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全城观战
“岂有此理!”蒲瑜勃然大怒,砸碎了手中的茶碗:“那些人想干什么!竟敢围了我的洞府,通通不许放进来!”
年纪还小的道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惶恐地说道:“他、他们好多人……”
又一个年轻修士冲进来:“仙长,盟里派人来了,高长老和王执事正等在山下求见。”
蒲瑜气得胸膛急剧起伏了两下,好不容易压下怒火:“让他二人进来,其余人等都给我赶走!”
年轻修士为难至极,想到那么多人,凭他低微修为,如何赶得走。唯今之计,还是先把高长老和王执事请进来再说吧。
一旁的何修焦急地道:“怎么惊动盟里的人了,是谁把这事儿传开的!如今怎么闹得这般大,可如何收场!”
“闭嘴!”蒲瑜怒喝道。
他总不能说是自己默认当时在场的人呼朋唤友过来观战的吧?本想借何修之手煞煞那姓柳的小子,哪里想到何修如此不争气,第一轮竟然败于对方。
蒲瑜阴沉着脸道:“要不是你第一轮输了,今日这声势再大,都会成为你扬名的助势。下一轮的比试,你只许胜不许败!”
何修咽下心中的不满,说道:“下面安排炼什么丹?我所擅长的……”
蒲瑜没好气地打断他:“现在高劲松和王龄找来,说明这事已经不是你我可以掌控的了,还要看盟内是什么意思。不过,我会尽量争取的!”
……
柳清欢原本还在等着第二场比试开始,等在大殿内许久之后,才被告知这场私下的比试因消息传开,在北斗七星岛引起了轰动,无数修士要求观战,所以七星盟决定将第二场比试安排在三日后的瑶光岛进行。
事态的发展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联比还在一个月后才正式开始,而提前赶来的修士们原本无所事事,如今有热闹看那真是应者云集,将整个比试场地挤得人山人海。
柳清欢和云铮到达瑶光岛时被吓了一跳,不由十分无语。
云铮闷笑道:“你这是被当作他们三个势力联比前的助兴了吗哈哈。”
“筑基期的丹药一炉一般最少都要炼制几天,过程极其枯燥。”柳清欢道:“我不信这些人会有兴趣一直站在台下看。”
两人避过人群来到一处殿堂,王龄迎了出来,意气风发地道:“柳道友,你可准备好了?比试在一刻钟后就开始。”
柳清欢道:“王持事,这第二轮比试是如何安排的?别到时候联比开始,我们这边还没比完啊。”
王龄打个哈哈:“规则等下自会宣布,你只管炼丹就行。”
柳清欢问不出来,只好无奈地走上台去。
台下之人见他上来,爆发出哄然喝彩,叫声和口哨声响成一片。
柳清欢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飞上台后只静静地站着。
何修已经在台上了,占据着一人多高的石台的一半部分,做着炼丹前的准备。见柳清欢到来,冷冷地看他一眼,便不再理会。
一会儿,王姓修士也走上台,捋着胡子笑道:“今日有幸见到玄阶和黄阶两位炼丹师的比拼,老夫也算是三生有幸了。你二人都是我七星盟的炼丹高手,比拼是一回事,切不可伤了和气……”
这些场面话也就听听,现在闹得这么大,柳清欢与何修不管是谁输,声名都会受到影响,和气二字可是谈不上。
王姓修士又说了几句废话,才开始宣布今日的规则:“因时间有限,经盟内讨论之后,此次比试一共是三轮。第一轮的丹典为柳小友获胜,今日是第二轮,考验的是成丹率。在二位小友面前有一只储物袋,里面是已经配好的十份星力丹的材料,最后以谁的成丹率高而获胜,你俩这便可以开始了。”
星力丹是筑基期体修用来粹体的丹药,炼制难度不算小,但炼制一炉却只需要一天左右。这些人倒是考虑得周全,竟然会想到用此丹来作为比试的项目。
不过,柳清欢却从未炼制过这种丹药!
他瞥了一眼台子另一侧,何修是火系炼丹师,此时已经开始熟练地处理各种材料,从其动作和神态来看,显然平时没少炼星力丹。
柳清欢拿出一只玉简,贴到额头上,找到星力丹的丹方专注地看起来。
他虽没上手过,但丹方还是有的。
此时台下一片哗然。
“不会吧?这位玄阶炼丹师没炼过星力丹,还要现看?”
“看样子应该是的。赫赫,这下有看头了!”
“今天果然是不虚此行啊。”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闹哄哄说笑个不停,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解微尘担忧地低声道:“云小友,柳小友真的没炼过星力丹?”
云铮抱着手,看到何修隐隐露出的得意,以及坐在另一边的蒲瑜脸上毫不掩饰的笑容,冷笑道:“没炼过又怎样!比这难上数十倍的降尘丹他都能炼制,不过是星力丹而已!”
解微尘叹息一声。话虽如此说,但每种丹药的炼制手法各不相同,一种丹药的成丹率常常需要无数次的炼制才能得到提高,不是说能炼降尘丹就一定能炼好星力丹。
若是平时还好说,最多不过多炼些次数罢了,但现在柳清欢却是在比试,手上的十份材料决定着成败。
如此看来,最终结果却是有些不妙了。
柳清欢并未理会台前台后的声浪滔天,他也听不到。所有声音都被屏蔽在法阵之外,加上他与何修又分别身处两个防护法阵中,互不干扰,所以周围显得十分安静。
看完丹房,柳清欢才不紧不慢地检查了储物袋中的材料,发现包括他所需要的底水都配好了,便拿出一只银丝炼丹炉,丢在火上。
这种场合他绝不可能拿出三焚玉丹炉,这只银丝炼丹炉还是他以前买的一件上品灵器,只用过几次。
炼丹炉就犹如炼丹师的武器,用习惯的丹炉就像左臂右膀,不仅用起来更为顺手,甚至会提高成丹率。
没炼过的星力丹,加上不顺手的炼丹炉,让柳清欢一开始便处在了一个极其不利的位置!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鸣惊人
星力丹是以飞星草为主药,炼制时星光璀璨,观赏性极强。
“好,好啊!”
一片热烈的叫好声随着何修又一颗星力丹炼制成功而响起。
“我说还是何丹师厉害吧,你们看看,炼了三炉只失败了一炉。这场比试我看还比什么比,直接宣布何丹师赢了得了!”
何修志满意得地拿着那颗星力丹看了半晌,一直等到另一边的柳清欢再次失败才收起丹药。
“小子,学着点吧,炼丹可不仅仅是炼丹。”何修朝那边投去一个嘲讽的笑,不过对方依然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让何修不由一阵憋闷!
“哼!继续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三炉都炼废了,你拿什么跟我比!”
此时台下发出一片嘘声,看客们可不管柳清欢是不是被人阴了,是不是会炼制星力丹,起哄声不断:“这就是玄阶炼丹师?哈哈哈,跟我水平相差不多嘛。”
“哦,你的水平就是全部炼废……”
解微尘带着惋惜地轻叹一声,同时决定以后离蒲瑜远一点。
此人气量狭小至此,实在不可交也。
他看一眼旁边的云铮,发现这位柳清欢的好友拿着把扇子气定神闲地摇个不停,一点没有担心的神色,便又觉心头一堵。
解微尘性情平和、与人为善,但实际却是性情中人。他决定回头提醒一下柳清欢,交友还是要认清对方的本质才行。
不管台上台下如何喧嚣,柳清欢反正听不到,也不在意,已拿出又一份材料。
三炉,他已经与银丝炼丹炉磨合好,同时对星力丹的炼制手法也已熟练。
又一炉开始,很快便到了凝丹之时。虽然没三焚玉丹炉的第一、二焚帮助,这一回炉中的药液却极顺利的凝丹成功,进入蕴丹环节,等到开丹时的吸灵阶段后,炉中爆发出一片烁烁星光,犹如烟花盛开、美不胜收。
台下的看客们慢慢才发现,之前一直失败的柳清欢开始以惊人的成丹率迅速追上何修。
第四炉,开出了一颗星力丹。
第五炉,失败。
第六炉,一颗。
第七炉,两颗。
第八炉,竟然达到惊人的四颗!
四面八方的灵力如水流般朝不大的比试台左侧涌去,引出惊呼连连的同时,药香竟是钻出了防护法阵,在人群中四溢。
“这就是水系炼丹术吗?吸灵阶段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竟然开出四颗星力丹,太惊人了!”
所有人都啧啧称奇,舆论的倒向从来都是见风是雨,全然忘记前一刻还在嘲笑讥讽柳清欢。
“奇怪,这人明明有这么高超的炼丹术,怎么前面还失败了三炉?”
“你们不知道吗?听说这是七星盟那位蒲长老在背后搞的鬼,选的星力丹是何丹师极为熟练的,而那位柳丹师却从未炼制过……”
这种阴谋性的流言传播速度极快,不到半天便几乎传遍了整个北斗七星岛,加上已经到了第二轮比试的最后关头,来看的修士便越发多了,天上地下都围满了人。
一位姿容出色的女修随着人群出现在瑶光岛,在扫到台上的柳清欢时,露出惊讶无比的神色。
云铮“啪”地合上折扇:“嘿,我就知道这家伙行的!想当初他炼制降尘丹也不过失败了五次,后面便极少失败了,不过是小小的星力丹而已,失败三次还是因为……以前从没炼过的关系。”
解微尘恍然:“柳小友炼降尘丹竟然只失败了五次……”
云铮笑了笑,却闭口不言了。刚刚好险漏出三焚玉丹炉的事,果然言多必失,还是少开口为妙!
柳清欢的第九炉又到了吸灵环节,随着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灵力再一次蜂拥而来。
迄今为止,何修因是火系炼丹术,速度要比柳清欢快不少,如今十炉已炼完,却只炼出了八颗。
而柳清欢现在也已有八颗,也就是说,他们现在算是平手。
可是,柳清欢除了这即将出炉的星力丹,后来还有一炉。
他面如死灰,恨不能冲过去将对方的炼丹炉掀翻!
蒲瑜早在柳清欢第九炉顺利凝丹之时,便已拂袖而去。但他何修却不能一走了之,只能让自己如踩着针毡般煎熬地站在原地。
第九炉,又是四颗星力丹出炉,漫天星光飘飘洒洒。
何修仰头望天,终于放下最后一丝希望,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输了啊……
王姓修士走上台来:“柳小友,虽然你还有一炉丹未炼完,但如今你已经赢了,你看……”
柳清欢收拾着台上的丹炉,看了台上台下一眼:“那就到此为止吧。”
穷寇莫追,何必把人逼到绝境呢。
防护法阵降下,响彻整个瑶光岛的欢呼之声传来。
何修走过来,拱手道:“柳道友,这两场比试下来,我输得心服口服。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原谅则个!”
柳清欢笑道:“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何道友不用这么客气。”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恩仇尽泯之感。
人群慢慢散去,何修临走之前突然低声道:“蒲瑜此人心胸狭窄、睚呲必报,道友以后要小心!”
云铮走上前来,看着远去的何修背影:“他说什么?”
柳清欢意味深长地一笑:“没什么,左不过借刀杀人一类的把戏。走吧,此间事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飞回天玑岛的住处。
自此,柳清欢一鸣惊人,每日来拜访他的人越发多了,邀请他的宴请帖更是雪片般飞来,甚至有人直接拿着材料想求他炼一炉丹。
柳清欢一贯过得清静,如今每天除了迎来送往,便没有一点空闲时间,简直不堪其扰。至于求丹的,除了极少让他感兴趣的丹药,一律不接。
他的洞府内除了两只灵兽,就只有他和云铮二人,所以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云铮在帮忙了几天后,便直接撂挑子不干,跑去观看终于开始的三辉联比。
柳清欢也干脆挂上有事外出的牌子,躲起来不再见客,只偶尔去如火如荼的瑶光岛观一两场比斗。
这一日,两人在天玑岛最好的天香楼包下了兰香阁,宴请周君。
第三百三十四章 宴请周君
夜色之下,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在一片幽兰暗香浮动之间,一群艳丽妖娆的舞姬随着乐声,在花丛间曼妙起伏。
这些舞姬都有练气期的修为,此时却只着轻纱薄衫,**在月色下若隐若现,身姿舞动间还会带出各色灵花,可谓美色无边。
东涯遗岛的修士宴请一般都极尽奢华,靡靡之风远胜人间盛景。柳清欢定下的兰香阁便自带这些安排,倒省得他再去费心。
此时的兰香阁内,除了柳清欢和云铮,还有周君与谢微尘,各自面前都有一张摆满了各种灵食的小几。
柳清欢也拿出了珍藏多年的竹髓酒,此酒乃文始派竹林山秘制特酿,清冽甘醇,回味悠远。
周君喝了一口后,连美人也顾不得看了,连呼好酒。
这些日子以来,柳清欢着意与周君相交,时常一起探讨炼丹上的难题,或以好奇的口吻向周君打听云梦泽的事,如今已算是颇为熟稔。
四人边喝边闲谈,柳清欢慢慢将话题引到云梦泽。
周君是真去过云梦泽不少地方,说起来滔滔不绝。
“文始派你们知道吧?”他搂着两个舞姬醉眼朦胧地道:“云梦泽四大仙门之一。我们上次回来的时候,发现这个门派在东荒之海建了个很大的据点,我们的船差一点就被他们发现了。”
云铮闻言嘿嘿笑了两声,柳清欢暗暗翻了个白眼,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云梦泽的门派不重视海上事务么,怎地突然建了个据点?”
“那谁知道呢,大概是终于意识到了海上丰富的资源吧。”
柳清欢摆出向往的神情:“真想去那边看看啊。对了周道友,不知暗崖什么时候再有船前往云梦泽,可否让我们这些外人顺路搭载一下呢?”
“柳道友原本是想去云梦泽?我暗崖近来却是没船过去。上次我们回来,正好遇到了空间崩塌,原本的路已经行不通了,现在还在探索新的路。”
“啊?”柳清欢失望,又问道:“可有眉目?”
“看来柳小友的确是很迫切想要前往云梦泽啊。”解微尘在旁笑道:“周小友不妨帮个忙。”
周君目光闪烁了一下,眼中清明,哪里还有半点醉意。他沉呤了一下后才道:“如今说这些都太早了,空间裂缝地带的危险你们也知道,一条新的路想要探索出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推开那两个舞姬,微倾着身说道:“咱们这里都不是外人,所以我就直说。”
柳清欢闻言挥了挥手,让所有舞姬全部离开。
周君这才道:“我暗崖一直以来从没放弃过探索新路,所以之前那条道虽然毁了,但新的路也探索得差不多,如今已经进入加固空间的阶段。”
暗崖竟然还能加固空间!
柳清欢难掩震惊之色:“大概还有多久才能通行?”
周君脸上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大概还要几年吧。如今空间裂缝地带的崩塌似乎在加剧,实在是不太好说。”
云铮好奇地问道:“与其走危险至极的空间裂缝地带,你们为何不建个传送法阵呢?”
“传送法阵?”周君惊讶道:“跨大陆传送法阵的典籍都已经失传了好几千年了,如今根本没人会啊。”
“这样……”云铮低头沉思,不再说话。
柳清欢侧身为周君倒上酒:“周道友,如果我要带两个朋友一起登船的话?”
周君看他和云铮一眼:“三个人?”
“对,三个人。”
“嗯……”周君转着手中的酒杯,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个代价恐怕会很大!”
“哦?愿闻其详。”
“本来若是带你一个上船,以你盟内玄阶炼丹师的身份倒是并不难。但要是外人,可能就需要支付数十万灵石,而且还得上面同意。毕竟我也只是管管丹药方面的事,这种大事还轮不到我做主。”
见柳清欢沉默不语,周君笑道:“现在说这些还早呢,等通道建好了我再联系你,到时再谈这些问题不迟。嗯,大约还要好几年吧。”
一场宴席下来,柳清欢颇有收获,回云梦泽之事总算有了眉目。
比起万妖谷那座不知还在不在的法阵,暗崖的通道反而更实在些,时间上来说,说不定也要快一些。
从天香楼出来,周君留在了温柔乡里,而柳清欢拱手道:“谢前辈,多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我铭记于心。”
说着便深掬下去。
解微尘呵呵乐道:“你既记着,不如多送点你的竹芯茶和竹髓酒予我,我好这一口。”
“这有何难,回头我就亲自送您府上去。”柳清欢笑道。
别了解微尘后,他便和云铮往自己的洞府飞去,路上时没忍住,纳闷地问道:“云铮,你怎么了?从后半段便一直在出神,想什么呢。”
云铮把玩着手中的扇子,慢悠悠地道:“我是在想……你说我在这边建个跨大陆传送法阵如何?”
柳清欢瞪着他:“你是说真的?”
“是啊。从上次将不归墟里那个古传送阵修补好后,我已经将跨大陆传送法阵参得差不多了,现在要是建一个,在建造上面应该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材料比较难寻而已。”
他越说越兴奋:“先在这边建一个,等我回到云梦泽,再在那边建好对应的法阵。这样以后再跑东涯遗岛,便可以直接传送,方便得多了!”
“你疯了吗?!这样的大阵,耗费的资源难以计数,根本不是你我能承担得起的!”
“哈哈哈!”云铮得意地大笑,又连忙压低声音:“我已经想到一个法子解决这个问题了,就看对方愿不愿意出资。”
“咦,你不会是也在打暗崖的主意吧?”
“当然是啊。暗崖既然花如此大的精力在空间裂缝上,相比建一个传送法阵,不过九牛一毛,应该是没问题的。”
柳清欢想了想,还真是!
两人低声商量着,不一会儿就飞到洞府附近。
柳清欢一抬眼,就见防护阵外有一位女子站在那儿,等看清面容后不由大吃一惊!
那女子转过身,淡笑道:“柳道友。”
柳清欢落到她对面:“孙暄?”
孙暄,飞月楼女修,曾经差一点与周晓青结成双修伴侣。当年周晓青疯狂地引爆法力之晶时,只有六七个人在那场浩劫里活了下来,其中就有孙暄。
不过后来篷莱螯龟出世,大家各自逃命,谁也顾不上谁。文始派四个修士中,只活了柳清欢与杨云桥二人,但等柳清欢在啸风大陆西角嘴村醒来时,连杨云桥也不知所踪。
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再遇孙暄。
孙暄容貌一如当年,但周身的气质却比当年更加洒脱轻快,说话也不再刻意的细声细气,显得落落大方地福了一礼:“柳道友,匆匆一别已是十几载,却没想到在这天涯海角之地还有再见之日。”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夜话
孙暄的出现,实在出乎柳清欢的意料。
云铮好奇地打量了孙暄几眼,便自去琢磨建跨大陆传送法阵的事。
此时夜已渐深,柳清欢将孙暄请入洞府,孙暄笑道:“柳道友,我看你这洞府景色极美,不知我可有幸请你陪我逛逛?”
柳清欢掩下诧异,作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顺着花木,漫步走向湖边。今夜月色明亮,映着湖面一片银光。
只不过气氛却颇有些不尴不尬。当年,两人也只是见过一次,而且还处在对立面,其实跟陌生人也相差无几。
孙暄一路似在看园中景色,实际却是在出神。柳清欢有些莫名,但也只好陪着,偶尔寒暄两句。
“今日倒是我唐突了,本该先递个名帖再上门拜访。”好一会儿后,孙暄停在湖边,轻声说道:“柳道友,你是怎么到东涯遗岛的?”
这可说来话长。不过柳清欢也没准备细说,只是道:“当年我们几人突逢大难,我再醒来时便发现已到此地了。你呢?”
“我当年在龟背上就昏了过去,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挂在悬崖上的一棵树上,卷起的海水一次又一次打在身上……”
孙暄开始缓缓诉说这些年经历的一些事。
她当时身受重伤,拼着一口气爬到了悬崖上的一个石洞里,躺了足足一个月才能再动弹,又花了两三年的时间养伤。之后便是在东涯遗岛上四处行走,去过曜日岛,也到过海月宫的地盘。
“……要不是前些日子偶然看到柳道友于台上和人比试炼丹,我还不知道你也在这里。”
柳清欢问道:“这些年,你没遇到其他人吗?”
孙暄望着湖面:“没有。”
柳清欢试探地问道:“呃,你有没有想过回去云梦泽?”
却见她轻笑一声,明亮的双眸看着前方却没有焦点,沉默良久才道:“回去干什么呢?再被门派随便配出去和人双修吗?”
她笑着摇头道:“我再不想当个身不由己的棋子了。在东涯遗岛,我虽没有靠山,虽然什么都要靠自己,但总算活得自由自在。”
柳清欢不知如何回应。飞月楼和星月宫这两个女修门派,门中的女修的确有一些会被安排与其他门派的修士双修,与凡间的联姻差不多。
“我们女子修仙,比你们男子更难。有了门派,门派把你当利益交换的棋子送出去,不管你愿不愿意。但没有门派,一个人在外面行走说不定就会引来高阶修士的觊觎,强迫当炉鼎也不罕见。更甚者,女子多情,一不小心坠入情关,一生道行便全毁了。”
孙暄的语气平淡,脸上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但那深埋在话里的悲哀从其挺直的背影中透了出来:“情之一字,毁了多少女修啊……”
柳清欢心中震动,眼前浮现出一双温和却坚定的单凤美目,喃喃道:“所以一开始就拒绝,不走进情字,谨守道心吗?”
孙暄回头端详着他,目光敏锐清亮。柳清欢生出一丝窘迫,低咳一声掩过去。
“聪明的女子都会如此。世间情爱剐心剔骨,沾了便想,想了便乱,于修行毫无益处。不如不要,不如丢掉。”
柳清欢忍不住道:“这却有些偏了,多少恩爱的双修眷侣携手相伴,也并未见耽误大道。”
孙暄发出低低的笑声,似是听到什么好笑之事,掩唇道:“真的吗?”
她叹了一声,略带寂寥地说道:“你们男人啊,招惹时山盟海誓,过后有几个做到了?做不到当初为啥又要说……”
这句话说得很莫名,柳清欢只能沉默。交浅言深,是一件十分尴尬的事。
孙暄显然经历了不少,但是柳清欢不打算探听,也没兴趣探听。
孙暄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身顺着湖边慢慢走了一段,收拾好情绪后歉意道:“竟不知觉发起了牢骚,抱歉。其实我今日来找你,却是有事相求。”
柳清欢表示不在意:“请讲。”
她拿出一只储物袋:“我过些时日要去一处地火山脉,其它都准备好了,却一直寻不到冰魄雪泥丸。那日见你炼丹术高明无比,便收集了材料想请你帮忙炼制一下。我知道我的请求有些突兀,只是如今我也找不到能炼制此丹的炼丹师,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只能厚脸求上门。”
冰魄雪泥丸服下后,可抵御猛烈的地火之力,于熔岩中游走也不会伤到分毫。
“此丹我也未炼制过,且没有丹方……”
孙暄递上一只玉简:“这是丹方,便权作柳道友辛苦炼制的报酬。”
柳清欢考虑了下,拿过储物袋,只见里面是八、九份材料:“好吧,我且试一试。不过冰魄雪泥丸的炼制难度比星力丹难上许多,炼制一炉大约要一月左右,所以最后成丹有几颗,却是说不准。”
孙暄喜笑颜开,福礼道:“有一两颗便足够了。柳道友,多谢!”
送走孙暄,柳清欢又在湖边站了许久,直到东方晨曦微露,才带着一身露气回屋。
接下来的日子,他一边琢磨冰魄雪泥丸的丹方,偶尔也出门会会友,或与解微尘品茶论道,大多时候都闭门修炼。
他的修为已有好几年没大的长进,如今还徘徊在筑基后期中阶往高阶的路上。这固然是因为《坐忘长生经》筑基篇难练所至,也是因为他一直没有时间闭关的原因。
只是如今他却不能安心闭关,要等待周君的消息,也要关注东涯遗岛对于封界战争会做出何种反应。
云铮自上次宴请周君回来后便常常不见踪影,整天忙忙碌碌。柳清欢只知他通过周君牵线,在与暗崖谈建立跨大陆传送法阵之事。
定下建阵的事宜已是几个月之后,柳清欢也跟着去了。暗崖、七星盟、北斗宫都各来了一位金丹长老,显得对此事极为重视。
暗崖原本是不想让七星盟掺进此事,但却不知为何盟内还是知道了。
七星盟以北斗宫为主,暗崖虽势力很大,却不可能大得过北斗宫。其中的角逐柳清欢不知晓,反正最后此事以整个七星盟为主了。
不过暗崖也不亏,云铮答应建阵时,允许他们派两个人打下手。
说是打下手,其实就是观摩偷师。当然,能学到多少,那就只有看那两人悟性如何了。
至于暗崖背后如何与北斗宫进行利益分配,这些便不关他们的事了。
云铮私下说道:“呵呵,暗崖原本还想将传送法阵当做只供他们买卖而设,想得倒美!要不是看他们掌握了穿过空间裂缝地带的途径,我一开始就不会找他们。”
柳清欢恍然大悟:“所以是你把消息泄出去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 悠悠岁月
“那是当然。”云铮得意道:“我准备把对应法阵建在鹰巢城,到时我云梦泽的修士便能通过此阵来往于两块大陆了。以后再去啸风大陆建一个,整个界面就连了起来。东涯遗岛不过是一个跳板,岂能让一个小小的暗崖私自占住法阵。”
柳清欢不禁佩服得紧,云铮这么早便想到了以后法阵由谁主导之事,不愧是名门之后,对权利的归属有着天生的敏感。
以云梦泽大陆四大宗门的强势,不管东涯遗岛还是啸风大陆,恐怕都没人能与之抗衡。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他们如今只管负责先将传送法阵建起来。
相对于啸风大陆长久以来的隔阂,东涯遗岛对云梦泽要亲近许多。即使过去了几万年,这边的修士很多依然把云梦泽当作真正的故乡,所以才会有暗崖不惜耗费巨资也要打通空间裂缝地带的通道,七星盟也对建阵十分热烈,负担起了整个法阵需要的海量资源。
最后,云铮也加入了七星盟,开始着手寻找建阵的合适地点。
内海显然不合适,七星盟也考虑到以后此阵会成为两地之间的连接扭带,整个内海是七星盟的核心势力范围,岂能允许云梦泽的人在内海自由地出出入入。
再者,跨大陆传送法阵动作时声势极大,需要的面积也大,所以最后选择了靠近啸风大陆那一方的外海上一座面积很大的岛屿。
自此云铮便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建阵之上,连修炼都暂时放到了一边。
一年后,柳清欢将炼出的四颗冰魄雪泥丹交给孙暄,自己留下了两颗,便正式宣布闭关。
七星盟对闭关的修士除了会保留洞府,每年的供奉因不能完成任务也就暂时停止。不过柳清欢也不在乎那点灵石,他给云铮传了讯,让他在跨大陆传送法阵或者暗崖的通道建好后再叫他出关。
修炼不知岁月长。
柳清欢紧闭石门沉浸于修炼之中,外界却是喧闹如昔,并且有巨大的变化正在暗中发生。
东涯遗岛的三大势力以往争端不断,这几年却突然放下了敌对,齐齐对加防盟内的岛屿感上了兴趣。
七星盟最核心的七个岛,是曾以**力改造成北斗七星之状分布,原本便布置了北斗七星阵,如今更是要将外围的一些岛屿包括进来,布成周天星斗大阵。
曜日岛与海月宫的地图莫不如此。
暗崖的行事却进行得并不顺利,原本已经快要加固完成的通道却突然遭遇了空间裂缝的又一次崩塌,当场数十个修士丧命。其中不仅有筑基和金丹修士,还殒落了一个元婴修士,可谓损失极为惨重。
唯一逃出来的是一位修习空脉的元婴修士,他丢弃了肉身,再以秘术送出元婴,才勉强活命。在暗崖将其找到时,只说了两句话,便陷入沉睡。
那两句话是:空间裂缝地带有大变故,不可再靠近。
此事引起了三大势力的极大关注,所有位于空间裂缝地带的修士全部被告诫远离,包括当年柳清欢三人曾路过的黑崖岛海底灵石矿。
云铮在得到此消息后,从正建到关键时刻的传送法阵中跑回了天玑岛,犹豫再三后,终究没去敲柳清欢闭关的石室门。
空间裂缝地带开始大面积的空间崩塌,同时带来的是周围海域一座座新的海岛出现,几乎已到了每年都会出现一个的频率,而且这个频率还在不断加快。
另一边,西风门的船在十年后依然没有到来。
上一次西风门回去的船支,带着暗崖传出的消息回到啸风大陆,封界战争的流言终于在啸风大陆全面传开。
鹏华真君的清秋谷再一次被各大门派修士踏平,之前一直不肯相信的啸风大陆修仙界,不得不正视封界战争之事。
还在打架的门派停了手改成吵架,准备打架的息了动手的心,一时整个大陆各种战端迅速平息,连星楼邸报上的八卦都少了很多。
而这一切,柳清欢全无知觉。
他已全身心投入到了修炼之中,浑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其修为虽然依然涨得慢,但经过漫长的积累,也终于到达了筑基后期顶峰。
这一日,柳清欢突然从入定中醒来,然后便感觉到石室在剧烈地抖动,一道道细细的裂缝爬上被法术加固过后的墙壁。
地动?
柳清欢大惊,伸手一抓,便将墙上的山水图收进了纳戒。同时地上的聚灵石和水生木气阵盘也迅速飞入手中,不到几息便收完了所有东西。
他从地底冲出来,直接窜到半空。
整个天玑岛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大地震颤、房屋垮塌,不少人都飞到了半空中。
天色黑沉得犹如黄昏,厚重的乌云在天空中快速流动,豆大的雨滴密集地打在地面,一场磅礴大雨将周围的景色都笼罩在一片烟尘迷蒙中。
“清欢,你终于出来了!”
云铮也飞了上来,从屋后又飞出一人,却是净觉。
“净觉,你回来了。”
净觉高兴地飞到他身边,举着木牌:“柳大哥,你终于出关了。”
柳清欢纳闷:“我闭关很久了吗?”
云铮上来给了他一拳:“大哥,你自己闭关多久都不知道吗?已经整整二十年了!”
“什么!”柳清欢大吃一惊:“竟然这么久!那传送法阵建好了吗,暗崖的通道呢?”
云铮翻个白眼:“我法阵都建好好几年了……”
他不经意地往柳清欢身上扫了一下,惊得一个趔趄,原本要说的话立刻忘记,而是叫道:“你你你闭关二十年,怎么修为还没到筑基后期大圆满?”
柳清欢苦笑:“我的功法特殊……”
话未说完,就听一旁净觉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柳清欢和云铮齐齐转头,看向他所看的方向。
此时地动已经停止,很多人已重新落回地面。北斗七星岛上凡人很少,而修士基本不惧地动,所以损伤并不大。
但是,透过密集的雨幕,远远能看到一道如山一般高的黑影!
柳清欢骇然地瞪大双眼,那黑影连成一片,一直延伸至两边无尽处,分明是排空倒海一样的水墙!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东荒之变!
那水墙即使还离得挺远,其排空倒海般的气势已压迫过来。
无数修士都升到了半空中,脸上全是惊骇的表情,更有许多处在外围岛屿的人逃命般往中心处的七个岛屿奔来,到处都是呼嚎乱跑的人。
乱纷纷之间,几个元婴修士从洞府中冲出来,脸色都极为凝重。
海啸对于东涯遗岛的修士来说不算少见,但是这般可怕的海啸却是第一次看到!天地的威力比任何法术都要憾人心魂。
天玑岛外围浮现出厚重的光幕,闪动了几下后,一片星光往四方散去,与邻近的天璇岛和天权岛连接在一起。
“这是启动了北斗七星阵了。”柳清欢道。
此时七个岛已连成一线,但星光并未停止,一直往外延伸到周围的小岛上,组成一个庞大无比宛若星空的巨型法阵。
云铮挑了下眉:“七星盟倒是果决,直接开启了周天星斗大阵。”
净觉举着木牌一脸担心之色:“这个大阵挡得住吗?那个水墙好高。”
柳清欢伸出手接了一点雨水,一股咸腥之气:“这不是雨,是海水!”
此时的海面上波涛汹涌,但在那如山一般高的水墙面前只像是卷起的小浪花。
七个岛的上空都站满了修士,各式各样的飞行法器在狂风骤雨中闪烁着耀眼的灵光。所有人都神情紧绷,看着海啸似慢实快地搌压而来。
在越发猛烈的风声中,高高的水墙带着奇异的振动之音终于近了,巨大的阴影遮天蔽日般,狠狠拍到周天星斗大阵的光幕之上!
随之而来的是轰然巨响,所有人都被震得缩了一下身子,好多人脸色瞬间变白。
就见顶在最外层的大阵光幕爆发出一片璀璨的星光,狂闪了几息后才稳定下来。
“呼!”一片惊怕之余的呼气之声,有人高声尖笑道:“吓得我差点尿裤子,哈、哈哈,还好挡住了。”
轰然巨响还在继续,水墙一波接一波地撞到周天星斗大阵上,溅起大片大片的白色泡沫,分向两方继续前进。
北斗七星岛便如海中的一块礁石,在恶浪拍击中艰难地撑着。
“东涯遗岛的其他岛屿怕是要遭受大灾了。”柳清欢感叹道:“外面的岛上还有很多凡人。”
“唉,海啸来得太忽然了,怕是有些修士都躲不过去。”
净觉目光低垂,手指数过一颗颗念珠,低声念着经文。
等着洪峰过去,柳清欢三人才飞到附近一大群修士聚集之处,听得那些人正在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地方出现了大变故么,又是地动又是海啸的。”
“目前还没什么消息,发生得太突然了,之前也没什么征兆。这海啸来的速度又快又急,怕是变故才发生不久。”
“海啸从西边来的,你们谁有兴趣跟我往那边一探?”有人提议道:“说不定又是一座新岛出现了。”
“什么样的新岛出现会带来如此恐怖的景象?我看还是等盟内的消息吧。”
众说纷纭。不一会儿,便有一些人飞往西边出阵去,更多人却是选择观望。
柳清欢低声道:“我们先回去吧。我闭关这么久,对外面的情势已经完全陌生,你们给我说说。”
三人往回飞,云铮道:“我也是在刚刚才出关。七年前我建好了跨大陆传送法阵后,暗崖的通道因空间裂缝大面积的崩塌而彻底搁浅,啸风大陆的船也一直未来,我便也闭关了。”
“你修为到大圆满没?准备什么时候冲击结丹?”
云铮有些郁闷:“总感觉还差那么一点,或许时机还未到吧,我准备再等等,等契机到了再结丹。”
柳清欢便问净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些年收获如何?”
净觉这些年一直在外行走,经历了不少事,如今佛心通明,目光中带着沉淀之后的睿智与返璞归真,唯一不变的依然是那份纯净清透。他走的是心境修行之路,多年历练,修为也已经到达了明心境后期。
而外界发生的事,云铮先将前面十三年一一道来,他闭关后净觉便接上,让柳清欢知道了这二十年来发生的一些事。
空间裂缝地带如今没人敢靠近,其范围也扩大了数倍,几乎快到黑崖岛附近了。所以通过暗崖回云梦泽的路已经被堵死。
而西风门的船在五年前终于到来了。不过那时云铮已经闭关,净觉得知消息时赶回来,船支已经再次离开,没有赶上。
柳清欢也没想到自己一闭关就是这么久,如今只能从长计议。
云铮欲言又止地拍了拍柳清欢的肩,最后只是道:“我出去联系一下周君,看暗崖那边如今什么情况,另外打探一下这次地动海啸的消息。”
柳清欢点头:“院子里倒了几间屋子,许多墙也裂了,我等下修整一下。”
云铮出门了,把净觉也带走了,柳清欢叹一口气。
他知道云铮担心什么,自己担上的那个强制誓约需要两百年内杀掉一个元婴修士,如今已过去了三十年,他连筑基期大圆满都还没修到,速度实在太慢。要是不了解的,大概还以为他在闭关时睡着了。
但《坐忘长生经》的筑基篇就是如此难修,双丹岂是那般好结的!世上修士千千万,能结双丹的却凤毛麟角,可见难度之高不亚于登天。
“大概在我结丹之时,怕是连净觉也到了觉他境了吧。”柳清欢自嘲道。但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他也没什么后悔的,尽人事听天命,想那么远反而是自寻烦恼。便将这一切抛开,开始修整在地动中受损的院落。
不过几天,一个惊人的消息席卷了整个东涯遗岛!
双峰岛通向黑崖岛的传送法阵外排起了长龙,一个个修士焦急地往前挪步,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兴奋神情,等待着传送。
而柳清欢三人因先在周君处得到了消息,所以没受等待之苦,已先一步到了黑涯岛。
只是站在黑涯岛上,他们却根本顾不上看在海啸之中几乎被摧毁了的黑涯岛惨况,而是瞪着远处那高耸入云的庞大影子齐齐傻掉。
“这这这……”柳清欢好容易才把舌头捋直:“这是一片大陆?!”
云铮也是一脸难以置信之色,好半天才忍不住咧了咧嘴:“有意思!”
净觉更是呆呆地瞪着大眼,完全处在震惊之中!
等三人从呆怔中醒过来,柳清欢也顾不得招摇,直接招出小蹄角兽,大翅一扇,以极速飞往前方。
离得越近,震憾之感越重,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在虚空中沉睡了三万余年的东荒之地,重新现世!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东荒之地重现
仿佛将天都切割开来的悬崖高耸入云,根本看不到最顶上的景色。悬崖往两边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实实在在地说明着这不是一座岛,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真正的大陆!
悬崖直上直下高仞千丈,无数海水犹如连绵不绝的瀑布一般从崖上飞落而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水声。漫天的水雾缭绕中,一条条七色彩虹悬挂而出,在阳光下闪耀着瑰丽奇景。
“东荒之地……”柳清欢依然还从没震惊中醒过神来:“这就是曾经的东荒之地吗?”
云铮啧啧叹道:“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东荒之地重现!”
时间已过去三万余年,当年云梦泽大陆的正魔大战以东荒之地沉陆而告终,大约没想到有一天东荒之地还有重新现世的这一天。
“走,我们上去看看!”
柳清欢一拍小蹄角兽,三人往高处飞去。
云铮抬头望天:“实在是太惊人了,竟然这么高。”
整个大陆仿佛被硬生生从海里拔出来的一样,断裂的悬崖直入云霄,看不到顶部。
赶来的修士已然不少,震憾过后便争先恐后地往陆地上飞。想到当年东荒之地上宗门无数,不少人都心头火热,仿佛看到了仙宫遗地在向他们招手。
“啊!”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嘎然而止!
柳清欢心中一凝,望向尖叫传来的方向,却见一个修士背对着他们这边顿在半空中,其前胸后背有一个透光的狭长形空洞,一直拉到腰部的丹田处。
伤口处如墙壁一般光滑平整,看不到一丝血迹,却能看到鲜红的各种内脏。
这一变故之突然,所有人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修士身形一软,直直从空中向下坠去,掉落到海面后溅起一片水花,血水这时才弥散开来。
有人高声喊道:“谁杀的他,他怎么死的?”
前方有一人转过头来,脸上是极度恐惧后的木然:“空间裂缝。”
话音刚落,那人从腰部位置突然断成两截,切口依然十分平整。
所有人都惊得停了下来,就见他仿佛生锈了一般低下头,正好看到自己的双腿往下方掉落……
人群瞬间乱作一团,原本往陆上飞的人如见了鬼一般齐齐后退。
柳清欢向云铮和净觉说了一声,三人从小蹄角兽宽大的背上飞起来。
初一自己飞回了灵兽袋,他摸了下纳戒,放出残破的破罡金莲的莲瓣:“看来附近有游走的空间裂缝存在,我们小心点。”
静觉拉拉柳清欢,指了指前方的瀑布。
在湍急的水流之中,里面却有一面如镜子大小的空洞,从上面落下的海水在掉入这个洞后,再也没流出来。
再细看,就会发现悬崖附近有不少这样细小的空间裂缝,有的静止不动,有的却或快或慢的飘来飘去,看得人心头发寒。
比起那些一目了然的大裂缝,这些小的更加诡秘和难以发现,简直让人防不甚防。
“幸亏我们离得远。”云铮后怕道:“空间裂缝可不管你有多少层防护罩,又有多厉害的法器,吃起人来可是连骨头都不带吐的。”
净觉问道:“难道就没什么东西可以……嗯,消灭掉空间裂缝吗?”
“有啊!等你化神之后,掌握了规则之力,应该就可以了。”
“……”
三人退得远一些后,再次往上方飞去。
飞了一阵,柳清欢突然停下:“云铮、净觉。”
“怎么?”云铮飞过来。
柳清欢示意他们跟着自己,移动了一下方位,指着悬崖上一块突出的山石:“看那里,是不是有一道门?”
那块山石体积庞大,突出的地方倾成一个斜面,开成了一片阴影。而就在这片阴影中,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不为人注意的存在着。
云铮摸着下巴沉吟道:“是很像,不过你看那周围。”
他指了指斜面入口处:“那里有一道狭长的空间裂缝,将进入的路全部堵死了。还有我们靠近过去这一路,很多细小的空间裂缝,根本穿不过去。”
柳清欢点头,颇有些遗憾:“那门并不十分隐蔽,我们能发现,别人自然也能发现,不过大概都是被空间裂缝所阻,没人敢过去。”
“我们还是先往上看看情况,回头再说。”云铮道:“东荒之地在虚空中这么久,我现在很是好奇上面的情况。”
三人不再停留,继续往上飞。
悬崖顶部才是大陆的地面,不过让人失望的是,一眼望去只看到灰色的山脉绵延起伏,大地荒芜死寂,没有半分生气。
更多的空间裂缝存在于大陆各处,让人望而却步。
围在这里的人不少,大家都不敢动。
“真是晦气!到嘴的肥肉吃不了,这不是要气死人吗?”
“气死也比横死好!我可不想被空间裂缝切成两半。”
不过也有艺高人胆大的,一位金丹修士风风火火赶来,目不斜视地从一众低阶修士身边路过,直接冲向大陆。
就见他在空间裂缝之中快速穿梭,身形如风,引起一片惊呼。
“果然还是我们修为不到吗?”有人哀叹。
云铮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一弹指:“这人会回来的。”
柳清欢抬眼扫去,果见一道空间裂缝突然出现,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往那位金丹修士身上扑去。
那人突然身形一摇,化作一道青影,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那道裂缝,却突然一僵,右手臂无声无息地掉了下来。
他面色大变,在右肩上连点数指,不敢在原地停留。又艰难地往前行进了一段距离,其衣衫少了半截,腰侧也被拉出一道血口,显得狼狈无比。
又有两位金丹修士赶来,一眼便看到那人,其中一人喊道:“叶道友,快退出来,硬闯不得!”
那人却连头也不回,高声回道:“哈哈哈,这小小的阻碍怎能挡住我!你们就继续在外面等着吧,等我去把宝山搬空,你们再……”
话音未完,便突然消声……
一时间,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没人再敢往里进。
云铮无辜地摊摊手,小声道:“这人也太轴了,要是退出来完全不会身死。”
柳清欢看向另一边:“我看到周君了,过去打打招呼。”
第三百三十九章 准备启程
柳清欢三人找过去时,周君正与身边的几人低声交谈。看到他们,周君又说了几句,挥手与那几人告别,迎上来道:“柳道友、云道友,你们可有什么收获?”
柳清欢答道:“这里的空间裂缝如此多,就是有什么发现也靠近不了。周道友,看你满面喜色,莫非有什么好事?”
周君哈哈大笑,浑身的肉都在抖颤:“你们来得正好,我刚刚收到一个好消息。走,我们找个地方详谈。”
几人往黑崖岛飞去,周君在路上便忍不住透露道:“我们暗崖已经发现了一条前往云梦泽的路!”
“什么?这么快!”云铮惊讶:“这才几天而已。”
周君自得地一笑:“这就是先机。无数人把目光集中在重现的东荒之地时,我们就已经开始探索通过的路。不过能这么快我也挺意外,因为东荒之地的出现,空间裂缝地带已经被抹平得差不多了,大的裂缝基本已经没有,那些小的也多半集中在大陆周围。”
他指向南方:“顺着悬崖往南走,一直到东荒之地尽头,那边的海域基本已经打通。只要再探一探,前往云梦泽的路就能确定下来。”
这真是峰回路转,原本以为被堵死的路,竟然突然通了,让柳清欢和云铮都十分意外和惊喜。
“这么说,我们自己从那边走也是可以通过的?”柳清欢目光灼灼的问道。
“哈哈,你要是不怕累死,也是可以的。要知道便是法船,要跑到云梦泽也要在海上走大半年呢。所以我还是建议你们跟船走,一是快,二是安全。那一路上虽然没有大的空间裂缝,但小的应该还是不少。”
“这倒是,那你们的船什么时候出发?”
周君笑道:“我正想与你二……呃,三位道友说,我几日后便会动身前往南边,过去看看那边的情况,你们可要与我同行?”
三人自然乐意之至,柳清欢介绍道:“这是净觉禅师,将与我们一起前往云梦泽,还请周道友多多关照。”
周君十分忙碌,几人一路聊着飞到黑崖岛,他便匆匆忙忙告辞,并约定几日后再见。
如今黑崖岛已经人满为患,加上海啸之后,房屋倒塌了大半,所以三人也没去找客栈,直接找了处僻静地建起法阵。
之前压抑的喜悦这时才在柳清欢身上全部爆发出来,他沉浸在终于能回云梦泽的兴奋中,一个人坐在原地嘿嘿傻乐了半天,才发现净觉坐他面前一直看着他。
“柳大哥,你很高兴。”
云铮手中拿着一张纸写写画画,随口道:“别理他,他已经乐傻了。”
柳清欢往后倒在草地上,说道:“回头我带你去我的门派,文始派内奇峰异景犹如仙山,到时你可以住在我的紫竹小院里……”
三十多年过去,他终于要回到云梦泽了,如同一个归乡心切的游子般,一边回忆一边和净觉说着文始派的种种。
也不知师父如今怎么样了,两个师兄是否还安好。而自己在文始派的那些朋友这些年又有何种际遇,想想便有些迫不及待。
一会儿,云铮拿着纸过来:“别乐了,我们离开这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所以接下来几天有我们忙的。”
柳清欢接过纸一目十行,发现基本都是东崖遗岛上一些特有的灵材。
“你自己也想想,有什么要买的东西。黑崖岛现在聚集了无数修士,到时肯定会有交易会之类的。”
所以直到与周君约好见面的前一刻,柳清欢一直在东奔四走,名单上的东西也才买得七七八八,有些东西因时间仓促而没有寻到。
周君约的地方并不在黑崖岛附近,而是往南半天的路程处。三人赶到时,只见海面上停泊着一艘闪着淡蓝色灵光的巨**船,船头刻有暗崖的标志。
上船时,云铮问道:“这就是我们之后前往云梦泽的行船?”
“不是,这船太大了,通过空间裂缝地带时多有不便。”周君道:“我们之后要坐的法船都是暗崖经过特殊炼制的,比这船可好得多,到时你们看到就知道了。”
此时船上已经有不少人,不仅有暗崖的人,也有七星盟内的,甚至还看到几个散修,周君介绍说这些有些人也是要跟着一起前往云梦泽的。
三人往船舱内走,柳清欢问道:“对了周道友,我们的船资如何收取?”
周君哈哈一笑:“这个你们不用担心。你是盟内的玄阶炼丹师,之前还拿出了不少珍贵的丹药交给我暗崖拍卖。而云道友更是为盟内建好了跨大陆传送法阵,这另一边的法阵到时还要靠他呢,我们哪敢收你们的船资。再者说,因着此次算是探路,到时可能还需要你等在路上帮忙。”
“这个好说。”柳清欢拱手道:“周道友,多谢!”
“谢什么谢!”周君状似不满地说道:“算起来,要不是认识你和云道友,我如今在盟内的地位也不会升得这么快,要谢也是我谢你们。”
“那还不好办?给你个谢的机会。”云铮拿出一只玉简:“这上面有我们需要的一些东西,但一时没有寻到。我知道周道友你神通广大,这船上肯定有人带着东西准备往云梦泽售卖,不如帮忙牵个线如何?”
周君夸张地笑了几声,点点云铮,极爽快地应承下来。
他们与周君算是以利益为基础扭结起来的关系,这种关系脆弱得仿佛随时就能断掉,但同时也十分牢固,而且维系起来要比情谊简单许多。
闲话少叙,法船又等了半天,上了几个人后,终于开动。
顺着高耸而曲折的悬崖,法船以极快的速度往南疾驰,花了一个多月才终于到达尽头。
重出的东荒之地面积虽大,也只是相较于东涯遗岛来说。曾经完整的东荒之地大约跟云梦泽熔火之地差不多大小,以法船之速,如何也不可能一个多月便能到达大陆的一端。
目前看来,东荒之地应是分裂成了数块,这一块的面积大概又小了一半之多。
法船又往南走了几天,海面上出现一座小岛。
说是小岛,其实只是一片微微露出水面的礁石。不过很快,礁石上出现了一个洞口,一个修士飞了出来。
暗崖之所以会如此快得到消息,便是因为他们在海上各处都建有不少据点,行动力极强。
一番交接之后,一位元婴修士从礁石下面飞上来,面容严肃古板,一言不发地抬手放出又一只法船。
相比柳清欢他们乘坐的法船,这船除了顶上开了个门外,犹如一只鸡蛋般浑圆一体,根本不像只船,而且也只有一艘普通船支大小。
第三百四十章 千页山
柳清欢三人随着人群上船后,发现这艘圆不隆冬的法船竟是难得一见的空间法宝,内部十分宽敞。而且从里往外看,船壁竟是半透明的。
柳清欢轻轻敲了敲,对云铮和净觉说道:“这船的船壳极为厚重,应该是经过特殊炼制,而且还加了空晶石精粉,若是遇到小的空间裂缝也不足为惧。暗崖真是大手笔!”
净觉好奇地贴在船壁上往外看,云铮拣了靠边的一张坐椅坐下:“暗崖的效率也让人刮目相看,短短一个月内就确定了航路。”
又感叹道:“终于能回去了,想想这之间生出的这多波折,不容易啊。”
柳清欢看向船外一望无垠的大海,心中也生起一丝感慨。
走过啸风大陆,走过东涯遗岛,在临别之际,倒生出了些不舍。
当年与他同在篷莱螯龟背上的几人,除了孙暄,其他人都不见踪影,也不知还活着没有。
孙暄自上次一别,也是再无联系。他本还准备给她发个传讯符,但想到对方曾说过不愿再回云梦泽,最终还是作罢。
船身微微震动了一下,一片流光从表面划过,便见浪花翻涌,缓缓往西边行去。
从船舷右侧看过去,能远远看到东荒之地庞大的黑色边界,仿佛指引着前行的方向。随着船速越来越快,东涯遗岛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周君于百忙之中抽空过来说了几句话,并给了他们三块令牌:“这是分给你们的舱房。”
又对云铮道:“云道友,你且跟我来一下,关于跨大陆传送法阵之事,盟内有几位真人想见见你。”
云铮挑了挑眉,随他去了。
柳清欢和净觉在这个顶部的大厅中又呆了一会儿,便回了底下的船舱。
此去一路无话,船行亦十分平稳。只不过为了躲避空间裂缝,船速只是适中,而且时而在海面,时而又钻进海底,有时还会飞上天空。
柳清欢因心情难以平静,便没有修炼,每日里不过是与云铮、净觉喝茶闲聊,或站在船舷边,遥望一侧的东荒之地。
然后在一次法船又于空中航行时,他看到了千页山脉!
东有千页山、西有云梦泽。这两处都曾经是修仙圣地,只不过云梦泽后来沦为封界战争的殇怀之地,而千页山随着东荒之地一起沉陆。
大地如同被天道之手梳理而过的留痕,形成了一条条孤高如页的山脉,隔着深深的峡谷整齐的排列成行,蜿蜒如巨龙的脊背,波澜壮阔、鬼斧神工。
千页山的出现引起了船上一片哗然,许多人都贴在船壁上,痴迷着看着那曾经的圣地。
“看那里,那座山上有好多宫殿!”有人兴奋地大叫道。
也有人十分向往:“这要是能上去就好了。这都是曾经的仙宗啊,肯定留下了不少宝物。”
“可算了吧,看到那些空间裂缝没?隔得这么远都能看到,说明那些裂缝十分巨大。”
这时船身突然猛地一震,然后剧烈地摇晃起来。
许多人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摔到地上,惊叫声响起一片。
“怎么回事?”
“啊,我们撞到什么东西了吗?”
柳清欢牢牢站在地上,神情一凛,示意云铮看千页山上空。
一道仿佛千页山脉一般狭长的空间裂缝就大大咧咧地横亘在那里,中间鼓凸,里面有流云一般的漩涡卷曲不休,恰恰如一只冰冷而又不详的眼睛。
云铮吓了一跳:“这道空间裂缝生得如此模样,不怕被雷劈吗?”
船身又摇晃了片刻,只听嗡嗡之声传来,法船外面爆发出一片灵光,速度陡然加快向前飞去,重新变得平稳。
一会儿,周君出现,安抚地道:“大家稍安毋躁,出现了一点儿小意外而已。”
柳清欢三人走到周君旁边,小声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
周君向他们使了个眼色,带着他们来到一处没人的角落,打出一道隔音罩:“你们看到那道诡异的空间裂缝了吧,刚刚有罡风从那边传来,船身才会那般摇晃。”
云铮笑道:“这东荒之地也是,这么大一块肥肉摆了出来,却不许别人来啃。”
周君也道:“可不是!不过,我听崇光真君说,这些空间裂缝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弥合……”
他发出一连串意味深长的笑声,柳清欢和云铮都意会地点了点头。
“崇光真君就是我们船上那位元婴前辈?”
周君道:“是的,这话你们不要外传,我也是无意中听两个金丹修士说起,说是不出十年,大部分空间裂缝都会弥合。哈哈,到时我们就可以上东荒大陆上去探宝了!”
几人正说得高兴,却听得又一片惊叫声传来。
“嘿!你说这些人整天咋咋呼呼的,我就看不上!”周君不满地嚷道,扭动着粗短的脖子回头看去,然后也“啊”地叫了一声!
!!!
仿佛震天的雷音,巨大的脚步声从远处的东荒之地上传来,一个仿佛山岳一般的巨兽出现在众修士的视线之中。
柳清欢觉得自己眼珠子都掉了下来:“不是吧,这什么鬼东西……”
那巨兽浑身古铜色泽,一块块如岩石的块垒组成了其粗壮无比的四肢,跟当初出现在鹰巢城外的地蛮兽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却比地蛮兽又大了数倍。
更惊人的是,那只巨兽此时一边发出响彻云霄的咆哮,一边挥舞着双手往前狂奔,竟然在逃命!
仿佛虚空突然开裂一般,一道青色的雷电从头而降,正正劈在巨兽的脑袋上。
巨兽头上升腾起一片青烟,在雷电中哆嗦了两下,却仿佛没事一般,抱着头继续狂奔。
这时,却见一道细细的白光突然出现。天空仿佛瞬间黑沉下来,空中原本快速流卷的风云突然停顿,因巨兽的跑动而抖颤的大地也突然僵住,四野变得如同死域一般静止。
法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但是船上的人都仿佛被点了穴一般,连心跳都已停止。
万物凝固!
而一瞬之后,随着那道白光划出半月形优美的轨迹,所有一切才猛地活了过来,而且时间仿佛骤然加快了脚步,柳清欢只觉自己的心已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白光游丝一般从巨兽身上划过,奔逃的巨兽脚还在往前跑,身体却已斜着分成了好几段!
一位筑基女修脸色惨白,抖着手指着前方:“那里、那里有一个人……”
柳清欢只一眼,便差一点直接跪到地上!
离得远,他虽然看不清那负手而立之人的样貌,但是其身上的衣物样式他却极为熟悉,那是文始派的门派服饰!
第三百四十一章 身份暴露
远处那人一击便杀了只擎天巨兽,让船舱内所有人都既敬畏又兴奋。
一阵寂静之后,嗡嗡的声音仿佛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响起。
“那人是化神大修士吗?”
“肯定是的,不然他怎么会完全不惧空间裂缝。”
“啊,我竟然见到一个化神大修士,我一定是在做梦!”
而在大厅一角,周君奇异地看着扶着船壁的柳清欢:“柳道友,你怎么?”
云铮自然也认得那人身上的文始派门派服饰,却嘿嘿笑道:“没事,他没见过化神,太激动了而已。”
“啊,那位前辈往我们这边来了!”有人惊叫道。
这时,通往下层船舱的舷梯口人影一闪,崇光真君带着几个金丹修士出现在大厅里,没作停留就飞出船去。
一抬头,就见一位中年道人已经站在船外不远,崇光真君连忙恭敬地行大礼:“七星盟于智拜见文始派道尊前辈!”
后面几位金丹修士连头也不敢抬,都跟着拜了下去。
中年道人挥了挥手:“你这小辈见识还行,竟然知道我是文始派的。”
“文始派之名传遍四海八荒,晚辈虽偏居东涯遗岛,但也曾去文始山脉游历过一段时日。”
中年道人随意挥挥手,头往船那边一偏,声如洪钟地喊道:“莫非还要我进去请你!”
崇光真君与一众金丹修士都为之一惊,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向身后的法船。
“喊你呢。”云铮幸灾乐祸地道。
柳清欢有一种躲着长辈却又被抓包的感觉,他整了整衣服,在一众修士惊诧莫名的目光中飞出法船,拜道:“拜见太尊!”
崇光真君全身一震!
修仙界对化神大修士都称为道尊,而太尊这个称呼,只有其门下弟子才能叫。
他们七星盟的船上竟然有一位文始派的修士!
他目光悄悄往旁边一撇,就发现其他几位金丹修士都是一副震惊之色。
柳清欢俯着身,也不敢起来。他也没想到当年只是在断渊死地上匆匆见过一面,空无太尊就记住了他。
没错,这中年道人便是文始派的化神大修士之一,空无太尊。
东荒之地上如今空间裂缝众多,也只有修习《虚空造化宝典》的空无太尊能如此游刃有余的来去自如。
空无太尊上下打量他一眼,柳清欢只觉自己所有秘密都被对方一眼看穿了。
“你这猴儿胆壮得很。”空无太尊意味深长地道:“起来吧。嗯,这一身法力倒也不是不可能……”
化神修士法眼通天,一眼就看穿柳清欢走的是结双丹的路子。
柳清欢站起来,生怕空无太尊说破,连忙道:“太尊,您这是在探查东荒之地吗?”
空无太尊看他一眼,便转身面向崇光真君:“这法船是何人炼制?”
崇光真君上前答道:“是晚辈我炼制的,多有纰漏,还请前辈指点。”
“嗯,倒是有了几分火候。”空无太尊点头道:“就是太丑了!你这炼的什么鬼样子,炼出个蛋?不知道美丑为何物吗!”
崇光真君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是是是,晚辈回去后一定多多改进。”
柳清欢汗颜:太尊,别人家的东西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吧……
传说空无太尊年轻时性烈如火,也曾惹下过不少宗案,柳清欢真怕他一巴掌把法船拍成个饼,不由乞求地望着他。
空无太尊哼了一声:“既然你们的法船载了我门下弟子,我做长辈的便送你们一点回礼吧。”
说着伸手一指,其指尖射出一道白色光芒,绕着浑圆一体的法船爆发出璀璨的七彩之光。
这是要当场炼制吗?
柳清欢只觉冷汗透背,很想提醒法船内还有很多修士。但想想空无太尊隔着法船都能一眼认出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事呢?那么直接炼制应该不碍事。
几息之后,光芒散去,焕然一新的法船重新出现:船两端微微翘起,中间依然为圆形,却多了许多玄奥无比的纹路,形似一只元宝。整只船流光溢彩、造型优美,比之前要好看得多。
“啧啧,也只能算是勉强可看。”空无太尊收回了手。
崇光真君激动地扑通跪了下去:“多谢道尊前辈!”
其他金丹修士也跟着跪下,柳清欢摸摸鼻子,避到了空无太尊身后。
空无太尊叫他们起来,然后转身:“你那只小兽呢,拿出来我看看。”
柳清欢忙将初一招出来。
初一一头扎进柳清欢怀里,身体抖个不停,却还悄悄摸摸地偷看空无太尊。
空无太尊抓住它一边的翅膀提起来,瞪眼骂道:“又是只偷懒的猴儿!不好好修炼,跟你这主人一样,竟然这么多年还是二阶,枉费大衍那只扁毛畜生的血脉!”
初一扑腾了两下,被骂得也忘记害怕了,委屈地抱住空无太尊的手指,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蓄满泪水。
“还敢抵赖?我有说错吗!”空无太尊训道,一抖手,将初一丢到柳清欢身上:“下次再让我遇到你们两个要是修为还没长进,就把你们关到蚀日谷一百年!”
蚀日谷是文始派专门用来处罚犯错门人的地方,柳清欢抖了抖,连连应是。
“好了,如今门派内事务众多,你不要再在外面闲晃,赶紧回门。”空无太尊拍拍手,转身就走。
“是!”柳清欢俯身行礼:“恭送太尊!”
空无太尊身形一闪,眨眼便消失在天边,声音却还在柳清欢等人耳边回响:“东荒之海上有我门新建的据点,你再往前去一个月,应该能遇到门中其他人,自己问路。给李遥清带话,东荒之地的空间裂缝十年内弥合大半,让他准备好物资,给我把千页山围起来!”
柳清欢直起身,拍了一下初一的脑袋,将它收进灵兽袋。
说起来自己的两只灵兽真是过得比一般的修士还安逸,在他闭关的二十年里,洞府就交给了小黑打理,还吩咐它要督管初一的修炼。
两个家伙倒好,一没人管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是因为心法难练才会修为进境慢,这两家伙纯粹是因为懒,如今才勉强升到二阶顶峰!
回头是要好好修理一下它们,几年内要是升不到三阶,便都烤来吃了算了。
大概是感应到了柳清欢的想法,小黑和初一在灵兽袋里抱头痛哭,发誓以后会好好修炼。
柳清欢直接切断与两只灵兽的联系,回身看向崇光真君等人,发现他们都一副若有所悟的表情。
崇光真君回神,对柳清欢笑道:“原来小友乃文始派高徒,真是失敬。”
柳清欢连忙行礼:“还望各位前辈见谅,我独身一人在外行走,不好张扬身份,所以并非有意欺瞒,当初加入七星盟也是真心实意的。”
第三百四十二章 回家
崇光真君不在意地点点头,目光投向变了模样的法船上,眸中流露出一丝狂热。
一位七星盟金丹修士上前,热情地道:“文始派是我们这个界面都数一数二的大宗门,我七星盟不过是偏居一隅的小门派,小友能加入盟内我看倒是好事一桩呢。”
其他人也道:“是啊,以后还请小友回门后,多多为我七星盟美言两句。如今东荒之地出现,将东涯遗岛和云梦泽之间的空间阻隔打通,以后我们两地来往的机会便会多了很多。”
“要是能互通商贸或结盟就更好了。”说话之人是暗崖的一位金丹修士,脑子转得极快:“文始派和七星盟,一东一西,正是极好。”
柳清欢嗯嗯点头:“好的,这些事我回门后会报给门派。不过我也只是一个低阶修士,门中如何决定我却不知道了。”
众人说着,落到了法船上。如今法船终于有了甲板,原本开在顶部的门也变了位置,改在了正常的地方。
崇光真君已经狂热地去研究船上那些新出现的符文,门内其他修士都走了出来,都惊奇不已的到处寻摸。
法船不久后便重新上路,柳清欢好容易从一众修士中脱出身来,就被周君拉到了一个单独的舱房。
柳清欢举手投降:“我坦白,我的确是云梦泽大陆的修士,也的确是文始派弟子,加入七星盟纯属偶然,要怪就怪解微尘。”
周君哼哼两声,精明的目光直接落在云铮身上。
云铮翻个白眼:“我也坦白,我也是云梦泽的人,至于门派嘛,嘿嘿,我是紫微剑阁的人。”
周君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紫微剑阁!四大顶级宗门!”
他又看向净觉,净觉摸了摸光头,举起木牌:“我不是云梦泽的人。”
周君舒出一口气:“还好还……”
他一噎,就见木牌上又现出几行字:“我也不是东涯遗岛的人,我来自啸风大陆,无门无派。”
周君挥挥手:“好吧好吧,你!”他一指柳清欢:“当年还诳我说云梦泽的事,是不是一直在心里笑话我!”
柳清欢连忙陪笑:“怎么会呢,其实你还是知道得挺多的……”
接下来,周君以极大的热情向柳云二人打听四大门派的事,并表示自己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创伤,需要美酒美食才能好起来。
之后的行程一帆风顺,只不过柳清欢再不敢去上面的大厅,只要他一出现便会被其他人围住说个不停,实在让他有些吃不消。
不过该谈的一些事还是要谈的。因周君与他们熟悉,而且修为相当,所以便被委任来与柳清欢详谈以后合作事宜。
但柳清欢以多年不在门派为由,将事先搁置了起来,只承诺回去后定会禀报门派。
法船又走了近一月,果然远远看到了东荒之地的尽头。
还未飞到,便见几个人影从天边飞过来,都身着文始派的黑色门派服饰。
柳清欢飞了出去,却见当头一人却是认得,竹林山的弟子卓海平。
当年柳清欢进门时便是这位卓师兄带着去往竹林山的,平日里还算有些交情。
不过卓海平显然在修练上遇到了瓶颈,多年来修为一直卡在了筑期大圆满,未能结丹。他看到柳清欢从法船中飞出来不由吃了一惊:“柳师弟!”
柳清欢笑着行礼:“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卓师兄,多年不见,师兄可安好?”
卓海平惊讶之余更是高兴:“是很多年不见了呢,你当年失踪曾引起了轩然大波,回来就好!这下明阳子长老和山主该放心了。”
柳清欢又与其他文始派弟子一一见礼,又介绍跟出来的云铮、净觉:“这是紫微剑阁的云铮,这是净觉禅师。”
又特意介绍周君:“这位是东涯遗岛七星盟的周君周道友。我之前因意外流落到海那边,这是便是搭的七星盟的船回来的。”
卓海平暗暗打量周君,打了个招呼:“走,我们先回蓝沙岛。”
周君笑道:“不知远不远?若是远的话,我们便坐法船过去,也快些。”
卓海平想了想,便向身后的几位文始派弟子低语了几句,自己一人跟着周君和柳清欢上了船。
法船便往卓海平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路上,卓海平为柳清欢介绍最近的形势。
东荒之地重现之事,如今已经传遍了整个云梦泽大陆,许多门派和修士都加紧赶来。
不过云梦泽一向不重视海上,加上从东海之滨到达东荒之地,中间隔着茫茫大海,可不是一日两日能飞到,所以现在赶到这里的修士还不多。
但文始派这些年来却越来越重视海上利益,已经在海上建立了不少小据点。其他三大门派见此,自是不肯落后,纷纷在海上开辟起自己的地盘。
不过以地理位置来看,少阳派和隐仙派地处内陆,紫微剑阁在南方,所以远不如东海之滨的文始派便利。
卓海平道:“云道友,你们门派在蓝沙岛也有据点。”
云铮惊喜道:“我们门派也来人了?”
蓝沙岛是东荒大陆出现后,四大门派就近新建的一个据点,离此并不远,法船在行了两个时辰后便驶进了一片蓝色的港湾。
柳清欢在船上时便将法船上的情况告诉了卓海平,卓海平先发出了传讯符。所以他们的船刚停下,文始派的玉净真人和几位筑基修士也赶到了码头。
崇光真君从船舱里出来,身后跟着七星盟的几个金丹修士。
柳清欢和卓海平连忙跟上,为双方介绍。
玉净真人是文始派海上事务的主事,虽只是金丹修士,但其身份摆在那儿,所以崇光真君也很客气。
不过崇光真君显然不是擅长与人打交道的人,只客套了几句便去收法船,让七星盟另外几个金丹修士与玉净真人交谈。
双方寒暄一番,玉净真人便引着众人往文始派的据点走去。
其他人自也很是兴奋,都兴冲冲地跟了上去。
云铮拉住柳清欢:“我也很久没回门派和家族了,要回去报到,就不跟你过去了。”
“好,我也不打算在这里久呆,之后也会回门派。”柳清欢道,看向小和尚:“净觉是跟我去文始派还是跟着云铮?”
净觉为难地挠挠头,云铮直接为他作决定:“他就跟我走吧,我当年说要请他去云城世家做客的。”
又拿出一块阵盘和一把阵旗:“这是当年你给我的那块八卦阵盘,已经修复好了,操纵方法我都记在了玉简里。”
“咦?”柳清欢有些惊讶:“你还真给修复出来了啊!”
这块八卦阵盘得自上古仙府,当初丢给云铮也只是给他玩而已。
“这套法阵是极好的守阵,以我的能力也只是勉强凑齐了一套阵旗,算不得完美,等我回头研究透彻了再给你制一套出来。”
柳清欢嗯了一声:“你若闭关冲击金丹,记得传讯跟我说一声。”
之后净觉又与柳清欢道别,并约定等东荒大地开了后再聚。
柳清欢在蓝沙岛上只停留了一天,七星盟的事如今也不用他再牵线,自有七星盟的金丹修士去与玉净真人商量。
他只与周君道了一下别,便跟着船支到了文始派另一个据点龟背岛。
龟背岛是文始派经营多年的一个岛屿,柳清欢来此是因为上面建有一个传送法阵,能直接传回文始派内。
海上与陆地不同,各地之间距离都离得很远,没有传送法阵光用船的话,会很耽误时间。
文始派虽然没有云铮,但其深厚的底蕴决定着很多事只看想不想做,而不是会不会做,所以架设一个传送法阵并不是难事。
他心中止不住的雀跃,想到马上就能回到文始派便激动不已,所以到了龟背岛后根本没做停留,直接找到了传送法阵所在。
一阵白光过后,柳清欢从大殿中走出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不死峰的太一殿前,眼前是多年不见、却依然熟悉无比的九座顶天立地的巨峰。
第三百四十三章 师徒再见
文始派内依然是悠然而又繁忙的景象,身着黑色玄衣的弟子在各峰之间忙忙碌碌地进出。
此时正值盛夏,不死峰满山的清秋梧桐都开花了,蓝紫色的大花一串又一串,随风摇摆中散发着清新淡雅的花香。
柳清欢站在山边深吸一口气,五脏六腑都被这股花香浸透,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他转身,就见几个练气期的小弟子正好路过。
见他目光落到他们身上,小弟子便上前行礼:“师叔好。”
他们衣服下摆上绣着几片飘落的竹叶,与柳清欢身上的一样。
柳清欢笑着点头:“去吧。”
几个小弟子互相挤眉弄眼,推推搡搡地嘻笑着跑远了。
大约是因为传往龟背岛的传送法阵建在太一殿一侧的偏殿里,往日宁静的太一殿广场比以往热闹了很多。
柳清欢又看了一眼,便直接往后山飞去。
越接近后山,他之前的一点闲适便杳无踪影,心里急切得如猫抓一般。
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找到了九九烟锁迷仙阵的通行令牌,通过云桥,飞过八十一根擎天封魔柱,进入明阳子的小山。
才一进阵,柳清欢一边往山上疾奔,一边大喊出声:“师父!”
当他远远看到站在院落外的明阳子时,眼眶一红,奔过去跪到明阳子的腿前,喉头如被堵住一般,这会儿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一只温暖的手落到他头上,明阳子戏谑的声音传来:“这是干啥了,莫非在外面受欺负了不成?”
柳清欢总算稳住情绪,先恭恭敬敬地嗑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不肖弟子柳清欢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明阳子感慨地道,将他拉起来,又仔仔细细打量他。
明阳子今日身着灰色的家常道袍,脚上汲着木屐,大约是出来得匆忙,手中竟还捻着一枚白色棋子。
他眼中闪过一丝凝意,自己这小弟子出去多年,竟然修为才到筑基后期,连大圆满都还没到,实在是让他有些吃惊。
柳清欢心虚地垂下眼,当年他走的时候就已到筑基中期,三十几年来修为涨得这般慢,以正常情况来说实在说不过去。
好在明阳子并未多问,而是拉着柳清欢的手拍了拍,笑道:“高了,也瘦了。嗯,快与你师兄们见礼吧。”
柳清欢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两个师兄就在不远处,不由有些赧然,连忙走上去行礼:“大师兄、二师兄!”
两人回了礼,师徒四人便回身走回院落。
左枝山抱着手调笑道:“小师弟,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都要被师父赶出去找你了。”
左枝山依然还是老样子,稽越却显得越发不羁与狂放,一头墨发只简单束了下,脚上和明阳子一样踩着木屐,上来攀着柳清欢的肩,此时一脸沉痛地叹道:“是啊,以前我是师父最疼爱的弟子,自从小师弟进门,我便只能每天端茶递水干些粗活,唉太可怜了!”
柳清欢嘿嘿笑了两声,走在前面的明阳子回头瞪眼道:“你们莫不是当为师人老耳聋了,竟敢在背后这么大声的编排为师!”
稽越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师父,您听错了,我刚刚说的是能为您端茶递水是弟子的福份。”
明阳子哼哼两声,背着手走到堂屋。
柳清欢有种回了家的满足,和两位师兄闲聊着也进了堂屋。
明阳子坐到上首,拿起茶碗喝了口茶:“把你这些年的经历都说说吧。”
柳清欢便开始从当年乘船前往彭家岛说起,说到周晓青因心态扭曲丢出两颗法力之晶,将在场数十上百名修士当场炸死,明阳子冷哼一声,重重地放下茶碗。
然后就是篷莱螯龟出现,带着他到了啸风大陆,进了太南之地,发现太南仙宗遗址及通往九幽地狱的空间裂缝等等。
他说得很仔细,能说的都说了,包括自己身上的强制誓约,隐瞒的只有《坐忘长生经》和三桑木相关的事。
明阳子和两位师兄听得很专心,偶尔也会发表一下看法。
一直说到月上中天,柳清欢才说到东荒之地的重现:“空无太尊让我给掌门带话,说是东荒之地的空间裂缝会在十年内弥合大半,让我们准备好物资,去把千页山围起来。”
明阳子沉吟道:“东荒之地出现的时机有些蹊跷,千页山……嗯,这事老夫到时会去说。”
他手里拿着那张归不归交给他的、据说是跨界传遍符的褐皮:“这东西我研究研究,要是没有问题,回头再给你。”
“好的师父。”柳清欢道。当年他虽然发了道心誓,会在自己元婴之后激发这张传讯符,不能丢失、不能遗失等,但又没说不能给自己师父查验。
“至于其他事,以后我们再慢慢说,你赶了这么久的路,就先去歇息吧。你的院落还和以前一样,这些年都是你二师兄在帮忙照看。”
柳清欢站起身来,向稽越道谢:“多谢二师兄。”
稽越笑道:“院中布有防尘阵,我也只是偶尔打理一下园中的花木。不过要谢我也行,便算你欠我一顿酒吧。”
柳清欢嘿嘿一笑,拿出一只酒瓮:“还是别欠着了,我这里就为二师兄准备了一坛酒。这是我在东涯遗岛特地为师兄买的千灵醉,此酒以数十种海中的妖兽妖丹所酿,在我们这里算是难得一见,二师兄权当尝尝新意吧。”
稽越欢喜地一把抓过酒瓮,直接就拍开封泥,浓烈醇馥的酒香立刻飘满整个堂屋。
他迫不及待地仰头就喝了一口,品味了一番,赞道:“好酒!”
左枝山在旁边酸酸地道:“小师弟,你光想着你二师兄可不行啊,师父可还看着呢!”
稽越哈哈笑道:“大师兄,小师弟和我的感情可没说的,就是一个好字!”
明阳子呵呵乐着,也不说话。
柳清欢自然不可能只给稽越带东西,他先拿出一只小罐,双手捧着敬着明阳子:“师父,啸风大陆环境恶劣,因常年被罡风所扰,所以生成了很多奇异的物种。在出云州通往罡风州的海上有一处疾风涯,其上有一棵老茶树,也不知生长了多少千年,被称为道茶。”
柳清欢这一番话,引起了其他三人的极大兴趣,左枝山和稽越都围了过来。
明阳子打开茶罐,捻出一朵如花骨朵一般的茶果,颜色青翠欲滴,茶叶单薄如蝉翼地紧紧裹着,却能看到上面叶络分明,带着极为玄妙的道意。
柳清欢不好意思地道:“这道茶在啸风大陆也是极为珍稀的东西,据说冲泡之时如鲜花盛开、灵雾缭绕出异景。弟子机缘巧合得了这十几颗茶果,师父留着赏玩吧。”
说起这茶果,还是柳清欢后来一样一样清理血冥老魔留下来的东西发现的。不然以道茶之稀有,他哪有本事找到十几颗之多。
明阳子笑得合不拢嘴,将茶罐立刻收了起来,老小孩一样怕别人抢的样子:“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徒弟,在外面还想着师父。”
“这下师父可要得意了。”稽越叹道:“师父每次得了好东西就要在一众好友面前炫耀好久,可怜空玄师叔和梦虚师叔,又要眼红了。”
左枝山撞了撞柳清欢,粗声粗气地道:“小师弟,再不把给我的东西拿出来,我可要直接上手翻你的纳戒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天堑之途
柳清欢会带礼物回来,也不过是因为恰恰好在血冥老魔的纳戒中发现了道茶果,想到明阳子喜欢喝茶,便特地留了下来。又恰恰好遇到了千红醉,想到稽越喜欢喝酒,便买了下来。
要说明阳子和稽越真的就缺这一点茶酒吗,那当然不可能,只不过是他作为弟子、作为师弟的一点心意罢了。
既然都给明阳子和稽越带了东西,左枝山他便不可能不送,但左枝山的礼物却也最难选。
明阳子爱茶、稽越爱酒,可是他跟左枝山接触得最少,根本不知道他的喜好。
法器法宝什么的左枝山不缺,就算缺,以他金丹后期的实力,柳清欢也没那本事找到适合他的。最后想想男人多半是爱酒的,便照稽越的一样准备了一坛酒。
只不过这酒也不是随便乱选的,柳清欢手中裹着厚重的灵光,吃力地提出一节近三尺长的粗壮竹筒,“咚”地一声放到地上:“大师兄,你尝尝这酒。”
左枝山眼睛一亮,上前提了提,出乎意料的沉重:“这是什么竹,竹节竟然这般长,而且还如此重,这一节怕是有上千斤吧。”
柳清欢介绍道:“这是炮龙竹,倒是个罕异竹种,成竹能长到百米以上。竹壁极硬,看着这么粗,其实壁已经占去了一半,是一种极不错的炼器灵材。不过我没寻到竹根,所以也不能栽到我们竹林山了。”
明阳子三人都有些惋惜。说起来,他们师徒四人都出自竹林山,所以都有收集竹种的嗜好。
趁着左枝山还在欣赏竹筒,稽越眼疾手快地抢上来,一把掀开竹筒上方的竹盖,一道酒液飞出来,然后……被左枝山半路截了胡,酒液在空中转了个弯进了他的嘴里。
稽越又凑进竹筒,被左枝山一手捂住,便不满地嚷道:“大师兄,你可真小气!”
“哈哈哈,这可是小师弟带给我的酒,第一口怎能让你先尝。”左枝山大笑,又咂了咂嘴:“这酒好,比我们竹林山的竹髓酒还清冽甘醇,应该也是竹髓酿出来的。”
柳清欢嘿嘿一笑,他这把还是在北斗七星岛上参加别人宴请时,在席上有人拿出来的。他当场就极为喜欢,花了不少灵石,又求了人情,才从那位没打过交道的修士手中买了过来。
礼送完了,柳清欢又与师父师兄说笑了一阵,便回了后面自己的院落。
院落中果然如他离开时一样,整洁而又井井有条。
他先将小黑和初一丢出去,自己痛快地冲了一把澡,然后倒在柔软的床铺里,眨眼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是香甜。大概是因为去掉了身上所有的重担,知道自己背后有人撑腰,又回到了熟悉的能称为家的地方,所以他一觉睡了三四天才醒过来。
之后大半个月他便呆在明阳子身边端茶递水,尽一尽自己做弟子的义务。
他也给自己在门派中的朋友去了讯息,告知自己回门的消息。不过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很多人都不在门派内,所以只见到了宣博和林光两个人。
柳清欢在文始派说得上话的友人分为两拨。一拨是入门时结识的林光、白凤鸣、屈云鹤等,另一拨便是一起参加断渊死地试炼的宣博等人。
“宣师兄,你结丹了!”柳清欢惊喜地道。
两人约在竹林山见面,宣博一上来先给了他一个熊抱:“柳师弟,你总算回来了!”
柳清欢先恭喜了几句,又遗憾地道:“可惜没赶上宣师兄的结丹大典。”
“只是结个丹而已。”宣博不在意地道:“我们文始派一年中总有几次结丹天相,要是个个都开大典,那得多麻烦。再说当时……”
柳清欢看他面上现出几分忧伤,疑惑道:“怎么?”
宣博沉默了一下,才道:“玉执师兄死了。”
“什么!”柳清欢猛地一顿,大惊失色。
那个豁达开朗、重情重义的玉执师兄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突然……”
宣博叹了一声,顺着竹林间的小路慢慢往前走:“具体的事宜我也不清楚,大概八年前,贾周浑身是伤地将玉执师兄的遗体带回了门派,整个人阴沉得吓人,所以当时我也没多问。但大概是他们在一处秘境中被别人阴了,玉执师兄紧要关头舍身保住了贾周。”
柳清欢神情复杂:“贾师兄……还好吗?”
“怎么算好还是不好呢?要说身体上的伤,总有养好的一天。”宣博叹道:“要是我极要好的朋友为自己而死,我怕是以后都会不好了。嗯,你也不用去探他,贾周养好伤后就闭关了,大概是准备冲击金丹。只是,我看很难啊……”
柳清欢沉默着消化这个令人哀伤的消息,好一会儿才道:“玉执师兄被埋在何处,我想去看看。”
宣博皱眉道:“说到这个,贾周一直坚信玉执师兄没有死,所以自然也不肯让他下葬,只寻了一个冷棺将他封存了起来。我仔细察看了,玉执师兄心脉都断了,怎么会没死?”
“咦?贾师兄他……”
宣博安慰道:“他没事,除了这一点,他其他方面倒还正常,虽然人显得阴沉了许多。后来我们想,修士死后也无所谓什么入土为安,既然贾周不愿意,那便算了吧。他与玉执师兄多年至交好友,一时不肯接受也是有的,总有一天会接受的。”
柳清欢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两人走到一处开阔地后,他才问起其他人的状况。
陆恩明是他们这一群人中最早结丹的人,不过其结丹时不在门派内,所以大家也没看到他的结丹天相是什么。
而除了陆恩明和宣博,其他人都还没成功结丹。
王星宇已经冲击了两次,但全都失败,目前已经暂时放弃,出外游历。尹霸一直以来也算不得刻苦,好容易修到大圆满,却总觉时候不到,不敢冲击金丹。至于其他人,也都没有成功。
这群人也算是门派大比拼杀出来的佼佼者了,资质都还算不错,结丹却依然艰难万分。
修士一生,都在追求修为上的进境,追寻长生大道。但很多时候,刻苦努力修炼却不一定能得到好的结果,每一个大阶的跨越,都如一道天堑拦在前方。
筑基拦下了许多人,结丹再拦下更多人,甚至以后的结婴、化神,跨过的人只会越来越少,指不定自己便不知在哪一天,倒在哪一关之下。
而在见到林光后,柳清欢心里更是一紧。
林光倒是筑基了,但却只是筑基初期。
“林师兄,你怎么?”柳清欢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光反倒极为坦率而开心地笑了:“柳师弟,好久不见!”
第三百四十五章 等待黎明
岁月无情,柳清欢还是二十三四的青年模样,而林光如今却快要到中年的样子,并且留起了胡须,身体也比以前看着要胖了一些。
年轻时的意气风发、焦躁好动都已经从他身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稳、豁达和开朗。
他将柳清欢迎进自己的住所,一边在院中石桌上摆酒菜一边道:“说起来,我偶尔会想起当年我、你,还有白师弟三人,就常常在这张石桌上一起喝酒海聊。只不过你一走就是几十年,白师弟如今结了丹又被远派到冰雪北境去了。”
顿了一下:“只有我,还在原地踏步。”
他说话时很是平静,柳清欢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因卡在练气八层而颓废潦倒的年轻人。
他斟酌了一番,还是忍不住道:“林师兄,你的修为真的难有寸进了吗?”
林光失笑一声摇头道:“柳师弟,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说话,这么多年我早就想开了。当年我筑基,还是因为你和白师弟给的培灵丹和筑基丹硬冲上来的,所以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会这样。”
柳清欢也不好再说什么,林光自己已经放弃,他一个外人说得再多也是枉然。
林光为他倒上一杯酒,两人碰了一下,继续道:“其实我现在也不错啊,在门派里当一个小管事,也算有一点权力。再过些年,我就回到凡俗去建个小修仙家族,娶妻生子、繁衍后代。”
他的话里听不到不甘、悲哀等情绪,挣扎与无望过后,便只剩下认命。
柳清欢仰头饮尽杯中酒,将叹息咽了下去,转而道:“白师兄果然天纵其才,这么快就结丹了,我都还没机会恭喜他。”
林光笑道:“东荒之地重现,他可能不久后就会回来的,到时我们又能一起喝酒了。”
他站起来,在院中来回踱了几步,倚着一棵树道:“你回来也还没见到屈师兄吧?”
“对了,屈师兄现在结丹了吗?”
林光遗憾地道:“没有呢,冲击了三四次了,每一次都因为各种原因失败。”
冲击一次金丹可不是闭关就行了,其中耗费的丹药等物都价值不菲。不过屈云鹤背后有澄心真人,这点应该还是能负担得起的。
“屈师兄现在在门派里吗?”
林光转着手中的酒杯,摇头:“澄心真人想安排屈师兄与一位女修结成双修,屈师兄不肯,直接逃离了门派,如今也不知在何方。”
“双修?”柳清欢皱眉道:“这是代表澄心真人已经对屈师兄失望?”
一般长辈们在这种时候安排后辈双修,在一定程度上等同于放弃。
“也许吧……”林光道:“反正屈师兄冲出门去时据说怒气滔滔。唉,说起来,这些年我多亏屈师兄关照,才能在门派中争取到一个小小的管事之位呢。”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起这些年发生的事。林光极有兴趣的问询柳清欢的经历,当知道他在啸风大陆、东涯遗岛都逛了一圈后,不由露出隐隐的羡慕。
酒越喝越多,却有难以言说的愁肠满怀,两人都渐渐沉默下来。
林光怔怔的出神,而柳清欢也是心情复杂。
年少时的友人,因为各自的际遇走向人生的不同方向。修仙大道,有人心灰意冷已然放弃,有人半路夭折身消道殒,有人挣扎着一步一血印,也有人抛弃过往再无音讯……
他们系出名门,年少时也曾意气丰发,畅想着大好河山仗剑逍遥。可现实却是具体的冰冷,在世间走一遭后要么修得一身钢筋铁骨,要么沦落得千疮百孔。
林光醉眼朦胧,半躺在椅上仰望着头顶的星空,好半天后才低声道:“我只是遗憾,自己再也没有雄心去大山大野闯荡了。”
柳清欢不知因何突然笑了一声,而且一笑便停不下来,几乎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在林光惊诧的目光中,他站起身来,生死剑意从眉心飞出,变成一把长剑。
他走到一处开阔地,长身而立,背对着林光道:“林师兄,你还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学剑的时候吗?”
说着,先做了个起势,然后身体下揉,手中长剑挽了朵剑花,回身平直而出。他并没有用灵力,而只是身体起承转合间,使出一个个招式。
刺、劈、撩、挂、云、点、崩、截、剪……
每一招都是最为基础的剑招,正是他们入门时所练习的那套太极剑法。
不过柳清欢如今的境界,再练太极剑法,又有了不同的韵味和体会。
林光眼中的惊诧慢慢被追忆填满,仿佛真的回到了当年他们十几岁时,在不死峰背后的观云台上,每日清晨和一众师兄弟一起习剑的日子。
愣了好一会儿,看着柳清欢完全没有停歇的迹象,一式接着一式,不知疲倦,完全沉浸在剑法之中。
林光眼中浮起一点亮光,痴迷了一般看着,突然发出一声长啸,手中一抖也握住了一把长剑,站到柳清欢身边,和他一模一样练起来。
……
百年复几许,慷概一何多。
子当为我击筑,我为子高歌。
招手海边鸥鸟,看我胸中云梦,芥近如何。
楚越等闲耳,肝胆有风波。
生平事,天付与,且婆娑。
几人尘外相视一笑醉颜酡。
看到浮云过了,又恐堂堂岁月,一掷去如梭。
劝子且秉烛,为驻好春过。
慢慢的,柳清欢的剑意变了。剑随心走,他回忆着自己这些年月行走在外的所有经历,还有遇到的那些人、那些感悟。而回门后,在得知派中每一个友人境况之时的感慨,也一一浮上心头。
他终究还是去了一趟贾周的洞府,贾周也给他开了门,让他探望了躺在冰棺中的玉执师兄。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人生七苦中,生与死排在最前面,都让人苦涩难言。
而这一切,全都被他溶进了剑意中。
……
东方浮白,晨曦微露,柳清欢与林光竟不知不觉间舞了一夜的剑。
在第一缕金色的阳光洒进竹林山这方小小院落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望向那朝气蓬勃的初阳。
柳清欢望了望手中的生死剑意,原本灰气蒙蒙的长剑此时已经变成完全的白色。
他曾在多年前领悟了死剑,而在昨夜,他不知不觉中便领悟了生剑。
有生必有死,有死还复生,柳清欢的生死剑意终于又一次有了极大的突破。
转过头,与林光同时畅快地笑了起来。
呼吸着清晨的清新之气,柳清欢道:“林师兄,你知道我一向不擅言辞,安慰的话我就不说了。我们修道之人,都在长生路上踽踽独行,每一步都是坎坷,没有一帆风顺的便宜事。而最重要的,便是不忘初心!”
他开始说话时声音还很轻,越到后面,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嘴里蹦出来,咣咣砸到地上般掷地有声!
林光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慎重地点了点头。
柳清欢指着前方,大声道:“你若觉得遗憾,就去做;你若想看山川跃野、大江大海,那就从这里走出去!门派是我们的根,却并没有束缚住我们的脚,束缚我们的是我们自己的心。”
“修为长进不了算什么?依然能快意恩仇潇洒来去!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虚度光阴,整天躲在角落里伤感自怜,或者假装平静、粉饰太平。便是哪天死了,你这一生也算没白过!”
最后,柳清欢伤感地道:“死亡不知何时就会找上我们,所以生的时候便用心全力去活吧……”
第三百四十六章 吵架
柳清欢的日子平静下来,每日里大半时候都呆在明阳子身边侍候。
大师兄左枝山是竹林山主,但最近却是想要卸下这个职务,正在忙着交接,只偶尔晚间会过来后山。
二师兄稽越则通过传送法阵去了东荒之海,说是要去见识东荒之地。
柳清欢才从闭关中出来没多久,自是不准备再次枯坐,每日里不过是跟着明阳子端茶递水,尽着弟子该尽的义务。
但这样的空闲也不多,明阳子在文始派中是有实权的长老,虽一般只管大事,但因东荒之地重现,他便有些忙碌了。
既然空无太尊说要把千页山脉围起来,那么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妥,因此整个文始派的人都动了起来。
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只有短短十年,很多资源的调配都需要与其他三个门派一起商量,然后通知整个云梦泽修仙联盟。
如今曲殇沼泽的超大型工事还没完工,又要准备在千页山铺开场面,修仙联盟内部自有一番皮要扯。
另外,妖族和魔修门派们虽然已经达成和解,但多年的积怨岂是说清就能清的,所以很多事他们都要唱唱反调吵吵架之后,才肯去执行。
“当初说封界战争要发生在曲殇沼泽的是你们,现在又说千页山脉也有可能。”全身披着长羽的赤冷笑数声:“合着话都让你们说尽了是吧?”
坐在另一边的一位身着连身黑篷、看不清面貌的修士也阴阳怪气地道:“围千页山?你们四大门派背靠着大洞天和大福地,资源取之不尽,我们这些苦哈哈的魔修门派哪里跟你们比得了!我们加入修仙联盟好处没捞到多少,就要我们出资源?想得倒美!”
柳清欢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明阳子身后,耳朵却悄悄地竖着。
这是一场修仙联盟召集的会议,地点就在文始派设在派外不远的市集驻地里。之所以会选在这儿,完全是因为文始派是最靠近东荒之海的宗门。
在座的,全是云梦泽大陆排在前列的大门派大世家,除去柳清欢这样随侍长辈的弟子外,哪一个不是金丹以上修为。
不过这些高阶修士此时却像村口的村妇们一样吵架。冷嘲热讽的有之,尖酸刻薄的有之,吵到激烈处骂娘的都有,总之什么身段、气度是全都没了。
封界战争虽然可怕,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合作,但面对要拿出自身利益之事,自然是要争一争,能少拿一些是一些,最好是一点都不拿。
这样的会议他已经跟随明阳子这些天连着参加了好几场,第一次知道这些高阶修士为了一点利益撕破脸皮的样子,简直大为震惊。
目前看来,今日怕是又没有什么结果了。
明阳子半阖着眼帘,对场中的吵闹听而一闻,慢慢地喝着茶。这种场合他一向懒得多说,都是交给少阳派的凌阳君主持。
不过这会儿凌阳君也跟明阳子一个动作,任由下方吵翻了天,他自不动。
另一边的楚知秋已经直接闭上了眼睛,也不知睡没睡着。
这一次隐仙派换人来了,飞凤仙子换作了一个看上去极为年轻的元婴修士,倒是面带笑意地做着倾听状。
而柳清欢的目光装作不经意地扫过下方一位女修。
此女云鬓高耸,一身金红色华丽至极的衣裙绣着鸾凤,微微上吊的眼角看上去透着几分魅惑,单单是坐在那里,便仿佛能吸引在场所有男修的目光。
此人正是星月宫现任宫主楚月卿。
一般而言,一个门派的掌门很少会离开宗门,比如文始派的李遥清李掌门,已经很多年没出过门派了。甚至连左枝山身为竹林山山主,都很少有机会能出门,这也是左枝山会不想当这个山主的原因,太套脚了。
当然,文始派比星月宫要庞大得多,也没有规定一派之主就不能出门,可能楚月卿有要紧事吧?柳清欢在心里揣测。
明阳子知道他身上的强制誓约,所以曾细细跟他说过楚月卿的底细:“此女修为在元婴初期,多少年没有长进了,一身法力平平,因着这个她自觉于大道无望,才接手了星月宫宫主一职。不过其修习的是媚术,据说倒是极为厉害,心计、手段也都还算不错,这些年将星月宫带得蒸蒸日上。”
大概是察觉到柳清欢的目光,楚月卿一个眼神飘过来,他只觉脑子一蒙,身上瞬间有些火热。
“哼!”一声冷哼传出,柳清欢只觉全身流转过一丝清凉,燥热快速退去,原本微微迷糊的神智瞬间清醒,不由心中大怒!
就听明阳子用平淡的声音说道:“楚仙子,你无端对我这小弟子用媚术,莫非是对他有意思?”
楚月卿素手挡在樱唇前,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张道友真是爱说笑,我只不过见他偷看了我好几次,便回看他一眼罢了,要怪也只能怪你这弟子定力不够呵。再说你们吵吵了几天,一点儿真屁都不肯放,你们不烦,我还烦得要死,不过是找找乐子而已。”
柳清欢气得脸都青了,他没定力?!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天地之别,他就算是石头人也抵挡不住对方的媚术!再说他只是扫了对方一眼而已,何来看了几次?
这一意外之事,竟让整个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就听另一边也传出呵呵笑声,却是飞月楼的一位元婴女修用手支着下颚道:“唉呀,也不知是谁整天把妖女、圣女挂在嘴边的,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圣女了!楚姐姐这么多年修身养性,作派还是如此狂放,真是让小妹我大开眼界啊。要是觉得烦,你大可不来啊。”
楚月卿却像是没听到那女修的声音,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千页山那么大个宝藏,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吵这么久是为何?若是连点血都舍不得出,还想瓜分千页山?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我就明说了,四大门派要怎么分配,我星月宫就如何配合。但我拿出多少物资,相应的也要得到多少利益。”
一个小插曲,谁都没放在心上,其他人继续为千页山之事争吵。不过因楚月卿带了头,事情总算有了些进展。
楚知秋也终于站起身来,拿出一份章程:“大家讨论讨论吧,这是昨日我们四大门派刚刚列出来的,上面该有的差不多都有了。”
明阳子淡淡地道:“另外,我要提醒各位的是,东荒之地的出现打破了空间裂缝地带的阻隔,东边接壤东涯遗岛,再往东还有个啸风大陆,如果我们动作不够快的话,来分一杯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而且这两个地方的修士也是要考虑进去的,我们准备派人前往这两处地方联系那些大宗门……”
在场所有人听到这话,脸上都变了变,各自思索着,终于没人再进行无谓的争吵。
而此时的柳清欢已经面色恢复如常,但心情却变得不太好。
高阶修士在面对他这样的低阶修士时,几乎毫不在乎。就算他是明阳子的亲传弟子,对方调笑两句似乎也不过份,连明阳子都不好发作得。再说他是男子,又不存在着什么名节之类的东西。
但他心里依然很有些不快,不过一转眼想到自己身上那个强制誓约,心情又微妙起来。
这点不快也不足以让他对楚月卿起杀心。经历过越多生死,他如今对杀人一事已更加慎重,但强制誓约可不管这些,楚月卿不死,便是他死!
他又看了楚月卿一眼,然后对方极为敏感地捕捉到他的视线,朝他微微一笑。不过这一次,她没再用媚术,只是眼神多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意味。
柳清欢心中一凝,连忙低下头,装出手足无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