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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忘长生全文阅读

作者:飞翔的黎哥     坐忘长生txt下载     坐忘长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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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已是深夜,宁安城里却灯火通明,好几处的房屋都燃起了熊熊的大火,不断有惨叫声和哭嚎声响彻夜空。街上到处游荡着三五成群身着铁衣的兵士,时不时狂笑着追着惊惶的平民百姓从火光下路过。

    唯有城北漆黑一片,只因此处是贫民所呆的地方。而在贫民区最肮脏破烂的角落里,有一间屋顶破了个洞的茅屋,一个衣衫褴褛的七八岁孩子正守在铺于地上的破席旁边,看着破棉被里的枯瘦老人悄悄抹着眼泪。昏沉的月光照在老人面上,竟是一片灰色!

    一会儿,老人悠悠醒转,浑浊的眼睛看到了坐在身边的小孩儿,想抬起手来摸摸他的头发,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力气。

    “清……咳咳,清欢……”老人气若游丝地唤了一声。

    小孩儿忙扑到他的面前,急声问道:“老头儿,你感觉好些没?”

    “傻孩子!”老人面带责色地看着他:“城都破了,你怎么还没走!”

    “我、我……”小孩儿嗫嚅两声,却一脸倔强地说:“你在这儿,我哪儿都不去!”

    “糊涂!糊涂!”老人气得大喘起来,脸上闪过一缕红晕,竟是突然精神了般,一下坐了起来。小孩儿赶紧过去扶他,却被他使劲往外推:“快走!快走!你这破孩子怎地就不听话,老头儿我马上就要死了,你还管我做甚!”

    小孩儿紧眠着唇,不肯说话,也不肯走。

    老人无奈,知道说了也没用,还是趁着自己还有最后一口气交待好后事吧。他颤颤巍巍地伸手进怀里,摸出一本纸质发黄的书:“拿……拿着!这是我祖传留下的神书,你收好了。”

    小孩儿接过书,却只是顺手塞进自己怀里,着急地道:“老头儿,快睡下!别多说话,免得伤了精神。”

    老人轻轻地摇了摇头:“再不说就没机会了!你一定要把书收好了,这本神书是我柳家祖上传下来的,据说照着书里修炼后可以长生不死,成神成仙。本想等你长大再给你,谁知这么快……你记着,这书不要让外人看到,免得招来杀身之祸!拿着快走吧,到庆城去!”

    见小孩儿点头了,他才叹息一声:“快走吧孩子,当年在破庙里捡到你也是我俩的缘份。我养了你四年,给了你活命的机会,后来我瘫了,你四岁就开始天天跟着一群大乞丐头子抢吃食,也养了我四年,现在又给我送终,已经还了恩情。以后咱桥归桥路归路,咳咳……”

    他脸上的红晕在快速地消散,气息极速微弱下去,目光溃散地望着屋顶:“想我柳元城少年富贵,也曾鲜衣怒马,后来为求修仙散尽一切家财,老了竟沦为乞丐。哈哈哈,一切都是命啊……”

    声音渐渐微弱下去,直到一切归为平静。

    小孩儿呆呆地看着他浮上死灰的老脸,脸上泪痕满面,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那种无言的悲痛更加催人断肠。

    一会儿,渐渐停止流泪的小孩儿脸上浮现坚定的神色,他跪在老人身边,用棉被把他枯瘦的身体都包裹起来,艰难地拖到了墙角,拿来一些稻草严严实实地盖上去,然后跪下“砰砰砰”地嗑了三个响头,便不再停留,转身就出了破茅屋,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小孩儿,大名柳清欢,从出生就被遗弃,被老乞丐柳老头捡到,从小就在宁安城的乞丐窝里讨生活。如今长到八岁,身量却瘦弱得像六七岁的孩子。

    如今宁安城被楚月国攻破了,柳老头又死了,他在此地再无牵挂,得赶紧逃出城去。

    他专捡屋檐下的暗处走,因为从小便在城中走街串巷的乞讨,他对宁安城里的大小道路十分熟悉,数次躲过迎面而来的兵士。

    转过一个街角,柳清欢机警地倾听着周围的声音,正准备穿过大街,突然快速缩了回来,将小小的身影全部隐在了墙角的阴影里。

    就听街那头传来了女子凄厉的哭喊声和男人兴奋的狂吼,柳清欢小心地探出头去,便见一家大户人家的大门半掩着,一个喘着粗气的兵士正将惨叫的女子抵在门上快速动着,旁边还有两个兵士帮忙扯着女子白花花的手臂和大腿。

    “草你娘的赵老二,快点儿!老子还没尝过大家小姐呢!”其中一个兵士红着眼催着。

    “对,你他娘的都干了半刻钟,这娘们儿都快被你弄死了,还有完没完!”另一个兵士也不满地说道。

    柳清欢不忍再看下去,他人小力微自身难保,只得选择眼不见为净。绕到另一条街,又七拐八拐地穿过数条巷子,只要再转过这个街角,城门便到了。

    只是往城门处一看,几乎绝望!

    只见城门口守着大批的楚月国兵士,想逃出去根本不可能!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便见街那头一大群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拥着**辆马车出现。

    “什么人!”城门口的兵士大喝一声,齐齐亮出长枪对着渐渐接近的队伍。

    车队不紧不慢地直走到城门口才停下,护卫中跑出一匹马,亮出一块木牌,大声道:“我家主人为太白山付家家主付青山,与你军陈河陈大将军为至交好友,现有急事需出城去,你等快快放行!”

    那守城的兵头原本因落了个没啥油水的守门任务正在郁闷,见到对方马队里那几辆马车,除了两辆看着像是住人的外,其他几辆全装满了物资,已经馋得都快流口水了。又掂量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方最多不过三四十人,而他在此处的兵士有近三百,所以也不看那木牌,大喝道:“我管你是太白山还是太黑山,竟敢借陈大将军的名义,信不信我立马斩了你!想出城可以,马车和马全部留下,人走!”

    此话一出,那护卫脸色一变,厉声道:“这位兄弟,我劝你最好还是去问问!陈大将军现正在城外收整兵马,跑一趟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兵头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看着那些马车实在是舍不得,心想就算是真的,陈大将军要怪罪也是以后的事,到时把得来的财物与那些手下分一点,大家一起来个死不认账还能怎地!便耍横道:“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兄弟们,抄家伙!”

    “哗啦啦!”两方齐齐亮出武器,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只听一声大喝“上”,便战在了一起。

    柳清欢目不转睛地看着,兵士那边人数多,但付家这边个个身手矫健,几乎以一敌三,打得那些兵士节节败退。

    他一转眼,发现一直守在马车旁边的护卫已只剩下两三个,还都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前方的战况,将一辆运货的马车露了出来。

    他心里一动,略微踌躇了下,便伏低身子一声不响地往马车靠近。直到走到马车尾部,依然没有被人发现,吱溜一声就钻到了车底,攀在了车厢下面。

    只听外面乱哄哄又打了一刻钟,便听有人大叫“陈大将军来了,还不快快停手!”刀箭声渐渐停了,有人在低声交谈,离得太远他也听不清。不大一会儿,马车重新开始往前开动。

    直到出了城门,柳清欢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就离开这辆马车。只是这些车都被团团围在中间,他根本找不到机会。

    车队直走了大半个时辰,突然慢了下来,渐次停住。柳清欢心里一喜,却突听有人敲着车壁道:“你小子还准备呆在车底多久?”

    那人说完就站在马车边等着,一会儿,一个破衣烂衫的毛头小子期期艾艾从车底钻了出来,黑亮亮的眼睛瞅着他。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大汉撇了他一眼,喝道。

    柳清欢如蒙大赦,恭敬地行了个礼,连忙跑远,只听得身后传来大汉粗犷的大笑声。

    离开车队后,他在路边找了棵大树,爬了上去。此时正值五月中旬,天气越来越热,便是露天睡觉也不怕着凉,柳清欢便将就在树上凑合一晚,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后,才起身赶路。

    因宁安城破,通往庆城的路上全是逃难的人,他混进人群中,跟着往前走。饿了就去地里挖野菜吃,渴了便去山溪里喝水,两袖清风,无依无靠。

    那付家因带的东西多,而且车里似乎还带了女眷,所以即使有马也跑不起来,也在这路上和着难民的队伍慢慢前行,他家家主是一蟒袍大汉,常骑着马跟在车边,面色冷峻,身上带着肃杀之气。

    柳清欢便跟在他家车队后面一路尾随,只是时不时会被之前发现他的大汉踢一踢屁股玩笑两句,他也不恼。

    这一年已现了大旱的征兆,先前靠近宁安城还好,因宁安城临着重峦叠嶂的横芜山脉,比别处都要好一些。可是越往东走,离得横芜山脉越远,越旱得厉害,连野菜也见少了。而且逃难的人也越来越多,一路上遇上的小村子,地里都干起了巴掌宽的裂缝,十室九空。

    好在再走几天就能到庆城了。庆城是大月国一个大城,常年有军队驻扎,所以到庆城应该就安全了吧。

    这天行到巳时,阳光毒辣辣地射下来,晒到皮肤上竟有刺痛之感。往庆城的大道上尘土飞扬,难民们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神情疲惫。身上汗水如瀑,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很快就结出一层盐粒。

    由于天气越发炎热,难民们改了赶路的时辰,现在他们每天寅时出发,巳时休息。到下午太阳没那么毒辣了再上路,一直走到亥时才结束一天的赶路。

    此时众人都躲在树下或草丛里小憩。柳清欢靠着一株枯死的树勉强避暑,一花白须发的老头歇在他不远处,一直在念叨什么“天下大旱,战乱纷起,这世道要乱了……”,听得柳清欢也心浮气躁,睡不安稳。

    突听得天上传来呼啸声,他懒洋洋地抬起眼帘,却不想看到一幅奇异的画面。

    只见从极远的天边出现三个人影,一前两后,都如仙人一样飞在空中,风驰电掣般朝大道这边奔来,又不时有各色炫目的光霞在三人之间迸发,看得柳清欢眼花乱。

    地下的难民们察觉到天上的动静,都仰着脖子看,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连那正吃着饭的都大张着嘴忘记了嚼动。

第二章 人间祸难

    到得近处,只看见那飞在前面的是一位穿着青色衣袍、二十多岁模样的年轻男子,速度极快,边飞边往身后射出火球。

    后边追击的两人都穿着一个样式的黄色衣袍,一位是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另一位却是长相清丽的年轻女子。两人一边闪避一边回击,紧追不舍。

    那青衣男子一挥手,打掉来袭的一抹墨光,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着身后二人道:“你二人追了这长时间,是想死吗?”语气十分平静,倒像在闲谈今天天气不错一般。

    中年男子手持一支毛笔,挥动间就有如墨的灵光浮现,不断地向青衣男子甩出一条条如锁链般的墨光。听到这话他神情略微扭曲,狂笑道:“林焕之,你不是号称单系火灵根的绝世天才吗,怎的还被我等追得如丧家之犬!你青玉派的结丹真人已带人逃离青玉山,你若是束手就擒,我就留你一个全尸!”

    “师兄,别跟他废话!”旁边的年轻女子喝道,手中一方炫丽锦帕,挥舞间带出耀眼的七彩霞光:“他是青玉派筑基期第一人,手段高强,师兄千万要小心。”

    “任他什么第一人,也不过筑基后期。”中年男子不屑地撇撇嘴:“我俩与他同阶,怕他做甚!”

    那青衣男子面瘫着一张脸,也不接话,挥手间就把对面二人的攻击一一接下,再一扬手,一把赤色羽扇浮现在手中。

    离得老远的柳清欢只觉四周“轰”的一下温度猛增,仿佛置身火炉之中,瞬间逼出一身大汗,先前还觉得毒辣的日光这会都觉得温和了。

    “赤凰离火扇!”只听那追击的女子一声惊呼,骤然后退。

    中年男子也是面色一凛,但转念一想,不由讥讽道:“林焕之,你想唬谁!你被我们追赶了这半天,灵力定没剩下多少,赤凰离火扇又是结丹期才能使出的法宝……”

    只见青衣男子抽动了下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也不等中年男子说完,只轻轻一扇。一片大火呼啸着从扇中扑腾而出,那火光发白,仿佛轻云般转瞬即到了中年男子身前。

    脸上犹带着嘲讽神色的中年男子,连带正下方惊呆的难民们一起,连声惨叫都没发出,就消失在灼白火焰中。

    那年轻女子见机极快,先逃一步,倒是出了火焰的范围。可还没等她循去,一支火焰箭光瞬息而至,穿胸而过。

    此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如断线的风筝从天空直坠地面,却在半道上,就烧得一丝灰都不剩。

    高高悬停于空中的青衣男子衣袖翩飞,手中羽扇已消失不见,微一招手,两个小袋模样的东西就从刚才死去的两人所在位置飞到他手中。他发出一声哧笑,把小袋收起后转身朝东北方向迅速离去,从头至尾没有朝地上呆怔的难民们看过一眼。

    这一切发生得犹如电光火石,青衣男子消失后,难民们才反应过来。一时哗然!有大哭自己无辜受难的亲人的,也有指天大骂的,更有那事不关己兴致盎然的:“仙人啊!我看到仙人了!”

    柳清欢若有所思地看着青衣男子远去的方向,原来真有修仙的仙人,莫非柳老头所言是真的?出神地想了半天,很久才回过神来。

    这天就在难民们一边讨论仙人一边赶路中结束。不管仙人们如何,他们这群命贱如蝼蚁的凡人,最大的困境却是眼前的天灾**。

    如此又行了两天,眼看要到庆城了,却突然遇到了从庆城方向奔来的大量人群。原来,前两天有大批仙人在庆城开战。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庆城被火烧水淹了大半城,死了好多人。如今庆城已被楚月国来的仙人占领了。

    这个消息的到来,从宁安城一路逃到这里的人们沸腾了。

    原以为到庆城就能安稳了,谁知前方更加凶险,之前那青衣男子举手抬足间,几十人的性命就灰飞烟灭,可见这些仙人们根本不在意他们这些凡人的性命。

    “我的娘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啊!”有人当即坐地大哭,周围响起一片叫骂声。有咒骂楚月国的,也有骂仙人的,更有那气愤难当的大骂大月国当权者都是狗(和)屎(谐)。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就算骂翻了天,也没人听得到。

    前路已绝,退无可退,难民们一时绝望得不知该何去何从。还是从庆城逃出的人说,往通达城去吧,据说那里没有战乱。

    通达城,远在东北方向,却是更远,要走上一两个月才能到。而且一路山高水深,险恶无比。难民们无可奈何,惟有回转来路。

    气氛越发紧张,吃食也不太够了,许多人都开始忍饥挨饿。更有那带的粮食不够的富户,拿出金银找周边人买吃的,哪里又能买到。金银再多,也饱不了肚皮不是。只可惜这大把金银撒出去,却买不来平日嫌弃的粗陋吃食,也让人不由得唏嘘。

    时至盛夏,天气越发酷热。一路行来,以前绿色的青山都变成了黄色,神洲大地遍布焦土。食物慢慢消耗殆尽,饿疯了的人群慢慢连树皮都不放过了,更有那偷盗强抢之事也越来越多,特别是护卫不足的富商大户们,惨遭乱民们的洗劫。那些乱民在太平年代可能是热情诚信的马夫,可能是勤劳老实的农户,可这天灾**把人隐藏的恶都逼了出来。他们不仅劫财,还杀人,最惨的是那些贵妇千金,曾经的鲜妍明媚在匪徒眼里就是悲惨的缘由,那夜空下凄厉的惨叫能撕碎整个人性。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疫病在难民中间悄悄流传起来。头天还好好的人,第二天就烧得全身通红,发病的人却还神志不清地乱喊冷得要死,同时伴有头痛如劈,腹痛泄泻,没两天人就没了。

    一时人人危之。

    柳清欢的情况只比一般人更糟。吃的是早就没有了,野菜更别提,连苦涩刺喉的树皮草根,只要是能吃的,他都已吃遍。可是如今连树皮都快要吃不到!前面走的人把这一路所有能看到只要能吃下肚的东西都扒得精光,剩下的那丁点,他又人小体弱,争抢不过其他人。身边发病的人也越来越多,走着走着倒下去就再爬不起来,也不知是病的,还是饿的。

    有时他想干脆一死百了拉倒,总好过肚肠空得绞痛。而离通达城还有大半个月的路程,这漫漫长路就如天堑般,横在生与死之间。

    这天大半夜才停下来歇息,柳清欢一头栽倒在路边,他已有两日滴米未进,只喝了几口水,已饿得头晕眼花。

    像死尸似的躺了半天,总算缓过来些,可是全身虚软,没有半分力气。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他就会跟那些倒在半途中的人一样,死在这路上,尸体在太阳下暴晒,被野狗啃食,被风沙掩埋。

    柳清欢平静地想着,心里如荒野般空无。柳老头,你且等一等吧,说不定很快我就能追上来了。

    正出神之际,只觉有手在他胸腹处寻摸。今晚月色朦胧,月光下一个瘦得皮包骨的男人正低头在他身上摸索,柳清欢没有力气动弹,也懒得挣扎。男人摸到他的颈脖处,大约摸到了脉膊,低声咒骂了一声“娘的竟还没断气”,然后蹒跚离开,往下一个目标走去。

    听到那人的咕咙,柳清欢不寒而栗。他突然想起最近夜里偶尔看到的那些可怕的事。他能接受被野狗啃食,但绝不想被同类吃掉!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平日里,为了安全,柳清欢都尽量靠近付家的马车休息,今晚亦然。因之前的微末交情,付家那些护卫大多认得他,所以见他并不靠太近,也不驱赶,反而有时还给点吃食与他,不然他早就饿死了。

    正半昏半醒之际,隐约听到左侧的杂草丛中传来极低的话语声,他原本也没有在意,却突然听到“付家”两个字。一激灵,他醒转过来,打起精神仔细听去。

第三章 夜袭

    “人都安排好了吗?叫瘸子注意点,别被付家的守卫发现了。”左边草丛后面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老大放心,都安排好了。瘸子盯着呢,发现不了。”另有一人低声回答。

    “别大意,那付家是硬茬子,付青山更是一身横练功夫登峰造极,我们虽然聚集了八十几号绿林好汉,又雇佣了些亡命之徒,也不见得抢得到上头吩咐的东西!”之前那人又低声道。

    “老大,那些雇来的帮手有些不服管教……”

    “奶奶的!不用管他们,只要别闹事就行,一会安排那些人冲在前面……”

    两人又低声说了几句,第一个男人的声音道:“现在都去歇着,凌晨动手!”

    柳清欢等了半天,确定那两人已离去,才小心地爬着向前。

    他爬得很慢,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付家今晚选了一处靠近山壁的地方歇息,马车都被围在中间,外层全是护卫。因离得近,他很快就爬到了那些护卫处,此时一个靠坐在石头上的护卫已注意到动静,因认得他,所以只是皱着眉看着他。

    柳清欢爬到他脚下:“大……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一边说着,挣扎着仿佛想要站起来,结果没站稳直接倒在护卫身上。

    柳清欢连忙凑到那护卫耳边低声道:“快去通报你家主人,我有要事相告!”

    那护卫本想推开他,听到这话一愣,抓住他的衣服便骂道:“你这小叫花又来讨食!要不是家主对你有几分宽纵,看我不抽你!跟我去见主人,至于给不给的我可做不了主。”拉着他就往正中走去。

    来到一辆马车边,护卫轻敲了敲车门,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问话。车门打开,着一身白色里衣的付家家主皱着眉打量柳清欢。

    护卫凑到其耳边耳语了几句,付家家主又看了柳清欢一眼,说道:“上来吧。”

    柳清欢与护卫钻进马车,他只将之前听到的几句话和情景完整不漏的复述一遍,并不妄加猜测。趁对方沉思之际,柳清欢用眼角余光打量马车内部。

    外面看着普通的马车,内里却很宽敞,装饰舒适而不奢华,很是稳重深沉。靠里铺着被褥,一张小几固定在床前,上面摆着一盏烛台,另有一本摊放着的书籍。

    “此次多谢你来示警。”这时,付家家主说道:“不知小哥叫什么名字?”

    “小子姓柳名清欢。”柳清欢忙收回打量的目光,低下头说道:“却是不敢承大人的谢。这一路要不是大人准许我靠近马车范围,又多得各位护卫大人的庇护,不然我早不知饿死在哪个荒山野岭了。”

    神情严峻的付家家主目光渐渐温和,又多说了几句话,这才低声吩咐护卫几句,让先带他下去,想是要去安排后续事宜。

    那护卫将他带到另一处马车。这次出来应门的是一位黄衫丫鬟,见到柳清欢吃了一惊,护卫跟她低声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黄衫丫鬟笑着把他让进马车,一位端庄娴静的夫人披着外衣坐在靠里铺的褥子上,只见褥子内侧,酣睡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付夫人笑吟吟地道:“地方狭小,小哥请先在这里坐一坐吧。”又吩咐黄衫丫鬟给他拿吃的,打量着他的身量,又翻出一套青色的衣物来:“这是犬子新做的一套衣服,原本是做大了准备明年再穿的。小哥试试看是否合身。”

    柳清欢坐在门边的小几上狼吞虎咽地吃着饼,听到这话,连忙停下推拒,看着那布料极好的衣物,再想到自己身上脏污不堪,越发自惭形秽。却被旁边的黄衫丫鬟笑道:“小哥可是嫌弃我家夫人给的衣服不好?”

    柳清欢见推拒不得,只得收下。他这些天来第一次吃了个八分饱,不敢再多吃,不舍地将剩下的几块糕点用纸包好,放进小包袱内。

    黄衫丫鬟见了,又拿出一盘糕点给他包好。柳清欢感激地谢了又谢,便选了靠近车门的一角坐下来闭上眼睛,静静等待。

    烛火熄灭,气氛沉寂。车外很是安静,现在距离凌晨还有两个多时辰,也不知付家家主会如何应对夜袭。柳清欢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浮现了很多念头,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他是在一片喊杀声中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冲到窗前,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

    此时正是夜晚最黑暗的时候,付家马车四周却燃起了无数火把,把这一片照得宛如白昼。柳清欢心跳如鼓,仔细分辨外面的形势,不由舒出一口气来。付家家主果然不是等闲人,这火把一照,匪徒想偷袭是一点空子也没有了。没了先手优势,那些匪徒便只能硬冲。

    只见付家家主一身蟒袍被护体真气鼓得胀起,刀剑砍到他的身上只听到一连串“当当当”似敲击在铁石上,毫发未伤。他挥舞着一把大刀,几乎是一刀一条人命。

    其他的护卫也是极为厉害,都是一个对俩,还游刃有余。柳清欢略微放下点心来,却忽见远处有一亮点一闪,却是一支铁箭穿云破月而来,直扑付家家主的后背。

    同时,几条人影从人群中暴起,也扑向付家家主。这几人一出手,便知是武功高强之辈,竟硬生生地将他缠死在了原地。

    柳清欢心里焦急,正欲大叫提醒,就见有一人从侧面飞身纵起,在下面的人头上一点,身体斜飞出去,手中的大刀如惊天霹雳般闪电劈出!

    那支带着肃杀而来的铁箭正好被大刀劈中,爆出一团耀眼的火星,便偏离了方向。与此同时,只听远处一声惨叫,躲在暗处射箭的人便身首异处。

    接下来的情势开始一面倒,随着付家的人优势越来越大,柳清欢也放下了悬着的心。他这才注意到在他们这辆马车旁,一直守卫着几个护卫,把车护得严严实实。

    柳清欢对着车前的马发呆。他知道付家所带的马很多,一路上都靠着杀马维持着生计,只是没想到这会儿还有马。只见那马通体枣红色,即使是瘦骨嶙峋,也能看出昔日神骏风采。它十分安静的被套在车前,嘴里慢悠悠地嚼着地上的干草,对周围的打打杀杀不理不睬。

    “小哥醒了,也来吃点东西吧。”付夫人在他身后说道,招呼他过去。

    柳清欢回头,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也有闲心打量车内了。

    那位黄衫丫鬟也在窗边往外观瞧,圆圆的脸上不时露出紧张的神色。付夫人穿戴整齐,神情镇定地坐在几边看着付家小公子吃东西。

    那小孩大约六岁,长得机灵可爱,一双灵活的眼睛转来转去,趁他母亲转身或不注意之时,就要掀开窗帘往外瞧一瞧。看柳清欢望着他,还朝他眨了眨眼睛。

    柳清欢坐到付家小公子对面,对着给他拿吃食的黄衫丫鬟不好意思地笑笑。

    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停歇,来犯的匪徒大多都被诛杀当场,有那奔逃得快的,护卫们也不去追,将地上的尸体一具具拖到一堆,准备等下烧掉。

    柳清欢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想着接下来的路要如何走。不知他去求付家家主收他当个仆从,对方肯不肯……正出神间,马车突然一阵乱晃。

第四章 落崖

    只听车外传来一声惊怒地大吼,还有马的狂嘶乱叫。

    原来有一匪徒中了一刀却并未伤到要害,一直趴在地上装死。这人本是那伙要偷袭付家的人雇佣而来,中了一刀后受伤不轻,一时逃不出去,又不肯再起来卖命,便干脆趴在一个死人下面装死,只等付家走了他好脱身。谁知付家竟没事干的来清理尸体,这一路上随意倒伏的尸体不知有多少,谁有那闲心去管,这付家真是吃饱了撑着。

    又见先前被护得严实的马车,那马车上定是有付家极为重要的人,此时来犯都被打退,马车周围的护卫也大多去帮忙清理现场,守卫十分松懈。

    眼见得快要被发现了,他心一横,想着要死也要拉个陪葬的,又见付家竟然还有马这种宝贵的东西,这人都快活不下去了,这马却活得比人还舒坦,实在惹人眼恨,所以爬起来就给了拉车的马一刀。

    那马腰腹受了一刀,不由大痛,扬蹄长嘶,发狂地拉着马车在人堆里乱跳,周围被踢伤踩伤的护卫倒了一地,一时没人敢近前。

    马车很快就冲出人群狂奔出去,车内传来惊慌的女人叫声,听得那匪徒哈哈大笑,然后就被一脚踹翻在地,乱刀齐下。

    且不说这头付家家主和护卫们焦急地追赶马车,此时的马车上已是乱成一团。

    剧烈的颠簸晃得人站不住脚,因事发突然,付家小公子当时正坐着吃饭,猝不及防下一头撞在车壁上,脸上血哗地流了下来。

    付夫人拼命地爬过去抱住他,只顾慌乱地喊叫着他的名字。黄衫丫鬟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而柳清欢当时反应迅速地一把抱住了矮几。放眼窗外,荒山枯树急速后退。

    “付夫人!”柳清欢强忍内心的慌乱,着急大喊:“快抱着小公子跳车!这前面山的转角处就是悬崖!”

    付夫人却没有反应,抱着没有声息的孩子哭喊。

    柳清欢没办法,艰难地挪到她面前,探探付家小公子的鼻息,大叫:“付夫人,没事,小公子只是晕过去了。快抱着他跳下去,再不跳就来不及了!”

    听到这话,付夫人总算有了些反应,黄衫丫鬟已爬着打开了车门,两扇车门乱晃,只见前面拉车的马腰上插着一把刀,正狂喷着鲜血,而前方悬崖已现。

    柳清欢和黄衫丫鬟帮忙扯过棉被,一把包住小公子。付夫人挪到门边,回头喊道:“你俩也快点跳下来。”说完,咬一咬牙,侧身就滚了出去。

    “快!”柳清欢喊道,却见黄衫丫鬟缩在门边,看着一晃而过的山石,脸上露出惧怕的神情。柳清欢大急,眼看悬崖即至,拉扯过黄衫丫鬟,也顾不得再看,闭着眼睛就往外跳。

    下一刻,马车已冲出悬崖,直直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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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清欢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黄昏。山风吹过,他挂在半空中的藤蔓网里无力动弹分毫。全身上下无处不疼,动动手臂,左臂更是传来钻心的疼痛,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受内伤。

    想起昨晚,柳清欢不由得苦笑,终究是迟了一步。

    当时他和黄衫丫鬟慌乱中跳车,直接撞在路边的树上,两人被撞得分散开,黄衫丫鬟还好,撞向了树的另一侧,而柳清欢却撞向了悬崖这一侧。

    他反应迅速地抓住了崖缝中的杂草,只是强大的冲击力让他根本稳不往身体,依旧往下直滑。好在他人小身轻,悬崖上丛生的草木又极多,一路缓冲下,直到摔进一团藤蔓网里昏了过去。

    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境况,就算是成年人也一样束手无策。柳清欢虽因从小四处乞讨学得几分机变聪敏,终究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往上,落日的余晖洒在悬崖的顶上,显得高不可攀;往下,幽深的峡谷起码还有二三十丈才到地面,看得人心惊胆颤,更何况此时他全身都痛,根本移动不了分毫。

    一时万念俱灰。想起过往,小小的柳清欢眼泪不由流下来。

    从一出生,就被抛弃,襁褓中就开始忍受生命带来的艰辛。宁安城的乞丐窝只是一处房顶破了个大洞的低矮茅屋,坐落在城里最偏僻的角落,冬日飘雪,屋里冷得像冰窖;夏日漏雨,潮湿得能长蘑菇。柳老头和他一老一小,只能呆在最阴冷的角落里窝存。

    柳老头年轻时也曾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每日走马观花,过得好不潇洒,哪里想到年老时竟落得乞讨的境地,好在他识文断字,偶尔给人写点书信代个笔,倒勉强能糊口,只是年老体衰,又常年睡卧在那样的环境里,得了严重的风湿,膝关节肿得跟馒头似的,渐渐瘫痪不起。

    柳清欢四岁时就开始跟着其他乞丐在宁安城里流窜,像只小饿狼似地才抢下勉以为生的吃食。只是眼见他大些了,唯一给过他温暖庇护的柳老头却又去了,又逢战乱饥荒,生命之于年幼的他来说,除了艰难饥苦,难见暖色。

    就这样望着天渐渐灰下去,月亮升起来,柳清欢也哭累了,怔怔地望着天,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他也感觉好了很多。好死不如赖活,既然摔下悬崖他都没死,说明老天还不打算收他,古人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指不定他还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柳清欢打叠起精神观察四周的环境,往上爬是不可能的,太高,以他的体力恐怕支撑不住。但要是攀着藤蔓下到悬崖底下倒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难,而怎么从这一团乱藤网中脱身还更难些。

    柳清欢试着去解身上缠着的藤蔓,只引得藤网一阵乱晃,吓得他立马停住一动不敢动,往下看一眼都觉得眼晕。

    只好慢慢地挪动身子,一寸一寸先从藤网里解脱出来,如此已是累得大口喘气。稍歇了会,才小心翼翼地攀着藤条往下走,花了半天时间,才下到崖底。

    柳清欢瘫倒在地,喘了半天才平复过来。接下来就是要寻找出路。只是他一路上跟着难民走,自己却并不认得去往通达城的路,就算知道,绕过山想要追上付家所在的那支难民队伍,那也是不可能的。

    没有付家的庇护,他一个小孩在那些饿疯了的难民眼中,指不定就是一块送上门的肥肉。如此这般只能另想出路了。

    突回想起在路上曾听人说往北走上几天就是横芜山脉的支脉。

    横芜山脉是一片绵延千里的巨型山脉,横亘在云梦泽大陆西部,一座座高大的山峰彼此相连,将整个大陆的西半部分的地势陡然抬高。山脉内古树参天敝日,各种凶猛的珍禽异兽不计其数,进去的人往往九死一生。

    可是这人间早已生灵涂炭,又哪里有安全的地方?反而是大山大岭往往生命力极为惊人,或许进入其中他还有活命的机会。

    柳清欢打定主意,决定转向往横芜山脉去,只是目前最紧要的还是得先走出这条峡谷。

    这谷下很是阴凉,两边的山壁把大部分暴烈的阳光都遮挡住,所以这里的草木也有了一线生机,长得茂密蓬勃。

    柳清欢边走边寻找能入腹的,走着走着突然顿住脚步,狂喜地大叫一声!

第五章 又遇仙人

    他想到了那辆同样坠入峡谷的马车!赶紧四处寻找,又站到高处张望,终于在一块大石后发现了踪迹。

    马自然是死得透透的,马车也四分五裂,木板飞散了一地。柳清欢手脚并用的冲过去,在破碎的车箱里翻找出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一套青色的小孩衣裳,并一包散碎的糕点。饿极了的他也不管手上满是泥土,抓着糕点就往嘴里填。吃完糕点,又找到一个水囊,总算解了渴。

    吃饱喝足,柳清欢才有闲心开始翻找马车残骸。这辆马车是付夫人所乘,上面的东西自然是精致美观,且一应俱全。

    共清出两副上好料子的被褥,其中一副被划破了好大个口子,另一副倒是完好的。又有两大包各色糕点,虽摔碎了,但因外面的包袱没破,也留存了下来。还有一些珠宝首饰和衣物散落各处,想来是付家母子及黄衫丫鬟的。在一个破碎的木匣子里又翻出几张银票和一些银两,大约几百两,都保存完好。至于其他茶具碗盘灯盏等等,大都破损严重。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柳清欢把两副被褥收好,又找出付家小公子的一套衣物比划一下,有点小了,还好他现在瘦得只剩一身排骨,勉强能穿,叠好后和糕点一起塞进了包袱里,想了想,又把那叠轻巧的银票收起来。其他的首饰银两等就没有必要带了,他整理好后塞到一个树洞里。

    弄好这些,他才去处理那具马尸。食物,才是最宝贵的。他把马身上插着的刀拔出来,就用那刀开始割肉,剩下的内脏骨头他现在也没容器处理,直接掘个坑埋掉。只是如今天气炎热,就这么放着,没两天就得长蛆。

    柳清欢琢磨着,在一块大石头上升起一堆火,先把肉切片,再架在火上烤,这样烤起来干得快。

    很快,浓郁的肉香盈满鼻间,柳清欢馋得口水都流了下来,边烤边吃,直吃得嘴角流油肚腹溜圆。

    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总共烤了四五十斤肉干,却还剩下许多。

    柳清欢傻眼,他没想到那马瘦骨嶙峋的,肉却不少,想来瘦死的马也比狗大得多。过了这两三天,即使谷内阴凉,未烤制的马肉也渐渐发臭,心疼得柳清欢恨不得变成铁胃,一下全吃下去才好。

    经历了两三个月的极度饥饿,突然一下多了这么多食物,但又吃不了只能看着发臭,真可谓天意弄人!且即使现有的肉干再加上被褥等物,靠他手提肩扛,如何也拿不动的。

    他把主意打到了那辆摔碎的马车上,那些小的木块在这两天中都变成了柴火,剩下的部分都是比较大的。挑捡出其中最适合的一块木板。这一块应是马车顶部盖子的一部分,三尺见方,成拱形,用来装东西拖着走倒是正好。又找了两根结实的藤蔓缠于木板前方做成背带状,这样他就能轻轻松松地将藤蔓负于两肩拖着走了。

    干完这些,柳清欢终于能歇歇了。他在谷内找到了一条小溪,溪水只有薄薄一层,好在水流不息。扯了块破布,沾着水勉强擦一擦身体。

    当他脱掉那已成布条的衣服时,才发现自己身上哪里还有一块好肉,特别是左肩,跳马车时正好撞在树上,好大一片吓人的青紫。万幸的是没有骨折,不然一只手臂他可不知如何从悬崖中间爬下来。

    擦完,换上那套青色衣裳,挺合身。然后在一块山石上铺好被褥,就着漫天的繁星满足又疲惫地睡去。

    第二天,修整了一夜的柳清欢精神抖擞地将打包好的马肉及被褥等物放到木板上捆好,拖着就走,一路北去。

    连走了七八天,已是一山复一山,进入了横芜山脉的边缘。路上也遇到过几个小村子,只不过村人们都逃避灾荒去了,剩下一间间空屋留在原地,凄凉至极。而越临近横芜山脉,便是荒村野田也都绝迹。

    这天行到半路,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吓得柳清欢连忙顿住脚步。

    抬天看天,要下雨了?可晴空万里,连丝云都没有。接着又一声巨响,却是从山那边传来的。

    柳清欢犹疑半响,不知那面是怎生情景,竟弄出如此惊天地动的动静。在原地徘徊数息,终究没忍住好奇心。

    前面就是山的拐角,柳清欢将肩上的藤条卸下,将木板拖到草丛里放好,这才顺着山根转过去。拂开挡住视线的枝叶,便见在对面山顶上,一青一黄两个身影正打得不可开交。

    那青衣人浑身罩在电光里,仿佛天神般凌空站立,身周一团团的白色雷球,煞是威风。另一个身着黄色衣袍的虬髯大汉相对而言就比较狼狈,操纵着一块巨大的龟甲抵挡着不断袭来的电光。

    两人看来已是打了不短时间,以两人为中心的山头几乎被移为平地。

    又是仙人打架!柳清欢咋舌,虽然离得远,但还是小心地把自己隐藏在茂密的枝叶后边。他可还记得上次那个青衣人一抬手,几十个难民就灰飞烟灭的事。

    而且这两人的服饰跟上次那三人相同,看来这两边的势力就跟大月国和楚月国一样正在进行战争。

    此时场上的情景已发生了变化,只听得虬髯大汉一声大吼,一块巨大的山石就凭空出现在青衣人头顶。

    青衣人连忙扔出一金灿灿的圆环,圆环滴溜溜转动间越涨越大,瞬息飞到大石下方,抵住大石的下落。他身形一闪,人已到了另一处,再一招手,圆环迅速缩小回到手中。只见圆环上裂纹密布,显见是废了。

    大石“砰”地一声砸到地面,震得整个山头都跳动了几下。虬髯大汉冷哼一声,往地上一指,无数的石箭从土里疾射而出。

    青衣人大喝,双手往胸前一合,一团噼啪作响的电球浮现而出,两手一分,电球就幻化成一张纵横交错的电网,将袭来的石箭纷纷笼罩住。

    顿时炸裂声不断传出,场中立时石粉弥漫。

    虬髯大汉正待再掐决,突然猛一回头,龟甲瞬间浮现在自己身后,人也急速退开。

    却还是迟了一步,一道迅疾电光闪过龟甲,直接击中虬髯大汉半边身体,电得他须发澎张,身体抽搐,猛地砸向地面。而原本他所在的位置,青衣人的身影慢慢浮现而出,手上的动作却不停,雷光闪烁间,一团隐隐带着紫色的光球慢慢凝聚。

    把地面砸了个大坑的虬髯大汉见此,眼中不由露出恐惧的神色,连忙操纵着龟甲覆住自己全身,又一连在自己身上拍了好几张防御符。

    那紫色光球似慢实快地落到龟甲上,却没有爆裂开来,而是像水似的熔入了龟甲,眨眼就将龟甲熔出了个大洞。

    苦苦支撑的虬髯大汉满面焦黑,心里已是一片绝望,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想到这里,几乎咬碎了一嘴的钢牙。

    柳清欢正看得啧啧称奇,这些仙人的手段真是厉害,抬手就是电闪雷鸣惊天动地,心里不由得十分羡慕。

    这时,却见对面山头突然爆出一团白光,然后柳清欢就如被一把铁锤直接拍在面部,“咚”地一声栽倒在地!

第六章 经

    却原来是那虬髯大汉情知打不过,又逃不掉,一怒之下愤然自爆!

    而原本胜券在握的青衣人猝不及防下,仓促间祭出一把青色大伞挡在身前,只是在自爆的威力下,青色大伞就如普通雨伞一般直接碎裂,青衣人也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柳清欢在地上缓了许久,才感觉略微好点。刚撑起半身,便觉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离得这么远,竟然还被殃及池鱼,他不由得暗暗叫苦。仙人打架危险至极,看仙人打架更危险十分!以后要是再遇到这种热闹,他可不敢再看,绝对要第一时间走得远远的。好在吐出那口血后,胸口反而没那么憋闷了。

    再看对面山头,柳清欢大吃一惊。只见对面山头硬生生的被削去了一层,以山头为中心,周围的树木辐射状整齐地倒伏于地。

    乖乖!这是干啥了,这么大阵仗!

    柳清欢踌躇不定,又等了半天,对面山头上一直没有动静。好奇心又止不住的冒出来。又等了会儿,还是决定去上面看一看。于是他猫着腰弓着背,一步一顿地往山上爬去,时不时还停下来听一听动静,生怕那两个仙人突然飞出来一巴掌拍死他。

    到得山头,但见上面平坦得都能跑马,只在正中间有一大坑,坑内焦痕处处,什么也没有。柳清欢站在坑边张望,一边在心里猜测当时所发生的情况。

    看完大坑,又四处转悠,在平台边沿处,发现一具被炸得千疮百孔的青衣尸体。

    尸体双目圆瞪,犹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而那个虬髯大汉不见踪影,想来要么已经走了,要么就死了。只怕后者居多。

    柳清欢蹲在尸体跟前观瞧。

    这几个月他见的死人数不甚数,各种惨状皆有,所以早已没了惧怕之心。而且死人并不可怕,活得凄惨的活人才更可怕。

    只不过先前见这青衣人雷光盈身、威风八面,这会却同命如草芥的难民们一样曝尸于荒野,人生之无常,常常让人防不胜防。而不管你身前多少风光,死亡终会把平等带给每一个人。

    “嗯?”柳清欢轻咦一声,扯下尸体腰间挂着的一只小布袋。他记起第一次遇到的那个青衣人,临走之时特地收走了另两位黄衣人的小布袋,这只倒与那两只一个模样。

    他将小布袋拿在手里端详。用的是褐色的某种兽皮制成,巴掌大小,表面绣着精致的云纹,倒跟荷包有几分相似。而且鼓鼓囊囊的,显见里面装了东西,可是拿在手里却轻如无物。

    他捏住袋口想打开看看,却发现根本打不开。想了想,直接揣进了怀里。既然连仙人都要这种小布袋,他先留着,等以后再慢慢研究。

    又打量青衣人全身,没再发现其他东西,只是在其胸口部位,掩在破烂的青色衣袍下的,一张露出一角的纸引起了柳清欢的注意。

    他对着尸体拜了拜,才把手伸进他胸口摸出了那张纸。

    纸上一面有字一面无字,边缘残破。柳清欢自小跟着柳老头也学了很多字,拿起来凑近了看,勉强分辨出抬头五个模糊的瘦劲清峻的古字,轻声念了出来:“坐忘长生经。”

    他一愣,从怀里又摸出一本书来,只见封面上赫然也写着“坐忘长生经”!

    这本是柳老头临终前交给他的,被他千叮万嘱一定要藏好的“神书”,此刻竟然在一个仙人身上发现了同样写着“坐忘长生经”的残页!

    难道这真是一本神书?!柳老头说的都是真的?柳清欢惊疑万分。自从拿到此书后,除了看了眼封面,他便再没翻过,不过是当做柳老头留给他的念想而已。

    此刻他迫不及待地把残页和书并排摆在地面,对照着念出来:“人之所贵者,生也;生之所贵者,道也。人之有道,如鱼之有水……”

    越念越激动,这张残页上的内容果然与他手上的《坐忘长生经》内容一模一样!而且残页上很多字都已模糊不清,边缘更是缺失了一些,反倒不如他手上的这本全,就像是有人凭借着回忆写出来的,有几处字眼还回忆错了。上面的内容只有《坐忘长生经》第一页的上半段,而整本经书却足足有十几页,且每一页都绘有各种姿势的人形图案,人形身体内还画着一条条细线。

    如今天色已晚,他强行按捺住激动把书和残页都收好,准备离开。又看了眼那具青衣尸体,要不是他,他还会继续“空有宝山而不识”,于是就地掘了个浅坑把他埋了。

    尘归尘,土归土,生前再多风月,死后终是一把黄土。下辈子打架时,要么一下把对方打死,要么别动手,别逼得人家跟你同归于尽,把自己也给填进去了。

    如此这般,天色已黑。柳清欢找到自己的东西,修整了一夜,第二天继续上路。

    时间已近八月,天气依然酷热难当,柳清欢在茫茫大山中穿梭,食物暂时不缺,水源却是难找。他已进入了横芜山脉,此处的确要比山外的情景好一些,至少还能看到一点绿色,偶尔也能见到些兔子之类的野物。

    柳清欢已是极为疲累,走得不想再走,准备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暂时存身。

    这天到得一处山坳里,见一条细细的溪流从此流过,不由大喜过望,急忙拿出干瘪的水囊装水。

    一阵风过,他抬起头闭着眼睛感受这难得的凉风吹过,再睁开眼,不知何时起天上已聚起大片乌云,很快就黑压压的铺满了整个天空。

    要下雨了!他赶紧找躲雨的地儿,赶在雨下来前终于在半山腰处寻到一个小小的山洞。此时已是风声大作,吹得人站立不稳。

    山洞掩在一棵大树后面,位置极隐蔽。要不是他在此处摔了一跤,正好摔在洞口,还发现不了。洞口很小,勉强能容他半蹲着钻进去,他原来只想钻里面躲避一下风雨,谁知往里走了十来步,洞道一转,出现一个三四丈宽一丈来高的大洞。

    洞内并不黑暗,靠右侧洞顶上有一缺口,光线从笼罩在缺口处的叶子缝隙里漏进来。地面左高右低,满地乱石。

    柳清欢稍稍打量一下,赶紧又钻出洞去,把行李都拖进洞里来。因那块拱形木板太大拖不进去,只好先弃置一边。寻了左侧一块相对比较平整的石头放下行李,柳清欢长舒一口气,这才有心情等雨来。

第七章 引气入体

    不多会儿,大旱了三个月的雨伴着惊雷闪电瓢泼般倾泻下来。他当即欢喜地跑到右侧缺口下,就着漏进来的雨水搓洗身上积存了两三个月的脏污。洗完后顿觉浑身清爽舒畅,连日来的疲惫也轻了不少。

    这一夜,他枕着雨声,梦着漫山遍野的绿树红花,睡了一个舒服的安稳觉。

    只是没想到这场雨下了整整五天五夜,却丝毫不见小!

    柳清欢坐在洞内的石头上,从缺口向外看着灰暗的天色,唉声叹气不已。这一整年真是天灾**一样不少,要么旱个不停要么下个不停,老天是要整死人啊!

    还好这石洞左高右低,漏进来的雨水在下方积了个小潭,多余的都浸入了山石中。

    这几日,柳清欢也没闲着。他已打定主意就在此处安家,自然要好好打理一下山洞。

    把左侧的石头能搬得动的都扔到右侧,搬不动的就用来当桌子板凳,勉强平出一块空地来。又把被褥衣物洗了,晾在插在地上的树枝上,等干了铺到大石上,以后再铺上一层干草,就是一张舒适的床了。

    马肉还有些,他一路上很节省,食物暂时是不缺的,等雨停了再去山里找些吃的,应该不会太难。

    可这雨再这样下下去,却极有可能形成洪涝,前两天他钻出洞外看了看,山下的小溪已涨成一条河。古人言:大旱之后必有大涝,大涝又多伴着瘟疫,而人越多的地方越危险,他只身一人在这荒山野岭里,倒不用担心这些,只是想到此时的通达城却不知怎生一个情况,又想到不知付家可安全到达通达城。

    只原本他还只打算在此躲过战乱和饥荒就出去,如今看来,还得多住些时日了。

    无事可做,柳清欢便想起《坐忘长生经》。他将残页和书都拿出来,又对照着看了一遍,确定《坐忘长生经》才是真正的原本,便收起残页,只看书。

    只他一个小乞儿认得字已是难得,这书上的文字又极是隐晦深奥,读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大雨终于在第八天小了下来,只是依然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走出山洞,只见雨中的大山朦胧高耸,空气清冽,带着初秋的凉意。山上干得半死的树木杂草得了滋润,都染上了水灵灵的新绿,仿佛能看到它们在雨中惬意地伸展着枝条,舒爽地伸着懒腰。

    不久,他便在山下的小溪旁发现了一片野芋头地,又在山后找到一大片山栗子树,各种野菜在雨后都纷纷冒了出来。山里的野物也渐渐多了起来,偶尔会在溪边看到有动物的脚印。有一次在山中采蘑菇,竟遇到一只黑熊,吓得他掉头就跑,好在离得远,黑熊并没有追上来。

    之后柳清欢进山时更加小心谨慎,不仅时时带上那把刀,也不敢没事就在山里乱逛了。

    他找了块大石堵在山洞口,又把那块拱形的木板支在洞顶的缺口上,这样既有光照,又能挡风雨。又在溪边挖了几个陷阱,偶尔倒是能逮到只野兔之类的小动物,如此终于不再为了吃食发愁,只专心研读经书。

    《坐忘长生经》开章先讲道,学道之初,要须安坐,收心离境,不著一物,入於虚无,心於是合道。因为境为心造,只有收心,使其一尘不染,超凡脱俗,才能向静和虚无的心体回归。信敬、断缘、收心、简事、真观、泰定、得道,一共七大层次,才能坐忘收心、主静去欲。

    接下来就开始讲如何修道,如何感应天地之间的气,如何将气引入自身来修行。

    柳清欢看不大明白那些道文,但旁边的经脉图却是一目了然。

    他依样画葫芦地依着图中所示盘着双腿坐下,去感应所谓的气,但只坐了半个时辰,便觉双腿发麻,人也再坐不住,连气息也紊乱了。

    不过他每日里除了张罗吃食之外也无他事,加上对修成仙人的热望,便乐此不疲地打坐。一个月,两个月,如此枯燥的事竟然让他一直坚持了下来。

    到得第三个月,柳清欢已能一坐两个时辰也不会觉得累,呼吸吐纳也开始跟得上书中所写。

    虽然气依然没有感应到,但在打坐的过程中,柳清欢越来越感受到心灵上的平静,便自觉大有进益,每日里将大把时光用于打坐上。

    直到多少年后,再回想起这段时光,柳清欢才发觉:他一生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唯有在这个山洞时心境最是安稳平和。山里寂寞,却也安静,尘世的喧嚣已远去,小小的柳清欢常常爬到洞口的大树上,在鸟叫虫鸣声中读着经书,又于树下打坐,心里如明镜一般不染尘埃。

    冬去春来,转瞬便是半年过去。

    这日清晨,柳清欢盘坐于洞外大树下,正按照经书上所示呼吸吐纳。

    初升的太阳缓缓从东边升起,带着暖意的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他身上。

    时值三月,万物新发,绵延的青山中绿树成荫,红的黄的各色开得绚烂的野花铺满整个山野,绽放着朝气蓬勃的生命力。

    微风轻柔地拂过,柳清欢缓缓闭上眼睛,身心慢慢进入空无的境界。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腹丹田处一丝暖意突然出现,越来越多,直至汇聚成流,在他的经脉中循环往复。

    那带着淡淡青色的暖流所过之处,五脏六腑都被滋养,直到汇入头顶的百会穴,又回流往下,慢慢回到丹田。

    柳清欢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清澈明净,又静坐了一柱香的时间,才从玄妙的境界中回过神来。

    眼前的景色还是原来的景色,却又有些不同。他看到远处一株野草上,一滴晶莹的露珠慢慢从叶尖滑落;大树的枝叶在晨风中摇曳,叶子上的脉络清晰如在眼前;一只蚂蚁高举着一颗种子,钻进地上的小洞里。

    柳清欢扬起嘴角,喜悦涌上心头。他似乎无意中达到了书上所说的引气入体,从此真正踏进修行的门槛。

    低下头,才注意到全身都覆盖了一层油腻的黑泥,闻着腥臭无比。

    柳清欢连忙爬起身往小溪冲去,也再次发现身体比以前轻快了很多,跳得更高,跑得更快,似乎连力气也大了不少。

    在小溪里把自己洗净后,柳清欢迫不及待地回到山洞口坐下,想要再次感受身体里的暖流。

第八章 储物袋

    闭上眼,平心静气,保持灵台清明,很快,他就感觉到了青色暖流就存在小腹丹田内,正自行地缓慢旋转。稍稍回忆了下残页上所画的人体路线图,将暖流引入自己的经脉,循着经脉游走。

    如此循环了一个大周天,柳清欢发现青色暖流又多了一丝,不由大为振奋。

    自此后,柳清欢每天都沉浸于修行当中。看着青色暖流越来越壮大,他便十分满足,同时,他也发现自己能随意操纵这股暖流。

    他试着把暖流注进眼睛,就会看得更远;流到手里,力气便越大;存于脚上,跑得就更快。只是用过之后,暖流就会变少,要经过一段时间才会恢复。

    兴致勃勃的柳清欢,乐此不疲地试验着青色暖流的作用,直到有一天,突然想到要是把它引出体外呢?

    说做就做,他顺手拿起那把刀口已经卷豁的大刀,慢慢地将暖流引到自己的手上,再试着往手中的刀上引。试了几次都不得要领,反而把自己弄得满头大汗。

    柳清欢停下来呼出一口气,灵机一动,想象着小草破土发芽的情景,这一次终于让青色暖流从指间钻了出来,附着在了刀把上。

    他轻轻挥动了下手,这暖流到了体外,似乎他的身体也因此多了一截似的,感觉很是奇异。接下来他试着将暖流一点点地覆住整个刀面,整把刀就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青光,看着灵动异常。

    闭上眼,他能清楚感觉到刀的形状大小,甚至哪里有一个豁口都一目了然,就仿佛刀就是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似的。

    自如地挥舞了几下,瞄到身旁的大树,想都没想一刀就劈了下去。然后他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从昏迷中醒来的柳清欢,只觉浑身经脉疼痛无比,经脉内空空如也,青色暖流更是一丝不剩。

    无人教导的他哪里知道,这是灵力耗尽的结果。只是此后他再不敢随便把青色暖流往体外乱引了。

    这天,在他整理衣物被褥准备拿去清洗时,从衣服里掉出一个小布袋。这小布袋早被他忘在脑后,他随手捡起来放在一边的石台上,就去溪边洗衣去了。洗着洗着,脑中灵光一现,把衣服一扔,急忙往山洞跑。

    他突然想到,那小布袋得自青衣人,明显是用来装东西所用。他以前死活打不开,但现在他跟青衣人一样是修行之人了,那么青衣人是如何打开小布袋的呢?

    跑回洞里,拿起小布袋,强压住如鼓的心跳,调动着青色暖流引到袋子上。这一次,轻而易举地打开了袋口。

    果然如此!柳清欢大喜,果然需要暖流的配合才行。下一刻,他将袋口朝下,准备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原来他想着这袋子这般小,也就装个小物件之类的,谁知一大堆东西从小布袋里哗啦啦倒出来,吓了他一大跳。

    回过神后,他从那堆东西中拿起一把剑仔细端详,只见这把剑长约三尺,宽约两寸,精美的剑鞘上刻着盘旋的纹路。将剑拔出,只见寒光滟滟,甚为锋利。哪个男孩儿会不喜欢武器,柳清欢笨拙地挥舞了几下,剑光雪亮,发出好听的清鸣声。

    又把玩了许久,他才将剑先放到一边,蹲下来整理其他东西。

    最后得出:共有长剑一把,香炉样式的炉鼎一只,书两本,各式成年男子衣物三套,玉匣一支,木匣两支,各式玉瓶五个,两张看不懂的符,另有一堆各种颜色大小的玉石,还有一些奇形怪状不认识的东西,看上去倒像是材料,就先放作一堆。

    没想到这小布袋那么丁点大,竟然装了这么多东西,柳清欢一边整理,一边啧啧称奇。

    整理好后,把其它东西都堆在一边,先拿起那两本书看。只见其中一本封面上写着《青玉派门规》,另一本叫做《云梦泽大陆地理志》。

    此后的日子,柳清欢一边修炼,一边看这两本书。

    《云梦泽大陆地理志》极有意思,上面有各个修仙门派所在的位置以及简略介绍,还有哪里产药草,哪里矿多,哪里有个地底迷宫,哪里又有个门派遗址,看得柳清欢涨了不少见识。才知道原来除了凡人的地界,修者的地界更为广阔。

    他自小生活的这片大地,被修仙者称为云梦泽大陆,据说是三千小世界中的其中一个。云梦泽大陆幅员辽阔,东部临海,西部多山,北边是看不到边际的冰雪世界,而南边是熔岩遍地的火海,横芜山脉就横在整个大陆的中西部。大山大岭之中灵气浓厚,驻扎着无数修仙门派的山门。

    柳清欢现在所处的位置,其实算不得真正的横芜山脉,只是在山脉最东边的支脉上。

    这本书,也略微提了提凡人国度,柳清欢找到了大月国所在地,就在横芜山脉边上、极小的一个点而已。在大月国旁边,用大一点的字写着青玉派三个字。再往西边一点,地图上划分了一个界限,写着楚月国及黄山派几个字。

    而不管是青玉派还是黄山派,在地图上都只占了极小的一块地方,和其中最大的一个叫少阳派的门派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青玉派自然是青衣人所在的门派,而黄山派应该就是着黄色衣袍的虬髯大汉所在的门派。两个门派紧挨着,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打了起来,连带着他们辖下的大月国和楚月国都打得不可交。

    另一本《青玉派门规》,柳清欢只是大略翻了下。倒是这本书最后几页对他来说极有用处,因为上面有一些修仙界基本常识,以及灵力操纵的基础法决。

    他到此时才知自己体内的青色暖流被称为灵力,灵力越多,代表这个人的修为越高。

第九章 坐本还元

    以灵力多少来划分等阶,分别为练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至于化神后还有没有,书上没写。而练气期分为九层,每三阶为一个大阶,以柳清欢刚引气入体的境界,算是练气一层,修行之路才刚刚开始。

    灵力之所以有颜色,是因为每个人的灵根不同。柳清欢的灵力是青色,说明他主要以木灵根为主。至于是几灵根,则需要专门的法器来测验才知道。

    灵根,也是决定一个人修行道路能走多久的根本。灵根越少,根体越粗壮,修炼起来灵力就越纯越多,修炼速度也越快。反之,灵根越杂,根体越细弱,修炼进境就会越难。

    灵根存于丹田气海中心,修士所修出的所有灵力都围绕着灵根缓慢旋转。练气期,灵力为气态,直到筑基液化,结丹丹化,都以灵根为中心基石才能建立起来,乃是一个修士最为根本所在。

    所以一个修士修行之路在出生的最初就已注定,且极难突破。当然,奇迹总是用来被创造的,修仙界也不乏因后天机遇导致灵根突变、或以大毅力突破灵根禁锢的修仙者,只是这种逆天机遇凤毛麟角,千万人中大约也就一两个能遇到。

    他记得第一次遇到的那个叫林焕之的青玉派门人,黄山派的人说他是火系单灵根的绝世天才,想来单系灵根是极为难得的资质了。

    不过,这些对于柳清欢来说都极为遥远。做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修仙界新人,最为实用的反而是这本书上附带的灵力操纵口决,比如专门用来赶路的蹑云决。

    柳清欢每天修炼之余,就是练习基础口决。他之前自己胡乱试验灵力的方法,虽然不得章领,倒都能在书中找到详细的灵力操控方式。

    他也知道了那个小布袋其实就是修士用来装物的储物袋,收取的方法也极简单,柳清欢学会后,就将所有东西又装了回去,学着青衣人一样挂在腰间,如此倒是极为方便。

    那青衣人,修为应是不低吧!柳清欢猜测,这点从他储物袋中的物品就能猜测得到。那几样法器他一样都操纵不了,输入灵气也完全是泥牛入海。

    先前他以为是攻击类武器的长剑,其实只是一把飞行法器,以他低微的灵力,现在想要控制那是异想天开。

    那些颜色各异大小不同的玉石,大部分都是各种属性的灵石。灵石可以被吸收用于修炼,也是修仙界的货币。其中下品灵石三百四十五块,中品二十三块。柳清欢不知道这算不算多,但对于他来说已是一笔巨额财富。

    还有一种最小的玉石,却不是灵石,而是修仙者用来记录的玉简。他在《青玉派门规》上学到了读取玉简的方法,如此柳清欢又多了新的可看之物。

    玉简着实不少,里面就有青衣人的门派身份玉简。

    青衣人,本名许远,青玉派第十三代入门弟子,筑基中期,罕见的双系雷灵根,根质中上,资质上等,修习地级雷系功法九天奔雷术,修炼心法为青玉派入门心法《坐本归元》。

    “坐本归元……”柳清欢若有所思。

    不知道这《坐本归元》与《坐忘长生经》有何关系。

    他在那堆玉简中翻拣,果然找到了《坐本归元》的玉简,贴到眉心,文字直接浮现在他脑海里。

    仔细通读全篇,能十分明显的看出《坐忘长生经》与《坐本归元》应是一脉相承,只是《坐本归元》被简化了些,又改动了几处。以柳清欢目前的修炼水平,自是不能理解其中的差异倒底有多大。

    又有其他玉简,柳清欢只大至看了下,暂时用不上的都收起来,只有一枚为许远这些年的修炼心得,倒是让他受益匪浅,许多修炼中疑惑不解的地方也得到了解答。

    而且许远不仅留下了自己的修炼心得,还把自己的一些重要经历记录了下来,其中就有得到残页的经过。

    原来他两年前曾因追踪一只灵兽,无意中闯入一个地下迷宫,在历经各种危险后,得到了这张《坐忘长生经》残页,以及一个装有紫色沙粒、沙粒中藏着一颗黑色的松果样小果实的玉瓶。

    柳清欢在各色玉瓶中找到了这个玉瓶,拔开瓶塞看了眼,里面果然装着一种紫色的沙粒,星星点点煞是好看,一颗黑色的果实在沙粒中若隐若现。

    这黑色小果呈椭圆型,一寸大小,摸上去似木似石,外表看上去倒稀松平常,就跟外面松树上结的松果没什么太大区别。许远玉简内并未说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极有可能他也不得而知。

    而据许远后面的记载,他曾多方打探,终于弄清《坐忘长生经》的来历,乃上古传奇大能炼虚子所创心法。

    难道炼虚子姓柳?不然柳老头为么说《坐忘长生经》乃他家祖传呢?柳清欢暗暗猜测,又不由叹息。柳老头大约就是没有灵根吧,不然不会散尽家财求仙问道、又怀有这等神书,却依然没有引气入体。

    而传闻炼虚子资质惊人,一身法力浑厚无比,平生未逢敌手,直修到大乘后飞升而去。而他留下的原创修炼心法《坐忘长生经》在修仙界曾引起大批修士争夺。直至十万年前,上古修仙界爆发大战。

    那时云梦泽大陆的东边原本并不是海,而是整片东荒大陆,结果上古大能们在此开战,文始派的无极剑尊怒而一剑,劈出了茫茫大海,整片东荒大陆也因此沉入虚空,《坐忘长生经》就此下落不明。

    《坐本归元》就是后辈修仙者回忆《坐忘长生经》编撰而成,以修炼平稳法力深厚闻名,渐渐成为修仙界许多门派的基础心法。有意思的是,许远得到的残页也是《坐忘长生经》的修仙者回忆版本,只是比《坐本还元》更接近原本而已,但看他却贴身收藏,可见许远把残页当成原本了,所以才那么宝贝,可叹!而《坐本归元》为练气篇的修炼心法,而柳清欢手中的却是一本完整的修仙功法,能修炼直至化神境界。

    不过那都离他太过遥远,他才刚刚练气一阶,谁知又能不能修到筑基。修行路上意外重重,指不定一个小不心就身消道损,还谈什么长生与不长生。

第十章 爱恨生死

    修行之路极为枯燥,每日就是不断吸纳外界的灵气,一点点增加自身的灵力。所幸柳清欢早已习惯这种孤独,又对修炼极有兴趣,所以倒不觉得烦燥无聊,反而乐在其中。

    春去秋来,季节变换,落叶翩翩间,又迎来新的一年春天。

    不知不觉间,柳清欢已在此处居住了两年之久。山洞内也完全变了样,地面平整干净,一套像模像样的石桌石凳摆在当间儿。靠墙处一张石床,铺着丰厚的干草,上面的被褥虽已不新,却很是干净。

    已经十一岁的柳清欢长高了一大截,原本的衣物他早已穿不上,所以现在身上穿的是储物袋中的一套黑色玄衣,只是稍微有些大,柳清欢把下摆和袖子裁掉一截,勉强凑合着穿。因常年在山洞里打坐修炼,原来微黑的肤色也恢复白净,长相清秀,身量颀长,两年前的豆芽菜转眼间已是少年模样。

    右侧垒了一个小小的灶台,灶内填着木柴,发出桔红的火光。上面垛着一只双耳炉鼎,鼎内的山菇野鸡汤已熬得白浓,正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要是许远知道自己重金购制的炼丹炉被柳清欢用来炖汤,不知会不会气得从坟墓里钻出来掐死他。明明他的储物袋中就有一瓶辟谷丹,这小子竟然不远离人间烟火,还炖汤吃!

    此时柳清欢正坐在石床上打坐,沉浸在修炼中。这两年来,他绝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修炼上,如今已是练气三层过半。

    练气期三个大阶,除了三、六、九阶有瓶颈之外,其余阶段都是积累灵力的过程。

    除了打坐,他在许远留下的玉简中找到一个记载五行基础法术的玉简,上面记载了如火球术水箭术之类的基础法术。

    柳清欢幻想着自己如林焕之那样,甩手就是一串大火球,所以兴致勃勃地练习火球术。练了十天半月,发现他最多能发出一个小火苗来,不由大惊失色,难道自己没有学习法术的天份?

    后来才忆起《青玉派门规》后面曾提到,学习五行法术是由灵根决定的。他没有火灵根,偏要去练火球术,自然是事倍功半。

    于是转而练习藤蔓术,这次果然顺利很多。藤蔓术,需借用植物种子,最好是韧性极好的藤蔓类植物的种子,以灵气激发种子的力量瞬间迸发,以此缠绕敌人,限制别人的行动。

    为此,柳清欢翻遍山野,不断比较,终于选出其中最有韧性的一种种子。这种藤蔓长于悬崖壁挂上,蔓如丝线,却出乎意料地极为坚韧,柳清欢把灵力注入刀中,都要两三下才能砍断。

    他曾用藤蔓术缠住一只黑虎,然后上前轻松一刀解决了它。当晚,柳清欢眉开眼笑地吃了平生第一顿炖虎肉。

    只是木系法术在杀伤力上比不得火系和金系,且藤蔓术仅有缠绕功能。

    要是用荆棘呢,藤蔓术不就自带伤害了?

    柳清欢摸着下巴想,只是他却未找到适合用来施展藤蔓术的荆棘种子,只好先作罢,留待以后遇到合适的植物再说。

    接下来他又练了其他几种法术。灵气护罩,将灵力形成一个护罩护住全身,能一定程度上防御别人的攻击,只是需要时时消耗法力。木刺术,以木刺作为攻击手段;土墙术,立起一道土墙在身前进行防御;水箭术,以水箭进行攻击。

    是的,柳清欢还是不死心,将玉简内的基础法术都试验了一遍,发现水系和土系法术,他练起来虽不如木系那么顺遂,但还算凑合。

    只是这是不是代表他是木水土三系灵根?柳清欢若有所思,三系灵根在修仙资质上只能说是很一般啊。

    他也常常深入山脉内练习法术的实战配合。横芜山脉里凶猛的野兽极多,为达训练目的,柳清欢主动去招惹一些据他观察后能应付的野兽,即使这样,有好几次也把自己置入了极为危险的境地,不过也因此实力猛进。

    山中两年,柳清欢过得忙碌又充实,从未感到孤独和寂寞。

    正沉浸于修炼的柳清欢突然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刚刚似乎听到了人的声音,现在仔细听去,又仿佛并没有。

    柳清欢想了想,还是起身来,往洞外走去。洞道已被他在这两年中扩大到他能站立行走,只是洞口处依然和以前一样大小。他蹲下身,轻移开堵住洞口的石头。

    果然有人声!只是那声音听上去却十分微妙,是女子似痛楚实欢愉的呻吟和男子的粗喘。

    柳清欢皱起眉头,他虽少不更事,但自小便见了人间百态,自然明白这种声音所代表的含义。但无缘无故地这荒山野岭竟突然出现这种事,让他深觉不安。

    确定洞口周围并无异常后,他小心地钻出洞去,躲到洞外的大树后面往山下望去。

    空山寂寂,溪水潺潺,在山下小溪旁边的草地上,只见两只光溜溜的身体正激烈交缠在一起,欢、爱、声因山谷的回响,竟仿佛充斥了整个空间。

    柳清欢目光一凝!这两人是修仙者!而且从被随意丢弃一旁的衣物上来看,还是他最熟悉的青玉派和黄山派的人。

    柳清欢不由苦笑。怎么他到哪都能遇到这两个门派的人,打打杀杀就算了,竟然还搞到了一起,真是让人无语。

    他正想转身回洞,不看这免费的活春宫,谁知山下的情景让他一下顿住了脚步。

    山下两人哪里想到在这种地方会有人在旁偷窥。两人已到最后关头,那男子喘着粗气越动越快,坐在他怀中的女子紧紧攀在他的身上,发出噬骨**的呻吟,听得柳清欢面红耳赤。

    却听那男子一声低吼,突然停了下来。此时,变故陡生!

    原来眼神迷离的女子,目中已是一片冷然,紧搂在男子身后的双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男子的后颈。

    “咯、咯……”原本正沉浸在绝顶快感中的男子捂着被刺穿的脖子,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张嘴想发出声音,却只有大股的鲜血从嘴里涌出。

    女子面色冰冷,抬手拔出匕首,对着男子的心脏毫不留情地又扎了下去。

第十一章 离开

    柳清欢看得瞠目结舌,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一刀刺下,那男子立刻气绝身亡,赤(和)裸(谐)地倒在地上,大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而坐在他腰上的女子手握着滴血的匕首,也不起身,怔怔地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半天,才失魂落魄地站起身,玲珑有致的身体上沾满了男子的鲜血,她也不管,拾起地上青色的衣物开始穿起来。

    她的动作很慢,全身颤抖,目光一直停留在死去的男子身上。

    突然,一声仿佛从喉中硬挤出来的哀嚎传出,女子抱着衣物嘶心裂肺般哭起来。那哭声悲恸欲绝,响彻整个山谷。只听哭声,哪里会想得到前一刻她杀人时是如何决绝坚定。

    柳清欢暗暗叹息。恩怨情仇,生死难测,看来修仙者跟凡人并无不同,只要是人,大都陷在**中难以自拔。

    山下的女子渐渐停止哭泣。她用手中的衣服擦干净身上的血迹,从储物袋中又取出一套蓝色的衣裙穿上。随后一弹指,一颗火球落在男子尸体上,熊熊大火在溪边燃烧起来。

    女子脸色已恢复平静,只看了眼火光,再不停留,踩着飞剑飞速离去。

    其实只要她用神识一扫,便能发现离此不远的柳清欢。只是自始至终,她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完全不知这一切都落到另一个人的眼里。

    柳清欢在女子离去许久后,才从树后走出,来到小溪边。

    除了烧灼的痕迹外,此处已无一物。

    他心中第一次泛起迷茫。

    年幼的他还不懂男女之情,对男女之间的欢(和)爱(谐)没有过感受,但他所见过的死亡却已不计其数。

    短短十一年的人生中,大多时候柳清欢都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活下去!为此已是拼尽全力。

    乞丐窝里常常有人在角落里无声无息地死去,冻死、饿死就不用说了,因没钱买药,小小的伤寒就能要了一个乞丐的命,就连柳老头都是因为风湿一步步严重直至瘫痪。而这些死去的乞丐,若有亲人或相熟的朋友,还能得破席一卷入土为安,有那孤寡无依的,死去好些时候才会被发现,也不过拖到乱葬岗就此了事。

    及至后来逃难,就见了更多的死亡,单单饿死病死都算是一件幸事,有那被抢被杀的、被折辱的、甚而被拆吃下腹的,人间惨状不过如此。又见了其他修仙者,见面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哪里有半点仙人之姿,都是各自挣命求活罢了。

    今日所见女子杀人后悲恸难抑,引得柳清欢震惊之余,不由得思绪起伏。

    未引气入体前,他是无依无靠的小乞儿,艰难地在世上求生;误打误撞开始修行后,他想的是求长生,却从未想过求长生的道路上会遇到什么境遇。

    也许他有一天也会去杀人,抑或是被人杀。

    《坐忘长生书》上有言:生来死去,循环万劫。审惟倒置,何甚如之!又云:弃事则形不劳,无为则心自安,恬简日就,尘累日薄。

    柳清欢静立溪边,突然顿悟,体内灵力自行运转起来,快速地奔流在他的经脉内。等他从顿悟中醒来,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灵力提升了好大一截,已达三阶顶峰,只剩下最后一丝禁锢就能突破到练气四阶,达到练气期中期。

    此时也无暇再细想,此地已是不可多留了,谁知那女子会不会折返回来。要是发现他就住在这里,肯定会想到被他看到一切。她的修为肯定比他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可不想让自己的生死落到别人的手里。

    回到山洞,柳清欢打量着居住了两年的地方,最后只将灶火熄灭,将炼丹炉连带里面的汤水都收进储物袋。

    他的所有东西都被收在储物袋中,如今只余一套半旧的被褥,却是没有必要再收走了。

    来到洞外,用大石封好洞,连带把洞顶的缺口也封住。柳清欢停在洞前,拍了拍身边的大树,多少日升月落,他曾坐于此树下专注于修炼。如今离去,却不知还有没有回来的机会。

    感慨一番,也不再多作停留,将灵气运到足下,往山外绝尘而去。

    柳清欢认准通达城的方向,一路疾行。此时已不同往日,两年前他千难万险躲避到横芜山脉中去,只为不在天灾**中死不得所,何曾想到有一日出山之时已是修行之人。

    因用了灵气于足上赶路,只用了三日,柳清欢已临近通达城。中间除了打坐回复灵力外,未作丝毫停留。

    顾名思意,通达城正处于南北东西交汇之地,四通八达,是大月国除都城大月都外最大的一座城。

    一路上,柳清欢已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战事已在三个月前结束,而大月国战败。大月皇室被杀,没被杀的也都被关了起来,如今大月全境都被楚月国占据了。

    而据柳清欢猜测,不是大月国战败,而是大月国背后的青玉派战败才是。虽然他所遇到的几个青玉派弟子个个强悍无比,但不知何原因,青玉派还是落败了。

    不过谁做皇帝谁当老大,对普通老百姓来说,远不如手里的饭碗重要。只要活得下去,普通人才不管当头的是姓王,还是姓李。若是换成异族,自是要拼杀到底的。但大月国的人与楚月国的人都是同族,平日里交往繁密,并没有什么隔阂,自然也没有深仇大恨。

    而新来的统治者也不会对他国之民大行杀戮,因为这些他国之民很快就会变成自己的国人。

    所以民间此时已慢慢恢复平常秩序。柳清欢一路行来,两年多前的大旱情景早已不见踪影,那些饿死在这青山绿水之间的人们,化成历史的尘埃,被历史遗忘,唯有通达城高大的城墙上残留的箭痕刀迹,还在述说不久前的战争。

    高高的城门前,进城的人排成长队。柳清欢排在一个挑着大筐山货的老农后面,慢慢跟着队伍朝前移动。

第十二章 通达城

    进城时,守卫只是扫了他一眼,并未多说。

    通达城比之宁安城要大得多,南来北往的客商充斥着整座城,大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更是热闹非凡,来往的行人也极多,显得繁华无比。

    柳清欢走在城里的大道上,一边思索着以后的事。他只准备在通达城稍作停留,就准备一路往东去,跨越两个大州,就有修仙界最大的一座散修之城昊元城。

    目前他通过许远储物袋中的书和玉简,对修仙界只有个模糊的印象。既已走上修行之路,与凡尘俗世已是不同,早点接触修仙界对他只有好处。去昊元城,一是能增加见识,另一个他也需另找一处地方继续修炼。而一座全是修士的大城,总能找到适合的地方吧。

    想好之后,他决定先在通达城购置好长途赶路所需的物品再出发,此去路途遥远之极,凡人一生大概都不会出一个州,而他,要跨的是两个大州。

    抬眼间,见路边有一间成衣铺,便顺脚走了进去。店内已有几个顾客,店小二扫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招呼了一声,回身继续跟身旁的一位妇人说话。

    柳清欢也不在意,先自己看起来。因大多数人都是自家买了布料制衣,所以成衣铺里也卖布料,并接受替人制衣。

    店小二送走客人,这才向他走过来:“不知小哥是要买布还是要成衣?”

    柳清欢算了下,要了两套他现下能穿的衣物,想着他这几年长得极快,就又要了几套以后要穿的。

    店小二倒没想到这少年一开口就是大生意,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黑色玄衣虽不大合身,但料子极好,连忙热情地迎着他到店内待客的椅子上坐下,又奉上茶水点心,这才去准备衣物。

    柳清欢心里略微感慨,面上却不动声色。

    只是没想到店内却只能立刻拿出两套成衣来,因他要的衣物大小不一,只能现做。

    柳清欢只好又挑了黑色、青色各两匹布,以及一匹棉布做里衣,又在店小二的极力推荐下,选了一匹银白色带暗纹的锦锻,订好衣服的样式,约定好五日之后来取,这才拿出从付家马车内得来的银票付了订金。

    从成衣店出来,柳清欢又买了大量的吃食及生活用品备着。虽然吃一粒辟谷丹就能顶半个月,可是对于修炼不久的他来说,一时还改不了吃饭的习惯。反正东西放储物袋里也不占地方,他连被褥都重新买了两副新的。

    采买好路上所需,已颇觉疲惫的柳清欢准备找间客栈先住下。如今他暂不缺少银两,而且这些凡俗之物对他也没有太大意义了,所以也不准备委屈自己。

    正左右张望之际,突然发现街的那头出现两个人,腰间挂着眼熟的储物袋。

    柳清欢目光闪烁,运起观灵术一看,那两人身上果然都带有灵力。

    观灵术,能察看别人身上是否带有灵力,是修仙者彼此确认身份的小法术,而且只要境界相差不远,同一大阶里都能看出别人的修为高低。

    那两人一个练气三层,一个五层,转身进了街边的一处店铺。

    这条街行人很少,两边的商铺也不多,距离城中心虽不远,但也极偏僻,柳清欢也只是信步走到此处。那店铺门面极大,只见当街两层楼面,一楼的门庭阔大,两只石狮子蹲坐于门前,门楣上烫金的四个大字“招贤汇德”。

    只是进出的客人却并不多,偶尔一两个,身上还都带有灵力。

    柳清欢驻足半晌,见并无其他异状,这才缓步走过去。

    来到门前,往内扫视一眼。只见一位老者正埋首于柜台后算账,右侧一溜花盆,花枝繁密,把其后的大堂内部遮掩得严严实实。

    这时里面走出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小二,那小二见柳清欢驻足门前并不往里进,于是笑着迎出来:“客官可是要住店?”

    柳清欢沉吟一下,抬脚进了店内。

    柜台后的老者此时也抬起头来,打量他一下后,满脸堆笑道:“原来是位小道友。道友可是第一次来汇德楼?本楼是通达城唯一一家专门招待各路过往修士的店铺,所以道友若需投宿用餐,本店倒是极适宜的。”

    柳清欢看他一眼,这位老者修为在练气六层:“我却是第一次来,且给我开一间上房,再上一桌好菜。”

    老者放下手中账本,说道:“如今上房却是没有了,你也知道……”那老者向他一眨眼:“黄山派与青玉派大战虽已结束,但还有许多道友暂留在附近,所以如今只剩下中等客房一间,不知道友可愿意?”

    柳清欢无可无不可,就点头答应。于是老者吩咐一旁的小二先带柳清欢先去堂内就坐用餐。

    那小二引着他,绕过挡住视线的花木,来到右侧的大堂内。

    柳清欢抬眼打量这大堂。装璜极为精美,不过跟寻常的酒楼也相差无几,只是更富丽堂皇些。墙上挂着水墨的字画,角落立着插着鲜花的大瓷瓶,靠右侧摆着不少桌椅,此时正有几人坐着吃茶用餐,见他进来,也只是抬头略扫一眼,都不再理会。

    柳清欢顿了下,选了角落一张无人的桌子坐下。

    店小二递上餐牌,柳清欢有些讶异,只见上面除了普通的酒菜,还有一些被标注为灵食的菜肴,只是这些灵食后面的价格都是灵石,而且都不低,最便宜的都要两块灵石。

    “仙师可要尝尝本店特色灵食?”那店小二见柳清欢目光停在灵食上,机灵地介绍道:“本店灵食都是用灵材配置,灵材经烹制后,灵气温和,最适合修士快速地补充耗费的灵力。比如这道千山堆雪,用的是一阶三品的龙鳞鱼最细嫩的鳃边肉,味甘中正,肉色洁白,再烩以白玉灵菇,灵气温润,这种灵气吸收起来最快;又比如这道水气盈发,用的是水木莲和千叶芝,若客官身据水系灵根,选择这道菜最为适宜……”

第十三章 散修之苦

    那小二只是一介凡人,大概平日里常说,倒对各种灵食如数家珍。

    最后柳清欢点了两样普通菜肴,又点了一道回复木系灵气的灵食,和一碗用灵谷蒸制的米饭。就这个,就花去了他四块灵石,柳清欢暗暗心疼。

    许远留下的灵石他除了修炼到关健时用了一些外,平时都没舍得怎么用。

    饭菜很快送上来,柳清欢尝了下那道木系灵食,据说用的木灵果和青霖叶,清脆鲜美,入腹即化为一道青色灵气,补充着柳清欢因赶路而枯竭的灵力。

    他一边吃饭,一边暗中留意周围。

    除了他自己之外,在场还有其他几位修士,分作四个小团体分别坐于各方喝茶用餐。

    靠左侧窗户位置的,坐着三个二十多岁男子,修为都在练气七、八层,此时正在低声说话。

    他们右后方坐着一对男女。男的长得魁梧雄壮,练气六层,女的娇艳妩媚,修为为练气七层。两人显然关系匪浅,偶尔会说笑两句。

    中间位置坐着的是一锦衣中年人,修为在练气八层,手中拿着把扇子缓缓摇动,慢悠悠地喝着茶。

    在他斜后方坐着的是一个老者带一个小孩。那老者也看不出年龄,只不过修为却是在场诸位最高的,已到练气九层。他身边的男孩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修为已是练气二层。

    而在右侧,却有一少年独坐一桌。那少年大约十四五岁,小小年纪竟然已过练气八层,此时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杯茶,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清欢不由感慨,自己果然是井底之蛙,这两年还以为自己进境不慢,没想到一山只比一山高。

    吃到半途,从外面又进来两人,那锦衣中年人见了,站起来拱手道:“陈道友,吴道友。”

    那两人走到桌前坐下,彼此寒暄了几句,其中一个看似颇为粗犷的大汉拍着腿叹道:“这次可是做了赔本生意啊!谁想到那青玉派的弟子个个骁勇善战,极为难缠!”

    “早知如此,我兄弟三人却不该接黄山派这趟活儿,差点没把命赔在这里!”他旁边的年轻男子点头:“那青玉派虽败了,不过他们的结丹长老守静真人带着大部分精锐弟子脱逃而去,一时不知所踪。黄山派因此竟说我们这些雇佣来的散修没尽全力,不肯按约定地全额付灵石,只肯付一半!”

    “什么!这黄山派可是要欺人?”这时,窗边就坐的一男子插话道,他站起来先对之前说话的男子拱一拱手,又道:“我本也要去黄山派在此地的外设堂领雇佣酬金,道友所说可是属实?”

    此言一出,又有几人相和,看来都是此次被黄山派雇佣来对付青玉派的散修。

    “可不就是!”粗犷大汉站起来说道:“那黄山派仗着背后有少阳派撑腰,本想抢了青玉派新发现的灵石矿,谁知青玉派门下弟子个个法术高强,攻击犀利,打得他们一时没有还手之力,又邀请我等散修帮忙。谁知竟然事成之后想不认账,我可忍不下这口气!”

    柳清欢静静地听着众人的对话,慢慢理出头绪。

    原来此次两派大战,起因是青玉派在两派势力相交的横芜山脉中新发现了一处灵石矿。灵石矿之珍贵,于修仙门派不需多说,即使这次发现的只有一个储量不大的小矿,黄山派也不惜为此挑起大战。

    只是没想到青玉派极为难啃,黄山派虽然险胜,自己也被嗑掉了一嘴牙,门下弟子死伤无数。

    弄清大概的来龙去脉,柳清欢也懒得凑热闹了,吃完就招来店小二。

    那小二领着他往后面走,没想到这楼后方极大,都是一座座独立的小院,并不是柳清欢以为的一间间客房,全都罩在朦胧如纱的白雾中,让人看不真切。院与院之间由小花园隔开,花木葱笼,喷泉点点,格局十分雅致。各个小院隐在其中,互不干扰,极为幽静。

    小二将他引到一座院子前面,将一块玉牌递给他,说是这个院子的禁制令牌。

    柳清欢接过,想了想将自己的灵气注进去,对着面前的白雾一挥。只见一道白光从玉牌中射出,白雾上出现一个正好能容人通过的光洞。

    “如此,小的就先告退了”。引路的小二对他躬身说道:“仙师尽可享用院中的一切,若要用餐,可摇动院中的铃铛,自会有人送来丰盛的餐点,也可到前面大堂用餐。若还有其他要求,也可通过摇铃告知,本楼定会竭尽全力满足仙师的要求。”

    柳清欢对他点头致意,转身进入院中,身后的光洞渐渐消失。

    只见院内种满了紫藤花,此时正开得绚烂无比,一大片如云的紫色仿佛在燃烧一般。正面三间青墙黛瓦的房屋,柳清欢推开正屋的房门,正对门靠墙一张黄花梨木案,上设青瓷茶具、香炉,两边各有三张带几的靠背木椅,都是一水的黄花梨木。左右两间一间为书房,一间为卧房,书房后面又有一处静室,地上铺着精美的地毯,放着一个青锻的蒲团。

    连续运用灵力赶路两天,柳清欢已颇觉疲惫,于是转进卧房倒下就睡,直睡到第二天才醒来。

    接下来的几天,他大多时候都在静室里修炼,偶尔也去前厅坐坐,又遇到过一次那天所见的中年人一行。只是几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显然去黄山派讨薪酬之事不顺利。

    也曾想过要不要寻一寻付家,但他已走上修仙之路,不宜与俗世再多牵扯。二来付家的恩情他已还得差不多,萍水相逢,自此各安天命罢,以后若还有缘再遇的话,若他力所能及,自然是能帮则帮。

    五日后,柳清欢一大早就去取了新做的衣物,看好了地图,出城往东行去。

    柳清欢的目的地昊元城,距离通达城极为遥远,地处云梦泽大陆中部,临着曲殇沼泽,是修仙界最大的一座散修之城。他也不急着赶路,距离太远,急也急不起来,所以白天运用蹑云决赶路,晚上就找一处僻静地打坐修炼。

    这天,正经过一片树林,从前方的大树背后转出两个人,挡住了柳清欢的去路。

    柳清欢心里一凛。这两人他见过,就是他第一天在汇德楼吃饭时,旁桌的一男一女。那男的长得粗犷高大,身材跟只熊似的,女的妖娆妩媚,扭着水蛇腰笑吟吟地向柳清欢走来:

    “小道友可叫我夫妇二人好等!姐姐我等在此处三天了,小兄弟才到,脚程可是太慢了哦。”说完还朝柳清欢抛来一个媚眼。

第十四章 打劫

    柳清欢心知来者不善,但面上只做出懵懂无知的样子:“你们找我有事吗?”

    “跟个小屁孩穷嘴啥!”那男人粗声粗气地打断,从另一方向围上来。

    女人闻言一顿,向男人翻了个白眼:“你急甚?整天粗手粗脚的,跟个莽汉有啥区别?”又转头笑靥如花道:“小兄弟别怕,只是最近我夫妇囊中羞涩,想找小兄弟借点灵石花用,不知小兄弟可愿意?”

    柳清欢退后一大步,捂住腰间的储物袋,脸上露出害怕心虚的表情:“我……我没有灵石……”

    “哈哈哈,小兄弟可不老实啊。你那天面不改色就点了灵食吃,可见身家颇丰。”那女人大笑,又作叹息状:“可怜我夫妇二人辛苦多年,都舍不得花几块灵石只为吃一道灵食呢。”

    柳清欢这才明白今天这遭的根由,看来这两人那天就盯上了自己。可叹他一乞儿竟然也有被人抢劫的一天!而什么都不懂又一时贪鲜,不知不觉就露了财。看来还是太过大意了!

    不过这也不完全是因为柳清欢的大意,他从开始修炼,就在深山无人处,虽然许远的储物袋里东西不少,但大多都是筑基期才能用得上的,其中关于修仙界的基本常识却是一点没有的。

    所以柳清欢又怎会知道,散修的修炼资源极为稀缺,功法和法器都需自己购买,再加上日常修炼所需,灵石基本都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像他这样修为低微却一出手就是好几块,一般散修哪里舍得,他身边又没有厉害长辈跟随,自然被当成肥羊了。

    柳清欢心如电转,这两人一个练气六层,一个七层,今日只怕……

    只听“忽”地一声,再容不得他细想,一颗火球径直向他射来!那男的已是等不及,抬手又是一颗火球。

    柳清欢早有防备,脚上踩着蹑云决,往左腾挪连闪,手上的法决不停,一道土墙被强行从土里拉起,挡在了身前。只听扑的一声,一发风刃打在土墙上,直接将土墙击碎半截。

    柳清欢汗哗地流下来,这实力差距之大,完全不是他练气三层能抵挡的。

    那女人发了一记风刃却停了下来,笑得弯腰:“小兄弟真是可爱,反应倒是很快嘛,姐姐最是喜欢你这样的少年,不如小兄弟就跟了我吧。”

    那男人木着一张脸,对自己女人的话毫无反应,也不知是早已习以为常还是毫不在意,只是火球一颗接一颗地砸向柳清欢,砸得他在树木之间抱头鼠窜。火球砸到树干上还好,只留下一个烧灼的痕迹,却把地上的草丛燎了起来。

    “呆子!”女人连忙阻止男人,招出几颗水球把火浇灭:“你是想把我们自己也烧死在这不成?你看你选的这破地儿,我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傻大个儿!”

    柳清欢有了一丝喘息之机,他躲在一棵大树后,身上的衣服被烧得东一个洞西一个洞,不少地方皮肉也被烧到,痛得他直吸气。

    这时,只听得背后的大树一声难听的折断声,他不敢再停留,就地一滚,一记风刃擦着后脑打在对面的树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迹。

    “求求你们别杀我!”柳清欢躲在另一棵树后带着哭音大叫:“我什么都给你们,求求你们……”一边叫一边抹着眼泪从树后面站出来,抽抽噎噎地伸手去解腰上的储物袋。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都面露喜色。练气三层虽然不足为虑,但这小子若是拼命反抗,也会耽误不少功夫。在野外,拖得越久,越容易出意外,再加上此处离通达城极近,全力赶路的话只一天路程,通达城现在聚集了附近大量的散修和黄山派的人,若是有人正好路过此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可不想成为那个用尽了灵力的螳螂。

    女人摇曳着腰肢向柳清欢靠近,假腥腥地笑道:“小弟弟这才乖嘛,来,把东西给姐姐吧。”伸手就来接。

    柳清欢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递上储物袋,在女人即将抓住储物袋时突然一收手,退后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不行!就这样交给你们,过后你们要不认账怎么办?你们要先发下血誓,拿到东西后保证不杀我,我才能放心。”

    “嘿!小兔崽子,还敢讨价还价!”男人不耐烦地冲上来,想要直接抢夺储物袋,被柳清欢大叫着躲开:“我就知道你们不是真心!肯定拿了东西就会杀我!那我情愿毁了这里面的东西!”

    说完手一翻,一张符出现在手中。

    两人脸色大变,连退几步。

    二阶爆裂符!那是筑基期修为才能炼制的符,却只需要极少灵气就能激发,所以许多修仙世家和门派会特地备上几张给小辈防身。此符威力极大,以他二人练气期的修为,在二阶爆裂符下绝对会被炸得连渣都不剩。

    这小子不知什么来路,身家这般丰厚。一枚二阶爆裂符就要二三十块下品灵石,两人虽心存畏惧,但财帛动人心,对他身上的东西更加眼红,也更势在必得。

    柳清欢见两人如此大的反应,知道自己赌对了。许远留下来的这两张符他虽不知道是什么,但他身上根本没有可以攻击的法器,法术又不堪一击,只好赌一赌以许远筑基期的身份,他的东西都不可能是垃圾,而他赌对了。

    那女人当即一把拉住男子,僵笑道:“小弟弟这是做啥?我夫妻二人何时说不肯发血誓了?”说着转头朝男人丢出一个眼色,娇嗔道:“相公,看你把小弟弟吓的!小弟弟别怕,我相公只是脾气比较急,人可是极好的。”

    两人当即指天指地的发了血誓。血誓是以修士的本命精血所发,对于修仙者具有极强的效力。

    柳清欢听得他们发誓,终于放下心地吐出一口气,收起了手中的爆裂符,将储物袋向前递出。

    女人面上一喜,赶紧上前去接。

    突然,她身后的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女人心中一惊,只见无数的藤蔓飞速窜起,沿着男人的身体疯狂地生长缠绕,男人拼命地挣扎,反而被缠得更紧。

第十五章 被救

    女人的脚下也窜起藤蔓,她右手一翻,一把匕首凌空浮现,将向她袭来的藤蔓一一斩断。

    原来柳清欢早前借质疑两人诚意之事往后退时,就将藤蔓术所用的种子从指缝中悄悄滑落地面,又借两人心急地上前来拿储物袋之机,将两人引到种子所在位置,这时突然激发出来,果然打两人一个措手不及。

    趁此良机,柳清欢连忙拿出那张爆裂符,将灵气疯狂输入其中,朝男人掷去。男人全身都被束缚,这会刚挣脱出一只手来,见此目眦欲裂?,手一晃,一个小钟出现挡在身前。

    那小钟表面许多划痕,还有一处微有破损,想是被使用的次数不少。下一刻,“轰”地一声巨响,林中无数大树倒下,尘土翻飞,张狂的火焰四处迸发,瞬间一片火海。

    “啊!”鬓发散乱的女人发出一声尖叫,眼见着其丈夫被火海淹没。她当时斩断自己附近的藤蔓,正腾出手来准备一剑了结柳清欢,却正好见柳清欢激发了爆裂符,已是来不及阻止。深知厉害的她只得迅速往旁边退开,这才躲开了符范围。

    只是那男人却没那么幸运了,二阶爆裂符岂是一个本就有损伤的练气期法器能挡的,他正当其冲,被炸得面目全非。

    女人见自己丈夫转瞬横死,心中激怒滔天!只怪她夫妇俩先前看这小子修为只三阶,一直不当回事,又被眼前的利益迷红了眼,谁知一时大意竟然阴沟里翻了船!

    她抬眼找到正往树林深处逃的柳清欢,不再废话,操纵着匕首直击其背心。

    柳清欢听得身后传来破空之声,已是没时间闪躲,只勉强侧了侧身子,匕首“噗”地一声刺进他左肩,强大的力量带得他飞出去好几米,直撞断一棵树后,才重重摔在地上。

    柳清欢捂着左肩,鲜血从指缝中不要钱似的往外奔流,他右手连点,勉强止住血流的速度。不由心中苦笑,他一连激发数个藤蔓术,爆裂符更是吸走近半灵力,此刻他的灵力已所剩无及。即使他手上还有一张爆裂符,也没灵力激发了。

    眼见一串半透明的风刃已至眼前,柳清欢半边身子痛到麻木,已是闪躲不开。

    正在柳清欢绝望之际,突然一声嗤笑从右侧传来,仿佛有一阵微风吹过,那些看上去锋利无比的风刃就水过无痕般化在了风里。

    “你是何人!”那女人收回手,惊疑地向林子右侧喝道。

    柳清欢转头望去,林子右侧慢慢出现一个身影,身量不高,大约十四五岁。竟是他!

    来人正是那天独自一桌的沉默少年。少年缓步朝两人走来,十分悠闲的样子,嘴里啧啧有声:“啧啧!两个大人抢个小孩,竟然还被反杀一个,有意思。”

    女人防备地看着少年,这少年练气八层,何时出现的她竟一点没有发觉。她皱着眉头道:“道友,可是想管这闲事?还是想分一杯羹?”

    少年走到近处,听到这话,只似笑非笑地觑着她,手里把玩着一块灵石抛上抛下。

    女人脸色一沉,二话不再多说,抬手祭出一支玉瓶。瓶塞一拔,令人作呕的臭味瞬间弥漫而出,一团黑水从瓶中倒出,无数痛苦挣扎的人头浮在黑水里,嘶叫着冲向少年。

    少年面色一凝,冲胸前一点,一面镜子在少年手中轮转,洒出一片皎洁如月光般的光雾,罩住袭来的黑水。

    原本看上去厉害无比的黑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被光雾迅速净化。

    “云水镜!你是云城世家的人!”女人惊呼,手上法决连变,那团黑水左冲右突,终于冲出光雾的包围,却只剩下一小团了。

    “你竟敢毁我的秽灵液!”女人心疼的收起那团黑水,这秽灵液作用甚大,是污人法器的极好手段,以前她夫妇二人用此灵液出其不意下,不知污了多少修士的法器,然后轻松杀人夺宝,却没想到今天会遇到属性相克的云水镜。

    只是今日之事眼见已不可为,云水世家是极为势大的修仙世家,这少年又不是好相与的,此地不宜久留,得找机会速速脱身才好。可恨还折了自己男人的性命!女人心头大恨,却已生了退意。

    她拔下头上的一枝玉钗,双手一抖,那玉钗瞬间幻化出无数支一模一样的幻影,密密麻麻齐射向少年。目光一转扫向周围,身形悄悄后移。

    “想走!”却被那少年看出了她的打算。少年冷哼一声,双眼突然转为白茫一片,里面隐见星辰闪烁,双手在胸前结出繁复印记,往外一推,无数冰针蓬射而出,玉钗幻影如雪般消弭,只剩下一支真身,在冰针下被刺得千疮百孔。

    冰针完全没受到玉钗的阻挡,直直射向那女人。

    “你是云家二少爷云铮!”那女人惊骇失色,一大团粉色烟雾从她所在之处腾起,迅速淹没她的身影。

    “哼!”少年不屑地撇撇嘴,目色雪茫,冰针激射进粉色烟雾,只听里面传来一声惨叫,等烟雾散去,女人死得已不能再死。

    少年手一招,两个储物袋从不同方向飞到他手中。少年“切”了一声:“这两人不知抢了多少人!”他一扬手,其中一个飞进一直在调息旁观的柳清欢怀里。

    柳清欢诧异地接住,想了想,捂着左肩走上前去深揖一躬:“多谢云道友相救……”

    那少年却不耐烦地一扬手,打断他的话,又上下打量他一番,冷笑一声:“蠢货!”说完也不看柳清欢惊讶的愣样儿,慢悠悠地转身往林外走去。

    柳清欢呆愣半晌,简单给自己包扎一下,这才追过去。那少年也不用蹑云术,只靠脚慢慢往前走,显得极为悠闲。

    柳清欢跟在少年身后走了一会儿,一时竟想不起什么说辞。两人默默往前走,柳清欢之前受伤颇重,正想着是不是找个地方先调息一番,就见前面那叫云铮的少年突然停下脚步,拧着眉回头看着他:

    “你跟着我干什么!哪凉快哪呆着去!”说完也不理他,转身继续往前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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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忘长生介绍:
小小少年柳清欢,于战乱中走出,红尘炼心,坐忘长生。坐忘长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坐忘长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坐忘长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