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循环
“是啊,是谁把他们关起来的呢。”曲老鬼道,手指朝上指了指:“莫非是山顶那位?这座山上,除了我们这群人,好像就剩下他了。”
曲瑾之在旁提醒道:“别忘了那个疯人。”
曲老鬼忙点头道:“对,他也有可能在神智还清醒时,将那些人赶下地坑。”
他这副殷勤的模样,柳清欢觉得眼睛有点疼,转开头道:“是啊,都有可能,但有一点不知你们注意到没,那位棋罗真君出现的时候曾说过话,神智明显很清醒。”
“是啊!”曲老鬼一拍大腿:“为什么他还是清醒的?连后来上山的人的神魂都被磨没了,他一个活在冥山战域之前的古修,早就该变成下面那些一样的人了啊!”
“也许他是个例外。”曲瑾之猜测道:“那些大乘前辈说他手中拿的是时间法器,造成此山这般现状的始作俑者很可能就是他,那他不受此山约束也并不稀奇。”
“感觉没这么简单。”柳清欢思索道,一抬头,就见那位死而复生的男修站在面前。
“道友可有事?”
“本人道号灵幽。”对方拱手道:“说到那个疯人,我琢磨许久,想起了一点事。”
柳清欢回了一礼:“灵幽道友请说。”
“那人衣着褴褛,浑身恶臭不堪,我原本以为对方是疯了后不知打理,但你们既然说此山的时间在三日之间不断回转,所有事物都会恢复成进山那一刻的状态,那这个说法就不对了。”
柳清欢沉吟道:“有道理……那么那人原本就是这副模样?但我试过,他的修为应在大乘之列,一位大乘修士,净身洁面只需一个法术,何必弄得那般不堪。”
“道友你这就说得不对了。”曲老鬼插嘴道:“这世上的人千百种,不修边幅的人大有所在,他也只是……脏了点嘛。”
柳清欢心想那是你没亲眼见到对方,何止是脏了一点,那是一脏到底才对。
灵幽不受打扰地继续说道:“另外,我当时见到那人时,他正对着一棵树神神叨叨的嘀咕,腰间挂着一只酒蒲芦。当时我没太留意,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却越发觉得那只酒蒲芦我昔日曾在一本典籍上见过。”
“哦,什么酒蒲芦?”柳清欢道:“我遇到他时,他突然冲出来,又很快跑远,倒没注意他身上带着什么东西。”
“一只泥金蟠龙争大日的蒲芦。”灵幽说道:“由此蒲芦,以及对方迥异于常人的装扮,由此我想起一个人,一个你们九幽那边的大乘修士。”
“东葛野叟。”
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合体修士们转过身,才发现那些大乘修士似乎已打算离开,只有启明真人跟苦道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东葛野叟只是外界给他取的一个称号,真正的道号无人知晓,只知其来自一个中等大小的界面东葛界,素来行踪飘浮,很少出世,而每次出现时都是一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样子,手拿一只先天菩提藤结出的蒲芦。”
启明真人道:“大约一万多年前,东葛野叟将当时九幽四大殿之一的欢喜殿殿主斩杀于冥山战域卧犀岭一带,由此才名声大噪,被世人知晓其存在,而之后这人就又消失无踪了。”
他叹息道:“没想到他是进了箕斗仙府,被困在此处无法离开。”
柳清欢起身问道:“前辈,你们商议完了?”
启明真人点头道:“差不多了,我们准备回山顶去,看能不能将琼宫中的棋罗星君引出来。引不出来也没关系,三天很快就过,那时才能确定此山是否真被禁锢了时间,后续再作其他打算。”
柳清欢便看了看苦道人,又问道:“那我们这些人可帮得上什么忙?”
苦道人温和地道:“你们就将此山彻底搜索一遍吧,若有其他异处,尽快传讯我等。若能找到东葛野叟更好,不过你们自己不要惹他,他就算神智不清,修为也是大乘境界,报上来让我们这些老家伙上手去抓。”
众人纷纷连声应和,有事做总比萎靡不振好,能让人暂时忘却那令人绝望的未来。
启明真人扫过在场所有人,问道:“你们一共上来了多少合体修士?”
这个柳清欢也不清楚,便看向曲老鬼,对方上前应道:“一共九人,这里有七人,还有两个现在不知在哪里。”
启明真人转头与苦道人苦笑道:“我们大乘倒比合体期还多两个呢,此般景况,大概也就这里能见到了。”
苦道人道:“时也命也,无甚可说,要怪也只能怪仙府的结界打开的不是时候,不然也不会将水中日月中的所有人都吸引进来。”
“是啊,仙府存在那么久,坑底也只二三十个是后来进入的,这次一次就二十人,算不算把我们一网打尽?”
柳清欢听得一阵阵心虚,要是他们知道仙府结界破开与他有关系,恐怕没人能再心平气和的与他说话。
他不禁感到有些愧疚,看了一眼不远处一动不动的玉尊。
启明真人和苦道人吩咐完便往山顶赶去了,其他人也跟着一一离开,曲老鬼招呼道:“青霖道友,走啊!”
柳清欢笑笑:“你们先走,我去把殿门封好就来。”
曲老鬼望向身后的石殿:“也好,免得地坑那些东西跑出来,那回头见。”
等殿前只剩下柳清欢一人,他走到玉尊身边,道:“真真,你还好吗?”
玉尊怔怔出神,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眼角忽然滑落一滴泪。
“真真,是他给我取的名字……我好不容易才从湖中走出来,就想找到他问一问,当初为何要骗我。我以为我会一直恨他,再见时一定要杀了他……”
柳清欢心下暗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玉尊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可是,他现在变成那个样子,我为什么这么难过,难过得都不想恨他,也不想杀他了。”
“那就不杀了吧。”柳清欢道,想了想又道:“其实要不是这座山,他早该在数万年前或得道成仙、或失道而亡,不可能活到现在,所以你原本的打算多半也会落空的。”
扒开灵兽袋袋口悄悄偷听的福宝直翻白眼,不忍直视地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自己主人果然不负木头之名,这么直白僵硬的安慰,还不如不说呢!
玉尊果然被噎住了,半晌才了无生趣地道:“可是不杀他,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柳清欢道:“能做的事很多,你不是一直想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吗,这个世界这么大,想要看遍也需许多年。或者你也可以修炼,凭你这尊无人可及的玉身,也不是不能修得仙道。”
玉尊傻傻地道:“我也能修道成仙?”
“等我回头给你寻一本靠谱的心法,应是可行的。”柳清欢道,话锋一转:“不过嘛,也得等从这座山脱身出去才行,你现在只需牢记一点,万不能泄露了你的真实身份和来历!”
玉尊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你原本是仙府结界的阵眼之一,我助你自由,却无意间导致结界被破,其他人才能进来,间接促成了如今的困局。虽是无心之失,但事关个人生死,他们不会听你我解释,只会迁怒,最后成为众矢之的。”
柳清欢目光深幽地道:“若以后一直无法脱困,他们的怒意会越来越深,那我们的处境就堪忧了!”
玉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见她精神好了些,柳清欢欣慰道:“那就起来吧,我们也去前面帮助搜索,福宝,你也出来。”
整座仙山殿宇千重,楼阁无数,前山脚下设有待客的礼殿、乐殿等,种植奇花异草的园子都不知有多少个,又有大道台,门人住所,各种职能的药园、器房等等,与一个大门派的布置也相差不远了,想要搜查清楚,需颇耗一番功夫。
那位东葛野叟也不知藏在了哪里,一直没找到,大乘修士上了山顶,也一直没传来什么消息。
三日时间几乎一晃而过,到得第三日凌晨,深邃的星空再次喷涌绚丽的七彩光芒,天幕裂开,棋罗真君也跟着出现。
为等这一切,此时山上所有人都已聚集在距离山顶不远的一处平台上,见到这位上古时期的古修,每个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原本存在的侥幸心理也被粉碎得一干二净。
“哈哈哈哈!”对方狂妄阴狠的声音又一次响彻整座仙山,说的话也一字未变:“用了这么久,总算找上门了,呵!本君等你们很久了!”
他说着就抬起手,柳清欢这一次看清了,那是一只巴掌大的圆盘,盘身被分为无数刻度,正中立着两根长针。
“星晷?!”
这时,一个紫衣身影踩着夜色飞向棋罗真君,大喊道:“住手,不能启动星晷!”
棋罗星君低头看来,诧异道:“你是何人?竟敢私闯我的仙府,想死吗!”
“晚辈道号祈日,是后世百万年之后的人。”祈日回道:“星君住手,启动星晷后会有极为可怕的后果,万不可……”
“百万年之后?”棋罗星君却诡异地一笑,他看了看天空,此时漫天星辰已聚成一个巨大的瞳目。
他握住星晷上的长针,大笑道:“哈哈哈哈原来我会传送到百万年之后,很好,非常好!”
下一刻,星晷就绽放出奇长无比的幽光!
“噹!噹!噹!”
柳清欢在洪大的钟声中再次醒转,天边已泛起青白,转头一看,身边其他人的脸色比天色还要青白。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无望
山风和煦的吹拂而来,带着清新的草木花香,山岚聚集在半山腰,庄严壮丽的宫殿群半隐半现沉在晨雾中,宛若仙山琼阁。
然而这靠近山顶的平台处却一片死寂,不仅无人欣赏仙山美景,这山中一草一木一宫一殿,此时在他们眼中都如毒蛇般让人惟恐避之不及。
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一个紫衣身影穿过茂密的树影,一步步从山道上走了下来。
“祈日真君!”
“前辈!”
众人转过身,迎向这位在场修为最高的大乘修士,不少人目光中不由自主的带上了点期盼。
“祈日道友。”苦道人上前道:“看来此山确被禁锢了时间,事态严峻,我们得尽快商量个章程出来才行了。”
启明真人附和道:“是啊,所以是继续攻打山顶琼宫,还是想办法逃出山去,或者另有他计,到这种时候了,各位道友就不要藏私了。”
这时,一位眼生的大乘修士开口了,只见他鹰钩鼻、容长脸,神色阴鸷,浑身气息阴冷,应该是位魔修。
“山顶琼宫被仙阵保护着,过去三天来,我们用尽一切手段,也只能勉强攻破一角,进去却连棋罗的影子都没来得及寻到,时间就回转了!”
站于人后的柳清欢有些意外,原来他们竟真的将琼宫打开过。他抬头看向被仙气重新覆盖住的山顶,眼中闪过思量。
那鹰钩鼻魔修继续说道:“破阵需要的时间太多,进入琼宫,里面又还有其他禁制,谁知棋罗躲在哪个旮旯里,根本不够时间揪出他,所以我不同意继续攻打琼宫!”
启明真人道:“那依你的意思,还是先想办法逃出山去?可要真那么容易,别忘了后山还有那么多耗尽神魂,也没逃出去的人壳。”
“你也别忘了那些人基本都是零散的、一个个在不同时间进山的。”魔修道:“而我们……”
他冷冷地扫过全场:“这里这么多人,就连琼阵的防御仙阵都能打破,只要集众人之力,前人做不到的事,不代表我们就做不到!”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因此众人纷纷表示赞同,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不错!我们一次上山这么多人,齐心协力的话,夷平这座山都不在话下!”
“光大乘就有十一个,就算在冥山战域,也很难一次聚起如此强横的力量吧?”
“管他什么禁制,打将出去就完事了!”
“不,各位之前也在山下试过了,根本走不出去。”苦道人不同意的摇头道:“我觉得突破口还是在棋罗星君身上……”
然而他反对的话却被另一人打断:“之前我们并未合力攻打山门,现在这么多人一起,说不定结果就不一样呢,所以不试试如何知道。”
如此一来,苦道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想想着急也没什么用,最多不过是浪费些时间罢了。
时间……他们现在最怕、也最不怕的就是浪费时间。
“那就走吧。”沉默地听了这么久,祈日真君终于开口了,一锤定音的做了决定:“下山!”
于是一行人下得山去,在宽敞的石阶上排开阵型,一声令下,纷纷出手。
“轰~隆隆隆!”
开阔的山门瞬间淹没在颜色各异的法术光芒中,恐怖的灵力波动几乎卷起风暴,站在后方的众合体修士纷纷感到胆寒,却只能硬着头皮顶着从前方传来的威压。
为了能脱困,所有人也算使出了全力,然而他们的攻击落在山门前的空地上,在离那块高耸的石碑三丈远处,就如浮光泡影般,消失无踪。
虽早已有了失败的心理准备,但看到这种情景,不少人还是忍不住发出失望且绝望的哀嚎。
“继续!”祈日冷冷喝道,手中陡然多了只手掌大小的圆轮,发出如同炙阳一般耀眼的光芒,朝石碑猛地砸去!
“砰”的一声,山摇地动,一个燃烧着的黑洞出现在前方,悬停于半空中,紫红色的火焰舔着洞壁,周围的空间明显的凹陷下去,就仿佛被那洞吞噬了一般。
“堕日轮!”
柳清欢眨了眨刺痛的眼睛,转头看去,曲老鬼就站在他身后那级石阶上。
对方低声道:“这是祈日真君的元神法器,威名赫赫,平时轻易不会动用。看,似乎有些效果!”
“难说……”柳清欢却不太看好,他更赞同苦道人说的“突破关键在棋罗真君身上”的观点,山顶琼宫只是被阵法守护着,这出山的路要面对的却是时间禁术的封锁。
他在阴阳墟天就已经领教过时间法则的可怕和诡谲,那根本不是个人力量的强大与否,就能与之抗衡的。
不过,这么多大乘修士在此,哪有他置喙的余地,干脆闭口不言,不太上心地跟着打出一道道法术。
而随着时间推移,柳清欢的预估也渐渐得到验证,祈日等人的手段不可谓不厉害,但也只是表面看上去有些作用,实际上一直无法突破那层看不到的壁垒。
站在后面的一众合体修士首先撑不住了,长时间高强度的攻打山门,灵力消耗巨大,很快就有些接续不上了。
气氛渐渐又变得死寂,无人有心说话,只埋着头机械的发着法术。
相比于灵力的消耗,更可怕的是那不断增长的绝望情绪,要不是在场之人都是合体以上大修士,心志之坚定远超这世间的绝大多数人,到了如此境地都还没人崩溃。
山门处的攻击又持续了一会儿,祈日突然收了手,冷哼一声,拂袖就走。
柳清欢暗暗松了口气,看着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停手,在沉默了片刻后,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离开。
曲老鬼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喘了几口粗气,才低声骂道:“他娘的真晦气,做了半天无用功!”
柳清欢转身慢慢往山上走去,提醒他道:“你的那谁走远了。”
“走吧走吧!”曲老鬼回头望了眼远去的曲瑾之背影,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反正都在这山上,跑不了的,让我这把老骨头先歇会儿。”
柳清欢便不再管他,回到半山腰处,寻到他最初传送到山上时的那间偏僻小殿。
福宝从大开的木窗内伸出头,招呼道:“主人,你回来啦!”
柳清欢点了下头,顺口问道:“真真呢?”
因为真真与他们这些修士不一样,未免别人发现异常,所以从后山出来后,他就没让她跟在身边。
真真的心情好了许多,但还是不太乐意说话,安静地坐在角落的一个矮凳上,双手托着腮发呆。
柳清欢走到她面前,她才抬起头,一脸迷茫,却见他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好一会儿,柳清欢才开口道:“你与仙府的大阵之间,现在可还有联系?”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仙阶
玉尊疑惑地歪了歪头:“仙府大阵?”
“或者说结界。”柳清欢道:“你在这座山上,可感觉得到那大阵结界的存在痕迹?”
“没有。”玉尊摇了摇头,问道:“这山上也有吗?”
“常理推之,应是有的。”柳清欢在窗下落坐,道:“而且大概率还是整个仙府结界的总枢所在,而你原本所在的那处,只是其中一个阵眼罢了。”
柳清欢心中有些失望,不过回头想一想,他帮助玉尊从雷湖脱困,已经切断了对方与结界的联系,现在感应不到也属正常。
“主人,你找那结界总枢干嘛?”福宝挨到他身边,好奇地问道:“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这山陷在时间禁锢里,我们也出不去啊。”
柳清欢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不是没其他办法吗,自然想到什么,都有必要去尝试一下,总比干坐着强。”
“哦。”福宝泄气地趴在了桌子上,却不慎碰到伤口,嘶的痛叫了一声。
柳清欢看向他,顺手摸出一只丹瓶丢过去:“你这一身的伤,在这山上看来是好不了了。”
“可不是么!”福宝忿忿地吞下一颗丹药:“刚好一点,就回到三天前的状态,真真气煞人也!主人,我要回洞天图里去!”
“回图你就别想了,松溪洞天图从进山那一刻就被封住了。”柳清欢道:“时间法则高于空间法则,要是通过躲避在某个特定的空间就能摆脱时间禁锢,你以为地坑里那些大乘修士会想不到这个破绽?”
福宝哀叫道:“那也太惨了,我不想变成肉虫!”
“暂时倒也不必惊慌,神魂磨灭应是极漫长的一个过程,短时间内不会有大碍。”柳清欢道,站起身:“行了,你们继续在这儿呆着吧,我去外面转转。”
他走出偏殿,顺着中央山道往山顶行去,路上没见着半个人影,也不知其他人是在别处继续搜山,还是躲起来暗自想办法。
整个箕罗仙府就如同一幅看上去极美的画,画上草木葱茏、生机勃勃,仿佛仙家秘境,却不过是浮于表面的虚伪假相,底下满溢着绝望和荒芜。
此后许多天,不幸困锁于此的修士们几乎将整座山翻了个底朝天,倒也寻到些如同之前的凤雀印章一般的宝物,但全都无济于事,反正时间一到,宝物又会回到原处。
那位东葛野叟还是被他们找到了,然而对方已形同痴傻,除了还剩下几分本能外,连话都已说不清。
气氛渐渐焦躁起来,好在大乘修士们还没放弃,他们不断去攻打琼宫,妄图找出棋罗星君。
想比之过往那些闯进仙府的古修,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多,能集众人之力,破开琼宫的防御大阵,不然单靠一个人,恐怕连最外面那一层仙气罩都撕不开。
可柳清欢依然没听到什么能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据说那琼宫内处处奇诡、步步杀机,而棋罗除了在天现星瞳时突然出现外,平时也不知躲藏在何处,根本找不着人。
而每当他现身的时候,时间又太紧迫,甚至不容他们与之多交谈几句,星晷就再一次启动,时间也随之倒流。
“还说个屁,直接动手,杀了他!”
终于,大乘修士们也怒了。
“不错,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我们就一起动手!”
“他是这一切起始的因果,只要杀了他,应该就能改变一些东西。”
不过大乘修士们商量定了,并没通知下面的合体修士,于是这一日,柳清欢来到半山腰处一个平坦的广场,与其他人一起等着,准备再看一次已重复了不下十次的剧目。
他们最近不再往山顶跑了,反正一切都是要回转的,又何必近距离去感受那恐怖的难以对抗的力量呢。
却不想看到了大乘修士们围攻棋罗星君的画面,漫天的星辰刚开始摇动,棋罗星君甫一出现,便被齐齐围住了。
他眉头一拧,喝斥的声音清晰可闻:“大胆!尔等乃何人,竟敢擅自闯入我的仙府!”
“你无需知道我们是谁,受死吧!”祈日冷笑道,堕日轮化作一轮冉冉升起的紫日,朝天空飞去。
与此同时,其他大乘修士的攻击也随之发动,一时间整个山巅犹如泛起了汹涌的光浪,璀璨的星月之辉都被逼退,恍如白昼。
“哈哈哈哈哈!”高高在上的棋罗星君却仰天狂笑,再低下头时目光冷冽而又嘲讽:“就凭你们?”
他勾了勾唇角,恐怖至极的威压便在山顶漫延开来,离得很远的柳清欢只觉自己是一片树叶,一眨眼就被卷进狂风暴雨中,呼吸窒息在喉咙口,难以自控地跪倒了下去。
而他身边其他人有的甚至比他还要不堪,似乎连背脊都被压弯了,整个人趴伏于地,惊惧如寒号之鸟。
“仙阶!”山顶传来祈日抖颤的声音:“你!你是仙阶!”
柳清欢艰难抬起头,就见此刻的棋罗真君全身笼罩在一种浩渺如烟的清透光芒中。
那光芒有些像仙灵之气,但又比仙气更为纯净,纯净得近乎没有颜色,但又不是真的没有颜色,而是一种仿佛透着五彩斑斓的清光,极其难以形容。
棋罗真君的修为竟然已达到仙阶?!
柳清欢心中骇然,只见他抬起那只没拿星晷的手一抹,下一瞬,漫天都是虚渺的指影。
“不不不,快住手,我们……”祈日连连摆手,试图解释,然而半空中的棋罗星君只是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堕日轮首先爆开,紫焰飞溅,火海煮天。
一道指影落到了祈日头上,他大叫着砸向地面,随后被山顶处的树影宫墙挡住了身形。
“砰”的一声巨响,整座山体剧烈的震动了一下,就见其他大修也不能幸免,被指影扫落向四方。
有两人也不知是不是修为不济,竟是连一道指影都抵不过,当空就爆成了一团血雾。
柳清欢眉心狠狠跳了跳:这就是仙阶的实力吗,大乘修士在其手下都走不了一个回合,简直难以僭越!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你上山干嘛!
钟声响起,天光乍放,柳清欢睁开眼,身边众人皆哗然。
“棋罗星君是仙阶,仙人!我的天,有生之年我竟然见到仙人了?”
“不止你,大家刚刚都见到了,一出手就杀了两个大乘修士,这、这、这也太可怕了!”
“被杀的,一个好像是九幽那边的墨翳魔尊,另一个,来自青冥之上紫霄天的净瓶散人,这两位竟连那位星君一招都没接住,要是换成我等……”
“不用一招,仙阶的威压就能把我们压爆了。”
这时,有人疑惑地说道:“可是为什么,他都是仙阶了,不是该飞升到仙界吗,为何会滞留于此?”
这话打断了谈兴正浓的众人,一时间没人能答得上来。
“这……”
“可能有不为人知的原因吧?或者是意外什么的。对了!不是说天吴之变后,飞升仙界的通道封闭了很长一段时间吗?”
“对啊,棋罗星君就是那时候的大修,很可能就是因此无法去往仙界。”
“说得有道理……”
众人纷纷附和,柳清欢却摇了摇头,插言道:“那时封闭的不仅仅是飞升通道,是整个人间界的气运。”
其他人都看了过来,见他倚着山道的砌栏,神色间一片淡然,继续说道:
“你们应该都看过史册,关于那段历史有几句总结:时修仙者乌之雌雄、朱紫难别,致使善恶不存、法轨失序,故招祸于天道为之降罚,曰人心一日不明,便无一人能证道飞仙。”
“所以在那时的修仙界,修士不是因为仙界通道关闭而无法飞升,而是天道罚世,根本不允许世人成仙。”
“不对。”一旁的曲瑾之却突然打断他的话,开口说道:“史册所载确如你所说,但那段历史遗失太多,所得结论都只是后人推测。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那棋罗星君就是名符其实的仙阶,可见史册有误。”
“道友可能有点小瞧法轨失序的严重性了。”柳清欢道:“上古时期世无正气,人心腐烂如泥,因此无人可证道。证不了道,自然就成不了仙。”
“因此,棋罗星君必然不是通过证道而升上仙阶,他飞升不了仙界,也不太可能是因为通道的关闭。”
曲瑾之还想争辩,却被曲老鬼直接截了话头,问道:“青霖道友,你的意思是棋罗并非真正的仙人,而是修成了地仙、散仙一类的品阶?”
“这也只是我的推测。”柳清欢道:“具体如何,得问山顶那些大乘前辈了。咦,他们为何现在还没下来?”
其他人都转头看向通往山顶的石道:“是啊,我们都说半天话了,怎么还没人下来?”
然而,不等祈日等人现身,却有脚步声从众人身后传来。
柳清欢扭头看去,神情顿时一怔:“归……前辈?”
“哈哈哈,让我好找!”归不归爽朗的大笑声传来,几步挪动,就跨过了数百阶台阶,爬到了他们所在的广场上。
“柳小子,你寻了个好所在,竟然不叫我?啧啧,这座山才是真正的箕斗仙府吧!”
柳清欢抚着额头,只能无奈苦笑:“前辈,你不该上山来的,这山……唉!”
归不归见他神色不对,再看其他人,全都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脚下不由顿了顿,狐疑道:“这山怎么了?”
柳清欢叹息一声,尽量简洁明了的,将残酷的事实一一道出。
“时间禁锢、上古大修、深空巨瞳,神魂被磨灭的肉壳……”
归不归越听越心惊,脸色也越来越黑沉,好一会儿都回不了神。
“这么说,我这山上的,反倒把自己坑死在这儿了?”
“对……”柳清欢满心同情,都不忍直视了:“原本这一个多月来都没在山上看到前辈,还以为你能幸运的逃过这一劫,结果你还是上来了……”
归不归噎住,半晌才朝着天空骂出一个字:“草!”
“你要草谁?”
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一众大乘修士的身影出现在山道上,缓缓朝下走来。
柳清欢回头看去,就见人群中有两人脸色格外苍白些,正是不久前被棋罗星君杀了的墨翳、净瓶两位大修。
一脸疲惫的启明真人看到归不归,似是极为不满:“归兄,让我说你什么好!外面地儿那么大,你往山上跑干嘛!”
归不归气急败坏地道:“这么大一座仙山摆在这儿,我看到了,岂有不上来之理?哪里想到会是个坑。别说我,你不也在这儿吗!”
启明真人一脸的怒其不争:“得!这下可好,此刻所有在水中日月的人,都全军覆没在这里,连最后一丝能让外界察觉此地有异常的可能都没有了。你要在外面,好歹能往外报个讯啊!”
“报个屁!”归不归跳脚道:“都多久了,水中日月这次打开的与外界相连的入口早就关闭了,现在只能出不能进!”
“好了好了。”苦道人上前打断两人毫无意义的争吵,道:“现在说这些,也已无济于事了。”
他看向归不归,叹道:“归兄,我们如今困在这座山上,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结局恐怕不会太美妙,你实不该上山啊!”
归不归这会儿郁卒得要死,道:“老子好不容易将那只逴龙杀掉,修养了下伤势,一出来你们连个人影都没了。寻到这里,看到一座仙气飘渺的山,早知道、早知道……”
“等等!”一直未开口的祈日真君突然问道:“你刚说你杀了只什么?”
“逴龙。”归不归道,神色猛地顿住,“啊”了一声!
祈日已是露出一丝喜色:“逴龙,又名烛九阴,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掌管日月之运转,传承着时间祖巫的血脉!”
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全都惊喜地望向归不归。
启明真人更是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摇晃道:“烛九阴的双目!你收了没,你一定收了吧,它身上就那对眼睛最值钱,能操控时间!”
然而,归不归拔开他那一头被摇散的乱发,迎着一众满含期待的目光,泄气地道:“可是、可是,我杀的那条烛九阴是个瞎的!”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烛九阴血脉
“瞎的?”启明真人失声道:“怎么会是瞎的!”
“你想啥呢!”归不归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烛九阴是何等的存在?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要不是那只是瞎的,我根本不可能是它的对手,拼了老命才将之杀掉的。”
他转头朝柳清欢咧嘴一笑:“小子,幸亏你当时没跟下去,不然这会儿怕是连骨头灰都凉了。”
柳清欢无语地扯了扯嘴角,现在这里大概也只有归不归还笑得出来了。此人刚上山不久,虽从他口中知道了一些这段时日山上发生的事,但没亲身经历,就还不能体会到在场其他人的绝望究竟有多深。
“这么说,你杀了那只烛九阴。”祈日冷静地问道:“它的尸身,道友可收好了?”
归不归看向他,道:“你问这做甚?”
“烛九阴既传承着时间祖巫的血脉,一双眼睛虽没了,但血脉蕴藏在每一滴精血里,只要能将之抽出,或还有转圜余地。”
众人眼睛一亮,不由都琢磨起来。
归不归迟疑道:“道友这法子……血脉抽出了,若不将之传承,就不能发挥其效用。且不说将其抽出要耗用多少时间,将之炼化又需多少时日,修炼出化昼为夜的神通又需多少时日?”
他提醒道:“三日,诸位别忘了此山陷在三日一循环之中,时间一到,所有事物回转原位,你确定传承能在三日完成?”
“也并非定要如此按步就班。”
这时,那位鹰钩鼻的大乘魔修神色阴鸷地道:“这世上还有不少捷径可走,便是走不通,非要走,也总有办法可强行为之!”
“不错。”脸色依然苍白的墨翳魔尊也开口了:“你们这些青冥的未免太过迂腐,都这种时候了,当然是不择手段,还想着循规蹈矩呢!”
归不归不悦地拧起眉,没理这两人,问祈日:“你的打算也是如此?”
祈日抬头望着山巅上的琼宫,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道:“非常时候使非常手段,此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总能找到可行之法。”
顿了顿又道:“道友若是舍不得那具烛九阴的尸身,我等拿东西换也可。”
归不归啧了一声,干脆的从怀里摸出个袋子,抛向对方:“别说得我多不识实务似的,现在所有人都在一条船上,你们想试就拿去试吧。”
不得不说,归不归的到来,让不久前才得知棋罗星君是仙阶、近乎无法战胜的众人,仿佛又看到了一丝新的希望。而只要有努力的方向,就不至被绝望逼疯。
不久,大乘修士们便散了,准备稍微休憩片刻再继续商量。虽然时间禁锢让法身的状态其实跟最初上山时一样,但紧绷了多日的心神却难免疲惫,需得休整一番。
至于柳清欢等合体修士,除了全程围观以外,却没多少事可做,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讨论,一时也各自散了。
这山上的日子似乎陡然就平静了下来,也没人去攻打山顶那座琼宫了,棋罗星君一次次出现,又一次次启动手中的星晷,让时间回转。
三天又三天,三天又三天,时间就被困在这漩涡中,再怎么来回游溯,都逃脱不出去。
想来要在如此急迫的时间内抽炼出烛九阴的血脉,确是件极其艰难的事,大乘修士们多日来都没什么动静,甚至很少出现在人前。
他们虽没刻意不让合体修士们插手,但修为差距明摆着,也无人在意他们的想法或者意见。
柳清欢因与归不归等人熟识,勉强能说得上几句话,或是大乘们商量事情时旁听一下,知道事情进展很不顺利,也渐渐没了兴趣去罚站了。
他乐得清闲,即使没办法修炼,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一时间却改不了,时常静坐之余,便是在山上各处游逛。
这座仙山,着实庞大无比,山上草木都还保持着上古时期的形态,未见过的奇花异草更是不少,更有宫阙千重、幽秘无数,可探之处不少。
他的耐性向来是极好的,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如他一般,能一如即往的保持住平稳心态。
山上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压抑,残酷的现实就摆在面前,进展缓慢的烛九阴血脉之计,压在头顶的棋罗星君,都在不断考验着人的意志,提醒他们如今身处何等境地。
更何况,山上之人还身处不同立场。
青冥与九幽世代征战,即使大多数人不在冥山战域时也能与敌对方之人平和相处,但所修之道、为人处事都各不相同,偶尔聚首倒还好,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然而如今所有人却被困在一座山上,山上地方再大,那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并且还要一起合作做事,矛盾也就越来越大。
“道友倒是好兴致,躲到此处偷闲。”
柳清欢在后山一处树林里遇到曲瑾之,对方正握着剑,一剑接着一剑的劈着。
他站在旁边看了会儿,道:“道友现在竟还坚持着练基础剑招,实乃心性坚定之人。”
曲瑾之冷淡地回道:“剑一日不修不锋,大道至简,越基础的招式,越可见真意。”
柳清欢赞同的点点头,又见不远处草丛中露着两只脚,便顺口说道:“前面打起来了,你们不去看看?”
曲老鬼如死尸般躺倒在地上,把一片开得正好的菁草压得七零八散,听到柳清欢的声音后一打挺坐起来。
“有什么好看的,他们从昨晚就开始打了,一直打到现在。你没看到昨晚那战况,打得那叫一个惨烈啊!不仅拆了好几座大殿,一个把另一个捅成了筛子,另一个反过来削断了对方的四肢,这还不肯罢手呢。”
曲瑾子冷冷地接口道:“杀了对方又如何,钟一响,全都得重新活过来。”
“哈哈,所以他们今天就接着打啊,死不了更好,可以更加肆无忌惮。都快憋疯了,打一打也能消火气。”
曲老鬼懒洋洋地笑道:“青霖道友,你拿着药锄是准备去哪儿?”
柳清欢道:“我在后面那片林子里发现了一种已经绝迹的灵药,准备采回去研究一下。”
“啧啧,我看你也是闲的。”曲老鬼不感兴趣地又躺回去:“老朽还是继续睡大觉吧,但愿一觉醒来,那些大修终于想出办法了。”
“恐怕没那么容易,他们第一步就卡住了。”柳清欢道:“那烛九阴的血脉大概是蕴含着时间法则,竟不能为人所传承。”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自有主意
“不能为人所传承!”曲老鬼又嚯的一下坐起来:“因为时间法则的禁止吗?”
柳清欢道:“可能。”
曲老色神色变得沉凝,与曲瑾之对视一眼,道:“这么说,这条路又断了?”
柳清欢重重地叹了口气,只道:“他们还在想办法。”
曲老鬼嘲讽地勾了勾嘴角,道:“还能想出什么办法!说句不好听的,连身为仙阶的棋罗星君都陷在此地永世不得解脱,就凭几个大乘……唉!”
柳清欢沉默了片刻,道:“也不必这么快就丧气,这座山被困在时间的漩涡中,法则迥异于外界,所以烛九阴的血脉即使无法传承,但也不是不能以他法用之。”
“你倒是信心满满。”曲老鬼又倒回草丛里,幽幽道:“但愿如你所言吧,反正我们就算想做什么又做不了。”
这时,一声巨响从前山传来,震得林木摇晃、鸟雀惊飞,地上都跟着抖了三抖。
“这是哪里的宫殿又塌了吧。”柳清欢转头望去:“他们还没停手?唉,何必浪费力气。”
“爱打不打。”曲老鬼咕哝道:“我看有些人恐怕等不到脱困那一天,就要被逼疯了。”
柳清欢摇了摇头:“这才几个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他已经做好了要长期困于此山的准备,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告别曲氏父子,柳清欢也没兴致去采药了,心事重重地回到前山,迎面就见一束锐光疾射而来!
柳清欢抬起手,指间剑芒一闪,灭虚剑如冰锋般锐利的剑身乍然一现,就听金石之音骤然响起,一根黝黑的三寸藜钉被劈飞出去,“砰”的一声将道旁的大树炸得粉碎。
从前方殿角处走出一人,短襟长手,身材瘦削,左脸颊上有一道蜈蚣般虬曲的疤痕,此时正带着十足挑衅的笑容。
“原来是青霖、道友!道友,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柳清欢认出此人是众合体修士中的一名,魔修,但素日来与他并无交集,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他将灭虚剑收起,神色冷淡地道:“我去哪儿与你无关,敢问道友,为何无故对我出手?”
疤脸魔修呵呵笑了一声,转动着手腕,袖间隐隐闪炼着幽光。
“没什么,就是无聊了而已,看别人打得热闹,我的手也痒了,正好看到你,便想与你切磋一番。”
柳清欢皱了皱眉,那便是没事找事了!
“抱歉,本人无暇,道友还是找别人切磋吧。”
说着,他一挥衣袖便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得耳后疾风顿起,眼中不由划过厉芒!
脚上一踏,柳清欢身形一闪,落到数十丈外一棵树下。
而他原本所站之处已赫然多了三个姆指大小的深洞,一团团腥臭的绿液从中冒出来,将玉石地面腐蚀得坑坑洼洼的。
“你果真要打?”柳清欢缓缓说道。
“果真要打!”那人大吼道,浓郁的魔气从其体内汹涌而出,脸上那道疤也跟着蠕动了几下。
柳清欢无奈地叹息道,知道自己被人小看了,他二人修为相当,都是合体初期,想必这便是对方寻上自己的原因。
可惜……柳清欢冷冽一笑,就见疤痕魔修身形雀起,化作一道残影飞掠而来,同时袖口内传出惊人的暴虐之气,仿佛藏着一条毒龙,随时准备张开獠牙扑出噬人。
“定!”
疤脸魔修猛地发现周身法力突然不受驱使,不由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眼看身体朝地面摔去,一道身影轻飘飘的落下,捏住他的脖颈提了起来。
又有两根手指探到他的腕间,只听轻微的机簧声响起,一个黑色小匣子滑出袖口,濒临爆发的幽光转瞬即灭。
柳清欢看了下黑匣,转手便不甚感兴趣地丢开,他站到对方面前,拍了拍对方的脸,轻声说道:“这次只给你一个教训,以后记得眼睛放亮点,莫要再来惹我。”
疤脸魔修一双眼睛喷射出炙烈的怒火,喉间咯咯作响,却是一声都发不出。
柳清欢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捏着对方脖颈的手在其后脑勺上轻轻一拍!
“啪!啪!啪!”
掌声从不远处的木亭顶上响起,归不归那颗犹如顶着一头乱草的脑袋探了出来,赞叹道:“利落、干净,对同阶修士都能一招瞬杀之,柳小子,实力可以呀!”
柳清欢手下一顿,转过头去,任由魔修的身体滑落于地。
“前辈,你何时来的?”
“我可一直在这里。”归不归打了个哈欠,不满地道:“本来想晒个太阳睡下懒觉,结果你们这些小辈没一个安生,打打杀杀的扰人清梦得很。啧,也不知他们如何修到合体期的,这点心性都没有!”
柳清欢道:“在明知前方是死路一条,活着只剩下绝望,再高的修为恐怕也难免心绪不宁,所以火气大了点也可以理解。不过前辈在此正好,我本打算去找你的,这下不用多跑一趟了。”
“找我?”归不归上下打量着他,怀疑地道:“你小子又想干什么?”
柳清欢不禁笑了,很快又端肃了神色:“我想请前辈带我进山顶琼宫一趟。”
归不归扬起眉毛:“为何想进琼宫?”
柳清欢道:“我感觉,那座琼宫里必然有逃离仙府的办法,只是我们一直没找到。而一切事因皆由棋罗星君而起,不能因为他是仙阶就放弃找他,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尽量尝试着去接触,探索出对方身上的秘密。”
“嗯……”归不归沉吟着:“很道理,不过,据祈日等人说,他们几乎将琼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棋罗。”
柳清欢左右看了看,道:“那人的藏身之处我有一点想法,前辈可还记得跟在我身边的那位玉尊女子……”
归不归从木亭上跳下来,两人低声交谈了一会儿:“你是说,你怀疑棋罗藏在仙府的结界中枢处,只是太过隐蔽,所以我们才没找到?”
柳清欢点头:“的确有这种可能。”
归不归站在原地想了会儿,脸上渐渐浮起兴奋之色,搓着手道:“那就去把他找出来!这可比依靠烛九阴的血脉传承要靠谱多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功,而且就算抽出了血脉,能不能打破时间禁锢也尚且只是推测。”
他哈哈一笑:“我早就想进棋罗的老巢里看看了!”
归不归上山得晚,实际上还一次没进过琼宫,但凭他一人,是无法打开琼宫的防御大阵的,所以这些天心中的好奇早已堆叠上天了。
“我这就去找他们,无论如何也要进琼宫一探!”
柳清欢忙道:“等打开琼宫后,就要劳烦前辈带上我了!”
归不归一拍他的肩膀:“那当然,还要靠你找结界中枢呢,你且等着!”
柳清欢见他往山上奔去,心神渐定。归不归进山后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他与他之间有交情,能说得上话。要换作其他大乘修士,就算是苦道人,也绝不可能同意带他进入凶险至极的琼宫的。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星图大阵
时隔多日,山巅琼宫外再次响起轰鸣声。
漫天飞舞着一束束彩带般的绚丽光芒,近乎狂暴的法力波动如同奔腾的潮水,带着恐怖的威力倾泻向四方,所过之后,一条条闪烁着璀璨银辉的纤细丝线清晰可见的浮现。
柳清欢第一次来到山顶,见此不由暗自称奇。那些银线从一个个篆刻在地面的星图中蜿蜒而出,爬上山石,虚浮在道旁的草木之上,才保得那些青翠的枝叶不被摧折,娇嫩的花朵完好无损。
这仙山各处,不少地方都刻有星图,但山巅上更为密集,几乎目之所之处,都镶嵌着一种闪烁着碎星光芒的烟灰色晶石,与天空中的繁星遥相辉映。
柳清欢站在归不归身后,从对方身上散逸出一缕清光,虚虚将他和玉尊纳在保护之下,才能如此从容地看着仙灵之气在不远处翻卷。
他扭头看向其他人,十二位大乘修士分列各处,都在全力攻打琼宫的防御大阵。
距离上次他与归不归的交谈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这大半个月来,重开琼宫的计划进展得颇为不顺利,大乘修士中间产生了分歧,一拨觉得的确有必要再搜索一下琼宫,另一拨却只想集中精力研究烛九阴的血脉。
仙阶的棋罗星君,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死死压在每个人头上,反抗似乎都变成了不切实际的妄想。
柳清欢原本还以为事情要黄,不过也不知归不归如何游说的,昨日突然找到他,让他跟他上山顶。
因此,他此时才有机会站在这里,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座犹如仙阙一般的宫殿。
“嗯,我觉得……”
柳清欢转头,就见旁边的玉尊蹲着身,用手抚摸着地面上那些碎星一般的晶石。
“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玉尊道:“我觉得这些纹路好眼熟啊,似乎在哪里见过。”
“见过?”柳清欢垂目看去,点点星芒从她玉白的指尖流过,凝聚成一条条细线,将附近的晶石都连接在一起,浅浅浮于地面半寸之处。
与此山其他地方刻的星宿图有些不一样的是,这山顶上的晶石又多又密,所组成的星图看不出具体是哪一方星位。
“你在何处见过?”
“嗯……”玉尊仰着脸,认真思索半晌:“想不起来了。”
“……”柳清欢无奈,这姑娘怎么就这么缺心眼呢,但又觉有异。
“等等,你之前一直困在无底渊的雷湖中,而雷湖的那个大阵,与这里的阵纹完全不一样,你如何会见过?”
玉尊恍然道:“对啊,我应该没见过才是!”
“你再想想,会不会是在这座山上其他地方发现过相似的星图……”他说着,目光扫过她铺在地上的华丽的衣裙上,脸色突然微变,伸手抓住她一只手臂,将她拉得站起!
“你身上的真仙文怎么显露出来了?!”
玉尊低头一看,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裙摆上果然多了许多玄妙又神秘的点线,就像花枝一般伸展开枝叶。
“呀,怎么回事?我没让它露出来啊。”
“能不能收回去?”
玉尊闭着眼试了试,大惊失色道:“不能!”
眼见浮现出的纹路越来越多,竟慢慢爬向她的腰间,而地面上的星芒似乎更盛了两分,顺着那些纹路注入真仙文之中。
柳清欢见她神色间渐渐不安,安抚道:“别慌,你先提起衣裙,别让它落在地上。”
玉尊连忙去捞裙摆,只是她这一身十分繁复,平时都如云朵一般重重叠叠的堆在脚下,一时竟不能全部捞起。
柳清欢只能伸出手去帮忙,两人正手忙脚乱地对付裙摆,就听得耳边猛地一声爆响,地面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大片大片的灿烂流光飞逝而来。
“小心!”前方传来归不归的提醒声,一个更凝实的光罩落了下来,挡住汹涌而至的仙灵之气。
他张着手,须发皆飞扬在空中,回头兴奋地道:“好,琼宫大阵终于破开了,我们可以……你俩干嘛呢?”
柳清欢从地上爬起来,顺手也将玉尊拉起来,然后面不改色地扯开缠覆在身上的裙摆——刚才那猛烈的风暴让他一时没站稳,撞在了玉尊的身上。
解开裙摆时,他特意看了看,发现那些浮现出来的真仙文纹路竟突然消失了般又隐没了。
“没事。前辈,我们现在就进去吗?”
归不归立刻转移了注意力,道:“等等……喂,你们真不跟我一起进去?”
回答他的是几个一去不回的背影,十二个大乘修士转眼就走了大半,只剩下启明真人、苦道人两人,就连祈日真君也只是望了这边一眼,转身离开了。
柳清欢奇怪道:“他们为何……”
“还能为何,这老东西把人都得罪了!”启明真人走过来,一边抱怨道:“就算你没进过琼宫想进去看看,其他人不同意,你也不该出尔反尔的威胁说要收回烛九阴尸身。要知道我们耗费心血研究了那么久,眼看有了点头绪,你……”
“你你你什么,姓白的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归不归打断他的话:“别废话,少些人还清静,走了!”
启明真人恼怒地追上去:“要不是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我才懒得理你,你还敢嫌我啰嗦!姓归的,信不信没我带路,你走不出琼宫三座殿,就会死在里面!”
苦道人朝柳清欢和蔼地笑道:“小友见笑,他们这么多年下来,斗嘴已成习惯了。走吧,趁大阵还未弥合,我们也进去。”
柳清欢应了声,叫上玉尊,来到琼宫前。
归不归竟没忘了他,站在一个不断胀缩的光洞前等着,见他一过来便挥了下衣袖,裹挟着他穿过洞。
柳清欢只觉自己一瞬间仿佛坠进了五光十色的梦里,他站在一条只一人来宽的青石小路上,路旁种满了奇花异草,朦胧的雾气在假山、池衅、琼楼玉宇间流淌,将仙园半遮半掩的呈现在眼前。
然而这都不算什么,抬眼望去,一座宏大的紫殿金阙挡住了所有的视线,殿前两尊威武的麒麟抖了抖鬓毛,站起身,发出震天的咆哮!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进入琼宫
充满威仪的吼声犹如在耳边炸开的惊雷,强大的气息外面而来,柳清欢一瞬间惊得懵了,僵硬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快走!”启明真人低声喝道,一把拦住往前冲准备应战的归不归:“不要跟它们拼斗,拼不过,走!”
说着,他身形一转,向左侧方飞掠而去。
“什么?”归不归疑惑道,却见苦道人已经卷起一旁僵立的柳清欢,也往左边奔去。
玉尊愣了愣,提起裙子赶紧跟上。
而归不归那一迟疑可是不好,便见一只麒麟啸声如虎、脚下生云地朝这方冲了过来。
麒麟,牡曰麒、牝曰麟,这一只颈侧的鬓毛就像是镀金的缎子一样灿烂光辉,威风凛凛,应是麒兽。
归不归脸色一变,双手在胸前划过半圆,刚抱出一轮弯月般的清弧,那粗壮的前蹄已带着风雷之声踢来!
“砰”的一声,他就像一颗球似的被踢得飞了出去,落地后又噌噌倒退出数十丈,直到撞到一座突出来的假山屏障才停住,叭叽一下狼狈地摔落到地上。
他飞得倒比最先跑的启明真人还远,对方此时正好经过,开口嘲笑道:“都跟你说快走了,那两只麒麟专门守着中间的紫殿金阙,只要有人靠近就会攻击,厉害得很呢。”
归不归咳出一口血,只觉胸口闷痛,黑着脸道:“你早不说!”
“哈哈哈,早说还如何看你笑话!”
归不归气结,随后赶到的苦道人提醒他:“别说了,后面又追来了!”
抬头看去,果见那只麒兽踏风骑云,整个像团燃烧的金焰,带着极其强大的气势往这边冲来了。
他连忙跳起,一把抓住落在最后的真真,边跑边喊道:“我们是要往哪儿去?”
启明真人头也不回地道:“看到前边的树林没有,到了那处,便算跑出紫殿金阙的范围,它就不会追了。”
“岂有此理!”归不归不甘地道:“就一只追来,我们怕它作甚,一起动手,还不能杀了它?”
“别,这俩畜牲精乖得很,麟兽虽没来,是防着我们偷进那座大殿,但随时都能赶到麒兽身边。它们一个对付我们两个人都不在话下,要是两只一起上,威力则成倍增长,难缠得很!”
“难道你们之前进来时,也是这般慌张逃窜?”
“那时我们人多啊。”启明道:“就算如此,我们也曾吃过大亏的。”
说话间,树林已在前方不远处,启明没继续往下说,而是和苦道人两个突然刹住脚,堪堪在林子边缘停下。
归不归不耐烦地道:“又怎么了?”
“林子不能进。”启明道:“进去就别想出来。”
“这么邪门?”
“你不信,大可进去试试。”启明潇洒地一摆头:“这琼宫内处处陷阱,常常前脚刚出险境,以为安全了,后脚就又踩了进去——这可都是我们前些日子以血泪教训总结出来的,那时我们每个人都至少在这琼宫里死过不下三次!”
归不归张了张嘴,偃旗息鼓了。
好在到了这边,麒兽果然停下追击,在转角处徘徊了数息,又朝他们大吼几声后,才甩着尾巴回去了。
柳清欢终于被苦道人放开,他整整衣襟,看向身后,只见满目都是姿态扭曲的黑木,枯瘦的虬枝就像无数双鬼手张牙舞爪,准备将闯入其中的人撕碎。
“往这边走。”启明真人继续带头,小心翼翼地沿着林边往前走。
“前边有一道暗门,可以进到里面——其实我之前就想说,这琼宫虽然不至被我们翻了个底朝天,但大部分殿室都曾进去过,虽然也有些宝物,但现在又带不出去,实在没有再进的必要。”
“谁说要找劳什子宝物了!”归不归不屑道:“我们要找的是棋罗星君。”
“找到他又能如何,对方仙阶,你打得过?”
“为何就一定要打?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可以讲道理的嘛!”
“啧,这就是你想出的主意?”启明冷哼道:“你有什么本钱,能让一位仙阶跟你讲道理?你会跟一个低阶修士讲道理吗?”
归不归笑咪咪地道:“我会,我还会跟他们一起喝酒吹牛呢。”
启明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是是是,你高风亮节、礼贤下士,但你别忘了那位星君是什么时代的人,他所在的上古修仙界,是出名的弱肉强食,完全以实力说话。”
“如果告诉他真相呢?”走在两人身后的柳清欢突然开口道:“关于这座山被时间禁锢的真相。”
其他几人都看过来,他继续说道:“棋罗星君启动星晷,大概率是为了施展时间禁术,以躲避天空中那只星瞳。若是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成功,还被困在这座山上,不断重复的过着三天又三天,他应该会耐下心听我们说话吧?”
“此话不无道理。”苦道人颔首道:“只要不蠢,没人会在得知真相后还能视而不见。”
“解铃还须系铃人。”柳清欢道:“只有棋罗星君明白他真正的处境,才可能以他手中的星晷转变结局,我们也才能脱困。”
“那也能找得到他!”启明真人朝归不归道:“所以你们为什么就笃定能找到他,你又为什么把这小辈,还有这个……”
他瞥向玉尊,皱了皱眉:“……带进琼宫。她应该不是人修吧?”
柳清欢与归不归对视一眼,后者一把捞住启明的肩膀,故作神秘地道“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实际上她是……”
一番解释,包括之前柳、归两人私下的商量,一一道出。
启明真人眼睛都瞪大了,风度几乎都维持不住:“她竟然是仙府结界的阵眼之一!好啊,造成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找到了!”
归不归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祸你……你进仙府来,不就是为了找到这座仙山?说什么罪魁祸首,那也是你自找的!”
启明怒而用手指着他,可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一巴掌打断:“是不是到地方了,前面那墙?”
一道厚重的石墙拦住了几人的路,墙足有三丈多高,说是城墙都不为过。
启明只好作罢,泄气地走到墙边,扒在一丛蓝得像中了毒的草丛:“这里。”
柳清欢看过去,神色瞬间变得怪异。
归不归已经跳了起来,大骂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偏门?这明明是个狗洞!”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探宫
归不归大骂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偏门?这明明是狗洞!”
启明真人没理会他,伏低身体趴到地上:“你可以不钻嘛,看到这墙顶上没,你大可从上面飞进去。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上一次这么干的人被万箭穿心了。”
所以不管是不是狗洞,进入琼宫内的方法就这一个,几人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匍匐着朝里爬。
“还好这里没外人,不然被人知道我堂堂大乘修士竟然沦落到钻狗洞的地步,岂不是脸面无光。”归不归一边拍去衣襟上的泥土和草屑,一边凶恶地回头道:“柳小子,今日之事不准外传!”
柳清欢刚从洞里爬出来,便故作正经目不斜视地道:“前辈你说什么,什么狗洞?”
归不归满意地将他一把拉起:“孺子可教也。”
“别矫情了。”启明真人看不过眼:“你之前被一脚踢翻从天摔落的英姿比这儿可狼狈多了,丢脸皮的事干得更不少,哪里差这一星半点的。”
他见人都过来了,又用草丛将洞口掩盖起来。
与外面那些不长叶子只剩枯枝的黑木不同,此时几人站在一个园圃中,一株株大树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各处,伸展开的枝叶闪烁着灵动的微光;树下兰草铺陈,姿态清雅的随风摇曳;各色灵花竞相怒放,或妩媚娇丽,或雍容华贵,散放出阵阵浓郁花香。
——浓郁得有些过头了!
柳清欢连忙闭气:“花香有异!”
启明真人笑道:“小子灵敏!不错,这花香缠绵蚀骨,是一种如今已绝迹的上古奇花,其色各异,被称为‘醉仙君’,就是仙君闻久了,也会醉倒在花丛中,然后被花枝分食。”
而如此凶残的奇花,现在种满了整个园圃。
启明真人又指着那些树道:“切不可靠近它们,那叫起空婆罗,也是能让人一睡不醒的主儿。”
“起空婆罗,那不是佛树吗?”
柳清欢面露惊诧,转头望去,果见那些树其叶若梨,枝叶间隐藏着细若米粟的花朵,却有大如拳头的果实垂落下来。
据说起空婆罗是祥瑞灵异之兆,其果能开启灵智,食之能让人进入空明顿悟之境。
但放在如今这般环境,树下便是醉仙君,却能杀人于无形。
柳清欢垂涎地看着那些明显已然成熟的大果,又不由暗道可惜:若在仙府之外,一颗婆罗果,是连佛陀都要争夺的宝物。
“好了,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大概是琼宫的后园。现在跟我走,别乱跑,不然要出人命的。”
启明真人带头,走入林间的小路。
这园圃中阡陌纵横,四通八达,将花与树分割成数块。每到一个岔路口,他就会停一下,谨慎确认一番,才会继续往前走。
一行人默不作声地行走在花间草丛中,柳清欢突然感觉到一丝凛冽的杀意,猛地抬头,就见空中飘来一枚花瓣,颜色深红艳丽,仿佛精雕细琢的琉璃宝叶。
启明真人手一摆:“停!”
他小心地朝空中吹了一口气,那花瓣便轻巧的一翻转,换了个方向,飘飘扬扬地飞入不远处的树冠中。
“又是杀人樱?”归不归问道。
“是。”苦道人低声解释道:“我们现在处在琼宫的西南角,而在东北角处有一棵杀人樱,比我们之前见过的那棵还要大。”
柳清欢想起刚进结界时曾遇到的樱树,只不过那一株花瓣是粉白的,这一株花瓣深红,杀气也更凌厉。
他不禁感慨:“这琼宫中果然危机重重,一花一草都暗藏杀机。若我一个人进来,恐怕不明不白就会丢了性命。”
启明真人道:“所以,快让你身边那女子感应一下,早一刻找到结界中枢,我们也好早一刻出去。”
玉尊正好奇的东张西望,相比于几位人修,此地种种杀机实际上对她并无太大作用,闻言天真又直白地道:“我没感觉啊。”
“……”
启明真人睨了一眼归不归:“我现在觉得你们的计划越来越不靠谱了!”
归不归哈哈一笑:“你也忒心急了,这不才进来吗,我们在这宫里多转转,容她再感觉感觉。”
启明真人轻哼一声:“最好是。提醒一句,你们可别死在这里面,不然等你再睁眼时,就会在琼宫外面,一切又要重头再来。”
这一次能把所有大乘修士召集到一起,帮忙打开琼宫大阵,已经颇耗功夫,下一次还不知道那些人愿不愿意了。
几人花了大半个时辰,才从道路复杂的园圃中走了出来,迎面便是一座小湖,碧绿的莲叶铺在湖面上,盛开的莲花却朵朵墨黑,只花瓣边缘有重色勾勒一般的金边。
而在湖边,立着一排精致的轩屋,飘窗大敞,轻纱浮动,让人疑似里面正有欢宴酣饮。
从这里开始,他们才算真正踏足琼宫,此后宫殿迤逦漫延,琼楼玉宇、仙园奇苑,一重重走来,也算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柳清欢站在一座小楼上,疑惑地问旁边的苦道人:“前辈,你们之前进来时,这宫内便是如此?”
“不错。”苦道人点头,顿了顿又道:“你是不是奇怪这里为何十室九空?”
“是。”柳清欢道,他之前实没想到,这些从外面看上去仙气十足的宫殿,里面大多陈设简单。就像这座小楼,原本应是存书之处,然而现在靠墙摆放的排排书架上全是空的,只有几件不太起眼的摆件。
归不归转了一圈,也不满地道:“还说有好物,这里的东西显见都已被收走了,有个屁的好物!”
“那起空婆罗果、醉仙君、金丝墨玉莲,哪一样不是世间难求的好物。”启明真人靠在门口处,一脸看笑话的神情,顺手还敲了敲门框,道:“看,碧水精晶重仙玉,在外界一小块就能让人抢破头,这里整座楼都是这个筑成的。”
“难道我还能把这楼给拆了不成?”归不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是法宝!不说别的,至少也给我来一件玄天品阶的法宝吧。”
启明真人耸肩道:“那就没有了,这座琼宫就像有人特意收捡过一遍,一件法宝都没有了。”
“我们之前曾猜测过。”苦道人道:“这里的东西很可能已被棋罗星君收走。”
“他想干嘛?”归不归嫌弃道:“看这架势,莫非随时准备好了要跑路?”
“不无可能啊。”
柳清欢若有所思地望着楼外,此处居高临下,能远远望见东北角,那里有一座小山,无数深红的花瓣从山上飘飞而出,笼罩了大半个天空。
他们已经把西边的宫殿都搜索了一遍,一无所获,只剩下东边那一片了。
从楼上下来,在归不归不爽的抱怨声中,几人无可避免地朝东边寻去,而等他们刚刚来到小山脚下,玉尊惊呼一声,身上的衣裙再次浮现出了真仙文的纹路。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糊涂的玉尊
玉尊,作为原本仙府结界的阵眼之一,呆在地底的时间大约和棋罗星君被困在山上的时间相差无几,从生出灵识那一天起就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的,柳清欢甚至怀疑她遇到那位叫惠子昭的修士后,才真正开启了灵智。
所以,对于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比如真仙文为什么会突然浮现,因何而浮现,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可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玉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那些真仙文的纹路还汇聚在裙摆处并未漫延,于是摇了摇头。
“那你可感知到结界中枢的所在?”
玉尊眼神茫然而又无辜,继续摇头。
“难道连个大概的方位也感觉不到?”
“嗯……”玉尊指向小山方向:“那里!”
问话的启明真人彻底服气:“我也知道大概率就在山上……唉算了,看来这趟是逃不过了,上去再说吧。”
临上山前,苦道人道:“这山巅之山应该才是棋罗星君日常坐卧之处,归兄,你不是想寻玄天之宝吗,这上面还真遗留有两件,到时带你去看。只不过,这里已处在那株杀人樱的笼罩范围,你需顾好柳小友。”
归不归啧了一声,咕哝了声“麻烦”,从袖里摸出一颗黑白相间的圆珠,往柳清欢头上一丢——柳清欢被砸得一惊,猛地回过神来!
“嗯,你在发什么愣?”
柳清欢抬起眼,只见一个太极图就悬在自己头顶上方不断旋转,阴鱼与阳鱼首尾相接,黑白二气从中流泻而下,将他身侧形成一圈幕帘。
“这是?”
“这是深冥无极鱼的内丹,我跑青冥大荒域才猎了一只,现在便宜你了,借你防御杀人樱的那些花瓣——回头记得还来!”
“多谢前辈。”柳清欢笑道,又看了看头顶的太极图。
这家伙到底是有多喜欢猎杀妖兽啊,一会儿是眼珠,一会儿又是内丹,也不知祸害了多少妖兽神兽。
“我说你刚才发什么呆呢?”归不归招手道:“走了,上山!”
“等等!”柳清欢连忙叫住已然抬步的几人,指着上山路口处的石雕,欲言又止地道:“这两座石雕……”
“石雕怎么了?”启明回头道:“放心,它们虽然长得怪了点,但我们之前来时却没作过怪,是死的。”
苦道人也道:“是啊,这样的石雕山上还有好些个,雕的大约是远古早已灭绝的异兽,原本可能是充镇山之用,并无其他异常。”
柳清欢眼中闪过疑惑之色,这样的石雕他却在别处见过,而那处,叫做阴阳墟天!
然而,现在似乎不是解释的时机,因为牵扯到阴阳墟天,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
既然石雕没有活过来过,就算活过来,阴阳墟天里的那些也大多对人无害,所以应是无甚大碍吧?
柳清欢暂且收起疑虑,跟着几人身后往山上走。不过,当他在经过路口时,左边那只鹰首蟒身龟足的石雕眼珠子动了动,锋利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柳清欢脚下一顿,再看去,那鹰目却似乎完全没有移动,毫无神彩的直视着前方。
不可能是错觉!
他皱了皱眉,心中暗自提高了警惕:相似的石雕,都与时间法则有关,看来这棋罗星君的洞府,与阴阳墟天有着什么不可知的干系。
杀人樱的花瓣在空中飞舞,随着几人缓步上山,那花瓣也越来越多,凛冽的杀意就在他们身周来回穿梭,即使道路宽敞,也给人一种如履薄冰之感。
几位大乘修士也不敢轻乎,纷纷以法器护体,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小心避开飘飞的花瓣,实在避不开时,便出手将之打散。
“噗噗噗~”苦道人手中的拂尘飞出无数根细丝,精准地将每一枚靠近的花瓣搅碎,点点碎屑殷红艳丽,仿佛漫天泼洒的血珠,细密如针的杀意萧萧落下,被启明真人大袖一甩,挥散开去。
而归不归则更粗暴,又拿出了他那把厚重无比的大刀,一刀劈出,风卷残云般一清一大片。
柳清欢反倒最为轻松,跟在他们身后,半片花瓣都无法靠近,注意力便多半放过周围的环境上,发现这里的地面不再绘满星图,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奇怪的图纹,或圆或方,或三角或螺旋,显得极为神秘莫测。
地面、廊柱、墙壁,甚至屋顶的瓦片上都有。
“几位前辈,这些图纹……是某种文字?”
归不归于百忙之中抽空瞥了眼,干脆道:“不认识。”
还是苦道人答道:“不确定是不是文字,就算是,到如今也早已失传了,我们也辨认不出。”
“别管什么文不文字了。”启明真人喊道:“我们先进那座大殿再说,这些花瓣太烦人了。”
前方便是一座高耸的青玉大殿,启明一掌拍出,殿门“砰”的一声打开。
几人飞身而入,而一进殿,杀意顿消,嫣红的花瓣都被隔绝在了门外。
一尊一丈来高的巨大方鼎正正摆在大殿中央,淡淡的青烟从鼎盖边缘飘溢而出,整座殿便如浮在云雾之中。
“哈哈哈!”归不归大笑三声,目露喜色地朝方鼎奔去:“果然有好宝贝!”
柳清欢正欲跟过去看,衣角却被拉住,停下脚步问道:“真真?”
玉尊靠近过来,凑到他耳边作贼似的轻轻道:“这个我认识。”
“什……”柳清欢顺着她伸出的手指,看向还在摇晃的殿门,那上面有个形似眼目、目中却挤满尖锐的梭形小块的图纹上,不由大为惊诧。
“你认识?!”
玉尊认真地点头:“这个图是警告的意思。”
“警告?”
“嗯,警告我们不要靠近。”说着,她大概是想证明自己真的认识那些图纹,目光寻找了片刻,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又找到一个图纹。
“这里也有!”她高兴地跑过去,低头仔细辨认,神情却变得有些困惑:“咦,这个的意思是……左、右、左?”
柳清欢心中震惊,也不及问她为何会认识这些诡异的图纹:“到底是左还是右?”
玉尊犹豫了一下,终于确定道:“左。”
柳清欢朝左侧看去,这座大殿极为阔大,但除了正中那只方鼎,却再无他物,显得空空荡荡的。
这时,其他人终于发现他俩这处的异状,归不归远远喊道:“柳小子,你做什么呢?”
柳清欢脸色有些复杂,说道:“前辈,真真说她认识这些图纹。”
三位大乘修士纷纷惊讶,归不归大步走来:“她怎么会认识?等等,这个是什么意思?”
真真道:“它说朝左走,一直走到那面墙前面。”
“朝左走,一直走到……”归不归怪叫道,指着那两个圆环套在一起、又支棱着两根弯曲的细线的图纹:“这么简单一个图,说了这么长一句话?”
“嗯!”真真笃定地点了点头。
“看来她还真认识。”启明真人说道,打量着她道:“所以你为何会认识这些图纹?”
“唔、唔……”真真唔了一会儿,神色变得恍惚:“我不知道,我一开始也没认出来,但柳……”
她看了眼柳清欢:“说这是文字,我就仔细去看,就慢慢地想起来了,这些字我以前见过。”
启明追问道:“在哪儿见过,你还想起什么?”
“想起……”真真眨了眨眼:“没了。”
柳清欢几人顿时无语,但这一路上,大家也习惯了她这个糊里糊涂的毛病,说没了,大概就真的没了。
启明道:“你们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她不是说了朝左走,一直走到那面墙前面吗。”归不归道,转身就迈向左方,到了墙边立刻喊道:“来来来,这里也有个字。”
真真凑上去:“顺着墙,走出三十步。”
于是,几个人修在她的指引下,又找到了几个图纹,在大殿内来回走动,最后竟又走回了那个巨大方鼎旁。
“搞什么!”归不归不满道:“折腾半天,又走回来是怎么回事!”
真真找了找,却没找到字,还是柳清欢眼尖,瞥见高高的屋梁上刻着一个图案,指给她看。
这一次,她辨认的时间长了些,然后突然弯下腰,又扭了扭身子,一手抬起,一手捻指成花,摆出一个颇为怪异的姿势。
“你……”柳清欢道,却听得身后传来“咕咚”一声,就像有人吞咽了一下口水。
只是这吞咽的声音未免过大,清晰无比地响在殿中,甚至产生了回声。
柳清欢面色陡变,猛地抬头去看那大鼎,却见青烟缭绕之中,一个人影趴在鼎盖上,状态扭曲,一张嘴几乎裂到耳根,狞笑地看着他们!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怪人
陡然发现一个人姿态扭曲的趴在鼎盖上,几位修士都不禁吓了一跳,归不归更是大骂道:“什么鬼东西!”
这一声似乎惊动了对方,只见他抬起脑袋发出一声怪异的嘶叫,身下的方鼎吐出大股大股的青烟,迅速将他的身形淹没。
淡淡甜腥的气味弥漫开来,苦道人提醒道:“有古怪,大家小心。”
“别分散!”启明真人道,一挥折扇,一股大风从扇下呼啸而出,朝方鼎卷去。
烟雾散开了些,鼎上那扭曲的身影却像从来没出现过一般,已消失不见。
“小心他偷袭!”
柳清欢神色肃然,几步走到玉尊旁边抓住她的胳膊,然后往归不归处靠过去。
然而,原本应该就在他身侧不远处的归不归却没在原处,翻涌的青烟越来越浓郁,隔得极远的四壁早已看不见,屋顶上的房梁也沉在了阴暗中,整座大殿如堕入云雾之中,伸手难见五指。
甚至连刚刚还能看到的苦道人和启明两人,也找不着身影了。
柳清欢心中一凛,当机立断一转身,拉着玉尊就往记忆中门口的方向奔去!
在场只有他一人修为最低,因此处境也越危险,极易成为好打的靶子。
这时,就听浓雾中传来金石交击之音,归不归的声音仿佛从极远处传来:“还敢跑!老子平生最厌你们这种东西,本事没多少,就知道装神弄鬼,先卸了你的腿,看你还往哪里跑!”
说话之间,动静越来越大,浓雾被澎湃而又雄浑的刀气打散,右侧方数丈之外,一根支撑着屋顶的粗大龙柱轰然倒地,而归不归正挥着他那把沉重的厚刀,正与一人战得风声水起。
那人一张嘴如被撕开了般一直裂到耳根,带着诡异的笑容,身体就像被砍成数块后又重新拼搭在一起,但又没搭好,以至脑袋搁在左肩上,胸腹之间也错位扭曲,而且背后还多出了几只手。
归不归才不管他长得有多出奇,宽大的刀刃如同砸过去般,斩向他的下盘。
“咯咯咯~”瘆人的笑声从那人嘴里传出,就见他面露嘲讽,其中一只抓着一根半尺来长的小棍,朝另一只手中的扁圆之物敲去,咚咚咚咚的鼓声突然响起!
柳清欢大惊,在那一瞬间,周围的空间仿佛变得浓稠而又拥挤,他眼珠转动了大半圈,感觉耗去了数息时间才落在了自己抬起的脚面,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落下去,而旁边玉尊因奔跑而翻飞的衣裙也同样如同定了格一般。
时间法则!
柳清欢的心骤然往下沉去,一侧浓雾中突然出现一只残白无比的手,握着一根长刺迅如疾电般刺出,而他却像是形将入木的老人,行动迟钝而又缓慢!
柳清欢心内不甘,却全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锋锐的刺尖离眉心越来越近。
耳边的鼓声越来越急促,一张脸探出浓雾,诡异的笑容与之前那位如出一辙,不过这位背后没有多余的手,看上去也更瘦小。
怪人不止一个!
吾命休矣……好不容易才进入琼宫,可惜现在连棋罗星君的影子都还没找到,就要功败垂成了。
柳清欢不禁暗叹,虽然不会真死,但死亡的滋味可不好受,他实在不想尝试。
就在这时,身边的玉尊却突然挣脱了束缚变得行动自如,脚下一个轻移,挡在了他身前。
“当!”
那怪人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置信地望着玉尊,而鼓声在这时骤然停下,时间流逝的速度也恢复正常。
柳清欢的脚终于落地,身形一闪,已到那人背后,灭虚剑乍然出现,划过一道近乎凄厉的痕迹,朝对方的脖颈抹去。
却见那人的头颅突然转了过来,一边咯咯咯笑着,手臂也完全反向弯折,长刺一横,挡住灭虚剑。
柳清欢目中一冷,灭虚剑若隐若现的剑身突然完全隐没,剑意却猛然爆发!
寒霜漫过,一剑化无!
怪人张大嘴,下一刻,他那颗歪歪斜斜的脑袋就跟被无形的大手揉碎了一般,化成一团血泥,腥臭的浓绿血液未及飞溅,便又消融在了凛冽的寒意中。
柳清欢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对方那一刺也正正刺在他身上,只不过归不归给的深冥无极鱼内丹在这时起了作用,一直悬在他头顶上的太极图加速旋转,黑白二气大盛。
“啊!”真真用袖子捂鼻,赶紧往旁边让去,躲开怪人倒下的尸身。
“好臭!”
柳清欢低头看去,剩下的半截身躯一落地,便如失去了支架般散成了数块,迅速化作一滩脓水。
他皱了皱,目光转到玉尊身上扫了一圈,问道:“可有受伤?”
玉尊当然没受伤,她那具以真仙文炼制的身体,岂是寻常事物能破坏的。
转头再去看归不归那边的情形,然而整座大殿已再次沉没在浓雾中,仿佛除了他俩,殿中再无他人。
柳清欢微一思忖,决定还是先出殿再说,这些怪人竟然也能操纵时间法则,实在太过诡异。要不是玉尊在,现在身首异处的就极可能是他了。
“你刚才,是怎么挣脱时间的束缚的?”他问道。
可惜这注定又是一个不能得到答案的问题,日子过稀里糊涂的真真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挣脱的,“身体一热,就能动了”,这是她的回答。
柳清欢深深看了她一眼,发觉相处越久,这尊玉尊就越让他看不懂,她时不时突然展露出来的本事,每一样都非常奇特和强大。
看来回头得好好问询一番,有些事他疏忽了,玉尊身上的秘密也远不止现在已然知晓的这些。
“等等,这里的门呢?”
柳清欢停下脚步,他们已在浓雾中疾行了一阵,照理说已远远超过从方鼎走到殿门的距离,可是殿门却跟消失了一样。
他摸上眼前厚实的墙壁,无奈承认他们都被困在这大殿中了。
又想起玉尊在解读门上的字符时,说那字符是警告、勿要靠近的意思,可他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很快又被其他字符吸引走了注意力。
“真真,你之前为何在鼎前做出那怪异姿势?”
玉尊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生怕走丢的样子,闻言说道:“那个字就是叫我摆那个姿势啊。”
柳清欢道:“而你摆了那个姿势,引出了怪人。”
“才不是!”玉尊急了:“那个怪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那个姿势只是为了看清鼎上刻的字!”
柳清欢一愣,看向她:“什么?”
玉尊认真道:“那个鼎上有一个新的字符,结果我还没看清,你就把我拉开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乘虚而追
整座大殿似乎变得无比广阔,摸不着边际般,墙壁、屋梁、立柱,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袅袅的青烟之中。
时间,空间,扑朔迷离,诡异的怪人,偶尔有叫声或打斗声从某个方向传来,麇骇雉伏,神藏鬼伏。
找不到殿门,兼之玉尊又说在方鼎上看到个新的字符,于是柳清欢思忖再三,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然而,从殿门到殿中央的方鼎分明只有几十步,他和真真两人却犹如走在深不可测的泥沼中,别说方鼎,连方向都快失去。
“你能不能别……”柳清欢停下脚步,既为难又无奈道:“别拉得这么紧?这样我一只手无法动作,要是再遇到那种怪人,恐无法应对。”
“啊?哦!”玉尊闻言松了松手,但从侧方突然传来的一声砰然大响,又让她再次死死抱住他的手臂。
柳清欢朝那边看去,只见烟气激荡,如同澎湃起伏的云海,等他们赶过去,原地却已无人。
“又是那种怪物。”他皱起眉,注意到地上到处都是飞溅的绿血,还留有不少刀斩重砍的痕迹:“是归不归,他将那个怪人杀了?”
老家伙果然深藏不漏啊,对方能施展时间禁术,但看这血迹这么大一滩,就算没死,恐怕也受伤不轻。
柳清欢暗忖着,忽觉身后有异,未加思索间灭虚剑已飞了出去!
刷的一声,烟气湮灭,一张狰狞的脸露了出来,正是那怪人。
只见他满身狼狈,腥臭的绿血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背脊上突兀的多生了几条胳膊,偏生又生得不齐整,有的长有的短,有的粗有的细,就像只长相畸形的蜘蛛。
对方倒不像有意埋伏在他身后准备偷袭的,似乎也被吓了一跳,遮掩形踪的雾气一被打散,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
柳清欢注意到对方身后那五六只手中,并没有持着圆鼓的,倒有一只断了半截的残臂,也不知是不是原先那只。
所以对方已不能让时间变得缓慢了?
柳清欢暗自松了口气,忽又感觉怪异,不禁仔细打量了一眼。
这怪人的身体就像在万葬坑里随便捡了些手脚,再加了个脑袋,就东拼西凑搭到一起,显得十分拙劣而又突兀。
而现在,这种突兀感变得更加强烈,他整个人就像被硬生生挤在了一个扭曲的管子里,偏偏还能不散架。又像蜡人被放在火堆上烤,全身就快要融化一般,绿色的脓血淋淋漓漓的不住流淌,整张脸都耷拉着往下掉,五官也跟着下滑。
柳清欢眉头紧皱:归不归是怎么把他打成这副鬼样子的,也太有碍观瞻了。而他人呢,别是两败俱伤,也逃走了吧?
归不归的去向不得而知,而他现在结结实实的与怪人撞上了,狭路相逢,没有废话,打!
他手中顿时青光大盛,再一摧灭虚剑,冰雪般的剑意收敛得只剩一丝寒光,若清鸿飞羽,又似劈开乌云的阳光,要将一切丑恶灭杀在阳光之下……
那怪人却还在呲牙裂嘴的笑,其头侧突然伸出一只手,手心中有一只鼓凸的……
那是一只只在虫类身上才有的复眼,密密麻麻的瞳孔就像一个个整齐排列的小洞,灭虚剑近似于无形的剑光,此时却极为清晰地映照在那些瞳孔里,仿佛剑分万道,每一把都直指对方的眉心。
可下一刻,柳清欢神色猛地大凛:他与灭虚剑之间的联系突然中断了!
而万道剑芒转瞬间都化成了实质,从那些瞳孔中飞射而出,根根精细如冰针,剑意更为大涨,暴雨一般冲来!
柳清欢最清楚灭虚剑的威力,此剑跟随他多年,曾多次助他灭杀修为比他高的敌人,此时不但失去控制,还反噬!
“哼!”柳清欢冷哼一声,灿金色的虚火轰然而起,一片金光之中,他身后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虚影,眉目森冷、不怒而威,从半空中俯视着那疾射而来的剑芒。
“喑~~”清越渺远的剑鸣声开始有所回应,一把冰锋般的长剑在他强硬的召唤下显露而出,剑身震颤出一圈圈涟漪,所有璀璨的剑芒也跟着摇晃起来,摇散了一池瑶光。
柳清欢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别人的法器如何他不知,但无人能从他手上将他完整祭炼过的法器夺走,大乘修士亦不能!
怪人喉间咯咯响了两下,快掉到下巴的两只眼睛吊着往后外,就见他肩侧的手心中那只复眼“啪”的一声爆开,同时灭虚剑连同万道剑芒一起掉转方向,宛若银河倒卷、洪川倾泻,轰然反扑了回来!
对方怪叫了一声,张手张脚地转身就跑,逃入汹涌的烟雾中。
柳清欢心下转一转,朝真真低喝道:“追!”
趁他病要他命,这种事柳清欢最为擅长,怪人现在伤重,能操控时间的法器也丢失了,正是乘虚而追的好时机。
不用刻意寻找,怪人身上的绿血就跟流不尽一般淌了一路,只需跟着血迹,就能抓到对方。
疾行穿梭于烟雾之中,耳边风声呼啸,却不想他们寻了半天也找不着的方鼎,在怪人的带领下终于找到了。
柳清欢突然想到了什么,灭虚剑再次脱手而出,并且大喊道:“真真,帮我一起拦下他!”
不过已经迟了,就见那人往鼎上一窜,身形眨眼间就消失了,一闪而至的灭虚剑斩了个空,只打得方鼎发出一声响亮的敲击声。
柳清欢紧跟着落在鼎上,目光一扫:此鼎有盖,但鼎盖并未合好,边缘处错开了一条边,滚滚的青烟便是从其中冒出来的。
从边缘看进去,鼎内又深又黑,竟似不见底。那些青烟也感觉不到半点温度,反而又湿又冷,且隐隐带着一股腥气。
“别是那怪人的巢穴就是这鼎中吧?”柳清欢猜测道:“莫非要进鼎?”
他想了想,觉得就这样跟下去还是太过冒险,转脸看向真真,让她去将之前没看全的那个字符看全。
那种字符如果与怪人没关系,倒像是有人在特意给他们指路一样,只是其意图,难以分辨是好的还是坏的。
不过无论好坏,如果前面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路上插满了刀子,也得踩上去。
“更何况……反正在这山上死也不会真死。”柳清欢自语道:“倒也不必十分谨慎。”
很快,真真又摆出那奇异的姿势,一只手在鼎身摸了片刻,也不见她如何动作,那鼎突然往下沉陷了两寸,而不远处传来了“吧嗒”一声。
柳清欢转头看去,却是旁边一根两人合抱粗的龙柱上,滑开了一道门。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说服
群星俨然,各布其位。紫微居于北天正中,东、西共十五颗,两弓相合,环抱成垣。太微居于紫微之下,北斗之南;天市东南方向,成屏藩之状。
又分二十八宿,苍龙连蜷于左,白虎猛据于右,朱在奋翼于前,灵龟圈首于后。
星辉交映,却似只为托起中央那方寸圆盘,圆盘之上道人正襟危坐,漫漫星河皆布于其身侧,仿若众星之主。
忽而,群星摇撼,几道弧光划过天际,落于东南,消弥无踪。道人睁开眼,目光垂落于虚空,嘴角缓缓勾起一丝讽意。
“吾不待理会宵小鼠辈,汝等却犹不死心,竟侵入本座仙府!”
道人——棋罗星君一挥衣袖,漫天星辰皆落于身下圆盘,光辉散去,一个完全封闭的密室呈现而出,只正中有一小池,池内银光璀璨,深不可测。
棋罗星君望了一眼池子,眉心微皱:“氐宿暗沉,主阵之眼逃逸,结界破损,仙府防卫何时尽如此疏漏!”
他收起星晷,淡淡地道:“看来吾隐世太久,世间威名散尽,以至凡修都敢趁吾闭关欺上门了。也罢,趁此清理一波,也免苍蝇乱耳,不堪烦扰。”
伸指一点,密室一角无声地滑开一道门,棋罗星君等了片刻,抬目道:“既闯到此处,缘何现在又不敢进来了?”
柳清欢满脸惊诧地站在门外,看到他,瞳孔骤然紧缩!
不久之前,柳清欢还在感慨这山内的密道建得跟迷宫一样,每一条都相差无几,纵横交错,除了靠墙上绘着的星图不同分辨外,实难看出分别。
从大殿中龙柱打开的那道门进来后,他便落入如此窘境,在地下密道中转来转去,很快迷了方向,且连出去的路也找不到了。
而自进入地下密道没多久,真真便突然却步不前,说什么都不肯走了。
她衣裙上的真仙文已经漫至胸前,整个人看起来魂不守舍的样子,最后竟是重新化为了玉身,不言不动。
柳清欢就知自己找对了地方,将她收入袖中后,继续在密道中觅着星图寻找。然而几个时辰过去,除了越陷越深外,一点结界中枢的影子都没找着。
正暗自心急,从众大乘修士联手破除琼宫大阵开始,到后面他们搜索琼宫、闯入摆着方鼎的大殿,已经过去了两天。两天时间除了找到这地下迷宫,再无其他收获,着实让人泄气。
所以当身后那道门突然出现时,柳清欢一时愣住,等门内传来问话反倒松了一大口气,想了想,十分光棍地走进门。
于量棋罗星君便见这小小的凡修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突然发现什么般探了探头,绕过他,去打量那个小池。
池子只三尺见方,仿若一口深井,其中银辉闪耀、星光璀璨,磅礴的星力涌动不休。
棋罗星君突然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你知道本尊是谁吗?”
柳清欢回过头来,拱手道:“当然知道。棋罗星君,真名章景星,玄荒界皓星宗大乘祖师,以一己之力推动天吴之变,引发天轨失序、仙界通道关闭,人间界生灵涂炭,后不知所踪。”
棋罗星君以一种奇异的眼神上下打量他:“知道的还不少。所以,为何你不怕我?”
“怕?”柳清欢哈哈笑道:“是的,面对一位仙阶之人,我本该惧怕才是。不过,反正你也杀不死我,我还怕什么。”
他大大咧咧地走到对方面前,往地上一坐。
棋罗星君脸色陡然沉下去,目光阴森地道:“我杀不死你?那你大可以试试……”
“等等,别忙动手。”柳清欢看他抬起手,忙阻止道,“你先看看这些书吧,看完之后就知道我为何那般说了。”
他将早就准备好的几本典籍拿出来,递到对方面前:“这些都是史册,记载了从上古到现今修仙界发生的所有大事,包括你所在的那段历史,虽然未必全部为真,但大体没有错漏。”
见棋罗星君只冷脸看着他不接书,柳清欢又自顾自翻开最上面那本,翻到一页直接念道:“上古末年,天吴出世,诛杀诸修于铜阳山麓,一役殒命之人计一千三百二十一人。后又引洪怒灭世,多界倾覆……”
“天罚降世,人间界久苦,众修不得仙道,只能蹉跎岁月、空度余年。又四万八千年,修仙界凋零,灵气终于渐渐复苏,又得冥山战域终出世,将杀戮战火拘于一域,史称天戈元年……”
柳清欢一边念,一边观察棋罗星君。对方一开始神色淡淡,微带嘲意,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理玩闹的小童,等他念了几页,终于动色,目光也落在了书页上。
柳清欢心下一松,看来有效果,便将书摊到对方面前,将上古修仙界到如今的历史迅速说了一遍,最后正色道:“所以,星君该知道,你困于此山如在牢笼之中,而世间早已过去了上百万年。”
然而,棋罗星君面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盯着书上的字半晌,突然抬手鼓掌道:“精妙,难得!难为你等凡修能想出这般新花样,着实也算用心了。”
柳清欢微微一愣,就听他冷笑一声,拎起地上的典籍抖了抖,道:“可惜,伪造几本书就想蒙骗本仙君,简直可笑!”
柳清欢连忙接住对方掷过来的书:“你不信?”
心下却是了然。
要是有个人突然跑到他面前说他是早就该作古的人,在你未察觉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上百万年,如此惊世骇俗之事,他也不可能相信。
大多数人都只会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之事,然亲眼所见便是真吗?就如棋罗星君,他的时间还停留在上古时期,重复的度过三天又三天,再不能往前进一步。
与山上其他所有人都不同的是,棋罗星君在时间的不断重复中并没有任何记忆留下,以至让他相信真正的真相就变得极为困难。
不过,在进入琼宫时,柳清欢已设想过无数遍与此人见面时的情形,包括如何说服对方。
他从袖中拿出一物,慎重地将之摆在面前:“看这个,你总该信了吧?”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你叫什么名字
那是一枚巴掌大的乌沉沉木牌,一面以真仙文刻着几个数字,另一面却雕刻着一只面目狰狞的鬼头。
棋罗星君目光一凝:“这是……”
“地府鬼差的身份令牌。”柳清欢道,他当年在地府虽然是在孽镜台上做一名文书,但也算是鬼差之列,所以也有一块鬼差牌。后来离开地府时,也不知是鬼君忘了还是怎地,这鬼差牌竟未被收回,被他一起带出了地府。
伸指戳了戳木牌上的鬼头,柳清欢道:“别装睡,起来干活了!”
那鬼头猛地张开嘴,朝他的手指咬来——咬了个空后,这才不甘不愿地睁开双目,凶狠地瞪了柳清欢一下,两道幽光从其眼中射出。
“说起来,这鬼差乌头牌除了能证明身份外,也没别的大用处。不过,地府乃三界之一,掌管生死轮回之事,鬼差们都忙得脚不沾地,日日都要面对数以万计的凶魂恶魄,更时不时便要前往凡间界拘魂索魂,因此偶尔难免也会出点错,比如拘错了魂,勾错了人。”
柳清欢慢悠悠的解释着,而在他的话声中,鬼头双目中射出的幽光于空中交汇,形成一道光幕,人影开始闪动。
“因此,为免出错,鬼差们便想了个法子,将要拘拿的鬼魂信息记录在自己的乌头牌里,到了地方用牌一照,便知是不是正主。”
而此时光幕上记录的,却不是什么鬼魂,而是棋罗星君与深空星瞳对峙那一幕。
柳清欢淡淡道:“你这座仙府,时间被永久的禁锢住了,每三日一个循环,时间一至,所有事物都会恢复原状。”
他又点了下鬼头,对峙之景消失,光幕中出现了几座宫殿,几位修士正在大打出手,法术缭乱、灵光乱飞,宫墙屋宇轰然倒塌。而下一幕,这些宫殿又重新变得完整,金碧辉煌地迎接着初升的晨光。
而淡淡的微光中,棋罗星君的脸色十分阴晦不明,难以分辨。
柳清欢没管他,继续说道:“不仅这些宫殿,这山上的一草一木,全都会变回三日前的状态。甚至生死,也能逆转。”
光幕一变,一位前一刻才被人杀死的修士,下一刻又站了起来,转身便朝杀了他的人冲了过去。
“所以,用掉的符箓会再次回到手中,损坏了的法器会恢复原样,至于用来记载影音的水镜等物,自然也完全起不到作用。”
“不过,我在给你翻找史册时,在纳戒中意外翻到了这块鬼差牌,突然想起这牌子也有记录的功用,便拿来一试,发现还真有用!”
地府那地方,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地府的鬼差虽然大多本事低微不值一提,但他们却能穿梭于阳界阴间,甚而与仙界都有些联系。所以这鬼差牌,也有异于人间界的灵宝法器。
虽然除了震慑下凡魂外,也无甚大用……柳清欢心中暗自哂笑一声:至于能记录死魂信息的功用,原本也稀松平常,随便一个水镜法术、玉简刻录,便能将之代替。
然而就是这稀松平常的一点,在水镜、玉简等物完全失去效用后,变得至关重要,因为鬼差牌记录下的影像,不会被回转的时间抹去!
鬼头射出的光幕上再次出现对峙的情景,漫天星辰齐聚成一只横跨整个深空的巨瞳,半空中,棋罗星君手中绽开狭长的奇光,光芒迅速占据了整个光幕……
“这就是不久后就会发生的事。”柳清欢道,算了算时间:“大概八个时辰后,你会启动星晷,然后时间回转到三日之前,一切将再重来一遍,以此为循环,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所以,看了这个,你总该相信我所说的话了吧?”
他看向对面的棋罗星君,而对方就像凝固在黑暗中的一座雕像,静默无语。
柳清欢捡起鬼差牌收起,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天道对你胡乱扰乱时间秩序的惩罚,你以为你赢了天道,在天空那只星瞳出现时启动那只星晷从容逃走,实际上,却是被禁锢在时间的漩涡中已上百万年!”
纵然有仙阶修为又如何,天让你不得仙道,你就入不了仙界。而棋罗星君落得这般下场,惩罚之重,量刑之酷,简直闻所未闻!
柳清欢目含探究地窥视着对面之人的神情:此人所做的事绝不仅仅引发了天吴之变,或单单擅用了时间禁术那么简单,恐怕还有些其他事,才会招至如此骇人听闻的重罚。
“不好!”柳清欢心中猛然一惊,身形倏地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门外。
而身后,许久未曾动作的棋罗星君爆发出形同实质的怒意,如最漆黑的夜的黑暗涌向四方,更有可怕的威压泄出。
他身后的星池内星光喷涌,毁灭的气息如风暴一般漫延而开。地面抖动得越来越剧烈,经过无数道炼制的密室四壁也裂开了一道道裂缝,眼看就要崩塌。
“停下!”柳清欢嘶声力竭的大喊,然而他的声音却像被堵在喉咙里,出口只剩微弱的气声。
“快停下……如今发怒有什么用,你既知道了真相,不是更该谋求改变吗?!”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身上沉重的压力突然撤去,柳清欢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又回来了。
他大汗淋漓地从地上爬起来,抬头一看,棋罗星君还坐在原处,要不是四周墙壁上一道道深长的裂缝,都要以为此地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柳清欢心有余悸地停在门边,不敢再靠近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时间禁锢因你启动星晷而起,除了你,我们这些后来闯进仙府的人都不可能解开这个死局。所以要破局,只能靠你自己。”
棋罗星君抬头,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身上,突然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什、什么?”柳清欢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他的名字。
“回星君,本人道号青霖,乃万斛……”
“真名!”棋罗星君的语气猛地加重,有些不耐烦地道:“我问的是你的真名,是不是姓柳!”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古今之论
柳清欢惊愕至极,看向对面那位上古大修:“你、你如何知道我姓柳?”
棋罗星君眉头深皱,目色幽深得犹如两口古井,却像是突然对他失去了兴趣般,起身走到了星池边,凝望着池中荡漾的星光。
柳清欢迷惑不解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星君?”
对方头也不回地说道:“把你左袖中的那尊阵仙玉交出来。”
柳清欢心头一紧,左臂微动:“阵仙玉?那是什么,请恕晚辈孤陋寡闻,不知您所指何物。”
棋罗星君一眼剔来,神色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小辈,在本尊面前,你以为打马虎眼就能蒙混过去?别让我再说第三遍,把你从黑渊雷池中窃走的阵仙玉交出来!”
只是须臾间,柳清欢的额上已然见汗,一股无形的压力降临在他身上,仿佛他敢说一个不字,就要立刻横尸当场。
“不行!”片刻后,他咬着牙,语气却极坚定地缓慢说道:“吾辈修士当重诺守信,您所说的阵仙玉早已生出灵识,而我曾答应过她要助她脱离困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星君是想要把她重新放回阵眼中吧?那恕我无法从命!”
棋罗星君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合体修士,如今都敢反抗他的命令,不禁怒极而笑道:“好好好,果然是世风不古,修仙界不遵循实力为尊,倒讲究起重诺守信了!你是觉得我不会杀你?!”
“你要杀我,自然是抬抬手指的事。不过星君,现今已经不是上古了。”
柳清欢认真道:“如今的修仙界已经改变甚多,凡人之诺或许可随口就来,不完成也无事,但修士的诺言在许下的那一刻,就等同于签下了一份灵契,毁契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棋罗星君嗤笑道:“招来天罚吗,那是你的事,本君可不在乎什么天罚!”
柳清欢摇了摇头,淡淡道:“你当然不在乎,所以你才被天道囚禁在这座山上长达百万年。”
棋罗星君脸色猛地沉了下去,衣袖一动,便见柳清欢还未反应过来已经倒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墙壁上!
“小辈,还轮不到你来指摘本仙君!你口中所谓的天道,本仙君与之抗衡多年,何曾惧过?!”
“咳咳咳~”柳清欢呕出几口血,摸了摸胸口,肋骨怕是断了不止一根。
然而他却突然笑了,看着满面阴戾的棋罗星君笑道:“咳仙君!看来到得今时今日,你还没明白自己为何被囚啊……天道,从来不是具体什么人或者物,它是真理,是本原,是境界,是世间万物生亡枯荣的法则,是大千世界赖以运转的规律。”
“总有人妄想与天道相抗衡,逆天而行,然而天道有名而无形,有法而无质,又无所不在,所以你们到底抗衡的是什么?”
“闭!嘴!”棋罗星君恶狠狠地说道:“汝一介凡夫,竟敢教训起吾来,天道为何物,本仙君比汝更清楚!”
“是吗?”柳清欢讥讽道,他躺在一堆碎石中爬不起来,样子狼狈不堪,却不怕死地继续说道:“容我再提醒一下:你所在的以实力为尊的上古修仙界,早就因为正邪不分、善恶失衡而导致法轨失序,最终落得崩溃的下场。”
棋罗星君冷笑道:“上古修仙界崩溃与否,与吾又有何干,上百万年又如何?待吾脱困之日,还要感谢天道将吾送到百万年之后,到那时……谁?给我滚出来!”
棋罗一掌拍出,密室半掩的大门轰然破碎,一个人影滚进来,在地上一跃,就窜到了柳清欢所在的角落,归不归常年不太正经的语调响起:“唉哟,别打别打,仙君饶命!”
柳清欢看到他,先是一喜,后又愁道:“前辈,你怎么也进来了?”
“柱子上那么大个洞,我又不是瞎子,还能看不到?”归不归从地上跳起来:“不过我一开始以为是苦兄他们打开的,没想到又是你小子!你怎么样,看样子受伤不轻啊,还爬得起来不?”
柳清欢躺了这么一会儿,青木圣体强大的恢复能力让他已能动弹,便撑着墙站起:“没事……星君没对我下死手。”
他朝棋罗星君看去,发现对方目光却望着门口方向,转眼一看,愕然道:“他是谁?”
就见大开的密室门口,还站着一人,畏畏缩缩地缩在通道里。再一看,这人面目苍老,神情茫然,木木呆呆的仿佛根本不知身在何处。
“这里有个……”柳清欢道:“你带进来的?”
“啧,我没事带只肉壳进来干嘛。”归不归道,走过去将那老者拉进门:“我是在这该死的地下迷宫遇到了,才顺便带在身边的。你看看,难道不觉得他眼熟吗?”
柳清欢一怔:“眼熟?”
这些神魂被磨灭的肉壳全是古修士,他又没见过,何从眼熟起……等等!
他又仔细打量了几眼,心内一动:“天祭老人?”
“不错,就是那老儿。”归不归道:“没想到吧,我们在无底渊找到的那具尸首是天祭老人,结果这山上还有一个天祭老人。只要这人身上的肉都干成壳,跟那尸首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如何……”
“那就不知道了,个中内情早已不可察。”归不归说道,顿了顿,又转头嘻笑道:“或许可以问问棋罗星君,我可是在他的洞府里找到这人的。”
柳清欢目光一闪,其他古修士都被关在后山的地坑里,独这一个在这处琼宫密道里,再想到天祭老人修的大命运术,心中突而恍然:“你曾经清醒过!”
话一出口,他的语气就变得笃定:“难怪这琼宫内很多东西都被收走了,外面那座大殿略通时间法则的怪物也是你所炼的吧?而当我给你看鬼差牌所记录的影像时,你也清醒过来了,因此才能那么快收敛怒气,还问我是不是姓柳……是了,大命运术,若以命轮筹算,是有可能算出后日的事的!”
棋罗星君站在星池前,神情极为冷漠,对他的话完全不置一词,倒是归不归鬼叫道:“他曾清醒过?那他干嘛不赶紧想办法逃出去,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