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二章 找事
黑水城，一座建在一片黄土坡上的大城，城中的房屋街道都以黄土夯成，荒凉，破败，年久失修，却是浊渊内第一大城。
原因无他，此城距离道无涯不远，站在城头上就能望见高达万仞的崖壁。各大势力、强大异族，以及各种凶横之徒常年占据着此地，谁也打不服谁，那便只能勉强共处，一起等着上界往下丢人，然后倾巢而出。
因此，黑水城没有规则，没有秩序，大白天在大庭广众下杀烧掳掠都没人管，这里的人习惯了空气中飘过的血腥味，习惯了街角突然爆发的打斗，甚至习惯了街上摆着的身首异处的死人。
就像恶沼中开出的繁盛无比的花，腐臭而又绚烂。
此城也是浊渊内唯一一座没有固定主人的城池，唯有能一统浊渊的空阶以上强者出现时，才会短暂地俯首称臣，听从号令。
而像现在这样的空档期，城内则群龙无首，各持力量。
柳清欢到达黑水城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座粗犷、荒蛮，却自有一种霸悍雄浑气势的异域之城。
法船刚刚到达城下的黑水河边，有些日子没见的周启便带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迎接出来，人未到声先至，热情的欢迎声已经传了过来。
柳清欢扫过周启身后的那群人，其中有两个人与他们同阶，一个尖嘴猴腮、面藏奸滑，一个却身材妖娆，面覆白纱，明显是位女子。
在所有人或惊奇或震憾的目光中，他和虎兕、福宝、化身落到地面，随后一伸手，高达五层楼的大型法船便放出璀璨的光芒，渐渐缩小，最后化作玲珑小船落入掌心。
一片惊叹声中，周启笑道：“青霖道友，可算盼到你了。”
柳清欢淡淡笑道：“路上贪看风景，来迟了些，还望各位道友海涵。”
他拱手作礼，周启忙道：“不迟不迟，宴会安排在三日后，你到得还算早的，另外有几个朋友还没到呢。哈哈，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介……”
未等他话说完，那面覆白纱的女子却摇曳着身姿，上来就直接扭到了虎兕身上：“冤家，这么久不来找我，是不是被哪个妖精迷了眼，把我给忘了？”
虎兕连忙扶住她的身体：“春姑，唉春姑！哪能把你忘了，这不是忙吗？”
“啧！你们这些臭男人，厌了就说忙，别以为我不知道！”
女子拧了虎兕的胸膛一下，转头就媚眼如丝地望着柳清欢：“虎哥，你认识了这么个清俊郎君，竟然不告诉我，是不是怕我把他给吃了？”
虎兕看了眼柳清欢，干笑道：“这位是来自其他界面的青霖道友，炼丹大师……咳咳！你先把你那浪荡的作派收一收。”
“嘻嘻嘻，春姑你又发春啦！”那尖嘴猴腮的男子名叫枭，一边用毫不掩饰的目光打量他，一边笑嘻嘻地道：“青霖道友，刚刚那艘船我看着挺好，不如借我耍两天？”
福宝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才刚见面，就敢开口要东西！
他挽起袖子，张口就想骂他个狗血淋漓：“借你……”
却被柳清欢一个眼神阻止了，只好愤愤闭了嘴。
柳清欢看向一旁的周启，也没开口，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周启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好了，我们也不要站在河边招眼了，城里还有几个兄弟等着呢，先进城，哈哈，先进城再聊！”
向身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那些说不上话的小喽立刻附和出声。
“是啊是啊，好酒好肉都备齐了，再不去就凉了!”
“走走走，进城！”
一群人簇拥着柳清欢往黑水城走去，枭没得到回话，还打算凑上来，被周启一个又恼又厉的眼神给看了回去。
进了满目疮痍的城门，穿过混乱又曲匝的街巷，一直到上了北面的高地，周围的环境才明显好转，至少屋子不再是裂缝大得都能直接进人的土房。
地上铺着柔软华丽的兽皮，摆着一张小桌子，没有椅子。
酒肉的确已备好，把每张桌子都堆满大半，虽算不上精致，但也自有独特的风味。不过柳清欢早已辟谷，只拿着碗沾了沾唇，但放下了。
众人的心思也不在吃喝上，枭浑然未见周启警告的眼神，迫不及待地问道：“青霖……道友，听说你手上有玄阶的大力金刚丸？我这次带了两百多个水族的人，够换你一颗丹药了吧？”
对于此人三番两次不识相的话，柳清欢依然面带笑容没说话，旁边的福宝却冷哼一声，斜着眼睛道：“你想买玄阶丹药？”
他手一扬，一缕黑芒如疾电般直射向对方面门！
福宝脸上的嘲讽之意都浓得快化为实质：果然是蛮荒之地的野人，连点基本的教养和待客之礼都没有，跟二愣子似的，更讨人嫌的是还死皮赖脸！
枭却不怒反喜，眼中闪过兴奋和战意，对着袭来的黑芒猛地一掌拍出！
“砰”的一声，黑芒散开，却从中掉出一枚玉简，叮当落在那人面前刚刚饮尽的酒碗里。
福宝故作惊讶地道：“你这么紧张作甚？既然要买玄阶丹药，总要先看看价格吧。”
他指间又打出一道风芒，正好落在玉简上，便见一列列泛着青光的文字冒出来，在半空中列了一大片。
周启几步走到文字跟前，一目十行地扫过，惊叹道：“……金刚丸、青元复伤丹、解厄丹、玄牝还精丹、壮阳丸、紫金膏……全都是有用的丹药！青霖道友，这些丹药你都肯卖予我们？”
柳清欢道：“既然都列出了，自然是可以卖的。不过，这里面有些丹药需得现炼，我手上的灵材也不剩多少了，所以很难说能炼出几颗，便先到先得吧。”
周启哈哈大笑：“好，幸亏我来得早，得抢在那帮孙子来之前先订下！”
说着便开始打算要换哪种丹药，又有些肉疼，看来又要出一次大血了。
虎兕兴头头地给他介绍：“疗伤类的丹药是必要的，关键时候能救命，解毒的也要备着，还有这壮阳丸，嘿嘿嘿嘿……”
春姑也走了过来，偏头看了遍名目，却问道：“怎么没有滋阴养颜的丹？”
柳清欢被对方娇滴滴的声音弄得差点起鸡皮疙瘩，面上却风轻云淡地笑道：“道友若是需要，我倒是可以为你炼一颗定颜丹，只要服下，便可永驻青春，容貌至死不变。”
春姑惊喜地“呀”了一声，却听柳清欢又道：“不过定颜丹材料极为稀珍，价格恐怕不便宜。”
春姑豪气地道：“老娘有的是木晶！你不是喜欢水族的人吗，我那儿有好几个水族最俊俏的郎君，送你了！”
柳清欢脸色一黑，再俊俏，那也是男的……
众人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枭，只顾着选丹。
枭眼中闪过狠厉的光芒，但周启已经暗暗警告了他两次……想了想，他压下怒意，也笑嘻嘻地凑了过去，才看了第一行字，便跳将起来。
“什么？玄阶大力金刚丸要拳头大的石木晶一千颗！你们怎么不去抢啊！”
福宝皮笑肉不笑地道：“连一千颗木晶都拿不出，穷鬼就不要肖想玄阶丹药了。我们就算去抢，也是要挑人的。”
“砰！”
枭一脚踢翻旁边的矮桌，桌上的碗盘翻倒在地，立刻唏哩哗啦碎了一地。
他指着福宝的鼻子道：“哪界来的无毛小子，也敢在浊渊放肆，信不信打得连你妈也不认识！”
福宝也气得够呛：“看来你这扁毛畜牲今日是成心找事了，驴爷我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说着，他身形一动，已是瞬间移到了对方背后，一脚踹出！
灰驴做为风系灵兽，速度快得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已把枭踹得跌了出去。
随后他手一挥，又是无数青色的风刃飞舞而出，嗖嗖之音仿佛暴雨倾盆！
“嗷！”
就见枭大吼一声，在地上一撑扭过身，一掌拍碎了大半的风刃。却因速度更快，距离又近，几尾漏网之鱼瞬间闪过，脸上赫然出现细长的血痕，就连耳旁的头发都被削断了几缕。
只是还没等他跃起，柳清欢终于第一次把目光投向他，抬手一指。
“定！”
枭鼻翼贲张，眼中怒火熊熊，下一刻却以跃起的姿势，僵硬地掉在了自己打翻的酒肉里，再动弹不了分毫。
屋内陷入可怕的死寂，所有人都因这突然发起又突然结束的变故目瞪口呆。
周启张大嘴，发出了两声无意义的“啊、啊”之音。
唯有虎兕精神一震，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以滑稽姿势躺在一片狼籍中的枭，强忍着才没让笑意爬上脸。
柳清欢神色冰冷地道：“不搭理你，是给你留面子，你却越跳越欢，真当我好脾气？！”
周启总算回过神，看了眼地上躺着的枭，又看向柳清欢，目光猛的一缩！
“哈、哈哈……枭兄，我早就说过，你这莽撞的脾气迟早是要吃苦头的，今日受点教训，也长长记性吧。”
说着，心里的恼怒越来越盛：这蠢货，就算想要试探外界来的人修，也该有点分寸，现在把人惹毛了吧！被人当枪使还蹦得这么高，该！
更让他恼怒地是另一个还没到场的人，枭和莫莫城的这些年勾搭在了一起，眼前这一切恐怕脱不开那阴毒的家伙的指使！
只是做为这场聚会的召集者，他却不得不站出来维持局面，满面歉意地道：“青霖道友，是我招待不周，让你受委屈了！枭兄现在也受了教训，可否就先饶了他这一回？”
虎兕哼哼了两声，心说关我屁事，杀了枭才好呢，不过看在周启的面子上，总算没有反驳。
柳清欢淡淡地道：“饶他不是不可以，不过接下来我不想再看到这人，我的丹药也不会卖给他。”
周启同情地看了全身僵直的枭一眼：“好的，我会说服他的。”
他走到枭身边，在对方耳边嘀咕了几句，才请求柳清欢将其放开。
定身术一解开，枭目眦欲裂，从地上一跃而起。一个大鸟的虚影从其背后浮现出，发出尖锐的啸声，便猛地扑了过来！
“枭！”
伴随着周启恼怒的大叫，柳清欢的神识鞭已甩了过去！
空气中浮现出两条凝实的鞭影，“啪啪啪”数声，那大鸟虚影上被抽得连连后退，连近身都做不到，便有了崩溃之兆。
“啊！”
刚站起的枭又跪倒在地，仿佛鞭子直接抽在他身上般，捧着脑袋痛苦地满地打滚。
以柳清欢强大的神识，在这些只修身和力、不修神的妖修面前，自然呈辗压之势。
到最后，在周启的求情下，柳清欢才收了神识鞭，而神魂严重受创的枭再也无力反抗，被他几个手下迅速抬了出去。
一场疾风骤雨般的战斗，震慑得在场之人都不敢再流露出半点轻视之意，就连那媚态横生的春姑都正襟危坐，收起了调笑的眼神。
第八百五十三章 道无涯
周启此时的心情复杂而又微妙，如今看来，自己牵头办的这场聚会明显有些出力不讨好，让他开始怀疑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之前，他大肆收罗水族人，又几次出入灰石地，很快便让人看出了端倪。想着反正暴露了，倒不如大方点，才会兴起邀请柳清欢和其他人共聚一堂的念头。
当然，这里面也有些私心，他可不想因为独有灵丹而成为让人眼红的理由，同时也有试试柳清欢实力的心思存在。
不过，这点心思他现在是完全没了，也完全相信了虎兕之前所言。就算不信，看到枭被三五两下打得爬都爬不起来，不信也得信了。
他可不认为自己比枭就强多少，浊渊内向来以强者为尊，这外界来的人修不仅是个厉害角色，还是难能可贵的炼丹师，所以以后可多来往，拉好关系。
因出了枭那一档事，剩下的几个人都有些意兴阑珊，约定三日后再聚，便草草散了。
临走前，周启落后一步，与柳清欢并排，道：“青霖道友，我已为你安排了一处住处……”
虎兕却道：“大哥，哪里用得着麻烦你，怎么说我在黑水城也有几处产业，早就已安排好了。”
周启笑道：“那我又省事了，行吧，三日后，城外孤月峰有一座孔雀台，老弟你知道位置吧？”
“咦，宴会安排在那里？”虎兕道：“那倒是个好地方。”
交待完毕，周启便有些迫切地和柳清欢说起丹药之事，当场就定下了疗伤丹等几种丹药。
他神神秘秘地问道：“这些丹可有玄阶的？”
柳清欢微微一笑：“周道友以为玄阶有那么容易炼的吗，有的炼丹师倾尽一生，也出不了一颗上阶丹药。”
周启失望地哦了一声，就听柳清欢又道：“玄阶没有，不过黄阶倒还有两颗，分别是……”
一行人边说边走，周启直把柳清欢送到地方，犹豫了下，才低声提醒道：“道友这几日要小心，枭跟走得很近，对方马上就会到黑水城，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柳清欢只淡淡点了点头，福宝冷哼道：“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周启有些急了，道：“我知道道友和福宝兄弟都是好手，但的实力早在多年前便已快到空阶了，是继乌之后公认的下一个能上道无涯之人，你们可千万莫要大意啊！”
柳清欢笑道：“多谢道友提醒，我省得。”
见他依然不甚在意的样子，周启暗叹一声，只好告知了。
柳清欢既已到了这处，自然要去离此不远的道无涯看看。
从黑水城出来，顺着黑水河往东，翻过越来越高峻的重重山峰，隔着一条深涧，便是浊渊的尽头：道无涯。
黑色的崖壁高达万仞，以略微前压之势屹立于天地间，仿佛随时会倾覆一般，气氛磅礴浩大，便是只站在山下，就能压迫得心志不坚者呼吸不畅。
柳清欢抬起头，神识穿过层层厚重的浊雾，没入无尽处。
连接碎星海，通往无上青冥，都只需爬上此崖，便有可能找到回到云梦泽的路……
“这就是道无涯啊！”福宝跃跃欲试地道：“主人，要不我们爬上去看看？”
虎兕敬畏地看着山峰，劝道：“还是不要吧，听说越往上，浊雾就越污秽，我们现在的修为是顶不住的。”
福宝满不在乎地道：“怕什么，又不是真上涯，看看而已。”
“不好，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两人小声争论起来，化身则站在柳清欢身后，沉默得像块石头。
他们几人驻足看崖，却有不少人躲在暗中悄悄打量他们，各种含义不明的视线从四面八方飞来。
好在没人真的瞎了眼，掂量不清自己的实力，跑出来挑衅。
柳清欢终于收回神识，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身后的一座山峰，打断了福宝和虎兕的争论，问道：“这深涧，似乎极深，下面可有什么？”
虎兕也低下头：“黑水河的水似乎就是从这里流出的，不过这里的水阴寒无比，人掉进去，用不了一时三刻便会冻得气血不畅，还可能恶秽缠身。”
“嗯？”柳清欢疑惑地道：“我观黑水河的水，并不冰寒。”
虎兕笑道：“道友没看错，水只要从这深涧里流出去，在前面那些山峰绕一绕，虽然比其他地方的水凉一点，但也不冻人了。”
柳清欢目光闪过一道精光，缓缓问道：“难道，你们这些高阶的妖修，就没人想到要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蹊跷？”
“怎么没有！”虎兕道：“我都下去过一次，河底的淤泥都翻了一遍，连毛都没找到一根，最后差点没冻死，用了好久才缓过来。”
柳清欢挑了挑眉：“其他人呢？”
“你是怀疑这下面有什么宝贝吧？”虎兕嘿嘿笑道：“那还真没有！反正据我所知，不少人都下去过，成百上千年也没找到什么好东西，运气好点儿，能在掉到里面的上界修士的遗骸里翻到点东西。”
“如此……”
柳清欢依然觉得有些不对，一地之水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冰寒，难道是因为此地乃阴秽汇集之地？
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深涧出神，就听到几声尖锐的哨音，从道无涯上由上往下传！
原本沉寂的山岭随着这些哨音，突然就活过来似的，附近的山峰一下子就涌出了大量的人，一边呼喝大叫着，一边成群结队地朝道无涯下跑了过去。
虎兕兴奋地道：“上面要下人了！”
果然，还没等所有人都跑到地儿，就听到山崖之上传来破空之声，好些个黑影击穿层层浊雾，像下饺子一样从天上掉了下来。
站在山头上的柳清欢神色一怔，问道：“这么多！”
虎兕也露出惊讶的表情，随之却更加兴奋：“上面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一次打下这么多人！这可是数十年才会出现一回的好事！”
福宝早就按捺不住了，拉着虎兕就跑：“走，我们过去看看！”
柳清欢站在原地没动，想了想，吩咐化身：“你也跟着去吧。”
第八百五十四章 围猎场
道无涯前，仿佛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围猎，不断有人从各个犄角旮旯钻出来，成群结队地往崖下赶，呼喝声打破了山岭的安静，汇成兴奋与热闹的洪流。
第一位掉下来的修士终于穿过雾层，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间。
柳清欢目光移过去，一眼便看到那修士外裳上血迹斑驳，气息虚弱，明显受伤不轻。
不过那人的意识还在，一直在努力控制身体，但他显然受到浊雾的影响，体内法力运转不畅，所以只能勉强控制下坠的速度。
如果是这样，他便是落到了下面的深涧中，应该还能留得一条性命。
可惜，就在他刚刚穿过最后一层浊雾，便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夹杂着刀枪棍棒，从四面八方朝他飞去。
柳清欢甚至看到有位仁兄抡圆了胳膊，单凭着臂力就将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掷上了高空！
那石头带着巨大的力量，如流星飞矢般后发先至，将那修士打得一弓，嘴里“啊”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随后便被各种攻击淹没了。
在这些修力的异族手中，便是普通的石头也成了不可小觑的凶器。
修士一边挣扎一边惨叫，却显得力不从心，被打得东倒西歪地往下坠落。
还没等他落入深涧，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张大网，将他兜头一罩，飞速往回收。
一时间，各种叫骂声从山峰各处传出，就听一人大吼道：“吵什么吵，又来了！”
果然，又有几个修士砸穿雾层，坠落下来。
于是，所有人都没时间再废话，都奔着各自的目标准备抢人。
这些原来或许风光无限、或许道途光明的青冥修士，一朝被打落凡尘，还没看清浊渊的险恶景色，便落入了贪婪异族的利爪之中。
有人死，有人被抓，也有人从重重攻击中侥幸逃出，最终却被等在外围的一些高阶力师擒住。
阴冷的风从崖底深涧呼呼往上灌，却吹不散沸腾的鲜血，仿佛一场末世狂欢，所有人的眼睛都血红一片。更有人匆匆从黑水城赶来，加入到这场狂欢之中。
谁对，谁错？
谁生，谁死？
谁在狂喜的欢呼，谁又在悲惨的哀嚎？
穷山恶水的浊渊，养不出善的花朵，只能酝酿出恶的苦果。
浊渊之内，异族围猎人修，而在浊渊之外，人修同样在围猎异族。此时彼时，不过是同样的场景。
柳清欢负手立在山头，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缓缓飘散在风中。
不知何时，福宝和化身已回到他身边，沉默不语地看着这一幕。
在他们都以为这场惨绝人寰的狂欢要一直持续到再没人往下掉时，最后一道雾层之上又出现几个身影。
柳清欢眯起眼，这几人修为最低也是元婴，中间一位褚衣男修竟是化神初期。
而他们虽然个个重伤，却结成了首尾相连的剑阵，每个人身上都有微芒流转。
然而，那些已经抢红了眼的异族却没一个发觉异状，依然一窝蜂地投出各种粗劣的兵器。
只是这一次，不管是棍棒还是石头，都被挡在了几人三尺之外。
下一刻，他们身上猛然爆发出灼目的华光，如狂潮一般的剑气倾泻而出！
无数异族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便被卷进这股浪潮中，转眼就被剑气撕成千万片，一蓬蓬温热的血雾染红了冰冷的山壁。
而那几个青冥修士并未在原地停留，以剑气开道，飞速往外突围，一路上可谓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所以胆敢凑上前的人都被飞舞的剑气搅成碎末。
只是，他们心中大约还是极慌乱的，以至选择突围的时候，方向没有选好，直直地奔柳清欢三人所站的山头来了。
柳清欢有些无语，一抬头就与对方为首的那位褚衣男修的视线对上了。
那人眼中闪过诧异，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犹豫，但见其他山头都人影幢幢，惟这个方向敌人最少，正是最好突破的地方。
而且他们的速度极快，这时想改变方向也来不及了，于是神色一厉，将剑往前一指，竟是想要强行杀过去。
褚衣男修低语了一句，其他人立刻随之变阵，每人手中的剑都绽放出炙烈的光芒。
盘旋在此地经年不散的阴冷一扫而空，一道剑芒如烈日坠地，空气中响起一声奇异的闷震。
刹那间，整个道无涯都被浩大的声势吸引住目光，附近的人只觉仿佛瞬间坠入酷暑中，汗如雨下。
首当其冲的柳清欢却依然神色平静，急啸的风吹起他的衣角，发出猎猎之音。
而他身边的化身突然往前跨了一步，猛地一拳轰出！
“砰”的一声巨响，就见那烈阳一般的剑气轰然四散，如一朵朵绚丽的火花，飞溅向四面八方。
空中的几人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化身，脸色迅速变得青红交加。
下面的三个人，虽然都看不出修为，但就凭这一击，便明显不是他们能抗衡的。
却见下面那青衣之人突然挥了挥手，身子一侧：“你们走吧。”
几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但此时容不得他们发呆，已有不少异族悄悄围了过来，虎视耽耽地随时准备出手。
褚衣男修朝身边的人低语了一句，拱手道：“多谢道友！”
柳清欢淡淡摇头，正欲说话，眉头却突然一皱，回头望去。
身后便是黑水城方向，一个声音如奔腾的雷霆，响彻云霄：“今日谁都别想走！”
一只黑色大鸟从浊雾中俯冲下来，巨大的羽翼扇起狂风，吹起漫天灰沙，让人睁不开眼。
无数异族惊慌地四处躲避，有那倒霉的，竟被吹得从山头翻滚着落入深涧。
柳清欢神色一冷，指间打出一道青光，周围数丈范围立刻风清云静。
那大鸟落地，四肢趴服，一个半身赤膊的男人高站在鸟头上，只见他眉若淬毒，目似刀尖，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冷酷的暴虐之感。
男人以睥睨之姿扫过所有人，然后看着柳清欢冷笑道：“谁敢破坏我浊渊的规矩！想放这几个人修离开，就自己把命留下来！”
静寂。
没人回话，所有人都看向柳清欢。
柳清欢好似这才反应过来，莫名道：“你在跟我说话？乌灵师不是上涯了吗，你哪位？”
第八百五十五章 肂
听了柳清欢的话，脸上的高傲险些没挂住。
那话的意思，明显就是在嘲讽他没有一统浊渊的实力，谈什么规矩。
柳清欢自然能猜到他是谁，却只作不知，正好看到人堆里的虎兕，便问道：“你们浊渊什么时候有规矩这东西存在了，不是强者为尊吗？”
虎兕眼见躲不过去，瞥了眼黑着脸的，干笑道：“这个……应该……”
他支支吾吾不肯表态，不耐地喝问道：“虎兕，别忘了你是浊渊的人，那些人修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可想好了！”
这话说得虎兕就不乐意听了，直起身道：“呸，你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等你哪天到了空阶，再来指手画脚吧，现在老子跟谁来往，关你屁事！”
眼中闪过狂怒，大声道：“好，本尊今天就来教教你们什么是规矩！”
话音未落，就见他突然扬手一掷，一道利芒从其指缝中飞射而出，目标却不是柳清欢，而是奔着那几个青冥修士中的一人而去。
那人不过元婴初期修为，是几人中最弱的一位，此时竟是没反应过来，呆愣在原地躲都躲不开。
不过他身边还有位褚衣的化神修士，迅速移步挥剑，只听叮当锐响，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一把只数寸来长、刃口薄如蝉翼的匕首，被格开后飞向一边，尾部犹在剧烈的摇晃。
伴随着迟来的惊呼，褚衣修士轻唔出声，捂住胸口，嘴角溢血，脸色迅速灰败下去。
这些人被打落浊渊，一个个都身受重伤，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是难得。
而这类妖修，修的都是力量，那把匕首亦带着阴险暗劲，让褚衣修士在不熟悉此境斗法方式的情况下吃了个暗亏，让原本便严重的伤势再也压不住。
柳清欢脸色一沉，身形一闪，便到了褐衣修士身边，迅速让一枚丹药塞入那口中。
对方惊得直往后仰，但挣扎的动作在感觉到丹药化为一股暖流落入腹中时停了下来。
他眼中不由闪过惊喜，浑身刀绞一般的剧痛竟是立刻减轻了不少。
柳清欢却已放开他的肩，右手一抓一按，便将那飞出去的匕首摄取过来。
匕首到了他手中，却像尾活鱼挣扎不休，从方向传来一股强大的牵引之力，想将匕首收回去。
“难得，第一次见有力师使用人修的法器。”
柳清欢嘴角勾起一抹讽意，手中腾地冒出青色的婴火，强行切断对方的控制，当场炼为己有。
周围的异族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几个青冥来的修士却已瞠目结舌，无比震惊地看着他。
临阵夺取对手法器的控制权，这样闻所未闻的事，他们竟然见到了！
修士的法器上都有独属于个人的神识烙印，除了更顺心如意的加以控制，也防止在对战时被敌人夺走。强行抹除烙印不是不可能，但在瞬间就抹除并炼为己有？！
几个青冥修士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阴沉着脸，一字一顿地道：“青、霖！你是打定主意要护着这些人修，与我作对了？”
柳清欢把玩着那锋利的匕首，手指拂过刀身一格格的细纹，心中有些惊讶：这匕首竟是一把后天至宝，虽不是先天灵物，但从炼制的手法来看，也已是至臻境界了。
可惜这等宝物落在了完全不懂如何使用的人手上，大概都没发现这只手掌长的匕首是一把子母法宝，是可以再分体成数个更小的部件的。
他随手将匕首丢给福宝：“勉强合用，给你了。”
福宝接过，原本还很不屑，但在仔细看过后立刻眉开眼笑：“多谢主人。”
柳清欢这才抬起头，看向憋得快要爆发的，不紧不慢地道：“说得好像我不护着他们，你就会跟我做好朋友似的。你派枭来挑衅，一开始不就打定主意要与我为敌？不错，这几人我今日还护定了，你待怎样！”
一番冷嘲热讽，终于让从来不惯忍耐的彻底黑脸，冲天的戾气轰然爆发，只见他大吼一声，手中骤然出现一把宽大厚重的长刀，以力劈山河之姿纵劈而下！
一直跟个影子一样跟在柳清欢身边的化身抬起头，紫色的眼中闪过冷冽的厉芒，身上陡地冒出升腾的血焰。
血焰，映得化身妖异的五官如同魔神降世，他一个错步，身形猛地冲出！
犹如雷鸣般的砰砰之声接连响起，狂暴的力量如飓风一般四处激荡，附近的人都慌乱逃窜，生怕被卷进去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以拳对刀，化身竟不落下风，每一次挥舞都有破空之音回响，转眼间两人便已力拼了数十下，所过之处山崩地裂，落石滚滚。
唯有柳清欢所站的山头，在这一场狂风暴雨中未受半点影响，被一层颜色浅淡的光幕笼罩着。
他仔细观察了半晌，眉头却不由皱了起来，一转眼就见带来的那只黑色大鸟鬼鬼祟祟的潜到了附近。
福宝“啧”了一声：“这蠢东西不会以为我们看不到它吧？我正手痒呢，去会会它！”
说着摇身变回驴身，嗖地冲着那大鸟就撞了过去。
“我看你是蹄痒了吧？”柳清欢无语地道，见身边几个青冥修士正眼巴巴地望着他，扬手便掷出一支丹瓶。
“疗伤丹，每人一粒。”
褐衣修士连忙接住，感激地道：“多谢道友！我们几个来自景霄妙灵宝华天，我叫华阳，这些都是我门下弟子。还未请教道友尊讳，又是哪一境哪一天的修者？”
“我道号青霖……”柳清欢道，顿了顿：“并不是青冥人士。景霄妙灵宝华天？离颢天境有多远？”
华阳吃了一惊，仔细打量了柳清欢两眼，干笑道：“哦……宝华天与颢天境倒是不远，只隔着十万里云海，都在碎星海附近。”
十万里云海还叫离得不远，由此可见九天青冥之浩瀚广阔。
柳清欢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又转头看战局，忽见正与化身打得激烈的借着震力一个回旋，手中隐隐出现一点莹绿。
对方脸上浮起一丝狞笑，突然改变大开大合之势，身形如鬼魅般瞬间出现在福宝附近，一刀捅出！
第八百五十六章 杀人的刀，掌刀的人
道无涯前，原本因天上往下掉青冥修士而起的喧嚣已被新燃起的战火取代。
福宝被拘在灰石地久了，这一出门，便有些兴奋过头，化作一道迅疾无比的灰影，绕着那黑色大鸟团团转。
大鸟秉承着浊渊的传统，长着一个极凶恶的秃鹫脑袋，但它速度赶不上福宝，庞大的身体也不够灵活，任凭它如何嘴尖爪利，也碰不到福宝半分，反倒被踹得东倒西歪，羽毛乱飞。
柳清欢一直在关注天空上的两场战斗，见福宝与黑色大鸟打得热闹无比，吃不了亏，所以注意力多半放在化身与的战斗上。
变故发生得极其突然，柳清欢第一时间察觉到的异动，却并不紧张。
以灰驴的速度，想要躲开这一击并不难，就连福宝自己对着疾刺而来的利刃也没放在眼里。
他信心满满地一扭身，无形的风在身体周围下汇聚，只需要一个意动，便能闪开。
而就在这里，就见那黑色大鸟突然张大嘴，吐出一道昏黄的光，正正照在灰驴身上。
灰驴猛地一僵，身周的风呼啦一下就散了，竟是半点灵力都使不出来了！
眼见冒着莹绿光芒的刀尖已送到眼前，福宝勉强避开了脆弱的咽喉部位，看着刀锋捅进自己的脖子！
“尔敢！”
柳清欢震怒非常，身形如电般眨眼出现在福宝身侧，右手稳稳握住了刀锋，让其再不能进分毫！
同时，浮生剑一闪即出，下一瞬间便出现在了黑色大鸟头上，猛地斩下！
大鸟惊得嘎叫一声，嘴里射出的光立刻中断，拍动着翅膀就想逃，却又哪里快得过疾如闪电的剑光。
近乎相同的一幕出现了，浮生剑绽放出三尺来长的剑芒，正正斩到大鸟的脖子上，却没人帮其握刀锋，霎时间便被切开了大半边脖颈，血流如注！
根本没看自己的灵兽，脸上阴狠的狞笑更加清晰，手上的力量再次增加，就见柳清欢的右手被割出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与福宝的血汇在一起，顺着碧光莹莹的刀锋滴下。
“哈哈哈，跟力师比力量？”恶毒地笑道：“你们这些修道的人修，可不太擅长这个啊！”
柳清欢只感觉到一股雄厚的力量透过刀刃传来，手背上青筋暴突，眼睁睁看着刀尖缓缓又捅入福宝脖子半寸。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右眸中突然出现墨色，如同潮水似的汹涌而出。
“那就比比我的道！”
仿佛突然间换了天地，高耸的道无涯、厚重的浊雾，以及那些看热闹的异族全都消失不见，浓墨般的黑暗降临！
神色一凛，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瞬间松开紧握不放的刀柄，身体一扭，就觉一股肃杀之意从身侧滑了过去。
后背刷地起了一层冷汗，挥舞着拳头，排山倒海的力量狂暴地卷向四方，却打不破眼前无边的黑暗。
“出来，滚出来！卑鄙小人，阴沟里的虫子，有本事跟我正面打！”
柳清欢身体一震，指间飞速掐着法诀，才稳住刚刚展开就差点破碎的道境。
他抽空丢出一只丹瓶，便没空再管连喘气都艰难的福宝。
即将达到六阶，比他的修为足足高了两个小境界，恐怕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解决。
周启对的评价是刻毒阴险，今日他总算见识到了。
手上有不少人修的法器，懂得隐藏真实的实力，然后干脆利落地摆脱化身的纠缠。要不是他见机得快，福宝便会被突然的袭击生生砍掉脑袋。
他平息着心底的起伏，盘膝坐下，缓缓闭上了眼，体内灵力开始疾速运转，生死之道的意境漫延开来。
千秋轮回笔被他捧在手中置于膝盖上，闪烁着幽幽的光芒。
此时的已深知不妙，在他的感应里，周围的空间变得空空如也，分不出上下左右，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寂寥孤独之感顿生。
“哼！人修总喜欢搞些玄玄乎乎的东西，今天爷爷就教你什么叫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形同虚设！”
他再次拿出那把厚重的长刀，猛地暴喝一声，积蓄着全身的力量轰然斩下！
空间扭曲，那撕不开的黑暗就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平静水面，水波乍然荡漾开。
眼中蒙上一层血色，乖戾地狂笑道：“也不过如此！”
长刀挥起落下，每一次都如重锤击鼓，轰隆之声惊天动地，搅得空间的震荡越来越剧烈。
仿佛到了一个极限，一丝亮光突然出现在漫天漫地的黑暗中，那么明亮，那么温暖。
不由大喜，从怀里摸出一颗黑色的丹丸，疯疯癫癫地怪笑一声，立马吞了！
如果此时有外人在，便会发现他整个人已经极为不正常，仿佛心中所有暴虐与狂躁，都随着刚才那一下重过一下的斩击爆发了出来，眼中血红一片，神智已迷失在了无尽的力量中。
长刀高高扬起，落下！
轰！
黑暗如水晶一般片片碎裂，温暖明亮的白光飘然落下，眨了眨眼，看到了自己在莫莫城建的温泉，数个俊美俏丽的男人女人赤身**地迎了上来。
他哈哈大笑，一手抱住一个迈入了泉水中，迫不及待地开始享受欢愉。
不过，他很快便感觉不对劲，身上的人越缠越紧，原本柔嫩光滑的躯体变得青紫斑斑，还布满了各种被凌虐后留下的伤痕，娇艳的容貌也痛苦扭曲得像恶鬼一般！
大叫一声，一脚将缠在身上的人踢开，恶狠狠地道：“来人，给我把这贱人拖下去一片片剐了！”
然而，却并没有人听从命令出现，原本怕他怕得要死的美人们又围了上来，无数手臂拉扯着他。
却依然没有惊慌，反而更加凶狠地一拳挥出，却始终打不退这些明明弱得一根手指就能捏死的美人。
手臂上突然传来剧痛，却是一个美人张口撕咬下了一片肉，咧着鲜血淋漓的嘴娇笑道：“王，我好痛啊！”
背上又被咬了一口，另一人也道：“我也好痛啊！”
更多的人疯狂地扑上来，一边喊着痛，却一边啃噬着他的肉。
终于感到害怕，一边大吼大叫，一边疯狂地拳打脚踢，渐渐被拉入了热气氤氲的温泉中……
柳清欢呕出一口鲜血，为维持道境不破，在对方释放全部力量攻击时，他亦承受着巨大的反噬。
“主人，你没事吧？”
福宝吞吃了丹药，却依然还不能开口说话，只能用神念传音。
柳清欢抹去嘴角血痕，淡淡看他一眼：“有事的人不是我。回去你就给我去跟化身对练去，什么时候打赢，什么时候才准出门！”
福宝肩膀一垮，可怜兮兮地点头，过了会儿又讨好地问道：“那家伙怎么样了？”
柳清欢看向道境内，冷笑道：“身怀强大的力量又如何？心智不坚，满是破绽，不过是把杀人的刀，成不了掌刀的人。”
第八百五十七章 拍卖
柳清欢看向手中的千秋轮回笔，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果然不愧是命定之物，千秋轮回笔结合道境，彼此杀机重叠，相辅相成，让逃无可逃，困杀于自身千疮百孔的心境中。
这便是修身不修心的大大不足之处，浊渊的环境虽然恶劣，但众妖修却有其他界面修士求而不得的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厚，那就是他们手上握有高达天阶五品的石木晶。
但也因此，造成他们一味只知追求力量，却不知这等修炼方式已经完全偏颇，就算到达空阶，进入了九天青冥，以后的路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不仅是遇到他，以后随便遇到一个法体双修的修士，也能轻轻松松将此地妖修诛杀。
柳清欢凝神思索了片刻，便收了道境，重新出现在道无涯前。
那些还在此地等候的青冥修士和众多异族，就见原本笼罩着山峰的黑暗像冰雪融化般散去，原本笼罩进去的三个人，却只有柳清欢带着福宝重新出现。
之前那么不可一世，自乌灵师上涯后的浊渊第一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
沉默如狂风一般席卷过整个道无涯，那些平日里穷凶极恶的异族现在看柳清欢的目光，都带上畏惧与敬服。
“哈哈哈！”虎兕大笑着迎了上去：“青霖道友，我就知道你能！”
浊渊中以强者为尊，历史上不乏从青冥下来的人修在此地称王称霸，不然哪来的水族。所以虎兕完全不怕被人说闲话，喜气洋洋得仿佛是自己打败了一样。
柳清欢落到山头上，一脸复杂神情的华阳上前鞠礼道：“恭喜道友大胜而归。”
“你们还没走？”柳清欢惊讶地看向他：“此地不亦久留，你等还是速速离去吧。”
华阳却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朝身后挥了下手，那几个元婴期的青冥修士互相看了看，纷纷单腿跪地。
柳清欢一看这架势，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他沉吟了一下，终是站在原地未动。
华阳脸色微红，低声道：“道友也知我们这些人都是被打落下来的，但并不是因为什么恶行，而是因为青冥之上正在经历一场波及极广的权利之争，我等不过是受了池鱼之殃……”
柳清欢眼中闪过一抹深思：权利之争？难道说重楼上人叶惊也是因此才会逃到浊渊的？
“……此境风气如此荒蛮，我几人却个个身受重伤，怕是还没走出这片山岭就没了命。所以，恳请道友看在同族的份上，能收留下我等，便是看门守户、洒扫庭院，也是甘愿。”
柳清欢暗叹一声，道：“都起来吧，各位都是青冥上界之人，用来洒扫庭院也未免太过屈才……便到我那儿小住些时日，养好伤，以后去留随意吧。”
华阳等人未料想会受到如此礼遇，不由得大喜过望，每人眼中都多了份神彩。
一个也是收留，一群也是收留，柳清欢无所谓再做多些，转头望向那些偷看他的异族，淡淡地道：“把你们抓到的人修都关出来。”
……
道无涯前发生的事，近乎转眼就传遍了紧临着的黑水城。
周启听了手下的汇报，沉默片刻后突然笑了：“还好老子有先见之明，一直忍着没出手，还抢在别人前头跟他接交上了。”
转头又吩咐道：“让人回去开库房，把这些年抢来的宝贝都给我搬出来，我要选一件拿去送礼！”
周启眼睛一转，精光乍放：“对了，一死，他的那些地盘和莫莫城……快，给我多准备一份礼，我要去找虎兕老弟，感谢他这些天来的牵线和帮忙，嘿，顺便也打听一点事情！”
相比于周启这边的喜气和热闹，神魂受伤的枭却眼睛都直了：“死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原本便痛得受不了的头简直都快炸了，原本还指望着给他报仇，现在……
他脸上闪过后悔和懊丧，一会儿后咬牙切齿地道：“！自己不中用，还害得我好惨！”
抬头见下面的人都畏畏缩缩地挤在门边，枭顺手就操起桌上的一物砸了过去，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离开黑水城！”
两日后。
柳清欢步上所谓的孔雀台时，发现来的人还不少。
除了几个雄据一方的大妖修外，一些强大的异族首领和小势力也都到了。
一见到柳清欢，这些人都堆着笑围了过来，态度比几日前却要热情得多，一个个还带着某种迫不及待的神色。
柳清欢不动声色，而虎兕和身为主人的周启则跟在旁边，一一为他介绍谁是谁。
好容易坐下，周启满面红光地站起来道：“承蒙各位朋友看得起，赏脸来参加这场聚会。来来来，让我们共饮此杯！”
饮了一杯，周启又道：“想必大家也都认识了从上界来的青霖道友。”
他眨了眨眼，转身面向柳清欢：“青霖道友，两日前你与一战，据说战况极为精彩，但在座很多人都没机会亲眼得见，不如请道友与我们描述一下？”
妖修嘛，都有夸武力的习惯，可惜柳清欢对此却敬谢不敏，只淡然一笑，举了举杯：“周道友过奖，过去了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再提反而让人贻笑大方。”
周启见此，只好笑道：“道友真是谦虚……不过今天来的各位，都期待着能买一两颗丹药回去，不知道友可有准备？”
“自然。”柳清欢朝福宝示意了下，不仅拿出了之前那份清单，便直接摆出了数个丹瓶。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炯炯有神，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福宝已能说话，就是声音有些暗哑，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个小锤子，拿起一支丹瓶，倒出一粒丹药。
“玉津寒髓淬体丹，黄阶，可以洗经伐髓，去除体内的杂质和毒素，让身体更加明彻通透，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但只有初次使用效果最佳，不信问问周启兄？”
周启笑咪咪地点头：“是啊，我之前已吃过这丹了，现在感觉修炼起来更加顺手，指不定过段时间就能顺利达到五阶中期。”
福宝咧嘴一笑：“各位，这可是上阶的丹药，我主人也才炼出了几颗哦，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今天，你们可别想从其他地方得到这样珍贵的丹药了！”
经过这一番话，孔雀台上的气氛变得更为火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颗浑圆润泽的丹药上。
福宝一锤敲在一块特别准备的石头上，发出“咚”的一声大响：“起拍价，一万颗十年以上年份的石木晶，另外，也可用水族人抵，一个水族人可抵一百颗木晶。现在开始竞价，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木晶，价高者得！”
所有人面面相觑，又觉得挺新鲜。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拍卖的形式，只是一万颗石木晶？这是不是有点贵了？
但不怕东西贵，就怕东西不好。更何况浊渊这些妖修占据着大片地盘，剥削得手下的异族抬不起头，口袋丰厚着呢。
就见那妩媚动人的春姑娇声道：“不就是一万木晶么，我要了！我手上还有一百多个水族，也抵上！”
有人开了头，后面的叫价就开始热烈起来，黄阶的玉津寒髓淬体丹很快涨到了两万多木晶，到后来，妖修们差点没打起来。
柳清欢却置身事外般闲坐一旁，慢悠悠的品着浊酒，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第八百五十八章 安排
柳清欢这次拿出的丹药只有十余颗，确保每个势力都能拍得一两颗，又不至于泛滥到贱价。
其中玉津寒髓淬体丹两颗，名字恶俗的大力金刚丸三颗，其他的诸如疗伤丹、解毒丹之类的丹药则每种一颗，都拍出了极好的价钱。
若是在其他界面，天阶五品的石木晶稀世难求，就算年份浅点，那能引来体修趋之若骛。但在浊渊，一颗普通丹药却能换取数万颗木晶，这便是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直到最后一颗黄阶的大力金刚丸拍出，柳清欢光收到的木晶便有数万颗，另外还有七八百水族人。
妖修、异族首领们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他的“喜好”，竟是早早就带来了水族人，当场交割清楚。
福宝还在主持拍卖，周启便自告奋勇地帮着虎兕去点人，这主人做得也算是颇为周到了。
他私下里得了柳清欢的承诺，不仅给他留了几颗丹，还可以用原价换取，便不与去那些妖修争抢拍卖了。
等到一场别开生面的拍卖会终于结束，来的妖修和异族首领都觉得不虚此行，宴会的氛围也更加浓烈。
春姑风流地摆着腰走到柳清欢这桌，习性不改地先抛出个媚眼，娇声道：“青霖道友，可别忘了你承诺的定颜丹哦，我可一直等着。”
柳清欢不动声色地拉开彼此的距离，淡淡笑道：“自然，过些时日，道友只管派人来灰石地取就行。”
“那我们呢？”一位妖修趁机问道：“我们若想再买丹药，也可以去不？”
柳清欢却道：“那可不巧，我接下来要闭关些年月，恐怕没多大闲暇炼丹。再说，我带来的灵药也很有限，又不能在浊渊内得到补充，想炼也没法炼。”
听到此处，一群人不免失望，有人开始后悔之前怎么就嫌贵呢，木晶没了再种就是，那几颗难能可贵的丹药没了，却没处再找。
只是柳清欢不卖，他们也不敢强迫对方，的下场可还摆在那儿呢。
柳清欢手上的丹自然还有不少，就算没了，有松溪洞天图在，再加上多年来收集的各种堆满了库房的灵药种子，想炼什么炼不出来。
但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不值当他浪费自己的时间和功夫。
嗡嗡的议论声中，有人问道：“这么说，青霖道友不打算搬到莫莫城去？”
莫莫城是的老窝，柳清欢杀了，实力又强大，照理说莫莫城现在就归他所有了。
柳清欢漫不经心地放下酒杯：“我在灰石地住惯了，并不打算挪地。”
不少人愕然，莫莫城怎么说也比西渊那鸟不拉屎的灰石地可好得多了，这人竟然不去占着？
一个壮硕的大汉站起来，粗声粗气地道：“青霖道友，俺是个糙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你就明说吧，你准备怎么处理的那些地盘，有没有打算再往外扩张？！”
柳清欢疑惑地看向那人，周启忙低声道：“这是大石岭的夸，他的领地与的势力范围相挨着。”
柳清欢点点头，不紧不慢地道：“莫莫城嘛，我的确准备离开黑水城后便过去看一看，但之后的事却已决定交给虎兕兄弟和周启道友料理，你们有何问题，不如去问他们。”
关于的势力，柳清欢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手，不过到手的东西，也没往外让的道理，他便让化身先启程赶往莫莫城，把宝库一类的地方先给看牢了，再准备跟以前一样全部丢给虎兕去管。
而在昨日，虎兕带着周启找上他，说之前作为浊渊第一大妖，占据的地盘也十分广阔，而他的势力一直在西渊，也怕实力不够，降不住场面，所以请来了周启帮忙。
两人显然已经在下面达成了什么协议，柳清欢只意味深长地看了虎兕一眼，便应允了，只是该给的地租却一分不能少。
若是被他发现两人搞什么猫腻，那就别怪他换个人做莫莫城的城主。
此时，虎兕意气丰发地挺起胸膛，道：“不错，以后莫莫城就由我二人打理，至于还往不往外扩张……”
他放声笑道：“我们浊渊向来是各凭本事，今日就算我承诺不去抢你，你敢信？”
夸脸色有些不好，眼看就要发作，周启却已站在他身侧，搂着他的肩道：“嘿，夸兄何必操心那没影的事，咱哥俩就算想往外扩张，也要先把那些手下先理通顺再说啊。”
但这番话却并未安抚住夸及其他妖修，只要想到这两人背后还有个实力强大的柳清欢，便如坐针毡，连酒都喝不下去了。
等过后他们发现，柳清欢回到灰石地便开始闭门不出，完全没有一点要称雄称霸的征兆，一群人放心之余，又不由得纳闷这世上还真人不爱权财？
一群惯于争强好姓的妖修，难以理解柳清欢的行事态度，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当口，待得一场聚会在心思各异中散场，柳清欢心情颇好地拿出法船，吩咐福宝去将新收的水族人和十几个青冥修士都安排上船。
好在法船够大，足足有五层之多，船内的空间也做了扩张，便是装上一两千人也不在话下。
一行人就此离开黑水城，往莫莫城去。
化身已早一步赶过去，他到的及时，那些手下都还没收到自己老大已身死的消息，自然也还没卷了财物逃跑，便被化身一手震压了。
所以等一行人到达，化身立刻带着柳清欢去了莫莫城内的库房和的私库。
柳清欢不由有些惊讶：“这么多！”
看着堆积如山的石木晶，少说也有十万之数，他不由感慨此地妖修之豪富。
福宝却当先窜进了最里面的一个小门，不久就抱出一颗人头大小的石木晶：“主人，看！”
柳清欢伸手摸了下晶莹如珠的木晶：“至少是五百年以上的。”
福宝咧嘴笑道：“那家伙收集的东西还不少呢，里面还有些法宝和灵材，都还不错。哈哈这下发了！”
柳清欢不由莞尔一笑：“都收了吧。”
将的私库一卷而空，至于莫莫城的公库，他只收了比较珍贵的一部分，其他的则留给了虎兕和周启。
为此，这两人感激了又感激，直把柳清欢送出了城外数十里，才斗志昂扬地回转，准备好好收整新到手的地盘。
此后，法船一路疾行，用了小半个月终于进了大鱼嘴，在灰石地外才停下。
柳清欢将一众青冥修士放下船：“到这里，你们就算安全了，愿意留还是走都随意。本尊不日便会封闭阵法闭关，便不招待你们了。”
青冥修士一共有二十多人，除了华阳几人，剩下的都是从其他异族救下的。
不过这后来的人受伤更重，有的甚至已奄奄一息，幸得了柳清欢的丹药才捡回条命。
一众修士不由面面相觑，迟疑地望了望远处大阵所闪烁的光芒。有人感到失望，看来柳清欢并不打算收他们，但也有不愿拜他人为主而暗自庆幸的。
华阳这一路上已摸清了几分柳清欢的性情，看似温和，却始终与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并不容易亲近。
他上前道：“青霖道友不吝施手救治我等残躯，恩重如山，请受我等一拜！”
二十多个人哗啦啦都跪了下去，想到之前险境，不少人都红了眼眶，拜得还算诚心。
华阳又道：“我等法力低微，实不堪大用，还请道友允许我等就近结庐，便做个在外守山护阵的守卫吧。”
柳清欢淡淡道：“都起来吧，我不过顺手施为，并不求你们回报……你们愿意守就守吧，只是莫要去招扰此地异族，他们都已归顺在我的名下。”
他过去顺手救的人着实不少，所以对施下的点滴恩情根本不放在心上，说完便回了船舱。
等法船行到法阵外，大阵打开一道口子，便直接开了进去。
福宝欢呼道：“都下船了，到家了！”
一众水族人怯怯地下了船，人数足有上千人，除了其他各势力买丹药送来的，还有在的领地带出的三百余人，此时全都不安地挤在一起。
这么大的阵仗，很快便引起了居住在阵内的灰石族和水族的注意。
朗带着花儿、等人迎过来，先拜见了柳清欢，才走向自己的族人，脸上似哭似笑，欢喜地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瞬间，哭声一片。
许多水族人抱头痛哭，场面让人不忍目睹。
柳清欢叹一口气，便抱着扑到他怀里的初一往自己的小院：“让他们先发泄一下，回头再带来见我。”
第八百五十九章 烟波微茫，浩渺云梦
云梦泽，文始派。
也不知怎么回事，原本清静的各大山峰比以往嘈杂了很多，来往的弟子都神色凝重，仿佛大战即将来临一般，气氛肃穆而又紧张。
姜念恩脚步匆匆地赶往不死峰，及至一处殿堂，才整了整衣冠，踏步而入。
“弟子见过灵犀师叔、净觉师叔。”又朝一的萧毅点了下头：“掌门。”
萧毅放下茶杯，笑道：“抱朴长老到了，那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姜念恩又道了几声谢，再过不久便是云梦泽回归万斛界的大日子，门中要处理的事极多，萧毅忙得挪不开身。而之所以会出来亲自待客，却是因为来人一位是化神大修士，一位是功德无量的大师。
等萧毅出了殿门，已是化神中期的云铮才皱眉问道：“我前不久刚从昆仑仙墟中出来，怎么听说，你师父陨落了？”
姜念恩连忙恭敬道：“回师叔，那只是外界谣传，师父他老人家依然安好……”
“安好？”云铮道：“他的命魂灯现在还燃着？”
“这……师父留在门派的命魂灯的确灭了，但命魂灯也只能感觉到一界之内的气息，若是离开本界，就会……”
“那就是你们也不确定了！我听说有个其他界位的大乘修士跑到云梦泽，抓到了清欢，之后就发生了剧烈的空间坍塌，清欢也就此消失了！”
姜念恩几次被打断，连话都说不全，只好向一旁的大师求助。
净觉虽还是清秀年轻和尚的模样，但他多年来行走于凡间，早已磨砺出宽容平和的佛相，道：“你别着急，先听他把话说完吧，柳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定是平安无事的。”
云铮不满地瞪了眼姜念恩，柳清欢这徒弟的性子也太温吞了，简直要急死人。
“行，你说！”
姜念恩理了理思绪，从头说起：“当日师父的确是与那位突然出现的大乘修士一起坠入了虚空，我师娘和空无太尊曾就此特地去求见过万斛界的大乘前辈微尘真人，这位前辈曾追进了虚空，也追上了，说看见师父掉进了很少有人能生还的虚洞之中……”
云铮忍不住又开口问道：“虚洞……那你又说你师父安好？”
“这个就要说到师父的两只灵兽了。”姜念恩道：“因为事出突然，小黑哥和樱娘当时并未跟随师父前往东荒之地，师父失踪的消息传回后，我们所有人都又惊又慌，我师姐甚至因心中大恸，动了胎气，早产下一子……”
他想起当时仿佛天塌一般的情景，便不由一抖，缓了口气才接着道：“然而，小黑哥和樱娘却一直坚持师父没死，后来小黑哥想起师父当年救回的阴月血界的古兽一族中，有一人生有三眼，能看见契约之力，便去找了他。”
云铮眼睛一亮：“灵兽与主人的契约，只要不强行解除或一方身死，即使隔着界面也会存在！”
姜念恩道：“的确如此，毕参就是那个古兽族人，在看过后说师父与小黑哥间的灵兽契约虽然暗淡了许多，但并未断掉。所以，我才会说师父现在应该还安好。”
“妙！妙！”云铮抚掌而笑，一扫之前的急躁，又骂道：“姓柳的果然没那么容易死，肯定又跑去其他界面晃悠了！”
净觉笑道：“这下你放心了吧，谁让你一进昆仑仙墟就不肯出来。”
云铮不以为然地道：“仙墟内清静，又无旁人打扰，正是悟道的好地方。我碰巧还在里面找到一处隐秘的前人洞府，所得甚丰，便干脆多停留了些时日。”
他又道：“别说我了，穆道友呢？清欢失踪了，想必她最着急的吧。”
姜念恩回道：“是，师娘现在在闭关。当时师娘正在外冲击化神境界，无意中从别处听说了师父的事，便已经赶了回来，不久后又去了万斛界。”
他脸上现出不忿：“那微尘真人是大乘大修，原本根本不肯见师娘和空无太尊，是师娘多番努力，最后以诚心打动了对方，对方这才告知了师父最后的下落。”
“穆道友的确是位极为坚韧的奇女子。”云铮感慨道，拍拍衣襟站起来：“事情问明了，我也不在你文始派多留了，我门现在也正忙着，要赶回去。和尚你呢？”
净觉念了声佛：“南无寺请我去帮忙护寺，不过我没答应，准备去凡人在北地最大的一座城池。”
“也好。”云铮叹道：“修仙联盟虽然发出了号令，让各大门派和世家就近收留那些凡人，但凡人之数远超过我们这些修士，又哪里能收留得过来。”
净觉脸上闪过一丝悲悯，道：“是啊，虽然万斛界说回归过程并不会出现天摇地动、山呼海啸等灾祸，又有笼罩在整块大陆的周天星斗大阵护持，地上的人不会有半点感觉，但现在凡间依然人心惶惶，各种乱相都多了许多。”
自多年前敲下最后协定，云梦泽回归万斛界的步伐便加快了，而在不久之后，便是正式收回的日子。
云铮又问姜念恩：“你们文始派是怎么安排的？”
姜念恩也不隐瞒，道：“原本掌门说让门中精英弟子进入大洞天暂避，不过云逸太尊发了话，文始派没有那等一遇事就躲起来的弟子，所以各峰依然维持原状。”
云铮赞许道：“就该如此，缩头缩脑的像什么样子！”
“不过，我派已经决定放出大须弥乾坤塔，让东华州的凡人进入。”
……
数日后，那一刻终于到来了。
文始派的护山大阵已全面开启，各大山峰上站满了严正以待的弟子，中间还夹杂着一些依附的小门派和世家的人。
随着一声清越的凤鸣，一个庞大的白影掠过文始派上空，其身周云雾环绕、青气如带，绕着九座山峰飞翔了数圈。
所有人都目眩神迷地望着它，直到对方落在了不死峰顶，才回过神，纷纷兴奋地和身旁的人议论起来。
即使是在封界战争时也未出现，具有上古鸿鹄血脉的文始派护山灵兽第一次在人前现出真身。
不死峰顶，齐聚着一众元婴长老，中间又有三人，分别为空无、云逸，以及已经化神的穆音音。
穆音音才晋阶化神不久，此前一直在闭关稳定境界，因此番大事才出关。
此时她默默望着天，就听旁边的空无突然道：“唉，可惜柳师弟不在这里，他为之努力那么久，做了那么多事，却看不到我云梦泽被收回万斛界的盛况。”
穆音音收回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和遗憾，却笑道：“清欢这是又跑出去偷懒了，却把重任丢给了两位师兄，师兄们可莫要记怪他。”
空无与云逸不由哈哈大笑：“不怪不怪，只等师弟回来，让他多带些其他界面的新奇之物送来当赔礼就行。”
正说着，天空突然出现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
……
虚空中，微尘收回手，只见他掌心上罩着一道光辉灿烂的弧形光幕，金光之中，飘浮着的就是云梦泽，其中高山、大海、陆地、荒原，都已缩小了无数倍。
其他几个万斛界大乘修士都聚了过来：“没出岔子吧？”
“我都收过好些个离散的小界了，能出什么岔子？”微尘好脾气地笑道，一转头，就见远处的虚空飘过一道模糊的黑影，不由脸色一沉：“鸠，你还敢出现！”
鸠见被发现，干脆也不隐藏身形了，冷哼道：“本尊为何不敢出现？不过是杀了个化神小修，该领的罚也领了，你这牛鼻子老道莫要再找事啊，不然我可真恼了！”
微尘面上闪过薄怒，但想到今日还有事，不想再跟他纠缠，只是冷着脸警告道：“若被我发现你出现在万斛界，就拔光你身上的毛！”
说完，就不再跟他废话，招呼其他人遁往更深的虚空。
对方人多势众，鸠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回头看了眼原本云梦泽所在的方位，嘴角浮现出刀锋般的弧度。
“小子，你最好是死了个干净，不然，等我揪出来，就会让你生不如死！”
远在浊渊的柳清欢突然抬起头，只见天色依然阴沉，浊雾也依然厚重。
福宝发现自己主人突然望着天发起呆来，不由觉得奇怪，低声提醒道：“主人，你怎么了？水族的人还等着呢。”
柳清欢闭上眼，冥冥中似有感应从心底升起，仔细去琢磨，却又抓不住。
第八百六十章 洞天第一族
云梦泽的回归，柳清欢虽冥冥中似有感受，却终是没机会看到了。
他的思绪回到眼前，看向门外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经过接近三个月的休养，这些受尽苦难的水族人脸上麻木的神情明显褪去了许多，眼中也有了光彩，精气神都与刚到灰石地时大为不同。
或许他们一开始不相信自己已经得救，或许对认柳清欢为主心有抵触，但只要与朗、花儿等族人朝夕相处，又亲眼看到了他们平日里的生活，此时肯定也都信了。
如今在灰石族原本的住地附近，已新建起了大片的房屋，一片繁荣景象。
只是灰石地内突然多了这么多人，田地也不够分的，所以后续之事需得立刻提上日程了。
柳清欢沉声问道：“你们可考虑清楚了？”
朗上前道：“是，族人都已想好，恳求主人能收下我们。”
柳清欢并未立刻答应，而是道：“我只收真心诚意愿认我为主之人，若是心有不愿，你们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无论是留下还是离开，我都不予责难，并承诺过后也不会追究。”
他等了等，见没人出声，便点了点头，让朗进屋回话。
“主人，族人的数量我已经统计好了，我们原本的几十个人，再加上主人这次带回来的，另外还有后来一些赶到灰石地的，一共有一千五百六十八人。”
柳清欢道：“我让人依然在外寻找你们族人，后面可能还会有些人送到。”
朗满脸喜色地道：“那我族大部分人都被解救出来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只透明的圆珠，就见他手一放上去，圆珠便发出柔和的蓝色的光，只混杂着很浅的一层黄色。
“另外，我用福宝大人给我的这个、这个测灵根的法器，给每个族人都测了下，其中有灵根的共二百二十人。”
“两百多人？”柳清欢不由惊讶：“比率这么高！”
见朗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他想了想，暗自感慨：水族也算备受天道宠爱了，可惜生在浊渊中，若是放在其他界面，何愁不光辉灿烂。
要知道，文始派的那些附属世家中，后代出现灵根的机率，十人中有一个就算高的了。
测灵根之事，是福宝负责的，对具体的情况最了解：“大多数水族人，都是四灵根、五灵根，不过他们的水灵根普遍比较粗壮，即使四、五灵根，资质也不算最末了。三灵根则有二十六人，双灵根的两人……”
福宝嘿嘿一笑，故意卖关子：“主人，你猜他们单灵根有几人？”
柳清欢看了他一眼：“快说。”
“三人！”福宝惊叹道：“竟然比双灵根的人数还要多一个，而且在浊渊这等灵气匮乏之地，竟还有人修到了练气八层！”
“哦？”柳清欢感兴趣地道：“是谁，把他叫进来我看看。嗯，干脆把三灵根以上的都叫进来吧。”
朗出去叫人了，福宝又神神秘秘地道：“另外，我还发现水族人中坤水之体的比率更加恐怖，那二百二十人中竟然一半都是！”
柳清欢咳了声，正色道：“我救他们，是让他们给我种药，是不是坤水之体并不重要。”
福宝做了个鬼脸，嘻嘻笑道：“主人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说有这种体质，修炼起来会更快而已。”
柳清欢笑骂着给了他一脚，让他滚远点。
朗很快把人带了进来，三十多个人一字排开，个个容貌养眼，把屋子一下子挤满了，花儿和也都在其中。
他将一个女子拉上前，并介绍她的名字叫晶。
晶始终垂着头，即使被叫出来，依然面无表情，浑身透出拒人于千里的冰冷。
柳清欢用神识一扫，果见她已达到练气八层的修为，斟酌了下问道：“晶，你可曾学过人修的心法？”
晶沉默着不说话，看得朗都急了：“你这孩子，主人问你话呢，快回答啊！”
在族人的催促下，晶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暗哑：“我的前主人曾丢给我一本书，我照着练了，不知道是不是主人所说的心法。”
福宝凑到柳清欢耳边：“她是从那里带回来的。”
见此，柳清欢倒不好相逼，又问了问其他人的情况，便站起身将人带到了后面的静室。
他手上灵力涌动，几道法诀打出，便见虚空中突然张开了一个小口，其内青光流转，深邃又玄妙。
回到灰石地的这三个多月来，不仅是让新来的水族人适应环境，还因为柳清欢要重炼松溪洞天图。
重炼一事已准备多年，但为防炼制出现意外，他事先还是将图内的混元莲，以及一些珍贵的灵药暂时收了起来。
最难的一步，自然是将虚空灵晶炼入松溪洞天图。
虚空灵晶坚硬非常，柳清欢用婴火足足煅烧了九九八十一天，才将之炼化。
如今的松溪洞天图终于能遁入虚空了，即使进出，也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得把图拿出来，进入之后，入口便后自动闭合。
之后再将九曲红尘谱融炼到小洞天内，反而要容易了许多，虽然这其中消耗了他大量的法力。
一众水族人既好奇又有些畏惧地看着那道细细的裂缝，柳清欢道：“等下，我会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会是你们一族以后居住的地方。”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一片青气已经笼罩到了他们身上，片刻后，眼前的景色已豁然开阔。
一座巍峨高大的青山耸立于所有人面前，山上云气飘渺，外人难窥究竟。一条清澈的溪流潺潺而下，汇到他们脚下，再流向远方的山峦。
“啊！”
“这是什么地方？”
“看那边！”
水族人纷纷惊呼出声，只见远处是一片霜天雪地，皑皑的白雪覆盖了山峰，不用靠近，似乎便已感觉到那刺骨的冰寒。
而只相隔着几座山，却已是火焚之域，满山焦石枯木，热意逼人。
又有黑雾缭绕的谷地、风沙满天的沙漠、春暖花开的平原……围绕着中间的大青山，形成环境极端迥异的九个区域。
水族人被如此奇异之景，震惊得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花儿深吸了口气，突然惊喜地喊道：“好舒服！这里的空气好新鲜，一点都没有难闻的味道！’
福宝被她逗笑了：“傻丫头，你呼吸到的是灵气！主人这个小洞天里的灵气已经浓郁到堪比大洞天了，就算是凡人，生活在这里也能多活个几十年。”
“灵气！”
生活在浊渊的人很少能感觉到灵气的存在，但从那些外来人口中，也知道了修士修炼的就是灵气。
花儿活泼地跑到柳清欢身边，眼睛里都闪着快乐的光：“主人，我们真的可以住在这样的仙境中吗？”
“当然。”柳清欢笑道：“你身后的大青山，便是我的洞府所在。”
他指向远处青草依依的平原：“你们以后便暂时住在那里，那里是春之境，气候温和，景色宜人。等你们修为高了，能力强了，便能前往周围其他区域。”
柳清欢拿出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册，递给朗：“这本《若水诀》乃水系修炼心法，正适合你族修炼，你等先拿去参悟，有不懂的，便去问福宝。”
朗颤抖着手接过书册，仿佛做梦一般说道：“我们也能修炼，像人修那样修炼？”
第八百六十一章 坐忘
《若水诀》也不知几时被收进了储物空间，柳清欢在选择适合水族修炼的心法时，于一大堆典籍玉简中翻到，觉得还算不错，便拿了出来。
朗宝贝似的抚摸着《若水诀》的蓝色封皮，心情激动得难以自持，再抬起头时已泪流满面。
其他人也都明白那本薄薄的书册有多么珍贵，那代表着他们将拥有至少能自保的能力，不再被欺压到尘埃里还毫无还手之力。
而赐予他们这一切的人，不仅将他们从水火中救出，现在还给予了他们对活着、对未来的希望！
这一刻，在场的三十多个水族人都满怀感激地单腿跪下，就连神情冷漠的晶也有了动容。
“主人！”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只是一本水系心法，便让整个水族对柳清欢感恩戴德，从此诚心拜服。
之后，柳清欢便让朗带着人去春之境选择合适的地方修屋建田，福宝留在图内照应，而他则带着朗出去，分批次将其他水族人都送进图。
因重楼上人还在闭关吸收魔婴的魂力，所以他行事起来倒也方便，没多久，大阵内原本人满为患的情况便得到解决，一下清静了很多。
只剩下那些矮个的灰石族人，只看到人进柳清欢的院子，却没看到人出来，一个都没有，不由感到惊恐。
但看剩下的几十个水族人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又不像有什么坏事，就更加好奇了。
康终于忍不住，悄悄拉住朗：“你们的人都去哪儿了？”
朗已被告知过，不能将他们到过的地方透露给外人，只是含糊地应付了几句，想了想，又隐晦地提点道：
“我家主人又仁慈又厚道，你们族跟随左右这么久了，干脆像我们一样认主，以后就可以一直跟着主人了，岂不比在留在这里更好。”
康脑子直，听到这话直接大叫道：“青霖大人要走了？！”
朗无语地看着他，挥挥手赶开他，免得耽误他收拾东西。
“现在不走，以后也是要走的！主人又不是我们浊渊的人，怎么会一直留在这里。反正你们自己想想，等主人一走，你们肯定就会落回以前的日子，吃不饱穿不暖，地里出的东西一大半都会被那些大人掳走！”
朗被他说得忧心冲冲：“那不行！”
他发了会呆，转身就跑：“我去问问其他人，要是他们同意，我就去找青霖大人认他当主人！”
于是，柳清欢刚刚收了水族，没多久又收了灰石族。
灰石族的人总共才一百多个，现在小洞天扩大了范围，以后只会越来越大，多那么百十个人不在话下。
灰石族人身上没有灵根，并不能修炼，但别看他们个子小，却力大无穷。而且也可能是此地异族的特殊天赋，他们那灰扑扑的小身体能缓慢吸收泥土山石内的土元素，不仅用来淬炼自身，还能引导出来养木。
这也是他们所种的石木总比别的族长得快长得好的原因，只要给他们找到正确的修炼方法，做不成修士，却也能往力师的方向培养。
再说这一族脑子都不太好使，直愣愣的，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也知道了不少事，还是不要再放出去了。
至此，一应杂事都处理完，柳清欢却还不能闭关，因为还有个重楼上人等着他继续用青木之气帮忙治伤。
不过他也没白白浪费这段时间，重楼做为一个前大修士，又出身青冥，对道、法的理解精深而又博大。
柳清欢在与他的探讨中大有所得，原本一直阻滞不前的自创心法也取得了突破。
“万物之变不可救也，秉其要而归之。虽变化多端可精详其要，内修其本而不外饰其末，内正一心，外斥杂伎。厉其精神，使内明……”
重楼侃侃而谈，最后总结道：“我观你法力远比同阶之人淳厚深广，想必你现修的心法必不是大路货色，何必改弦易辙，从无再起高楼。”
“我原本便是如此打算。”柳清欢赞同地点头，沉吟半晌又道：“但不瞒道友，我所修的乃是生死之道，‘生’与我的青木圣体相合，不必多虑，但‘死’却是另一个极端，如何融汇到心法中，却一直摸不到头脑……”
“哈哈！”重楼拍掌笑道：“我早就猜到了你修的大道，你小子果真野心狂大，敢修生死之道！不过你是否相差了？”
“嘘吸阴阳，吐故纳新，与阴俱闭，与阳俱开，与刚柔卷舒，与阴阳俯仰，与天同心，与道同体。嘘吸顺理，卷舒有宜，动静有节，屈伸从时。”
“生死轮转，阴阳太极，不过是一念之间。生之极为死，阳之极为阴，众秽之地必出至清之物，大阳罡下大阴煞，逆而生，生而死，死而阴，阴而阳……”
柳清欢脑中仿佛突然响起惊雷之声！
是啊，他自身便是至清至纯之青木圣体。不过，心法并不是功法，《坐忘长生经》的“坐忘”才是根本，所以若完全逆成至浊至秽，反倒失了根本，只需留个法门，心法之基不变，又能合了自身的道。
不过，这就无需再与重楼讨论了，免得被对方连底都看透。
他胸中豁然开朗，便立刻站起身：“叶道友，如今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不需再用我调理，所以我决定即刻闭关……”
重楼瞪眼道：“哟哟，你这是用完就丢，马上就要赶人啊！”
柳清欢哈哈一笑：“道友这话差矣！你不是说接下来也要闭关把修为补起来吗，就算不闭关，天天关在法阵中又多无趣。我前些日子救了些青冥修士，他们在外面建了个小寨，道友或可去逛逛嘛。”
“柳清欢，我算是看清你了！”重楼说道，脸上并没有不愉之色，反而调侃道：“行了，知道你要封闭法阵，我就这走行了吧！”
请走了叶惊这尊大佛，柳清欢终于能安下心来闭关，倒也不用特意封闭法阵，毕竟外面的事还得福宝料理。
而初一早在两月前就已闭关了，准备冲击五阶。
嘱咐完福宝，又拿出一枚令牌，让他能自由出入松溪洞天图图虽然隐入了虚空，但从哪里进就还在哪里出，位置不会变，所以只要有对应的法诀和令牌，想要进入并不难。
修炼之人无岁月，这一次，柳清欢准备一直闭关到化神后期大圆满，也不知几时才能出关了。
第八百六十二章 风不止
花儿守在落英草旁边已经一个多时辰，只为能在它开花的半刻钟内，便立刻将之采摘，不然，等花瓣落地，整枝药草便会枯萎。
她所种的这片药田里，有好几株落英草都要开花了，到时采摘了交给族长记录，等福宝大人每月一次过来讲课时，便能换到不少灵石。
她已经存了不少灵石，平日里修炼时都舍不得用，马上就能凑够换取炼丹术和一只小小的炼丹炉。
花儿早已想好，她以后也要像主人一样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炼丹大师！
从被主人带进这个地方，已经过去了五年。这五年来，花儿跟其他族人一样，每天都过得极为充实，再不必担惊受怕。
种植灵药，修炼，自给自足。每隔三天，会有一个长得跟仙子一样漂亮的女子（傀儡人偶）来教他们认识各种灵药和种植方法，每隔一个月，福宝大人还会来给他们上课，指点修炼上的问题。
这样的日子，简直像做梦一样美好，花儿很满足，但也知得来不易，所以无比珍惜。
为了打发时间，她手上摆弄着草叶野花，脚边也多了不少编织的花冠手环。
正编得起劲，她突然觉得后颈有些痒，一回头，就见鬼鬼祟祟地猫在后面，手里还拿着一根作恶的草。
花儿白了他一眼，撩了撩头发：“你不是跟去雪境了吗？”
嘿嘿一笑，把草一丢，就在一旁的草地上躺下：“去了的啊，但后来那边下起了吓死人的暴风雪，我们就出来了。”
见花儿不理他，只顾埋头编草，他又夸张地挥舞着手道：“你不知道，福宝大人说洞天福地会自己衍生灵物，这次我们还真找到了两种以前没见过的草药，还遇到了一只全身白色长毛的大熊，有这么大、这么高……”
花儿果真感兴趣地转过头：“真的？”
于是越加兴奋地比手画脚，一会儿又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我们从雪境出来，你猜我们又去了哪儿？”
“哪儿？”
“嘘”了一声，抬手指了指与大青山相反的方向。
花儿吓了一跳：“你们胆子也太大了！”
“怕什么！”不以为然地道：“福宝大人说，主人的这个小洞天以后会越来越大，还会出现更多的灵物或者灵兽，只要得到一种，说不定就能让修为突飞猛进。”
花儿却不赞同地道：“那也太危险了，而且主人说了，修炼要循序渐进，不能走捷径……”
正说着，她就看到前方药田里一株纤细婀娜的灵草顶部长出一只花苞，缓缓开放。
两人中断闲聊，快速而又熟练地一点点挪去落英草根部的土壤，等到花苞盛放到极致那一瞬，将整株灵草从地里完整地挖了出来。
花儿欣喜不已，忙拍马屁道：“这株落英草品相这么好，就算主人看到，肯定也会赞妹妹种得好！”
“乱说什么呢！”花儿瞪了他一眼，看向大青山方向，又忍不住道：“主人都好久没出现了。”
“是啊。”也转头望向大青山：“主人闭关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关，听福宝大人说，几十上百年都有可能。”
“福宝大人说、福宝大人说，你离了福宝大人，就不会说话了是不是？”花儿无语地道，却被嘻笑着凑过来的脸弄得哭笑不得。
她转身走向另一株也快开花的落英草，叹气道：“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主人出关的时候呢……”
“一定能！”突然大声道，一把抓住她的手：“不仅你能，我也能，族长也能！只要我们勤奋修炼，福……呃，修到筑基、金丹期，每提升一个境界，寿元就会增加许多，所以一定能！”
花儿呆呆地看着一脸坚定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抓在对方手里，不由立刻羞红了脸……
且将这边的小儿女情愫渐生放在一边，阵法封闭的大青山内，柳清欢此时还没闭死关，而是每日会抽出一点时间出门浇灌混元莲。
混元莲如今已从山脚移到了山顶，不远处就是那棵枝繁叶茂的紫髓梧桐树，树荫下一座青石道台，幕天席地，旷达悠远。
大青山上，如今清静得很，除了他自己，连个活人也没有。
以前满山的药田，除了少数品阶极高的灵药，大多都已移到周边合适的九大境域内，依然由傀儡人偶照料，低阶的则直接给了两个异族去种。
倒是脉魂娃娃不知何时已修得人身，柳清欢看他长得虎头虎脑，三头身，不凶的时候还有几分可爱，便给了他一身道袍，穿上去就跟个小道童似的，颇为有趣。
柳清欢也不去封闭的洞室，就在这青石道台上修炼，在理通了后续心法之后，他修为的增长可谓是一日千里。
风吹，树摇，叶落。
脉魂娃娃以前还乐意跑去找柳清欢玩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柳清欢渐渐进入完全入定的状态，身体被青色的云雾所裹，仿佛一尊不动如山的雕像，娃娃也不愿意去了，而是跟着人偶跑下山，去祸害山下的异族。
而不远处的混元莲，则轻轻摇动着青碧的莲叶，缓缓吸收着他身上散逸出来的清灵之气。
一年，两年。
五年，十年。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外面的世界却不会因为柳清欢闭关而停止运转。
这些年，青冥天内经历着一场大变故，所以被打下浊渊的人数比以往增加了许多。
以前最少也要隔几个月才会打下个把人，现在三天两头就有人往下掉，可谓是热闹得很。
更让人意外的是，灰石地外华阳等人居住的地方竟然慢慢变成了一个村落，那些从道无涯的困杀网逃出来的修士，原本大多会选择隐姓埋名、低调过活，现在却悄悄跑进了大鱼嘴，聚集到了一起。
如今，被打落到浊渊的人修中，流传着一个绝对会让柳清欢大感意外的消息：只要进了大鱼嘴，便安全了！
慑于柳清欢的实力，开始还没人敢说什么，但时间一久，再可怕的实力也会被磨得威力大减。
所以在柳清欢长达百年闭关不出、不现影踪的时候，有妖修终于按捺不住，召集人马就浩浩荡荡往大鱼嘴开来。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人修们聚村而居，早已不是可以任意欺凌的，于是一场大战难以避免地拉开。
最后，朽木还有三寸钉，养好伤的青冥修士大获全胜，一举灭杀了来犯之妖修。
但福宝却因此气得七窍生烟，一群人现在几乎把灰石地当成了自己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其中又新出现了几个不可一世的，连华阳都说不上话了！
他看着对面的黑衣修士，讥诮道：“要不是有大阵存在，你们是不是都打算把灰石地据为己有啊？”
第八百六十三章 算计
福宝讥诮道：“要不是有大阵存在，你们是不是都打算把灰石地据为己有啊？”
对面那人一身黑衣，听到这话，十分不解又谦逊地道：“道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等何时要将灰石地据为己有？大家比邻而居，理当和睦相处，互相照顾才是。”
他身边还跟着几人，纷纷附和道：“是啊，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正该彼此照应。”
“呵呵，据为己有……这话说得不对味啊！”
“长英前辈，你的脾气也太好了，面对这样给脸不要脸的人，就该打回去！”
一群人冷嘲热讽个不停，他们刚刚打了场胜仗，心中的兴奋和快意还没宣泄完，仗着身边有个与福宝同阶的修士，竟敢大放厥辞。
而站在人中间的长英却只淡然笑着，配合着那张国字脸，很有几分正人君子的样子。
福宝气得七窍生烟：“好个比邻而居！此地乃我家主人的领地，你们鸠占雀巢不说，还要和睦相处？谁给你们的脸！”
此时几人就站在青冥修士所建的村落内，这村落离灰石地只隔着一片矮丘，离得极近。
福宝今日原本是想与华阳先说说，结果还没找到对方，便先遇上了这几人。
那长英是化神后期修士，十年前才到灰石地，却渐渐取代了华阳的位置，这次妖修来攻，也是他带人打退的，于是威望更盛。
看对方大摇大摆、仿佛此地主人的样子，福宝没忍住讥讽了一句，结果反倒惹来了这一通完全黑白颠倒的说法。
他怒声道：“原本我还打算容忍一二，如今看来，还忍个屁！”指着几人：“你们马上给我滚出灰石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对面几人脸色立刻变得极为难看，纷纷拿出法器，义愤填膺之状跃然而出！
“让我们滚？你以为你是谁！”
“你才该滚！”
“就是，守着座大阵，整天鼻孔朝天，其实也不过是一只看门狗……啊！”
福宝气得脸都青了，一只手就擒住说话的元婴修士脖子，就见那人顿时说不出话来，一张脸很快便憋成紫色。
原本看戏一样任由身边人嘲讽福宝的长英，此时也再保持不了风度翩翩的仪态了，背上背的灵剑“锵”的一声。
“你干什么，难道还敢杀人！别忘了这是我青冥修士的居住地，只要你敢动他一根毫毛，这里众修都不会放过你！”
这边的动静，早就引起了过往其他青冥修士的驻足旁观，福宝的举动无疑引起了众怒，一个个都围了过来，一时间各种法器出鞘的声音响成一片。
福宝倔脾气上来，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的，哪里会将几个低阶的人修放在眼里，再一听长英那表面惊怒实则暗含机锋的话，手指一动，立刻扭断了那元婴修士的脖子！
他冷笑道：“杀了又怎样，你待我何！”
长英脸上飞快闪过一丝诡笑：呵，不过是个妖修，受点激就上当了，现在他终于有借口动手了！
他早就想把灰石地那个大阵给拔了，听说里面灵气比外面要浓厚得多，还种了许多灵药。
这浊渊灵气匮乏得如同不毛之地，要不是他身上还存了点灵石，恐怕连灵力的消耗都补不回来，更别说修炼了，白白浪费了十年光阴，现在他极需一片灵气浓郁之地。
可惜每当他试探着说这事，华阳那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就摇头反对，说什么那青霖真人实力极为强大，更对他有恩，绝不能招惹。
对方不过化神中期，再强能强到哪去，能强过阴虚境修士吗？
现在正好可借机动手，先杀了这只看门的灵兽，再攻破对方法阵，杀之，收灵田，占洞府岂不快哉！
想到这儿，长英愤慨地大吼一声，眼中杀意一闪，浮在身侧的灵剑立刻剑气大盛！
福宝气极反倒冷静下来，冷冷地看着他，仰头便是一声长啸，声传四野。
长英神色一凛，再也等不了，一出手便气冲青霄，剑意化作一道长虹直贯而来。
然而，福宝已脚下生风，身形几个闪动便飞出了长剑范围，又有一道青衣身影乍然出现，一拳挥出！
这些年化身也没闲着，柳清欢当初卖丹药得的石木晶，虽然品质低下，但胜在数量大，分出了一部分给他和福宝修炼。
化身原本仗得那身骸骨便已威力巨大，现在又修了力，这一拳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却只见那剑意长龙如撞到坚壁一般，轰然碎裂！
这下，处于下方的那些青冥修士可遭了殃，见机快的，早早就躲了出去，那些跑得慢立刻就被四散的剑气笼罩其中。
这可是化神修士的剑！
就听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有倒霉的修士撞上剑气，连抵挡之力都没有的枉死当场。
长英脸色微变，不由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但想到以后还要用这些人办事，又不能不救。
而在这里，姗姗来迟的华阳终于到了，见到如此场面不由大惊：“这、这、这是怎么回事？长英？福宝道友？”
福宝转头看来，面无表情地道：“华阳，我且问你！”
“什、什么？”
“当年我主人将你等一众修士从妖修手中救下，让你们自去，是你们求到主人面前，愿意留下来充当守卫，可有此事？”
华阳见些阵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是长英修为比他高，他根本劝不了，只能抹汗道：“确是如此……青霖道友仁义和善，允许我们居留在灰石地……”
福宝不耐地打断他：“那我主人可曾允许你们再带人来？”
华阳神色一黯，艰难地道：“不曾。”
福宝厉声道：“我主人仁慈，你们这些青冥修士不思报答，现在反而恩将仇报，还想强占灰石地，又是什么道理！”
“我、我……”
华阳看向长英，心中暗恨，却是无从辩解。
“你们这里的人，有多少是当年被我主人从道无涯异族的围杀中带出来的？是谁拿出疗伤丹药，救了你们的命？这么多年，你们又是受了谁的庇护，才能在浊渊中活下来？”
一连三问，就见有些人低下了头，但也有人依然愤怒和仇恨地望着他，眼中甚至含着讥讽。
好像在说，此一时彼一时，修仙界从来便是利益为上，善值几个钱？！
“咳！”长英开口了：“道友此话差矣，你……”
“你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你打什么主意！”福宝冷笑着看向他：“有话你跟我主人说去吧，但愿那时你这条狗命还能丢下半条！”
说完，也不再跟他们废话，叫上化身就走。
“道友，福宝道友，你听我解释……”华阳连唤了几声，却依然挽留不了对方的脚步，转头看到长英：“你！”
只是过往他劝说的话说了那么多，也没半点效果，现在更不可能劝住对方了。
“你不是一直机心算计吗，这个村落你爱怎样怎样，此后你我一刀两断，好事歹事都与我无关！”
说完，华阳便飞身去追福宝。
长英脸上闪过狠厉之色，眯着眼，又笑了。
“也好，本尊却要看看这只闻其名的青霖真人本事到底有多大……到时一网打尽，也省得一个个去杀了。”
第八百六十四章 暂时出关
福宝落到大青山上时，柳清欢第一时间便“看”到了。
他盘坐在山顶紫髓梧桐树下，像是已与青石道台化为一般无知无觉，其实身心空净明辙，周遭一草一木、一花一果都尽收眼底。神魂仿佛浮在半空中俯瞰大地，无悲无喜，无惊无怒，外物不惊，邪祟不侵。
在福宝一只脚踏上山顶，他便慢慢睁开眼，缭绕的青气散逸而开，被不远处的混元莲吸收。
混元莲在他身边受多年滋润，却依然不见绽放，只莲苞比以往大了不少。
“主人，你醒啦？”福宝惊喜地道：“啊，你都化神后期了！”
柳清欢还沉浸在入定时空玄的境界，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何事？”
之前那些年，因为他说了不要打扰，所以福宝即使进入松溪洞天图，也不会踏足山顶，现在既然来了，那自然就是有事。
福宝想起那些青冥修士的嘴脸，立刻添油加醋地开始告状，最后道：“主人当年就不该可怜那些人修，应该早早将他们赶走，也不会出今天这样乱七八糟的事！”
听着福宝的声声抱怨，柳清欢站起身，缓缓走下道台：“虎兕呢，难道你没去找他帮忙？”
“找他？不太好吧。”
在福宝的观念里，他们虽然都为妖修，虎兕还算是柳清欢的半个手下，但虎兕是浊渊的人，而他和柳清欢，以及那些青冥修士这些从外界而来的，与他们终究不一样。
柳清欢又问道：“叶惊也不管？”
“重楼上人也跟主人一样，都闭关好些年了。”福宝道：“主要是我觉得那个叫长英的人修有些不对劲，他刚到灰石地时，看上去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哦？”柳清欢道：“难道也跟叶惊一样，是主动下到浊渊避敌的？”
福宝耸耸肩：“那就不知道了。”
柳清欢沉吟片刻：“既然如此，我便出去看看吧。”
而此时，华阳还等在大阵外，神色冷肃。
他身边还有十几人，都是当年和他一起被打落浊渊又被柳清欢所救的人，其中还有几上同门师侄，正不断劝说着他。
“师叔，我们就这么跟长英那些人闹翻了吗？”
“是啊师叔，那位青霖前辈虽然厉害，但长英前辈也不弱啊，上回也是一击便杀了对面的妖修，我们是不是再仔细斟酌一下？”
“要是他们打起来，最后长英又胜了，我们的处境就更尴尬了。更何况，青霖终究不是我们青冥之人……我们不如保持中立吧，谁也不要得罪。”
这话立刻得到不少人赞同，华阳却有些心冷，但又无法责怪说话的师侄。
修仙界人人都有一颗趋利避害之心，过往的恩惠在触及自身的利益时，自然不值一提。
他沉着脸道：“你们谁想回去那边，自去就是。”
一句话，就让议论声乍停，众人面面相觑，都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想要两面讨好都不得罪，哪那么容易！一方面想回去，一方面又不想背上忘恩负义之名，毕竟当年他们是自己承诺要给柳清欢守山护阵的。
华阳不耐烦再与这些人说，他早已看清长英那厮的为人，虚伪自大、口腹蜜剑，自来到灰石地，便开始以修为压他，还有意无意地收罗人心，根本不是可以相交之人。
而且，他莫名更相信青霖的实力，就算对上长英也不会输。
这一次，对方终于在他外出的时候暴露出狼子野心，此时他若再留下，只会被对方利用。
华阳正垂目沉思，就见前方大阵突然闪现出一道光华，打开一个小洞，福宝走了出来。
“福宝道友！”华阳立刻迎上去：“青霖道友可是出关了？”
福宝瞥了他一眼，道：“我主人请你进去叙话。”
华阳惊喜地道：“好！”
福宝又随手指了个人，傲慢地道：“你去给那边传个话，就说我主人说了，限所有闲杂人等三日内离开大鱼嘴范围，若有不从，那以后就别走了！”
“啊！”
“这……”
与华阳同门的师侄连忙拉住他：“师叔！”
华阳迟疑了下，见福宝已返身回阵，低声嘱咐道：“你们先在外面等着，我先去见见青霖道友。”
说着，也不管他们如何反应，连忙跟上福宝。
他看在同门的份上，该照顾的也都照顾了，剩下的，就由他们自己选择吧。
穿过大阵的时候，华阳感应了一下，发现这座法阵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固，心里不由更加放心了些。
从来到灰石地，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这座大阵内，一进入，便有比外界浓郁得多的灵气扑面而来，放眼望上更是一片宜人的青绿。但见田地俨然、屋舍相闻，数十个异族蛮人正在田间忙碌。
水、灰石二族虽大都搬进了小洞天，但外面的田地也没有荒废，每隔一年便有两族的人轮换着从图内出来料理。
没想到浊渊还有这等妙地！
华阳只觉不可思议，有些回不过神。
他原本还以为大鱼嘴内这一大片地方，已经是浊渊内少有的勉强还有些灵气的地方柳清欢拿出的灵种在经过异族种植多年，总算稍微改善了一点此地环境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修往这里跑，没想到这大阵内竟又是一番天地！
等进了小院，一身素衣的柳清欢就坐在院中的灵木下，清淡地笑着拱手道：“睽别经年，华阳道友依然风采不减啊。”
华阳拱起手，却震惊地道：“青霖道友，你化神后期了！”
柳清欢向一旁的石凳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山中无岁月，转眼便是百年光阴不见，总要有点长进不是。”
华阳道：“道友这话却是羞煞我也，我可不是没什么长进么。”
想有也不可能，此地贫瘠至此，没灵力干涸、经脉枯竭已经不错了，还想进境？想得美！
浊渊作为青冥处罚犯事修士的牢狱，怎么可能还让他们这些人舒舒服服地修炼！
他叹道：“道友果非寻常人也！你这阵内的灵气都快赶得上一般界面了，应是你到达此地后才一步步改造的吧？这样的地方，难怪长英想要争抢，我都快心动了！”
柳清欢一笑，抬手为对方斟上茶水：“既说到这人，今日请道友过来，正是想与你打听一下对方的底细。”
华阳自然知无不言，道：“我所知的也不多，只知这人来自大昊天，修为为化神后期。至于怎么被打下来的，他没说，不过我猜总不过与上界即将到来的一件大事相关。”
柳清欢：“嗯？”
华阳道：“再过一两百年，便是宝镜宫万年复出的日子，如今上面那些人为争夺大、小飞悬令，正闹得不可开交。”
第八百六十五章 误会？
柳清欢道：“宝镜宫？”
听着像是一处秘境的名字。
原来，多少万年前，青冥曾出过一桩丑事，一个大宗门的一宗之主被人揭露出真面目，从德高望重、正气浩然的大修，一夜间就变成了阴狠毒辣、欺世盗名之辈。
令人讽刺的是，那位大修原来被人尊称为忘仁道人，本是“至仁忘仁”的意思，结果“至仁”二字没了，只剩下“忘仁”，落得声名狼籍，人人喊杀。
忘仁道人极富野心和智计，一次次的围杀都让他逃出生天，且沿途又做下许多恶事，直到好生园的太玄真人出山，才从此消声匿迹，变得不知所综。
不过此人并不甘心，潜伏多年修到大乘之境后，然后就重回原来的宗门，不仅将全部门人屠杀殆尽，还洗劫了门内宝库，掳走了数不清的灵物宝物。
此人还精通机关术，将自己的洞府建成了一座机关重重、杀机四伏的迷宫，那些上门寻仇的，或是怀有其他目的的修士，最后都身陷其中，再也没出现过。
“这便是宝镜宫的由来。”华阳道，端起茶来润喉：“不过忘仁道人虽然躲过了无数修士的追杀，最后却没度过大乘期之后越来越重的天劫。”
“原来如此。”柳清欢道：“那大、小飞悬令又是什么？”
华阳道：“宝镜宫在忘仁道人身死之后便封闭了起来隐入虚空，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有人突然在青苍云海内发现一座空悬的宫殿，之后便每万年会现世一次。”
“而大、小飞悬令则会在宝镜宫即将开放的五百年内出现在青冥各境，大飞悬令可进入宝镜宫上宫，小飞悬令可进入下宫。”
柳清欢又问道：“那你为何觉得长英与此事有关？”
“他身上时时背着一只剑匣。”华阳见他不明白，解释道：“飞悬令足有一尺来长，且不能被收入纳戒或储物空间，只能随身携带。”
他感慨道：“忘仁道人也真算是有滔天本事之人了，就算已身死，也能在身后一直搅得整个青冥不得安宁，可谓是遗祸不浅啊。”
“飞悬令……”柳清欢若有所思地转动着茶杯。
“怎么，青霖道友也想去宝镜宫？”
柳清欢笑道：“这样的机缘，若是得到，自然是要进去看看的。”
华阳摇头道：“可宝镜宫只有空阶以上修士可以进入，合体、大乘可进上镜宫，阴虚、阳实可进下镜宫。不说我们现在还没到空阶，就是想离开浊渊，道无涯上的碎星海也是难以走出去的。”
柳清欢突然皱起眉：“这却说不通了，照你的猜测，长英身上有一块飞悬令，是为避免被人抢夺才躲入浊渊？”
华阳想了想，颔首道：“有这个可能。”
“但浊渊绝非修炼之地，下来容易，再上去却得达到空阶的修为。他现在若是化神后期，如何能保证在宝镜宫开启之日修到空阶？如果修不到，他不是等同于把自己给送进囚牢？”
华阳目光闪了闪：“青霖道友，那人的功法很诡异……”
“怎么说？”
“他会吸人！”华阳道：“前些日子，有两个妖修带着人打过来，长英与对方打起来，一直打到天上的雾层之上。当时我好不容易摆脱了另一妖修的纠缠，见他们久不下来，便准备去帮忙……”
华阳说到这里，脸色变得古怪：“结果我隔着一层薄薄的浊雾，就看到长英一手扣在妖修头上，而那妖修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枯！”
柳清欢神色一凛：“魔道的夺功之法？”
华阳道：“当时我立刻察觉不对，便悄悄退走，等了一会儿，果见长英带着一脸餍足从上面下来。所以我猜他即将进了浊渊，也不会因为没有灵气无法修炼。”
柳清欢沉思片刻：“不对……还是有哪里不对……”
正思索着，就听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响，东北方向的大阵云雾翻滚，爆发出一**绚丽的灵光。
福宝飞快跑进来：“主人，长英带人打上门来了！”
华阳一拍桌子：“这厮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青霖道友，你千万当心啊。”
柳清欢缓缓站起身：“既然都出来了，就去会会吧。”
只是快走到大阵处，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顿变……
阵外，一群人正攻击得起劲儿，各种法器、法术招呼到大阵上，而长英则袖着手，一脸笑意地站在人后。
就在这时，大阵一阵涌动，只听“”之音忽响，一片电芒如利箭一般激射而出。
不少低阶修士惨叫一声，便被击飞出去，而修为高的则连忙躲闪，阵前立刻被清空了一大片。
大阵这才打开一个光洞，从里走出一位青衣男修，淡漠地扫了一眼在地上打滚的人，才看向长英。
“你就是青霖？”长英打量着对方，拱手笑得十分自然：“在下青冥长英，就住在你隔壁。”
柳清欢冷淡地点了点头：“所以你们这是来我这儿以这种方式打招呼？”
长英依然笑容可掬：“呵呵，谁叫道友是隐世高人，怕寻常方式见不到你啊。”
果然是一只笑面虎，柳清欢也懒得跟他周旋，神色一冷，威压顿放：“此地乃本尊势力范围，不想死的马上给我滚出灰石地！”
恐怖的威压如狂风般席卷而出，那些低阶修士承受不住，吐血昏迷的人一下子多了不少。
长英目露惊疑，退后一步：“你是阴虚境修士？！”
柳清欢淡淡地看着他：“长英道友很惊讶？你不也同样是阴虚境修士。只是你这来者不善的架势，看来是打定主意与我打一场？”
他身后的华阳和灵宝听到这话不由愣了愣，见长英竟然没出声反而默认了，心中都是一惊。
特别是华阳，突然有恍然大悟之感！
原来青霖道友是阴虚境修士，难怪杀个化神如杀鸡一样！
而长英也是？那他先前得罪了他……心中又不由惴惴起来。
柳清欢缓缓转动手腕，千秋轮回笔浮现在手中，其上封印一层层消解，绽放出独属于玄天灵宝的熠熠光华。
长英的眼瞳急速往中间一缩，如果说他之前还有所怀疑，但玄天灵宝只有修为在空阶以上才操控得了，却是不可能做假的。
只见他脸色几变，很快就扬起一张和煦的笑脸：“哈哈哈，误会，今天的事全都是误会！”
第八百六十六章 唬人
柳清欢心中一松，面上却依然保持着高深莫测的淡漠：“误会？你所说的误会，就是带着人赖在我的地盘里，还来攻击我的洞府？！”
那些恨不得自己消失的青冥修士此时都面如死灰，要知道青霖真人是位阴虚境修士，就是借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上门挑衅。
柳清欢抬起手，千秋轮回笔的笔锋直指向前，强硬又冷厉地道：“滚！”
低阶修士们争先恐后地逃走，生怕慢一点就没命。
空阶修士之间的事，他们哪里有掺和的资格。
长英目光变得阴鸷，不过他现在已完全不怀疑柳清欢的修为，不由在心中惦量两人若打起来的后果。
柳清欢转动手中的笔，望向他背上的剑匣，漫不经心地道：“要不，我们先过过招？”
长英立刻侧过身，将剑匣掩住，心想还是罢了。
若是个人阶小修，杀了便杀了，但同阶之间的战斗却没那么容易结束，更何况他身上有不容有失的东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原本就是来躲祸的，还是把这一两百年安稳混过去为妥。
便笑道：“道友说笑，我原不知此地乃道友的洞府，还能算是不知者不罪，现在若再动手，却是说不过去了。”
一句话，就将前面攻打大阵之事给带了过去。
柳清欢见好就收，但也不能收得太明显，该放的狠话还是要放，不然就不符他这么半天做出的假相。
“话说得真好听！跑到别人门前大闹一番后，一句‘误会’就想完事？不过……看在同为人修的份上，此次我可以不追究，再有下次，可别怪我不客气！”
长英脸上的笑容半点没变，反而感慨道：“是啊，能在浊渊这样的鬼地方，还能遇到同道中人，实属不易！”
顿了顿，又道：“却不知，青霖道友怎么也到了这里？听说你之前在闭关……可这里灵气稀薄，修炼的效果恐怕不太好吧？”
长英的试探之意不言而喻，眼神也飘向了他身后的大阵。
柳清欢面无表情地道：“道友管的未免太宽了吧，那么请问，你又为何进了浊渊，到了这里？”
长英尴尬地一笑，见实在探不出什么，干脆一拱手：“今日多有得罪，来日再来赔罪，告辞！”
说完转身便化身一道长虹飞逝而去，隐隐约约还听到对方那只灵兽嘟哝的声音。
“主人，我不甘心！那人好生可恶，你没出关前都快把灰石地占为己有了，难道就这么让他走……”
一直等到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柳清欢一个眼神，福宝嘿嘿一笑，才默契地收了声。
也被蒙在鼓里的华阳没看懂他们的无声交流，毕恭毕敬地道：“青霖前辈，晚辈之前有眼不识真仙，还望前辈恕罪。”
柳清欢淡淡道：“本尊乃清修之人，不喜俗事，你也带着你的人离开吧。”
“我……”华阳不由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一是怜悯沦落到此地的青冥修士，二来也是心存私心，面对满浊渊的异族和妖修，自然是聚集在一起的人修越多，力量越大，也越安全。
所以当有人找到灰石地时并没有强硬拒绝，以至惹来今日之乱，不仅没兑现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还让柳清欢失望。
最后，华阳黯然离去，没再说什么求情的话。
等终于回到阵内，福宝立刻手舞足蹈、放声大笑：“唉呀憋死我了，啊哈哈哈哈！那个蠢货，这样就被唬住了，哈哈哈，还空阶修士呢！简直大快人心……呃？”
他这才注意到柳清欢沉着脸，哪里有半点快意的笑。
“怎、怎么了？”
柳清欢快步往小院走，吩咐道：“收拾东西，让留在外面的两族人收割地里的灵药，能收得了多少就收多少，收不完的就不要了，让他们全部进图。”
“啊啊？”
“啊什么！”柳清欢冷眼看向他：“一点小花招，就得意到忘形？此时不走，是等对方再找上门？到那时，又拿什么东西糊弄过去？”
福宝傻了：“哦……”
他扯了扯自己的耳朵，不以为然地道：“没那么严重吧，他又没发现，怎么会还回来。”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灰石地已经不安全，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能再安心闭关，不如换个地儿住。”
福宝有些舍不得：“好不容易才把这里弄得能住人，又要走……”
柳清欢呼了他一巴掌：“废话那么多，还不快去！”不等他走出门，又问道：“重楼上人现在在何处？”
福宝意兴阑珊地道：“他在主人闭关没多久就离开了，后面的行踪就不知道了。”
柳清欢沉吟片刻，道：“这些年，虎兕与周启那边可有如数送来地租？”
“有的，虎兕不敢耍心眼的，周启又想换主人的丹药，所以还算老实。”
柳清欢闭关前，并未断了这两人的丹药需求，而是给福宝留下了几瓶慢慢吊着他们。
“老实？”柳清欢嗤笑道：“要真老实，怎么会有妖修跑来攻打灰石地？就算他们扯着幌子是对付的是那些青冥修士，但也是在试探我的态度。”
福宝猛地一拍掌：“好哇！难怪没见他们来救，原来打的是这主意！我现在就去剥了虎兕的皮！”
“回来！”柳清欢叫住说风就是雨的福宝：“现在追究已无意义，反正我们最后也要离开的。给虎兕发道传讯符，就说你也要闭关，让他顺便照应一下此地的那些异族，也让他把以后的地租先收着，以后我亲自去取。”
到那时，量他们也不敢不给，不然就等着一起清算吧。
福宝得了一堆吩咐，忙忙地去了。
数个时辰后，柳清欢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灰石地，转眼便消失在茫茫山野中。
数天后，长英果然又找上门，倒不是发现了柳清欢的真实修为，而是他探听到一个只在高阶妖修中流传的消息，柳清欢竟是个难得的炼丹大师，所以想上门套套交情。
却没想到，灰石地内已人去楼空，哪里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