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二章 决策
柳清欢将手中的跨界传讯符丢在桌上，嘴角浮起一丝冷冷的笑意：“到了将万灵界踢出局的时候了！”
摊开的传讯符上，一行行文字闪烁着流沙一般的璀璨光泽，记载着三界谈判的最新进展。
在场之人，四大宗门各来了一位，又有苍、清遐、华鄢等人，却看也没看桌上的传讯符，此时都因柳清欢那句“将万灵界踢出局”的话而愣住。
天河跳了起来，激动地道：“万灵界是我们想踢就能踢的？我说青木道友，这般大话，我们私下说说还行，若被那些大界的空阶修士听到，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他脸上带着明晃晃的嘲讽，口沫喷得到处都是。
华鄢厌烦地看了天河一眼，拿出绢帕嫣然笑道：“天河道友说的也没错，我界哪有本钱去与万灵界硬碰，要不是有万斛界在中间牵制，我们……”
她的话戛然而止，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柳清欢扫过屋内其他人，这些人都是历经多般艰难才修到化神境界，自然没有真正的蠢货，显然只需要一点提点，便想到了关窍之处。
云逸沉吟道：“若是借助万斛界之力，倒不是不能把万灵界踢出局。不过……”
“不过，如果我们开口求万斛界解决万灵界，怕是会对接下来的谈判极为不利。”五接口道：“而且还很可能被对方狠狠咬一口。”
五的目光中带着审视，看着他道：“看柳道友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是已有了应对之法？”
柳清欢道：“也算不得胸有成竹，的确是有些想法，还要听听大家的意见。”
他重新拿起那张跨界传讯符：“先把万灵界撇在一边不谈，我们看看我界与万斛界如今的谈判情况。当年三个条件的第一个，五千年这个时间我们一直没松口，对吗？”
五点头：“不错，五千年，云梦泽或许就能出一个大乘修士了，是我们为以后留的退路。”
柳清欢轻轻一挥，传讯符上的字一个个跳起来，半浮在众人之间。
“而第二个条件，建造界域之墙因耗费太大，万斛界不肯答应，但他们同意了仿造青藜荒洲，到时只留一条通道让云梦泽与主界面相通。同时，万斛界还承诺可拿出几套星辰大阵，将云梦泽修仙界人口稠密之地保护起来。”
柳清欢看向其他人：“据我了解，星辰类的大阵，诸如周天星斗大阵一类的，便是罩住整个界面都绰绰有余。这里却说‘几套’，那肯定就是比周天星斗大阵要低一层级的阵法吧。”
他沉吟道：“这一点，着实让人思量啊。”
凌云冷然道：“万斛界的意思，就是想让我们把一些无主之地让出来。”
五道：“我们主大陆这边，也只有北境和南方一些苦寒之地人烟比较稀少，但也没有空处。啸风大陆灵气稀薄，与主大陆无法比。万斛界恐怕是想让我们把东荒之地送给他们。”
柳清欢恍然道：“原来如此，东荒之地……原来便是云梦泽的一部分，即使经过剧变，上面的修炼资源也不比主大陆少。看来我界的情况已被人摸得一清二梦了啊。”
天河在一旁冷笑道：“万斛界也不是什么好鸟，狼子之心不死！”
五无奈地摇头：“想完全不给人甜头是不可能的，这种情况我们当初不也预料到了吗？”
柳清欢挥散浮在空中的文字：“所以，‘化神以上空阶修士除非特殊情况不得进入云梦泽’这个条件，万斛界显然是不可能同意了。”
他拍了拍手，突然露出轻松的笑容：“各位道友，你们还记得我们当年定计时，预设的最后底线吗？今天的情况，可比我们那时预料的可要好上不少啊！”
众人都想起从前，都不约而同的点头。
云逸叹道：“万斛界的确还算好，至少他们没有仗着大界而蛮横不讲理。特别是太清门和长生殿，在这些年的谈判中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不然那些大乘修士挥挥手，便能灭了我们。”
一向少言寡语的清遐突然开口道：“大道修士，遵循天道，守得本心，一味滥杀之人少之又少。”
其他人想了想，都纷纷赞同地点头。
就比如在座之人，也算是站在一界顶峰了，但也没有就此放纵**，令下面的修士动辄得咎。
柳清欢却道：“这只是一方面，还因为万斛界以前得到过教训。”
当年鬼圣魔姝夫妇血洗玄光宗，让一殿二门四宗变为了现在的一殿二门三宗，显然让万斛界修仙界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万斛界不想重蹈覆辙，才会颁出保护法令，手段也温和了许多。
毕竟，鬼圣魔姝夫妇所在的含烟湖，与云梦泽同属于五湖圣地之一，谁知道云梦泽会不会再出第二对鬼圣魔姝呢？
柳清欢又道：“那么，我界与对方的最大争议点，应该就在那个五千年的时间上吧？”
五道：“对……”
天河站起来，不耐地打断他的话：“我们今天说的是如何解决万灵界的问题，你们却扯了半天万斛界！青木道友，你到底要说什么！”
柳清欢仿佛没看到他的着急，依然不紧不慢地道：“万灵界显然是看到我二界谈判顺利，感到自身快要沦为局外人，才会突然大口空话，也不管办不办得到，就全盘同意我界的条件。”
他瞥了天河一眼：“不过不管万灵界如何，只要不理，他们跳得再高，也是白搭。让负责与万灵界联系的贞机与玄鸿都撤回，直接切断与他们的谈判！”
他的语气极为绝决，其他人却面露迟疑。
“这……”五忧虑道：“要是万灵界恼羞成怒了怎么办？”
柳清欢依然不改坚决，道：“那又如何，难道他们还能现在就来灭了我们？”
他笑了笑：“你们信不信，我们头顶上方现在就有那两界的大修士在看着！”
一群人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地抬了下头。
华鄢一脸惊吓地道：“不会吧……”
柳清欢却一脸笃定地道：“要是一块诱人的肥肉摆在你面前，你会放在一边不管任人觊觎吗？”
华鄢翻了个白眼：“我不爱吃肥肉。”
其他都笑了起来，五也笑道：“倒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可是，就怕万灵界再闹腾啊。唉！归根结底，还是我们自身太弱小了。”
柳清欢道：“所以，能尽快与万斛界取得共识最好。我们也不妨让一步，把保护时间从五千年降到三千年，其他条款就照现行，然后坐壁上观。”
“三千年？”五皱眉道：“比他们现在提出的还少五百年啊。在座各位，有谁能在三千年内修到大乘？”
柳清欢道：“五千年只是一个估计，修炼之路无定数，谁又能保证五千年就真能到大乘。同样的，也未必三千年就不能修到大乘。”
天河立刻嘲讽道：“呵呵，你不会说的是你自己吧？”
柳清欢一笑：“原来天河道友这么看得起我，认为我三千年就能到大乘啊！”
天河脸色瞬间胀红，不过不等他再说什么，柳清欢便转过头去，继续道：“啸风的闻道兄天资卓绝，少阳的洪离道友更是我辈第一人，其他道友也都非一般之人，而且还有贞师前辈和大衍师兄在，哪里又轮得到我。”
五挥手道：“这些先不论，如果万斛界在这时故意拿乔，将前面的谈判结果全部推翻呢？”
柳清欢冷笑道：“那就继续拖吧，他们不急，我们更不急！而万斛界是绝不可能放弃云梦泽的，只要有这个前题在，我们就能安然无忧！”
其他人不由对视一眼：的确，万斛界对将离失的界面全部找回这事有极强烈的意愿，对云梦泽也是势在必得，自然不会允许除他们自己之外的人染指云梦泽。
第八百二十三章 搬空、割肉
柳清欢干笑道：“不了，不了……空无师兄在那边多年，对万斛界的了解想必已远胜于我，我还是不要过去添乱了。”
五见此，倒也不好强求。
外界大事谈完，众人的神情也松懈了些，屋内气氛不再那么凝重。
趁着松散走动的时机，云逸拉着柳清欢到一旁，低声问道：“师弟，莫非真的和传闻一般，你在万斛界与人结下仇怨了？”
柳清欢还能说啥，只能含糊以应，并决定回头就去门派秘库寻一寻，看能不能找到一部有用的藏匿之术。
他也不可能永远龟缩在云梦泽，如果之后谈判顺利的话，云梦泽回归万斛界已是指日可待。
更何况他要修炼八字剑诀或其他大威力法术，在云梦泽也太过受限，还是得去大界才行。
想要玄天之宝不被人发现，一味躲避乃是下策，最好还是找一部能保护住丹田不受人窥探的术法习练，然后离冥山战域远远的，也别跑到那些大修跟前去乱晃。
“咳咳！诸位道友，我与清遐道友有一事不明，想向各位请教一下。”
柳清欢转头看去，却是苍走到上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因云梦泽主大陆这边太过强势，啸风大陆和东崖遗岛除非事关自身利益，在其他事情上很少发表意见。
以往有实力强横的闻道在，在每次化神修士的聚会还能说得上话，但闻道现在闭关了，苍和清遐大多时候却是随大溜而已。
众人都有些诧异，停止闲谈坐回原位，看苍要说什么。
苍偏头与身侧的清遐交换了个眼神，说道：“之前我界与万斛谈判的结果，万斛界似是有意东荒之地，难道，我们就这样双手奉上？”
柳清欢心中一转，有些猜到这两位想说什么了。
东荒之地历经沉沦、战火之后，早已不是当初的无主之地。
当年啸风大陆在封界战争中被攻破，残余修士转移至东荒之地，继续抵御阴月血界的侵蚀。虽后来闻道回界，重新夺回了啸风大陆，但还是有不少人不曾离开，就此在东荒之地落地生根。
而东崖遗岛就在东荒之地旁边，有广阔的大陆可用，又怎么会再拘于动荡狭小的岛屿，更是大半迁移到了陆地上。
现在万斛界想要云梦泽开放东荒之地，到时定会有无数外来修士涌入，势必会破坏现有的平稳。
果然，苍脸上露出不满情绪，道：“你们主大陆这边，占尽机运地利，而我啸风大陆和东崖遗岛，却是支离凋零的苦寒之地，好不容易才有块可安定修炼的地方。所以，我不同意把东荒之地开放给万斛界！”
清遐也附和道：“我也不同意。”
屋内陷入沉默，一时没人说话。
五只好开口道：“那两位道友觉得，我们该让出哪块大陆？”
云梦泽这边是绝不可能让的，啸风是原生大陆，灵气稀薄，东崖遗岛又太小，万斛界怕是看不上。
苍沉着脸道：“难道就一定要让？！与万斛界再谈谈，用其他条件补不行？”
天河嗤笑一声，道：“对方看上的就是我们的地儿，我们不给出一部分利益，恐怕就要送出更大的利益！”
五朝天河摇了下头，止住他继续嘲讽，无奈道：“如果可以，想必在座各位没人愿意割让利益。别忘了，不只是你们，我们这边也有不少产业在东荒之地上。”
云逸道：“也不是没办法，修炼资源能搬走，灵脉矿脉都能抽离。你们那边不是灵气稀薄吗，抽出来的灵脉正好可以重新安置，也能减少很多损失。”
苍眼睛一亮，脸色也随之好转了些。
其他人目光闪烁，显然都打起了主意。
五想了想，道：“啸风大陆在封界战争中经了大难，战亡的修士太多，现在也算是地广人稀。清遐道友，你们东崖遗岛不如搬到那边去……”
一群人热烈讨论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去把东荒之地上所有好物全都搬空。
云逸有些忧虑，低声对柳清欢道：“要是做得太过，到时万斛界的人恼羞成怒怎么办？”
“放心吧。”柳清欢道：“怎么可能搬得空一块大陆，就是那些秘境就不能移走，还有一些很少有人能踏入的险地，其内也会留下极为丰富的灵物。”
“而且，东荒之地才重出几百年，很多隐秘都还未来得及探明，历史上也曾有好几个有名的洞天福地，虽然到现在还未出世，但只要找到一个，也就够了。”
云逸叹道：“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要忍痛主动割肉出去，何等悲哀……”
柳清欢默然，好一会儿才道：“忍这一时之辱，总有一天我们能加倍找回来！”
云逸想了想，自我安慰道：“好在回到万斛界，对我们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接触的天地会更大，见到更多珍物，也不用再飞升到其他界面。说实话，我还真不愿离开我们文始派呢。”
柳清欢眼中浮起一丝暖意，与云逸相视一笑：“门派就是我们的根，只愿它有更加壮大辉煌之日。师兄，这就需你我共同努力了。”
这时，五拍掌道：“诸位稍安勿躁，现在还不知万斛界那边会如何反应，所以我们暂时还不能动，说不定到时不需要搬呢。”
话虽这么说，该做的准备却不能不做。
众人又商量了一阵，便纷纷借口还有他事，颇有些迫不及待地散了。
柳清欢感到有些好笑，但又有些忧虑。
云梦泽对外虽然还算团结，但内部却也纷争不断。接下来一段时间怕是热闹了，恐怕会出现不少因争夺灵脉、资源而生出的干戈。
不过文始派在东荒之地上也占了好几处大灵脉，和不少矿脉灵园，也需要做些准备。即使现在不动，按收拢的也要提前收拢。
因为事多，他与云逸直接通过传送法阵回了门派，便召来人安排。
云逸指着地图道：“锁龙山脉那处灵脉绵延千里，范围广，又深埋地底，下面的元婴师侄怕是不能收回来，到时可能要麻烦师弟走一趟了。”
柳清欢点头应了，又想到古兽族当年就是被安排在锁龙山脉，若是移走灵脉，还得再给他们寻找合适的居住之地。
一直到把所有事安排好，柳清欢才离开不死峰，回到后山的清涧峰。
“师父！”
姜念恩一见他，就眼巴巴地跟上来。
柳清欢头也不回地问道：“柔儿现在何处？”
姜念恩忙道：“师姐目前就住在前山，因怕师父责怪，不敢来清涧峰。”
“叫她来见我。”
柳清欢脚步未停，只平淡吩咐了一句，进了平常坐卧的偏殿，所以也没看到身后姜念恩脸上的为难之色。
坐下没多久，便见姜念恩掀帘而入，并朝身后招了下手。
接着，颜柔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男修。
柳清欢有些错愕，目光在颜柔高挺的肚子上扫过，又落到她身边那男修身上。
那男修金丹后期修为，目如朗星、鼻如悬胆，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
从进门开始，这男修便一直恭敬地低着头，行止拘谨，看得出来十分紧张。
颜柔小心翼翼地觑了下柳清欢的神色，双膝一软，跪拜下去：“师父……”
那男修也连忙跟着跪倒，飞快地抬了下头，露出讨好的笑，又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扭曲。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也跟着唤了一声：“师父。”
柳清欢的脸马上黑了。
第八百二十四章 人各有志
从男修嘴里吐出“师父”二字，颜柔就知遭了！
自己师父虽然平时待人温和，就算是面对门派内的练气期小弟子也从不摆架子，但那是尊者亲善，余下之人却不能无礼。
更何况，她十分了解自己师父最不喜阿谀攀附之辈，夫君未得允许便口称师父，怕是犯了大忌！
抬起头，果见柳清欢脸黑了，颜柔不由心中大急，面上却露出娇嗔笑容，转头看向男修。
“子思，你我前些年被困绝境数十载，因缘而结成双修，虽情有可原，但终究是私相授受，未得师门允许。所以在师父同意你我二人之事前，你还是称师父尊讳吧。”
男修怔愣了下，脸上瞬间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是、是晚辈失礼了，因为太、太过紧张，所以……”
他俯首拜道：“晚辈安子思，原是东崖遗岛海月宫门人，拜见青木道尊！”
柳清欢神色淡淡，见颜柔眼中露出哀求之意，终是不忍拂了自己弟子的脸面，道：“起来吧。”
颜柔松了一口气，心中又不由黯然，看来子思并未得师父的认可。
她跪着没动，乖乖地低着头道：“师父，徒儿知错了，当年不该不听师父教诲，后来师弟结婴成功，徒儿又羞又愧，只觉无颜再呆在门派……”
一旁的姜念恩轻叫道：“师姐……”
颜柔朝他安抚一笑：“师弟不必自责，怪只怪我自己贪安图逸，怠于修炼。且从前封界之战时整日忙碌，等一切结束后突然有了大把空闲时间，却找不到方向了，整日神思恍惚、杂念丛生，难以静心，才至修为难有寸近。”
安子思露出怜惜，静静地看着她，目中点点恋慕流转，倒不似作违。
柳清欢想起当年颜柔接过父职，以单薄身躯担起大战指挥之责，便不由心生感慨。
他这两个徒弟，几乎是两个极端。姜念恩心性拙简淳朴，除了修炼别无他念，而颜柔却又太过聪慧，柔肠千结，思虑繁多，既劳神又静不了心，反倒于修炼无益。
所以，根骨一般的姜念恩靠着勤奋，以及师门提供的丰富修炼资源，一举冲上了元婴，而颜柔到如今却才金丹后期，现在又耽于情爱子裔，恐怕……
他心中暗叹，一边听着颜柔又将这些年的经历一一道来。
“当年弟子浑浑噩噩离了门派，走过了很多地方，后偶然落入一处凶险之地，幸得子思舍身相救，才安然脱险。之后我二人便被困在方丈之地，只能携手互助，渐生情愫……”
说到这里，她娇羞地低了头，手却悄悄与身旁的安子思握在了一起，情思尽显。
柳清欢还能说什么，只好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念恩，将你师姐扶起来……都起来吧。”
颜柔惊喜地抬起头：“师父，你不生徒儿的气了？”
柳清欢板着脸道：“儿大还不由娘，收了个忤逆之徒，为师再气又能如何！”
颜柔吐了吐舌，露出灿烂笑容。
柳清欢瞪了她一眼，扫过其高挺的肚腹，转向安子思，神色冷厉地道：“不管以前如何，但从今往后，若听闻你对我这弟子有二心，那就别怪本尊无情！”
安子思浑身一抖，战战兢兢地道：“前、前辈放心，晚辈对柔儿一见倾心，情深爱重，永不相负！”
柳清欢暗暗摇头，虽然惧强畏威乃是人之常情，不可能人人都做到不卑不亢，但也一定程度上反应了这人的心性，实在不过尔尔。
然小儿女情事乃个人私情，他做为师父也没有权力横加干涉，罢了罢了。
又嘱咐了几句和睦相处之类的话，两人便恭恭敬敬地叩拜三次，这才站起身。
颜柔像过去一样，乖巧地偎在柳清欢脚边，言笑晏晏地说起在外经历的趣事，屋内的气氛渐渐变得融洽。
那安子思虽然不像之前那样紧张，却不敢多开口，只含笑坐在一边。
等送走两人，柳清欢对姜念恩叹道：“你师姐可能已对大道没了执着，她寿元无多，以后恐是要专心相夫教子了。”
姜念恩知道自己师父放心不下师姐，安慰道：“师姐聪颖通透，已然明了自己要的是什么，弟子倒觉得师姐现在比以前开心了很多。”
柳清欢道：“唉，我倒情愿她笨些，才不至浪费自身天资……算了，人各有志，以后你多留意一下你师姐那边吧，若有事情，便来报我。”
吩咐完弟子，他心中的感慨一时难悄，不由有些思念穆音音。
相比起大多数女修，穆音音的向道之心无比坚定，也或许因为这样，他们两人才能走到一起，或许还要长久地相伴下去。
穆音音已许久没有音讯，不过想到当年自己融道时用了几十年，柳清欢并不太担心。
将这些琐事暂放一边，云梦泽这边下定决心要将万灵界踢出局，没多久五便带着人去了一趟万斛界。
在经过一个多月的激烈交锋后，云梦泽终于与万斛界达成了共识，结果与他们上次商量得差不多，不过五千年的保护法令时间被压到了两千五百年！
僵持了一段时间后，万灵界又不断叫嚣，云梦泽在考虑后终于点头，然后东荒之地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撤离之举。
空无私下在传讯符上写道：“他们不仁，我们便不义，把东荒之地搬空，一根灵草也别给留！”
这话当然是气话，不过东荒之地上的确是热闹暄天，柳清欢也抽空去了锁龙山脉。
一落地，便有驻守的文始派弟子迎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众古兽族人。
互相见礼后，吩咐所有文始派弟子从矿脉内离开，毕参终于瞅到了空，凑到柳清欢身边急切地问道：“柳……太尊，传闻是真的吗？我们真的要搬？”
柳清欢点头，目光扫过一众古兽族人。
当年毕参等古兽族人以破釜沉舟的决心和勇气，跟随着柳清欢从阴月血界迁到云梦泽，等探明这边情况后，又分几批将其他族人接了过来。
如今古兽族已在锁龙山脉内繁衍生息两三百年，早已真正安定下来，而毕参也取代危牙，成为了新的族长。
毕参忧虑地问道：“我听说云梦泽马上就要被万斛界收回去了？”
“没那么快。还要等万斛界在青冥那边取得准许，另外还有一些小事要解决。”
小事就是把万灵界的嘴堵上！
柳清欢笑道：“你们放心吧，等把锁龙山脉的灵脉抽走，会安置在云梦泽另一个地方，到时仍旧让你们依灵脉而居。”
安抚好不安的古兽族人，让他们去收拢兽群、收拾东西并准备离开后，柳清欢一跃飞到半空。
锁龙山脉内山峦纵横、深涧蜿蜒，所以地下的灵脉埋得极深，不仅范围宽广，而且支脉众多，想要全部拔起的话疏为不易，到时引起的动静恐怕也不会小。
柳清欢找到主脉的源头，指光骤然升起灿然的青意！
第八百二十五章 收灵脉
地下灵脉，与地气相连，浑然为一体。有了灵脉，山川才会显得钟灵毓秀，气象万千。
而若是拔走灵脉，那山川就如同人被抽走了精魄，只剩下一具呆笨死僵的躯壳。
锁龙山脉，西高东低，就如一条高仰着头的巨龙，蜿蜒的龙身匍匐在地，脊背高耸，嶙峋的支脉就如怒张的四爪，气势磅礴浩大，雄浑激昂。
这样巨大的山脉和灵脉，必然已生出脉魂，而脉魂存在越久，就会与此地原本的山魂合为一体，形成更加强大的山魂，又怎么可能允许别人将其灵脉抽走。
若是压制不住，到时山魂挣扎、地灵滚动，恐会引起山崩地裂，反噬己身。
柳清欢当年为了抓乌羽丘的脉魂娃娃，不仅服食了隐患极大的血焚丹强行提升修为，更是利用了它的骄矜大意，将其出其不意地带入松溪洞天图，借助樱娘之手才最终得逞。
不然，以他当年修为，根本对付不了娃娃。
一条小灵脉的脉魂便已如此难缠，锁龙山脉的山魂只会更加厉害，元婴修士绝不敢招惹，唯有化神才可一试。
柳清欢指尖青意灿然，右手掐指，一道道法诀如雨般飞向山脉各处，一张大网渐渐形成，缓缓落下。
这时，整座山仿佛从睡梦中惊醒了一般突然颤栗，旁边的山涧深处传来呜呜的低鸣，像是威胁，又像是惧怕。
柳清欢连忙安抚，左手手掌贴到地上，顺着山石缓缓抚过，就像是在给一头凶恶的猛兽顺毛。
浓郁的青气随之散开，如舒缓的温水漫过山野，浸入土石，流下深涧。
“那是青霖！”
在远处旁观的文始派弟子们骚动起来，一个个都露出渴望和崇拜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山巅之上被绿云环绕犹如谪仙的柳清欢。
在另一侧围聚的古兽族却有些人不明所以，悄悄问身边的同伴：“青霖是什么？”
“那可是能疗伤治疾的甘露之气，据说有起死回生之奇效！”被问的古兽族人洋洋得意地道：“当年青霖太尊举办化神大典时，老族长带了几个族人去庆贺，其中就有我，嘿嘿。我跟你说……”
那人滔滔不绝地说起在大典上的所见所闻，引得其他族人也好奇地围了过来，听得津津有味。
而远处，山间野树杂草仿佛更绿了，岭下野花也纷纷绽放，沁扉的馨香散发开来，熏人欲醉……
深涧之下嗡鸣渐低，直至声息全消，整条山脉仿佛都跟着陷入了酸甜的沉睡。
而在弥漫的青气遮掩下，那张大网已缓缓沉入地底。
柳清欢收回手，满意地笑了。
将山眠地锁之术与青木之气结合，是他问过脉魂娃娃后，为这趟行程专门做的准备。
一般而言，在施展山眠地锁之术时，会引起山魂的警觉和剧烈挣扎，现在过程却顺利得超乎预料，也减少了许多麻烦。
柳清欢对着远处招了招手，便有一位修士与毕参一起急赶了过来。
他先问那位驻守此地的元婴修士：“门人可全都撤离了？”
“回禀太尊，自几个月前接到消息，我们便已在为今日做准备。”元婴修士恭敬答道：“所有门人都已撤出，挖掘出的灵石、伴生灵矿以及以往的库藏也清点封存。”
他拿出一枚纳戒呈上，柳清欢没收，让他自行送回门派即可。
“另外，山脉中的灵药灵植，我也吩咐弟子们采收了起来，一些未到年份的则带根采集，已妥善装盒，准备移栽到门派药园。”
“另外，我们与古兽族的道友们一起，深入山涧，寻找灵物，也已……”
元婴修士将之前所做的准备简略说来，可以说是整个锁龙山脉都被他们彻底搜刮了一遍。
柳清欢听得咋舌，也不知万斛界之人到时登上东荒之地，结果却看到一片荒芜会怎么想……
他赞许了两句，又看向毕参：“你们古兽族呢，可有安排好？”
毕参拿出一面小旗，道：“太尊前些日子送来了五灵旗，我族已将山脉中大多数能驱使的灵兽都封了进去，族人也都收拾好了东西。”
古兽族擅驱灵兽，柳清欢便从秘库中借出了一面能收封灵兽的五灵旗，暂时借予毕参使用。
一切俱备，他便挥了挥手：“你们立刻带着人退到山外，我准备即刻动手，收山魂拔灵脉时会发生大地动，不要惊慌，离远些就行。”
两人躬身行了一礼，便立刻去带人离开。
而柳清欢则闭上眼，山风吹起他衣袂飞扬，惊人的气势无声无息地散发开来，笼罩住整条山脉。
“全都跟上，不要掉队！”
毕参催促着族人快走，刚到山外，便觉地面猛地一跳，然后便开始剧烈地颠簸，随后一声长长的龙吟突然响彻天地，声震四野！
“啊！”
不少人都摔到在地，惊呼声此起彼伏，毕参大叫着让族人不要乱跑，待得地面不再狂跳，终于忍不住回了下头。
“喝！”
他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整条山脉都被提到了半空之中，宛若一条黑色的长龙拔地而起！
山体上，树木草植摇晃不定，却并未受到损伤，只边缘处有碎裂的山石如下雨般轰然落下，激起大片烟尘。
相形之下，山旁边的柳清欢就显得身形弱小，浑身青气萦绕，仿佛一轮炙烈的青阳！
又是一声声震寰宇的龙吼，就见柳清欢伸手做出抓握的动作，每一根手指都带动得空间为之震荡。
随着他缓缓往内收回手臂，就见一条金色的粗大灵脉被强行拖出了地底，一块块灵石簇生在一起，灵光闪耀，锐气大放。
锁龙山脉这条灵脉以金灵矿为主，其中掺杂着少量火灵矿，以及其他一些稀有矿石。
与当年抓捕脉魂娃娃不同，这一次，柳清欢是将整条主灵脉连同山魂一起从地底启出，难度更大，所耗的法力也更多。
这时，就见一只头尾俱全、活灵活现的小金龙从灵脉中飞射出来，一边咆哮，一边张牙舞爪地冲向柳清欢。
却不想，下一瞬它便一头撞到山体上，一张光华流转的大网浮现出来，并且慢慢收紧。
“吼吼吼！”
龙吼声惊天动地，那小小的身体仿佛有巨大且无穷的力量，撞得大网激荡不休，随时都有破裂之险。
柳清欢一手提着山脉，一手要将灵脉拖出，因承受巨力而颈上青筋根根耸立，汗液没一会儿就浸透了衣袍。
他神色冷厉地警告道：“不想吃苦头，就乖乖呆着！”
说着，一记神识之鞭便挥了出去！
小金龙惨叫一声，细长的身体猛地一缩，抽搐了好几息才停下来，马上就更加凶狠地撕起山眠地锁之术所形成的网。
不过再受了几次鞭笞之后，小金龙终于服软了，“呜呜”叫着将身体蜷成一团，一双金光灿烂的大眼愤慨地瞪着柳清欢。
柳清欢不再管它，猛地大喝一声，终于将整条灵脉从地底拔起！
远处传来毕参等人的欢呼声。
不得不说，这条主灵脉粗壮无比，竟不比地面上的山脉小多少。
柳清欢一抖衣袖，一只小巧的灵塔从袖中飞出。
此塔也是门中之物，名叫小乾坤塔，是仿着大须弥乾坤塔炼制出来的，里面并没有成形的小世界，但也有一个不算小的空间，正好可以用来暂存灵脉。
将灵脉连同山魂一同收好，再一挥手，浮在半空的山脉便缓缓下落，“轰”的一声落回原处。
第八百二十六章 大患来临！
收了锁龙山脉的主灵脉，柳清欢又将剩余的几段支脉收入小乾坤塔内。
至此，山还是原先的山，山上树植也泰半未动，整条山脉却像是突然失去了精气神，再不复龙吟细细、凤鸣隐隐之巍然灵秀。
虽事急从权，但亲手毁了一个灵地，柳清欢也只能为之沉默。
唤来驻守的那位元婴门人：“你将小乾坤塔带回门派，路上小心，直接从离此最近的传送阵传回去。”
说着，他将小乾坤塔递出，手上突然一顿，骤然抬头！
元婴修士正迟疑着要不要接，毕竟塔内封存有一条大灵脉，重之又重，若是有失，他恐怕担不起责任。
却见柳清欢突然不动，目光锐利地从他面上扫过，心中一抖，立刻惶恐不安，不知自己是不是无意做了什么错事。
柳清欢却已移开视线，落在左侧虚无处，又将手收了回去。
“还是我送你们到传送法阵处吧，现如今东荒之地有些乱相，还是稳妥起见为好。”
元婴修士喏喏称是，虽然茫然不解，却不敢有二言。
柳清欢又对毕参道：“你们古兽族就暂在门内住一段时间，先好生修整，待萧掌门选好新址，再续安排。”
他拿出一艘大型法船，将所有门人和古兽族人都装进去，赶往离此最近的一处修仙城，直把众人送进传送法阵，才将小乾坤塔交予元婴修士。
元婴修士慎而又慎地收好，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尊，你不和我们一同回门吗？”
柳清欢挥手道：“我需往门派其他灵地巡视一番，以免出现事端，你们先回吧。”
终于送走一群人，他的眉峰微不可察地拢起，转眼又恢复平淡，漫不经心地走出大殿。
这座修仙城，隶属于东崖遗岛那边的海月宫，不过现如今城内一片繁忙，来往的修士行色匆匆，神情间满含兴奋。
自那日鹰巢城一会，清遐私下又与苍达成协议，东崖遗岛各大修仙势力将迁往啸风大陆。
啸风大陆饱受战火，战亡的修士比率远高于其他二地，不少修仙门派也在战争中烟消云散，以至山川寂寞，人才凋零，空出来的地方倒正好由东崖遗岛填补。
不过，与主大陆这边不同，东崖与啸风显然不打算将好不容易争来的地盘就此放手，将大宗贵重之物撤走，还会留守一部分人固守东荒之地这边。
这些事，主大陆也不好参言，干脆听之任之，各行其事。
柳清欢出了小城，略作思索，唤出灵兽，跨坐在初一背上，悠悠然往南飞去。
这次出来，樱娘留守在门派处理杂事，小黑则继续修炼他的炼体之法，所以跟出来的只有初一和福宝。
一路上，他也不急着赶路，游玩似的且走且停。
福宝呆不住，如同刚从牢笼中放出一般，一会落到山间撵兽逐鸟，一会又伴在初一身畔来回游荡。
行到一处荒僻山岭，他突然抖了抖耳朵，疑惑地东张西望：“主人？”
柳清欢眼帘低垂，拍拍身侧，唤道：“上来，你也玩了半天，接下来要加紧赶路了。”
等福宝落到初一宽大的背上，就见初一一拍翅膀，速度陡然急升，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来。
柳清欢眼中闪过一抹深思，突然喊道：“初一！”
初一低鸣一声，双翼扇出一片波纹，身形一闪，周围的山水便如褪色般变为黑白，转瞬间已遁入虚空。
柳清欢猛地回头，黑白视界中一切灵物都闪烁着灼燃般的灵光，就见左后方的虚空泛起褶皱，隐隐有七彩流动。
柳清欢手上一握，太一霜凌骨从纳戒中落入手中，他轻喝一声，剑气裹挟着深寒霜意骤然斩出！
“砰！”
承受不起浩大剑威，空间轰然破碎，似惊雷急落，又似鼓破炉炸！
黑白视界潮水般褪去，山川颜色重归，碧空澄静，阳光暖旭。
只原本空无一人之处却多了一个人，气息阴冷，目色纯黑无一丝眼白，身着一袭玄色紧衣，完全看不出修为几何。
只见那人单凭两根手指，便捻住了太一霜凌骨细长的剑身！
柳清欢不由大惊，急催法诀，握力急抽，骨木剑却巍然不动！
眼见对方抬起手，他心中更是大凛，一指点出！
定身术！
却不想对方连眼都没眨一下，定身术如泥牛入海，全不起效果。
风声急啸，福宝和初一都冲过来助阵，被大袖一挥，纷纷惨叫着飞了出去。
柳清欢大急，猛喝一声，终于趁对方分神之际夺回太一霜凌骨，身形一闪到初一身边，再以灵兽召引之术将福宝收回。
只一挥之力，初一便已身受重伤，断了数根骨头。福宝好点，便也残了一条腿。
柳清欢又惊又怒，连忙拿出几颗丹药喂给灵兽，神色凛冽而又戒备：“你是谁！”
不受定身术所制，一出手便伤二兽。修为远在他之上，相貌陌生，行事诡异。
难不成除了墨聿和那位龟身老叟，云梦泽还有第三位隐藏的化神修士？！
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友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么快就把本尊忘了。”
柳清欢为之一震，目光集中在对方仿似魔瞳的眼睛上，久违的记忆被翻了出来。
“鸠！”
当年明阳子重伤，跨界传讯符发到了冥山战域，柳清欢急着回云梦泽，只能去寻归不归帮忙。
而当时归不归正与一众大乘修士追踪仙宝，答应给他开界门时，鸠就在侧！
柳清欢不由大骇，连退几步：“你、你……”
鸠森然一笑：“多年不见，小友可还安好？”
柳清欢心中惊乱，一瞬间各种念头涌上心头。
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好像还是专门为他而来，有何目的……是了，除了仙宝，还能为了什么！
可是，他在门派秘库内未找到合用的隐藏丹田的功法，也未来得及做其他掩饰。
不过，这种关键时候最岂慌乱。
借着检查初一和福宝伤势，他低头掩饰脸上神情，然后将两只灵兽收回灵兽袋，勉强笑道：
“多谢前辈关心，小子还好……只是忙于俗务，多年不得外界音讯。对了，归不归前辈也来了么？”
他强自镇定，左右张望，仿佛在寻找归不归的身影。
鸠嗤笑一声，意态悠闲地走过来，目光却扫过他的丹田。
“怎么，又想找姓归的给你撑腰？可惜啊，他没来！”
柳清欢强压下拔腿就逃的冲动，站在原地没动。
“那真是可惜了……前辈莅临我界，我们却未曾倒屐相迎，实乃失礼……最近的仙城就在百里之外，还请前辈给晚辈一个机会，先备上珍馐佳肴，再静心聆听您的教诲……”
嘴里胡乱支应着，他心念电转，急寻逃脱之法，一时却完全想不到办法。
而且即使有，面对大乘修士，也是完全不可能奏效！
柳清欢不由灰心绝望，难道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鸠脸上一沉，道：“废话少说，我为的什么来，小友难道不清楚？还是乖乖让我搜一遍，看仙宝可在你身上吧。”
柳清欢忍不住大退几步，皱眉道：“前辈这是何意，当年您可彻彻底底搜过了！更何况，得到仙宝之人根本不可能离开冥山战域，我早已洗清了嫌疑！”
“要不是看你毫无异常地离开战域，我早就找来了！”
鸠绕着他走了一圈，一边上下打量他，一边缓缓道：“这些年，我们把冥山战域翻了个底朝天，仙宝却跟突然消失了一样，再未出现。我们这些老家伙互相怀疑，都以为是哪个把仙宝给藏了起来，可是天地谱却一时未出现名字。”
“本尊想啊想，想了数年，还把当日在苍澜林海的所有修士都抓来查了一遍，你猜怎么着？”鸠阴邪一笑，又转回他正面，摊手道：“还是没着落！”
柳清欢顶着巨大的压力，面无表情地道：“是吗？”
鸠将头凑到近前，几乎要贴上他的脸，目光像淬了毒的刀锋！
“然后本尊就想起了你！这才发觉，仙宝就是自你离开才下落不明的，你说这是为什么？”
柳清欢却突然完全镇定下来，冷漠地道：“晚辈不知。”
鸠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手却猛地插进他的丹田！
毁天来地的痛楚猛地袭来，身体却挣脱不了分毫，缠绵般的低语响在耳边：“你既不知，本尊便自己找吧！”
就在这时，柳清欢猛的一挣，掉落在一旁的太一霜凌骨嗖地立起，霜寒剑气再无保留地爆发开来！
第八百二十七章 争生
柳清欢自知逃不过大乘修士的手掌，绝望之余却犹有不甘！
当年三桑木紧缠上玄天之宝，后玄天之宝不知做何打算，竟遁入他的丹田。这一切，不能说柳清欢心存不愿，但也算是身不由己。
到手的宝物虽是烫手山竽，但也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然而形势不由人，玄天之宝乃大乘修士都要争夺之物，又被他隐藏多年，显见得鸠是携万分恼怒而来，断无放过他之想。
蝼蚁尚且偷生，就算死到临头，也要咬对方一口解恨！
趁着对方把注意力都放在他丹田处，柳清欢散出一缕神识，操纵着太一霜凌骨猛然斩下！
这一次再不像之前那次试探之举，霜寒剑气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顷刻间便撕开脆弱的空间，直指鸠背心！
太一霜凌骨本就是能斩破禁牢、破碎虚空的利器，剑气漫卷之处，随之一声绝决而又惨烈的爆裂之音，周围的空间轰然坍塌！
鸠眼中闪过厉芒，对着柳清欢因剧痛而惨白的脸不怒反笑：“呵呵，脾气倒是倔强。可惜，本尊若在一小小化神之阶之上伤到毫毛，以后还怎么见人？”
说话间，他一手仍然插在柳清欢丹田内，放在他肩上的手却轻轻一弹指，急斩而来的太一霜凌骨便如暴风骤雨中一尾无依的落叶，被弹了出去。
鸠眉间露出不耐烦：“小世界就是麻烦！”
一道微芒从其袖中飞出，化成屏障将空间撕裂之威隔绝在外。而柳清欢与他几乎以相贴之姿站立，便也被罩在屏障之下。
对于大乘修士来说，这种小范围的空间破碎自然不被放在眼里，最重要的是快点找到仙宝。
鸠脸上浮现出兴奋和期待的潮红，以及惟恐期望落空的急迫之色。
仙宝下落不明，一开始所有人都只以为仙宝自己藏了起来，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又经过多番寻找，大家才渐渐察觉不对。
已现世的仙宝不可能再长时间隐藏下去，而今不见，只能说明出了什么大变故。
在别人还在掘地三尺寻找时，鸠就已经将目光放在了当年同在苍澜林海的修士身上，开始他怀疑是其他大乘修士用秘术将仙宝昧了下来，几经试探，架都打了数场，也全无结果。
他心有不甘，又将范围扩大，所有曾在苍澜林海的低阶修士都被他抓回来搜了一遍，却依然不见仙宝踪影。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终于想起了已离开冥山战域的柳清欢。
之所以最后才怀疑柳清欢，全是被“得到仙宝之人不能离开战域”的规则所误导，而这条规则也的确在过往那么多个战季中得到了确认。
除了一个战季，仙宝也曾在半途突然失踪，之后再未出现。
鸠下了决心，抱着宁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理，查到了柳清欢当年从罪气宫进入冥山战域的乌龙事件，索藤摸瓜之下确认了他的身份，又几经周折确定了云梦泽的位置，这才秘密潜了过来。
其实最快的办法是直接找归不归问，不过姓归的太精明，只要他露出一点端倪，对方就会明白他的打算，说不定还会跑来分一杯羹。
笃定仙宝就在柳清欢身上，鸠心情极好地拍了拍他的脸，道：“小子，本尊还要多谢你把仙宝带出了冥山战域，哈哈，以后再没人来跟我抢了！”
那双诡异魔瞳中浮现出银色漩涡，紧紧盯着柳清欢的丹田，手也在其中乱搅，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
鸠一手抓住柳清欢的元婴，厉声道：“快说，你将仙宝藏在哪儿了！”
修士的丹田自成一个小世界，说小也小，腰腹方寸之地；说大也大，仿佛无边无际的大海。
此时灵海上卷起滔天大海，青气如凝固的浓雾般充斥了整个丹田。原本处在中央位置的灵根之树不知何时已变回一根翠竹般细长的本体，沉入了灵海深处，一时难觅踪影。
然而这般变化却并非柳清欢所为，他心中诧异之余，唇上咬出深深的血痕，拒不出声，一双眼无力地仰望着天穹。
鸠目放异芒，一寸寸搜寻着灵海，还待逼问，就听到一声巨响猛地传来！
却是之前坍塌的空间并未慢慢弥合，反而如连锁一般，突然间带动着大片大片的空间山倒地倾般破碎，眨眼间便已扩张了数十里，犹如巨兽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口！
鸠眉头一凝，却突见柳清欢嘴角勾起一起怪异的笑容，眼中放出神彩，紧盯着天穹。
太一霜凌骨全力斩下的一剑，一开始就不是冲着鸠去的！
空间的波动却越来越剧烈，森寒的虚空之风肆虐而来，两人所站之处也被卷了进去，全靠一层薄薄的光罩支撑。
鸠却脸色一变，猛地抬头！
朗朗青天之上，突然出现了两个黑点，仿佛有陨石白日坠地，来得极快。
果然啊！
柳清欢露出一丝惨笑，当日他曾玩笑似的与其他化神修士说过，有万斛、万灵两界修士守在云梦泽上方，今日却实实在在验证了。
寻常之事自然惊动不了那些隐在外层虚空的人，但现在空间破碎，动静可谓惊天动地，再注意不到，那就是瞎子！
柳清欢嘲讽地笑道：“咳，咳咳！前辈，你有客人来了。”
不管来的是谁，他都能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鸠恶狠狠地掐住他的下巴：“你是故意的！”
九幽一方的大乘修士私入敌对一方的小界，不被发现便罢了，若被发现，少不得也会有一些麻烦。
更何况，事涉玄天之宝，鸠万万不想自己此行的目的暴露。
眼见那两个黑点已能看出人形，鸠当机立断将柳清欢一裹，直接跳入了狂暴的虚空风暴中！
柳清欢错愕，慌乱撕裂了强装的平静，眼前划过各种眼花缭乱的斑斓色彩，再能看清时，已是无尽的星空。
“一点雕虫小技，就想本尊放过你？做梦！”
鸠一手挟着他，一手连施法诀，身形连闪，每一次遁出，便会越过大片虚空。
如雾霾一般的星尘飞速掠过两人身畔，时而还有飘浮在虚空中的散碎石块一闪而逝，星河璀璨而又瑰丽，仿佛伸手便可摘星摸月。
而这一切，柳清欢已无力欣赏，整个人如木头般呆呆发愣。
“该死的！”
鸠突然低咒一声，回头看了一眼，速度再次加快，身侧一切几成幻影。
柳清欢猛地回过神，他全身被禁锢，根本不能转头去看，心中却止不住地升起一丝希望。
肯定是有人追过来了，不然鸠的脸色不会变得这么难看！
“看来不使出一点非常手段，是摆脱不了身后的苍蝇了！”
鸠一咬牙，突然拿出一把三尺来长的遁尺，额角青筋直跳，猛地喷出一口血。
就见那遁尺吸饱了精血，绽放出艳丽无比的红芒！
红芒将两人一卷，强大的挤压感瞬间传来，柳清欢只觉五脏六腹都快要被压碎，短短几息时间如同身处炼狱般生不如死！
下一刻，身上一松，柳清欢只觉耳鸣目花，好容易缓过来一点，就感到鸠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强撑着睁开眼，费尽力气才看清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横亘在前方！
第八百二十八章 虚洞
柳清欢不由瞠目，那漩涡是如此巨大，无数石块、星尘，以及虚空中所有不明碎片，组成了长长的旋臂，就像长长的光带一样优美地从身侧不远缓缓旋转而过。
这等琦丽壮观之景，柳清欢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敬畏。
然而，很快他便注意到异状，只见笼罩着两人的防护罩摇晃起来，原本圆满的形状被拉长成了水滴状，无数光点被吸向漩涡的方向。
柳清欢心中一紧，防护罩外的环境，恐怕不是他现在感受到的这般平和！
耳边传来“啧”的一声，鸠十分不爽的将手上的遁尺收起：“简直倒霉透顶，竟然落到星涡里了，这种不能确定方位的玩意果然不是常用！”
忽又露出得意的笑：“不过可算是把那两个家伙甩……”
还未话音落地，就见前方的虚空突然泛起涟漪，甚至破坏了星涡的平衡，一条旋臂突然凌乱，星尘碎石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飞。
鸠脸色一沉，没想到对方的追踪术这么厉害，他用未设定落点的遁尺超长距离遁走，竟然都能追上来！
“娘的，阴魂不散！”
鸠恨得磨牙，一提柳清欢，便往相反的方向飞去。
不过这次他的速度跟之前相比，慢了不是一星半点，半天都没飞出星涡的范围，显然背后传来的吸力恐怕远超柳清欢的想象，不然不会连大乘修士都有些举步维艰。
这个过程，柳清欢一直保护安静，极力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得更低。
这时，最后传来声如洪钟的大喝：“鸠，是你！”
鸠回头看了一眼，狂傲的大笑道：“就是老子，怎么样！微尘老儿，识相的就莫要再追，不然等老子回到战域，就专门去找你那些徒子徒孙杀！”
背后那个声音沉默了下，才又开口道：“鸠，你置《九天协议》于无物，擅自潜入小界面，此事我定会报回战域！”
“报你老娘！”
提起这事，鸠就一肚子恼火。他刚刚现身云梦泽，这中间的变故就一个接一个，以至到现在都还未来得及好好搜柳清欢的丹田。
柳清欢透过鸠的手臂缝隙，终于看清后面追着的是一位老者，白须红膛、仙风道骨，应该不是万灵界的人，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老者也注意到了他，高声喝道：“你竟还敢随便抓下界小修，手上提的是谁？！”
如此时机，柳清欢再不抓住就是脑袋被门夹了。
“前辈救我！我是文始派……唔！”
鸠一掌击在柳清欢背上，打得他立刻喷出一大口血，下一刻便被封了穴，再开不了口。
他恶狠狠地道：“闭嘴！”
老者也看清了柳清欢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是你。”
微尘乃万斛界大乘之修，虽在收回云梦泽这事上从未露过面，但下面发现的事他们却是一清二楚。
而且柳清欢还是第一个被邀请到万斛界的云梦泽修士，所以早在一众大乘眼里挂上了号。
微尘略一思索，便道：“鸠道友，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好商量。另外，莫要伤了此子性命，还是将他先交予我吧。”
鸠却混不吝地道：“老子跟你这老杂毛没什么好商量的，这小子跟我有旧仇，想让我放了他，不可能！”
微尘脸上现出怒意，沉声道：“一个化神小辈，跟你一个大乘有旧仇？这话说出去怕是没人会信！道友这是打定主意要与我为敌了？！”
鸠眉心一拧，却突又嘻嘻笑道：“这话说的！要放了这小子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等我……”
下一刻，他眼中凶光毕露，身形骤然一停，一缕幽芒从袖中飞出！
幽芒直接切开虚空，转眼便化作一只**，魔焰狂舞，煞气四溢，朝微尘飞旋而去。
微尘神色一凛，手中拂尘一扫，一道白气如匹练般挂在半空，一卷一缠，挡住了咄咄逼来的**。
鸠桀桀一笑：“老杂毛，没听过闲事莫管吗，老子今天就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说着，他两指一并一分，嗡嗡飞旋不止的**便突地一分为百，百分为千，仿佛无穷无尽，四散而开，又急旋而回。
微尘面沉如水，一抖拂尘，无数晶莹尘丝激射而出，似雨线飞落，又似剑光万道！
两人说动手就动手，转瞬间便声势浩大无比，也将星涡的数条旋臂搅成再也维持不下去。
一时间，飞沙走石，漫天尘埃，又有险恶的法术光芒四散纷飞，只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柳清欢被法术拘在鸠背上，随着他的跳跃腾挪而移动，只觉五脏六腹尽碎。
丹田因之前鸠强行探掌进去，受到不轻的损伤，腰间一个血洞血流不止，早已将半身衣物浸得透湿。后来又挨了一掌，虽对方收着力没一下把他拍死，但也让他受了极重的伤。
不由苦笑，就算现在身体没受到禁锢，恐怕他也无力挣扎了。
自己这条命，已是被折腾得只剩下一口气。
柳清欢的神思渐渐有些恍惚，却忽听得一声震天大响，然后是一连串古怪的咕咚声！
挣扎着看去，就见四周围不知何时充满了丝丝缕缕的黑色光束，吞吐般时长时短，一种极致的危险感袭上心头。
头顶传来鸠紧张的声音：“糟了，星涡塌了！”
微尘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快走！”
视线突然转换，柳清欢重新被鸠提在了手中，终于看到了之前那个星涡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他震惊地张大嘴，那洞中传来极奇古怪的吞咽声，周围的石块碎片都已被吸了个干净，更远处的也纷至沓来，化作飞矢电光，落入洞中。
而那些闪烁着奇幻色彩的星尘更是形成了长长的纽带，一头扎进幽深无比的黑洞。
之前还打生打死的两位大乘这时却同时往外疾飞，只是此时黑洞的吸力已是之前的数倍，他二人就像身后拖了山川大海一般，速度慢得如龟爬。
鸠一边抵御着恐怖的吸力，一边愤怒地叫道：“老杂毛，你给老子等着！”
微尘也顾不得再保持风度，冷笑道：“死鸟，你才给本尊等着！要不是你先动手，我也不会在星涡附近就跟你打起来。”
“要不是你多事，哪有今日之事！”
“说到这个，把那小修交给我！”
微尘终于想起了柳清欢的存在，方向一转，犹如慢动作一般逼了过来。
鸠大惊，连忙提着柳清欢往旁边躲：“你疯了！星涡坍陷，虚洞已成，就是你我都有可能被卷进去！”
微尘眼中闪过怀疑：“卷进去又如何，不是有传言成功通过过虚洞吗？相反是你，这种时候了还不肯放手……这小辈身上难道藏了什么玄秘？”
鸠心中一紧，怒喝道：“玄秘你老娘！你想死我还不死，谁知道传言对不对，反正老子知道掉进虚洞的人全死了！”
而微尘已打定主意要夺回柳清欢，两人竟然一边挣扎着往外逃，一边又动起手来！
而夹在两人中间的柳清欢终于感受到了虚空的极寒，整个身体霎时间如浸入冰水，里里外外冻得彻底。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更加巨大的吞咽声！
“咕咚！”
两人脸色同时一白，身形竟然被拉得往后狂退了数丈！
等终于稳住身体，鸠突然抬起只剩下一片碎布的手，差点呕出一口血！
第八百二十九章 大难不死
天昏地暗，山川无色。
浑浊的雾气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层又一层仿佛凝固了的雾海，若从上往下数，怕是不止五指之数，将天也遮住，将地也掩埋。
只有在接近地面的地方才有了些清明，只是依然难见一丝颜色，犹如火灼过的焦土上寸草不生，反倒长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石柱子，或长或短，参差不齐，勉强被划成了一块块的方形田地。
突然，雾海之上响起古怪的呼噜声，沉重的浊雾终于被扰动，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中心处猛地一缩，咕咚一声，吐出一个绿色光团。
绿色光团如流星一般飞落而下，砸穿了数层雾海，轰的一声将地面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大坑。
足足大半个时辰之后，不远处一座小石丘上出现了一个小洞，几颗灰不拉叽的脑袋从洞里伸出来，见外面没有异状，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却见这几个小人身高不足三尺，浑身遍布灰土，以至皮肤也呈灰白色，脸上的五官就跟用斧子随便凿了几下，分布得极为写意。
几个小人终于发现石柱子田被毁了一大片，纷纷怪叫起来，随后一群差不多样子的小人哇啦啦从洞里冲出来，冲进了田里，捡拾起残存的断裂石柱子。
很快，他们便发现了那个大坑，坑内绿意盎然，中心处尤其光芒四射。
小人们被吓得慌乱奔逃，好半天发现没了危险，才又回到坑边，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了半天，终于选出了个最高大最强壮的。
那强壮的小人视死如归地走到坑边，动作却极灵活地攀着土壁往下爬去。
不大一会儿，他就下到坑底，一步一挨地靠过去，费了好大劲儿才看清绿色光团的中心处是……一个人？
那小人立刻惶恐地跪倒在地，嘴里呜噜呜噜地一边念叨，一边磕头不止。
好一会儿，见既无喝斥又无责打落在身上，他才敢抬起头，见那人侧躺着始终一动不动，终于大胆了些。
又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点，只见那人面貌清逸，仿若仙人，却双目紧闭，似是昏睡不醒，身上伤痕处处，腰上更是有一个拳头大的血洞。
浓郁的青气萦绕着他的身体，将他紧紧包裹在其中。
小人恐惧咽了口水，偷偷伸出手，穿过流动的青气，飞快地碰了下他残破却依然精致柔软的衣袖，又慌忙收回手。
见对方毫无反应，他不由咧开了嘴，胆子更大了些，又想去摸对方的脸。
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手上不久前还深可见骨的伤竟然完全好了，后知后觉地感到身体变得极为轻盈浑身仿佛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气。
大坑上面，一群小人正瞪着大小不一的眼睛扒在坑边，就听见下面传来一声欢呼。
没一会儿，那强壮小人就从坑底爬了上来，指手画脚地说了半天，便带着几个族人重新下到坑里，抬出了一个身长八尺的人。
上面的小人也跟之前那强壮小人一样的反应，吓得跪了一地。
不过，强壮小人叽哩瓦啦地对着族人大叫，并且雄纠纠气昂昂地拍着自己单薄的胸膛，三尺左右的身躯硬是散发出了三丈的气势。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人抬着一人跑了过来，被强壮小人拉着手去触摸那些流逸的青气。
原本已是半死不活的小人突然浑身一震，片刻后呼啦一下坐起，又惊又喜地摸着自己的身体。
见到如此奇迹，所有人都叫了起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扑上来。
那强壮小人急了，却已阻止不了失控的族人，反被挤到了外面。
昏迷中的柳清欢终于恢复了一丝意识，只是马上又被席卷而来的剧痛淹没，脑中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人在耳边大吼大叫。
恍惚了好一会儿，神智勉强又清醒了一分，他终于记起前事，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死！
当时，虚洞的吸力猛然加大，鸠自顾不暇，一时脱手，他立刻被卷进了虚洞中，在疯狂的旋转中失去了意识。
心中惊讶无比，可惜他却连眼睛都睁不开，身体更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动弹不了分毫。
那么，他现在身在何处，耳边的嘈杂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他只感觉无力摊在身侧的手被人粗暴地又拉又拽，疼痛从肩膀处传来。
心中暗怒，艰难地凝聚起最后一丝法力但愿灵兽袋没有丢失！
就听得一声暴怒的大吼，福宝的声音传来：“小怪物给我滚开！”
柳清欢嘴角微微勾起，安心地再次昏睡过去。
仿佛只过了一瞬间，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石洞里，四壁粗糙，还留有开凿的痕迹。
他动了动手指，一直蜷缩在他身边的初一立刻发觉，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在脑中响起：“主人，你醒了！”
柳清欢转动眼珠，不由露出一笑：“初一。”
初一拍着翅膀站起来，一双大眼睛噙满泪水：“主人，你感觉好点了吗？”
柳清欢运起内息，然后十分惊讶于自己的伤势恢复了许多，之前严重得仿佛下一刻就要丧命，现在却已经能坐起来。
摸了摸丹田部位，他一边打量这间石室，一边问道：“我睡了多久？”
初一蹭了蹭他的手，歪着头想了一下：“五年。”
“五年！”
柳清欢恍然，他竟昏睡了这么久！
一转头，就见侧边的石门推开了一条缝，仔细看去，却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小怪物，见他醒了，怪叫一声就跑了。
柳清欢皱了皱眉，问道：“这是哪里？”
初一咕噜了几个字，又换成云梦泽的语言：“这里叫浊渊。”
“浊渊？”
这时，就见石室的门再次打开，福宝带着一身血气冲了进来，一脸欣喜地叫道：“主人，你可算是醒了！”
柳清欢皱眉看着他衣襟上残留了的一丝血迹：“你这是刚和谁打架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传来叫嚷声，语言奇异，也不知喊的是什么。
福宝又冲到门边，叉着腰大吼了几句，又哈哈大笑道：“我主人醒了，你们这群孙子等着受死吧！”
第八百三十章 浊渊
外面不断传来叫嚷声，福宝也不甘示弱，以一副要动手的架式跑出去，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激烈的对骂声。
柳清欢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再次检查自己的身体。
曾经几乎致命的伤势，现在已好了五六成，行动坐卧倒是不成问题了。
柳清欢不由苦笑，幸亏自己是青木圣体，自愈能力非同寻常，但也足足昏睡了五年才醒。
看石洞内简陋成这个样子，想来福宝和初一也跟着受苦了。
他陷入沉睡，纳戒和储物空间都打不开，而当年为防被鸠抓到，元婴化虚，然后带着松溪洞天图、定海珠、千秋轮回笔几样东西躲入了灵根之树中，一同潜入了灵海深处，自然也都拿不出来。
此时的丹田内，灵根之树已再次出现，枝繁叶茂，擎天直立，根部淌着仿佛溪流般的青色灵气。
柳清欢沉思半晌，自己能通过虚洞而未丧命，恐怕跟那万木峥嵘甘露瓶脱不开干系，只是对方不肯露面，具体过程却是无法得知了。
如今既然伤势见好，还是先弄清自己身处何处，再来计较这些末节吧。
柳清欢慢慢从石床上挪下来，走向门口。
初一连忙将身体变大了些，体贴地撑着他的身体。
穿过外面两间石洞，终于看到昏暗无比的天色。
空中的云层堆积如山，给人一种马上就要砸下来的沉重压力。
放眼望去，天地荒芜，满目萧索。
而在石洞所在的小石丘后面的平地让他多看了两眼，一大片明显能看出人为痕迹的方田，里面插着，或者说生长着一根根犹如石柱子的石笋。
田边，数十个身高不足三尺的小人手握石块或石棍，乱糟糟地挤在一起。
见他看来，小人们一阵骚动，目光既畏惧，又带着奇怪的狂热。
这时候，就听一声暴吼，显然是有人不满他的刻意忽视，忍不住大声呼喝了。
柳清欢的视线终于落到对面，这一看之下，不由愣了下。
只见对面为首那位，拳头大的人类脑袋却长着个庞大的兽身，背脊高耸如驼子，又还生着一排锋利的长角。
这妖修也不知怎么修的，竟然只有脑袋化成人形，还小得出奇，身体却完全是兽身。
而他身后，大约有十几只妖兽，每一只都长得尖嘴长吻、獠牙尽露，都长得如同直接从《异兽志》里跳出来的怪物，模样着实奇异。
福宝落到他身边：“主人，你怎么出来了？几只蠢笨如猪的妖物，我自己就能解决，你就不用动手了，你的伤……”
柳清欢道：“无碍，我的伤已好了大半，以后只需慢慢温养就行。”
他点了点那朝他龇牙的五阶妖修，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福宝立刻气愤地告状：“那家伙叫凋，半年前突然跑来，说这片土地是他主人乌灵师的领地，想把我们赶走！”
这时，那叫凋的妖修喷着气，哇啦哇啦说了一大段话。
“他说什么？”
福宝朝对方吼了一声，才回道：“他说那位乌灵师是六阶妖修，法力强大，要是我们再不把珠米田交出来，他就回去禀告他主人，带大军来征伐我们。”
柳清欢扭头看向侧方那些长满石笋的田地，摸了摸下巴：“珠米有什么作用？”
福宝从怀里摸出一根石笋，使了使力，脸都涨红了才将其撅成两截，然后倒了倒，倒出几颗圆滚滚的白色晶石。
“主人你看！”福宝目光闪烁地道：“这就是珠米，是这里的人的食物，吃了能长力气，味道还不错，就是有点咯牙。”
柳清欢捻起一颗，入手出乎意料的沉重，圆润莹白，与珍珠极为相像，里面似有金色的雾气流动。
他突然神色一变：“这是？”
连忙拿过福宝手中一截断裂的石笋，只见外层是厚厚的石质笋身，中间却有一个细小的孔洞，那米粒般大小的白色珍珠就是从这孔洞里倒出来的。
柳清欢好容易才压下心中的震惊，一转头又看到后方那大片的石笋田，不由捂住胸口，只觉喘不过气来。
这哪里是什么珍米，明明就是一种名叫石木的天阶五品的神木！
这样的神木，一棵已是难得，这里竟然有一大片？！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福宝似有所料地扶住他：“主人，主人，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势又发了？”
柳清欢无力地摆摆手，摸了摸担心地看着他的初一，然后看向福宝。
福宝朝他挤眉弄眼，又往后方努了努嘴，低声道：“浊渊是个极为奇特的地方，这里草木难生，生灵涂炭，食物种类也极少，珍米在其中算是很珍贵的一种了。”
柳清欢眨了眨眼睛：“只是‘很珍贵’？”
福宝嘿嘿笑道：“是，听说浊渊内好多地方都种有珍米，不过灰石族却有一点种植珍米的特殊天赋，所以叫我们要好好保护他们。”
福宝作为一头见多识广、且有寻宝觅珍天赋的驴，能认出石木倒也不足为奇。
石木，天阶五品，幼苗期皮表如石，坚硬非常。百年分枝，千年成株，高百丈，树芯食之多力。
然而，后面田里那些石木明显都只是幼苗期，距离成株还远得很，其树芯所蕴含的力量也微弱得可忽略不计。
倒是对面的凋，只见他顶着那颗小得出奇的脑袋，一脸迷茫和好奇，显然对所谓珍米就是石木之事一无所知。
他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道：“你说你的主人叫乌，六阶妖修？”
福宝连忙叫他的话转成此界语言，朝对面吼了一通。
凋露出得意的表情，又反吼回来。
福宝将对方的话转达给柳清欢，不过是一些吹捧那位乌灵师的话，又道：
“主人，我以前试探过，这人蠢得要命，灵智极低，也不知怎么修到五阶的。他好像从来没离开过这地界，所以什么都不懂，只混了个给乌灵师收地租的差事。那位乌灵师好像居住在距此颇为遥远的雾灵河。”
柳清欢点点头，身上气势陡升，一转眼就突破了化神，达到阴虚境！
对面立刻乱了，凋恐惧地连退几步，跟着他的那些妖兽都瑟瑟发抖，有好几个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柳清欢冷冷地道：“回去告诉你主人，这块地方我要了！他要是不肯，就叫他亲自来找我！”
看着一群妖兽屁滚尿流地逃走，福宝担心地道：“要是那乌灵师真的找来怎么办？”
“没事。”柳清欢道：“来了我自有应对之法。”
他转身看向后面那片石木田，沉吟了半晌，问道：“你们这五年来就一直呆在这里？”
福宝委屈地噘嘴道：“你当初的伤势重得吓人，我和初一不敢轻易挪动，只好就地凿室。后来我收服了那些灰石族小怪物，但也不敢离开，只能一直守在你身边。”
柳清欢拍了拍他的肩，又摸了摸初一的头，笑道：“这几年辛苦你们了。要不是有你们在，我怕是活不下来。”
初一乖巧地叫了一声，福宝却趾高气昂地仰起头：“那是！要不是我把以前存下来的灵草灵药喂给你，你肯定死了，所以你得感谢我，最好双倍补偿！”
柳清欢不由失笑，敲了他一记：“行，回头就补给你。对了，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福宝正色道：“因为无法走远，之前几年我只能在这周围地界打听，但附近除了那些灰石族的小怪物，全都是些奇怪的族群，根本说不清自己身处何界。直到半年前凋跑来收地租，我才旁敲侧击地从他那里打听到一些情况。”
他指着浊雾弥漫的天空道：“这个界面就叫浊渊，据说不在三千界之内，而是一条空间之间狭长的夹缝。而想要离开这里，只能从道无涯爬上去。道无涯上，便是九天青冥！”
第八百三十一章 不毛之地
上有青冥，下有九幽，此二界面，乃人间界最至高无上的所在。
“此地竟连接青冥？”柳清欢惊呼道：“那道无崖距离我们这里有多远？！”
福宝道：“主人想去青冥？”
“那当然了。”柳清欢道：“不过据说青冥基本不对下界开放，就算从冥山战域过去，也要经过重重检查。”
“从浊渊上去好像不用什么检查，但凋曾无意中露过话，道无涯上设有一道结界，想要通过结界，必须得有空阶的实力。”
福宝道：“这浊渊灵气稀薄得如同不毛之地，一个个还都生得歪瓜劣枣似的，要是都往青冥跑，那边肯定不干。”
柳清欢皱起眉：“空阶吗，那岂不是要达到阴虚境才能离开浊渊。”
他叹了口气：“再说吧，反正在伤势全好之前，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以后再寻找有没有其他路径吧。”
眼看云梦泽回归万斛界在即，也不知后面会不会再出什么问题。如果顺利，他恐怕是看不到那时的盛况了。
而且，云梦泽还有许多让他牵挂的事。
穆音音有没有成功晋阶化神，云铮从昆仑仙墟出来了吗？另外，他的师父明阳子、大师兄左枝山，还有徒弟颜柔的寿元都将到达大限……
心中忧思不少，柳清欢望着石丘下方的石木田发了会呆，才振作起精神，笑道：“这一趟也不算是全无收获，这么一大片神木，要放到其他界面，简直匪夷所思！”
福宝不由兴奋：“主人，既然你醒了，我是不是能到外面去看看了？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神奇的灵物。”
他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显然这几年在这小小一块地方被拘得狠了。
柳清欢笑道：“行了，准你跑远点。不过，既然要在这里呆一段不短的时间，以后有的是时间出门探索，你别给我跑得没影儿了。”
福宝蹦了好几下表达高兴的心情，连声应是。
“在这之前，得先把这片地界的防御弄好。”
柳清欢在自己的储物空间里翻了翻，好一会儿才找出一套阵盘。
“这套八卦迷锁阵是从门派带出来的东西，虽然比不上云铮手上的精品，倒也勉强可用。你拿出布置在周围，将附近地界先圈起来，也勉得再有人直接跑到我门口来扰人清梦。”
将布阵方法和一袋灵石交给福宝，看着他去了，柳清欢走下石丘，开始近距离观察田里的石木的生长情况。
他暗暗摇头，天阶五品的神木被当成稻谷一样种植，真是暴殄天物。
而且看这些石木，即使年限最长的也不过十年左右。
正在田里忙活的那些灰石族的小个子族人看到他，都一哄而散地躲得远远的，一边又忍不住用好奇而又畏惧的目光偷偷打量他。
柳清欢想了想，对那边招了招手，道：“过来一个。”
福宝虽然不在身边，但还有初一，初一朝那边叫了两声，吓得一群小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好一会儿才推了个最强壮的出来。
说起这强壮小人，就是当初第一个下坑的那位，还算镇定地走了过来，弯腰行了个近乎贴地的礼，嘴里小声咕哝了一句。
初一直接将对方说的话用神念传给柳清欢：“灵师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灵师大人？这是什么称呼。
不过想到那位姓乌的灵师，大概此界称呼修士便是叫灵师吧。
柳清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强壮小人得了初一的转述，答道：“回禀大人，我叫康。”
说到这里，他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我是灰石族第一勇士！”
柳清欢不由笑了：“你们一族共有多少人。”
“唔、唔……”
康开始掰粗短的手指，掰完手指又去掰脚趾，唔了半天都没算清楚。
柳清欢无奈，直接略过这个问题，指着离他们最近的一根石木：“这种产珍米的……树，都只有十年以内的树龄吗？”
见不用再算人数，康大大松了口气，答道：“长不大。”
“长不大？”
康跑到田里，比手划脚地道：“最多这么高，然后就不长了。”
柳清欢看着他比划的高度，细思原因，然后恍然。
恐怕是因为浊渊内灵气太过稀薄，提供不了石木的生长所需，才会长不大。
康咧开嘴，“嗬嗬”了两声：“我们族非常厉害，能养这么高的珍米树，要是换成苔米族，他们的树只有这么高！”
他比的高度只有手边那根石木的一半高。
迟疑了下，他又道：“听说乌灵师大人的雾灵山，有一颗好高好高的大石树，分了好多树枝，结的珍米有这么大，这么长！”
康尽量张开双臂，画了个他能做到的最大圆圈，然后一脸羡慕地吸了吸口水：“吃一颗就能长好多好多力气，成为力师，一巴掌能把山拍断！”
柳清欢抬起头，力师？
“灵、灵师大人。”康突然嗫嚅道：“田里的珍米已经到了收获的时候，来收租的凋大人已经被赶走，那我们现在能收获了吗？”
就在这时，远远看着这边的灰石族人突然传来一片惊呼声，所有人都抬起头。
却是福宝已经将八卦迷锁阵布好，一条条粗大的光柱从远方各个方位升起，在高空上汇聚在一起，“哗”的一声光芒大放，化作滚滚迷雾奔涌回八方。
至此，这附近大片范围都被罩在了阵法中，外人至此，便只能看到一片迷雾翻腾。
福宝飞奔而回：“主人，布好了。”
柳清欢有些诧异：“灰石族的领地这么大？”
“那倒不是。”福宝晃了晃耳朵，狡黠地笑道：“反正都是圈地盘，干脆圈大点儿呗。周围有几个小族各有各的特长，正好可供主人驱使。”
“哦，都有哪些部族？”柳清欢道，又问康：“除了珍米，你们还吃什么，力师又是什么？”
通过康结结巴巴的叙述，再结合初一和福宝的从旁补充，他渐渐对周围那些部族有了些了解，
一副浊渊众生艰难求生存的图景开始变得清晰。
浊渊，因是三千界之外，空间之间一条狭长的夹缝，又因重重浊雾隔阻了阳光和清气，以至灵气匮乏、植株难生。
修灵一道走不通，他们便另辟奚境，也就是修力的力师。
正好他们这里有石木，其树芯吸收后可以增长力气，又不知用了什么秘法，让天阶五品的神木可大规模种植，以数量来充抵品质上的不足。
除了可算作修炼资源的石木，此地还有一些普通的食物，比如灰石族还在山那头一条难得的溪流边种了苔米之类的作物。
“一力破万法吗？”柳清欢沉吟道：“不得不说这也是一条可修炼的大道，以后倒可会会此界的力师。”
他在田里挑出几根长得最壮实的石木，准备种到松溪洞天图里，然后对康道：“你们可以收割了。”
康感激涕零地趴到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道：“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会给大人把珍米都收回来的！”
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族人的份例……”
柳清欢问道：“以前是怎么分的？”
福宝接口道：“这个我问过了，像他们这样的只能算最低阶的力士，每个月只需一颗珍米就够了，而一棵石木大约能产十几颗珍米。”
第八百三十二章 化身术的隐患
种植石木的灰石族人得到的回报是如此之低，可见过往在那位乌灵师手上，这些小族几乎等同于奴隶。
凋算着时间过来收地租，将大部分珍米掠夺走，只给灰石族人留下极其可怜的分量。
而灰石族的态度也颇值得玩味，他们明显对凋或者乌灵师都只存畏惧之心，毫无忠诚之意。换成了柳清欢做主人，他们也逆来顺受，完全没有反抗之心。当然，同样也没有忠诚。
柳清欢不由沉默，最终只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
康欢天喜地的跑回到族人中间，不一会儿，一群身高不足三尺的小怪物就冲进了石木田里。
将外面的事交给福宝，他进入松溪洞天图，将几根石木种到了灵田里。
浓郁的青木之气化作灵雨浇灌下去，就见石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抽高，石质的外壳咔咔作响，慢慢有了木质的纹理。
柳清欢露出满意的笑，一回头，突然想起太一霜凌骨在五年前那一战中丢失，不由又心痛不已。
云梦泽空间破碎之时，他受制于鸠，根本来不及将其收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空间风暴卷得无影无踪。
太一霜凌骨长成之后，原株便会枯萎，而他手中也没有第二颗种子，是不可能再种出第二把能破碎虚空的霜剑了。
这次的事也是个教训，在芸芸三千界，化神修为实在算不上什么，面对高阶修士时连自保都做不到。
这时，化身走了过来，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长时间未进图？”
柳清欢没说话，几个呼吸间交换了最近的经历，然后道：“如今该炼的丹药都已炼得差不多了，再把你这具身体拘在图内实属浪费。”
化身点头道：“这具法身力量强大得着实超乎我们原先的预料，光用来处理杂务的确是浪费。可是要我去探查这个不熟悉的界面？”
柳清欢面露犹豫，道：“自然是要出门探查的，可是，我不太放心让双婴长时间处于远距离的分隔，因为时间越长，两者的差异会越来越大，直至完全成为两个不同的个体。”
他沉吟道：“而且从上次闭关的情况来看，双婴若是单独修炼，虽然能在之后融为一体时互换修为，但彼此间依然存在差距。小阶段还好，要是跨越一个大阶呢？双婴之间的不平衡恐怕会被拉得极大。”
上次他冲到化神中期，出关后在与化身融合记忆时才发现，主身的元婴要比化身的大上那么一点。
不得不说，《分婴化身术》脱胎于《九天分神术》，虽已超过普通分身的范畴，但依然存在许多缺陷。
最难以解决的，就是两只独立的元婴间越来越大的差异。
而且，化身虽然能炼丹，那是因为有柳清欢全部的炼丹经历，但他那具凝炼了无名骇骨的躯体并不是青木圣体，就算呆在松溪洞天图内也只能照料一下药田，而无法以青木之气养灵药。
这种种出人意料的情况，是柳清欢在炼制化身前没有想到的，与他自身条件和修炼现状有关，实与一般人迥异。
“终究不是真正的身外化身之术，问题层出不穷。”
柳清欢感叹了一句，从怀里拿出一只木匣，打开来。
一只黑漆漆的魔婴闭着眼，直挺挺地躺在丝绒之间，身上贴了好几张封符。
这只魔婴，是当初在万斛界太清门参加周天集市时，一个跑来偷袭他的化神魔修所有，被抓住后便一直封存在木匣内。
化身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打算：“你准备将这只魔婴炼化？”
柳清欢神色阴晴不定，就见那魔婴突然睁开眼，小嘴一张，一枚黑针骤然刺过来！
他心中早存防备，一伸手，便将那枚黑针牢牢夹在两指之间，然后一个神识鞭甩过去！
“啊！”
霎时间，整个密室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
魔婴目眦欲裂，它身上的封符不点自燃，黑色的魔气一浪高过一浪。
在明知逃不脱的情况下，却还有如此疯狂地反扑，由此也可见化神修士的难缠。
可是，魔婴的挣扎却没掀起什么风浪，几下就被神识鞭强行抽散，奄奄一息地躺在木匣中再也动弹不得。
惨叫声双持续了一段时间，终于低不可闻。
柳清欢又甩出几道封符，将魔婴裹成粽子：“要强行抹去一位化神修士的灵识，又不让婴身崩溃，不是件容易的事……此事需得徐徐图之，一点一点消磨对方的意志。”
他“啪”的一声合上木匣，对化身道：“我的伤势还需时日恢复，将探查之事交给福宝也不太放心，暂时只能靠你了。不过，每过一段时间你就要回来一次，在外也不要轻涉危险之事。”
化身站起：“嗯，明白了。”
将化身送走，柳清欢便封闭了大阵，开始静心疗伤。
化身这些年憋屈在图内无事可干，炼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丹药，都快堆满库房。而有了丹药的辅助，柳清欢伤势好转的速度也随之大大提升。
这期间，他试着吸收了几颗灰石族交上来的石木晶，然而这些木晶所蕴含的力量太过微弱，对他这样境界的修士实际作用不大。
看来只有等药田里的石木长成了，在经过青木之气不间断的浇灌后，其中一棵石木终于突破百年树龄，分出了许多枝桠。
柳清欢也一直在等着那位乌灵师找上门，结果对方竟然没动静，反倒先有他人捷足先登，上门找茬来了。
这一日，突如其来的轰然大响打破了这一方偏僻之地的宁静，正在田里忙活的灰石族人们吓得躲回了他们的石洞。
柳清欢走出门，只见天空中浓雾滚滚，震耳欲聋的雷音不断从八卦迷锁阵外传来。
福宝飞奔而来：“主人，有人正在攻击大阵！”
柳清欢在阵盘上操纵了几下，迷雾分开，就见一个**着胸膛的大汉正在阵外挥舞着拳头。
一拳接着一拳，每一拳都力沉如山，轰得大阵都开始剧烈的摇晃，激起的光华如烟花一般璀璨。
柳清欢眯了眯眼：“这就是力师？”
第八百三十三章 力师
那浑身黝黑发亮、只围了块布在腰间的大汉挥舞着肉拳，动作精刚虎猛，没有一丝花哨，每一拳下去却砸得大阵剧烈摇晃。
照这样下去，再砸一会儿，还真会让他硬生生把阵法轰碎。
柳清欢微眯的双目中露出奇芒：“看来迷阵在这里不太适用啊，得换成防御性更强的防阵才行。福宝，你先去试试他。”
福宝对打架没什么兴趣，但相比起过去动不动就撅蹄子，在柳清欢帮助他度过五阶雷劫后，脾气变得乖顺了不少。
不甘不愿地化为驴身，福宝一阵风地刮出大阵，完全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当头就踢了过去！
那大汉猝不及防挨了一脚，“啊”的叫了一声，整个人侧摔出去，把地面砸出了好大一个坑。
“咴咴！”
灰驴得意地仰头嘶叫，叫声中充满了嘲笑的意味。
他的铁蹄可是百发百中，例无虚发！
却听坑底一声闷声低吼，一个山包一般大的拳影猛地冲出，罡风激狂，伴随着震天响的爆裂之音。
“砰！”
福宝一双驴眼瞪得老大，灵巧的将身形一扭，化作数条虚影飞射向四面八方。
声势骇人的罡风呼啸而来，漫天卷地之中，虚影纷纷消失，只剩下一个真身。
灰驴见没骗过对方，身后拳头紧追而至，不由大为恼怒，口中青光湛湛，噗的喷出一道如满月银盘的风刃，势如破竹地飞旋而出，将拳影切得支离破碎。
然而，不等福宝得意，扑面而来的风散乱地拍在身上，却像是被无数只拳头砸中！
那哪里是风，而是无形无状、若狂澜倾覆而来的力！
旁观着这一切的柳清欢眸色一沉，大袖挥动，一袭青气闪电般飞出，如利刃一般切入那方恐怖的力场，将惨嚎着抛飞出去的灰驴一卷，拉了回来。
灰驴一身狼狈地落到地上，还没站稳就暴跳如雷的想要重新冲出去，被柳清欢一巴掌拍得趴下了。
“叫你大意，这下吃亏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骄傲自满，尾巴翘得半天高。”
低声数落了两句，柳清欢眼中却出现了一丝慎重。
看来新来的这位比凋可要厉害多了，力师？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这时，那大汉终于从坑中爬了出来，没事人一样抖落着灰土，浑身筋骨“啪啪啪”作响，一双如狼似枭的厉目如电般射向柳清欢。
两人隔着翻腾的雾海遥遥对视，气氛猛然变得紧绷，剑拔弩张中透着不动声色的打量。
好一会儿，那大汉开口道：“你不是我们这界的人！”
柳清欢意外地挑了挑眉，对方说的竟然是在冥山战域和各个大界通用的一种语言。
他微笑着拱了拱手：“我的确不是，初来乍到，以后还望多多指教了。未请教这位朋友高姓大名？”
“虎兕。”大汉冷着一张脸道：“你又是谁，犯了何事被打落浊渊？”
“嗯？”柳清欢顿了顿，道：“你可以叫我青……霖，被打落浊渊又做何解？”
青木这个道号暂时还是不用为妙。
虎兕面露惊讶，怀疑地看着他：“你不是在上界犯了事，然后被打下浊渊受罚的？”
柳清欢缓缓说道：“你说的上界，莫非指的是青冥？”
浊渊是青冥惩罚犯事修士的地方？
倒也符合，此地灵气匮乏到如此地步，要不是他身有小洞天异宝，沦落到这种地方，根本就无法继续修炼。
虎兕目光闪了闪：“这么说，你不是从青冥下来的……那就从我的地盘里滚！”
最后一个“滚”字如恶虎出闸，凶猛的气息瞬间爆开。
那虎兕一声怒吼，噼噼啪啪的骨节爆裂声响起，全身肌里暴起，身形骤然猛涨了近丈。
“吼！”
一头隐现金光的虎影从其拳头中脱出，迅如疾雷，咆哮着奔袭而来。
柳清欢面色一冷，一把挥开灰驴，千秋轮回笔落入手中。
“你的地盘？这里不是属于那位姓乌的灵师吗。”
指腹从闪着幽幽黑芒的笔身滑过，一直到洁白柔软的笔毫，就见毫身一挺，一缕剑意从柳清欢眉心落到毫尖上，如墨汁一般迅速晕染！
一道皎洁的白芒划过长空，千秋轮回笔飘然落笔，轻轻巧巧地点在虎影额头正中。
“咔咔咔！”
那虎影却像是承受了滔天之力，身形骤停，崩溃的裂纹从头部开始，须臾间已漫延至全身，在一阵令人齿寒的动静中碎成点点金芒。
虎兕身躯一震，不该相信自己的虎噬之力转眼便被拆解了。
“你、你、你……”
他急展手臂，想要故技重施，所有碎芒化为无形的罡风，从笔尖流过，散逸向四面八方又反扑而回。
力量，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
身为法修，柳清欢对法力的流动有极敏锐的触觉，而虎兕的力量明显迥异于法力，也与一般体修不尽相同，更加玄秒。
看来，此界修石木晶中的力师，修炼之道颇有些奇异。
摸了下对方的底细，柳清欢不准备再拖延，千秋轮回笔一划，从对方倾压而来的重重重压下闪身而出。
与此同时，手上一转，浑圆的定海珠骤然出现，眩目的五色毫光大放！
那虎兕条件反射地偏头，双目泛起难忍的刺痛，视野立刻被耀得花成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他心中为之一惊，手上不由得跟着迟疑，想收已收不回来，只能狂舞拳头，手臂模糊成密集的虚影，形成大片扭曲的空间。
只一眨眼的时间，他便觉周围的剑气纵横涌动，强硬地斩开他的力之领域，有一物猛地砸到身上！
“噗！”
虎兕被砸得喉头一哽，朝天狂喷出口鲜血，一跟头栽倒！
竟然没被定海珠砸死？
柳清欢啧了一声，这人的肉身还真强悍。
那就多砸几下！
虎兕聚力想要反抗，却又被砸中，浑身力气一下子就散了，只能连爬带滚地鼠窜。
“嗷嗷嗷！”
柳清欢一边追着砸，一边喊道：“还敢让我滚，你当你是大乘修士啊！另外，有准没有，这块地儿到底是谁的，整天上门找事，还能不能让人好好清修了？今天不砸你得满脸开花，本尊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第八百三十四章 牢狱
一通狠砸，把面对大乘修士的无能为力和憋屈，及沦落到不毛之地的憋闷都发泄了出来。
柳清欢算是心情舒畅了，可虎兕看上去就有点惨，虽然在柳清欢刻意控制下没被定海珠砸死，但也受伤不轻。
堂堂铁骨铜筋的硬汉，这会儿也再硬不起来，躺在深深的坑里动弹不得，终于从深深的震惊和茫然中回过神。
自己竟然败得如此彻底？！
明明感觉到对方与自己实力相差无几，为何他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虎兕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同时心里早已后悔得恨不得时光倒流。
怎么就那么不长眼呢？潜心蛰伏、千挑万选，好不容易等到姓乌的要滚了，竟信了凋那个傻奸傻奸的货的话，跑来招惹这煞星。
也怪这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浊渊即将开始新一轮的地盘分割时到了此境！
柳清欢舒出一口气，收起定海珠，浑身暴躁的气息一散，又恢复清淡出尘的世外高人模样。
福宝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递上一条不知从何处寻摸来的帕子，狗腿地道：“主人威武，哈哈哈！哦，这人怎么办？要不直接杀了吧。”
虎兕艰难地把头从泥土里拔出来，呻吟道：“不、不要……”
福宝跑过去，跳进坑里踢了对方一脚：“继续嚣张啊，怎么不嚣张了！还敢找上找茬，我看你就是找死！”
柳清欢擦了擦手，唤道：“先别打死了，我还有话问他，把他带进来。”
说着，他转身走向小石丘。
虎兕听闻，心弦不由一松，只觉身上更痛了。
看来对方暂时没有杀他之意，那接下来还能不能感受到身上的疼痛，就要看他怎么回话了。
“嘿嘿，好呢！”
福宝兴高采烈地应了声，摩拳擦掌地想上前拖人。
“我自己走！”
心中下了决断，虎兕也干脆，攒了会儿力气，才强忍内腹伤势从坑底爬出来，一步三摇地跟在福宝身后，爬上石丘，进入石门，只觉精神一震！
清新怡人的草木香扑面而来，仔细一看，却是墙角花几上一盆青翠欲滴的灵草散发出来的，在这难见半点绿意的浊渊内极为引人注目。
平整的地面铺着温润剔透的青色灵玉，典雅的竹纸蔽住了四壁裸露的山石，又有各种桌椅器案、香炉花尊，无一不精致优美、灵气盎然，与此境的荒芜截然不同。
虎兕目露异色，在心中猜测着对方的来历。
柳清欢随手指了指下首一张椅子，微笑道：“坐吧。”
明明他的目光清澈、笑容温和，虎兕却只觉背脊生凉。
他心中暗自防备，却不敢表现出来，反而一脸恭顺地问道：“青、青霖道友，你想问什么？”
柳清欢轻轻敲了敲桌子，道：“先说说你为何跑来我这儿叫阵吧。”
灰头土脸的虎兕露出一丝尴尬，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坑骗了。
数日前，凋路过他的山头，气哼哼地告诉他灰石地来了个新来的，气焰很嚣张，把附近的地盘都占了。
那货一贯以傻出名，要不是乌念在他忠心不二的份上，也不会捞到个每十年到各地收租的好差。
所以虎兕也没想到傻子也有算计人的时候，想必是因为曾受过他不少戏弄，心里存了怨恨，才故意含糊了柳清欢的可怕实力，把他的思路往势力重划时的争夺地盘上引。
听完虎兕吭吭次次的叙述，柳清欢既有些惊讶，又觉得好笑。
凋看上去傻头傻脑，当日被他的“空阶修为”吓跑后，竟然一转身就去阴人了。
不过也是，对方脑袋再小，也修到了五阶，怎么可能真的就蠢笨不堪。
抛开凋的事，柳清欢问道：“势力重划是什么意思？”
虎兕谨慎地道：“道友也看到了，本界颇为特殊，不在三千大、中、小世界内，也不算是独自成界，而是青冥天之下一道空间之间的裂缝地带，常年被用做在上界犯了大错的人的流放之地。”
柳清欢“咦”了一声，忽然想起之前和这人动手前，对方的确问过他是不是犯了事，才被从青冥打落到浊渊。
“流放之地？”
“是啊，被丢下来的人大多被毁了修为，很多都熬不了多久就死了。就算不死，也有人常年在涯下守着准备趁火打劫，不死也要脱层皮。”
虎兕感叹道：“道无涯下，累积的尸骨也不知摞了多少层。”
浊渊竟真是青冥天流放犯事之人的牢狱！
此青冥不是代指整个青冥一方的势力，而是九天之上、无数人向往的青冥天！
柳清欢不由喃喃道：“所以道无涯上才会布有结界……原来如此……不对！”
他抬头看向对方：“我怎么听说，只要修为达到空阶以上，就能从这里出去呢？”
“既然是流放，不是一巴掌拍死，总要给人留一线希望啊。当然，那结界也是为了不让我们这些浊渊本土所生的妖兽，一窝蜂地爬到涯顶，进入上界。”
虎兕的神情难掩苦涩：“你们这些外界人是根本不会懂的……”
柳清欢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浊渊的环境实在是太过恶劣，实在不是适合修炼之地。
虎兕消沉了片刻，便重新振作：“所以，我们这里的人，只要修为达到空阶，就会用一段时间来搜刮整界，然后离开前往青冥天这几乎是我们浊渊约定俗成的一个规矩。”
柳清欢明白了：“那位乌灵师已经搜刮完，准备要离开了？而等他一离开，你们这里的各个势力就面临重新划分地盘，这也是跑来我这里攻击大阵的原因。”
虎兕摸了摸脑袋，目光闪躲地道：“唔、唔……这事是我办得不对，我向你赔罪，以后……我……唉……”
柳清欢没理他，皱着眉道：“看来，接下来的日子，此境会陷入纷乱中啊！”
虎兕连忙道：“以道友的实力，整个界面都找不出几个！也必定能在乱战中争得大片地盘，称雄称霸！”
说着，他的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刚毅的脸庞硬生生挤出了一丝谄媚之意：“道友若是有意，我愿鞍前马后、出生入死，跟随在道友身边！”
柳清欢无语地看着这突然激动起来的大汉，对方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慷慨激昂，一副恨不得为他生为他死的忠心模样。
什么称雄称霸，这么个破地方，有何可称霸的？
虽然他对浊渊中一些特殊灵物感兴趣，但这大片大片贫瘠而又荒凉的土地，着实让他提不起什么兴趣。
就跟村里突然有人跑出来要自立为帝，为个一亩三分地打得不可开交有那争斗的心，用来修炼多好！
他打断对方的口沫横飞，道：“你身上可有浊渊的地图？”
“哦？有……”
虎兕拿出一块兽皮，摊开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浊渊的地形十分狭长，呈东西走向，就像一根有无数分叉的树枝，中间有一条粗大的主干，而道无涯在最东边。
在虎兕的帮助下，柳清欢找到灰石地所在的地方，那是靠近西边一条分支的分支上，位置极为偏僻。
他随手在图上一划，点着图道：“从这里开始，后面的地儿都是我的。只要不过线，随便你或者其他人如何争如何杀！”
第八百三十五章 巴掌与甜枣齐飞
柳清欢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就在灰石地所在的大分支与浊渊主干区域之间。
虎兕下巴掉到了地上：“就这么大点儿地方……”
对方竟然完全没有野心？！
以柳清欢的实力和修为，只要想争，数十倍这样大的地盘都能争到手的！
在浊渊，想要活着就已经很难了，若是还想走修炼之路，那就只能拼命的与周围的人争抢资源。
然而，浊渊内恶劣的环境注定了天地灵物的稀缺，大家都很穷，抢来抢去也抢不到什么好东西。
抢地盘就不同了，土地虽然贫瘠，总还能有些出产；那些奇形怪状的小族虽然未开化，但各有各的天赋和秘传，只要不太过苛刻，他们就不会起反抗之心。
所以必须抢地盘！
生于斯长于斯的虎兕无法理解柳清欢的决定，心里嘀咕着这些外来的修士果然不知日子难过。
不过，等他们呆的时间长了，身上的积累用光，恐怕就要后悔今日的决定了。
虎兕极力隐藏心中的幸灾乐祸，能少个这么强劲的敌人来与他们争，自然是件好事。突然又想起自己还落在这人手上呢，脸立刻就垮了。
“青霖道友，那我、我……”
柳清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怎么样？”
虎兕心一横，快速说道：“俺就是个粗人，今天败得心服口服，你就说吧！准备怎么处置我！”
柳清欢的神色淡了下去，目光落在桌上粗陋的地形图上。
屋内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虎兕只觉得身上之前被砸过的地方越来越刺痛，连大气都不敢出。
柳清欢端起茶水慢慢品着，醇厚的茶香随着氤氲的水气弥漫开来，让他脸上的神情越发深不可测。
“你想称霸浊渊？”
虎兕愣住，迟疑了一下后，有些激动地从椅子上蹦起来：“是！……啊！”
却是他一时忘了身上的伤，起身的动作太大，立刻痛得龇牙咧嘴。
柳清欢笑道：“我不是此界之人，不想卷入你们的纷争，但风高浪急中，想独善其身恐怕不太可能，我也不希望再有人不长眼跑来打扰我的清修。所以，我决定支持你去称霸！”
他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小的玉瓶：“这里面有一颗疗伤丹，一颗淬体丹你们力师修的是石木晶所蕴含的力，但力如大海水，也需身体来盛。体魄越强健，能承载的力自然就越多。这颗淬体丹，便算做我的诚意吧。至于疗伤丹，自然是治疗你身上的伤势。”
虎兕瞪着那只玉瓶，一脸的难以置信。
丹药，在浊渊中极为稀少极为珍贵，因为很少有人会炼。偶然出现一颗，也都是从那些被打落道无崖的修士身上带来的，每次都会引起哄抢。
“你、你说真的？你愿意放过我？”
虎兕的声音有些颤抖，一边觑着柳清欢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终于将玉瓶抓在手中，极快速地打开。
一股浓郁的药香立刻传了出来，虎兕深吸了一口，极力隐藏起欣喜之色，慎重地道：“你有什么条件？”
柳清欢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道：“你以后和谁去争地盘，怎么争，能争到多少，只要没有侵犯到我划下的这条线内，我都不管。不过，你争回来的地盘每年的各种出产和收益，我要三成，延续……一百年好了。”
虎兕脸色一下变得难看：“三成！一百年！”
“当然，你也可以不同意……”柳清欢懒洋洋地笑了笑，突然喊道：“福宝。”
福宝立刻跳出来，凶神恶煞地吼道：“我主人不过是要你地盘上一百年内的三成收益，连一半都不到，很高吗？这点买命钱都给不起，你今天还是死在这儿吧！”
“不不不！”虎兕连忙否认：“不高不高，我同意，我没说不同意啊！”
福宝指着他叫道：“嘴里说同意，心里藏奸诈，你肯定想着等一离开就跑去躲起来，别以为本仙驴看不出来！”
虎兕苦着脸道：“不敢……”
“我不信！”
“真不敢……”
虎兕百口莫辩，急得满头大汗，生怕柳清欢改变主意，当场结果了他。
柳清欢咳了一声，终于开口道：“福宝，不要胡搅蛮缠，先退下吧。”
虎兕擦着汗，连忙道：“道友的提议我完全同意！别说三成，就是全部，我也愿意！”
柳清欢笑道：“那倒不用，三成就够了。另外……”
虎兕见他还有要求，不由得抖了抖，就听他说道：“我这人对新奇之物比较感兴趣，你若寻得了，可以拿来跟我交换丹药。”
虎兕的眼睛瞬间瞪如铜铃：“真的？！那……什么样的东西才算是新奇之物？”
“那就要等你拿给我过目后再定了。当然，价值越高，能换的丹药也越好。”
说着，他一挥手，桌上立刻出现数个丹瓶。
“福宝，给他说说，都能换到哪些丹药，以及各自的价值。”
福宝高昂着头鄙视地看了眼虎兕，拿起一支丹瓶，看了看，闻了闻：“这是补气丹……”
虎兕脸上涌起激动的红潮，已被这连串的一会儿给个巴掌、一会儿给个甜枣搞得晕头转向。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种类这么齐全、作用涵盖了各个方面的丹药！
眼中精光直冒，飞快在心里计算着自己要换什么丹药，需要付出多少。而之前所有的不满，和心中暗藏的怨恨全都化为乌有。
“我一定努力去争抢地盘，寻找新奇之物，把整个浊渊都占领下来，道友你就放心吧，哈哈哈！”
虎兕豪情万丈地拍着胸膛道，看柳清欢的目光却充满了敬畏，以及深深的惧怕。
至此，柳清欢隐藏了自身，却有了个在前面冲锋陷阵的小弟，每年不用动手便有不少东西送到手中，还用一些普通的丹药换了大把以前手中没有的灵药或灵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福宝曾经担心虎兕一得了自由就跑掉，或者耍诈，故意在收益上低报。
柳清欢却极为想得开，道：“本来就是白得的东西，多点儿少点儿不用太计较。若对方真的耍赖时，再抓来打一顿就是。”
福宝尤自愤愤不平：“主人，你就是太仁慈，留下他的性命就已是天大的恩德，就算让他做牛做马，那也是应该的！结果你才要了三成收益，我觉得至少也要一半吧。”
柳清欢有些哭笑不得，摇头道：“我不需要什么牛马，让虎兕做牛马也太浪费……再说，凡事给人留一线，日后也好相见。”
福宝却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要不是跟在他身边的时间长了，也知道打不过他，才慢慢变得听话了些。
但对外人，他可没那好性，又记恨之前被打伤之事，于是隔三岔五地就跑去跟踪和监视虎兕，顺便把看到的各种事报回来。
柳清欢只能给他找事做：“你先把我们自己山头上的东西搞清楚再说吧，比如有哪些小族，出产什么作物，有没有矿产……以及有没有什么奇怪或者说是特异的地方。”
福宝不解：“这里有不奇怪、不特异的地方吗？连人都长得歪瓜劣枣……”
在被拍了一巴掌后，福宝终于老实了：“哈哈，主人，你倒底要找什么？”
柳清欢道：“难道你就没觉得奇怪，为何虎兕的地盘明明距离此地颇有些距离，他却跳过中间那一大段，专门跑来找我们麻烦？”
“咦！”福宝张大了嘴：“不是凋骗他来的吗？”
柳清欢点了点他的驴脑袋：“这样漏洞百出的说法你也信！”
第八百三十六章 未尝甜，哪知苦
柳清欢粗暴地在地图上画了条线，把线内的土地全部划归为自己所有，想着自己从来到这里后便没怎么出过门，他便带着初一和福宝，亲自去巡视自己的山头。
天空之上，一层又一层的浊雾依然遮天蔽日，厚沉沉地压下来，给人十分强烈的压抑之感。
等出了灰石地，地面上开始出现零星的野草树木，都以一种扭曲的姿态伸展着枝干，仿佛在痛苦的呐喊。
福宝跟在他身旁，指着左前方说道：“之前我已经出来转过一圈，前面就是一条河，是这片地界上最大的河了。”
所谓的大河，看上去倒是有几十丈宽，就是水量十分寒酸，最深处也只有两人多深，水质浑黄，泥沙俱下。
柳清欢捧起水沾了下唇，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福宝道：“再过一段时间，这界的雨季就来临了，到时会接连下好几个月的雨，直接从干旱过渡到洪涝，这条河也会暴涨。”
一人二宠便顺着河走，河两岸生活着很多小族，见到他们一行，都远远躲了开去，然后自以为隐蔽的在暗中窥视。
柳清欢只当没发现，一路沉默不言，脸色微沉。
福宝朝初一挤眉弄眼，悄悄传音道：“嘿，等着看吧，主人的慈悲心肠又要犯了。”
初一不满地叫道：“你阴阳怪气的，不许说主人坏话！”
然后就气哼哼地一扭头，不肯再理他。
福宝怪兮兮地笑了两声，赶上柳清欢，开始把自己知道的小族信息一一说来。
柳清欢随手划的这片领地里，生活着十几个族群，除了身高不足三尺的灰石族，还有皮肤黑粗的黑咕族、三只眼睛的三眼族、能将苦涩的水变得甘甜可口的甜水族等等。
“黑咕族的天赋是养兽，他们养了许多叫黑咕的小兽，然后拿出去与其他小族交换食物。”
“三眼族据说会寻矿。主人你别看这浊渊草木难生，矿却不少呢。”福宝笑道：“三眼族就住在南边的一个矿坑里，那里出产一种叫绿莹石的杂矿。”
“哦？”柳清欢感兴趣地道：“那回头要去看看。”
不过这些族群有大有小，少的只有几十人，多的几百人。
而最大的那个族群叫长人族，人口足有几千人，沿着大河两岸分了好些个村落。
他们的外貌与正常的人倒是极为相似，就是不能张嘴。因为只要他们一张嘴，那嘴就直接咧到了耳根，露出满口尖利的牙齿，绝对能让小儿止啼。
不过相比于一般的小族，这一族的人明显生活得更好，身上穿的兽皮都要整洁些，住的也不再是山洞，而是石头造的房子。
而第一个敢上来主动找柳清欢说话的，就是这长人族的人，几个人上来就拜，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大通。
柳清欢这些日子常与灰石族人接触，已经能听懂此地的土话，便露出和善的笑容问道：“你是长人族的首领英？你们族的天赋能力是什么？”
“啊，灵师大人认识我……”英受宠若惊地咧开大嘴，露出一嘴狞狰的牙齿：“我们、我们擅长种菜，种的菜又好吃又长的大。”
柳清欢的神识在没人察觉的情况下，已经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
让人意外的是，这几个人竟然都是力师，只是实力有高有低，那位叫英的首领却已达到了高阶力师的境界，大概相当于人修的结丹期。
“哦，种菜啊。”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河滩上，沿着河滩开辟有大片田地，除了几块明显是新种的石木田，还有不少其他作物，长势的确不错，至少比灰石族种的要死不活的那些强得多了。
“那边的田地是你们种的吗？都是些什么作物，你给我说说。”
英闻言苦了脸，忐忑地回道：“回灵师大人，今年的珍米我们族已经足额交给凋大人了，其他、其他只是一些没什么用的普通作物，供族人平时填饱肚子……”
那语气，好像生怕柳清欢要再收一遍地租，忧愁得不得了。
柳清欢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福宝高声说道：“告诉你们，从大鱼嘴到灰石地，这一大片地方从此以后都归属我家主人青霖仙师，什么凋啊鹰的，以后看到他，就来跟我说，我去打跑他！”
英张大了嘴：“啊、啊……仙师？”
福宝又道：“对！记住了没？”
英点头如捣蒜：“记住了，仙师！青、青霖仙师大人！”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没人会抢了你地里那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福宝不爽地斥道：“至于以后的地租要怎么交，你五日后到灰石地来，自会让你们知晓。唔，你顺便去通知其他小族的族长，让他们全都要到，没来的，后果自负！”
一席话，让场面为之一静，英和长人族族人，以及所有悄悄跟在后面的人都愣住了，不安的情绪开始漫延。
柳清欢瞪了福宝一眼，一道平心静气诀无声无息地使出，又以蕴含着安抚意味的温和声音说道：
“你们不用害怕，以后你们的所有敬供会比以前低，最多不会超过你们收成的一半。另外，本尊还准备拿出几种种子交给你们，说不定能改善一下你们的境况。”
话音一落，场面更加安静，随后便是各种哇哇叫声，好像惊讶得都不会说话了似的。
英最先镇定下来，急声问道：“大人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只收一半租子？”
柳清欢微笑道：“当然是真的。”
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变了，虽然依然充满了怀疑和不敢置信，但不妨碍大多数心智不高的异族人流露出热切的神情。
更有人见他态度和善，大着胆子上前询问。
“我们甜水族也只收一半吗？”
“三眼族呢？”
“黑咕族也一样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欢呼声顿时响破了天！
而做出这样的决定，是柳清欢出门前就已想好的，原本没打算这么快说出来，但福宝之前的话太强硬了些，不解释一下，容易引起恐慌情绪。
目前来看，他似乎只有修到阴虚境才能离开浊渊，那么至少还要在这里住上三四百年。既然把这片土地划到了自己辖下，如何行事便需有个决定。
当然，以他的修为，又身怀小洞天，完全可以不理会这些小族，任他们自生自灭。或是照着从前此地的规矩行事，反正这些人被欺压惯了，也不懂得反抗。
不过，他虽不是什么大好人，手上也沾满血腥，但出身于名门正道，修的是清正明心，自有一杆秤来衡量善恶。
做不到广济苍生、仁爱善行，也做不到完全的残酷冷血、欺压弱小，对就在眼前的苦难置若罔闻。
所以，就让这些原本便已生存不易的本地族群能活得好一点吧。至于大至整个浊渊，他能力有限，却是管不了的。
“青霖仙师！”
不知谁大声喊了一句，就见所有人都哗啦啦跪倒在地，嘴里一边高呼着他的名号，一边拜个不停。
柳清欢不由有点心酸，这样完全算不上丰厚的待遇，在其他界面稀松平常之事，在浊渊内却仿佛变成了一件大善事。
只因为这里的人被恶劣的环境压迫得实在没个人样，与兽类也差不了多少了。
然而他们虽然长得丑陋，或模样古怪，但的确会思会想，也会痛也会哭，有自己族群的语言，又哪里不能当人看！
柳清欢抬手道：“好了，具体的章程，让你们每个族的首领五日后到灰石地再详细分说，现在都起来吧。”
这句话提醒了不少首领没在此地的人，就见他们飞快地爬起来，拔腿就跑了。
福宝咕哝道：“野人就是野人，连点礼数都没有。”
“闭嘴，回去再跟你算帐。”柳清欢低喝道，转头又是一张温和的笑脸，向嘴又咧到耳后根的英问道：“现在，你可以给我介绍一下你们地里种的东西了吧？”
英嘿嘿一笑，带着他走向田间。
“这块地里种的是甘棘草，它们的根又长又甜，汁水极多。”
“这是石粟，结的果实比石头还硬，拿刀都砸不开，但我们力师能轻轻松松捏开……”
“沙米，我们族人平时吃的食物，虽然不能长力气，但能饱肚……”
“刺刺果……”
“灰灰菜……”
从长人族的村落走出来，柳清欢还在感慨之前的看法有些偏颇了，此地的食物种类还是不少的，虽然大多数都不含灵气。
而一路走来，这些小族中普通人占了多数，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在修炼，像长人族这样的大族，族中也只有几十个实力高低不均的力师。
至于修灵的灵师，那是一个都没有。
柳清欢若有所思地道：“这么看来，灰石族竟然大多数人都是力师，倒是有些特别。”
福宝不以为然：“灰石族有种石木的天赋，别看他们个子小，力气可不小呢。”
柳清欢不由笑了：“那倒是……”
他不经意地转了下头，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一棵树下，竟然站着个肤白貌美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