大哥,我自作主张了,您看看货少不少。”他用手臂带了一下额头的汗。

    “不用看我信你,对了你上学是不是迟到了?”

    “今天....不上课。您要是管午饭,我今天给您帮摊行不行?”近乎哀求的口气。

    “小子得寸进尺是不是啊,哈哈哈,行,午饭晚饭都管!”张伟真是越看越喜欢周逸云。虽然明知道他撒谎,但是还真有点不舍得这小子就这么走了。

    这一天,是周逸云感觉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中午张伟请他盒饭,晚上带着他去下馆子。更让他高兴的事,虽然不是周末但是今天张伟的摊子卖的特别火,往常单件单件的卖,今天成套成套的卖还帮着隔壁和153柜的阿姨卖了包包和鞋子。张伟可是乐坏了,一边吃饭一边夸周逸云能干。

    “哥,你要是觉得行就留下我呗。”周逸云给张伟倒满了啤酒。

    “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至少你得先初中毕业,毕业以后你要是真不想继续上学了我这随时欢迎你。”张伟夹着菜边吃边说。

    “太好了,一言为定!”

    像个孩子一样周逸云眼睛里闪着光,但随即光芒也和窗外的夜色一样暗淡了。他还是不想回家,张伟似乎看出来他的心事:“怎么,今天晚上还想睡柜子里?”

    “我不想回家。”周逸云低下头,头低到碰到了桌子。

    “怕回家挨打?怕的话我送你回去。”张伟一扬脖,将杯子里的酒喝光,周逸云又忙给他斟满。

    “哥,就您这打扮,您不送我回去我还挨不了打了。”撇着嘴周逸云说道。

    “哎,这小子怎么说话呢,我这打扮怎么了,这也就天黑,赶明我给你带个蛤蟆镜,你看看我往那一站,谁还敢碰你。”

    “呵呵呵,我信,今天我都看见了,他们都叫您二哥,还有前面几个铺子的老板都跟您特客气。”

    “别老您您的,给你这个!”张伟说着拿出一个塑料袋扔到周逸云眼前的桌面上。

    周逸云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件崭新的牛仔夹克上衣和一条牛仔裤。

    “这是给我的?”周逸云拿在手里,摸着这衣服好像看到了宝贝,现在最流行的就是牛仔夹克和牛仔裤,他一直喜欢但是学校不许穿妈妈也不会给自己买。

    “这个我不能要,太贵了。”周逸云把衣服又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

    “不贵,今天你赚出来的。大哥送你的!我本来想给你提成,但是啊怕你不回家乱花乱跑。衣服不值钱,你要是不收以后不要来找我了。”张伟断然说这又把衣服推了过来。

    周逸云忽然忍不住,抱起衣服眼泪噗哧噗哧的。

    “这么大的小伙子了,哭什么哭,快别哭了一会我送你回家,快吃快吃待会菜凉了。”张伟给周逸云的碗里夹着菜。

    刘阳看着孟岩睡下,轻手轻脚的上了二楼,孟福生正靠着床头看书。关好门钻进被子

    “老孟,刚才云子回来了。”

    “回来了好。”孟福生的眼睛没离开书,低着头说道。

    “你猜我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孟福生看了一眼刘阳,年近四十的女人皮肤依然保养的白皙光滑,他放下书本伸出胳膊揽住刘阳抱在怀里。

    “一个二十多岁男的送他回来的,送他回来那个看样子不像什么好人,穿的花里胡哨的,你说云子要是在外面遇到坏人怎么办?”刘阳担心的说道。

    “坏人?再坏能有他爸坏?别管别人的事的,昨天说好的事还没办呢。”

    “什么事?”刘阳明知故问眼睛里却带着笑。

    “装傻吧你”孟福生说着反手关上了墙壁上的灯......

    小院似乎恢复了平静,各家也过着各家鸡毛蒜皮的日子。似乎没人太关心那一晚周逸云都去了哪里。

    “云子,快点!”孟岩穿好运动服外套,斜背着书包走出家门的时候喊了一声。

    周逸云家的门开了,一身牛仔服的周逸云从屋里走了出来。牛仔夹克还没系上扣子,牛仔裤白色球鞋,显得利落帅气。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和往常一样向学校方向走去。

    出了胡同周逸云拿出零钱买了两个豆包,递给孟岩一个。

    “我吃过早饭了,你自己吃吧。”孟岩好像有点生气,并没有伸手去接。

    周逸云一边走一边吃着:“还是你美,早饭有的吃,午饭有热乎的。你不吃我留一个当午饭。”

    “就一个豆包,那哪够啊,要不你中午还来我家?”

    “不去!中午不回来,你没看见我爸在家吗。”周逸云把一个裹着纸的豆包放进书包,三口两口把另一个一个豆包就吃完了,用手指摸了摸嘴角。

    “你爸在家正好能给你做饭。”

    “就他?他有那空还坐那看电视喝酒呢。”

    “搞不懂你们家怎么回事。”

    “对了,我昨天没在家,我爸妈没又打架吧?!”周逸云踢着路上的石头子边踢边走。

    “我哪知道,我又没在家,不过应该是没打,因为晚上吃饭的时候听我爸妈聊天没提起。”

    “三天!我跟你说,绝对过不了三天。”周逸云比出三个手指头胸有成竹的说道。

    “对了,你昨天没来上课,我跟老师说你病了,回头别忘记补假条啊。”孟岩嘱咐周逸云。

    比孟岩高出半头的周逸云把胳膊搭在孟岩肩膀上:“还得说是好哥们,就你惦记我的事,我估计我爸妈连我旷课都未必知道。”

    孟岩嗯了一声:“幸好你平时学习好,班主任没怎么问。你昨天去哪了?还有,你今天穿这个进的去学校吗。”

    “混进去就进,混不进去再说。”

    过了两条街就来到学校门口,孟岩故意走在前面想挡着身后的周逸云,结果还是校门口值班的教务处主任叫住:“这个同学,你哪个班的?学生不能穿牛仔服不知道吗?回家换衣服去。”

    “孟岩,接着!”周逸云说着把书本扔给孟岩朝他摆摆手。

    “哎,我刚才就说来着,你快点回来啊!”

    看着孟岩朝教学楼走去,周逸云咬了咬嘴唇,转身朝着回家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五章 倒打一耙

    都已经第二节课了,课间休息的时候孟岩被叫到班主任的办公室。

    “孟岩,周逸云怎么还没来上课?”班主任是个和自己妈妈年纪差不多的女老师,一边批改作业头也不抬的问他。

    “他,他发烧还没好.....”孟岩红着脸撒谎着。

    “发烧?”班主任抬起眼皮看着孟岩:“孟岩,你们两个都是班上的尖子生,不过我听其他同学说早上看是看到周逸云了。你可不能撒谎哦。”

    “他,他服装不合乎规范,教导主任让他回家换衣服去了。”纸里包不住火孟岩只能说了实话。

    班主任放下手里的笔坐直身体看着孟岩:“他家的情况我也了解一些,这样吧,中午我去做个家访,顺便你和你母亲说一声,也去你家坐一会哈。行了,你去上课吧。”

    回到教室孟岩看看周逸云的座位,座位还是空空的。

    中午放学铃声终于响了,孟岩冲出教室跑下楼,几乎百米冲刺速度朝家里跑去。走到家门口翘着脚尖朝周逸云家里看去,正巧张洁开开门手里端着一盆湿漉漉的衣服。

    “周婶,云子在家不?”孟岩擦着头上的汗问道。

    “不是早上和你一起上学去了吗?”说着朝孟岩身后看了看,见只有孟岩一个人回来。

    “哦,嗯。是一起去的。”

    “哦,那就好,小岩帮我开下你家门,我上楼去晾几件衣服。”

    孟岩答应着掏出脖子上挂的钥匙绳,打开自己家的门锁。推开门看着张洁上楼,支支吾吾的问道“周婶,您今天怎么没上班去?”

    “哦,我今天倒休。”

    这下完了,孟岩心里七上八下的。

    “丑末寅初日转扶桑。我猛抬头见天上星,星共斗,斗和辰,它渺渺茫茫,恍恍忽忽,密密匝匝,直冲霄汉哪....”周伯涛一手捏着纸包的炒果仁,一手拎着一瓶二锅头,嘴里哼着京韵大鼓晃着肩膀进了院子。一抬头看见张洁从老孟家出来,心里就老大的不高兴。

    他用脚尖带开门进了屋,看见本来就不大的屋子中间摆着三个水盆,他用脚踢开碍事的,把酒和纸包放在桌子上,从角柜上拿出一个玻璃杯倒上酒坐在床边开始喝起来。

    张洁跟在后面进了屋,白了一眼周伯涛,接着又从盆里捞出几件衣服挨个拧干放在一个干净的盆子里端着要往外走。

    “干嘛去?!”周伯涛忽然问道。

    “晾衣服!”

    “你站住!”孟福生吧唧一口酒,然后捏了个炒花生仁放在嘴里。

    “你又要干啥?”张洁抱着盆子站住转身看着周伯涛。

    “你天天的往那屋跑什么?衣服晾哪不行,非得晾人家去?”

    “什么人家,老孟在咱家屋顶弄了晾衣的杆子,晾的是咱家屋顶,人家弄的时候就说了两家都能用。”

    “我说你这个娘们是不是缺心眼,那两口子什么人,人精里的人精,说在咱家顶子上弄衣杆你就让他弄,你看他房子都盖哪来了,站了咱们的房檐不说,咱家头顶让人踩着。你倒好,巴巴的没事就往他们家去,是看他们家比咱过得好给人当小去啊?”

    “你,你混蛋!”张洁气的端着盆的胳膊都发抖。

    “我混蛋,我就混蛋怎么了,就许你勾搭人,我还告诉你,李文慧的事我还管定了,你今天就得给我答复,要不然咱们就得好好掰哧掰哧。”周伯涛咚的将酒杯蹲在桌子上。

    “掰哧吧!”张洁愤愤的将水盆扔在地上:“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人家李文慧家不同意你们两,嫌弃你家庭情况说你没教养,人家说的没错,我瞎了眼才跟你,那孩子要是不你的,你干嘛死活非得要收养。你在外面跟狐狸精鬼混还回来倒打一耙。”

    两个人的争吵声很大,院子里听得清清楚楚,赶回家做饭的刘阳已经伸出去要敲门的手缩了回来。幸好白天院子里大多数人家都上班,院子门口住的李奶奶一边通着煤球炉子一边仰着头支着耳朵听着。刘阳心里这个气,这两口子没有一个是懂事理的,索性也不管他家的事一转身开开自己家门进了屋。

    刘阳所在的小学离家也很近,每天中午她都回家给孟岩做午饭,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虽然不算宽裕,但也足可以让儿子吃上热乎饭。进屋换了衣服鞋子戴上围裙,把馒头放进蒸锅热上,上楼洗菜切菜一顿忙。听着上楼梯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孟岩。

    “这不用你,你看会书去吧。”

    “妈,我们班主任说一会儿来。”孟岩好像犯了错。

    “我知道的,昨天我碰到她去给他儿子开家长会,你说巧不巧,她儿子今年小学毕业在我的班。”

    “她儿子?我们班主任可和您年纪差不多,怎么她儿子这么小?”

    “我们两个是师范学校同学,那会儿她就有男朋友了,结果男的当了知青上山下乡的时候病了,那边医疗不行就没活着回来。她心里放不下,就耽误了结婚。”

    “知青?上山下乡是什么啥意思?”孟岩咬了一口窗台上放的苹果。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别吃苹果了,饿了一会就吃饭。”刘洋将大白菜切成块,又从柜子里拿出昨天炖好的肉。

    煤气罐子接着一个灶眼,馒头已经热了,刘洋把热馒头端出来,接着拿出炒菜锅,把肉放进锅里等着肉热了冒出香气将白菜放了进去。一回头看孟岩还在举着苹果发愣:“怎么还在这,把馒头端下去等着吃饭。”

    “妈,昨天云子就旷课了,今天上午也没上课。”

    刘阳楞了一下,随即想起刚才听到对话没好气的说道:“不关你的事,等你爸回来我也得告诉你爸,他家的事以后少管。”

    下午放学的时候,孟岩背着自己书本,手里拎着周逸云的书本走出校门,没几步就觉得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周逸云正笑嘻嘻的看着他:“够哥们,就知道你得帮我拿着。”说着话他拎起自己的包。

    “哎,告诉你个坏消息,今天班主任去家访了。”

    “什么?不会是你打小报告了吧?”周逸云心里一惊但又觉得不应该他摇摇头。

    “这都不是最坏的消息?”

    “还有什么?”

    “班主任去的时候你爸妈刚吵了架,你爸正要走,结果听说你旷课两天了又不走了。”

    “完了”周逸云站住脚步,后背旧伤还没好,这是要添新伤啊。

    看着周逸云要跑,孟岩忙拉住他:“你还是回家看看吧,你不回去你爸就会一直在那等你,而且你爸妈好像和我爸妈也闹不愉快了,老师走了以后你爸站院子里骂了我家半天,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我真怕他们打闹起来,那样咱俩都不能在一起玩了。”

    周逸云本来确实想跑,看着孟岩委屈为难的样子,于是像拍兄弟的样子拍拍孟岩的肩膀:“我爸那人就是那样,他这次有目的而回来,肯定会找各种理由最后逼着我妈答应他。我猜啊,肯定是因为我旷课我爸的事我爸迁怒你们家了。算了,我跟你回去,大不了再挨几棍子。”说着话揽起孟岩肩膀两个人朝家的方向走去。

第六章 撕扯

    春分过后天黑的时间越发晚了,下班时间路上行人也是川流不息,胡同里归家的骑车人将自行车一辆挨着一辆贴着两边胡同的墙壁,人们见面互相的打着招呼。

    孟岩家院子门口围着一堆人,相互拥挤着朝院子里张望,有的半大孩子像是练杂耍一样,站着院门对面墙边停着的自行车车座和后架上踩着高往里面瞧。

    拎着菜篮子的大妈伸着脖子由于挤不进去在人堆后面干跺脚,她索性拽着堵着院门的胖大嫂:“院里怎么了?”

    胖大嫂不动身子偏过头,双下巴和脖子上的赘肉拧出一道道横褶,她半挡着嘴用小声的语气以及周围都能听得到声音说道:“听听,多热闹,院里老周家和老孟家打起来了。”

    “怎么打起来了?他两家不还是同事嘛!”

    “同事怎么了,我跟你说这老周总不在家,老周媳妇总往老孟家跑被老周抓住现行了.....”

    旁边一个中年汉子用胳膊肘怼了一下胖大嫂:“别瞎说,人家老周不是那样人。”

    “切”胖大嫂撇了撇嘴一副幸灾乐祸:“人心隔肚皮,你知道他什么人,你听听老孟院里骂多大声,这能有把脏水往自己盆里倒的?再说你看老周媳妇都不出来解释,门一关任凭老周骂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说什么说,人家那叫涵养,你以为跟你似的跳脚骂街的大胖娘们.....”

    “你说谁呢?”胖大嫂抡起手里刚买的芹菜拍在中年汉子头上:“你看人家娘们好,你去拔(chuang 四声)去啊,我说一句你顶我两句,就你能耐大。”

    中年汉子扒拉下来头上芹菜叶子,拉着胖大嫂闪出来:“行了行了,回去做饭。”

    “做什么饭,就知道吃,看他家盖那楼显摆的,出来进去眼睛都朝上,活该。”胖大嫂说着还是让中年汉子推搡着离开了。

    他两个一走,一下子闪出两个人的空间,大妈刚想往里进身,一回头看见正在锁自行车的孟福生,转身两步走他面前:“孟啊,快回家看看吧,那个酒鬼正在院子里闹呢。”

    “陈婶,他们两口子又打架了?”说着话从自行车车把上拿下绕在上面装着工具的包。

    “哪啊,跟你家闹呢?!快看看去!”

    孟福生心里一惊,顾不上锁车急忙拎着包,嘴里说着借过让让,分开堵在门口的人朝院子中快步走去。

    院子里中央自来水池旁边,周伯涛背对着院门坐在马扎上,旁边一个小矮桌上摆着半瓶酒一个酒杯,桌上还放着花生米,以及几个没啃过的鸡爪子和一小撮啃过的碎骨。只见他吧嗒一口酒几口酒菜,朝着老孟家的门口举着鸡爪骨大声骂道:“别以为你们家有几个钱,想干什么干什么,明天我就举报去,你这叫违章,违章建筑!欺负人行,欺负到我家就不行!”

    孟福生走到他身后,运了一会气,接着把工具包放在水槽水泥台上,拍了拍周伯涛的肩膀:“孟啊,跟哥说说,谁欺负你家了。”

    周伯涛回头满嘴酒气:“谁,谁?你,你们一家子。”

    孟福生挠挠额头,转身从墙边放着的两个小板凳那拿过来一个,放着周伯涛对面坐下:“说说,我们一家怎么欺负你了,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话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没有平时的笑容,他端坐着直视着周伯涛,心里知道他在无理取闹。

    “少拿话甜和我,你看看你二楼都盖哪了,你家那围墙明明都骑到我家房顶了。我媳妇晾衣服是不是得从你家过?翻来翻去摔着怎么办,你赔的起吗?”

    身后的门开了,刘阳从屋里走出,手里端着凉的温度刚好的茶缸子:“别跟他说,回家吧!”

    “你进屋吧别管了,帮我把包拿屋去。”看着刘阳进了屋,老孟接过茶缸子,把里面的茶水泼进水槽从周伯涛的酒瓶里倒了一些,然后举起杯:“既然兄弟开口了,那我明天就叫人把围墙挪进来些,我家的衣服以后不晾你家房顶,你说的对!确实不安全,也别叫弟妹翻上翻下的。”说完喝了一口。

    “心虚了吧,你是不是心虚了,这不叫完,顶子得给重铺,有一点漏水我跟你家门完。还有,你家这违建得拆,挡了我家阳光了。”

    孟福生看了看周伯涛家的门窗笑了笑。

    “孟啊,咱可是老同事,单位那点事你也知道。我家呢条件差,两个孩子居住面积小,有一个也过了十八岁,咱别说远了,你就敢保证过两年小云子再大点你家不这么弄?不这么弄也不行啊,到时候用工用料哥哥帮你。”

    几句话说的周伯涛有点哑言,别看背后骂的欢,当着老孟那些难听话他还真有点说不出来。

    “行了行了,打不了,走吧走吧。”李奶奶捅开炉子,用铁筷子远远比划着驱着院门口的闲散看热闹的。

    周伯涛吧嗒喝了一口酒,酒精的作用眼睛红红的:“你要这么说,还真堵我嘴,围墙你也用拆,但是我家要是有一点漏水你得赔。”

    “这不用兄弟说,你家屋顶防水我新给做的,你放心别说漏,有一点阴湿我都给重刷浆。这都小事,你刚说我们一家子欺负你们,咱哥两都好说,刘阳好面子,小岩和云子又是发小,这么说可是你不对了吧。”

    周涛举起的酒杯又放下:“我不对,你回去问问,云子两天没上课你家小岩还帮他编瞎话,老师都找上门了,回来你家小岩没半点错全是云子。我就问你家刘阳,万一我小云子外面出了什么事,你们家担得起责任吗?你猜你们家刘阳怎么说,说云子有人生没人管,你们当老师都这么骂人啊,是说我们家没家教吗?”

    孟福生一皱眉,脸色沉下来看的出有火气又压了压,然后给周伯涛把酒倒上:“确实小岩不对,回头他回来我好好教育他!”

    “对!必须的,我告诉你老孟,这孩子就得打,不打就给你闯祸,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老孟喝口酒没说话,倒是张洁从外面急匆匆的回来,进来就捶着周伯涛:“就知道喝,小云子前天晚上根本没去奶奶姥姥家,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天天外面野,孩子都学会了。”

    “滚,他妈的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还跟我闹!”周伯涛摔了酒杯站起来就给了张洁一耳光,然后一脚将张洁踹到。

    张洁站起来两人撕扯在一起,院门口又重新聚拢起来张望的看热闹的人。李奶奶和院子里的邻居也都关上了屋门,除了孟福生谁也不爱夺管他家的事,生怕和老孟一样惹一身骚。

    周伯涛揪着张洁的头发,张洁拿头顶着拼命的撞周福生一副拼了命鱼死网破的样子,孟福生也拉车不开两个人,正招呼喊人帮忙两个少年一前一后拨开人群跑进了院子。

第七章 真打假打

    人多力量大终于把撕扯周伯涛和张洁拉开,周伯涛不依不饶的追打周逸云嘴里骂道:“小兔崽子不学好,放着好好学不上,天天供着你你倒旷课,还夜不归宿,我今天打废了你也不能养废了你......”

    周逸云绕着水槽一边闪躲一边说道:“你养我什么了,你管过我学习吗?我不用你养!”说着一绕过水槽就要朝院外跑,一转身便和一个人撞了满怀,手腕被拉住的同时抬头一看见到亲人一样:“舅舅,快救我!”说完闪身躲到舅舅身后。

    周逸云的舅舅张建军今年三十出头,他是张家唯一个男孩,他的上面六个姐姐张洁是他的三姐,也是和他最亲近的姐姐。当年为了不让三姐去上山下乡他报名参军,当兵期间入了党又上了夜大,在部队接连提升了几级,由于写得一手好字又擅长写一些文章,复员后回到城市机缘巧合进了公安系统在分局办公室做了秘书。今天刚到家就听媳妇说三姐来,并且说云子旷课的事便急匆匆赶来。一进院就看到三姐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哭,周伯涛则追着周逸云在打。

    “干什么呢!”

    一看来了警察,又是自己小舅子,周伯涛忙收住已经喝的踉跄的脚步酒也醒了点,马上脸上浮出难得的笑容晃晃悠悠的说道:“建军来了,你来的正好,你说着孩子旷课该不该打......”

    眼前的情况看在眼里张建军已经明白大半,多半这个姐夫借酒撒风,这一院子狼藉以及姐姐的模样多半刚刚也是动过手了。他皱了皱眉头,一手抓着周逸云的手腕,一手扶起地上的三姐,回头瞪了周伯涛一眼:“还不进屋说,丢不丢人!”

    “对,对,进屋,请进屋!”周伯涛像是换了副嘴脸,忙陪着笑猫着腰跟着他们三个人身后。

    看着周伯涛的变化,就知道今天周逸云肯定不会挨打了,孟岩几乎笑出声他抢在老孟前面进了自己家:“妈,我回来了,你没看刚才孟叔叔看见小云子舅舅,立马怂了.....”本来还在得意,一进屋就不在吱声了,刘阳坐在折叠桌边用桌子架着的胳膊肘的手里握着鸡毛掸子,脸色阴沉沉的看着自己。

    情况不对刚想转身躲楼上,老孟站在他身后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爸,妈,我没犯错啊,不是爸......”才要辩解,老孟就拎着他的衣领跟拎着小鸡似的来到刘阳面前。

    “趴沙发上!”刘阳命令道。

    孟岩一头雾水,只好趴沙发上胳膊撑着沙发背,这个姿势刚好从窗户将小院一览无遗。

    “你来我来?”刘阳抬头问老孟。

    两个人默契的对视一下,老孟从刘阳手里接过鸡毛掸子:“我来吧!”说完反手抓着掸子朝孟岩的小屁股上敲去。

    “知不知道错了!”随着老孟一声吼,啪的掸子落在孟岩的屁股上。

    疼到不是很疼,就是心里震慑作用大,从小到大孟岩都是听话的孩子很少挨打。他一愣,回头看他妈也不看着他心想这下完了。

    “还不说话是不是!”啪啪啪又是三下。

    这次老孟真的生气了,下手也比刚才重的些。本来是不疼的忽然有点刺啦啦疼,吓一跳到是真的,看到老孟脸色铁青孟岩真的怕了,忙喊道:“我错了!”

    “错哪了,说!”又是三下。

    错哪了?我怎么知道错哪了,孟岩心里着急头上出了汗。看儿子挨打刘阳也是心疼,忙一旁说道:“你说云子旷课你瞒着老师是为他好,怎么回来也得说一声啊,万一外面出了什么事,你不就害了他了吗。”

    孟岩也是聪明孩子,一下明白了父母的意思,于是大呼小叫起来:“我错了,不该不告诉孟婶,让孟叔孟婶着急,以后不敢了。”

    窗子半开着,院子里听得清清楚楚。刘阳几乎笑出来,心知孟岩淘气这戏做的有点过,便憋着笑说道:“既然知道有错,就得认罚,老孟,我觉得你打的轻了,我去给你拿擀面杖去。”说着站起身一副上楼抄家伙的样子。

    孟岩没想到妈妈不但没帮着还点火上浇油,这下这的有的着急加上紧着老孟三下打的又重了些,忙嗷嗷的到:“我错了,我错了,爸妈别别打了别拿擀面杖。”

    孟福生后侧头看刘阳上楼还回头看看他,两个会心一笑。他将手上的鸡毛掸子朝沙发上一扔指着孟岩:“你都大孩子了应该懂事了,我去哄哄你妈,你好好学习。”说完跟着刘阳身后上了楼。

    孟岩转身长吁一口气,马上又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屁股火辣辣的疼,虽说不重但是檩子肯定会有的。没办法只好从书包里拿出书本,撅着跪在沙发上,打开书本朝小院看看了,周家倒是很安静。

    那天晚上,张建军把三姐和周逸云接走了。第二早上,张建军又把张洁和周逸云送回来,接着周伯涛走了。院子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又过了半个月孟福生买下了靠院门的李奶奶家的房子。

    房子收拾出来却没给孟岩自己住,放暑假的时候孟军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女朋友。

    这年暑假,孟岩上了高中,周逸云毕业之后连志愿都不填报,拿到毕业证就没再上学。一个暑假孟岩都看不到周逸云的影子,后来听哥哥说她陪着女朋友逛街的时候看到过周逸云在商业街上练摊。

    孟岩也不清楚周逸云经历了什么,每天早出晚归甚至不归,张洁似乎也不太顾得上周逸云的事,除了上班还要经常跑法院。

    这样的日子直到两年后的一天,周逸云满身是血的被人送了回来。张洁一边在院子搓着被血浸透的衣服,一边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中午放学回来吃饭的孟岩看到忙问周婶发生什么事了,才知道周逸云和人打架受了伤,他没回屋直接进了周逸云家,看到周逸云斜躺在单人床上,头上的纱布裹住了一边的眼睛。

    “云子,你怎么受伤了,眼睛怎么了。”

    “没事,打架打的,眼睛没事就是眉毛那缝了几针。”看见孟岩进来,周逸云笑着说道。

    “没事就好了,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孟岩拿了凳子在他旁边坐下,然后又站起来:“你喝水吗,我给你到点水!”

    “你快别忙了,下午还得上课,你赶紧吃饭去。”

    “我妈还没回来呢,不急。”孟岩再次坐下端详着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云子,你要是接着上学多好,我后来听说你中考分能进市重点呢。”

    “我是上腻了,现在也挺好的,不过我听说你上的学校也还好,区重点,学习环境不错还离家近。”

    “好什么好,没考好呗,我妈想让我重读一年,我不想重读。好在我爸妈倒也不给我压力,等高中毕业了我也想早点工作。”

    “你不想上大学了?”

    孟岩摇摇头:“看你多自在,上学太累了,再说我哥大学毕业分配了还是到工厂。”

    “自在?”周逸云哈哈笑起来,用手摸了摸剃光的头:“什么都是有代价的,哎?你现在长高了啊,我怎么觉得你比我高呢?”

    “是吗?”孟岩站起身,周逸云也从下了床,果然孟岩比周逸云还高了一些就是略显偏瘦。

    “这回行了!”孟岩搭着周逸云肩膀。“以前你都这么压着我,你看看,没你压着是不是长个头了。”小哥两搂着哈哈笑起来。

    院子里有脚步声开门声,孟岩拿起书本:“我妈回来了,我回去吃饭。对了,我哥现在住单位,我晚上睡他那屋子,要不然晚上你过来找我?”

    “得了吧,别耽误复习功课。”

    “耽误不了,晚上见!”

    在家闷了一天周逸云也觉得无聊,刚开始看的张洁哭他也心疼,后来又被张洁碎碎叨叨的唠叨烦了,吃完晚饭披着外套出了屋,刚要出院门看的门口屋里窗户上咚咚敲了两声,孟岩朝他招手于是开门走了进来,却见孟岩满面愁容像和中午变了一个人有些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第八章 少年心事(一)

    之前旧屋的组合家具被挪到这间屋里贴着进门右侧的一面墙,空出的地方贴着门边墙角刚好放着脸盆架。左边是一张床和一个新添的书桌,桌上放着台灯和书籍,贴着书桌靠窗的方法有一个半人高的柜子,柜子下面对开门,中层用布帘挡着,柜子上面放着暖壶茶盘和果盘。

    周逸云也不客气自己从果盘里拿了个桔子,拽了拽书桌前面的木头的高背椅子,将椅子背转了九十度坐在椅子上剥这桔子看着屋里来回走动的孟岩。

    “别走了,走的我头疼,是不是考试没考好啊?”一边吃着桔子周逸云一边问道。

    “哎~”孟岩的唉声拉长了音。

    “没考好再复习下次考呗。”

    孟岩摇摇头,又低着头看着地面走几步转回来。

    “磨叽,不行,我头晕。”周逸云见他不想说于是站起身。孟岩过来拉住他,朝他一个嘘声,然后把窗帘从右到左拉上,刚好将门上的玻璃窗都盖上。按着周逸云坐下并在他旁边蹲了下来。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轻轻的敲门声“小岩,睡了没。”是刘阳的声音。

    “哦,马上就睡了。”

    “暖壶还有没有热水,记得多喝水啊。”

    “知道了妈,一暖壶呢。我要睡了啊。”

    “这孩子。”刘阳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听到院子里关门的声,孟岩才站了起来。

    “嘿,我说你什么意思,还怕你们看到我来找你啊?”孟岩神神秘秘的举动让周逸云有点不高兴。

    周逸云转身坐在床尾,半身靠着被褥垛子上,将双臂枕在头后叹气道:“你妈和我妈都好久不说话了。”

    “我知道,你妈我不让您跟我玩儿,怕我带坏你,我妈呢也不对,说你妈偏袒你,明着看我不好好上学了也不说提醒她。”

    “是啊,其实周婶也不是坏人,就说话太那个........”

    “他们的事咱不说了,你刚叫我干什么?”周逸云又伸手够了两个桔子,扔给孟岩一个。

    “你头上的伤怎么回事的?你不是在商业街帮人看摊吗,怎么会弄那么严重的伤,我听我妈说你现在混黑社会呢。”孟岩盯着周逸云问道。

    周逸云呵呵一笑:“嗯!”

    “还真是啊,快给我讲讲黑社会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像录像厅里放映的那样,拿着刀砍砍杀杀的,那太危险了,我看你还是别干了。”孟岩直起身子做了起来。

    “行啊,还看录像厅去了?!”

    “嗨,学校组织的。别打岔问你呢。”

    “不该问的别问,问多了也没用。”

    不问就不问爱说不说。孟岩蜷起腿用膝盖垫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发着呆。

    “你叫我肯定不是为了问这事,你要是不说我出去抽烟去。”

    “就这抽吧,也给我一根。”

    周逸云疑惑的掏出烟看着孟岩:“你真要?你会吗?”

    “不会就学嘛!”说着从周逸云手里抢过烟:“金桥,好抽吗?火有没有。”

    周逸云看他学着拿烟的样子就想笑,他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啪啪两下打着了火捏着打火机递到孟岩面前给他点上。

    孟岩猛的抽了一大口,又一大口吐了出来。周逸云只是看着他笑,拿过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吸口烟缓缓的呼出一小口:“你那也叫抽烟,别糟蹋东西了。”

    孟岩不服气,学着他的样子又抽了一口,这次吸到肺里,太呛了接着剧烈的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用手在鼻口处乎扇着。

    “行了,别抽了!”周逸云从他手里拿过烟,把烟头捻灭在刚刚包过的桔子皮上,房间里一股冬天烤桔子皮的香甜焦糊的味道。

    孟岩又干呕了两下,眼泪都挤出了泪花。

    “说说吧,有什么心事想不开,抽烟都想学了。”

    孟岩再次向后仰去,懒懒散散的靠着被褥“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什么太丢人了,难道又挨你爸妈打了?!”

    “要是我爸妈打我就好了!”

    “谁?告诉我,哥们平了他去。”虽然两年没怎么见面,但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听到孟岩挨打了周逸云气往上撞。

    “嘘嘘,小点声儿!算了,好男不和女斗。我就是觉得太没面子了。我都想好了,明天我得请假.......”孟岩好像自言自语的说着。

    “女的?女老师?女同学?咱可说清楚了,女的我可没办法,我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打女人。但是如果你真有人欺负你,我也绝对不会饶了她。”想了想,周逸云又觉得哪里好像不对,他看孟岩抬头看着房顶呆呆的发愣。

    “不对啊,女的怎么会打你,你可是一直老实的很,难道你调戏人家了?”说完周逸云自己也呵呵笑起来。

    “算了,反正我也憋得慌,干脆和你说说吧。我们班有一个女生,值日的时候课间本来应该她擦黑板,结果两个小时的放学到自习的课间,她不但没擦黑板还回来晚了。等她擦完下讲台,问我为什么看她,你说,她要是不看我了,怎么知道我一直看她?”

    “你看了没?”

    “看了!”

    “那就对了,看了怎么!”

    “对啊,我说看了怎么了,她很凶啊!拿起圆规就要戳我眼,我一紧张就...”

    “你先打她了?”

    “没有,怎么可能,我一紧张就把她手腕子抓住了。”

    这么精彩?周逸云忽然想笑,他不错眼珠的看着孟岩等着他说下去。就听孟岩接着说道:“我抓住她的右手,就不知怎么的她左手那么快....”孟岩没往下说用手下意识的摸了摸右脸。

    周逸云脑补着孟岩叙述的画面,想象中一声清脆的耳光啪的落在孟岩的左脸上,可见当时孟岩必然是懵了。

    “哈哈哈哈哈,你笑死我了。”

    “你看看,我就知道说出来会被人笑死,当时晚自习老师没来,但是同学们都坐好了,我就觉得那会儿啊全世界都那么安静。你说,我好歹也是学习委员,这下子脸算是丢尽了。”孟岩说完从头低下拽出来枕巾蒙在脸上,想想都知道心里是觉得难看至极了。

第九章 少年心事(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晚上的城市逐渐热闹起来,路边的人行道上有了大排档。有在路灯下支起台球桌的,有几个人凑一起打扑克的,一个个支着帐篷的砂锅摊,开了四五个灶眼的炉子上并排放着煮着冒着热气的各种砂锅,卖烧烤新疆人一手翻转了炭火上的羊肉串,一手用撒着孜然辣椒面然后用蒲扇扇着,空气里弥漫着混着调料的烤羊肉的香气。

    沿着路边走过来山个人,张伟个头最高走在前面,发型已经不是两年前的大波浪半长发,整齐的小平头看上去利落很多。白色的夹克衫敞着怀,里面黑色衬衣一条项链戴在脖子上。他身后两个人也都是平头,一个个头不高的小伙子长得虎头虎脑,穿了一件条纹t恤袖子半卷着,另外一个也是穿件t恤,t恤外面还套了个一堆口袋的工作服坎肩,小眼睛尖下巴看上去比较瘦。两个人一左一后一起拎着一个装着满整瓶啤酒的塑料箱子,走的不算吃力但也看的出这箱啤酒可不算轻。

    山个人在一个大棚子前停下,这个摊位支了七八张长条桌子,靠中间一张桌子坐着四个人,其中一个光头挥着手:“二哥,这!”又朝忙里忙外的小伙计招呼着:“伙计,来把桌子拼一下。”

    小伙计答应着从旁边太过了一张和刚才的桌子拼到一起,张伟走到桌边桌下正对着对面四个人。

    “不好意思来晚了,山把酒给哥几个起了。”

    两个抬箱子的人放下瓶酒箱,浓眉大眼的被角山的麻利的从箱子里拎着一个个酒瓶子放在桌上,接着准备把平台都起开。

    “这多不好,二哥您来就来呗还带酒。伙计,加菜!”光头一边喊着伙计一边走到张伟旁边坐下,然后指着对面山个人:“这是小龙,这是四辈,这个二德子.....”他所指的人忙欠起身。

    “坐坐,别客气。”张伟招呼着:“这个是小山,这是大虎。你们也都认识。”

    “认识,认识”几个人打着招呼,等大家都坐下张伟才朝光头问道:“和尚,说说吧,怎么回事。”

    “哎呀!”和尚摸着剃着光溜溜的头发:“这个事呢说了也怪我,没照顾好云子。我就说大哥进去以后,您来主持大局,您说什么也不管了,就您那摊子干什么劲啊,哪怕您肯回家,就凭老爷子在这条街上多少门脸都往外租,您啥也不干躺着数钱都成。”

    “屁话,说正事。”张伟一拍桌子,和尚忙掏出烟给张伟点上。

    “好好,这不是您不管我们了嘛,大伙也是自谋生路,我这不是头几年倒腾酒赚了点,就在桥膀子那开了个滚轴。为了招人气就女士免费,别说那位置真好守着音乐学院净是漂亮妞,妞多了老爷们儿也就多了,生意就越来越火。”

    张伟也不搭理他,由着他往下说。

    “这几天我就觉得不对劲,总有人在场子里找妞聊,按说就是普通聊聊也没什么,况且那学校的妞也开放我也没当回事。偏巧今来两个妞脸生也不上道,把几个玩主惹恼了,吵吵起来偏巧云子那会在,过去拉开了。后来他妈的这几个废物才告诉我,那几个牲口是河西那边的人过来就是砸场子来的。我寻思云子惹了霉头,就让他先回去这几天先别过来,等我把情况摸清楚了再去办了那边。谁知道那几个人外面蹲着云子呢,一出门就被围了。等我们再出去人都跑了.......”

    张伟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将烟头捻灭,拿起筷子夹着凉菜:“你们怎么都不动筷子,吃啊!”

    见张伟面无表情,和尚有点慌神:“二哥,这事全怪我,您看云子的医药费我出,在给云子拿五千当赔偿成么?”说着话赶紧给张伟倒满酒。

    “小山,你说说......”张伟看了看小山

    “二哥我查完了,河北过来的事吴老大的人,他们的滚轴就在河对面,看着是为了砸场子抢生意的事,其实是吴老大出来以后想杀杀我们这边。这几年我们这边混的都比他们那边好,这事不光是冲和尚.......”后面的话没说,张伟也明白。

    “好啊,我还没找他,他先来找我了。”

    “哥,您别生气,一个下了马的老耍儿,明天我找人办了他。”和尚愤愤的说道。

    “算了!”哪知道张伟放下酒杯,接过伙计送过来的一盘肉串便吃边面无表情的说道。

    “算了?”和尚有点着急:“二哥,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算了,云子的事你也别不用管,回头我去看看他。至于吴老大那边,他也就是想吓唬吓唬去你那玩的人,门口总打架自然去玩的人就少,你先忍些日子。”

    “二哥,你什么时候那么怂了,这口气你咽得下午我咽不下去。”和尚拍着胸脯。

    “我不管你咽下去咽不下,你要是因为云子挨打去找他们的事,我就先把你那砸了。”张伟说完把吃完的钳子扔在桌上,站起身就走。

    “二哥,二哥?”和尚起身要追,小山按着他坐下拍拍他的肩膀,随后跟着大虎一起跟在张伟身后离开了排挡。看着三个人离开的背影,和尚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嘴里嘟囔着:“憋屈,真特么憋屈。”

    “二哥怎么了?”大虎小声问小山

    “这你还不明白,现在杀过去肯定是因为云子挨打了,二哥总说云子像三哥,这两年当亲兄弟似的比跟咱都亲,那边要是知道云子是二哥人,而且二哥为了云子出头了,以后云子就算道上的了.........”

    “嘟囔什么呢?!”张伟猛地站着脚步回过头:“小山你过来,这几天你带几个兄弟去和尚那帮忙看着点。大虎你明天给我找辆车,跟我去一趟塘沽。”

    此刻坐在孟岩房间的周逸云,额头的伤口隐隐作痛,他站起身出了房间,孟岩摘下头上的枕巾:“你干什么去?”

    没过多久周逸云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二锅头,孟岩已经坐在椅子上胳膊撑着头发呆。周逸云坐在床边拧开瓶盖抿了一口:“还是这东西好,止疼。”

    “你要是倒头上还消毒呢,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孟岩余光撇了他一眼。

    “嘿嘿,不知道了吧,早就偷喝我爸的。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不能把我喝的跟他一样。”说着扬起脖子又一小口。

    孟岩又叹口气,忽听周逸云问道:“你刚说的那个女生,长得好看不?”

    “嗯,不算好看但是很特别......”

    “呵呵,你是不是喜欢人家的啊?”周逸云坏笑着问道。

    “哪有,没有,你别瞎说。”

    “没有?没有你看人家干什么?”

    “她没擦黑板啊?!”

    “你为什么不帮她擦了,这样她兴许不会打你还备不住心存感激,然后以身相许,哈哈哈哈”

    孟岩抓起一个桔子砍了过去:“算了算了,跟你说了也白说,反正哥们是丢人丢大了......”说完拿起刚才那半截烟:“打火机火给我,我再试试......”

第十章 少年心事(三)

    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天亮了,偶尔会感觉额头丝丝拉拉的疼。周逸云也不知道几点离开的孟岩的房间,两个人聊的很晚,临走时候周逸云从孟岩那借了两本书。孟岩看的书和周逸云不同,孟岩喜欢读鲁迅读老舍,而周逸云也喜欢看书,平时在摊上的时候不忙的时候便会捧着本书看。但是他看的书比较杂,从名著到历史从小说到传记,虽然不在上学了但是读书的习惯却没改掉。

    朦胧中听到房间里有人走动,他在想我在哪?!这种感觉很奇妙,这两年很少回家,刚开始跟张伟的几个兄弟在外面一起住,有时候住这个人家里,有时候住哪个人家里,有时候都不知道住的是谁家。后来干脆租了个出租房,然后今天这个来,明天那个来,最后来的人自己都不认识。一屋子人喝酒聊天,醒了第一件事先想,又睡在哪里了,因为没住多久就因为太吵被房东催着搬家。

    迷迷糊糊没被纱布蒙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隐约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女人脱去秋衣换上胸罩子然后传说衬衣,被脂肪填满的后背任由胸罩嘞出一道横沟,肥硕的腰臀间系着一条红色裤腰带。周逸云转过身对着墙,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昨天那个女孩儿。那个穿着滚轴鞋子想匆匆离场几乎失去平衡的女孩,纤细高挑的身材。周逸云不会忘了自己过去扶她的时候,左手抓着她的左臂,右手托着她的腰顺着势将她平衡企稳,并送她到了出口附近。

    “干什么的你!”几个小混混跟了过来,推搡着周逸云。“谁让你扶了?!”一个比他个头略高的伸手朝周逸云的头上拍过来。周逸云一个娴熟的侧身躲开了他们,其中一个中分头发的拦住了女孩的去路。“别走啊,再玩会儿呗。”说着想去拉女孩。

    女孩尖叫着想躲开又不敢滑太快,只是微微弓着身子试着朝前趟着步,这时候周逸云已经来到她面前,抓着她的手臂用了点力气将她送到门口扶手栏杆那自己一个转身,右脚定住平衡左脚微微向前伸去,分头想去追女孩没注意脚下,一个跟头被周逸云绊倒啪的摔在地上。另外几个人见状围过来推推搡着这周逸云,这时候和尚和几个兄弟赶过来将人拉开并趁着乱把周逸云带到了后场办公区。

    办公区的玻璃一面是可以外面的,从外面却是看到块大玻璃,玻璃前面是前台和换鞋的区域。他看着那女孩换好鞋子,抬头看着自己。不应该说是看着镜子,白色体恤牛仔裤,t恤下摆掖在牛仔裤里面,显得双腿修长。额头蜷曲的刘海以及高高的马尾辫,一双杏眼熠熠闪光,她的鼻尖还渗着汗珠脸红红的。那双看着镜子的双眼,看的高逸云的心砰砰直跳,尽管知道对面根本看不到自己,周逸云还是紧张了。

    “云子,赶紧回去!”和尚那边催促着。

    后面的事就记不太清楚了,自己刚出了滚轴场没几步就被那几个人围上,接着一阵拳打脚踢直到一个人拿了块转头朝自己拍了下来。

    “云子,我上班去了,锅里有昨天的剩饭,你中午别忘了吃。消炎药在桌上,你醒了烧点水记得喝。”张洁的声音,接着听到脚步声关门声。

    “啊!”周逸云长出了一口气。

    起身下了床拉开窗帘,阳光照了进来。敞开门窗转身到桌子边打开收音机调到喜欢听得频道,叠被子收拾房间,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桌面全部用抹布擦干净,然后一件件摆的横平竖直,接着又拿着拖布到院子里的水槽边清洗拖布,回屋将地来回擦了两遍,最后将拖布再投干净挂在门边的墙上,顺手将院子里也扫了扫。等到一切满意了点上煤气罐烧开一壶热水,沏上一壶花茶,从屋里拎出一把折叠椅子放在自己屋子前面的空地上,又拿出把凳子放在折叠躺椅前面,茶水摆好这才从床边拿出昨天借来的书一边喝茶一边看着。

    院子里开始热闹起来,各家上班的出了门,刘阳在大衣柜的镜子前照了照,头发打理的整整齐齐,黑白点的上衣领子上飘带系成蝴蝶结,毛线长裙这个季节穿刚好,换好鞋走出房间,订了马掌的高跟鞋踩着院子的青石砖哒哒的。

    周逸云喝完这边茶水的最后一口,放下杯子去拿暖壶倒好,盖上杯子盖子准备去买早饭。见刘阳出来便打着招呼:“孟婶,上班去啊?”

    “是啊,云子可是好久没见了,你这架势比老大爷还老大爷呢,呵呵呵。”看着周逸云这架子,刘阳忍不住笑了起来,十八的孩子这行动做派和习惯倒像七八十的退休老大爷。

    “看您说的,我这早上不喝点水,吃不下早饭去。不过孟婶,怎么两年没怎么见,您又年轻了,刚这么一出来我还以为孟军带的女朋友回来了。”

    “臭小子,就知道贫。好好歇着,我上班去了。”嘴里骂着,心里的笑却没掩饰住,刚走两步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对了云子,你今天要不要去医院换药?”

    “今天不用去,不过孟婶您有事尽管吩咐。需要我帮您买什么药吗?”

    “不用就算了,小岩有点发烧你要是换药就拉他去打一针,我今天开会中午未必回的来。”

    “他发烧?没上课去啊?!行了,您忙您的,待会我看看他。”周逸云朝刘阳挥着手,暗笑孟岩装病小伎俩,肯定是今天不好意思上去找的借口。看着刘阳出了院门,正准备去看看孟岩,孟岩自己拿着脸盆出了屋子朝他走来。

    看孟岩脸红扑扑的,神色也是没精打采,周逸云忙伸出手用手背试探了一下:“霍霍,还真发烧啊,我还以为你装病呢。”

    “可不是真发烧,我妈走了吗?”他朝老屋子看着。

    “走了?刚才你没听见么?”

    “听见了,我就是确认一下。”孟岩在院子的水龙头打开接了半盆冷水,周逸云顺手拿起自己的暖壶给他怼热。

    “发烧就别冷水洗脸,你先收拾着我去买早饭,给你带一份回来你想吃什么?”

    “没胃口。”

    “嘿,怎么,还茶饭不思了?”周逸云打趣道

    “得了吧,你晚上走了,我半夜想起来屋里又是酒味又是烟味想着开会窗户散散味道的,结果睡着了忘了关窗户了。早上睡昏昏沉沉的,我妈说完发烧了,让我家歇一天。”

    “哎呦,看来这事还怪我。我去买早点给你赔罪。”周逸云说着放下暖壶,从屋里拿出四个鸡蛋朝院外走去。

    摊好两套煎饼果子,周逸云给孟岩那送去一套,看他正对着稿纸发呆,想是要写作文吧,昨晚已经够打搅他学习,于是反手关上门拿着热乎早饭回到院中躺椅上,摸摸缸子的的茶还热,这才坐下来吃着早饭。太阳已经升起来,照在身上暖暖的,头顶上的天空湛蓝,很久没在家呆着了,他深吸一口气一抬头看见孟岩家的二楼。再看看自己房顶,又想起早上一幕,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他多想和孟岩一样,有间属于自己的屋子,哪怕多一层自己单独的空间。他环顾着身边左右的空地,寻思着可以贴着院墙边弄个梯子,这样房顶上多出一间房子自己可以顺着梯子上去,又想干脆也弄个楼梯,刚好能多出个楼梯间可以放煤气罐锅盆碗灶。

    也不知道盖这样的二楼需要多少钱,孟岩家盖二楼的时候听说他家已经是万元户了。自己一个月工资才三百,妈妈那更不用说一个月才八十多。虽然自己工资算高的,但是在外面混吃喝都是外面挑费也不小,每个月自己倒是存了三十,加起来也才不到八百块钱。现在自己挣的钱,别说在这个小院,出了孟岩家比不了其他家根本达不到这水平,而且整条街上帮摊的都没有比他拿钱多的。要怎么挣才能挣到大钱,才能有自己的窝啊。本来和尚那自己抽空帮忙还能赚点,这下暂时是去不了了。他摸了摸头上的伤口,叹了口气将早饭吃完,洗了手又端起了书。

    日上三竿缸子里的水也喝差不多了,周逸云从鸡蛋篮子里拿三个鸡蛋,走到孟岩房间门口透过玻璃看他正写着什么。他也没打扰他,回去拿出蒸锅和小铝盆,将鸡蛋加点盐打散兑上水等锅开了放着篦子上。十几分钟后一盆鸡蛋羹出锅,淋上酱油和香油,用毛巾垫着给孟岩端了过来。

    “鸡蛋羹,我的拿手菜,你妈说了今天中午不回来了,现在你落我手里了,吃吧。”说着将铝盆放着桌面的空处。

    孟岩看了一眼鸡蛋羹摇摇头。

    “怎么不吃啊,我特意给你蒸的,哦,对了勺子,你等着我给你拿去。”说着转身出了屋。

    孟岩将稿纸团了个团扔在地上,地上已经七八个纸团了。

    周逸云拿着勺子回来,自己先尝了一口:“嗯,真香,快吃,慢吃心里烫。”说着将勺子递给孟岩。低头看到地上的纸团,拿起了一个打开,见上面写着:你是个特立独行的女生,我看你是因为好奇,但是我觉得你不该让我在大庭广众下难堪,迄今为止除了我妈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打我的女人......

    稿纸被孟岩一把夺过来:“不许看,再看我不吃了啊。”

    周逸云呵呵呵的笑着:“你这是打算把信寄出去,等人家收到也一周吧,要不然就你亲手给人家,我想你不会那么做吧,所以你得找个送信得人。”说着拍拍胸脯:“唯一能胜任的,就俺老周,你敢保证我送的时候不看?”

    “我,算了,反正你也都知道。要看你也得等我写好了再看啊。”孟岩说着将地上的纸条逐一捡起扔进垃圾桶。

    “行,那你慢慢写着,我出去一趟,你吃完了记得拿水泡上放我家窗台上就行。”

    “哎,你干嘛去,头上的伤还没好,你不怕破伤风了啊。”

    “你就别管我,老实的吃完,待会把退烧药吃了好好睡一觉。”周逸云指着孟岩。

    “行了,还说我......”

    “哎,小岩,你家盖那个二楼花了多少钱你记得不?”

    “我怎么记得,不过好像说是三五千吧,我记得买这件时候我妈念叨过,这间值的和盖二楼差不多。对,大概这样。”

    “哪样?三千还是五千?差出我一年工钱呢。算了,和你说也白说晚上我问孟叔,我先走了。”周逸云转身出去没走两步又回来,见孟岩刚写两笔用手捂着稿纸:“我才不看你那些了,单相思没意思,哪有街上大白腿好看,把你车钥匙给我。”

    孟岩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从环子上取下一把:“我家靠院墙那个26飞鸽,新车,别丢了。”

    “就你事多,除非我扔了,爷可没丢过东西。”接过钥匙开开院子里的车推着出院的时候还故意在孟岩屋子门口叮叮的按了两下铃铛。

    这一路周逸云骑得飞快,他心里盘算好了,他要自己干。租一个摊位一个月五百,货可以先从张伟摊子上借,进价他也都知道了,卖了东西和张伟对半分利润。那样一个月下来按着现在的流水,至少能赚千八百。他从来没觉得张伟给自己的钱少,因为即使不用自己,张伟一个人也干的过来,张伟每给自己一分钱都是从他自己碗里往外分,这点周逸云心存感激。他只是不想让二哥吃亏了,也觉得自己该立起个儿了。

    商业街上中午正是人少的时候,骑到张伟的摊位见摊位上的衣服架子并没有支起来,斑驳的铁皮柜上被左右两边的摊位分别占用了一些零星放着他们的东西。“武婶,我哥呢?!”

    “呦,这孩子头怎么了?”隔壁的武婶咋呼着跑过来。

    “没事,我哥今天怎么没出摊?”

    “不知道啊,今天一直没看他来。”武婶摇着头。

    除非刮风下雨张伟不出摊,这大晴天艳阳高照的,难道因为自己的事连累了张伟,周逸云心里着急,骑着车朝河边和尚的滚轴场奔去。此刻他还不知道这一去自己的命运彻底被改变了。

第十一章 少年命运同转折

    开完市教育局举办特级教师表彰报告会已经是中午了,由于下午的第一节课就是自己的课,刘阳坐着公交车匆匆赶回学校。刚进办公室,对面办公桌的小陈老师就告诉她她家老孟来过电话了,说已经回到市里现在人在公司呢。刘阳放下背包在座位坐下拿起电话回拨了过去,几声嘟嘟声孟福生办公室的电话就接通了。

    “这些日子出差,家里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的,就是今天小岩有点发烧,我下了课请个假早点回去。”

    “那行,晚饭别做我的了,今天还有应酬。”

    “你晚上早点回来,我有事和你说。”

    “行,我这来人了,晚上说!”

    对面小陈老师见刘阳放下电话打趣道:“刘老师可真行,老夫老妻还这么恩爱。我家那位天天回家也没个准点都不知道打个电话给我。”

    刘阳整理一下桌面上学生们的作业本,打开教案看了一下要讲的内容:“打电话就是通知一声,不也照样该忙什么忙什么,这一年多在家的时间加起来都没一个月。”

    “人家那是赚大钱去了,我听我家的说什么三峡建设移民工程,去那边的回来的都发了。像你们老孟又是做工程的,估计下半辈子都不愁了。回来要是买了楼房可别忘了请我们稳居去。”

    刘阳笑了笑,此刻她的心思可没想买房子的事,有一件比房子重要的事正困扰着她。

    下班匆匆回家路过菜市场,随便买了点青菜,转身要走身后买菜的喊着:“您的零钱,大姐您没拿找零。”

    “孟婶!”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刘阳转过身见张洁正朝自己招手:“零钱没拿!”她的胳膊上挎着一个尼龙条编的菜篮子,里面装了一篮子菜。

    “哦哦,忘记了,谢谢啊!您这是刚下班?”说着话接过来张洁传过来的零钱。

    “是啊,今天早班,你今天下班也挺早的啊。怎么了这是,神不守舍的?”两个人并排顺着小路走出市场。

    “没什么,对了今天我看见云子在家了啊,你这是准备回去给云子做点好吃的?”

    “可不是,难得在家。要说还是你家小岩听话,我家云子能有他一半我就知足。”

    “嗨,云子聪明,再说接着上学出来也未必会如何,在社会上历练历练也好。”刘阳安慰的说道。

    “可惜了的,你知道吗?要是云子好好上个高中也行,哪怕考不上大学呢。他舅舅说公安系统准备从今年开始在应届高中毕业生里招人,好像是集训进防暴队,将来出来就可以分到所里,多好的机会。就是这个云子不听话,不然好歹上下来也能有个正式工作你说是不是。”

    “是,是!”刘阳嘴上说着,心里却有点堵的慌。

    吃饭的时候刘阳看孟岩已经退烧了,半大小子恢复的快,见他狼吞虎咽的吃了两碗饭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自己随便吃了两口,便放下碗筷。

    “今天学习完了没有?”

    “嗯,早学完了。”

    “以后得更加努力了,要不然咱转学怎么样?”

    孟岩停顿了一下:“转学?好好的转什么学。”

    “我是怕你们学校的教学水平下降,最近老师有没有换啊?”刘阳忧心忡忡的问道。

    “您这么一问我还想起来了,最近我们老师请假现象比较多,英语请了一个代课老师,数学老师也换人了之前教初中的,人倒是挺好就是老让我们自习。”

    “看了还真是的了。”

    “妈,你说什么真是的。自习就自习呗,多做习题就是了。”

    “你知道什么,好老师讲的好事一方面,重要的事扣题,你多做习题题型不是考试的重点,老师划不到重点,就现在的升学率本来你们学校就是中等,这下我看高考悬了。”

    “这个您别操心,我呢也好了,我就一个理想学校,能考上就考考不上我也上班绝对不和我哥一样就和。”孟岩放下饭碗拿起汤勺盛了一碗汤,又给刘阳碗里盛了一些。

    “那你跟妈说说,你想考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刘阳用汤勺轻轻搅动着鸡蛋汤,把鸡蛋挑出来放在孟岩碗里。

    “那还用说,当然是警校了,我从小的梦想。”如果换在以前,刘阳肯定高兴或者鼓励他,但是现在她有点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忧心忡忡。

    “对了妈,我明天还想请假。”孟岩试探性的小声问道。

    “哦,行!”刘阳说完站起身将碗筷收拾到一起端着拿去洗。

    孟岩有点发愣,他没想到刘阳答应的那么痛快。“妈,我想看会电视行不行?”孟岩又问道。

    “哦,行!”

    这也行?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电视里正在放在电视剧十六岁花季,演到白雪怒撕红白榜孟岩忽然想起了沈慕诗,那个给自己一巴掌的女孩。

    窗外传来零星的脚步声音越走越近,接着门开了老孟冲向水池,呕了几口。刘阳急忙挪开正在碗盆,帮他拍着后背并埋怨道:“怎么一回来就喝酒,看你喝的这样多难受,小岩,去给你爸倒杯蜂蜜水。”

    孟岩忙放下遥控器去打水,老孟晃晃悠悠的走到沙发坐下:“没事,没事,吐出来就舒服多了。”

    刘阳擦了擦手上水给孟福生拿过来拖鞋帮他换上,又将脱下的皮鞋拿到门口擦擦浮土放好到鞋架子上。转身回来结果孟岩冲好的蜂蜜水来到老孟面前:“说了多少次,你胃不好不能喝酒。”

    “应酬没办法,放心我没多喝。”孟福生还算清醒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才放在茶几上。转头看看孟岩指着笑起来:“这小伙就是我儿子,看看多精神,这一晃又三个月这个头又高了啊。”

    “本来就是长身体的时候,你自己儿子你自己当然喜欢,小岩,学习去我跟你爸有话说。”

    “这我爸刚回来就轰我,妈你这小别胜新婚也太着急了。”孟岩关掉电视朝刘阳挤了挤眼。

    “去!懂个啥瞎用词!”刘阳笑着轰着他。

    “小岩,你自行车呢?刚进来时候没看见啊?”孟福生扭头看看窗外小院。

    “妈,瞧见没,还知道问我自行车肯定没喝多,我车借人了。”孟岩说完出房间,看了一眼被张洁立在墙边的躺椅,心里嘀咕着周逸云怎么还不回来。

    “这孩子,借谁也不说。老婆,你着急我早点回来,看看回来够早吧,饭都没吃两口就赶回来了。”孟福生抱怨着。

    “那我给你热下饭......”

    “等等还是先说事吧,我这寻思一下午了,什么事能让你这么着急非得跟我说。”

    听他这么说刘阳在孟福生旁边坐下:“我今天去开会,碰到个熟人跟我说小岩他们学校明年开始取消高中部了,现在他们那高中部的老师都忙着找接收。今年的招生是最后一届,咱家小岩现在高二马上到了关键时刻了,你说这怎么办?”

    夜幕降临,小山已经陪了周逸云一天,本来周逸云是去和尚那想找小山问问张伟去了哪里,结果小山说是去打货了。和尚怕周逸云再出什么事,干脆就让小山陪着他。周逸云倒是想好了,先回租的房子地方把房子退了,然后拉着不多的东西就了张伟家,有小山帮忙把他的行李包扔进了张伟放货的那间小屋子里。小山问他打算住哪,周逸云说回家住。他觉得天天外面这么晃根本存不下钱,必须得忍着点,回家就是最好的办法。

    两个人骑着车从张伟家出来,折腾了大半夜感觉有点饿了,小山提议去吃砂锅于是便朝着不远的街区骑行。路边的电影院刚刚散场,出来的人流迫使两个人放慢速度,忽然两个女孩身影闯入两个人的视线。其中一个体恤衫牛仔裤瘦瘦高高的披肩长发,这不是昨天那个女孩吗?

    两个人有说有笑,个头矮一点的女生赞叹:“张曼玉真的太漂亮了,而且结局也圆满,我要是碰到那样的白马王子多好。”

    “想的美,电影你也信!”长发女孩笑着。

    两个人从周逸云的车前走过,短发女生问道:“对了,你不是说昨天那个男的长jacky?不算浓眉大眼的帅,但是有的坏坏的?英雄救美啊,你说要是再遇到算不算缘分。”

    周逸云忙低下头,好在他头上裹着纱布,衣服也换了,为了防风还带着鸭舌帽。小山歪着头看看周逸云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骈腿下了自行车将车立好。

    “哎?!”周逸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想叫他刚一声,两个女孩朝他看来他忙又低下头,再抬头小山已经回来了。看着两个女孩朝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小山拿出一个钱包在周逸云眼前晃晃。

    “你?!”周逸云想抢过来。

    “急什么”小山说着打开钱包,粉红的钱包上面贴着jacky张学友的大头贴,钱包里面有十几块钱,还有学生证:“霍,护士学校的学生啊,难怪!”

    “干什么,赶紧还回去。”周逸云脸憋红了瞪起眼睛。

    小山的年纪比周逸云大几岁,平时两个人也混的不错,见周逸云真急了,小山笑着快走几步追上那两个女孩。见小山将钱包还给她们,高个子女孩还对他说着谢谢,小山又朝这边指了指周逸云急忙转过身。

    “哎,想不想知道她叫什么?”

    两个继续骑车周逸云也不回答,小山嘿嘿笑着:“我说这两妞和音院的那些不太一样,我是说朴素啊。想不想追?”

    “你怎么,怎么还偷东西?”

    “别打岔,说啊,想不想追啊?”

    “追上干什么,不是一路人,走吧!快饿死了。”周逸云催促着。

    “我说你真是,难怪他们给你起外号周小秘。你真是够沉住气的,平时不声不响一肚子小秘密。”

    “我哪有什么秘密,只是什么都不懂,二哥跟我也很少说,就说你刚才露那一手,一看就是惯犯。你坦白从宽,进去过几回?”

    到了砂锅摊,两个点了两个砂锅一堆烤串,又要了一瓶白酒。周逸云一边给小山倒酒一边偷笑,小山的酒量多少他很清楚,不用多久他什么都不用问小山便会把他想知道的都告诉他。

    果不其然几杯酒下肚,小山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我跟你说,平时跟二哥在一起二哥知道我这毛病,根本不让我喝酒。你也别灌我,我告诉你啊,刚才那个两个女孩,高个子的叫王君如,矮个的那个叫石莹。”

    “我可没问你这个,我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偷东西了,不怕二哥知道骂你啊。”

    “我这是见义勇为帮你一个忙,你不谢谢我就算了,还反倒说我,再说偷东西这是雕虫小技,我还真怕二哥骂我,学了东西都用这不值一提的雕虫小技上了,哎,英雄无用武之地啊。”他伸出两只手,周逸云才注意到,小山两只手又宽又修长和他的身高完全不像一个人。

    “你这是弹钢琴的手的啊”

    “什么弹钢琴,我告诉你你个秘密,知道为什么二哥一直照顾我跟虎子么?我们其实是师兄弟,我们还一个大哥,前几年进去了。当初老爷子带着我们哥几个,帮人家看牌馆,我们都得老爷子真传。要不是三子没了,老爷子心灰意冷金盆洗手,二哥也跟老爷子闹翻了,我们肯定比现在要有钱多了。你看马路上拿车,哪辆最好哪辆就是咱的,看对面远处那楼房,哪间最大也是我们的.....”

    看着小山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周逸云又给他斟满。

    “三子又是谁?”

    “二哥的亲弟弟,你还不知道二哥为什么这么照顾你?就因为你长得有那么几分像三子。当时三子刚十来岁,那会儿吴老大那帮人去牌馆玩,被老大耍的溜溜转,输急眼了抄了家伙,两边打起来三子正好在被吴老大捅了,结果他手下的人顶缸了,要不然吴老大肯定现在出不来。”

    “你们,出老千了?”周逸云瞪大眼睛。

    “傻子啊你,不做局指着牌馆茶座哪有大钱赚。来来,满上满上!”小山已经开始要酒喝了,周逸云知道他已经喝的差不多了。

    “别喝了,待会我还得回家,赶紧吃!”

    “回家干什么,哥今天高兴待会带你去牌局见识见识。”小山醉醺醺的说道。

第十二章 谁野谁知道

    周逸云是看着小山骑上自行车然后又从自行车上掉下来,接着扶着车把晃晃悠悠又骑上自行车画着龙回了家,好在路上也没什么车辆行人了,好在小山家住的并不远。他没敢跟着小山太近,怕他看到自己又拉着没完没了的唠叨,直到跟着他送他到家门口,周逸云这才放心的朝回家的路上走,一路上心里默念着一个名字王君如。

    院子的大门虚掩着,推车进了院子见孟岩的屋里黑着灯挂着窗帘,想必自己回来的晚了他已经睡了,于是将自行车轻轻的放好,掂了掂车钥匙放在孟岩窗台上的花盆后面。院子里其他住户也已经黑了灯,唯独孟岩家二楼上还亮着灯光。转身去轻轻推自己家的门,门从里面被插上了。想敲门,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见自家的凳子还在院子里,坐在凳子上呆呆的看了一阵紧闭的门窗,似乎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就是微不足道。从小到大不都是多自己不多少自己不少,酒鬼的老爸以及感受不到母爱的妈。虽然妈妈很少打骂自己,但也很少过问关心自己。或者妈妈最关心的事,大概就是每天她念叨的这日子怎么过。

    房顶一只猫跳过,嘴里喵呜一声,应该是只野生的猫和自己一样,忽然他想起那句话:“我爱大清国,可特么的谁爱我。”顿时心里一阵酸楚。坐了一会儿周逸云又站起身来轻手轻脚的周到孟岩窗户下准备拿车钥匙出去,忽然里面的灯开了接着窗帘也一闪,孟岩揉揉眼睛看看窗外的周逸云朝他招招手。

    房间门没锁,周逸云一拉就开了,迈步进屋顺手将钥匙放在孟岩桌上。“怎么,相思成疾失眠了?”

    “我去厕所,你还没回家?”孟岩一边从一包方方正正的手纸里抓了一张一边问道

    “回了,我妈已经睡了,没叫她!”

    “这吧,咱俩也睡的开,柜子里有我哥的被子,不行......”说着急笨院外公厕。

    这一宿睡的迷迷糊糊,一会好像梦见王君如在对着自己笑,一会儿梦到自己坐在牌桌打牌,赢了好到钱,天已经蒙蒙亮隐约听到院子里有响动声和淅淅索索的开院门的声音。他下了地从扒开窗帘一条缝见一个男人正在拉院门的门栓,这人没见过不像是这个院子里的人啊,他开开门想看清楚,那人听见有人出来赶忙开开院门快步走出去,那速度比孟岩跑厕所还快。

    孟岩挠挠了被纱布勒的有点痒的头皮转身一刻,看到自己家房门关了一下,忽然想到昨天回来是从里面锁的插销,心里咯噔一下。

    张洁要上一周的早班,早上五点多出门,一开门就看到坐在门外的周逸云一愣:“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啊?”她蓬头垢面的端着脸盆,只穿着秋衣秋裤,脸盆里还放着手巾漱口杯杯里插着牙膏牙刷。

    周逸云站起来走到屋里,用力的打开窗帘,看了一眼凌乱的双人床以及上面的两床被子,心里极其不快。

    “这孩子,回来不说一声。”张洁刷着牙嘴里含混不清的说道。

    “妈,这还是我家么?我回家还要提前通知啊?!”周逸云没好气的说道。

    “这死孩子,怎么说话呢,你不回来也不是不通知么?越来越野,和你那野爹一个德行!”张洁的起床气收不住不甘心的说道。

    “你能不能不拿我跟他比,现在我通知你,以后我每天都回来,还有野不野的你心里有数。”砰的关上屋门,留下一脸又羞又愤的张洁兀立在院中。

    回笼觉睡的挺好,张洁什么时候上班走的他都不知道,但是回笼觉还是做了个梦,梦到张伟浑身是血的朝自己走来,他后面还跟着好多人在追赶他。“二哥!”周逸云猛然惊醒一挺身坐了起来,忽然又觉得心里惭愧。昨天还寻思,这世界上没什么人对自己好,但是想到孟岩这个好哥们儿,又想起张伟这两年对自己的照顾。这两年张伟陪着自己老婆的时间都少,忙的时候带他去打货,有一次去大红门还特意带他北京玩了两天。不忙的时候带他去听茶楼,带他游泳钓鱼。每天收摊,周逸云都会和货一起坐在三轮车后面,放着录音机,跟着录音机跑调的高声唱歌,张伟就会一边蹬车一边乐。周逸云就好像多了一个亲哥哥一样,顿时觉得十八年最开心的就是这两年的时光了。

    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大概是那个梦的事,不过也是奇怪每次张伟打货也会带着自己,难道仅仅因为自己受伤了才没告诉自己吗?起身下地看看闹钟,已经早上八点多了,干脆去支摊吧也许张伟已经回来了。

    坐几站公交车到了张伟家门口,张伟家住在一片最早租借地的洋房区,但是这片洋房区并非有钱人的地方,如今的洋房区每个两层半的联排别墅都已经墙迹斑驳,每栋楼里都住着六七家住户,每家屋门口有支着煤气灶台,逼仄的空间狭小的走道。六七家人公用一个卫生间,时间长了便谁家都不用尽管如此楼上还是散发潮湿污秽的味道。张伟家就住着三楼,再朝上走半层是个露台,一栋楼的人都在这晾衣服。两层半的楼的下面半层是个地下室,张伟卖的服装多是放在这里。地下室不大,只能放几箱货,地上铺着模板隔潮气,尽管有模板隔潮气张伟每次也不敢进货太多,而且地下室只放每天出摊摆的那些,大部分还是在他三轮不大的房间里堆了半面墙。

    周逸云找到停在胡同的的三轮车,推到院门口然后从地下室搬出几个箱子。用绳子沿着三轮车后面斗把箱子捆结实,这才上了三楼敲了敲张伟家的门,门吱呀一声开了,杨晓霞站着门口一头顺畅的波浪发披在肩上,蓝色的长裙外面罩着一件薄坎肩,背着细带的皮包。

    “嫂子,二哥呢?”

    “不知道啊,昨天一晚上没回来。”杨晓霞嘟着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哦,那我先去支摊,您这是要出去吗?”

    “是啊,这两天又点不舒服得去趟医院。”

    “我送您吧!”

    周逸云先坐上三轮压着车前面,杨晓霞上了三轮车坐在箱子上出了胡同先向医院方向骑行,路上杨晓霞还嘱咐周逸云,要是看到张伟就告诉他一声她去看病了。

第十三章 早恋(一)

    一个上午周逸云都打不起精神,一会想起早上看到的那个人的背影,一会又担心张伟。平时但凡有人经过摊位,哪怕多看一眼他都会热情的打着招呼介绍商品,而今天有人问起他才会勉强的问:是您穿吗,要不要试试。这种感觉看上去及其敷衍,就连他自己也不喜欢这个状态。其实现在头上缠着纱布挡着一只眼给人的感觉很怪,顾客看看衣服在看看他也就转身走开了。

    没事的时候他拿起,扫扫衣服上落下的尘土,心不在焉的随意扫两下,便扔下鸡毛掸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盒。烟盒里面没剩下几根,软包的烟盒捏的有点皱巴,看不过去便在点上烟之后捏着烟盒捏出原来有棱角的样子这才放回口袋。

    肩头感觉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便见一张朝气阳光大男孩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小岩你怎么来了,今天没去上课?”

    “不想去啊,看书看的累就出来溜溜。”

    “还不去?不怕旷课请家长?”

    “没事,我妈说帮我请假,她和我们班主任熟一个电话的事。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我还说找你去玩儿会的。”

    提起这事周逸云将身子靠在柜台上叹了口气:“你要是想去玩就自己去,我二哥出门了昨天就没回来,我还是盯摊吧。”

    孟岩看看挂着的衣服,成套的最新款的套头运动装,见过同学们有的穿样子挺好看,又用手摸了摸还挺舒服,比那些看着跟秋衣秋裤似的带两个白道的运动衣看着高级多了:“我不去了,就是来找你的。”

    周逸云歪着头端着肩端详着孟岩,正正规规的学生头,五官长开了可是沿袭孟福生和刘阳的优点,浓眉单眼皮大眼睛,五官很又棱角神态气度和老孟很相似。天气都快到五月份了两头凉中间热的气温,他穿着一件白衬衣外面套了件双排扣的黑色西装,条绒布的深色长裤,衣服料子好料子款式也是这两年流行的,但是穿在一个十八岁男孩身上显得十分老气古板。不用猜也知道,孟岩从小就被刘阳打扮的跟小大人似的,只不过小娃娃时候看上去乖巧,这个年纪还按照父母的审美穿衣服就未免有些不合潮流了。

    转念一想刘阳就是被爸妈呵护的孩子,不像自己从小都是自己决定自己的事,心中便又生出几分说不出是嫉妒还是羡慕。见孟岩还在目光不离的看着架子上挂的运动装,周逸云转身转到柜子后面找出一套蓝色的孟岩能穿的尺码:“那,你试试,我觉得肯定合适。”

    “不不不,我不买。”

    “谁让你买了,我送你的!”

    “送我的我也不要,我妈肯定不让我穿这个的。对了,这身多少钱?”

    “问钱就远了,你要是非要买那就是瞧不起我?”周逸云外头斜眼的看着孟岩,这副尊容和他语气透着社会人的霸气。

    “我怎么敢瞧不起你,你要这么说你就当欠了我一套,回头我问问我妈,要是让我买我在买。”孟岩呵呵笑着,转身和周逸云站成并排看着人来人往有说有笑的聊一会,看看远处大楼的巨大的时钟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这才和周逸云道了别赶回家吃午饭。

    刘阳比孟岩早些到家,换好衣服热上饭菜,等饭菜都端上桌摆好孟岩才急匆匆的进屋。

    脱下西装挂好然后洗了手坐在桌边,嘴里说着好香啊刚要动筷子却被刘阳拿筷子敲了一下手背,这次猝不及防还挺疼。

    “打我干嘛,我洗过手了。”孟岩一脸茫然。

    “我和你们班主任通过电话了。”刘阳一脸严肃的看着孟岩,臭小子长大有心事了,竟然差点被他蒙混过去,如果再走他哥哥孟军的老路那可不行。虽然说最终孟军的学校考的还可以,而且之前也带来过女朋友,但是总觉得孟军并不喜欢那女孩,果不其然还是最终分手了。现在孟军参加工作了,刘阳更加着急孟军终身大事,却架不住孟军就是不想谈恋爱。

    孟岩哦了一声,却不知道刘阳要说什么只好把放下筷子手放在桌边,用无辜且又询问的颜色看着刘阳。

    刘阳想了想,语气缓和了下来问道:“你们班主任说,你没去上课是因为和女同学打架了,我说怎么可能,我们小岩可是乖孩子,从来不会和同学打架更何况是女同学,他昨天确实是发烧了。”说这话的时候她观察着孟岩的表情,只见孟岩脸都红到耳根,愈发感觉自己的推测可能是对的。

    “果然你们班主任说,事情不怪你的,那个女生平时就很个性,也没什么朋友上学放学都是一个人走。老师也了解过了,那天可能是你批评她不认真值日,她动了了手,你呢没有动手,还认真的上完了自习。”

    这样说还好点,孟岩又哦了一声低下头。

    “吃饭吧,我看你烧也退了,不然的话明天就去上课吧。”

    听到刘阳这么说,孟岩才再次拿起筷子,不过饭菜感觉没刚才那么香气诱人了。

    “你们班主任也说了,要是你觉得这个事在班里影响不好,就请那个女生家长,让她当面给你道歉。”刘阳给孟岩的碗里夹了块肉。

    “不要,不要,请家长她回家肯定爱说了。”孟岩赶忙说道:“我不烧了,下午就可以去上课。”

    “真的不要?”刘阳看着孟岩脸憋的通红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行了,我不问你这事了,下午都是自习课你们化学老师还没找到代课的,回头我给你找个家教你这段时间在家复习吧。”

    “那怎么行,我还是想去学校的。明天周日我周一就去上课好不好。”

    “嗯,也行。对了,那个女孩的情况班主任跟我也略微说了一下,好像是和奶奶长大的。这个跟着隔辈老人长大的孩子都是有的个性,你看你哥就知道了。以后呢多让着点人家。”

    “嗯我知道了。”孟岩闷着头大口的吃着饭。

    “别光顾着吃,跟我说说这个女孩,是不是叫沈慕诗?我记得学习很一般啊,成绩应该是靠后几名是吧?”

    “她啊,也不是一般她是偏科的厉害,语文英语成绩好,数学一塌糊涂,这都怪我同桌罗斌。”

    “罗斌怎么了?”刘阳不解的问道。

    “罗斌老好人,沈慕诗从来不写数学作业,罗斌数学课代表,也从来不告诉老师谁不交作业。我们数学老师也是糊涂,根本不检查。不过检查也没用,有一次我们物理老师亲自收作业,您知道我们物理老师口头语是什么?糊涂,一脑袋糨子。结果收到沈慕诗那,她站起来就对老师说:老师我糊涂一脑袋糨子,作业我没写。”孟岩越说越有劲头,把物理老师语气模仿的惟妙惟肖,说到沈慕诗回答的时候忍不住大笑起来。笑了几声见刘阳没笑还微微一皱眉头,忙收住笑解释道:“我意思是说,她不像别的同学找借口编瞎话说什么作业没带之类的。”

    话说到这刘阳心里已经明白了,孟岩对这女孩有不一样的好感,从他刚才提起这女孩的眉飞色舞的样子,她还没见过孟岩这么跟她提起过哪个同学。

    “你喜欢她是不是,跟妈说实话。”刘阳的语气很温柔,但是在孟岩的听来就像一个魔咒,因为跟妈说实话这句话的魔力太大,从小他就没对刘阳撒过慌,甚至什么事都和妈说,可以说刘阳的教育方式在某些方面是成功的,一个能指点自己方向又能倾心交谈的母亲面前,孟岩的心理是没有防线的。

    “嗯,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是觉得她很特别,所以就总想知道她想什么。其实那天的事也不能怪她,学习开了计算机课,老说basico语言教程要自己准备,她那天晚自习前是去书店找书所以回来晚了,我是觉得他没做值日不对,不过如果我主动点帮她做了也就不会惹她生气了。”

    孟岩说完自己皱了一下眉头好像觉得哪里说的不对,又见刘阳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一点都没生气的样子索性接着说道:“妈,是我先动手的。她恐吓我,我就抓住她手了,毕竟我是男的这样影响确实不好。”

    刘阳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总算明白事情的经过,又对自己判断的正确增加几分,不过她还是挺赞许孟岩的担当便笑着说道:“这就对了,男孩子大度些,赶紧吃饭饭菜都凉了。”

    一片乌云散孟岩吃的挺开心,吃过午饭便回屋复习。刘阳收拾好了又洗了脸重新梳了头才换好衣服去上班,下班的时候刘阳来的孟岩所在的学校。

    下午课五点放学,晚自习六点半,离家近的学生都回家吃饭,校园的操场上三三两两学生,有的跑步有的打球,还有的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点面包或者方便面就和吃点。刘阳径直来到班主任办公室两个人聊了几句,便由班主任带着来到教室门口。

    “沈慕诗,出来一下。”随着班主任一声招呼,坐在靠前面一排手里拿着刚买回来的方便面的沈慕诗转过头,一个文静清秀瘦弱纤小的女孩子站起来走了过来。

第十四章 早恋二之道歉

    班主任和刘阳低声说道:“咱们都交过这么多学生又都是过来人,青春期有些情绪上的萌动也是正常的,你的想法倒是很新潮,疏导更胜于严苛。你说的我是领教了,最美好的时光给孩子最美好的记忆。”

    沈慕诗已经走出教室来到刘阳和班主任面前,刘阳上下打量着沈慕诗。

    未见到她之前,刘阳感觉这应该是叛逆女孩,有点楞有点疯甚至小孩子装酷那种。然而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却出乎她的意料,短发娃娃头齐眉的刘海顺顺的贴在额头,五官小巧精致配合她的发型伶俐乖巧,她的皮肤很白有点苍白感,娃娃领的白衬衣和一条黑色背带裙,很像《世界时装之苑elle》上面的日本女孩子的服装。刘阳是最喜欢看时装杂志,并且自己和家人的衣服全是她挑选的样式找裁缝裁剪定制,见着沈慕诗的装束就已经产生几分好感。又见她并没有听到班主任招呼就跑过来,而是将手里的方便面放到书桌里稳稳当当的走过来,双臂下垂双手交握规规矩的站在两个人面前:“张老师,您找我有事?”一个很礼貌又很有家教的样子。

    刘阳心里有点气孟岩,这样一个女生怎么会给他一巴掌,完全想象不到的爆发力肯定是当时被孟岩气急了。

    “这位是刘老师,她有事想问你,你们说着我下班了,刘老师有事给我打电话。”看了看手表,班主任和刘阳告别急匆匆的走开了。

    “刘老师,您好。”沈慕诗微微弓了下身,再和刘阳对视见刘阳满目笑意。

    “沈慕诗,别叫我老师叫我阿姨就可以了,不介意的话我们外面说话?”

    沈慕诗说着好的刘阿姨,便跟在刘阳身后两个台阶的距离一前一后出了教学楼,在楼前的空地刘阳停下脚步:“小诗,你恐怕还不知道我找你又什么事情吧?”刘阳语气温和的问道。

    女孩依然保持站姿,但从她紧握的手上看出有点紧张:“我知道,您是孟岩的母亲。”

    她当然知道,买完方便面回教室的时候同桌吴薇薇就告诉孟岩的母亲来学校了,她还看见刘阳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管她谁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至少心里的一块石头可以落地了。

    这两天沈慕诗可不太愉快,孟岩两天没来上课,自己也觉得那一巴掌是不是有点过分,但是掂量着如果因为这事请家长应该不会挨骂。父亲是个有些大男子主义的老古板,但是从小的家教还算严,尤其自小因为学习挨打,因为淘气挨打却从来没有因为和男孩子打架挨过打。别看沈慕诗纤细柔弱,那可是在区体育馆练了好几年武术的,后来爸爸说她大了学习紧了不让她继续练的时候连教练都一再挽留,毕竟这个倔强的女孩比她弟弟刻苦一招一式也有模有样。而弟弟沈英强却是从小爱哭娇气鬼,父母呵护下长大的金娃娃,生的高鼻大眼从小就俊俏的很深的父母喜爱,但是出去就由这个姐姐罩着,胡同里一起玩的小孩若是有一点欺负弟弟,沈慕诗都会将那小孩按到暴打一顿,为此尽管有家长找上门,父亲也最多呵斥苛责几句,等人家走了便拍拍沈慕诗的头:“果然有姐姐的样子。”

    父亲口中赞扬沈慕诗很难听到,学习上听不到的,弟弟三道杠。生活上也听不到,毕竟大多数时间自己还是跟着奶奶住,小学前几年还跟着父母住过一段,后来便是放学了花五分钱硬币坐汽车去奶奶那睡了。父亲是长子自是长孙为大,虽然父母这边得到疼爱少让沈慕诗总觉得父母爱如冰,但是作为奶奶一手带大的长孙女,沈慕诗集成了上过私塾的奶奶的大家闺范,叔伯姑姑们的疼爱,这里有一半是还没自己儿女时的稀罕,还有一半自然是对奶奶的讨好。也许是自小跟着奶奶戏文看多了,更或者是两边冰火两重般的待遇,更或者早熟读三国红楼,形成沈慕诗独特的个性,独来独往不张扬的任性和倔强下面的不易被发现的自卑。

    本来以为孟母是来兴师问罪却没想到确实一位和蔼的阿姨,听说也是老师,却没有老师的架子和严厉,而且谦谦温和又气质极好。见她笑着开口:“我是替我们家孟岩来和你道歉的。”

    “道歉?”沈慕诗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事情的经过小岩已经跟我说清楚了,我觉得你那巴掌打的好,女孩子自尊自爱是对的。”

    想不到孟母上来就是这么一番话,沈慕诗微蹙着双眉随即舒展微微一笑:“阿姨,这事各打五十大板,他有他错我有我错,不过您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道歉吧。”

    好个聪明利利的小丫头,话说的不软不硬,责任不推诿却也不多担待,这到更让刘阳愈发喜欢。按说刘阳心里是喜欢女孩的,总觉得若是有个女孩一定会是公主一样的,可惜接连生两个都男孩。她竟然噗哧笑了:“那你觉得我来找你还为什么?”

    沈慕诗摇摇头表示不知。

    “没吃晚饭吧?”她伸手看了下手表:“我来邀请你去我家吃饭,另外晚上我给孟岩请了个补习老师,正好听孟岩说你数学成绩不太好,一起听听。”

    “这....不合适吧?!”这个邀请确实有点让沈慕诗心动,数学就是很多不会,又不知道怎么学,越听老师讲的云山雾罩自己都犹豫干脆放弃最后蒙选择题算了。

    邀请沈慕诗到家里吃饭是刘阳临时决定的,本来她想和沈慕诗聊聊看看怎么能化解两个人心结,结果话没几句就觉得不用多说什么了,见沈慕诗还在犹豫于是拍拍她:“去拿书包,阿姨在这里等你。”

    “可是晚自习.....”

    “张老师那我来解决,去吧,怎么阿姨亲自邀请都请不动你?”

    “好吧,那您稍等。”沈慕诗不是扭扭捏捏的女孩,对孟岩的母亲她很有好感也有自然的亲近,更何况出了事情总要去面对,去趟孟岩家总要比请家长好的多。

    写完最后一篇卷子,孟岩已经感觉饥肠辘辘了,一边检查习题一边用手去够果盘,里面水果已经空了。他上身只穿了一个螺纹跨栏背心,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正舒展的肩膀看见刘阳走进院子,身后还跟着沈慕诗。

    刘阳敲敲他的窗子,然后领着沈慕诗朝院内的三间房中间那间走去。

    她怎么来了,我妈不会和她说什么吧,孟岩看着他们进屋的背影,忙从床上抓起衬衣穿上赶紧也跟了过去。

    “我去蒸饭,你们两个聊。”刘阳换好鞋拿着买好的上了楼。

    两个人单独相处还是有点尴尬,沈慕诗站着屋子中央,看着孟岩手足无措的拽了衬衣下摆,自己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孟岩说了声请坐,想去倒水竟抢步拦了沈慕诗的脚步,忙退后半步又见沈慕诗也让半步,再想过去拿水沈慕诗又迈开腿。就这么尴尬的僵持片刻沈慕诗抬头看着自己,直视沈慕诗,整齐的刘海下面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仿佛自己随时会被看穿。和沈慕诗对视一瞬间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心都快跳出来了,说不出是喜欢还是怕。

    “为什么不去上课?”还是沈慕诗开了口。

    孟岩竟像是自己犯了错,沈慕诗的语气不像询问而是质问。孟岩搓搓手给沈慕诗闪开去沙发的路:“昨天是真的发烧了。”

    “你这么就旷课,同学和老师都知道了以为是因为我打了那一巴掌,难道要我给你道歉,知不知道那样很我没面子的?”沈慕诗转身在沙发一角坐下。屁股只坐了一半沙发,并没有将自己全嵌入沙发而是腰板直直的说的话又很有底气。

    “哦,你也知道没面子?那你觉得是我们两个谁更没面子?”孟岩转身靠着柜子双臂抱怀低头看着脚尖。

    楼上传来刘阳的说话声:“小岩,给小诗拿饮料。”

    孟岩答应着上楼从厨房的冰箱里拿了瓶玻璃瓶汽水,听到刘阳说道:“没有盐了。”

    “我去买!”

    “不用,你们说话吧,今天周六你哥哥和你爸晚上都回来,我顺便去趟菜市场多买点菜回来。”刘阳见锅上已经冒着热气里面的水已经开了便叮嘱道:“记得半小时之后我要是还没回来,想着关火。”说完便下楼换鞋,见刘阳要出去沈慕诗站起身。“小诗,你坐着。我买点东西就回来,待会做得了你们先吃吃完等老师,他爸和他哥会回来的晚些不用等他们。”说完开门出去。

    “阿姨慢走!”

    孟岩将玻璃瓶汽水已经打开递到沈慕诗面前:“慢走什么,这是我家你那么客气干什么。”

    “不!喝!你还没认错。”沈慕诗歪过头。

    孟岩一仰脖喝了一大口:“好吧,我错了!”转身将大半瓶汽水放在桌上。“我不该看着你擦黑板不帮忙。”他气哼哼的补充道。这个气有点气自己,这么不争气,好歹自己男孩子,难道就因为挨过一巴掌就并不敢再看她了么?

    鼓足勇气忽然转身,却看到沈慕诗笑了,他极少看到过她笑,笑起来眼睛眯起来弯弯的却也忍不住憨笑起来,却听沈慕诗说道:“对不起啊,我那是条件反射,不该出手那么重。”

第十五章 早恋三微甜

    气氛缓和了,沈慕诗重新在沙发坐下。

    “也不怪你,但是你也不能戳瞎我啊,我这双眼可是继承我妈的优点,戳瞎了可惜。”他说着话视线绕过沈慕诗看着她沙发后面的窗外。天色渐黑,房间的灯开关就在沙发边上于是走到沙发边准备开灯。却听得沈慕诗轻声道:“谁让你看,再看还戳。”

    这话就有点戳孟岩了,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面子的事倒无所谓,好歹自己是男孩子,自己干嘛不敢看她。他就停着沈慕诗面前,慢慢半蹲下来,就这么瞪着眼看着,看着沈慕诗脸越来越红,她真的有点好看,沈慕诗被看得先是惊讶随后又有些羞涩最后慢慢有点生气,这么近看的这么清楚的表情变化孟岩忽然觉得很开心。

    “你还看!”沈慕诗真的有点恼火,孟岩的目光烧的自己心慌意乱。看着他眼神中的得意,沈慕诗有点后悔自己不该来。

    “就看!难道你还动手?你可是来道歉的!”

    “上次的已经道歉过了,大不了再道歉一次。”沈慕诗相信自己出手会很快,只不过脑海里忽然想起孟岩妈妈那温暖的笑意,和诚挚的道歉竟觉得如果再给他一巴掌有点对不住孟岩妈妈的一片好心了。索性扭过头目光透过玻璃窗看着杂乱的院子。

    “哈哈哈哈”孟岩笑的有点得意,他看到沈慕诗耳朵根都红了,她的脖子很白皮肤真好,真想用手指去碰一碰但是不敢。她身上有种淡淡的香气,与众不同的淡淡的奶香,吸引着他想更近点再更近点。

    笑声过后的沉寂,沈慕诗转过头,孟岩离自己这么近,她的视线只能看到他的眼睛,扑面是男孩子身上的热气让她有点窒息,她忙向沙发里靠了靠:“你,你离我远点。”

    半蹲向前的姿势突然被打断,孟岩也觉得失态同时身体有点失衡,险些扑到沈慕诗身上,他忙撑住沙发靠背。此刻沈慕诗的头刚好贴到孟岩胸口,她听到他心狂跳的声音。孟岩忙稳住自己站直身体,一时双手不知道要放到哪里,沈慕诗也有点惊魂未定,长这么大第一次离男孩子这么近,心跳声似乎在耳边,慌乱中她下意识的猛地将孟岩一推。

    连被推开都这么与众不同,一双绵绵手带着37度的体温触碰少年胸膛一瞬间突然发力,已经分不清是被推出去还是被双掌拍出去,孟岩身体失去重心向后倒去,那一刻他觉得时间停滞向后向后慢慢向后,这个过程几乎用了很长时间,即便望着天花板鼻尖还是体香,以及一阵金星闪动犹如沈慕诗指尖熟练转动圆珠笔时候,银色的笔尖在空中画出一道道弧线。

    “这是什么掌法?”孟岩发着呆。

    “化骨绵掌!”沈慕诗没好气的说道。

    “我要写遗书,扶我起来。”此刻孟岩犹如老爹附体,平时见惯孟福生宠着哄着刘阳,虽不是油嘴滑舌那种但装傻扮怪起来足是逗得刘阳发笑。

    看着他直挺挺躺着以及伸出来张开五指的手臂,沈慕诗终于忍俊不禁了,平时孟岩并不是让人讨厌的那种,也几乎从来没喊过那几个调皮男生给自己起的外号,一个普通的同学成绩较好的同学以及平时并不活跃的同学,忽然让人觉得有趣儿。她笑着起来拉住孟岩,孟岩顺势坐起来揉着胸口:“你这丫头,如此刁蛮,以后谁敢娶你,老夫便是放心不下死不瞑目了。”

    “还玩,信不信我捶死你。”沈慕诗笑着举起拳头。孟岩抬头看着,真想再去抓住她的手,哪怕再挨个耳光或者几拳也值的了。

    终于还是没敢,只好坐在那发呆“你还不起来,一会阿姨回来了。”

    “没事啊,我就告诉我妈你又打我了,这次可是你先动手的哦?”

    沈慕诗歪着头忽然一皱眉:“什么味儿?”

    孟岩一个打滚站起来就往楼上跑,跑上去见炉子上的火妥妥的,再看时间才刚刚十几分钟。这才明白自己被捉弄了,耸耸肩笑了笑从冰箱里又拿出一瓶汽水打开盖子下楼递给沈慕诗。看着天算彻底黑了顺手打开房间的灯,灯下沈慕诗的脸红红的。

    热腾腾米饭摆在面前,沈慕诗却吃不下,刘阳热情给她夹菜。

    刘阳三口两口吃完:“我去楼上备课,小岩一会收拾了就复习功课吧,等补习完了你送小诗回去啊。”

    孟岩也放下碗筷,看着沈慕诗皱起的眉头笑着问道:“怎么吃不动,难道不比大饼卷鸭蛋或者大饼卷松花蛋好吃?”

    沈慕诗瞪了他一眼放下碗筷叹口气,她已经尽力了却也只吃了三分之一。“不许浪费粮食啊?!”

    沈慕诗不出声放下筷子,孟岩也不客气端过沈慕诗的剩饭吃起来。

    这有点让沈慕诗意外,陌生人的人剩饭菜,他竟然不嫌弃。忽然想到那饭菜自己刚刚吃过,那碗边也是自己碰过,更是羞的想找地缝钻进去,没办法索性低头头都低的额头碰到了桌子上。

    “剩饭嘛,也不用那么惭愧,下次我给你少盛点,不过我帮你吃了剩饭,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孟岩问道。

    “你说。”沈慕诗额头贴着桌面似乎能冷静许多。

    “你为什么每天午饭都带一角饼,一个鸭蛋或者松花蛋?”孟岩满脸写着好奇。

    沈慕诗抬起头用手整理一下额头的刘海:“每天奶奶给我带饭,因为奶奶还要照顾姑姑家的两个孩子,所以就只好给我带角饼带个咸鸭蛋,然后有一天我说,我吃腻了。奶奶就给我改成了一角饼一个松花蛋。这个答案你满意不?”

    “咳咳咳,你肯定随你奶奶,太奇葩了。”

    “说谁奇葩呢?”沈慕诗收起笑容反问道。

    “别绷着脸啊,你刚才不也笑了吗?我发现你也会笑啊,从高一到现在我就没见你笑过。每天独来独往好像独行侠一样,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呢。”

    沈慕诗一愣,从上高中两年了,自己没一天是开心的。连最疼自己的奶奶,偶尔都会说:“就是不听你爸妈话,上什么高中你看xxx家的孩子上个中专技校毕业就有工作。”

    “你说你姑姑孩子你奶奶照顾,你姑姑家两个小孩,也和你一样跟你奶奶住?”孟岩问道。

    “我两个姑姑是知青,她们各有一个小孩子属于政策上知青子女回城。现在都回来上学,跟着我奶奶一起。”

    知青这个词现在的孟岩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你怎么不和父母住。”

    “快了。”

    孟岩看出来这不是个愉快的话题,他站起身来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到“谢谢你今天来看我啊,其实我也是懒得去学校。”

    “是你妈去学校找我的,不过你妈真好,我觉得跟一般的妈妈不一样。”

    “那当然了,我妈可是特级教师。”孟岩满脸的骄傲。

    “来你家的路上,你妈说的话挺对的,既然考上了高中,我们应该重心放在学习上.....”

    “停!”刘石头一摆手:“这个我们不用说,天天有人耳朵边催你你烦不烦。反正我报考上高中时我爸非要我上,要是我就想上个中专技校什么的,出来就分配还有一技之长。”

    “我上高中就是赌气,我爸说家里有一个大学生就可以了,让我上个中专技校,将来我弟弟上大学。所以我得学习,所以咱两不一样,你要是不想学你别影响我!”刘石头忍不住侧过头看了看倔强的沈慕诗:“你数学不好我能辅导你。”

    到底是谁来劝谁?慕诗心里好笑:“辅导个屁,你都不去上课!”

    “我在家都自习完了,以后我还就在家自习,你没听说明年我们学校取消高中部?高中老师现在都忙着外面找接收呢?”

    沈慕诗惊讶的瞪着眼睛,她知道刘石头的消息肯定准确,可是那样的话意味着他们这批学生前途渺茫,更何况升学率那么低。忽然沈慕诗心里有点绝望,自己学习成绩并不是太理想,文科还好但是偏科的厉害,这次期中考试数学才28分,想到开家长会时候父亲不屑的目光沈慕诗觉得心都凉了。

    这天晚上,沈慕诗见到了孟岩的爸爸和哥哥,补习老师来了两个人上了一堂课,随后孟岩骑着车将沈慕诗送到公交站。看着她上了公交车,孟岩还推着自行车楞了半天才高高兴兴的回了家。

    哥哥孟军放假,回来靠门口的屋子自然就哥哥去睡,孟岩倒不介意回来睡沙发,反而觉得沙发上还隐约沈慕诗坐在那里。躺着沙发上楼上说话声听得很清楚,没有谈及自己的事,倒是听得孟福生说最近碰到了周伯涛,好像周伯涛这两年倒腾钢材发了财,而且周家的离婚诉讼也快两年了,应该近期会有结果了。听着听着孟岩睡着了,似乎梦里还看到沈慕诗一边听课一边转动圆珠笔,而自己就是她手里的那只笔,在她指尖上,上下翻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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