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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翔的黎哥     坐忘长生txt下载     坐忘长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四十九章 人间与亡界

    河边变成了一团混乱,那张氏父子脸色青白,仿佛几天几夜没睡过觉似的,中看不中用,被几个老娘们追着抓打,竟是毫无反抗之力。

    那些跟张家人一起来的人中有两个想要上前帮忙,还没迈开步就被旁人拉住。

    “这不是王木匠家的老大吗,你也是来帮张赖子的?那是个什么人哪个还不知道,你还帮着他?刚刚你老丈人从路那头过来了,要是看到你在这儿混,说不定又要给你排头吃。”

    大家都生活在怒龙河两岸,村与村之间都通着亲戚,所以大多都相识。

    那王老大听说自己那当屠夫的丈人来了,吓得一抖,赶紧赔笑:“嘿嘿嘿,俺只是路过、路过,马上就走,马上……”

    说着夹起尾巴就溜了,生怕被老丈人拿着。

    看热闹的村民哄然大笑,又指着其他给张氏父子帮忙的人说风凉话。

    “柱子天天安份地渡人过河,给了十里八乡多少方便,你们合着一大帮的,欺负人可不地道啊!”

    “可不是么!他家那姑娘那里要跳河,要不是人柱子及时给拉住了,早就被河水卷走了。后来很多人都看到张大丫往城里去了的,这真真是好心没好报啊!”

    柱子平日里与人为善,乡人要过河时多半是以物抵船资,有时东西少了点他也不介意,所以当春花婶几个先出了头后,其他人还是愿意帮忙说两句话的。

    吵吵闹闹间,谁也没注意到反被挤到外面的柱子神色极为异样,汗湿脊背,惊恐地看着打闹的人群不断从“张大丫”身上穿过来穿过去,却没有一个人察觉不对。

    张大丫的身体看上去有些虚幻,就像是一个影子,除了之前村人说她是“无子被休的弃妇”时有过反应,其他时候跟神智不清醒似的动都不动一下,始终木愣愣地站在拴船的木桩子旁边,面向怒龙河方向,仿佛在等待什么。

    此时定神细看,柱子才发现对方的样子有些怪,一张脸有些浮肿,头发和衣服都湿漉漉的,不断的往下滴水。

    他捂住嘴:这明明就是人淹死后的样子啊!

    难道张大丫下船后,还是投了河?只不过这一次没人阻止,所以她终是如了愿。

    眼前这不寻常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件事,一件柱子很不愿意也不敢承认的事,那就是他,看!见!鬼!了!

    今日天色昏暗,厚重的乌云铺满了整个天空,才刚刚申时,就已有了快天黑之感。河面上的风呼呼地吹着,跟鬼在哭一样。

    柱子只觉得毛骨悚然,却什么都不敢说,因为他知道,如果被人晓得他能看到鬼,那原本亲切的村人们就会反过来害怕他、远离他,甚至有将他祭河神的可能!

    所以他只能努力装作正常,看着张氏父子顶着满头包被打跑了,看着春花婶站在河边对着桃花村方向骂了足足半个时辰,看着自己拖着条腿给妇人们和其他帮忙说话的人道谢。

    春花婶骂了半天,依然中气十足地喊道:“天晚了,说不定还要下雨,河上又起了大浪,所以今日过不了河了,都家去吧。”

    人群渐渐散了,柱子偷偷瞥了一眼,只见那张大丫没跟着张氏父子离开,依然直挺挺地站在木桩子旁边,面对的方向正是他那条停在岸边的船。

    柱子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可叫他如何敢过去解绳?

    正不知如何是好,春花婶却叫他家去吃饭,若是以往,他多半能推则推,这次却立马答应了,只想快点离了河岸边。

    春花婶也有些意外,豪放地大笑起来:“就该这样!狗儿今日上山抓到两只兔子,爆炒一下,可是下酒的好物!”

    狗儿是春花婶儿子的小名,乡下人取名都没什么排场,猫儿狗儿地乱叫,图个好养活。他大名叫李壮实,今年十五六,还没成亲。

    到了春花婶家,狗儿正蹲在院子里逗大黄狗,看到柱子来了,猴儿似的扑过来,缠着要他教他撑船。

    “去去去!”春花婶嫌弃地指使道:“去把兔子收拾出来,别整天着五不着六的。撑船是你能学会的吗,滚蛋!”

    狗儿被打了两巴掌,嘻笑着跑去打水了。柱子便走到屋檐下,对着蹲在那儿,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喊了一声“叔”。

    一晚上,即使是爆香的兔肉都不能让柱子从恍惚中拉回神,春花婶絮絮叨叨地将白天的事又在桌上念了几遍,到最后,更是拉着柱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起来。

    “我就说你要快点找个婆娘,要是有婆娘,那张赖子也不会想出今天这样的损招,竟然要你娶她那下不出蛋的女儿。呸,简直不要脸!”

    说着又把张家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并表示明天她就去寻媒婆。

    柱子沉默了一会儿,赧然道:“婶子,我一个摆渡人,哪里有人敢嫁我,还是算了吧。”

    桌上突然一静。

    因为那个关于摆渡人是连接人间与亡界的传说,一般人对他们这行都有些看不见的忌讳。虽然平时来往没什么异常,但只要一谈到婚嫁,却是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们的。

    因此,大多数摆渡人都是鳏寡之人,娶妻极难,就像他老子栓子也是个老光棍,柱子只是他捡来养的。

    春花婶却对这样的传说嗤之以鼻:“莫听那些闲人胡咧咧!这事就交给婶子了,保证给你找个清清白白好看的姑娘!”

    柱子眼中突然变得迷茫,怔怔出神半响,喃喃说道:“我有娘子了……”

    “你有娘子了?”春花婶大嗓门地喊了声,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狗儿好奇地趴过来:“哥,娘子,不对,嫂子在哪儿呢,长得好看不?怎么没见她来找过你呢?”

    春花婶拍开狗儿,也连声问道:“你以前怎没说起过啊,对方是哪村哪户的姑娘,性子怎么样?家里几口人?我跟你说,选妻首先得看人品……”

    第一次摆出了坚决的态度:

    而柱子却懵了,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脱口说出自己有娘子了。

    是啊,他娘子在哪儿呢,是谁啊。

    明明他就没成过婚,也没跟哪家姑娘订下过私情。

    “我、我……”

    他想说刚刚是他说错了,却发现嘴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就是说不出“我没有娘子”这几个字。好像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他是有娘子的,不能跟别的姑娘有牵扯,不然就是负心人。

    柱子只觉心绪乱成一团,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莫名的感觉,就好像他把很多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向沉默寡言的李叔开口了:“行了,少说两句,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一向泼辣的春花婶住了嘴,想到柱子的身世,也不好说什么了。

    不过,柱子很快就没时间琢磨这些了,等一顿饭吃完,想到要回船上去,不知道那张大丫的鬼魂有没有走,就十分忐忑不安。

    又磨蹭了一会儿,李家人都到睡觉的时辰了,他实在没办法拖,只好告辞离开。

    今晚星月无光,短短的一段通往河边的路,柱子走得十分艰难,直到确定那木桩子旁空无一人,才敢大口喘息,觉得腿都软了。

    可等他爬上船,准备挪出木板铺床的时候,一进船舱便看到那张大丫的鬼魂就坐在舱内,差点没惊厥过去!

    他连滚带爬地跑出船舱,正准备冲下船,却发现刚刚明明就系得好好的船绳已经松开了,船也飘离了岸边!

    “大姐啊,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那天你跳河,我还拉了一把,你要报仇也不要找上我啊……”

    柱子吓得六神无主,嘴里念叨个不停,但船飘飘摇摇地飘出了河岸边比较平静的小湾,就被怒龙河湍急的水流冲得东倒西歪,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柱子没办法,只好扑过去抓住船桨,努力控制船的方向,想划回岸边。

    然而今夜一切都透着诡异,以往在他手中十分乖顺的船变得不受使唤,仿佛前方有一股力在牵引着,径直往河心中驶去。

    到得最后,柱子也无可奈何,只能全身僵硬地掌着桨,又不敢回头看舱内,只能呆呆地望着水面。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他全身都被河上的冷风吹得透透的,长时间因为恐惧而紧绷的心弦,也因疲惫而松驰了下来,一抬头!

    “啊!”

    河上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雾,灰蒙蒙的天空压得极低,看不到日月星辰,也看不到土地尘埃,只看到茫茫一片水域。

    柱子震惊地张大了嘴,他敢肯定这绝不是在怒龙河上,因为船下的河流静得就像一潭死水,连丝波纹都没有。

    船依然平稳地往前走,即使他已经放开了桨,就好像船知道要到哪里去似的。

    到了此时,柱子已是完全听天由命,反倒不像之前那么害怕了,心中升起了一丝好奇。

    他悄悄回头,就见张大丫的鬼魂依然垂着头安静地坐在船舱内,仿佛她只是一个平常的想要渡河的人。

    又过了许久,河道变窄,两岸渐渐出现了些庞大至极的黑影,高耸入云,隐在灰茫茫的大雾中看不真切。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一支发着微光的灯笼高高挂在枯瘦的树枝上,像是指路的明灯。

    就在这时,左侧突然传来呱呱叫声!

    柱子吓了一大跳,转头看去,却是一只全身漆黑的大乌鸦站在树枝上,要不是灯笼就在旁边,他还发现不了它。

    那大乌鸦一双血红的眼瞅了柱子一眼,有气无力地又呱呱叫了一声,才口吐人言:“又是个新来的……靠岸靠岸,枉死城到了,叫船上的魂都下来。”

第七百五十章 阴曹地府,六道轮回

    听到大乌鸦口出人言,柱子麻木地划了几下桨,将船靠到了岸边。

    不用他叫唤,张大丫的鬼魂已经从船舱里飘了出来,又飘下船。然后就见那大乌鸦抖了抖羽毛,落地变作一个黑面黑袍的男子,手中锁链一甩,便将张大丫套住了,拉着就走!

    “诶!”

    柱子迟疑地喊了一声,对方脚下一顿,语气带着凶恶:“干嘛!”

    柱子害怕地退了退,但满腔的疑惑让他鼓足勇气开口问道:“大、大哥,你要把张家姐姐带到哪里去?”

    大乌鸦变的黑袍男子不耐烦地把锁链抖得哗啦啦直响:“她既是自戕的,死后便不用过奈何桥,直接送到枉死城关押,等着原定的阳寿耗尽,且把怨气消磨干净,才能去投胎。”

    柱子听得又是奈何桥,又是枉死城的,心中更是恐惧,抖颤着声音问道:“这这这里莫非是阴曹地府?”

    “哈哈哈,果是个新来的!等你多来几趟,就知道这里是哪啦。”

    黑袍男子大笑出声,柱子却是大惊失声:“我还要到这里来?”

    “啧!你既已被选为摆渡人,接引亡者的差事自然要一直做下去。这可是件积大功德的事,想想吧,你这也算是送死魂入轮回了。”

    柱子嗫嚅道:“我……我……不干这差事行不行?”

    对方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他这一说,忽然叫道:“对了,差点忘了一事!”

    他大袖一甩,便见一道黑光飞了过来,落到了柱子手上。

    却是面乌沉沉的木牌,一到手上,柱子便觉得身上涌起一股暖意,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罩子将他罩住,将带着腥气的阴风隔绝于外,身上那种冰寒蚀骨的阴冷也被驱散了不少。

    “这是你行走于阴间的身份令牌,有此令牌在身,才不会被误认为孤魂野鬼,再将你抓起来,所以切莫丢失!生人,不要在此久留,速速离去。”

    说完这段话,黑袍男子已扯着张大丫的鬼魂远去了,不多时身影便融入了茫茫大雾中不见。

    柱子隐约见到临去之时,那一直跟个木桩子一样无知无觉的张大丫曾抬了下头,朝他望了一眼,微微点了下头。

    握着木牌,柱子依然感到茫然,可惜黑袍男子早已消失无踪。身下的船在这时微微一震,慢慢调转了头,往来时的路回去了。

    之前因为心神不宁,所以他也没敢仔细看周围,此时他镇定下来,才发现脚下波澜不兴的河水是近乎黑色的血黄色,河两岸那些庞大的黑影全是一座座高墙围筑的四方城池,一些诡异黑影在雾中影影绰绰,偶尔还有让人脊背发凉的鬼哭从中传出。

    直到河水重新翻涌起浪花,船身开始颠簸,柱子才发现自己已回到了怒龙河上。

    天空阴云散退,一轮弯弯的新月高挂在天空,距离他从春花婶家出来只过了半个时辰而已。

    柱子几要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梦,但手中的乌木牌却沉甸甸地提醒他,他的的确确刚去阴曹地府走了一趟!

    此后几日,柱子便有些心不在焉,显得心事重重的,来坐船的乡人们还以为他是在为张氏父子的闹事心烦,纷纷出口安慰。

    柱子有苦说不出,也只能罢了。

    第二次见到鬼魂是在半个月后,岩上村有一户姓杜的人家中老人去了,他还去随了份礼,等坐完席踏着月色回到岸边,就见那死了的老头也立在了拴船的木桩子旁。

    一回生,二回熟,柱子这一次不再那么害怕,在远处观察了会儿,才慢慢走了过去。

    杜老头是寿终正寝,所以除了身体跟影子一样虚外,容貌看去倒与生前一般无二。见到他,昏昏沉沉的老头慢慢抬了起头,慢悠悠地说道:“哦……是……柱子啊……”

    每个字拖得老长,含糊不清,感觉阴森森的。

    柱子心情十分复杂,好一会儿才开口回道:“您老要不先进船里坐着?”

    杜老头以极慢的速度摇了下头:“没……到……时辰。”

    柱子暗暗松口气:太好了!不用长时间与鬼魂同处一船了。

    他躲进船舱,时不时望一眼岸边,等某次再回头时,发现杜老头身后竟然又站了一位!

    柱子一惊,探出头去,然后就被吓得重新跌回了舱内!

    只见那新来的鬼魂一身的衣裳几乎被撕成了布条,脸上也被砍了好几刀,黏稠的血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

    这时候,又一个鬼魂来了,这个却是满脸凶相,身上有好几个血窟窿。

    两只鬼魂到了一块,立刻从木呆呆的状态变得凶厉,彼此仇恨地瞪视,剑拔弩张地随时都能打起来!

    这两人面貌都很生,看上去不像是附近村落的村民。

    好在这时大约是时辰到了,排在最前面的老头首先飘上了船,柱子赶忙让到舱外,见那两只鬼魂犹豫了片刻,终是没动手,也跟着飘了上来。

    心惊胆颤地解开船绳,如果他注定摆脱不了摆渡人的职责,那么现在他只想快点把这些鬼魂送到地府去,交差了事。

    重新到了那条死寂的大河中后,这次船未行多久,便停在岸边,两只手持长叉、青面獠牙的鬼差上船来,捉住那两个满身血迹的鬼魂就往下扯。

    那两只魂再无凶色,一个吓得瑟瑟发抖,一个狂呼“冤枉”,终是被拖了下去。

    柱子见此情形,有些忐忑地问道:“两位鬼差大哥,要把他们抓到哪儿去?”

    其中一个回头看了他一眼,厉声说道:“此二人生前盗窃钱财、敲诈勒索、谋财害命,又分赃不均互殴至死,均发到碓磨肉酱地狱受审。若罪属实,先受油釜滚烹之刑罚,再开瞠剐胸。受苦满日,转解第八殿,再发小狱,责问他罪!”

    柱子吓得不敢再问,看着那两位长得极可怕的鬼差将人拖走了。

    坐在舱里的杜老头幽幽说了一句:“要……做……好人啊……”

    船继续前行,载着一人一魂,越过了那碓磨肉酱地狱,又越过了枉死城,前方出现了一座桥,桥边立着块大青石,石身上的字鲜红如血,最上面刻着四个大字“早登彼岸”,另一面又有“三生石”字样。

    一只只神色恍惚的鬼魂在桥边排成了长串,一位老婆婆正站在桥上,拿着汤分给众鬼。

    柱子心道,这样的场景,那桥该是奈何桥了吧,而分汤的自然就是孟婆了。

    “排好啦排好啦!”

    一个举着白色棒子的鬼差正大喊着,把没站好的鬼魂推回队伍里,看到他们这船,立刻走到岸边:“奈何桥只收无怨无冤之魂。”

    船慢慢靠了岸,杜老头从舱内飘出来,经过柱子身边时停了下,一双浑浊的眼睛有了片刻清醒。

    “柱子啊,我家孙儿最喜到河边游水,要劳烦你平日里多照看。”

    柱子连忙点头答应:“杜爷爷,我知道了。”

    “那好,我走了,谢谢你送我这一程。”

    杜老头飘下船去,那鬼差招呼道:“过来这里。先照三生石,苦乐悲欢、笑泪债情,全都一笔勾销;再喝孟婆汤,忘却那前尘往事。过了这桥,便轮回去吧……”

    柱子呆呆地站在船上,只见过桥后,有六条宽敞的大道延伸至远处,无数死魂挤挤挨挨,却悄无声息的,在这六条路上走着。

    原来人死之后是这样的情形,那六条道连接的便是六道轮回吧?

    此生已了,来生再续,生生不息,轮回往替。

    ……

    从此,柱子便开始了真正的摆渡人生涯,白日渡生人过河,夜间渡死魂入地府。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也不知渡了多少生人,也不知渡了多少死魂。

    无论是过路的游人,还是熟悉的乡邻,有生便有死,死了便是一条船,由他送入地府,重新轮回。

    其间所见所闻,或是跌宕起伏,或是百转千回;或是平平淡淡,或是肝肠寸断。种种经历,都化作感慨存于心中,于独处之时暗自咀嚼,化为自身的感悟。

    柱子一共活了八十一岁,除却前面二十一年,做了整整六十年的摆渡人。等到大限到来的那一天,他依然坐在他的船上,听着怒龙河轰鸣的水声,神情平和安祥。

    对于死亡,他已无畏惧。

    天空那么高,那么远,柱子慢慢闭上眼睛,心里还想着不知等下会是谁来带他进入地府,不知自己又会被分到六道中的哪条道……

    柱子死了。

    ……

    他的容貌开始变化,满是皱纹的脸渐渐淡化,灰白的头毛重新变成青丝,随着一声轻叹,已经停止起伏的胸口也再次开始跳动。

    柳清欢,睁开了眼睛。

第七百五十一章 化神

    柳清欢睁开了眼睛,也想起了一切。

    当年,他路经祈茫山,一群拿着锄头镰刀的山贼跳了出来,然后被他三两下打趴在地,再细问原由。

    原来这些人都是怒龙河两岸的村民,因怒龙河发大水将家冲毁了,生活没了着落,又被两个匪首撺掇,才做起了这打劫过路人的行当。

    山贼们被他随便露的两手吓破了胆,个个痛哭流涕,把家底都交待了个一清二楚,其中一人便是柱子。

    柱子是被他老子捡来养的,不过他不想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所以根本就不愿意成为摆渡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柳清欢对他提到的关于摆渡人的传说上了心,于是把他提到一边,给了对方一些银子,只要求他拿了钱去远处,从此不许再回怒龙河畔。

    柱子平白得了几十两银子,自是喜不自胜,也没通知他那些“兄弟”,连夜就出了山。

    至于其他人,柳清欢念在他们只伤过人,还没杀过人,便小惩大诫一顿后,又施法将他们关于柱子的记忆略作修改,然后放归原乡。

    之后,柳清欢拿出了那颗酒香四溢的酱红色果子。

    能被灰驴从古兽山林深处特意带出来给他,那自然不是凡物。所以经过一番查证后,他知晓了其名为遁一果,乃是天地难寻的奇物。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天地之间,道之规律总共有五十,却只能衍生出四十九,被遁去的其一便是天机,而遁一果衍算的便是这一线天机。

    柳清欢一直在寻找能够融合自身的生死道境的契机,只是花费了多年也没找到,直到他听到关于摆渡人的传说。

    不过,遁一果服食之后却会把前尘尽忘,便犹如大醉一场,把过往的一切包括身份、荣誉、命运、所获得的种种,乃至由此而生的束缚、限制、困境等等全都抛却,去经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真实人生,并遁着那一线天机去感悟天道,以期得证道果,所以此果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醉生梦死”。

    于是,自封了灵识、修为、法力,服食了遁一果的柳清欢变成了柱子,一个怒龙河上不起眼的摆渡人,去体会凡人充满了悲欢喜乐的一生,在穿梭人间与忘界中感悟生与死。

    如果柳清欢没有失去记忆,没有封住灵识和修为,阴间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寻常之地,不会有那么多深刻的感慨和触动,也不会经历心境上的大起大落、大彻大悟。

    而且,做为一个修士,从踏上修炼之路的那一天便已是方外之人,即使是死亡也不会进入阴曹地府接受审判,而是接受天道的清算,然后直接堕入轮回。

    因此,他看到并经历了另一种人生,也因为凡人寿命的短暂,让他看到了更多的生与死,且是有别于修士的生与死。

    柳清欢静静地躺在船上,过往的六十年人生开始在脑海中慢慢回放,第一次看到鬼时的害怕,第一次接送死魂进入亡界时的恐惧和好奇,以及等慢慢习惯摆渡人身份后在亡界游历的经历。

    枉死城被关押的枉死者绝望而又疯狂的嚎叫……

    血池地狱里日日遭受碓肉磨骨的死魂不间断的惨叫和呻吟……

    沸腾的油锅、尖利的长叉、烫烬心肝的烙铁、哗哗作响的锁链……

    随后,过往人生的经历也加入了回放,血流成河的两界战争、冥山战域与红裳生死一战、幽冥界蓼莪灵园内的争夺、阴月血界血月当空……

    一幅幅记忆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眼前快速闪过,直到最后定格在那条从宁安城到通达城的逃难之路!

    这一刻,柳清欢的双目开始变化,左眼中一张白色的大网正在慢慢张开,右眼浮现出一个漆黑的漩涡,仿佛无尽黑暗的深渊,渐渐肆虐漫延之意。

    生亦痛苦,死亦痛苦,生如网,死同囚,生死轮回,永无解脱。

    而想要解脱,惟有大道一途!

    红尘万丈,不及清风一缕,朝夕之难,堪与伴茶佐酒。

    生有何欢,死亦何苦?生为脊背,死为尻尾,生死如一,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循环往复,生生不休。

    大道至简,天人归一。

    ……

    风停了、云住了,以那条小船为中心,波涛汹涌、如怒龙翻滚的河面一寸一寸被强行压平,天地间一片死寂,一股浩大而又玄妙的道之意境以奔雷之速弥漫开,飞过怒龙江,划过江两岸的凡人村落,将一座座山一条条河笼罩在其下,再漫出大沫川,扩散到整个啸风大陆!

    出云州,困春城。

    正在给座下门人交待事情的苍突然停下话语,一脸惊讶地转头看向远方。

    一旁的弟子不解地跟着抬起头:“太尊?”

    苍没有回答,而是闭上眼仔细感受了一下,露出一丝笑意:“不知是哪位道友得道了,不错,看来我们界面以后又多一位化神修士。”

    听到此话的人无不惊立当场!

    “啊,有人晋阶到化神了?!”

    “太尊说的肯定没错,哇!我们啸风大陆以后就有四位化神大修士了!”

    “你们觉得是谁,会不会是忘尘宗的雷泽前辈,听说那位前辈……”

    “不,我认为应该是清虚门的洞虚真君,自从鹏华真君仙逝,元婴修士中就数他最厉害了。”

    “不是他们。”苍摇头道:“甚至有可能不是我们啸风大陆的人……那缕飞掠而过的道之意境很陌生,以前没有见过……”

    他沉吟了片刻,起身便往外走:“不管是谁,有新道友得道,我都该去表示下庆贺之意。”

    ……

    魔岩岛。

    自数年前万妖谷空间通道成功封住后,闻道不耐那些俗务,也懒得受下面那些修士的奉承,便搬到了这座清静的岛屿。

    刚刚结束修炼的他一走出洞府,突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身形转眼间就出现在半空中。

    闻道眉头紧蹙,仔细感受一番,诧异之色更浓。

    “竟是生死轮回的道境……这人不仅野心不小,还很有胆色嘛,这样的大境也敢修,而且竟然还让他成功融境,一步迈进了化神。”

    他低声自语几句,突然一笑:“我倒要见识一下是怎样的高人,比我还狂!”

    说着,身形一闪,便往大沫川方向赶去。

    ……

    东华州,九宵城。

    穆音音从早晨起便眼皮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上次有这种预感还是柳清欢在大蜃海失踪的时候,而这次……

    清欢多年前突然结束了在文始派大洞天内的闭关,只留下一封书信,说要出去寻找融合道境的契机,之后就再无音讯。

    而柳清欢不在门派内,她也不便长期呆在清涧峰上,毕竟她与对方还未举行正式的双修大典,而文始派后山的防守又极为严密,外人出入并不方便。

    做为一个女子,穆音音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离了九宵城,赶往文始派,叫出颜柔和姜念恩,询问可有他们师父的消息。

    结果自然是没有,她不由感到失望,心中也更加担心。

    ……

    穆音音凭据的是对道侣的直觉,而闻道和苍则是因为离得近,才感觉到了那一闪即逝的蕴含着天地规则的道意。

    不过得他们赶到怒龙河上时,却只看到一条终年咆哮不休的大河,以及河面上飘来荡去的一叶扁舟。

    此时柳清欢已出了大沫川,找人打听到离此最近的前往云梦泽的传送法阵后,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等等,再等等!”

    一边赶路,他一边安抚丹田里的三桑木。

    “真是要命了,你什么时候出来不好,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成木……什么叫你压制不了呢……好好好,怪我行了吧,我哪知吃下‘醉生梦死’后会耗费六十多年的时间。”

    刚刚迈入化神之境,柳清欢还没来得及感受下晋阶的喜悦,便突然得知三桑木要离体了。于是他只好赶紧往云梦泽赶,暗自庆幸在游历的那些年已经选好了三桑木落根的地方。

第七百五十二章 神木现世

    云梦泽东华州临着东荒之海,长长的海岸线上岛屿众多,除了很少一部分比较平坦的有凡人在上面居住外,大多数岛屿都是荒岛。

    柳清欢当初在选择三桑木落地生根的地方时,曾考虑过许多地点,但东华州人口稠密,不仅有凡人的城镇、村落,还有不少依附于文始派的世家和小门派,所以他最后在紧临东华州的海上选择了一座荒岛。

    “这里可以吧?”

    柳清欢站在岛上最高的地方上往下看,此岛大约有几十里方圆,从地貌来看,以前便是一座山峰,露出海面的地方只是山峰的顶部,大部分山体都在水面下。

    一只半透明的触手从他的丹田处伸出来,探头探脑地转了一圈后,又缩了回去。

    “诶?又缩回去干嘛,难道不满意?”

    柳清欢疑惑地分出一分灵识进入丹田,这一看之下,不由翻了个白眼。

    只见一根光秃秃的木棍已经从他的灵根之树中完全脱离出来,无数的根须却还留在树干内,全部绷得笔直,正“吭哧吭哧”地往外拉什么东西。

    两只元婴齐齐冲了过去,拉扯那些根须:“仙宝是我的!你抢不走的,还是放弃吧!”

    三桑木要是那么容易就肯放弃,也不会压制自身的成长那么多年了!如果它有张脸,这会儿肯定已因为用上了吃奶的力气而涨得通红。

    柳清欢并不着急,除非仙宝自己愿意,三桑木是带不走它的。

    虽然不知道根由为何,但仙宝在神木与他之间选择了他,这让柳清欢暗爽不已。

    “好啦好啦,别拉了。再拖下去,你也不怕压制不了,我可不想丹田里突然被一株神木给强行撑破。”

    嘴里虽然劝着,但柳清欢也有些好奇,自那枚绿色的种子进入他的丹田后便一直无影无踪,再也没见过。三桑木要是能把对方给拖出来,他也很想看看隔了这么久,如今的仙宝是否已有了其他变化。

    可惜!随着巨大的灵根之树突地剧烈一抖,一圈青色的光晕猛然爆发,将所有根须如秋风扫落叶般全都扫落开来。

    这还没完,又是几片青晕爆发出来,将那根木棍推得在灵海上空不断翻滚,再一掀!

    三桑木就被扫地出门了!

    柳清欢不由狂笑,被迫离开丹田的三桑木在地上根须狂舞,怒不可遏,但事已至此,再也无计可施。

    认命的三桑木终于不再折腾,千万条根须纷纷扎入土地,就像千万条长龙在蜿蜒游动,没多久便铺满了整座岛屿,继续往海里延伸。

    与此同时,三桑木本体也开始飞速生长,细小的木棍变高变粗,十丈、二十丈、五十丈……

    柳清欢遁到空中,眼看着三桑木转瞬间已高达百仞,没多久便已将整座小岛压在了身下,远看上去就像直直生长在海水中一样,而上端还在往天空生长,没多久便穿透了云层,仿佛要把天捅一个大窟窿似的!

    三桑木压制自身的成长已有好多年,如今一爆发出来便有一发不可收拾之象,磅礴的木灵气轰然炸向四方,在东荒之海上空如沸腾的云雾一般翻涌不休,如此场面,蔚为壮观!

    柳清欢虽早知三桑木乃非同一般,但也没想到其真身竟是如此庞大,心中震惊不已。

    “不愧是能作天柱的神木啊……”

    感叹完这句,他突然回头望向云梦泽方向,只见一道遁光从天边疾速划来,到了附近海面才飞落下来。

    柳清欢一喜:“云逸太尊!”

    云逸震惊地仰望着已有一座大山那般粗的三桑木,失声叫道:“神木!清欢,你……”

    他一回头,再次惊道:“你晋阶到化神了!”

    柳清欢飞过去:“是的,太尊。”

    “好!好小子!”云逸为之大喜:“太好了!以后不要叫我太尊了,叫师兄!”

    “不错,哈哈哈!”

    一阵豪迈的大笑突然从左侧传来,就见空间一阵荡漾,空无太尊从虚空中穿出来:“以后就叫我们师兄了,我文始派再创辉煌,又同时有了三位化神修士!”

    柳清欢从善如流地笑着叫了两声师兄,让云逸和空无两人都喜之不胜,竟是都顾不得再看三桑木,只围着他连声道好,又问道“几时晋阶的,融境过程可还顺利,现在感觉如何”,诸如此类。

    柳清欢一一作答,听到他封了灵识和修为,以凡人之一生感悟道境,都感慨连连。

    云逸看向空无,问道:“你不是去了东荒之地么,怎么也这么快感应到了神木现世?”

    空无这才有空抬头去看三桑木,此时三桑木终于停止了生长,树干上部分伸入云端,看不清到底有多高。

    他啧啧称奇道:“神木现世这等能改变整个界面的气运的事,我自也第一时间感应到了。只不过我修有破空之术,来得更快而已。看吧,其他道友恐怕也会在不久之后赶到这里。”

    空无转向柳清欢,面上一片了然:“清欢,这神木应是跟你有莫大渊源吧?”

    如果说在未晋阶化神之前,柳清欢还不愿太过招摇,让人知道三桑木跟自己的关系,但如今却是没什么顾忌了,干脆地点头承认。

    “此木名为三桑木,是天级七品神木,据说一般用作撑天支柱。它也算是跟随了我多年,直到今日终于长成成木。”

    云逸颔首道:“神木现世,庇佑四方,福泽绵长。随着神木的生长,我云梦泽的界面品阶也会慢慢提升。”

    空无却神色奇异,看着柳清欢道:“难怪了!难怪你修为能晋升这么快,以前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你乃纯木之体……当年大衍飞升之前,曾让我多多关照你,如今看来,以后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却还要依仗你才是。”

    云逸笑道:“确是。”

    柳清欢连称不敢,没想到大衍太尊曾为他如此设想过,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暖意。

    三人正说着话,突听得一声清越的剑鸣从远方传来,剑光一闪,紫微剑阁的凌云剑尊现出身形。

    凌云扫了文始派三人一眼,便把目光移到三桑木上,向来冷硬的神情中也泄露出一丝震惊之色。

    这时,天边又起雷鸣般的震响,少阳派的洪离大步流星而至!

第七百五十三章

    浩瀚的东荒之海横无际涯,气象万千,在浮光跃金中,时有大鱼跃出水面,海鸟翔集,围绕着横空出世的三桑木欢悦地鸣叫。

    粗壮的树干上没有半点分枝,更无一片树叶,下端屹立在波澜不息的海水之中,上端笔直地伸向苍穹,就像是一根顶天立地的擎天巨柱,雄伟壮丽、慑人心魂。释放出的浓郁的青色灵气已肉眼可见,如云蒸霞蔚般在海面上升腾弥漫,荡漾起伏间犹如仙妙之境,让人心驰神往、叹为观止。

    远处的海天之间,有一线黑色的山影,那便是云梦泽的东华州。

    少阳派的洪离大步流星而至,每一步下去便如雷鸣山崩,没几下就到了众人面前。

    他仰视着三桑木,脸上是掩不住的震惊,半天都没移开视线,难以置信地道:“神树三桑木!为何这里会有一棵三桑木……这是怎么回事?”

    场面突然有了片刻的冷寂。

    紫微剑阁的凌云性情冷淡,加上也是刚刚赶到,所以他也不知具体的情形。而空无则跟洪离向来不对盘,这时直接就装没听见。

    鉴于上次不太友好的会面,柳清欢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仰望着三桑木,也没接话。

    唯有云逸性情好些,笑着上前打招呼:“两位道友赶来得好快,你们没有看错,这确是一棵三桑木,刚刚成株不久。”

    洪离的注意力终于从树干上移开,惊疑的目光在树下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当看到柳清欢时,他猛地顿了顿,用低沉得近乎嘶哑的声音道:

    “你化神了!”

    柳清欢笑了笑,拱手道:“是,多谢。”

    虽然看对方的表情完全没有恭喜之意。

    洪离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柳清欢笑了笑,也不以为意。

    气氛有些僵硬,洪离、凌云二人此时显然也明白了,这棵三桑木与文始派有莫大的关系,且很可能与柳清欢这位新晋的化神修士关系甚大。

    几人在树底站了会儿,云逸提议道:“要不,我们到上面看看?”

    空无拍手笑道:“好啊,我十分好奇树顶是不是真的齐天了!”

    四人便飞身而起,顺着三桑木笔直的树干向上去。

    脚下的大海越来越远,起伏的云雾在身边缭绕,掠过一群群飞翔舞动的海鸟,随着越来越高,一行人也越来越震惊。

    阴月血界有一株先天鬼桃树,但论及树木本身的大小,先天鬼桃树却是远远不及三桑木了。当然,这也与两棵神树自身的本质不同有关系。

    先天鬼桃树屈蟠甚广,其枝间东北自开一道鬼门,连接阴阳,所以并不在树体本身有多大。而三桑木无枝无叶,传说中是做为撑天支柱的神木,自然是粗壮无比、高不可攀。

    柳清欢攀着三桑木粗糙的树干往上升,心中却感慨万分。

    白驹过隙,一晃眼已是数百年。

    因年少时的好奇和莽撞,他进入曲殇沼泽一个未知的地底迷宫,宝物没找到一件,无意中却得到一株神树幼苗,在归不归点出其为三桑木之前,他甚至都不知自己丹田内的东西是什么。

    此后,太南之地风障中与血冥殊死搏斗时的绝望救助,乌羽丘矿脉内的大杀四方,还有深潜入洗宝池底去取宝,共同谋划偷取先天鬼桃树的血桃……

    过去种种回荡在眼前,然而从此以后,三桑木便独自成木,与他再无多少干系了……

    “这怕是已有万仞了吧!”

    空无的一声叹呼,打断了他的回想,道尽了在场诸人的心声。

    经过一段长长的跋涉,几人终于到达了三桑木的顶端。

    大地早已消失在了身下,连绵起伏的云海也被踩在了脚下,四周一片空静,只剩下蓝得澄净无比的万里晴空,仿佛一伸手,便能摸到天盖一般。

    柳清欢还是第一次到如此高空之上,寒冷凛冽的风扑面而来,即使身周有防护罩,依然能感受到那罡风呼啸间的彻骨冰寒。

    洪离拉着云逸在一旁低声交谈,似乎是说到了门派之类的事,神色冷淡的凌云则在一旁旁听。

    柳清欢便趁此飞到空无身边,问道:“太……哦,师兄,我闭关多时,却不知现在界面的形势如何了,听说啸风大陆那条空间裂缝已在多年前就封住了?”

    空无笑道:“你是想问与万斛界来往之事吧?”

    他想了想,肃然道:“我界与阴月血界在五十多年前便已断开了连结,之后万斛界却没动作了。大衍他们传回的消息中称,以万灵界为首的九幽一方的一些界面,说我界已与万斛界分离了数十万年,早已是独立的界面,所以他们正在全力阻挠云梦泽回归万斛界。”

    柳清欢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变故,不由惊异:“竟是这样……这么说来,能不能回去还是个未定之数了。”

    空无神情有些忧虑,道:“是啊,其实关于此事,我们界面也一直没有统一意见。当初是形势所逼,不得不联系上万斛界。回去自有回去的好处,但同时面临的风险也会极大。”

    他长叹一声:“只是如今,我们却是骑虎难下了,身在局中,只能等着那些大界之间的博弈结束。”

    柳清欢眉头深锁,陷入思索。

    空无拍了拍三桑木的树干,感慨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云梦泽太特殊了,现在又再加上一棵神木,万斛界是绝不可能放手的,而其他大界的心思更是难猜。所以我们如果不回去万斛界,怕也是难逃其他人之手。”

    柳清欢颔首表示同意,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已是身不由己。

    “看来,想要独成一界已经不可能了。若能回到万斛界还好,至少对方还会讲点情面。要是落到其他大界的手中,对我云梦泽只会更加不利。”

    “对了。”空无道:“你现在晋阶化神了,对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柳清欢看向对方:“嗯?”

    空无拍了拍他,道:“如此大喜之事,我文始派自该为你大肆庆祝,广招宾朋,诏告天下,四方来贺!”

    柳清欢虽不好排场,但也知化神晋阶大典是不能不举办的,他想了想:“也好,我也该给音音一个交待,那便和双修大典一起办吧。”

    想到穆音音,他的神色不由柔和下来。

    空无乐道:“那就更好了,等这趟回去就吩咐下面开始准备,选个好日子!”

    四人在树顶停留了会儿,便重新落下去,在半途中就遇到了来自东涯遗岛的清遐、玄鸿,以及闻道三位化神修士。等到了树底下,更是人声沸腾,已又到了不少人。就连许多东华州的低阶修士,因离得近而赶来了。

    所有人都高仰着头,瞠目结舌地望着直入云端的巨木,惊呼与喊叫汇成一股洪流,传讯符闪现的灵光

第七百五十四章 四方来贺

    三桑木横空出世,整个云梦泽都为之震惊,一拨拨的修士从天南海北赶到了东华州,只求一观神木,而看到的第一眼,无不为神木之雄伟擎天之姿而拜服。

    坊间更是热闹,传闻甚多,甚至有神木是文始派栽种的说法出现。

    很快,又一则惊人的消息传出,文始派有了第三位化神大修士一事随着天地间频繁往来的传讯符,传遍了云梦泽每一个角落。

    同时,文始派开始广放贺帖,宣布这位新晋的青木道尊的晋升大典以及双修大典,即将在三个月后的六月初九举行,广邀四海八荒宾朋,共襄盛举!

    一时间,整个修仙界都因此沸腾了,更多的修士往东华州涌来,人人都以拥有贺帖为荣,更有人放言愿以万金收一张贺帖,只为到时能进入文始派观礼。

    化神,做为小界所能达到的最高修为,即使是云梦泽这般灵气浓郁的地方,万万人中或许才有一人能成功突破融境之堑,可见晋阶之难。而一个门派,也只有拥有化神,才能算是真正的大宗门。

    文始派的门人自是为之自豪无比,这些天走路都带风,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透着兴高采烈。

    与大衍当年还未飞升时情况不同,那时文始派虽然实际上也有三位化神,但因为大衍自封于大须弥乾坤塔内不得外出,所以很多人都以为只有两位。而今却不一样,这次是实打实的三位化神了!

    有人欢喜便有人愁,文始派越鼎盛,与文始派齐名的少阳派受到冲击也越大。

    洪离自从东荒之海回到门派,便开始大发雷霆,并将门中所有元婴期修士叫到跟前,挨个骂得狗血淋头,还勒令他们立刻全部闭关,不突破到化神不许出关。

    众修士只能暗自苦笑:要是化神光靠闭关就能突破,云梦泽如今也不会只有那么十几位化神了。

    张念羽很不幸的此时正好在门派内,自然也是被责难的人之一。他与所有人一样,面上恭敬,心中却十分不以为然,并且开始心痛自己的荷包。

    柳清欢那家伙,不声不响到化神不说,还要举办大典,还要收礼,简直招人嫉恨又可恶至极!

    这一场闹剧,最终以五的到来才宣告结束。

    别看五在外人面前和蔼可亲,但在面对洪离时却十分严肃,因为后者是前者一手带大的同门师弟。洪离或许乖戾孤僻,对五却始终尊敬有加。

    逃过一劫的张念羽跟着其他人退出洪离居住的地方,吊儿郎当的样子表明他心中的满不在乎,一时没注意便碰到了前面一人。

    “哦,是段师兄啊。”张念羽笑嘻嘻地拱了拱手:“失敬失敬。”

    前面之人停下脚步,回头用鼻孔看了他一眼,拂了拂衣袖,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外走。

    张念羽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屑。

    这位姓段名无情的师兄向来鼻孔开在头顶上,修为到达元婴期大圆满已有好多年,曾经被很多人看好和追捧,是能晋阶化神的热门人物。只不过随着他几次融境都以失败告终后,那种假相被击得粉碎,所以他的性子也越来越怪,渐渐有和洪离的性情靠拢的迹象。

    想必此时他的心中定是充满了愤懑不甘吧,就连柳清欢这等原本是晚辈的都后来居上了,他却还是元婴期大圆满,怎能不叫人灰心丧气。

    张念羽坏心地暗暗猜测,出了门正准备离去,却被那位段师兄挡住了去路。

    短暂的惊讶之后,他开口问道:“师兄可是有事?”

    段无情很是沉默了下,似乎即将要出口的话极是艰难,半天才声音暗哑地道:“你与那位新晋的青木道尊有交情?”

    张念羽心中一转,笑道:“打架的交情算不算?”

    看对方的左脸抽搐了一下,他又道:“确有几分交情,想来以柳清欢的性情,还不至于一入化神便翻脸不认人。”

    张念羽不由有些好奇,对方突然找上他,却不知是何意。

    段无情的脸又抽了一下:“那你……可知他修的是什么道境?又是如何融合道境?听说他本人是炼丹大师,是不是有什么可以突破境界的灵药……”

    张念羽皱了皱眉,忍不住打断对方,正色道:“段师兄,这些乃是别人的修炼之秘,我虽向来无形无状,也不可能去打听这些,还请师兄住言。更何况……”

    他打量了下段无情:“师兄你修的是无情大道,柳兄却是马上就要举办双修大典的人了,显然与师兄所修之道完全不同。”

    说完,告了声罪便转身离去,留下再也掩饰不了嫉妒与愤恨的段无情。

    不招人嫉是庸才,得到多少赞誉,便会得到多少嫉恨,古人诚不我欺也。

    而与少阳派相隔不远的星月宫,门内却一片欢腾鼓舞,特别是当文始派送来大聘之礼的这一日,更是莺歌燕舞,无数仪态万千的女修来往穿梭于穆音音所居的凝翠峰。

    虽然修士的双修之礼不像凡人成亲那般有繁琐的六礼,但真办起来,却比凡人还要讲究得多,再加上柳清欢的重视,所以送聘之礼便显得更加隆重。

    无数只锦盒、箱笼摆了整整一屋子,各种闻所未闻的珍奇灵物大放宝光,其中又以一棵散发着浓郁药香的火系地阶灵药、一滴殷红的火凤之血,以及一件先天灵宝玉如意,最为引人注目。

    挤在门口观看的女修们每看到一样便要惊呼一声,个个露出艳羡之色。

    穆音音却并未多看,而是轻轻摩挲着一支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青木发簪,眸中笑意点点。

    掩映眉梢春袅娜。梦寄多情,掌上玲珑颗。

    一缕青丝心可可,相逢早种因和果。

    料是前生应识我,木骨缠绵,惯向云中卧。

    对镜幽香开一朵,为君巧把相思锁。

    穆音音有一把木梳,常年插在发髻之中,所以她一眼便看出这支青木发簪乃是柳清欢亲手所雕。所以比起其他贵重之物,这木簪却是最得她的心意。

    君赠我木簪,我为君绾发,双双同心结,白首不分离。

    ……

    是日,天清气朗,阳光普照,一向以隐世清修为旨的文始派大开山门,迎接八方来客。

    不死峰两仪殿前已布好一座高台,来贺的宾客分座两侧,当宽敞无比的殿前广场都坐满了。

    这场大典,不仅是柳清欢的双修大典,更是晋升化神的庆贺大典,所以云梦泽数位化神都端坐在最前排的位置上,后面都是各大门派和世家派来的人。

    可以说,只要是云梦泽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大都到场了。

    就连啸风大陆和东涯遗岛都有不少人来了,比如当年柳清欢曾经加入过的七星盟,以及有过来往的暗崖商会。

    更有一些让人出乎意料的客人,比如东北角坐着的几个身高足有两三丈的雪人族族人,以及衣饰明显不同的古兽族危牙、毕参等人。

    这也让不少人都暗暗惊讶于柳清欢交游之广,目光也变得更加热切。

    “当!当!当!”

    随着七七四十九声的钟鸣响彻文始派上空,原本还在低声交谈的来宾都安静下来,就见一身喜庆服色的左枝山从殿内走出,朝下面庄重一礼,便高声喊道:“大典伊始,请青木道尊!”

第七百五十五章 大典

    随着左枝山的唱礼,一身玄青绣竹纹滚边礼袍的柳清欢从两仪殿内走出,沉静的目光扫过满座的宾客,顿时让人群中隐约的喧嚣全都消失不见,不少修为低的修士都微微垂首以示恭敬。

    在肃穆的钟声之中,柳清欢朝左枝山低声道:“多谢大师兄。”

    为了举办这次大典,文始派的很多弟子都因此忙碌了几个月,特别是柳清欢的亲近之人,两个徒弟一个负责在前面接引来客,一个在后方总管杂务,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而他的两个师兄也各有职责,稽越代替柳清欢去送聘、接亲等事,左枝山则是负责大典的司仪。

    左枝山眼中掠过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去吧,师弟,今天是你的荣耀之日。”

    说完,他抖开一卷竹简,用法力将自己的声音放大至整座不死山都能听到,念道: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各得其所,靡今靡古。灵卉仙物,莫不茂者。追惟吾仙祖厚德流芳,惠泽垂裕远弥光,奕世圭璋,源远流长。今我文始派有青木道人,禀承先辈之志,朝乾夕惕,勤勉致知,终得大道,位我门之廿一位化神之修,伏祈祭天,敬拜于……”

    在礼乐与祝文声之中,柳清欢稳稳地走向前方,从前排众位化神修士中间穿过,登上高台。

    高台之上,铺就着天青灵纹缎的石案祭台共有七层,依次有日月星辰、**风雷等神位,中央还有文始派开派祖师文始真人之位,琳琅满目的祭品和礼器多达数百件,灵气缥缈。

    空无与云逸分列祭台两侧,一人手捧酒爵,一人拿着祭香,笑意盈盈地注视着他上前。

    钟声止,鼓乐声起,祭天之礼很顺利地完成,随后便是参拜之礼。

    柳清欢端坐于高位之上,下方身着玄色门派服饰的文始派众弟子黑压压的一大片,一边齐呼着“太尊”一边跪拜下去,其他外派观礼之人虽不用跪拜,也都面露恭敬,场面肃穆而又壮观。

    柳清欢暗自想到:难怪得人人都想坐上高位,被人敬仰拜服,确实很容易生出满足自得之意。

    而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喊起长长的马嘶,所有人都抬头看去,便见得九匹神骏非常的天马扇动着宽大的翅膀,拉着一辆喜轿,穿过灿烂的阳光飞了过来。

    观礼的人群一片哗然,如此惊艳的出场让许多人都发出了惊呼赞叹的声音,光是那九匹珍稀无比的天马异种乌云极,就已是十分的光彩夺目,通体白色的矫健之姿让不少男修都露出喜爱向往之色,而不少女修则是羡慕地看着后面的喜轿。

    柳清欢不由露出笑容:他的新娘到了!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喜轿落下,柳清欢掀开轿帘,只见在盛世红妆、翠钿步摇的衬托下,穆音音娇美如花的容颜就如天空上皎皎的明月,不由得看呆了。

    穆音音与他对视片刻后,便难掩娇羞地微垂下头,白玉般的脸上飞起红霞朵朵。

    “师弟。”一旁的稽越忍着笑低声提醒道:“要看以后有的是时间看,这会儿先让弟妹下轿啊。”

    柳清欢赧然一笑,伸出右手,穆音音将左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走下喜轿。

    一身火红色的嫁衣随之展开,其上金翅凤凰熠熠生辉,仿佛活的一样随时都会腾空飞舞。

    观礼的人群不知谁大叫了一声“新娘好像仙子啊”,引起了满堂大笑,之前肃穆的氛围随之也变得喜气盈盈。

    柳清欢便牵着穆音音走下高台,穿过人群时他抬起手,指尖挥洒出一片青色灵光,生机馥郁、清灵飘渺,整个两仪殿殿前广场仿佛下起了一场大雨。

    “哇,是能起死回生、疗伤祛邪的青霖!”

    观礼的人潮瞬间沸腾了,修士总是很容易受伤,修炼时出了岔子、与人斗法,或者争抢宝物,少不得这伤那伤的。甚至有人因此积了暗伤,修为从此停滞不前,仙路半途而废。就算是没病没伤,青木之气蕴含的浓浓生机也能健体强身,百益而无一害。

    所以也怪不得所有人都欣喜若狂,个个沐浴在青色灵雨中,露出舒泰享受的表情。就连在场的化神修士也大都没有躲开,任雨浇在身上。

    云铮在下面朝他竖起了大姆指,他和净觉站在一个角落里,高举双手一副陶醉接雨之态。

    不过柳清欢也发现了,却有两个人一脸如出一辙的不屑之意,一位便是那少阳派的洪离,另一位却是元婴修士,看样子也是少阳派的。

    对于此种情况,柳清欢一笑置之。他们不愿生受好处,他自然也不能强求。

    殿前广场上,各种感激的高呼声已是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中,两人终于走进了两仪殿。

    殿内,明阳子已端坐在上首,容光焕发、笑容满面,等柳清欢和穆音音两人执弟子之礼拜在膝下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好好好,快起来!枝山,把你师弟和弟妹快扶起来。”

    又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两团东西,不由分说地塞到了两人手中。

    柳清欢愣了愣,看了眼手中的东西,讶然道:“师父?”

    明阳子嘘了一声:“长者赐不可辞,师父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点心意。”

    见此,柳清欢也不好说什么了,示意穆音音收下,这才站起身。

    看到这一幕,外面已然悄声议论开了。

    “不愧是文始派啊,青木道尊都是化神大修士了,还是尊明阳子前辈为师父。”

    “是呀,我早就觉得修仙界完全以实力为尊太过无情了,也只有在这样的泱泱大派里还一直谨守着这样的坚持,尊亲敬师,不忘根本,这样的传承才是正道。”

    修士的双修之礼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在明阳子以尊长身份说过一番教导两人要和睦相处、共寻大道的话后,今日的典礼才算全部结束了,之后自有文始派弟子招呼观礼的人去山下已摆满的筵席入座。

    而后数日,此次大典的盛况在修仙界广为流传,青木道尊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文始派的声望也更上了一层。

第七百五十六章 难得的悠闲

    “轰!”

    一声沉闷的大响之后,清涧峰上升起了一团黑雾,一股带着药香的焦糊味刚刚散开,很快便被清风吹得无痕。

    两个正好从隔壁山峰飞出来的文始派金丹弟子略停了停,看向清涧峰方向,带着习以为常的神情和同伴悄声说道:“青木太尊又在炼丹啦。”

    “大典之后就常常听到清涧峰上传出爆炸声呢,你说太尊在炼什么丹,竟然这般难炼,连炼丹大师都失败了这么多次。”

    “肯定是非同寻常的灵丹吧!诶,你听说没有,最近门里面掀起了一股修习水系炼丹术的热潮呢。”

    “我也听说了,因为《水丹经注》嘛。据说青木太尊将他的炼丹心得都记在了《水丹经注》中,然后放入了传功楼,好多人都跑去借呢。”

    “嘿嘿,我也花了不少贡献点,誊录了几种金丹期能用得着的丹方。”

    “我也是……”

    两个金丹修士一边低声议论,一边走远了。

    而此时的清涧峰上,一座半临空的木亭内,穆音音一袭白衣靠在亭柱上,悠闲地执着一卷书慢慢翻看。她身边,颜柔正和小黑吵吵嚷嚷地下着棋,樱娘则抱着初一在一旁看。至于灰驴,那就是匹没有拴缰绳的野驴,谁知道又跑到哪山哪峰偷吃的去了。

    “小黑哥,你还走不走了?”颜柔不满地叫道:“这都想了半个时辰了!”

    小黑下得满头大汗,终于将手中的黑棋按到棋盘上,结果一看到颜柔气势汹汹准备杀过来的样子,又马上将棋拿起来。

    “错了错了,不该落在这儿,我再想想,再想想!”

    樱娘嘲笑道:“你再想两个时辰也没用,早就说不要跟柔儿下棋,你那个笨脑子怎么可能下得过她,干脆认输还快些。”

    颜柔将捏着的棋子往棋盒里一扔,去找穆音音告状:“师娘您看,小黑哥又悔棋耍赖!”

    穆音音放下书卷,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小黑已经又把棋落回原位,嘿嘿笑道:“没悔呢,小柔儿快过来继续。”

    颜柔不满地嘟着嘴:“不要,我再也不要跟你下棋了!”

    穆音音看了看日头,笑着提醒道:“你该去修炼了,若你师父出来看你没在修炼,恐怕又要说你。”

    “修炼太枯燥了!”

    颜柔哀叫一声,大约是年少时因身体的不足之症无法走动,等身体痊愈后便再也坐不住,更是耐不住性子苦心修炼,以至于现在的修为还是金丹中期。当然,这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被两界之战给耽误了。

    她嘀咕道:“为什么修炼就非得整天整天的打坐,又不能动,又不能说话,坐得人都木了,还要关在一间屋子里,一呆就是几十年!”

    一旁的樱娘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

    颜柔振振有词地道:“肯定是因为这样,师父才会像个木……”

    她看了看穆音音,吐了吐舌:“师父整天不是修炼,就是沉迷于炼丹,现在就连师弟也闭关了,难道他们就不会觉得无聊吗?”

    “修行原本就是如此。”穆音音道:“必需经受长久而又深沉的寂寞,清静虚无,稳静不争,以此磨炼道心。”

    樱娘用指头点了下她的额头,道:“是啊,你根骨资质都不错,又有个这样的师父,丹药什么的都给准备好了,还能进入大洞天里修炼,别人做梦都得不到的好条件,你却一点不知道把握和珍惜!”

    金丹期修士不过六百多年的寿元,颜柔再不努力修炼,等待她的只会是寿元耗尽一个结果。

    好不容易战争结束了,修仙界的日子也慢慢恢复了平静,正该是好好修炼的时候。

    就在这时,又一声爆响从隐在林木中的屋宇中传出,然后就是开门声。

    颜柔一缩头,飞快地站起来往外跑:“我去修炼了!”

    小黑眼珠子一转,也跟着开溜:“我去找驴兄!”

    等柳清欢走出门,望见亭子里还未收拾的棋盘,无需多想就明白了:“那小妮子又偷跑出来玩了?”

    他也很无奈,颜柔的资质算是很不错了,就是没耐性好好修炼,即使有他约束,依然要偷摸着跑出来。

    修炼乃是个人的事,若不能自己定心性,靠别人约束终是不成的。

    与颜柔相比,姜念恩就要刻苦得多了,因此反倒走到了前头。然而姜念恩的根骨资质又太普通了,虽然修到了金丹期大圆满,却连续两次冲击元婴都以失败告终。

    这一次闭关是姜念恩第三次冲击元婴,柳清欢之前几月特地为其讲道、解疑释惑,又准备了能帮助度心魔的丹药等,只看这次结果如何。

    樱娘放下初一站起来,在一旁煮茶的小炉上给柳清欢斟了一杯茶水,便自去了,把空间留给还算新婚的两人。

    穆音音问道:“你的丹药炼得怎么样了?”

    柳清欢掐了个诀,将炼丹后身上残留的药糊味一扫而净,这才挨着她坐下来。

    “没有什么进展。残方上缺失了好几味灵药,想要找到合适的,恐怕还得经过很多次试炼才行。”

    他摊手道:“我总觉得跟闻道的这笔交易亏了!对方虽然给我了不少灵药种子,其中还有五种地阶灵药,但即便如此,每次炼制所消耗的灵材也不是小数目,更何况我还要花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研究。嗯,回头得找闻道要点报酬才行!”

    穆音音想了想,道:“我记得你好像说过那涅丹是与神魂有关的丹药?上次我去你的松溪洞天图里逛了逛,见药田里种了不少能疗治神魂伤的药草。”

    “嗯,都是我这些年着意收集的。”柳清欢道:“不过其中有些灵药的品质还是低了些,大概只能做为辅药。涅丹光是地阶灵药就多达五种,炼制难度又大……”

    两人坐在一处,虽然说的是正经事,但彼此的神态举止间,却比往常多了些亲密和甜蜜。穆音音这些日子受了滋润,更是容光潋滟,清丽绝伦中透出几分柔软的妩媚娇艳。

    清风徐来,山岚起伏,林间偶有温驯的灵兽出现,在草木间轻灵的跳动。鸟鸣啾啾,溪水潺潺,就连洒落下来的阳光也显得静谧而又悠远。

    如此清静而又悠闲的时光,柳清欢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很多年来,他要么在异界他乡来往穿梭,要么忙于各种事端,还有战争、修炼、交锋、困境……占据了他大量的时间,无法停下脚步。

    似这般,将修炼暂时放在了一边,每日里只需炼几炉丹,在药田间转转,再和穆音音一起坐在山间木亭内闲聊品茶,何等惬意!

    柳清欢把玩着穆音音玉一般的柔夷,满足地叹了一声,想到当年他曾一度对两人的情意退缩迟疑,可是等他于大蜃海了无音信多年时,穆音音却义无反顾地找了去,还帮他解决了身上的强制誓约。

    他握着对方的手贴到脸颊,把那日大典时没说的话在此时说了出来:“谢谢你没有放弃,还愿意来找我。”

    穆音音愣了下,眸中柔情万千:“因为我知道你也没有放弃,即使我那时没去,你也会回来找我的。”

    两人对视着,不由都笑了,柳清欢道:“等过些日子,我们便离山去外面走一走吧,去庆城、宁安城这些我们年少时生活的地方看看,顺便也巡视一下师父送给我们的产业。”

第七百五十七章 道法会

    想到过去,柳清欢和穆音音都有些唏嘘。当时他们都在那支逃往通达城的难民中,甚至参加了同一次各门派招收新弟子的入门考验,却阴错阳差的相见不相识,直到断渊死地的试炼才真正碰上面。

    而所谓巡视产业,正是那日明阳子于大典上交给他们的贺礼,柳清欢这才知自己师父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却在各大修仙城中都有产业和店铺,这次就将其中的三分给了他。

    柳清欢不惯俗务,也没那么多精力去管一间店铺的银货来往,倒是穆音音对此懂不少,以前一直经管着星月宫的一些产业,他便将所有东西交给她打理。

    好在那些产业一直都在正常运转,平时只需查下账,并不占用多少时间。

    除了明阳子给的这些,门派给他的供奉也十分丰厚,每年,文始派的各种矿脉、灵园、秘地、商铺等等产业的总产出,身为化神修士的柳清欢都能拿到一定比率的分红。

    文始派做为四大宗门之一,名下产业数不甚数,还有那么多的附属门派和世家,所以即使是这部分的分红,便已是一个极为恐怖的一笔进益。

    另外,他还可自由出入文始派的秘库,查看门内的各种绝密资料,拥有难以想象的巨大权力,而且上清幽虚大洞天内的那片紫竹海,如今也已划归为他的专属修炼之地。

    不过柳清欢更喜欢清涧峰,加上他的师父、师兄,还徒弟都在外面,所以平日里还是居住在门派后山。

    听了柳清欢的提议,穆音音也是大为心动,突又想起一事,从他怀里略微撑起身子。

    “你知道吗,少阳派似乎有意做一场声势浩大的道法会,已经在开始准备了。”

    “道法会?”柳清欢这些天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沉迷于炼丹和炸炉,所以还未听闻这件事:“他们怎么会突然要做道法会……”

    他目色渐深,思索着少阳派的目的。

    穆音音道:“据说这次道法会,与以往的都有一些不同,不仅设制了道法、丹道、器道等方面的比试,还会邀请素有名望的修士开道场,已经有确切的消息是少阳派的洪离道尊会亲自于道场上讲道。所以,很多人都已在翘首期待道法会的举办了。”

    她笑道:“说不定到时也会邀请你去讲道呢。”

    “不会。”柳清欢摇头,目光深邃而又明澈,缓缓说道:“自我晋阶化神,我文始派的声望便越来越盛,已是压了少阳派一头。所以这次道法会,恐怕是少阳派为了挽回声势所做出的举动,他们怎么会邀请我去讲道呢。”

    他笑了笑:“不仅是我,恐怕我文始派的高阶修士都不太可能会被邀请。”

    穆音音也明白过来了,蹙眉道:“少阳派竟是这样的心思!”

    柳清欢淡淡道:“门派之争,向来是水面之上一片平静宁和,水面之下却激流暗涌。不过嘛,无论他少阳派要做什么,我们只需看热闹就行。”

    修仙界从来就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妙,修士也不全是仙风道骨、只一心求道,总是充满了各种喧嚣、争斗、阳谋阴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很快,关于少阳派将在少阳山上开道法会的消息便传开了,果如穆音音所言,一个个响亮的名字列在道场讲道一栏,颇为壮观。

    这些人名倒并不全是少阳派的,也有不少其他门派的修士和散修。而洪离的名字自然是其中最受人瞩目的。

    对于散修和很多小门派的修士来说,一生都难有几次机会能接触到正统的讲道会,他们有了疑惑,或是修炼遇到瓶颈,只能全凭自己悟。现在竟然能听到一个化神大修士的亲自讲道,怎能不让人心向往之!

    少阳派已经明确地说了,此次道法会整个界面的修士都可以参加,不限身份、修为,谁都可以去听道场。而且,少阳派还会拿出很多珍贵的丹药、灵物、法宝、功法等,作为道会上其他比试项目的奖励。

    又一次让人震惊的是,其中竟然有少阳派的镇派心法《少阳正经》做为最高奖励,于是整个修仙界都为之哗然了!

    就像文始派的《文始真经》一样,少阳派的《少阳正经》也是传自其开派祖师,由此可见此本心法的重要性,现在竟被做为道法会的奖励,坊间的议论都快掀翻天了,人人都道少阳派的人莫非是疯了。

    当然,少阳派放出的说法是天下道统是一家,敝帚自珍只会让宝物蒙尘,既然是道法会,他少阳派自要做出表率,愿以《少阳正经》与所有有道之士共同**论道。

    不得不说,这个噱头一出,一时间人人争相涌入少阳派所在的西横芜山脉。

    而柳清欢在听闻此事后,只笑而不语。

    他与穆音音改容换貌后,又隐藏了修为,开启了一趟闲云野鹤般的旅程。两人共骑一匹黑色的乌云极,从东华州到凡人边城宁安城,一路游山玩水、看尽繁花,忒是悠闲。

    在宁安城外祭过柳老头后,柳清欢想到都到这里来了,离少阳派已不远,便顺道去看看那道法会是怎生模样。

    穆音音自是没什么意见,两人便继续往西,进入了横芜山脉的茫茫大山中。

    此时道法会刚刚开始没几天,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修士,一个个急冲冲的样子,都是要赶往少阳派的。

    见柳清欢两人如此闲散的赶路,便有人上前搭话:“两位道友也是去参加道法会?不如我们同行吧,路上也有个伴。”

    柳清欢看了看对方,却是位筑基中期的年轻修士,很是自来熟地介绍自己名为杨兴,是名散修,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结交朋友。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路,这位叫杨兴的朋友高谈阔论,嘴就没停过,浑然不知自己面对的一位是元婴修士,一位是化神修士。

    “看,前面就是少阳派了!”杨兴高兴地喊道:“张道友,那山间好多人围着的就是擂台了吧,竟然那么大!我们快过去吧!”

    柳清欢望去,少阳派显然没将道法会全部放在门派内举行,而是在附近找了数座山,辟出平地,布好法阵,设下擂台,供来自整个界面的修士参加、观战。

    一阵阵喝彩声在山间回荡,人潮来往如织,果真是声势浩大、盛况空前!

第七百五十八章 段无情

    少阳派为了这次道法会,可谓是费尽了心机,将比斗的擂台摆在山门外,所有刚刚到来的修士一眼便能看到,立刻就会被带入现场热烈的氛围中。

    还有什么比热血的比拼、丰厚的奖励更吸引人目光的呢!

    只见那一个个擂台上,斗志昂扬的修士们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爆发出的法术灵光如最灿烂的烟火般炫丽,各种各样的法器碰撞让擂台的防护罩都发出砰然大响,每当精彩之处,下方便会叫好声一片。

    那位叫杨兴的低阶修士说要去找他的朋友,早已按捺不住消失于观战的人群中。柳清欢和穆音音则悠闲得犹如在逛闹市,低阶修士的对战场面对他们来说吸引力并不大,只偶尔驻足观看片刻。

    “也不错了。”穆音音中肯的道:“相较于我们年少时,经历了战争的磨砺后,现在的后辈们在实战方面的经验明显要更为丰富些。”

    “那倒是。”柳清欢赞同道,看着台上修士身形灵活地躲避对手的攻击时,瞅准时机便反手回敬,不由笑道:“我记得有一年我们门派举行大比,还有人上台后就都跟个木桩子一样,站在原地发法术。”

    两人边看边逛,顺着宽敞的石道,没一会儿就到了另外一座山。

    这里的人潮比其他地方要少一些,但擂台上的战斗却更加激烈,因为这边是金丹期修士比斗的地方。

    “好!”

    前方一个擂台猛然爆发出喝彩声,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等柳穆二人慢步走过去,只见台上只剩下一个人站着了,防护罩也已经撤掉,两个身着少阳派门派服饰的修士跃上台去,提起地上倒着的人便走。

    下面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有人问道:“是不是死了?”

    “有可能吧,他们要把他抬到哪儿去?”

    “应该是送去疗治吧,不过……我刚刚看到他被对手的法术击中了。”

    “那真是太倒霉了,不是说点到为止吗?”

    “说是这么说,但真打起来的时候,难免有收手不及或出意外的时候啊。”

    经过柳清欢身边的时候,他顺便看了看,被抬下台的那位面如金纸,身体无力地垂着,胸前一片焦黑。

    虽然看上去像死了,柳清欢一眼便知这人并无性命之危,只是受伤不轻罢了,再说一位金丹修士在金丹未碎、心脉未断时,也没那么容易死。

    他转过头,随意扫过人群,突然目光一定。

    往前走了几步的穆音音见他没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位隐藏了修为的男修站在一棵树下,面色阴沉地望向这边,确切的说是望着抬着受伤修士的两个少阳派修士。

    柳清欢问道:“那人是谁?”

    “那是少阳派的段无情师兄,我记得那日大典他也去了的,只是等大典结束,便没看见人了。”

    柳清欢道:“嗯,印象深刻!当时他是唯二两个在大典上表现得不屑一顿的人之一。”

    穆音音轻叹一声,低声道:“这位师兄困在元婴后期大圆满已有多年,以至性情越来越偏激和孤僻,不太好交往。”

    说着,她转头看向柳清欢,就发现他双目突现异芒,左眼浮现出一张白色的大网,右眼则漆黑如深渊,仿佛马上就要漫延出来吞噬一切,不由吓了一跳!

    “清欢?”

    大概是察觉到异样,段无情突地抬眼看来!

    不过柳清欢若不想被人发现,除非道尊、洪离亲至,在场没人能看破他的隐藏。

    他目中的异样转瞬即逝,轻轻一弹指,便有微微的波纹在他和穆音音身周荡漾开来。

    段无情目光阴鸷地来回扫视,只见人头攒动,擂台上此时也开始了新的一轮战斗,之前那件小小的意外早被在场众人抛在了脑后。

    这里的人来自云梦泽各处,大都互不相识,别人的死活自然也懒得放在心上。

    巡视一圈,段无情也没发现自己突然一瞬间的心惊肉跳源自何处,脸颊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快步匆匆离去。

    穆音音这才疑惑地轻声问道:“清欢,你刚才发现了什么?”

    柳清欢若有所思地望着段无情消失的方向,道:“那人身上缠有极重的怨煞。”

    “怨煞?”穆音音不解:“不是血煞吗?”

    柳清欢随手在身边立下一道屏障,周围拥挤的人潮在毫无察觉之下已被隔开了,无法冲撞到他们。

    “血煞跟怨煞是两种东西,杀戮会让人沾惹上血煞之气,这种煞气轻易不散,只有以道业相抵才能化解。而怨煞则是因为一个人被冤杀,或是死得不明不白,产生的极其强烈的怨恨化为了无形之气,缠在杀他那人身上。”

    穆音音神色惊疑:“你是说段无情……”

    柳清欢点头道:“一般而言,怨煞之气会随着时间很快散去,但如果杀的人多了,却在很短的时间里大量杀戮,死煞之气便会越积越厚,影响那人的心智,侵蚀其神魂。”

    顿了顿,他道:“那段无情,怨恨缠身、煞气冲天,浓厚得犹如整个人被裹在黑雾中。”

    穆音音喃喃道:“不对啊,少阳派的人不管人品如何,但修的却是明正道统……有没有可能是他在两界战争中杀的敌人太多,才……”

    “不可能,战争已经结束几十年了,怨煞存在不了那么久。”柳清欢道:“上一次大典我没注意看,所以也不知他一直是这样,还是后来才这样。”

    穆音音皱眉问道:“那我们要把这事告之少阳派的人吗?”

    柳清欢望向少阳派方向,平静地道:“怎么说?煞气无形,无法观之,除了我,别人都不可能看得到。洪离那人什么性情我们都知道,就是死撑也不可能承认他门下的元婴长老可能在暗地里大行杀戮之事。”

    他摸了摸下巴:“要不,我直接暗地里去把段无情抓来搜魂?还是算了,终是他少阳派的事,现在这个关头,还是不要多管闲事比较好,先静观其变吧。”

第七百五十九章 诡异的事态

    虽然说了不想管闲事,柳清欢还是多加了些注意,将一缕神识悄然缠在了段无情身上。但一连几天,那段无情不是在门派内外巡视,就是呆在自己的住处,完全没有异动。

    他不动,柳清欢便暂时不管他,真正开始享受起这场盛大的道场会,每日里或去比斗擂台处观战,或去其他的比试地点看一看别人炼丹或炼器,并等待几日后的道场开始。

    看到那些低阶修士酣畅淋漓的战斗,他有时也不免有些手痒。

    自化神之后,柳清欢明显感觉到了小世界所带来的束缚,一些小法术倒是无碍,但每当他动用浮生剑、太一霜凌骨时,到达一定界限时便会引得薄弱的空间有撕裂之险。

    就连他化神之时领悟的道术神通也只能点到为止,用来看看别人身上是否带着煞气,或者看看周围有没有游散的灵体。

    一场融道,生死轮回,生如困网、死如寂渊,生杀予夺,不过一念间,可惜柳清欢却是暂时无法施展了。

    几日后,这次道法会最重要的道场终于开始了,少阳派也终于向外界修士打开了山门。

    柳清欢还是第一次进入少阳派内,与文始派的仙山妙境、巍峨磅礴的门派环境不同,少阳派则另有一种大气厚重,绵延的少阳山上殿宇林立,石墙上覆壁的青苔痕迹述说着这个大宗门源远流长的历史。

    少阳派这次也的确是花费了不少心思,请来讲经论道的都是声名显著的修士,每天都有数场对应不同修为境界的道场,吸引了无数人涌上少阳山。

    “……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

    道台之上,一位元婴修士眼帘微阖,徐徐道来,下方盘坐众人则全神贯注,听得如痴如醉。

    柳清欢虽已是化神,自身之道坚实沉定,但也不拒绝听听别人的道,并从中悟自己的道。不过,这些对穆音音的帮助更大些,便是他没多大兴趣听,也是得陪着的。

    不过今天他却有些走神,目光在能容纳数百人的宽敞大殿内轻轻划过,落在人群中一位容貌普通的女修身上。

    没想到还有同阶道友和他一样有闲心,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女修应是隐藏了身份的华鄢。

    另外,这个道场中还有一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坐在角落里,手拿一华美折扇,端是一派玉树临风、俊美潇洒,看上去就跟个富贵公子哥似的,气氛却凝而不发,隐隐还透出一股邪气。

    柳清欢暗自思忖,也不知这人又是谁,让他一时没对上号。

    等这场讲道会结束,人群往殿外散去,柳清欢拉着穆音音故意落后一步,那位公子哥却是目不斜视,没有停顿地自顾去了。

    华鄢走了过来,笑意盈盈地道:“青木道友新晋阶不久,没在门内巩固修为,倒是带着道侣消遥山水,真是令人羡慕啊。”

    柳清欢亦笑道:“华鄢道友说笑,道不可一日而为,慢慢修就是。”

    三人共往殿外走,华鄢又问道:“你们也是来等洪离开道场的?那老家伙吊人胃口,却要最后一天才出来,不过他修的是清虚道,还是可听一听的。”

    柳清欢有些诧异:“洪离修的清虚道?若了无心,清虚自然,那他的性情……”

    华鄢撇了撇嘴:“你是没见过他以前的脾气,那可真是一点就炸,动辄杀人。他跟五是亲师兄弟,就因为这个性情,被五拘着修了清虚道才好些了。”

    闲聊数句,华鄢便言道与他人有约,各自散了。

    穆音音感叹道:“看来这次道法会来的人不少呢,后面几天不知还有没有化神大修士来。”

    “或许有吧。”柳清欢道:“从过往几次来往就可以看出,万斛界那边行事的效率低下,又牵扯众多,在事情没有进展之前,大家都闲下来了。”

    两人相携着漫步下山,每隔一段距离便能看到几个少阳派的弟子,引导着外派修士往山门方向走,也防止有人在少阳派内四处乱窜。

    到了山门外,两人却遇到前不久同路过的低阶修士杨兴,只见他脸上再无开朗笑容,而是满是忧虑地站在一块较高的石头上,在人流中找着谁。

    柳清欢顿了顿脚,走过去问道:“杨道友,你在这里做什么?”

    杨兴见是他,无精打采地道:“我一个朋友失踪了,找了三天都没找着人。”

    柳清欢目光一深,有人失踪?

    穆音音上前说道:“会不会是他自己走了?这里每日人来人往,他或是自行离开了。”

    “不可能!”杨兴道:“我们约定了要一起去听道的,他期待道场已经很久了,万不可能错过!再说,就算离去,他也会与我们告别。”

    这时,又一个低阶修士跑了过来,杨兴赶忙迎上去,问道:“可有寻着?”

    “没有,我把几个道场都跑遍了,都没看到汪兄。”

    杨兴更急了:“那人到哪儿去了,难道真被人阴了吗?”

    来人平复了下气息,突然警惕地看了看柳清欢和穆音音,住口不言。

    杨兴挥手道:“他们也是我朋友,你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看来这人把谁都当朋友的,即使他与柳穆二人只是同过一段路。

    来人便压低声音道:“我刚刚听到件事,最近这几天好像有不少人都失踪了,无声无息的,就连很多在擂台上受伤的人也莫名其妙就死了!”

    “什么!”杨兴惊叫道:“不可能吧?”

    柳清欢皱了皱眉,开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就是,少阳派的人不是把受伤的人抬走疗伤吗,结果人都死了。开始大家都以为是那些人伤势太重,没撑过去,后来有个人就去找打死他朋友的人想要报仇,结果那人说他只是使了些比较厉害的迷烟,根本不能致人于死地,这事才被人发觉。”

    柳清欢不由想起那日见到段无情时,被抬下台时昏迷过去但伤势并无大碍的金丹修士。

    他下意识就去感应段无情的位置,发现对方正在少阳派内走动,似乎是在巡视。

    耳边收到穆音音的传音:“难道是段无情干的?”

    “不是。”柳清欢亦传音回道:“他身上缠有一缕我的神识丝,不可能逃得过我的眼睛,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去杀人,除非……”

    两人对视一眼。

    “除非他有帮手。”

    “或是分身。”

    此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杨兴已是满脸愤怒,嚷嚷着立刻就去找少阳派要说法,他的朋友拉着他连声劝说。

    “就算我们找去又有什么用?你我不过是只有筑基修为的散修,人微言轻,少阳派要是不认,我们也没办法,说不定还会被他们打将出来。”

    “难道汪兄就这么白死了不成!”

    杨兴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着,引得过路的修士都看了过来。

    柳清欢见再不制止,怕是会引来巡视的少阳派弟子,轻轻一挥衣袖,一股风去,杨兴犹如被泼了一瓢冷水,总算冷静下来。

    “去找少阳派也不是不可以,你们去寻有相同遭遇的人,越多越好,再去讨说法的话,胜算就大多了。如今道法会还在进行,大半个修仙界都聚集于此,少阳派不敢明目张胆地拿你们怎么样的。”

    杨兴两人听了此话后恍然大悟,兴冲冲地就跑去找人了。

    穆音音有些担心:“清欢,他们这样去找少阳派的麻烦,不会有事吧?”

    柳清欢笑道:“没事的,法不责众。再说我可是文始派的人,自是开心看到少阳派有麻烦。”

    笑归笑,柳清欢却知事态正在变得严重,以及诡异莫名,之后盯段无情就盯得更紧了。

    然而段无情仿佛真的很无辜,竟是依然没有任何异动。

    柳清欢更是在少阳派内和周围山脉中都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但是,没等杨兴他们找齐人,段无情却于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死了!

第七百六十章 密谋

    这一日,被无数修士期盼的,少阳派化神修士洪离的道场终于开始了。少阳派为这场道场准备了一个宽敞高阔的大殿,却依然无法容下蜂涌而来想要听道的人潮。

    洪离走上高高的道台,扫了下方一眼,坐下便道:“某年某日,冬,有一求道者独身前往一孤山,欲参拜大德,奈观中无一实修之人,惟有下山。至山脚之时,见一采药老翁,发鬓苍白,见其经过曰:年轻人,可否帮我将此筐背上山,我今日身体欠佳。”

    台下诸人皆不明所以,不知洪离不讲道,却讲这些,但想到对方乃化神大修士,说的每一句话或许都含有道理,便怀着一颗虔诚的心继续往下听。

    “二人便一同上山,因山路崎岖,甚是辛劳,不时便满头大汗。某口中念叨:这是什么道,竟如此难走,您为何大路不走,偏走这崎岖小路呢?老翁曰:愚也不知道,但却知‘道’为何如此难行……”

    柳清欢微微一笑,想来为了照顾大多数低阶修士,洪离的讲道准备由浅入深了,由一个个形象生动的小故事开始,将道之意境融入故事中,发人深省,值得回味。

    由此也可看出,少阳派有多重视这次道法会,而且收到的效果也不错,至少此时在这个大殿中的修士们大多都会铭记今日,并怀有一份感激之情。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洪离的讲道之中时,柳清欢蓦地睁开眼,眸中闪过精光。

    刚刚,通过那一缕神识,他感应到段无情在少阳派中毫无目的地转了半天后,突然隐匿了身形,躲躲闪闪地往少阳派深处去了。

    柳清欢立刻感觉到了一丝蹊跷,在自己门派却做如此可疑行径,这是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他端坐不动,心神已全不在道场之上,而是看着段无情用一块令牌打开禁制,进入了一座山谷。

    那谷中似乎布有大型迷阵,道路极其的错踪复杂,看似有路却连着可怕的陷阱,看似无路一个转身却柳暗花明。

    段无情显然对那地方也不是很熟悉,一步步走得极为小心,终于,他摸到了一道布满了青苔的石壁前面。

    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影子从旁边浓密的乱草中飘了出来,身形鬼魅,无声无息。

    柳清欢先段无情一步发现了这人,不由坐直了身体。

    “什么人!”段无情也终于发现了,惊得大喝了一声,不可等他看清楚后却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道:“你竟敢潜入我少阳派迷迭谷!”

    那影子落地,化作一个面色惨白如鬼的男修,咧嘴笑道:“呵呵,难道等你乖乖带路吗?你要那么乖巧,也不会故意拖延这么多天了。”

    柳清欢神色一凛,这人竟然是一位化神修士!抬起头,目光快速睃巡过整个大殿。

    华鄢依然化作一个面貌普通的女子隐在人群中,而之前那位看上去风流倜傥,隐有邪气的男修则坐在另一边。

    感觉到他的目光,男修侧过脸,朝他勾唇一笑,点头致意。

    柳清欢也微微点了下头,收回视线,不由更加疑惑。

    难道是又有同阶化神修士赶来了?

    而在那座山谷中,段无情怒吼道:“你还有脸说!我为了化神,抛弃正道,悄悄抓捕落单的修士,修炼你那什么以杀融道的法门,结果到现在都没成功!”

    他逼进对方,一张脸因为愤怒也扭曲得不成样子:“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天的小动作,竟敢胆大包天的在我少阳派道法会上杀人,要是暴露了怎么办!你是不是以为这是你们界面,可以任你妄为!”

    “哈哈哈!”那男修狂笑出声,不屑地道:“不过是杀几个低阶修士而已,有什么关系。别废话了,你……”

    他突然停下,目光诡异地落在段无情的发梢上:“你知道你身上有脏东西吗?”

    身在远处的柳清欢一惊,对方看来是发现他附在段无情身上的那缕神识了。果然,下一瞬间他便与那边断了联系。

    柳清欢的心,附在穆音音耳边轻声说道:“我离开一下。”

    沉浸于洪离讲道的穆音音回过神,虽然疑惑,但也没多问,而是准备跟着起身,被柳清欢按住。

    “你继续听你的,不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我只是去确认些事,一会儿就回来。”

    他身形一淡,没有惊动那些全神贯注听道的低阶修士,悄然向大殿出口处走去。

    “虚静之道,天长地久,神微周盈,于物无宰……”台上的洪离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却微微抬了抬眼帘,暗恼地瞥着柳清欢离去的身影。

    柳清欢虽知半途离开近似无礼,但他此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怪只怪你洪离不把自己门下弟子看牢,竟然跟一个外界化神修士有了勾结!

    段无情的话中提到了“你们界面”几个字,说明那人恐不是云梦泽的人。

    柳清欢心念电转,一边往殿外走,一边在心中猜测:难道是阴月血界哪个化神修士滞留在了他们界面?

    另外,两人的对话也解答了为何段无情身上会有那么浓重的怨煞,以及这些天失踪修士的去向。

    以杀融道?柳清欢不由暗自嗤笑!

    段无情怕是想化神想疯了吧,竟然信任一个来路不明的外界修士之言,简直愚蠢之极!

    终于出了人满为患的大殿,柳清欢思忖了下,他对少阳派门内布局并不熟悉,一时找不准那山谷的位置。而且那座山谷明显是防守极严的秘地,段无情带着外人进去,说不定是想盗取什么东西。

    他对少阳派的东西并不如何感兴趣,也不想追贼不成反成贼,所以最稳妥的办法还是通知五,让少阳派自己抓去吧。

    如此想定,他在殿外扫了一圈,在角落里随手抓了个守卫:“你们五道尊在何处,带我去见他。”

    那少阳派的金丹修士愣了愣,怒道:“你谁啊,我们太尊岂是你想见就能……呃!”

    已解除了伪装的柳清欢拿出自己的身份令牌:“现在可以见了吗?”

    “青青青木道尊!”

    金丹修士猛然发现自己面前是一位化神大修士,大受惊吓之下,连说话都结巴了还不忘高喊一声!

    因为他的这一声大叫,那些无法进殿听道又不肯散去的修士们纷纷望来,等看清人后,柳清欢身边瞬间出现好大一片空地。

    “青木道尊!”

    “哇,真的是文始派的青木道尊!”

    大典才过去没多久,很多人都在大典上见过柳清欢。于是大殿前哄然乱成一团,拜见之声响成一片,甚至还有人激动地跪拜了下去,请他施展青霖之术。

    骚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传开,柳清欢无奈,朝人群挥了挥手,便果断抓着那名守卫跃上半空。

    金丹修士被人提着衣领,却兴奋得脸都红了:“青木道尊,我派太尊在五行峰上,那边……”

    只是他们刚刚落在五行峰上,柳清欢便见一人全身往外狂冒魔气和鲜血,满脸痛苦惊恐之色地从山那边疾奔出来,嘴里还在狂呼大喊着!

    “太尊,救我,我不想死……”

    柳清欢突然发现这人竟是段无情,身形一闪便到了身前:“你怎么在这里!”

    段无情身上处处龟裂,一块块血肉往下掉落,露出森森白骨,几乎已没了人形。

    他扑向柳清欢,眼中绽放出狂喜:“青木道尊!快用你的青霖甘露,救命……”

    五从殿内飞出,震惊地看着他二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柳清欢将青木之气输入段无情体内,然而对方也不知是受功法反噬,还是其他原因,身体已在崩溃边缘,便是青木之气的疗伤之效也赶不上崩溃的速度。

    这种情况,柳清欢只能厉声喝问道:“快说,跟着你的那个他界的化神修士呢!”

    段无情大口大口往外涌血,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断断续续地说道:“他界、他界……,他说要帮我晋阶化神,让我、让我带他进、进……昆仑仙墟……”

    “砰!”

    段无情的身体轰然爆开!

第七百六十一章 昆仑仙墟

    “砰”的一声大响,段无情的身体崩溃成泥,血肉横飞得到处都是,就连元婴都被腐蚀得只剩下一滩黑水。

    黑雾般的魔气滚滚而出,经久不散。

    五行峰上,一片死寂。

    路过的外派修士、少阳派门人全都呆立当场,不少人还被溅了一脸血,却只怔怔地望着两大化神修士。

    这边的偌大动静,引起了附近其他山峰的注意,有不少人都往这边飞了过来。

    五一挥衣袖,将还未散去的魔气一卷而空,怒斥门下弟子:“封山,不准其他人靠近过来!”

    他神色震怒,眼睁睁看着自己门下的元婴期大圆满修士崩体而亡,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身上还带着十分不正常的魔气。

    这对正在举办道法会的少阳派而言,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柳清欢缓缓撤去沾满了血沫的防护罩,抬头看向五:“……昆仑仙墟?”

    五不由一愣,段无情到最后神智涣散,嘴里还在狂往外涌血,以至话音断断续续,最后几个字尤其模糊,刚说完便爆体,所以只有离得最近的柳清欢听清楚了。

    他急声问道:“无情死前提到了昆仑仙墟?”

    柳清欢确定地点点头。

    就见五脸色为之大变,身形突然化作一道五色流光,疾射而出!

    柳清欢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身后却又有两道破空声,回头一看,却是已恢复原本容貌的华鄢,以及那位俊邪男修赶了上来。

    “哈哈,早听人说少阳派内有一条通往昆仑仙墟的捷径,看来是真的了!”

    这两人显然早就到了,只是一直隐匿着身形没出现而已。

    柳清欢一边跟紧前方的五,一边问道:“不是说昆仑仙墟藏于昆吾山脉中,只有有缘之人才能找到山门吗?”

    昆仑仙墟,在云梦泽是一处极为特别的存在。传说巍巍昆吾之中,曾经存在着一座仙宫,其内云阶月地、瑶草琪葩,美不胜收。更有一块集天地之造化的奇石,内藏无数奇珍异宝,每个进入昆仑仙墟都能从那块大石上得到一件命定的宝物。

    而想要进入昆仑仙墟,却得看缘份。有人一生在昆吾山中寻找,都没找到山门,也有人第一次去找便找到了。

    颜柔的母亲毒娘子就曾进入过昆仑仙墟,幸运地进了门,又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了那块奇石,得到了春生和风丹的丹方,将颜柔先天不足的经脉治疗好。

    华鄢笑道:“从此北去,不远便是昆吾山脉,横芜山脉不过是其支脉而已,而少阳派自古就在此地建派,握有一些昆仑仙墟的秘密又有什么稀奇的。”

    那俊邪男修突然开口道:“捷径懂吗,既然是捷径,便人人都是有缘之人。”

    柳清欢微微侧目:“还未请教,你是?”

    男修笑了笑:“夏侯清。”

    夏侯清?

    柳清欢目光闪了闪,突然想起一事。

    据说云梦泽有一位魔修出身的化神修士,自七八百年前就开始闭生死关,即使两界之战也未出现,所以直到现在他也没见过。

    那人似乎就姓夏侯,单名一个清字,莫非就是眼前这人?

    “原来是夏侯道友,失敬失敬。”

    夏侯清哈哈笑道:“我一出关,就听闻青木道友如今盛名远播,今日一见,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说话间,前方的五已落了下去,看到身后跟来的三人,不由皱了皱眉。

    华鄢先声夺人,喊道:“五道友,听闻你派潜进来了一位其他界面的同阶修士,还杀了你们一个元婴弟子,而洪离道友不能半途中止道场,所以我等特来帮忙!”

    说得大义凛然,毫无私心。

    五扯了扯嘴角,知道赶不走这些人,只好作罢,一边打开山谷的禁制,一边看向柳清欢:“青木道友,你之前问的那句‘他界的化神修士’是什么意思,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柳清欢听出了对方话中隐藏的怀疑之意,这便是他不愿多管闲事的原因,不过因为早有所料,所以也不意外。

    “几日前,我和道侣二人路经此地,便顺便来你们少阳派看看道法会,然后遇到你派那位段无情,发现其不妥,身上带有只有近期内杀人极多才会有的极重的怨煞之气。我心存怀疑,便将一缕神识丝附在了他身上……”

    几人先后进入谷内的迷阵,五在前,一边听着柳清欢的讲述,脚下却没有半分停顿,显然对此地极为熟悉。

    “他界修士?”华鄢猜测道:“难道是阴月血界哪个家伙滞留在我们界面了?”

    这倒与柳清欢想的一样,夏侯清却摇了摇扇子,提出不同意见:“也有可能是其他界面的人啊。”

    华鄢耸了耸肩:“管他哪个界面的,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她笑咪咪地看向五:“这山谷内可真有一条通往昆仑仙墟的捷径?”

    五悠悠叹了一声,片刻后才答道:“不错,我少阳派的确找到一条路能进仙墟,不过……”

    其余三人不由精神一振,听到“不过”二字,又愣了愣。

    “那条路,每隔四五百年才会连通一次,而且极不稳定,一不小心就可能落入虚无裂缝,被切得支离破碎。”

    “这么凶险?”华鄢怀疑地问道,显然不太信他的话。

    五开了头,便也不再隐藏:“道友不信,我也没法。反正我少阳派并不敢放弟子进去,想进仙墟,还不如自己去昆吾山脉中转一转,说不定就寻着山门了。”

    柳清欢突然道:“凶险是相对于低阶修士而言吧,如我等修为,便算不得什么了。”

    “对!”华鄢立刻附和:“定是这样!”

    五不置可否地没有回答。

    柳清欢又道:“而且,那条路现在应该是连通着的,不然段无情也不会以此与那个异界修士做交易了。”

    五回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到了。”

    几人爬上一处陡坡,原本是深沟的地方突然一变,出现了一面长满青苔的石壁,此时壁上已经打开了一个大洞,里面幽深黑暗,风声凛冽得犹如千万只凶兽在怒吼咆哮。

第七百六十二章 各怀心思

    “这就是通往昆仑仙墟的通道?”

    柳清欢走近一些,幽深的通道仿佛一张张开的大口,要将胆敢进入的人全部吞噬。

    夏侯清也凑近过来,伸手感受了下洞内传出来的猛烈的罡风,神色有些凝重。

    一路上显得兴冲冲的华鄢此时却颇为谨慎:“五道友,你进去过没,里面是什么情况?”

    五看到被强行破开的入口,脸色有些难看。被人侵入自家的秘地,而且还是门下弟子里通外合带进来的,他便更觉丢脸。

    然而对方已经进去了,一时半会想抓也抓不到。

    见那三人都盯着入口处,五心中一转,道:“各位,你们若想进入昆仑仙墟,那就请便,本人绝不阻拦。不过我再提醒一次,这条通道极不稳定,便是你我这样的修为也会有陨身之险。”

    华鄢与夏侯清对视一眼,都沉默下来。

    柳清欢若有所思地看着五,道:“这么说,道友你并不打算进去了?那异界修士身份不明,又擅闯你少阳派,你不想将之擒住审问?”

    华鄢亦点头道:“是啊,我总觉那人极为可疑,行事诡异。夏侯道友,你说呢?”

    夏侯清淡漠地摇了摇扇子:“你问错人了,对此我完全不关心。不过嘛……仙墟还是值得一进的。你们慢慢商量,我先走一步。”

    他将手中扇子一转,划出一片荧光,两步便跨进了通道,身形转瞬间便被黑暗吞没。

    柳清欢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这人也不知是轻率还是胆大,也不怕有诈。

    华鄢却“啧”了声:“魔修果然都是些冷血的家伙,封界战争都能漠不关心,无利不起早,百事利当先。”

    她美目一转:“五道友,你还没回答我们的问题呢。”

    五苦笑道:“我自也是想擒住那人的,只是,如今道法会还未结束,又出了这事,你们也知我师弟那性子……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冒险行事的。”

    他叹道:“我倒羡慕你们呢,华鄢你无牵无挂,自可洒脱行事,而青木道友背后还有空无和云逸撑着文始派,也要自由得多。”

    而他,需要考虑与权衡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一席话说得在情在理,道尽肩负一个大宗门的甘苦辛劳。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在场两人完全不为所动。

    华鄢暗自撇撇嘴,心道我又没逼你进去,不过是想先探问下通道内和昆仑仙墟里面的情况,你不肯说就不说吧,却扯这么多有的没的。

    五这老家伙越来越滑溜了,肚子里弯弯绕绕的,别想从他嘴里淘出点真话。

    柳清欢亦是面色平淡,目光落在那大洞上,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不接话,五也自觉没趣,终于道:“我也只进过一次昆仑仙墟,到了里面后,会随机传送到一个位置,而且里面是另一个空间,不受小世界的限制,你们大可大展拳脚。”

    柳清欢眼睛亮了亮,有了几分意动。

    “相信你们都知道那块蕴藏着无数宝物的奇石吧,就在仙墟内一个叫璇霄丹阙的地方,每个找到它的人都能从那里得到一件命定的宝物。”

    五拱手道:“那么,两位道友,我脱不开身,那位异界化神之修就只能拜托你们了。”

    华鄢嗤笑一声,走向前去,临进入口才回头道:“别算上我,我一个散修,管他是来自哪个界面呢,又有什么目的,都与我无干!”

    想让人帮忙,还一点好处都不想给,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说着身形一闪,也消失在黑暗的通道中。

    五不由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柳清欢。

    柳清欢也看向他:“五道友,我有说过我要进去吗?”

    五愕然:“你不进去?”

    柳清欢复又笑道:“我的确对仙墟有些兴趣,不过我道侣还在你少阳派,若抛下她独自进去,回头怕是要跟我闹脾气的。”

    五无语了,气氛不由沉默下来。

    柳清欢也不急,甚至走开了两步,一副随时准备离开的样子。

    到最后,五无奈地在袖子里摸索了片刻,拿出一枚玉简:“青木道友,听说你的水系炼丹术登峰造极,我这有一张水系丹方名叫青泽丹,与火系的昊元丹一样,都是适合我们化神修士提升修为的丹药,还请收下。”

    水系丹方?有点意思……

    一般的丹方都是火系的,晋阶化神后,他也在门派的秘库内找过,但水系炼丹术原本练的人就少,练到他现在这种层级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他若想找适合化神阶段的丹药的话,只能自己改良昊元丹的丹方。

    如今能少费一些功夫,他还是乐意的。

    “哦,那怎么好意思。”柳清欢淡淡推脱了两下,便收下了:“至于那位异界修士,我会尽量找到其踪迹,并探明其来历。”

    五也知自己给的报酬只那么点,再高的要求也提不了,道:“那就拜托了!”

    柳清欢拱了拱手,给穆音音发了道传讯符,将自己即将要去做的事及想法都细细说了,这才转身迈入狂风呼啸的洞穴。

    然而一进入口,风突然停了,无边的黑暗侵袭而来,寂静而又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隐约还有水滴滴落的声音。

    先进的两人自然早已不见踪影,柳清欢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身上光华闪动,布下层层防护,然后放出神识,探查环境。

    眼前是一条曲折崎岖的通道,时宽时窄,四壁潮湿,不知名的水液顺着石壁滑落,在地上汇成一滩滩小水坑。

    柳清欢以灵力附指,轻轻摸了下,只觉那水液滑腻异常,可想而知若是不小心踩到水坑,绝对会滑溜出去。

    想了想,他拿出太一霜凌骨,很快,四周的墙壁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就连脚下的水坑也冻结成块。

    柳清欢这才轻轻一踏,脚下虚踩着一股轻风迈步向前,然后没走几步,他便突然停下!

    只见一根头发丝那般细的黑线横在洞穴中间,位置大概在腰腹上下。

    退了一步,他将太一霜凌骨轻轻递出,碰了碰那黑线的一端,便见其周围的空间猛起波澜,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荡漾而出,仿佛一张布满利齿的小口,贪婪地想要撕咬、吞噬周围的一切!

    不过太一霜凌骨先天就带有空之属性,自然不受吞噬。

    “果然不简单啊!”

    低喃了一句,若他一时大意没察觉到这条裂缝,很可能就被从腰腹位置切成两半了!

    柳清欢收回骨木剑,轻巧地绕过黑线,继续前行。

    通道果然如五所言极不稳定,时而有空间裂缝横亘在各处,时而有迅猛的罡风吹得人站不住脚,甚至有一段路如地震一般剧烈抖颤,在虚实之间不停变换。

    在那里,他遇到了先他一步进入的华鄢。

    “哟,你也进来啦。”

    华鄢看上去有点狼狈,一角衣袖被切掉了,见柳清欢连发丝都没乱,不由侧目!

    不过是一个不久前才晋阶的修士,难道还能比已是化神中期的她厉害?可是仔细一感应,对方身上那如海如渊一般的气息,的确不比她弱多少!

    她所不知道的是,柳清欢原本就不是一般的修士,修炼双婴的他即使刚刚踏入化神,实力也绝不是拿普通的化神初期修士就能衡量的!

    华鄢暗自心惊,面上却不显,反而热切提议道:“接下来的路,我俩联手如何?”

第七百六十三章 不稳定的通道

    对于华鄢的联手提议,柳清欢既不感到意外,也不感到惊喜,只是淡淡点头道:“好啊。”

    前方便是那段极不稳定的地方,大约有十几丈长,通道四壁时而扭曲,时而左右摇摆,晃出一片令人胆寒的虚影。

    两人都沉默地看着,好一会儿,华鄢问道:“怎么样,有把握过去吗?”

    柳清欢拂了拂衣袖:“我们还有选择吗?除非掉头回去。”

    华鄢嘻嘻一笑:“那好,就看你的了!”

    柳清欢看了她一眼,明白这人虽说了联手,但还是心存试探之意。

    也不多说,他一挥太一霜凌骨,一片绚丽而又轻薄的霞光随之升起,围绕着身周缓缓飘荡,随后轻轻一跃。

    在他背后,华鄢的目中露出深意,一眨不眨地仔细看着他每一个动静。

    一踏进那段通道中,柳清欢便感觉到一股庞大的撕扯和挤压之力,仿佛五脏六腹都在随着四壁扭曲摇晃。而脚下地面又湿又滑,还在抖动个不停,几乎无法站住!

    他面色微变,澎湃的法力往下急涌,身形瞬间稳如磐石,未执剑的手飞快掐了几个诀,无形的道意弥漫全身,抵御住那股拉扯的巨力,这才迈出第一步。

    这等空间不稳之地,使用遁术或大威力的法术都无异于找死,唯有一步一步走过去。

    地上出现一个个深深的脚印,无数乍然浮现又乍然消失的黑色光华冲击而来,引得身周霞光如惊涛骇浪般翻腾起伏。

    柳清欢走得很慢,但也很稳,时刻警惕着通道内的变化,还得避开那些虚无裂缝。

    走到一半,脚下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柳清欢一惊,空间似乎都扭曲在了一起,眼前黑暗的通道甚至有几个瞬间消失不见,闪现出陌生的山川河流!

    柳清欢神色凝重,往后退了一步,身上原本天青色的衣袍哗的一下变成了深沉的墨蓝,左臂处也随之绷紧,变成坚韧凝厚的硬甲!

    与此同时,一股巨力从侧面猛然袭来。

    他闷哼一声,手中太一霜凌骨一抖,浓郁的霞光汹涌而出,脚下也骤然涌现出浓厚无比的青色云气,仿佛无数条粗壮的树根般深深扎入地面,这才稳住身形,没被撞入右方一道长长的裂缝!

    这一切突如其来的空间不稳只持续了短短几息,通道又徐徐平静下来,只剩下余韵般的震动。

    身后传来华鄢的高声问询:“你没事吧?”

    柳清欢镇定了下心神,随口回了句:“没事。”

    好在接下来的路程未再出什么意外,等全部通过后,他才发现自己已是大汗淋漓,因精神高度集中和紧张,此时未免感到一丝疲惫。

    短短十几丈的距离而已,他竟花了半刻钟才走完,不由暗自乍舌。

    难怪五说少阳派不允许门下弟子由这条通道进昆仑仙墟,如此凶险难行,化神之下绝无通过的可能。

    此时通道另一头的华鄢心都凉了。

    看到柳清欢过得惊险万分,换成她,却未必应付得了突然爆发的空间不稳,于是便有些却步不前。

    柳清欢回头看去,见到的便是一位美人楚楚可怜地站在那里,时不时还朝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青木道友……”

    可惜她遇到的是不解风情的柳清欢,或者即使看到也只作不见,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可以慢慢来,我需要调息一下。”

    华鄢暗骂一声榆木疙瘩,果断收起了娇弱之姿,挥手取出一把灵伞,撑开后垂下无数摇曳的瑰丽花枝,将周身护得滴水不漏,又深吸一口气后,才踏进那段通道中。

    她的运气比柳清欢好多了,至少途中没遇到什么意外之事,只不过等艰难通过后,她身上又添了两道伤痕,那把灵伞更是已千疮百孔,明显报废了。

    这让华鄢的脸色变得冷硬,一路上再没说过一句话。而后面的路程虽有些小惊小险,总的来说还算顺利,等进入昆仑仙墟,两人被随机传送分开,“联手”之说自然沦为空谈。

    仙墟内,一片茫茫水域中突然响起“扑通”一声,一个身影直直坠入水中,身体被淹没了大半,然后就像一根插进泥里的木棍,僵住了!

    柳清欢无语地动了动手脚,立刻感觉到无处不在的阻力,不仅没拔出身体,还往下沉了沉。

    没至胸口的泥水污浊不堪,浓稠而又细腻,仿佛吞人的沼泽一般不动则已,一动反而越陷越深。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灵力越来越凝滞,陷在泥中的身体部分也渐渐感觉不到体内灵力的流动!

    柳清欢干脆停了下来,抬头望向四周,然后讶异地眨了眨眼睛。

    进来之前,他还以为昆仑仙墟即使不是仙气弥漫,至少也会像上清幽虚大洞里那般峰峦叠嶂,奇花异草遍地。

    然而眼前只看到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色水域,天色昏暗得像是要下雨了,远方暗影幢幢,所有东西都浸在污浊的愁云惨雾中。

    “这就是仙墟?果然不愧带了个‘墟’字啊!”

    感叹了一句,柳清欢这才把注意力放到身下,只觉头疼不已。

    他艰难地从腰间解下灵兽袋,勉强凝出一丝灵力打开,然后往空中一抛。

    随着一声难听的驴叫,灰驴从袋中窜了出来,睡眼惺忪地伸了下懒腰,明显刚从睡梦中醒来。

    这次出门,他原本是谁也不准备带的,只想和穆音音两人过清静日子,但在其他人的强烈要求下,最终还是把在门派里到处捣乱的灰驴带上了。

    也幸亏带上了它,不然他现在可真要费一番手脚才能脱困。

    “蠢驴,快过来把我拔出来。”

    灰驴终于看到了柳清欢,惊吓得扯着脖子嘶叫,不进反退地跑远了几步!

    他额上的青筋直跳,骂道:“再退!再退就把你剥皮炖了!”

    之后,经过一人一驴好一阵艰苦卓绝的努力,柳清欢才终于从黑胶一般的泥水中脱了身,趴在灰驴身上还犹感心有余悸。

    “啊呃啊呃!”

    对于也被糊了一身泥水,灰驴嫌弃得连连惨叫,被呼了一巴掌才消停。

    凝出清水洗净全身,感觉到体内法力重新开始流动,柳清欢松了口气,这才安抚地拍了拍灰驴:“又到你施展身手的时候了,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却见灰驴迷茫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会儿后又团团乱转,一副完全找不到方向的样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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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少年柳清欢,于战乱中走出,红尘炼心,坐忘长生。坐忘长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坐忘长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坐忘长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