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这下我们扯平了
纯音侧听之后，紧接着要做的是前庭功能检查。
前庭器官是听觉神经系统的一部分，由内耳中三个半规管、椭圆囊和球囊组成，是人体对自身运动状态和空间位置的感受器。
简单的说，人在梦境接入时仍然能够感受到“跌落”的感觉，靠的就是能在睡眠状态下保持活跃的前庭器官。
前庭器官功能正常，是参加梦境接入课程的入门条件，因为三代机的紧急唤醒机制是直接作用于听觉神经系统的。
在梦境接入中，如果推送音频无法将接入者唤醒，那接下来就会给前庭器官推送“跌落”信号，让接入者的大脑感受到主人下坠的失重，从而立刻从梦中苏醒。
brown在报名参加这门课时就被要求接受前庭功能检查，所以对流程有个大致的印象。
田梦夏显然也很熟悉这一套查体流程，再加上brown的配合，昂白实验、巴魏二氏试验、旋转试验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田梦夏一边给brown查体，一边给他解释每项检查到底是查的什么。
错指物位实验时，田梦夏和brown对面而坐，指挥他伸出一只手臂，然后抬起的手握拳，伸出食指。
田梦夏也伸出自己的食指，放在brown食指的不远处。
她先让brown睁着眼睛，用自己食指去触碰她的食指。
然后格雷给brown带上了眼罩，让他在闭眼的情况下再一次触碰田梦夏的食指。
直到brown的两只手都能在闭眼的情况下准确的找到田梦夏的食指，格雷才摘掉他的眼罩。
brown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而后映入眼帘的，是田梦夏如释重负的轻松笑容。
“迷路功能正常，小脑功能正常。”田梦夏开心的记录着检查结果。
“你很喜欢当医生？”brown揉了揉被眼罩弄乱的头发，笑着问田梦夏，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
“当然。”田梦夏很干脆的回答。学医路上满是荆棘辛苦，若非真的热爱，根本坚持不下来。
格雷听了她的回答，也不禁会心一笑。田梦夏若不是一心学医，现在应该是个满世界开音乐会的音乐家了吧。
她为了完成学业，付出了那么多的艰难辛苦，却只回答了“当然”二字。
为了自己热爱的事业，付出再大的代价都是心甘情愿。在这一点上，格雷觉得自己不及田梦夏。
brown得到田梦夏的回答，觉得自己耐着性子陪着她在这里玩“医生病人”的过家家，也不是算是太荒唐。
每一项检查结果都十分正常，三人各有各的开心，诊室里的气氛很是轻松和谐。
正在这时，诊室的大门被人敲开了。
即使检查是在屏风内的隔间里进行，但被人这么唐突的闯进诊室，brown的脸还是瞬间冰封，不怒自威。
周围的气温仿佛瞬间下降了10度，田梦夏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去看看。”田梦夏放下手中正在准备的查体仪器就要出去。
brown却一把抓住田梦夏的手腕，拉住了她，眼睛的余光瞪了一眼旁边的格雷，示意他去查看情况。
这原本是护士的工作，但格雷来之前就被告知了今天这群需要检查的学员，没有一个好惹的，所以微点了一下头，走出了屏风。
格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明白刚才诊室里的轻松的气氛果然是种难得的偶然。
brown这种能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人物，都十分看重**。
检查时被人无端闯入诊室，自然会不悦。
其实格雷心中已经猜到进来的人是谁了。有田梦夏的地方，多半会出现那个人。
果然，tommy过于帅气身影出现在诊室内，脸上的表情，比刚才的brown还难看几分。
“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格雷没好气的小声说，这音量，只有tommy一个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candy继续帮brown先生检查，我去处理一个急诊。”格雷一边把tommy拉出诊室，一边大声的交代到。
田梦夏应了一声，继续准备起查体用的仪器，可手上的动作却分明慢了几分。
她接受过顶级的音乐家训练，对声音十分的敏感。刚才格雷说给tommy的话，即使声音很小，她却能听见。
所以她明白根本没有什么急诊，却不得不顺着格雷的谎言继续骗brown。
“怠慢了，我们这里急诊优先。”田梦夏十分小心的解释着。
无端的谎言，让她的心里泛起了愧疚，更觉得诊室里的气氛又压抑了几分。
“有你在，不算怠慢。”brown看着田梦夏明显慢了一拍的动作，和小心翼翼的语气，明白了格雷是在骗他。
但是他即没有承认，也没有拆穿。谎言是人际关系的润滑剂，与其把格雷强留在这里，他更喜欢和田梦夏独处。
虽然她还没从医学院毕业，虽然她不是持证医生，但这套检查，她一个人足以应对。
只要有能力胜任，brown从不会在乎别人的资历。这是他用人的原则。
接下来是冷热空气测试，田梦夏让brown平躺在诊床上，然后把他的头微微抬起。
“放轻松，看着天花板上贴的笑脸纸。”田梦夏在他身边嘱咐道，然后用空气喷枪分别刺激brown的左右耳，观测他的眼震。
可喷枪刚喷出冷空气，brown就十分不配合的甩了甩头。
“别紧张，喷出来的是空气，没有伤害的。”田梦夏急忙解释道。
“不是紧张，是痒。”brown忍不住挠了几下耳朵。
“你的耳朵很敏感。用冷热水做测试不会那么痒，但是你的衣服和头发都会湿，所以忍耐一下下就好，只需要40秒。”田梦夏用哄骗的口气和brown解释道。
“忍不了，用水来做测试。”brown起身坐在诊床上，固执的要求着。
“那我给你拿件一次性的无菌服，你换上做。”田梦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维护患者的体面是医生的本能，她当然不会让brown穿着湿衣服走出诊室。
brown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完全就没有理会田梦夏的哄骗。可是莫名地，他却喜欢田梦夏哄骗他时那种讨好的口气。
接过田梦夏递过来的无菌服，brown十分潇洒的脱掉西装和衬衣，田梦夏都没来得及回避，brown就裸着上身把无菌服套在了身上。
算了，医生面前无性别，医生面前无性别，医生面前无性别。田梦夏眼观鼻鼻观心，在心中默念了几遍7字箴言。
“这样我们就扯平了。”brown捕捉到田梦夏一瞬间的窘迫，语气里充满了一本正经的调侃。
田梦夏愣了几秒钟，才意识到brown说的是他在梦中不小心见到她换衣服的事情，两朵红云不禁爬上脸颊。
“梦里的事情，不要和现实混为一谈。”田梦夏收起了窘迫，用老师教导学生的口气和brown强调着梦境接入课堂上的知识。
“意思是我还得在梦里再脱一次给你看？”brown继续着一本正经的调侃。
田梦夏气结，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么孟浪的问题，本能的把仪器抱在胸前，警惕的看着brown。
刚刚还耐心温柔的哄他做检查，转眼间就开始防备他。
brown心中了然，眼前这个女人，大概是开不得这种浮浪的玩笑的。
63.我有事情跟你说
“如果你是开玩笑的，我原谅你。如果你是认真的，我现在就判定你的前庭功能不满足课程要求，以后我的课你都不用来上了。”
田梦夏抿了抿嘴，一脸戒备的补充说：“我是你的老师，也是给你做检查的医生，我有这个权力。”
brown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
他素来最讨厌被人威胁，可是此刻，他却忍不住的欣赏起田梦夏威胁他的机智和勇气。
这个女人明明能够猜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人物，明明会被他突然的一个冷脸吓到，明明比任何人都更希望梦境接入研究能够顺利推进。
可是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交流方式，她还是勇敢的选择了反抗。
不仅勇敢，而且十分聪明。
她明白，如果他执意要继续上课，大可以把事情闹大，找一堆权威专家来证明自己的各项身体机能完全可以满足梦境接入的要求。
到时候，田梦夏不仅要继续给他上课，还要背上“串改体检记录”、“排挤学员”的坏名声。
所以她还给他留了台阶，就是承认自己是在开玩笑。
这么做，即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底线，也给他留足了面子。
能在一瞬间想到一个两全之策，实在是机智。
也对，她敢在梦里把他丢出车外，又靠着一顿临时拼凑的“军粮”大餐和他冰释。
她敢模拟出血肉横飞的战场，又靠着超强的精神力场把所有人都带出梦境。
整个班的学员，都因为她的玲珑美貌忽略了她的智慧和实力，就连他自己也差点犯了同样的错误。
他这么自顾自的分析着现在的状况，却看见田梦夏已经将检查用的仪器都摆好，在诊床上铺上了厚厚的浴巾，要求他躺上去，口气无力又冷淡。
“先做检查要紧，你们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妥，实验室的麻烦可就大了。”田梦夏心情低落的说着，眼睛红红的，看上去十分委屈。
brown看着田梦夏的样子，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烦乱，刚才所有的分析都不作数了。
这个女人，分明就是小孩子心性，想到哪儿做到哪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根本没有顾及过后果！
亏她还明白自己的实验室麻烦大了！真是胡来！
虽然很不喜欢先被威胁一通，再被呼来喝去的叫到诊床上做检查，但brown还是鬼使神差的躺了下来。
冰凉的水柱流进耳洞，田梦夏在一旁认真的掐表计数，仿佛刚才一切的不愉快都不曾发生。
brown只觉得耳朵痒痒的，好在还可以忍受。
这感觉，就像梦里田梦夏用酒精棉球轻轻地擦拭他的耳朵。
即使在那么凶险的梦里，田梦夏也不曾忘记帮他分散痛苦。
冰凉的水让brown的心绪清明了许多，鼻间传来一股似有似无的淡雅香味。
他看不到田梦夏的脸，却能听见她滴答滴答按计数器的声音。
秋日下午的太阳，在诊室里画出一道斜斜的光柱。诊室中的两人默不作声，各有各的心思。
直到这一刻，brown才发现也许他太习惯于用自己的规则去揣度他人。而他的规则，并不适用于田梦夏这种人。
她是象牙塔里的女人，不懂丛林社会的尔虞我诈，可绝不愚钝。
先前觉得她在大庭广众下承认前田阳介收到了刺激很愚蠢，现在看来，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些学员若是因梦境接入受到精神损伤，实验室有可能会遇到大麻烦。
只不过在学员的安危和实验室的利益面前，她毫不犹豫的选择的前者。
她立志学医，救死扶伤是她的本能。
所以一看到格雷要求增派护士的消息，她就匆匆跑来看他。
所以即使觉得自己受到了语言上的冒犯，她仍然红着眼睛给他提供专业的医疗服务。
直到检查结束，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田梦夏告诉他一切正常，可眉眼间已经没有先前告知结果时的喜悦。
brown突然想起一句话：心中装着未来，方可以忍受现在。
看着态度疏离的田梦夏，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沦为那个她需要忍受的现在了。
她是励志要改变人类科技进程的人，怎能让这样的人陷入现实的泥沼？
接过田梦夏递来的干净浴巾，brown很识时务的等田梦夏走到屏风后面才脱掉无菌服。
他麻利地擦干了身体，将衬衣和西装依次穿好，然后熟练的打上领带。
“进来吧，我有事情跟你说。”brown知道田梦夏在听着里面的动静，刻意将口气放软了几分。
“我也有事情跟你说。”田梦夏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推开了屏风。
被屏风隔断的日光倾洒了进来，两个人的身上都被镀上了一层绒光。
突如其来的阳光，给了人突如其来的勇气。
“我接受过专业的医学训练，病人的性别不会影响我的判断和服务。
若是诊断需要，即使你什么都不穿，我也不会有丝毫的顾及和退缩。
但你若是因为这样，就对我说些轻浮的语言，只会让我们刚刚建立的一点信任瞬间瓦解。”
田梦夏一贯温柔的眉眼中带着不容质疑的严肃，可一想到brown在梦中一路护着他的样子，想到没有他的帮助，梦境的危机肯定无法顺利解除，她的口气又不由的松懈下来。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象牙塔，也没有接触过你这样的大人物，不太懂得和大人物相处的边界。如果是之前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起了误会，觉得我是可以轻浮对待的女人，我向你道歉。”
听着田梦夏的话，brown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揪起来了。
虽然身份的差距就摆在眼前，可是他却从未意识到这种差距会给田梦夏带来这么大的压力。
她本是个处事单纯的科学家，甚至还是个没毕业的学生，却不得不在一群身世显赫各怀心思的危险人物间周旋。
她要给这群人上课，要树立老师的威信，要照顾这群人不出意外，还不能让他们在生气砸场子。
要同时做到这些，真的是太为难她了。
自己怎么没早点想到这一层？！
“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我不对。道歉的话，应该我来说。”brown急忙打断她荒唐的自省，“千万别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你已经做的非常好了。好到我都忘了，你还是个学生。”
“那我也是你的老师。”田梦夏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又听了brown的回答，虽然眼睛仍然有些涨，可心里却轻松了一大截。
“是，你是老师，我是学生。你说的话，我会用心记着。”brown知道田梦夏把话说到这里，应该就是不会在和他较劲了，可还是不由自主的说些好听的话哄着她。
“你不用哄我，我只是在自己的专业上懂得比你多，其他方面，我都远不及你。”田梦夏无奈的笑了笑，因为brown牵强蹩脚的示弱。
“那你能原谅我吗？”brown遵循着绅士道歉的原则，正式的请求原谅，气度十足。
礼仪是人际关系的粘合剂，田梦夏似乎很了解西方人的这一套正式礼仪，所以点头微笑，准备将这一页翻过。
brown看到田梦夏终于笑了，一颗揪着的心才算是舒展开来。
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若是不做科学家，一定可以成为一个顶尖的艺术家。
她虽不言喜乐，却在一天之内让他这样心思深沉的人把喜怒哀乐的情绪通通体会了一遍。
这么强大的情绪感染能力，绝对是一个顶级艺术家才能拥有的天赋。
可她天赋有余却谋略不足，不懂得运用自己的天赋谋取更大的利益。
不过这次没关系，他决定帮她。
与其说是帮，不如说是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的歉意。
如果不帮她做点什么，总觉得是欠了她的账。
他，从来不欠着谁。何况他真的不希望看到这种既有实力又有抱负的科学家，受困于眼前的纷繁局势。
“你就不问问我有什么事情要跟你说吗？”brown微笑着问到。
64.不妨请我喝杯咖啡
“你就不问问我有什么事情要跟你说吗？”brown眼含笑意，看着心情刚刚平复的田梦夏。
“你……还有什么事？”刚才确实的brown先说的有事情，可田梦夏以为他要说的和她想说的是同一件事。
为了掌握主动权，田梦夏就抢先开了口，却不曾想到他还有其他的事。
“你平时都是这么容易就原谅别人的吗？不会记我的仇吧？”brown被她的忘性逗乐了，忍不住问。
刚刚眼睛都憋红了，感觉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样子。这才多久，笑意就爬上了眼眶。莫非真是个小孩子心性，一点都不记仇？
“我把话说明白了，你也道歉了，我当然不会揪着不放了。”田梦夏坦荡的回答。
“嗯，这样最好。”
听了田梦夏的回答，brown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不尽欣赏起田梦夏的胸襟。
虽然她的眉眼间经常露出小女人的情绪，可是言行举止却自有一番气度。
brown见过太多在这种情况下得寸进尺的女人，生气委屈是假，借机谈条件才是真。
可田梦夏只是得了他的一句道歉，就大大方方的把这件事翻过了，这就更让brown觉得自己应该帮她了。
她不懂得揣摩人心，更不懂得趁着他内疚的时机提出更多的要求。
这种心思单纯的人，还是安安心心做研究就好，象牙塔外的麻烦事，就交给他去解决吧。
“你是不是很担心这次课上的意外会影响你的课程和研究室的项目？”brown直接了当的问田梦夏，他相信她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嗯。虽然你们都顺利脱离梦境了，但前田阳介刚才的样子，怕是会让其他学员担心课程的安全性。集体退课，甚至给学校施压，叫停研究都是有可能的。”田梦夏尽量掩饰着自己愁容，这些事情，不应该让学员来操心。
“退课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很喜欢你的课，会坚持来上课。至于叫停项目，你也不用担心，交给我去处理。”brown气定神闲的说着，仿佛田梦夏从梦里愁到梦外的事，在他面前完全是一桩小事。
“交给你……？”田梦夏楞了楞，嘴唇微嗡，脸上从愁容不仅没有舒赞，反而更浓重了一分。
她虽然没有看过学员的背景资料，但也知道班上的学员一个比一个来头大。
知名媒体人、企业家、财团继承人、军火商……甚至还有王室成员。如此惊人的阵容，brown即使可以和他们比肩，但要说阻止他们找项目组的麻烦，恐怕不会像他说的那么轻松。
“怎么？不相信我？”brown看着田梦夏欲言又止的表情，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主动帮我，而且……我担心这么做会给你添麻烦。”田梦夏发现brown总是能猜出她心中所想，不由窘迫起来。
“就当是我刚才冒犯你的补偿。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需要记得，我承诺过的事情，必然不会食言。”brown笃定的说。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若是觉得这份补偿让你感觉有亏欠，不妨请我喝杯咖啡。我们今天下午本来就有约。”brown利落的走到门边，绅士的把门拉开，等着田梦夏。
65.格雷的友人帐
本来就有约？田梦夏一愣，心跳顿时漏了几拍。
brown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不由的在心里叹了无奈的气。
他敢保证，田梦夏是这些年来第一个忘记和他有约的人。
多少人排着队都求不来的机会，她居然就这么忘了！
但他却没有戳穿田梦夏，而是耐心十足的拉着门，等她回过神。
算了算了，她是老师，今天她大一些。brown默默地安慰自己。
“我知道一个很不错的咖啡馆。”brown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这里所有的咖啡馆，带你去个你一定没去过的。”田梦夏终于回过神，俏皮的笑了笑，自以为巧妙的掩饰着自己的疏漏。
“悉听尊便。”brown礼貌的微微点头。
诊室外的走廊里，tommy迫不及待的放下答录机，想要走出分诊台，却被格雷不由分说的拉了回来。
“你冷静一下。candy能照顾好自己。”格雷压低了声音对tommy说。
格雷和tommy是同级生，是少数几个能和性格冷漠的tommy连续说话超过10分钟的人。
虽然大部分时候是他在说，tommy在听。但能让tommy听他说话，就已经是医学院人眼中的传奇了。
和tommy相处过许久，他太了解tommy对田梦夏的保护欲了。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向来什么都不在乎的tommy，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无法动摇的使命：保护田梦夏。
一个冷漠癌患者，一旦较起真，是谁都拉不回来的。
所以格雷，甚至是田梦夏本人都对此听之任之。
tommy需要的是目标，而作为朋友，他们需要tommy。
刚刚留田梦夏在诊室里帮忙，格雷就知道tommy一定会在不久之后出现在诊室。
之后他果然来了，因为在tommy的认知中，田梦夏和brown这种人接触的越多，面临的危险就越多。
可格雷却不这么认为，他知道田梦夏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不谙世事的钢琴少女。她连一个有心脏病的孩子都能保护好，何至于保护不好自己？！
tommy对田梦夏的过度保护，只会束住田梦夏的手脚，阻碍她的成长。
所以他果断的把tommy拉出了诊室，并在出门前将桌上联系分诊台的电话按到了免提状态。
虽说偷听很可耻，但能让tommy认识到田梦夏可以保护自己，格雷愿意可耻一次。
田梦夏的表现确实没让他失望，不仅一个人熟练的做完了该作的检查，还非常漂亮的处理了brown的冒犯。最后得到brown的补偿承诺，更是意外的收获。
让brown这种地位的男人当面认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田梦夏却做到了，做的不卑不亢，进退有节。
格雷扪心自问，若是自己是一个女子，在当时的情况下，未必会做的比她漂亮。
从答录机中听到她威胁brown的话时，格雷自己也为田梦夏捏了一把汗。
她不了解brown那种人的生活，那些她认为冒犯了她的话，对brown来说，可能只是和异性习惯性的**。
听她如此义正严辞的威胁brown，格雷真怕brown恼羞成怒对田梦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之后做冷热水实验时答录机里长时间的沉默，差点把tommy逼疯，格雷甚至已经在脑中做好了tommy忍不住冲进诊室的预案。
好在brown是个有气度的男人，由着田梦夏威胁，不做半分辩解，还十分诚恳的道了歉。
现在两人已经冰释，格雷就更没有理由放任tommy。他知道他一放手，tommy下一秒就会冲去把田梦夏劫走。
“喝杯咖啡而已，candy应付的来。”格雷拍着tommy的肩膀开解着他。
正说着咖啡的事，眼前就蹦出来一个眼熟的护士，手里抱着一个咖啡壶，一脸抱歉的看着他们。
“请问……格雷医生的诊室怎么走？”
格雷看见护士手里的咖啡壶，立刻明白这就是那个出去给brown冲咖啡的护士。
没想到他居然一语中的，还真有人能和田梦夏一样在自己学院的教学楼里迷路。
格雷绝望的发现，无论神经科学多么神奇，都治不了路痴这种病。
他无奈的苦笑了一声，接过护士手中的咖啡壶，告诉她检查已经结束了。
护士发现站在眼前的就是她要辅助的格雷医生时，连连道歉，窘的脸都红了。
不过格雷却一反常态的没有责怪她擅离职守，要不是她迷路了，田梦夏也不会赶来查看，他也不会有机会让tommy认识到田梦夏的成长。
格雷喝了口咖啡，心满意足的拉着tommy一起去查看其他学员的情况。
田梦夏和tommy，这两个因他而结识的朋友，一个已经被迫成熟，而另一个，格雷看了看tommy孤独的背影，希望他不要像田梦夏那样辛苦。
66.秘密咖啡屋
田梦夏领着brown走下楼梯，去办公区拿了点东西，然后穿过一楼的露天小院子，来到了一个长长的走廊。
brown跟着她七弯八绕的，突然就想起来她在梦里随机生成路痴版费城地图的事情。
结合格雷医生先前调侃她迷路的事，brown可以确定，田梦夏应该是个路痴中的佼佼者。
如果造梦师的天赋高低真的如《盗梦空间》里演的那样，取决于那种“两分钟之类画出一个用1分钟才能走出的迷宫”的能力，brown敢说，田梦夏的造梦天赋绝对是天下无敌。
她那种路痴版的地图，把人困一辈子都没问题。
“这里是医学院的实验楼。”
田梦夏的话打断了brown放飞的思路。顺着走廊看过去，brown发现这条长长的走廊一侧，全是一间间小实验室。
每间实验室的大小不一，最小的只能容下2个人，最大的也不超过8人。
实验室之间隔着墙壁，相互不打扰，但面对走廊的一侧却装着半人高的玻璃幕墙。
透过玻璃幕墙向里看去，每间实验室里的设备仪器也各有不同。
有的实验室全是电子设备，各种仪器仪表密密麻麻的排满两面墙壁，仪表的电线散落在地上，铺满了半个屋子的地板。
有的实验室满是瓶瓶罐罐，各种玻璃仪器用很复杂的方式连接在一起，墙边还有一对半人高的蓝色钢瓶，应该是装某种压缩气体的。
最多的是几个显微镜加一个试剂柜还有一个手术台的组合，各类医用工具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工具架上。
间或有几间实验室里还能看见穿着实验服的学生，医学院课业繁多是出了名的，周末做实验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停一下！”田梦夏突然转身，急急的看着brown说。
幸亏brown的步态稳健，不然这么一个急刹车，稳定撞上田梦夏。
“有什么事？”brown的语气镇定，并么有被田梦夏的突然反应吓到。
“你把眼睛闭一下吧，我带你走过去。”田梦夏有些抱歉的看着brown说。
看着田梦夏的表情，在结合自己所处的地方，brown瞬间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医学院的实验楼，怎么能少了解剖室呢？！
前面八成是有人在做解剖实验，所以田梦夏才提醒他闭上眼睛的。
真是可笑，梦里血肉横飞的场景都能护她无虞，路过个解剖室怎么可能害怕。
“放心，我不怕这些。”brown直接了当的说。
田梦夏只觉得brown是不是会什么读心术，每次都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brown就已经知道了她想说什么，然后就直接回答了她。
前面的实验室里确实有人在做解剖，而且场面十分刺激。田梦夏作为医学生早就习以为常了，但还是少不了要提醒一下brown。
“不是担心你害怕，是担心败了你的胃口，到时候觉得我的咖啡不好喝。”田梦夏嘟哝道，好像brown已经说了咖啡不好喝之类的话，一幅受了委屈的样子。
brown看了田梦夏的样子，只觉得脑子一嗡，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反驳她了。
他是个男人，岂有被女人牵着走的道理？
可心里再有意见，brown还是鬼使神差的闭上眼睛，等着田梦夏来拉他。
“只此一次。”brown闭着眼睛，语气严厉的说。
这一次，田梦夏却没有被他的冷脸吓到，不仅没有吓到，还笑嘻嘻的迎了过去。
田梦夏小心的抓住brown的西装袖口，引着他往前走。
她发现闭着眼睛的brown一点都不可怕，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温和感。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这么近距离的看brown。
西方人特有的浓密睫毛，挺俏的鼻子，漂亮的嘴唇，干净的皮肤……
brown即使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田梦夏的目光在他的脸上肆无忌惮的探索。
但是莫名的，他却不觉得讨厌。
她的手揉揉的，即使隔着西装，那种软弱无骨的触感都能沁入他的皮肤。
她的身上香香的，若有似无的清雅味道总是时不时的吹过他鼻尖。
一两个实验室的距离，本来就不长，所以田梦夏很快就牵着他走完了。
brown睁开眼睛时，田梦夏的目光正好从他的脸上移开。
急急的放开brown，田梦夏快步走到前方的一个实验室门口，用胸卡刷开了门禁，开心的喊他进来。
“这里是？”brown好奇的问。
“方剂实验室，我的秘密咖啡屋。”田梦夏狡邪的笑了笑。
67.科学的味道
除了走廊一侧的玻璃幕墙和对面的窗户，这间实验室另外两面墙壁前都摆着和房间一样高的柜子。
每个柜子上都有无数个巴掌大小的小抽屉，抽屉上贴着拉丁文标签。
brown大致扫了一眼标签，全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抽屉里都是一些配置方剂的原料，宾大研究方剂的人不多，这个实验室一般不会有人预定。”
田梦夏给brown找了张凳子，示意他坐下。然后一边从仪器柜里搬出各种仪器，一边跟brown介绍着。
不同于梦境接入实验室那种可以占几层楼的大型专用实验室，医学院实验楼的一楼都是些不同功能的小型公共实验室，有需要的学生只需先在网上预定，就可以刷卡使用。
田梦夏是医学院少有的临床医学博士和研究型博士连读的双博士生，而且所在的梦境接入实验室又是明星实验室，为了给她这种顶尖学生提供更好的研究环境，学校通常会赋予他们很大的权限。
比如田梦夏，整栋实验楼里没有被预定的公共实验室，她都可以刷卡门禁直接使用。
田梦夏先是往一个造型奇特的细嘴壶里加入蒸馏水，放在电阻炉上加热。
然后在铁架台上层放上漏斗，下层放上电子秤和锥形瓶。
熟练的组织装好这些瓶瓶罐罐，田梦夏又搬出一个研磨药材的钢磨，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了之前去办公区取来的咖啡豆。
brown看到这里才明白田梦夏要干什么。
这个女人真是会就地取材，梦里请他吃饭，吃的是军粮凑的一席菜。梦外说请他喝咖啡，看这架势，应该是要用化学仪器煮咖啡了。
正磨着咖啡的田梦夏好像想起了什么，停下手中的活计，笑吟吟的从另一侧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条巧克力，递给brown。
“深层梦境耗能很高，你先吃点巧克力，补充点能量。”田梦夏说。
brown拿着巧克力，不经意的笑了。
这个女人虽然总是亲自“下厨”请客，但该有的阵势还是有的。
梦里的前菜、主菜、主食、甜点、酒水一应俱全，现在也没忘记安排配咖啡的甜点。
只是这巧克力的味道……让brown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巧克力含糖量太高，很难吃，但好歹比能量奶昔好喝，又能快速补充能量。你先忍忍，咖啡马上就好。”田梦夏看见brown皱眉，向他解释道。
早就知道这巧克力难吃，还笑嘻嘻的拿给他，brown顿时有了一种被人哄骗的感觉。
可这巧克力虽然难吃，但效果还真如田梦夏所言，吃完之后立刻觉得疲惫的感觉减轻了许多。
闻着咖啡都破碎时发出的香气，看着田梦夏在操作台前认真又忙碌的身影，brown不禁回想起她在梦里做饭时的模样。
似乎无论在梦里还是梦外，只要她在认真做事，整个世界都会为她安静下来。
细嘴壶里的水开始扑通扑通冒泡泡的时候，田梦夏的咖啡豆也正好磨完。
取了一张滤纸，折叠之后放进漏斗里，提起水壶，沿着滤纸淋上一圈水，正好将滤纸润湿。
“我们医学院用的滤纸，级别很高的，也没有纸浆味，不需要淋洗。”田梦夏不无骄傲的说。
滤纸润湿后，田梦夏就用药匙将咖啡粉盛到漏斗里，然后再煮次注水。
称重、测温、闷蒸、浇注、萃取……每一个步骤都如同做实验搬精准，却又透出一股从容和洒脱。
咖啡的香味充满了整个房间，比梦中饭菜的味道更加真实，更加温暖。
“你很喜欢做饭？”brown好奇的问。
“自己做饭比较便宜，不过既然花了精力做，当然得尽量做好。”田梦夏直言不讳的回答。
一杯连锁咖啡店的咖啡只需4美元，但那种咖啡店为了保证所有门店的咖啡都风味一致，通常会把咖啡豆烘焙的很深。
深度烘焙会让咖啡豆的风味尽失，田梦夏记得brown说过他只用最好的，像他这么挑剔的人，显然不会爱喝。
可是独立咖啡馆自己烘焙的咖啡，价格通常又很贵。
田梦夏不知道brown这种人口中说的“很不错的咖啡馆”具体会是什么价位，所以不敢贸然去他推荐的咖啡馆消费。
这顿她请客，既不能太怠慢，也不能太破费，所以她才决定要自己动手给brown做咖啡的。
至于为什么要放弃项目组里现成的工具，舍近求远的跑来公共实验室，主要是担心同事看见她和brown喝咖啡，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brown哪里知道田梦夏的为难，让她请客也只是一个托词，他是那种让女士买单的人吗？
只是那句“既然花了精力做，当然得尽量做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很欣赏田梦夏身上的这种认真劲。
学音乐，可以考进柯蒂斯音乐学院；
学医，可以考进宾大医学院；
做研究，可以发表顶级论文；
就连跑步，都能拿到冠军。
看着田梦夏熟练的将装满咖啡的锥形瓶移出铁架台，优雅晃动了几下瓶身，brown不由的期待起这杯咖啡。
“危地马拉的瑰夏咖啡，coe等级，这周才烘的豆子。你试试味道怎么样？”田梦夏一边说，一边把锥形瓶里的咖啡倒入两个已经温好的烧杯里。
brown十分郑重的拿起烧杯，将酒红色的咖啡送入口中
下一瞬间，圆润的酸甜感在口腔中爆开，浅烘焙所保留下来的花果香也在鼻腔中绽放。
茉莉花和树莓的酸香相互缠绕却又层次分明，让人的味蕾仿佛置身于6月夜晚的花园。
随着喉结的滚动，口中的咖啡落入胃中，竟让brown感觉到了绝妙的踏实和雀跃。
看着田梦夏期待的眼神，brown不得不承认这杯咖啡和她其他的成就一样卓越，绝不逊于任何一款顶级咖啡。
“嗯……科学的味道。”brown看着一桌子实验仪器，风趣的评价道：“惊为天人，爱不释口，不虚此行。”
田梦夏听到他的夸赞，开心的笑出了梨涡。
68.低估了世界的冷漠
秋日黄昏中的校园，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
参天的古树在晚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刚刚修剪完的草坪，散放出清甜的香气。
田梦夏骑着自行车，顶着漫天的晚霞，在华灯初上的校园里穿行。
和brown的“咖啡时光”结束后，田梦夏本想继续工作一会儿，却被韩依依的一通电话叫了出来。
虽然今天梦境接入出现了意外，但好在学员们醒来之后的各项检查指标都是正常的。
除了前田阳介被格雷要求留院观察，其他学员检查结束后就各自回家了。
“我承诺过的事情，必然不会食言。”田梦夏想着brown说的话，揣度着其中的可信度。
但无论brown是否真的能言出必行，田梦夏都不会放弃捍卫这门课的主动权。
brown能承诺不退课就已经是对田梦夏最大的支持了，其他的，田梦夏从未奢求过。
亲身经历过太多世态炎凉的她，若是还对他人抱有过高的期待，未免也太幼稚了。
帮她，是情分。不帮她，是本分。这点自觉田梦夏还是有的。
如果说这世界上真有对田梦夏一诺千金之人，那个人只可能是韩依依。
田梦夏看着绚烂的晚霞，不禁想起小时候和韩依依一起上学放学的时光。
那时她们总是迎着朝阳上学，踏着夕阳放学。
两个未谙世事的少女，总以为人生的道路会像上学必经的马路一样平坦宽阔，却不想等待她们的，会是命运最残酷的考验。
好在，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韩依依之前说找房子的事情交给她，田梦夏就真的再也没有操心房子的事情。
果然，昨天云鹤才出院，今天韩依依就把房子找好了。
不仅找好了房子，就连急需的家具也置办了起来，就等着田梦夏下班后过来签合同。
韩依依找的房子地处大学城的边缘，治安情况良好，靠近费城30街火车站，方便韩依依周末从纽约坐火车过来。
房子周围地铁站、超市、公园、消防站等配套都很齐全，最关键的是还有几所不错的幼儿园。
韩依依能找到这么好的房子，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因为大多数这样的房源，都已被租赁公司垄断。
无论在任何国家，垄断都意味额外的成本。
像田梦夏这种留学生，若想从租赁公司租房子，一般会被要求一次付清全年房租。
若想按月付房租，必须本人有工作，且有一个年收入大于房子4年租金的在职人员提供担保。
若前两种方式都无能为力，就必须购买保险公司提供的担保保险了。
保险的费率是根据租客的收入和信用情况来评定的，田梦夏虽然身披柯蒂斯音乐学院毕业生、宾大医学院在读博士、梦境接入专家、商学院选修课讲师的光环，但在保险公司眼里，她就是一个没有正式雇佣合同的外籍单身妈妈。
这种身份标签带来的成本是血淋淋的，保险公司给她开出的担保费率是月租金的6倍，田梦夏显然是拿不出这笔钱的。
好在田梦夏对此早有准备，一早就拜托tommy帮她写好了担保文件。
tommy是已经拥有2个医学博士学位的持证医生，收入绝对符合担保要求。而且医生在美国是非常受人尊敬的职业，由医生提供的担保，租赁公司的认可度很高。
可田梦夏和韩依依还是低估了这个世界的冷漠。
当田梦夏骑车赶到签约的地方时，房主认出了她就是昨天电视上那个带着孩子拿了慈善跑步比赛冠军的人。
虽然昨天看电视时房主被感动的不轻，但当现实的利益摆在面前时，昨天的感动，就变成了媒体包装下的一场可有可无的煽情。
“不行，你还在靠奖学金上医学院，收入不稳定，连孩子的医药费都要靠慈善基金资助，你没有能力按时交房租的。”房主直言不讳的说。
本以为拿着tommy签的担保协议，签约会很顺利的田梦夏，感觉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
“我在联合国总部工作，收入十分稳定。我也可以为她担保，还可以签协议，她的房租，从我的账户上扣款。”韩依依看到田梦夏失落的样子，站出来和房主谈。
“你是你，她是她。你知道的，按照美国法律，如果一个单身妈妈没能力交房租，她甚至可以一直赖在我的房子里。”房主冷着脸，收起了准备好的合同，准备走人。
他说的没错，若是他把房子租给田梦夏，田梦夏拖欠房租时，他只能找法院。法院就算判决田梦夏必须搬离，也会给她3个月的时间找新房。若是3个月的时限到了田梦夏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住处，她还可以凭单身妈妈的身份申请延期搬离……
田梦夏当然不是那种会拖欠房租的人，但是她却没有能力向房东证明这一点。
田梦夏的脸上写满了挫败，若是在学校，因为单身妈妈的身份招受白眼和非议，她还能用优异成绩予以还击。
可是一旦走出象牙塔，那些她引以为傲的成绩，就什么也不算了。
象牙塔外，人们紧盯着现实的利益，盯着自己的得失。什么人类的未来，什么社会的福音，都抵不上按时收租来的实在。
“妈妈，我不喜欢这个房子。没有电梯，空调好旧，房子里什么也没有。”敏感的田云鹤似乎是明白了妈妈的难处，拉了拉田梦夏的手，十分乖巧的说。
小家伙越是这样，田梦夏和韩依依就越是觉得内疚。
可是内疚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人有义务同情他们。
看着房主离开的背影，田梦夏也只能接受这件事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凭努力就能改变的。
虽然她为了挣钱交房租，很努力的代课，努力的让学员和学院满意，可是这一切的努力，都敌不过一个“单身妈妈”的标签。
就在她们已经放弃的时候，叶廉推开租赁公司的门，走了进来。
“路过看见你们在这里，是来租房子的吗？”他开门见山的问。
“本来已经谈好了，可是房主临时变卦了。不过没关系，继续找就是了。”田梦夏看着叶廉，淡淡的笑了笑，避重就轻的回答道。
叶廉当然知道事情的经过，从田梦夏离开梦境接入的教室后，他就一直通过装在她手表里的窃听器监听着她的行动。
所以问她，只是掩饰，帮她，才是目的。
“我去找房主谈谈。”叶廉丢下一句话，就转身出门追上了正要去取车的房主，田梦夏都来不及叫住他。
69.同胞
田梦夏和韩依依都没有想到叶廉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更没有想到他二话不说就追出去拦住了房东。
也不知他对房东说了些什么，房东居然真的回心转意，跟着叶连回来告诉田梦夏可以将房子租给她。
田梦夏喜出望外，由着韩依依和房东一起敲定了一些细节，很快就把合同签好了。
协议达成，田梦夏好奇的问叶廉是如何说服房东的。
“我跟他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人都有生病的时候，说不定哪一天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会发现自己的主治医生就是你。”叶廉轻描淡写的说着，可田梦夏听他话里的口气，竟然品出点威胁的意思。
“这就成了？”田梦夏显然是不太相信房东这么简单就被说服了。
“就这些。有些话，不同的人说出来，效果也是不一样的。我是生意人，谈判是我的强项。”叶廉语气笃定的跟田梦夏解释。
田梦夏觉得叶廉说的在理，也就放心的收起了合同，带着云鹤一起向叶廉到了谢。
“不客气，我们是同胞。”叶廉受了谢，大方的回答道。
在一旁的云鹤不接的挠了挠脑袋，回头问韩依依：“依依麻麻，叶廉叔叔和梦夏麻麻是兄妹吗？”
韩依依是专业翻译，和语言相关的问题，云鹤总是习惯性的问她。
“同胞，就是我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就应该团结一心，应该守望相助。”叶廉蹲下来，轻轻的揪了揪云鹤的脸说道。
之前韩依依跟云鹤讲过汉语中各种亲戚关系的叫法，他明明记得“同胞”应该是一个妈妈生的。
刚才听叶廉说他和田梦夏是同胞，他下意识的认为叶廉和他的梦夏麻麻是兄妹了。既然是兄妹，他就不应该叫叶廉叔叔，应该叫舅舅了。
“我们中国人最是看重家庭，可有国才有家，中国人互称同胞，就是把对方当作自己的家人，大家一起努力实现梦想，相互帮助克服困难。”韩依依看云鹤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又把叶廉的话用云鹤能听懂的方法讲解了一遍。
叶廉这才意识到说的“团结一心”、“守望相助”之类的成语，超出了田云鹤的理解范围。
这个小家伙在美国出生长大，中文能说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成语什么的，可能要再大一些才能理解吧。
田梦夏听着叶廉说的话，想起了他之前退出浅层梦境之前也说过同样的话，心中不免有些感动。
在她遭受反噬，最为艰难的时刻，是叶廉主动要求退出梦境，帮她解锁深层梦境。
虽然担心时间来不及，田梦夏最终选择了强行突破。但这份情谊，却给了田梦夏莫大的宽慰。
思及此，田梦夏又就叶廉下午在梦境中帮他的事情向他到了谢。
叶廉却说最终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反倒关心起她的身体状况来。
“没问题的，都是正常现象，喝点能量饮料，休息了一会儿，已经完全好了。”田梦夏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请求他转移话题。
叶廉心领神会，明白她是不想让韩依依知道今天课堂上的险情后担心，所以随即转移了话题。
“是我多虑了。时间不早了，你们陪我吃个晚餐吧，吃完顺道送韩小姐回纽约。”叶廉一边帮田梦夏圆谎，一边开门将她们两大一小让出去。
70.道义和任务
晚餐安排的十分简单，田梦夏带他们去了宿舍附近的中餐馆。
席间，叶廉再也没有提过梦境接入的话题，而是和田梦夏交代了一些搬家的注意事项。
美东的大城市，租房一般都是“租空退空”，意思是租到的房子家徒四壁，什么家具家电都没有，需要自己一件件置办。
退租的时候，租客要负责把之前置办的东西一件件清理出去，把一个空房子还给房东。
田梦夏来美国10年了，当然知道这项规则。但要说租这样的空房子，还真是第一次。
韩依依也加入了进来，她本科时在欧洲留学，之后又来纽约打拼，对搬家这种事，十分有经验。
叶廉给她们讲了不少租房子时发生的糗事，比如下属买了带跳蚤的二手床垫，结果公司一半人都被传染上跳蚤。比如有中国租客心血来潮在家里炒菜，结果触发了楼层火警，导致整栋楼的人疏散。
晚饭就在如何给新家添置家具的讨论中结束，叶廉隔着桌子，看见田梦夏的眼睛里闪耀着对新家的期待。
把田梦夏和云鹤送到了宿舍门口，叶廉就载着韩依依驶上了回纽约的高速公路。
“梦夏下午的课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韩依依一上车就直言不讳的问叶廉，语气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关切。
田梦夏让叶廉岔开话题的小动作怎么可能逃得开韩依依的眼睛，她只是看田梦夏状态不错，所以没有拆穿她罢了。
梦夏是云鹤的妈妈，在云鹤面前，韩依依都会维护田梦夏的形象。
“你真是个人精。”叶廉感叹到。
搞了半天，刚才韩依依全程没有再问梦境接入的事，只是在配合他演戏，而且演的毫无破绽，连他都以为此事就此揭过了呢。
叶廉简单的讲了一下有人发起梦境防御的事情，然后又说了实验室给学员安排查体的事。
韩依依本来就只是关心田梦夏，确定了她并无大碍，其他学员情况，她没兴趣听下去。
“梦夏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她既然接了这门课，就一定会尽全力把这门课带好。”韩依依没有忘记叶廉也是田梦夏的学生，所以在叶廉面前，她也不忘维护田梦夏的形象。
叶廉微微点头表示明了。
他当然没有告诉韩依依全部的细节，若是让韩依依知道田梦夏在梦中遭遇的反噬，可以让她痛苦到呕血，韩依依八成会站出来反对田梦夏继续带这门课吧。
从道义上讲，叶廉当然不希望田梦夏继续经历这样的事情。
可是从任务需要上讲，由田梦夏这个中国人继续担任这门课的老师，能为他执行任务提供很多便利。
当道义和任务相矛盾时，叶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任务。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很多事情都无法两全。如果可以，叶廉会毫不犹豫的为田梦夏承担那份痛苦。
毕竟他接受艰苦的训练，执行危险的任务，都是为了田梦夏、韩依依这种普通人能够拥有和平安定的生活。
可若是这世界的大势不允许田梦夏成为普通人呢？
回想着田梦夏遭受反噬时痛苦的样子，叶廉突然想起了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通过这段时间对田梦夏的监听和观察，叶廉确定，田梦夏就是那个将被降与大任的人。
她承担着单身妈妈养育孩子的重任，进行着前无古人的科学探索，过着清贫忙碌的生活。
除了必要的睡眠，田梦夏几乎永远在实验室和云鹤之间辗转忙碌，连吃饭的时间都利用了起来。
这样的一个人，还会有余力应对这一班学员将要掀起的急风骤雨吗？
天色已经全黑，纽约华丽的天际线在眼前慢慢的升起。
叶廉的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义无反顾的奔赴喧闹的前方。
71.娟姐中医馆
纽约东部，皇后区，法拉盛。
不同于曼哈顿岛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法拉盛的建筑物都是清一色的小高层和低层，各色各样的房子上挂满了霓虹灯招牌，招牌上都写着中文。
迎面走来的，多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间或有几个韩国人。
这里是纽约，甚至是全美最大的华人聚集区。
餐馆里的菜单是中文的，超市里的调料是中国的，甚至还有新华书店和中文报纸。
送别了韩依依的叶廉，将车子顺在路边，走进了对面一间不起眼的门面
娟姐中医馆。
前台负责接待的小妹看见叶廉来了，十分热情的将他迎进了包厢。
这年头竞争激烈，中医馆除了治传统的跌打损伤，也发展出了针灸、拔罐、按摩等业务。
尤其是拔火罐，在欧美明星中也十分流行。只是叶廉始终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在胸前和肚子上拔。
在包间中刚坐定，中医馆的女老板就款款的走了进来。
宽松的一字扣藕色唐装，黑色的长发利落的攀起，发髻上插着一根骨簪，举手投足间全是商人的精干圆滑。
“这个点过来，得给我算加班费。”女老板漂亮的凤眼不轻不重的瞪了叶廉一眼，语气里却带着欢喜。
“来搜，搜出来的全给你。”叶廉大方的抬起双臂，做出了让对方搜身的姿态。
“最皮的就是你！”女老板没有接他的茬，径自走到了一面书柜前。
按特定的顺序取出了几本书，书柜就在轻微的齿轮声中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通向地下室的台阶。
这间中医馆是组织上在纽约的联络点之一，负责人叫娟姐，对外身份是医馆的老板。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娟姐一边走，一边问身后的叶廉。
“小事情，有段录音，需要你帮我摆一下。”叶廉回答道。
摆是组织里的行话，意思是通过反复的推敲、重现某段记录，得出客观的结论。
比如看一段录像，确定某个人有没有偷东西。
又比如听一段录音，分析某个人有没有说谎。
一般情况下，这种简单的工作在叶廉的小组里就可以完成。
可他既然带着录音来找娟姐，就说明这段录音要么不能被小组里的其他人听到，要么就是小组里的人摆不出来。
搞情报工作的人，都有强烈的好奇心，但组织上有纪律：不得多问。
所以娟姐二话没说，搬出监听设备，准备开始工作。
叶廉给她放了今天梦境接入课程结束后到田梦夏离开医学院之间的所有录音，为了避免先入为主影响判断，放前几遍录音时，叶廉没有告诉娟姐录音中人物的身世背景。
几遍听完后，娟姐告诉叶廉：对话发生在医院，监听器装在田梦夏身上，她是医学院求学，同时也是某门课程的老师。
随即，娟姐走到墙壁上挂着的一张黑板前，捡起一只粉笔，在黑板上画出了录音中出现的几个人物的关系图。
以田梦夏为中心，按其他人的出场顺序进行排练。
田梦夏和桑德拉是工作关系，比桑德拉地位略高。
田梦夏和走廊上遇到的找咖啡的护士认识，护士对她很热情，并且信任她。
她和格雷医生也认识，且关系匪浅。格雷医生信任她。
她和brown是师生关系，但brown没有医学背景，所以检查时田梦夏会向他介绍各项检查的意义。
brown的身份地位很高，这点从格雷和田梦夏对他的态度中可以推测出来。他不太好接近，所以田梦夏和他说话时的遣词用句都格外谨慎。
叶廉看了一下娟姐画出的关系图，肯定的点了点头。
但是娟姐明白，这并不是叶廉需要的信息。
根据录音梳理人物关系，是间谍学校里最基础的课程，叶廉一个人就能完成，本部不需要特地跑来找她。
“你想知道什么？”娟姐放下粉笔，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神情严肃的叶廉问。
72.惊觉！掌控一切？
想知道什么？
叶廉想回答，可是却像被保鲜膜捂住了口鼻般，觉得呼吸都困难。
无论从职业操守还是从人品上讲，他都绝对相信云天乐提供的情报。
云天乐说田梦夏是普通人，意思就是田梦夏没有接受过任何间谍训练，至少就云天乐掌握的情报来看，田梦夏没有接受过训练。
通过对田梦夏的接触和监听，叶廉自己也能确定这一点。
一个在生病的孩子和繁重的科研间疲于奔命的女人，她就算有心当间谍，也没有哪个组织敢收她。
心中有太多牵挂的人，根本不符合招募条件。
可是今天下午在车里监听田梦夏和brown的对话时，一向冷静的叶廉，却觉得自己像是被绑在一个看不见轨道的过山车上，随着田梦夏的话升起又落下。
这种感觉太诡异，做特工多年的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间谍学校里曾经教过，如果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工忽然觉得某个人有问题，那个人就一定有问题！
可田梦夏能有什么问题呢？她连租房子这样的小事都摆不平，不可能是叶廉需要提防的那种天使脸、蛇蝎心的女特工。
叶廉阴沉着一张脸，似乎有些后悔带着录音来到了这里。
他见过很多留学生，但是能像田梦夏这样，年纪轻轻就在最顶尖的实验室做出成绩的却很少。
她是人中龙凤，是天之骄女，是中国人的骄傲。
这样的人，不应该被卷入他的任务，更不应该被怀疑。这就是云天乐特意强调田梦夏是普通人的原因。
一旁的娟姐看见叶廉完全收敛起平日里的痞气，立刻就明白了他心中的挣扎。
若不是心中有挣扎，叶廉这种人，从来都是杀伐果断的。
“说吧，你在怀疑谁？”娟姐轻笑，给叶廉端去一杯茶。
“不是怀疑，只是觉得，有些反常。说不上来的反常。”叶廉一口饮尽了半杯茶，坦率的承认自己的想法。
“其实我也有同样的感觉，这段录音虽然看似只是些日常小摩擦，可是细细思量，确实有太多反常之处。”
娟姐不经意的将一只手搭在叶廉的肩膀上，看似是在宽慰他，实则是在试探叶廉的气息是否稳定。
“不用试探我，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叶廉显然是熟知娟姐的各种套路，猛的站起身，甩开她香软的手臂，走到了黑板前。
娟姐毕竟是老手，并没有因为小伎俩被识破感到丝毫的尴尬。
本来她就是故意露出马脚，让叶廉发现的。
想早点完事早点下班，最快的方法就是激起叶廉警惕的本能，让他进入到工作状态，这比任何宽慰的话语都有效。
她用手虚捂着嘴轻笑一声，婷婷袅袅的走到叶廉身边，把田梦夏威胁brown的话又放了一遍
“如果你是开玩笑的，我原谅你。如果你是认真的，我现在就判定你的前庭功能不满足课程要求，以后我的课你都不用来上了。”
田梦夏严肃却略微发抖的声音在隔音的房间里反复回荡，让人的眼前忍不住浮现出她红着眼睛，咬着牙和brown交涉的画面。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brown应该就是cb&b集团的老板chuck brown吧。”娟姐的语气中带着笑意，压过了音响里传来的田梦夏的声音。
“你们男人总是这样，和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交流，一旦发现对方犯了错误，思路就会立刻被这个自己发现的错误吸引，或沾沾窃喜，或当场揭穿，或秋后算账。但你们从未想过，这个错误本来就是女子故意犯下的，为的就是打断你的思绪，打断你原来想好的话，夺取谈话的主动权。”
说着，娟姐又像刚才一样，把一只手搭在了叶廉的肩膀上。
叶廉惊觉！
没错，这就是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brown这种在政商两界翻云覆雨的大人物，怎么会没发现田梦夏是在威胁他？！又怎么会被田梦夏这种漏洞百出的话语怼的哑口无言？！最终还向田梦夏认错，还答应帮她解决接下来的麻烦？！
这绝对不是brown这类人的行事风格。
叶廉很想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这是田梦夏的误打误撞。可这误打误撞未免也太巧了！
原来安排给brown的护士，在找田梦夏问路之后，直接走失在大楼里，再也没有回到诊室。会不会是田梦夏故意引她迷路？
田梦夏一来到诊室，格雷就顺势把她留下来当助手。会不会是她知道格雷会留下她，所以才出现在格雷面前？
叶廉自己也做过前庭功能检查，那个冷热空气测试，根本就不是很痒。会不会是田梦夏故意让brown觉得很痒，引导他换成冷热水测试？
brown说自己还得在梦里还她一次，显然在他们俩在梦中发生过什么接触。会不会是田梦夏料定brown会说些调笑的话语，所以让他脱掉衣服，引他说出那些话，引他冒犯自己？
brown这种人是何其的警觉，田梦夏却说出些威胁他的的话。会不会是田梦夏故意犯下错误，好让brown发现，借此打断他的思路，就像方才娟姐故意让他发现自己的试探一样？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田梦夏事先算计好的，那叶廉只能用一个词形容田梦夏
“算无遗策。”娟姐的话又一次打断了叶廉的思绪，“这个女人，看似柔弱可欺，实则早已掌控了一切。”
娟姐说的没错，若这一切真的是田梦夏故意为之，那她只有将所有的可控的、不可控的情况都考虑周详，才能推动整个故事向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
可这世界上真的有人拥有如此可怕的心机吗？
“你不了解她，所以才会觉得她心思深重。”叶廉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忙把田梦夏的背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娟姐。
按照大众的普遍理解，无论是学音乐，还是学医，若想取得一定的成就，都需要全身心的投入，需要相对纯净的内心世界。
田梦夏若是真的有如此心机，怕是早就受不住科研这条崎岖不平的寂寞路，早就投身政界商场，施展野心去了。
“你既然来听我的意见，那我告诉你，我看人，不问来路，只问归途。”娟姐面色温和，一对凤眼却露出犀利的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73.操控情绪
不问来路，只问归途。
无论叶廉把田梦夏的背景说的多么干净，娟姐考虑的，只是田梦夏这样做对她自己有什么好处。
娟姐是动机论者，若是田梦夏确实从这一通操作中获得了实际的好处，那她就有足够的动机这么做。
叶廉说田梦夏是中国人，是单身妈妈。
说田梦夏本可以做音乐家，却最终选择从医。
说田梦夏一边照顾有先天疾病的儿子，一边夜以继日的做科研。
说田梦夏生活拮据，需要靠闺蜜接济。
这一切，在娟姐看来，都无法说明田梦夏心思纯净，反而让她觉得田梦夏是一个极其聪明，极其大胆，极其抗压，也极其有决心的人。
最重要的是，田梦夏有动机。
她既然弃乐从医，就说明她对医学研究有强烈的向往。
她既然一边照顾孩子，一边进行科研，就说明她对自己的研究抱有强烈的期望。
她既然经济拮据，就说明她十分需要自己的课程顺利进行，需要那份对她来说十分可观的课时费。
这三个动机，足够一个聪明大胆，有明确人生目标的女人采取行动了。
“我倒是很佩服她，不仅有这么厉害的话术，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规划出这次行动。这个女人如果是你的对手，那你就麻烦了。”娟姐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叶廉。
能让叶廉拉下脸面来找她求助，足见这段对话里的人，对应着十分重要的任务。
从brown的身份来看，这任务八成和他有关。
一个brown就已经够麻烦了，现在再杀出来一个心机如此深重的女人。
叶廉这一次……遇到的都是厉害角色啊。
“她这个人，对人毫无防备，所以我们才能对她进行24小时监听，还能很轻松的取到她的血液样本。从这段时间的监听成果来看，她就是一个在美国努力打拼的留学生，根本无暇接受什么话术训练。平日生活在象牙塔，更是用不上这些话术和诡计。”叶廉试图用事实打破娟姐的猜想。
娟姐听了叶廉的辩解，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她本不想用她所听到的事实去反驳叶廉，可既然这些人和叶廉的任务相关，那么她职责所在，就不得不将自己想到的都说出来。
虽然未见过田梦夏本人，可通过这些对话和brown等人对田梦夏的态度，她敢保证，田梦夏一定是个漂亮却不招摇，聪明却不卖弄，为人和善，人缘极好的人。
这样的先天条件，加上单身妈妈的人设，让她很容易获取他人的信任，让他人不知不觉地放下防备。
护士信任她，所以被她顺利的支走。
格雷信任她，所以让她当助手。
brown信任她，所以才会进入她的圈套，说出冒犯她的话，然后再被她故意说错的话打断思绪。
用刻意的错误割裂对话只是第一步，田梦夏割裂对话后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语气软糯的给brown继续做检查，即化解了他被人威胁的愤怒，更给了他喘息和思考的时间。
其实这喘息的时间也是她故意给的，因为她知道，凭着brown对她先入为主的信任，一定能在这段时间里想起她的诸多优点和苦衷。
那句“只会让我们刚刚建立的一点信任瞬间瓦解”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句话表面的意思是她信任brown，实际上却是在提醒brown，提醒他曾经信任过她，并且通过表明自己对brown的信任，强化brown对她的信任。
这还不是她最高明的地方。
她最高明的一招的是接下来以退为进，说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引得brown的误会，抢先向brown道歉。
果然，这种主动示弱十分有效的将brown对她的信任放大，更重要的是，她成功的激起了brown的内疚之情。
和男朋友吵过架的人都有经验，要让一个男人认错，方法有很多。
撒娇卖萌、无理取闹、眼泪攻势，甚至冷战都可以让男人认错。
但若要让一个男人主动提出一个远远大于自己所犯错误的补偿，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他内疚。
威逼利诱对brown这种男人绝对无效，所以田梦夏所有行动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让brown内疚。
只有真的感觉内疚了，brown才会觉得自己应该补偿她，才会帮她解决她无法解决的麻烦。
她无法解决的麻烦是什么？是一群和brown身份相当的人，要叫停她研究的项目。
为了让brown主动提出自己需要的补偿，田梦夏甚至已经暗示过她需要什么了。
那句“你们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妥，实验室的麻烦可就大了”就是最好的证明。
田梦夏特地在给brown的“喘息时间”前说这句话，就是为了在brown心中埋下一颗补偿的种子，然后再用内疚的情绪将这颗种子浇灌发芽。
为了让他感受到这种内疚，田梦夏先是讨好搬的哄他做检查，让他感受到愉悦。
然后又引导他冒犯自己，通过威胁的话语让他感受到愤怒。
接着语气软糯的继续做检查，安抚他的愤怒。
在他快要冷静下来时，才使出最后的绝杀，用以退为进的方式激发他的内疚！
因为唯有这种连续不断跌宕起伏的情绪体验，才能使最终的内疚感不那么突兀，才能迷惑brown这种充满警觉的人，才能让他认为这种内疚是源于自己的错误，而不是田梦夏的有意设计！
这种如外科手术搬精准的情绪操控能力，让娟姐觉得若是不提醒叶廉小心田梦夏，那叶廉一定会在她身上吃大亏！
而叶廉在听了娟姐的分析后，不禁觉得背心凉成一片，但是很快的，这种惊心的感觉，就被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所代替。
若田梦夏真如娟姐分析的这样心思深重，那她没准真能在这一班学员中周璇自保，自己行动起来也就少了很多的顾忌。
若田梦夏真的有心算计，那自己利用她，也就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了。
“哈哈哈，愿她真如你说的这样，算无遗策，智近乎妖吧！”叶廉开心伸了个大懒腰，打着哈欠跟娟姐道谢。
娟姐被他突然间的情绪转变弄的一头雾水，寻思着自己也没操控他的情绪啊，怎么他突然就开心了呢？
真是不可理喻！
娟姐一边摇着头，一边把叶廉往店外赶。
她已经不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了，得赶紧打烊睡美容觉。
74.单身狗优先加班
叶廉离开联络站时已经接近午夜了。
皇后区的万家灯火已是偃偃，天上的月亮反而是更圆了。
叶廉放下了心中的包袱，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抬头欣赏起夜景来。
外国人对月亮没有特殊的感情，不懂得中国人在这一轮明月上寄托的相思。
可无论在中国还是美国，这月亮都是同一个，你看不看它，它都会静静的挂在天上。
叶廉虽没有亲人，但作为中国人，他也愿意将自己此刻的心情寄予这一轮圆月。
他自少年时接受组织的培养，已然把组织当成了自己的家。
既然是家，他就希望它更好，希望自己的家人更好。
刚才娟姐的一通分析，让叶廉意识到自己的小组有一个很明显的短板
话术！
话术，就是说话的艺术，既然是艺术，就有一定的规则和技巧，能分出高下优劣。
普通人的话术，多半停留在把想表达的东西讲清楚的层面。
高级一点的，懂得用一些漂亮的话语表达自己的想法，对方高兴，自己受益。大多数商人会这么说话。
更高级一点的，会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把自己真正的意图隐藏起来，所谓机锋暗藏，刀光剑影，常常能杀人于无形。政客说话，通常就是这个水平。
最高级的，就是娟姐和田梦夏这种人了，她们说起话来看似平淡无奇，却是在用语言，一步步捕获对手的思维，引诱对方进入自己设下的陷阱。
叶廉是小组的负责人，各方面的能力都十分均衡，但一个特工小组，需要的不仅是他这种能力均衡的领导人，更需要一批单项能力突出的组员。
比如副官樊潇潇的格斗能力最突出，拼起白刃来连命都不要。
军需官林七心思最细，做事调理清晰，常常能发现别人忽略的细节。
通讯兵阿辉虽然木讷少语，却是个不可多的的黑客高手。
军医窦梓尹虽然没什么外勤经验，但医术确实让人放心。
剩下的一帮情报员，也都各有各的看家本事。
可唯独，就缺了一个话术能力强的人！
叶廉常年顶着商人的掩饰身份四处活动，一直觉得自己的话术还算中上。
可今天听娟姐分析了田梦夏的话术，才发现自己在话术方面，犹如井底之蛙，之前没有出现纰漏，完全是因为自己没有遭遇过真正厉害的人物。
他既如此，他的那群组员就更不用说了，都还不如他呢！
既然发现了短板，那就必须把它补齐。
重新要求组织增派话术专家显然不太现实，精通话术的特工本就不多，不然组织也不会把娟姐这种话术专家放在业绩突出的纽约联络站里。
在小组内部培养话术人才倒是更为实际，不仅能让他们学会一项新的技能，更能为组织培养出急需的人才。
可是，应该选谁呢？
叶廉首先想到的是林七，她心思细腻，应该更容易掌握话术中微妙的技巧和变化。
樊潇潇也值得培养，她外形靓丽，和田梦夏一样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但樊潇潇的黑历史据说也很多，不然云天乐也不会特意交代叶廉多带带她。
叶廉思考着培养话术人才的事情，不知不觉就把车开到了樊潇潇家楼下。
老板都在熬夜思考工作，岂能让员工安然入睡？！
林七是有家室的人，深夜不便打扰。
樊潇潇一个单身狗，必须优先加班！！！
75.一天到晚就知道干架
叶廉锁了车，大摇大摆的沿着街边往樊潇潇家走。
樊潇潇住在布鲁克林区北部，与曼哈顿岛隔岸相望。
虽然地处纽约，紧邻曼哈顿，但北布鲁克林的的治安却让人遗憾。
不同于每个路口都能看见警车的曼哈顿中心区，叶廉从未在夜晚的北布鲁克林看见过巡警。
他当然不会担心樊潇潇的居住安全，那群无所事事的毛贼要是真能把潇潇给劫了，那国内间谍学校的校长估计都得引咎辞职。
他担心的是樊潇潇住处周围的治安，居然在北布鲁克林一枝独秀，别说毛贼了，连卖止疼药的瘾君子都不敢来，会不会太不正常了？
不行，得劝劝她，不能由着她每天在家周边钓鱼执法，犯罪分子都被她打的不敢来了，时间久了容易引起警方的怀疑。
叶廉用特定的敲门节奏敲了敲樊潇潇的家门，很快就从屋里传来樊潇潇穿着拖鞋飞奔而来的声音。
“老板什么情况？！”樊潇潇火急火燎的把门打开。
宽松的睡衣，蓬乱的头发，手里还握着一把半米长的开山刀，惹得叶廉都没眼看她。
“你拿刀干嘛？”叶廉被樊潇潇秀的一脑门汗。
“老板你这么晚来不是带我去干架？”樊潇潇一脸期待的看着叶廉，眼中已经冒出了星星。
“干架！一天到晚就知道干架！”叶廉气不打一处来，一边把樊潇潇往屋里拽，一边教训她。
樊潇潇是组织派给他的副官，有朝一日也会成为和他一样可以带领整个团队的主官。
他们的任务是做特工，不是做打手。樊潇潇如果只知道打打杀杀，不学会动脑子，格斗本事再高，最终也只能成为陈美婷那种做脏活儿的杀手。
樊潇潇的家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杂物，整张沙发上都堆着各种衣服。裙子、体恤、牛仔裤、连胸罩和内裤都扔在上面。
叶廉看樊潇潇没有收拾的意思，就自己动手把这些衣服扒到一边，收拾出一个空位坐下。
只要潇潇不觉得尴尬，他个大男人有什么好介意的。
特工不是士兵，虽然内务能力都不会差，但把房间布置的乱中有顺序是特工最基本的反侦查手段。
房间虽然凌乱，但每个特工都能清楚的记得房间里各种东西的摆放。
一旦发现东西被人动过，他们就能迅速发现自家被人闯了空门。
所以樊潇潇看着被叶廉扒到一边的衣服，当即发出了痛苦的哭嚎：“老板！！！！我是花了很长时间才记牢这些衣服的摆放的！！！”
“再重新记，正好已经入秋了，你这堆夏天的衣服，也应该换季节了。”叶廉幸灾乐祸的回答道。
这个傻缺孩子，居然拿一堆衣服当反侦查道具。活该！
“把监听设备拿出来，我有任务交给你。”叶廉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的对樊潇潇说。
“是！”樊潇潇一听有任务就激动的不行，一溜烟的跑去准备设备，完全没有意识到叶廉将要交给她什么样的任务。
76.叶廉的方法
樊潇潇以为叶廉深夜来访，一定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任务要交给她，于是风风火火的搬出了监听设备。
“老大，让我监听谁？”樊潇潇一脸期待的问道。
“大人物，cb&b的总裁，chuck brown。”叶廉看了樊潇潇的期待脸，故作严肃的说。
叶廉并没有告诉樊潇潇这段录音他已经分析透了，简单的交代了一下brown和田梦夏的背景之后，就开始让樊潇潇听录音，并嘱咐她一定要从录音中获得尽量多的信息。
樊潇潇看叶廉一脸严肃的模样，当即认为叶廉交给她的任务意义非凡，于是二话不说就开始了工作。
叶廉看着樊潇潇在纸上写写画画，还时不时的上网查阅信息，知道她一时半会忙不完，所以就另找了一台电脑，用专用的系统向总部汇报行动。
总部的信息处理量很大，不可能和位于世界各地的每个小组通视频电话，所以一般都是通过加密文字的形式进行汇报的。
云天乐在情报处，每天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消耗在分析情报上，没有太多时间关注行动情况。
像阅读行动汇报这种基础工作，一般都是行动处下属的作战指挥室在做。
但叶廉的任务是云天乐亲自安排的，所以叶廉自然是要向云天乐汇报行动情况。
这次他没有进入深层梦境，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掌握深层梦境中的情况。
因为田梦夏那个工作狂，刚回宿舍就开始写这次课程的详细汇报。
叶廉早就安排阿辉在田梦夏的电脑里植入了病毒，田梦夏的报告刚写完，他这边就已经收到了。
可是田梦夏的报告写的十分简练，大体只说了梦境场景的基本情况、参与学员、学员的表现。
即便田梦夏的报告内容有限，叶廉还是从中获取了一些有意义的信息。
比如说田梦夏多次提到了一个词：精神力场。
叶廉之前就接受过精神力拔高训练，所以他知道精神力对梦境接入的意义，也知道如何提升精神力。
但精神力场又是什么呢？
田梦夏在报告中说自己不得已在学员面前使用精神力场，说明宾大的实验室并不想让学员知道精神立场的存在。
他们的保密工作做的可真好，云天乐之前就取得了很多这个项目尚未对外公布的资料，可也没有刺探到精神立场的存在。
田梦夏说她开启精神立场是为了保护学员，说明这个东西在关键时刻是可以拿来保命的。
能保命的东西，都不是坏东西。
叶廉干的事刀尖舔血的工作，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他却希望他的家人，也就是组织里的其他人，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他将这次行动的基本情况和精神力场的事情一并汇报给云天乐，然后抬头看重正在埋头苦干的樊潇潇。
看她那抓耳挠腮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摸不到门道的。
但他也没有打算现在就点拨她，人都需要先遇到困难，才能更深刻的认识到自己能力的短板。
若是现在就告诉她那段录音中的机巧，她只会觉得这其中的学问并不大。
只有当她耗尽精力也无法参透一二时，她才能真正感受到话术的高深鬼魅，才会有强烈的动机去学习它、掌握它。
所以今夜，叶廉是故意让樊潇潇通宵工作的，虽然这一夜的工作注定不会取得任何成果，可只要能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这一夜就不算是无用功。
这是当年叶廉的主官培养他的方法，现在，他把它用在了樊潇潇身上。
可是叶廉无法想到，今夜无法入眠的远不止他和樊潇潇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