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给我签个名吧
“……所以，要不要加入？”
本来其实在心里准备了一些官方性诱导话语，秋玹想了想还是没那么说。面对面坐下来，简单说明了情况后直接开门见山。
“我听狄泽说，你今天同意来是因为我，能问下原因吗？”她顿了一秒，紧接着就像是根本就不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样，顺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
层叠颜色鲜艳得有点晃眼睛的丝巾下，戴着宽大护目镜的人终于将眼神从眼前的免费无限续杯白开水中抬起来转移到她身上，隐在纱布里的半张脸似乎是笑了一下。
“因为我有预感，”洛丝塔的声音不像是传统意义上少女感的甜美，而是清越中带上了点中性的意味。“你将会成为下一个我，我也同样……这么期待着。”
秋玹心想抱歉了用不了多久我直接乘着月亮船离开这个世界你们还要到哪里去找我，面上还是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秋玹。”洛丝塔终于放下手中那被看上去有些污渍的茶杯，直起身子来认认真真喊了她一声。“我今天会同意来见你，只是因为我对你感兴趣，提前声明一点，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加入反叛军组织的。”
秋玹：“嗯。”
“你不劝说我吗？”洛丝塔有些惊讶。
“狄泽说你是绝对中立主义者。”皮质的面罩闷在脸上有点不舒服，秋玹微微将下摆掀起来透了个气，“在这种时候你不想站队很正常，我能理解，如果不是因为被逼无奈，我也从来是不想站队的。”
“所以今天来找你主要就是想请你拍个宣传片。”
合作拍宣传片，是秋玹与负责人小姐商量过后所得出来的最好办法。他们现在需要洛丝塔在帝国的影响与人气，而洛丝塔又是不可能加入组织的，于是各退一步迂回的结论就是，邀请洛丝塔来拍摄一组有关于战役现况的宣传片。
洛丝塔可以在镜头中表现得如她本人一样处于中立，他们当然也会这么拍摄，不过宣传内容本身及后续评论发展是不是就带着一种引导舆论的煽动性——这本来就是这些人最擅长的事情，不是吗。
洛丝塔没有理由拒绝，就凭她今天愿意来见她。
秋玹双手手指交叠成一个塔状，势在必得。
洛丝塔：“抱歉哦，所有的通告我都推掉了，我今年年末不打算营业了呢。”
秋玹：“……”
“再考虑一下呢？”秋玹垂死挣扎，怎么也没想到在现实中第一次像那篇八卦博文中写的靠出卖美色上位会被用在这种时候。“就当是为了……你不是对我感兴趣，就当是为了我？”
洛丝塔：“抱歉哦，如果我真的只看脸的话，那为什么不爱上我自己？”
确实。
秋玹长叹一声，在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放弃了洛丝塔这一计划。
“不过……”
不过？她一下子竖起耳朵，坐在对面全身上下都裹着审美成谜颜色衣服的人将脸上的目镜往下拉了一点。“如果你能……”
轰——！！
在爆破声响起的一瞬间秋玹条件反射浑身紧绷着跃起，想也没想直接一把按着洛丝塔的头把她拉到了桌子底下。子母刀从手袖滑出，她半蹲在桌子底下，看见不远处桌子上围聚着那群社会人士灰头土脸地从墙体震下的灰尘中爬出来，反应过来之后破口大骂。
明目张胆在柜台后看直播的老板终于警惕起身，从一旁酒柜的背后按了两下把一支老式机械枪握在手上，小心翼翼地踱步到门旁。
他探头往外瞄了几眼，随后果断一把锁上了咖啡厅的大门。
“又是那帮闲着没事干的孙子，还有军方的人。”
老板走回来，手上还握着那把老式机械枪。“又打起来了，娘的，最好不要打坏我的店。”
听到这话后那群开始还警惕起来的人群像是集体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一个男人见怪不怪地又连上了星网的虚拟模拟护镜。“天天打打打，就是没见什么实质性的结果出来。一帮闲着没事干反叛的莽夫，一帮占着高位整天花天酒地的蠢货，打就打呗，最好到最后全死了。”
“还是得留几个人的，不然谁来做日常星网的维护？”身边另一个人摇摇头，也继续接连上了上一把没有进行完的游戏。
外面的动静应该是第九突击小队与帝国军方势力闹出来的。
秋玹淡淡扫了一圈那群又开始大声玩乐起来的人群，后转向洛丝塔。“我出去帮个忙吧，你要不在这先躲一会然后出去我们之后再谈？”
“秋玹，你忘了？我当初可是同样从《直播游戏》中走出来的选手啊。”
“我知道，但你不是说你不……”
她话音未落，就眼睁睁看着那人将脖子上往下滑了一点的披巾带子裹紧了点，抬脚径直往老板身边刚刚推回去的酒柜走去。在老板哑然的目光下，洛丝塔一把拾起了那把老式机械枪，踹开门板就往外走了过去。
尚留在餐厅里的人沉默几秒。
几个大汉率先撇下眼镜站起来，团团围住了还蹲在桌子底下的秋玹。
老板：“喂，那个人，你是那个神经病的同伙吧？机械枪加上大门微修护一共一千三联通币，赶紧赔钱不然我们就动手了。”
秋玹：“……再见。”
“感觉好像有点眼熟……”在人影以谁也没有看清的速度突击到眼前并径直破开了包围圈冲出大门之后，那个作为突破口的大汉若有所思喃喃道。随即被恨铁不成钢的老板狠狠锤了一下，他有些委屈地揉了两下头，不死心道：“确实是有点眼熟啊，那身形和声音，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此时好像在哪里见过的秋玹选手被卡在了冲进战场的路上。
拦住她的是几个身穿帝国军服的士兵，各个身戴重型武器装备齐全。“警戒线已经拉起来了，”那个为首的士兵冷冰冰道：“为了自身安全考虑，普通市民不得入内。”
明明洛丝塔刚才就直接冲进去了。
几声老式猎枪不甚灵光的枪响声夹杂在装备精良的特制武器中间，而那个浑身穿大红大紫丝巾的女人正在人群中杀得淋漓。——仔细一看的话，她好像并没有完全在攻击军队的人。
秋玹：“……”
此时洛丝塔正在人群中杀得痛快，而无论是苏翠岚所带领的突击小队成员还是帝国派出的军队镇压势力，同时都开始对于这个新加入的搅屎棍一般的存在恶心起来。
在此刻的战局中，她真的活像一根搅屎棍，无论是哪一方这下子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介入而被打乱了阵脚。偏偏这个人武力值还高得惊人，双方一时竟也拿她没有办法。
该说什么。不愧是绝对中立？
秋玹看得咂舌，而挡在她面前的士兵则开始不耐烦起来。“你听清楚我说话了没有？普通民众赶紧撤离！”
“呃，我是秋玹。”
“……”
几个士兵对视一眼。
“人气投票我把我一半的票都投给你了！”突然间，一个处于队尾的士兵往前踏出一步，防护服下那张脸上似乎带着明显的兴奋。“你能不能先给我签个名，就签在我的智脑上，我好拿回去给他们炫耀！”
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带名人感受的秋玹：“……还是不要了吧。”
“啊，那好吧。”士兵失望地收回右手上的智脑，在确定了对方确实没有这个心思之后，重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毕竟还是要吃饭的啊。”
“兄弟们，动手。”
秋玹：男人。
子母刀出鞘，如今她再次手提双刀穿梭于人群，浑身上下都因为感知的融合而兴奋战栗。一种只有在之前开启了激化状态时才会拥有的酣畅淋漓的感受贯彻她全身，士兵每一个举手动作，跨步时下一步将会落在的位置都清清楚楚印在她脑中，甚至是包含了这一块地点的所有细节信息，由四散着“感知”的触角事无巨细呈报给她。
如果此时有人在旁边观战就会发现，当然了前提是眼睛要能追得上她的身形，在秋玹隐隐透着酣畅尽兴的狂热神情中，原本墨黑的瞳孔中又多了几分猩红，看起来简直就像是那天访谈日最后反杀墨放时所看到的那样。
但她本人并没有这种意识，融合了危险感应之后秋玹本身身体素质又被拔高着往上提了一个台阶。在这样平日看来略微繁杂的打斗中，她是真真正正多了几分畅快的淋漓。
好强。
真正交上手了那些士兵才发现，这个选手的真实实力比平日里在直播节目上看到的还要深不可测几分。他们凝重着面色已悄然按下了请求增援的对话按键，下一秒又一阵威力十足的爆破声猛然在这个方位炸开。
秋玹早在开始几个起落跳离了爆炸范围，未散尽的硝烟中，一身弹药的寸头突击小队长双指轻搭眉前朝她示意。秋玹从一旁的路障上跳下来，紧接着冲进了今日真正的战场。
“姐，到底想干吗？”
趁着一个空隙，从身边一个突击小队成员的身侧将洛丝塔射来的子弹斩断，秋玹略微无奈凑近两步，对着那个花花绿绿的人问道。
经过了相当一段时间的打斗，洛丝塔声音听上去竟也就只微微喘息罢了。“说过了，我不能站队啊，所以只能两边都象征性地帮一下了。”
“你管你那种行为叫帮忙？”好在，洛丝塔本人并没有想要攻击她的意思，于是秋玹还算放心跟在她身侧边打边说，“真想要中立的话就不要掺和进来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说过了，秋玹。我知道你找我来拍宣传片的目的，也能够预料到这支片子最后呈现在观众面前的是什么效果。”
在一片因为自己的参与而变得更加混乱起来的战场中，洛丝塔突然突兀无比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但我还是愿意去拍这支宣传片。”她说道，“因为将来，要走到我这个位置上来的人，是你。”
——“你将来会成为下一个我，我有这个预感。”
我能成为个什么啊。秋玹无奈心想，人家是年度人气选手，我是年度气人选手。
“投降吧。”
最后一炮，苏翠岚狂笑着轰响那片镇压士兵站着的区域，同时接踵而至的，还是第九突击小队队长那不要命的狂暴进攻。一时间还剩下的士兵们被她打得措手不及，急忙想要再呼叫人来增援，后一秒手握智脑的那整条小臂被侧方秦九渊尽数斩断。
“啊啊啊！”
士兵惨叫着倒在地上，尚且活着的士兵心知大势已去，纷纷十分惜命地抛下武器作投降状。
苏翠岚几近神经质地笑着——这人一打起来整个人都会处在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她肩扛火炮嘶嗬地念叨几声比了比那些士兵，突然想起了什么，炮口一转直指向秋玹的方向。
秋玹：“干什么，因爱生恨了还？”
苏翠岚啧了一声，强大臂力掰着晃了晃炮口指着那个浑身裹富贵艳丽丝巾的女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爷的场子也敢捣乱？告诉你，要么现在说出你的目的，要么爷一炮送你上天。”
秋玹：“劝你不要。”
苏翠岚哼笑：“也告诉你，别把爷的纵容当成你放纵的借口。”
秋玹的白眼直接送她上天。
她也不想去管了，几步走到在那擦着刀的秦九渊身边，后者凝神扫了一圈，在没有发现比起出门时增加的伤口之后神情看上去好了许多。
“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嗯！”
披着花花绿绿丝巾的女人从巨大护目镜之下打量了苏翠岚一眼。突然，在苏翠岚更加不耐烦的呵斥中，在所有人都认为她不会乖乖说实话的情况下，女人伸出修长手指，径直掀开了围在面上的丝巾。
“……”
人群中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像是被什么扼住了似的僵停了几秒。
第269章 很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秋玹回头看过去，短暂的怔愣后，突然就有些理解了那些倾家荡产只为洛丝塔垂怜一眼的人们了。
茶金色的瞳孔，摄人心魄。
“……”
本来杂乱喧哗的人群中此时没有一个人说话，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狂得不行的突击小队成员连带着上一秒还在叫嚣的苏翠岚此时脸上的表情傻透了，仿佛都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处于僵持人群中心的女人随手拨了把垂下的一缕碎发，抬起眼睫似是有些好笑。
“你们好啊。”
“……”
在亲眼见到了大海中摄人心魄的海妖塞壬过后，秋玹自认为单凭相貌来说这世间不会再有比那些海妖更加美丽的生物了。而洛丝塔，却又是人类历史意义上另一种所能达到的可能性。如果说塞壬是海上不可触及转瞬即逝的泡沫，那洛丝塔就是囿于人间的另一个太阳。
只是人们不可能真正捉住太阳，就如同即使现今的科技已经让人们能够自由行走星系，但太阳也终将不可能完全属于任何人。
“……我喜欢你！洛丝塔，我一直喜欢你，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因为你！”突然间，在死寂良久的人群中，一个声音大声喊了出来。那声音分贝过大，甚至因为情绪极端不稳而导致的破音颤抖，照理说在平时这样的行为会引来人群一致的反感，而今天出奇的，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她。
一个商业区被拦在外面的路人女孩子推开人群走到洛丝塔面前，想要往前伸出的手都在微微战栗。“真的是你本人吗，天哪……”女孩子因为极端情绪而面目涨红着，看上去竟像是要哭出来了一般。“从你第一期节目开始我就喜欢你了，2031一直到现在，你出席的所有活动我都会买票去，你的所有通告代言我都会买同款，我真的太喜欢你了，洛丝塔，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说……”
说着说着，她话语就开始哽咽起来，最后演变为彻底失态的嚎啕大哭。
而即便是这种时刻，她都始终没有敢抬起头来直视着面前那双茶金色的瞳孔一眼，往往只是在偶然对视之后就匆匆移开视线。
秋玹在一旁看得清楚，人群中抱着这样心态的，显然不止她一人。
原本对于两方势力当众动手而无动于衷只是看热闹的人群自从洛丝塔解下围巾的那一瞬间就已然失了态，围观着的起码百分之七十的人，无论男女，无论年龄，此刻看向这边的眼中无疑不带着一种甚至可以说病态的狂热。
洛丝塔将视线放到那个奔溃大哭的女孩子身上，她顿了一下，轻轻伸手将她拦在了怀里。
“谢谢你喜欢我，别哭了，好吗？”
女孩全身僵硬着像是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连呼吸的动作都带上了小心翼翼，生怕眼前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
而一旁人群从轩然大波到沸腾起来，他们用更加狂热的神情紧盯着洛丝塔，以及疯狂嫉妒着那个被她抱在怀里的女生。
“洛丝塔，你是我的信仰！”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任何！我爱你！”
“请你看我一眼吧，洛丝塔、洛丝塔、洛丝塔！”
“我的生命就是为你而存在的！”
不知道是谁开了一个头，紧接着人群如开闸洪水，疯了一般挤开被围住的警戒线往这边冲来。负责人小姐站在内圈皱了皱眉，拉了拉身边的苏翠岚。
“现在情况失控了，我们得赶紧走，不然之后军方的支援赶到就麻烦了。”
苏翠岚：“嘿嘿，洛丝塔，真好看嘿嘿嘿嘿。”
负责人：“……”
在忍无可忍地抽了第九突击小队长一巴掌并且一人一脚踹醒了那些尚停留在怔愣之中的成员们之后，组织成员勉强清醒过来，又恋恋不舍地往那边看了好几眼，就还算有理智地准备打道回府。
他们的这些人倒是还好，虽然背后可能也偷偷关注了什么洛丝塔全球粉丝后援会之类的，但还算有理智。
毕竟，如果是真的痴迷洛丝塔到一种极端程度的话，他们也不会选择来加入这种反政府反皇权的组织。
一瞬间那些狂热的粉丝将洛丝塔团团围住，如果不是知道洛丝塔武力值同样高得吓人的话，还真有点担心她会被这些已经完全丧失理智的人群伤到。
“秋玹。”
蓦地，一道清越声线就这样直直穿过人群传到了她的耳朵里。秋玹踏上阶梯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望去，才发现一瞬间随着洛丝塔的出声那些狂热粉丝的视线全都转过来牢牢钉在了她身上。
如果没有心理准备就这样一眼望过去的话还真有够吓人的。
她挑挑眉略过这些视线精准从人群中锁定了洛丝塔的位置，后者扬起唇角对她笑了笑。
那是一个足以令日月失色山河倾塌的笑容。
人们又开始沸腾了，后又有不知道多少带着恶意嫉妒的视线钉到了秋玹身上。
“三天后，我来找你，答应过你的事情。”洛丝塔说。
“行。”
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几近完美，常理来说现在应该都聚在一起庆祝顺利收工了，但此时此刻在返程的飞船上，反叛军小队的人大多魂不守舍地发呆，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急急忙忙打开自己的智脑开始不知道在操作些什么东西了。
简单与负责人小姐交代了一下与洛丝塔的会面，并且告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洛丝塔应该已经同意拍摄宣传片的信息。负责人小姐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连面对着苏翠岚时的态度也对应好上了那么几分。
秋玹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有些好笑，但随后又看看那些已经开始跟基地里的队员炫耀着自己今天见到洛丝塔本人的突击小队成员，她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去看秦九渊。
“你觉得洛丝塔怎么样？”
“什么叫怎么样……”秦九渊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而下一秒，他突然面色凝重地盯着秋玹看了一会。
秋玹：“就比如说她很好看啊……你干什么？”
秦九渊：“你觉得她好看？我不管，你说好了跟我在一起的，你不可以喜欢她。”
秋玹：……算了，我早该猜到的。
等到他们安全抵达基地后，已经是这一天的凌晨了。在简短做了收尾讲话后各成员就自行散去，秋玹本来是想着再去找一趟狄泽，得到的信息却是他还没有回来。
“但是资源区的战役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她有些奇怪，“我刚回来的时候都看到他们的军舰停在外面了啊。”
这次反叛军组织争夺资源区的战役中大获全胜，几乎先于帝国之前抢占了起码五个百分点的区域资源。帝国那边特别是以格蕾丝为首掌管第五资源区的贵族几乎要气疯了，现在主城不知道在怎么混乱呢。上前线的那些人回来的比秋玹他们要早一点，现在正聚在餐厅里大肆饮着庆功酒。
“狄先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处理。”少年板着脸有板有眼道，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好像他与秋玹从来都没有见过面一样。
听青白川说，当时在自己反杀墨放之后生死不明面朝下倒在地上，那少年情绪激动险些当场上演一个猛男爆哭，现在在自己好了之后倒是又拧巴起来了。
秋玹掀起眼皮瞥了一眼怎么都不肯与自己对视的少年：“你讨厌我吗？”
“我……！”他猛地像是要脱口而出，反应过来以后又硬生生收了回去。过了好半晌才闷闷地说：“你是个骗子。”
少年自己又近乎喃喃自语般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你在节目里都是演出来的，你是骗子，你骗了我。”
“所以你本来是因为我在节目中的形象才喜欢我的，并且不自觉自己将我在那些镜头里缺失的细节都以理想化的方式补充完整。但是后来才发现我其实根本就不是你理想中幻想出来的那个我，从而产生一种巨大的心理落差，所以才会讨厌我的，对吗？”
反正现在没事，秋玹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把话说清楚。
她其实并不反感这个少年，顶多就是觉得他有时候一种“你要按照我想象中的那种形象展示给我”的态度有点烦人。但其实后来想想，不仅是她，那些其他拥有着众多人气投票的选手，包括洛丝塔本身，不也都是活在一种由观众臆想出来的他们最喜欢的那种形象中的吗？
“我承认在节目里我是有演的成分，而你，你喜欢的只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自我补足的一个形象，再加上喜欢那个我演出来的形象。所以，我不是很能理解你们的想法。”秋玹看着眼前的少年，还算是耐下心来好言好语。
“也不是反对什么，但就是觉得，现在你们这的科技都这样了，如果真喜欢的话自己花个一点钱去定制个全方位合心意的虚拟恋人不好吗？何必要把时间和经历都浪费在一个你根本就不了解真实性格的人身上呢？”
“……这不是浪费，”少年沉默了好一会，才终于再次抬头直视秋玹的眼睛。“你根本就不理解，怎么就能这样把我的喜欢说成是浪费？”
“我今天见到了洛丝塔。”秋玹突然开口说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话题。
在少年的瞪视中，她干脆坐在了旁边的栏杆上，继续说了下去。
“我今天算是见到了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自己喜欢的选手有多么疯狂，你能想象有的人出租屋里贴满了洛丝塔的相片，不外出工作不社交不做别的事，每天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一个人。那人可以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洛丝塔，可以为了她提刀去伤害任何一个胆敢有一句诋毁的人，可以为了她举报一切自己看不顺眼的东西，仅仅只是因为那些东西上与之有着不一样的观点想法。”
“洛丝塔，因为我暂时还不了解她的为人，所以我没资格说什么，但是对于我自己，我是有资格说一些的。”
“你把你的喜欢，都给了一个自己心中臆想出来的最完美的形象。而事实上，其实在心里你也隐隐清楚着，你所塑造出来的那个自己最喜欢的形象其实是跟我有着出入的，但是你不愿意去承认这一点，不是吗？”
“你其实都明白的，你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来看看。”
“我今天跟你说这些，一方面是因为今天洛丝塔的事情确实是触动到我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不喜欢你的这种所谓的自我感动的喜欢，”秋玹挺认真地看着他。“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对于我自己的定位从来都不是放在什么起到引导作用的什么人气选手上面的。所以，我希望你能睁开眼睛来看看我，你不用知道我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只需要睁开眼睛从装睡中醒过来，就足够了。”
“……”少年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
“行了，谈心环节到此结束，就这样吧。”秋玹也没有指望一瞬间少年突然就被感化大彻大悟从此原地升华了。她从来不反对去追求自己喜欢的选手，但是其中那个底线的度量到底在哪里，每个人心里起码应该清楚。
解决了少年的事情，接下来就只剩下快要到来的年度总选了。
尚留在基地里的人们基本上要么回房间要么都去参加餐厅里的庆功宴了，秋玹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钢铁走道内，突然警惕回头了一下。
刚才在她身后，传过来一阵极其细微的脚步声。
她骤然沉下脸色，吸取上次在雨林瘴气中的教训，先低声把小璐给喊了出来以防万一。
这条走道在夜间是只开通其中两个方位的，所以那个人要想离开或是找机会偷袭她的话，只会选择拐角及交叉口的其中之一。
啧，也不知道那个少年是不是已经回房间去了，如果没有的话，按照来时必经的这个方向来说怕是凶多吉少。
第270章 别骂了别骂了
感知的触角在一瞬间高高立起！秋玹猛然绷紧肌肉，寒光一闪双刀出鞘。
交叉口的路径上，身形修长的男人轻声朝她打了个招呼，他身后，一道矫捷狐影一闪而过。
……
“你说人类真的能长成这个样子吗。今天到现场见到了本人才发现，原来所谓的惊心动魄是真实存在的。”摄影棚中，伊森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目光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那个站在中心的人。她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只是这样站在那里，本身就已经自成风景。
伊森以及他们这些行刑官的反应还算是好的。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组织里那些个颇为专业的摄像指导已经NG了不知道有多少次，只不过这次不是选手的问题，而是拍摄者的心神不宁。
当那双茶金色的瞳孔瞥过来直直盯着镜头的时候，就算原先不是洛丝塔的死忠粉也会不禁心神激荡。
太美了，美到像是在以肉眼直视太阳的光芒，美到生机勃勃又从容不迫，那种沉溺其中的陶醉无关乎性别年龄，美到忘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与隔膜。
青白川也同样抱着手臂在一旁啧啧称奇，秋玹盯着洛丝塔的方向始终没有说话。
“……麻烦大家了，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洛丝塔从容朝所有摄像组的工作人员打招呼，在那道身影走远了人们才堪堪从之前一种沉迷的心态中清醒过来，纷纷着手准备着后续无形战役的预备工作。
“你觉得我今天表现怎么样？”为了彰显基地的热情好客——当然了，表面上的——负责人小姐坚持要邀请洛丝塔暂留一段时间一起吃个午餐，没想到她一结束拍摄就直接直奔秋玹而来。
而如果是小璐或者其他还算熟悉秋玹的人在这里就会发现，此时秋玹脸上的神情绝对算不上好看。
“……不错。”她略微僵硬地回道。
青白川有些奇怪瞥了一眼，但碍于没自己什么事她还是没有出声掺和进来。
鉴于如今帝国那边对于这几次的惨败勃然大怒，所以盯他们盯得更紧了基本上找不到带洛丝塔出去聚餐的机会，所以所谓的请客吃饭就只是在基地食堂中解决。不过好在，洛丝塔本人对于这个提议并没有什么不满。
他们一进食堂就引来了所有人的视线。
准确来说，是所有人都在或明目张胆或自以为躲藏得很好地偷偷观察洛丝塔。
负责人小姐有些担心她会因此不自在，没想到洛丝塔大大方方地跟所有食堂的人打了个招呼，还带着半开玩笑的口吻让打饭大爷多给她打点菜。
大爷就差直接把菜桶整个打到洛丝塔的餐盘里。
她适应得真的很好。
秋玹坐在洛丝塔旁边，都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到越来越多匆匆结束训练就为了来食堂看一眼洛丝塔的成员们炙热的视线。
虽然不知道真实想法，但是她一直是在这样扮演好所有观众心中的那个完美选手形象，就好像第一次跟秋玹见面的时候身上裹大红大紫丝巾的人不是她一样。
但造成今日秋玹心不在焉的主要原因，却并不是因为洛丝塔，或者说并不全是。
手腕上的智脑弹出几条讯息。
出乎意料的，竟然是那个少年。
距离那天晚上的友好谈心环节已经过去了快要三天，期间少年再也没有来主动找过她一次或是再和她说一句话，秋玹原以为这小孩是看开了或者说是因为心里那点不可言说的东西被自己明晃晃揭露出来而感到不自在，他现在却以一种焦急口吻一连发了好几条讯息过来。
最上面的是一个页面的链接。
趁着现在大家的关注都完全放在了洛丝塔上面，秋玹点进了那页面。
由于参与人数过多而自动成为置顶的话题十分醒目地挂在第一眼就能看见的位置，那话题她曾经还当做娱乐与小璐分享过，是那个题目为“选手秋玹私生活令人堪忧”的揭露贴。而现在也不知道是那个用户又发了什么，下面评论清一色的“天呢竟然是真的吗，我不敢相信”，“本来还对秋玹挺有好感的，这下还是算了吧”，“我早就说过了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以前模仿洛丝塔讲话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变本加厉了，真是恶心。”
秋玹点开了最上面的一条回复发言。
仍然是那个叫做“洛丝塔的裙下臣”的用户，在一次最新的回复中，那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搞到了当初在《直播游戏》的节目中没有被播出的截图，一张张全是在没有乔在场的情况下秋玹的照片，给他之前所谓的推测大大增加了可信度。
而光是这些的话其实也没什么，毕竟这个时代民风开放，谁会去管你私下跟谁交往呢。真正将舆论掀起的，是那天秋玹与洛丝塔在破烂咖啡厅里见面的视频。
视频拍摄得挺模糊的，想来是因为怕被发现所以宁愿谨慎。但有细心的粉丝还是清楚认出了其中一个花花绿绿的人就是洛丝塔，更加好笑的是，洛丝塔当时穿得这种即使是在这个世界也相当审美成谜的丝巾，没过多久各大时尚圈的知名人士就开始模仿这种穿衣风格，最终演变为了商场里随处可见的时尚元素。
话题扯回来，在已经确认了上面两个人就是洛丝塔与秋玹的情况下，后期制作极为贴心地给这段模模糊糊的音频加上了字幕。整体呈现出来的效果大概就是，秋玹强行胁迫洛丝塔拍摄一系列对自己有利的宣传视频，在后者已经为难想要拒绝的情况下还更是大言不惭地放话说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成为下一个洛丝塔。
更加绝了的就是，就在这个视频放出来的下一秒，对此暂时不知情的反叛军组织就已经编辑好了洛丝塔刚才拍摄的宣传视频同步到了星网，于是这下子，所有的观众都沸腾了。
哪怕仍有细微的声音在质疑着真假，但大多数完全为洛丝塔冲昏了头脑的粉丝大骂着秋玹真有够不要脸，就是想要趁着洛丝塔的人气借机上位。
还是这句话，如果没有这件事情，那么秋玹就算当场在节目的直播现场上表演脱/衣舞也很少会有人来指责她行事放浪。但是一旦涉及到了洛丝塔，一旦那些狂热的粉丝们在心里认定洛丝塔受了哪怕一点委屈了，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起来。
秋玹的投票开始呈断崖式下落，所有人都在指责她应该为自己的言行而向洛丝塔道歉。而由于她盯视着智脑的时间太久，就坐在身边的洛丝塔靠过来轻声问了句“你怎么了？”
这件事情，不像是洛丝塔做的。
就算发视频的那个人用户名一看就知道跟洛丝塔脱不了干系，但目前来说只有可能是走火入魔的粉丝，而洛丝塔本人根本没有理由做这些。
但是那天在咖啡厅里，除了她们两个人在场，有机会拍到视频的只有餐厅老板跟那一群围聚着玩乐的社会人士。
会是谁呢？
是……吗。
接下来负责人小姐的收信箱也同样被这则讯息轰炸了，她紧盯着自己的智脑脸色越来越难看，后猛地抬起头条件反射地看向洛丝塔。后者被这样的态度弄得莫名，在了解了事件的经过之后同样一脸惊讶。
“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洛丝塔说话的语气也不像是作假。“秋玹，你先别担心，我们之后同时发布一条声明，先把事情压下来再说。”
秋玹在意的倒不是这个，她真正在意的是那天晚上那个人的话。
但如果真的是那个人做的话，前后矛盾双方都不得利，他到底图个什么啊？
“我先走了，有点事情要去处理。”秋玹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简单打了个招呼大步离开餐厅。
负责人小姐在身后喊着些什么，她暂时没空去管了。
“你……你先别担心，我们的人已经在想办法控评了，这段时间你先不要去回应任何东西。”走道上，少年抱着屏幕匆忙跑来，后者极其敷衍地点头，脚下步子不停。
“总之你先……”少年顿了一下，发现秋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你要去哪？”
秋玹道：“找狄泽。”
“可是狄先生一大早就出去了，他不在办公室。”
“那他在哪？”秋玹猛地回头看向少年，“目前为止大大小小的战役都已经结束了，今天也没有特殊的外勤任务，他能去哪？”
“狄先生总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啊，你冷静下来！”
“我现在很冷静，”秋玹步伐不停口吻淡淡。“我有事要跟狄泽谈，很重要的事。”
少年在一旁神情焦急得好像她下一秒就要直接把狄泽给抹了脖子，“这件事情我已经汇报给狄先生了，就是他吩咐下去让我们先把事态控制下来的。而且他现在真的不在，你就算真的……”
在少年戛然而止的语调中，秋玹一脚踹开了狄泽办公室的大门。
“……”
特制金属打造而成的门板撞击在墙体上发出令人心惊的巨响，秋玹收脚，脸上仍旧平静的神情中隐隐带上了点被压制住的暴戾。
“没关系，你先回去吧，实在不放心的话也可以等在外面，但是别让人进来。”她滚了下喉头，重新将门板用手拉回来合上，还算心平气和对看傻了的少年说道。随后，大门在少年眼前被重重关上。
“还真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生气的样子，挺少见的。”
宽大的办公桌之后，一个人影坐在全面贴合人体设计的沙发里背对着秋玹，手腕不停动作着像是在上下把玩一个小型能量球。
秋玹：“狄泽呢？”
“那个小孩不是告诉你了吗，狄泽有事出去了没回来，他让我来见你。”
“我能理解你选择了一个最好的站队方式，我也知道这件事跟你没什么关系。”秋玹平静看着那个背对着她坐在沙发里的身影，“但是麻烦你现在转告狄泽一声，告诉他，他是不是真的以为，把我惹急了我不会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事情来？”
“秋玹。”
那个人影转过来喊了她一声，诡丽狐狸面具下的视线直视着她。
“我要是你，我就会同意狄泽的合作。毕竟在那么多人里面，每年的人气选手就选男女十个，所以无论如何最终肯定有而且是大多数的人都会继续下一轮的人气总选。”
“不过是耽搁一年而已，对于我们这些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无止境的生命只是沧海一粟。而你能够从中获得更多的东西，要知道，哪怕是滞留在试炼场的第二第三年，还有很多人都不一定能够入选脱出这个世界呢。”
“莉莉，”秋玹也直视着那双狐狸面具下的眼睛。“我不知道狄泽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这样不遗余力地劝说我，但是我有我自己的选择。”
莉莉扭了下脖子发出清脆响声，两人视线对上，同时在心中明白了她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随后戴着狐狸面具的女人耸了耸肩，“随便你了，反正我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她说着动作灵活地从沙发上跳下来，也没走大门而是转身去了另一条暗道。
“到时候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哦对了，有一点倒是真的，狄泽现在是真的有事不在，所以你只能再等一会了。”
秋玹目送莉莉背影消失在视野，她呼吸一口布满了清新剂的空气，随便挑了一张椅子在狄泽的办公室坐了下来。
三天前的那天晚上，在走道里，她碰见了显然是从外面刚刚回到基地的狄泽与莉莉。
还没等她惊异着原来莉莉早就开始选择了站队替狄泽做事了，就听见下一秒，那个之前还口口声声说着“秋玹你是我们反叛军组织的旗帜”的男人笑了一下，语气诱导且残忍。
狄泽说：“我希望你能成为下一个洛丝塔，再说得更准确一些，你必须成为下一个洛丝塔——今年已经没有时间留给我们了，但是，明年的年度人气选手将只会是你。”
第271章 我劝伊森坚强
狄泽希望，秋玹成为下一个洛丝塔。
而狄泽这个身份本身，就足以让他接触到那些皇室不曾也不敢对外公开的秘辛。例如各大资源区与军事武器库的排布，例如胆敢从贵族手里抢人，例如皇室对于他们这几批前来参与节目“时空旅行者”的提防戒备。
帝国高层们大概也隐隐猜到了，这些来自于异世的行刑官外来者们，他们的目标大概都是一致的，且并不会在这个世界滞留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
所以狄泽开始担心了，他害怕秋玹与那些外来者们随时随地会离开这个位面，于是他的计划，他的“旗帜”方案，都将会被迫中止换人。
他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所以他开始利用舆论，利用这些行刑官们最在乎的人气投票，想要让秋玹继续当他所有计划的一个“旗帜”，想要把她留在这个世界。最起码，是留到明年之后。
一年的时间，足够让帝国的高层势力进行一次大规模清洗换血了。
而一年的时间，也足够让舆论偏向重新回到秋玹的身上。
秋玹一直在人去茶凉的办公室里待到晚上，直到负责人小姐发讯息来告诉她洛丝塔已经走了之后，那个名义上的反叛军首领才一副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样子姗姗来迟。
“呦，你怎么会在这里？”
狄泽褪去一身寒气走进办公室打开了灯，接着貌似被那个坐在黑暗里的身影吓了一跳。
秋玹抬起头，“我大概能猜到你为什么会这么做，但还是有一点没想通。”
狄泽将外套反手挂在衣架上，他内搭的里衣略微凌乱，甚至连上下的扣子都系错了位，看上去像是从某个场景中慌乱匆忙赶来的一般。
“什么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你难道认为今天那些针对你的恶言都是我做得不成？”
他拧眉，有些不认同地看着秋玹。“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把你扳倒了对我本人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不是吗？”
“我有一点没想通，”秋玹就当没有听见他否认的话语，接着说了下去。“根据你之前的表现来看你跟洛丝塔之间有着相当不可被调解的巨大矛盾，甚至可以说是彼此厌恶着的，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想让我取代洛丝塔的位置吗？可是这个位置谁都能坐，凭你的实力要想找一个完全忠心于你受你控制的下属也很容易，为什么是我？”
隔着一副看上去就相当奢华昂贵的镜片，狄泽双眼静静地凝视着她。“秋玹。”随即他喊了一声，“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我的确是想要让你取代洛丝塔的位置，但并不是因为我厌恶她。”
“这其中……有很多故事，我不想在这里赘述，但是，你真的知道洛丝塔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吗？”
他话语顿了一下，似乎是根本就没想要秋玹回答，而是自问自答般跟了下去。
“洛丝塔是欲望。”
“是你、我、这个时代的所有人，心中永不熄灭的欲望。”
……
秋玹躺在休息室的床上。
小璐坐在她身边正在吃一种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偷偷从食堂偷渡回来的面食，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老鼠明目张胆地在她耳边啃噬。
秋玹那被各方面加强了的五感却如同自动忽略了这噪音。
“你说，洛丝塔为什么要搞我？”
她睁着眼睛冷不丁开口，小璐嚼东西的声音一时停顿了一下，后又窸窸窣窣地响了起来。“可能觉得你一旦火了就会威胁到她地位吧。”
“但是她也希望我能够成为下一个洛丝塔。”秋玹又在脑中将那天在咖啡厅里与洛丝塔的所有对话过了一遍，“我直觉认为，她不是在说谎。”
“那就是那个眼镜男在扯犊子啊，就是想唬你让你替他继续干活呗。”
狄泽。
秋玹在黑暗中垂下眼睫，不久之前狄泽说话时的口吻神情仿佛还历历在目。
“我实话实说哈，事实上我觉着你再待一年参加明年的总选比较靠谱。”小璐手伸出去将面饼的屑屑往床外弹，一边嘴里道：“就一年的时间哈，也耽误不了多久吧，到时候你跟那个眼镜男联手你就稳了呀。而且还可以在这个世界多跟老秦再待一会，损失不了什么吧。”
“说得也是……”
熄灯后漆黑的房间里，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察。小璐坐在床边上晃了两下腿，突然回头去看她脸上的神情。
——太暗了没看清。
小璐撇撇嘴，意犹未尽地擦擦嘴想着过会等夜间巡逻的人轮班的时候再去后厨房一趟，她想着想着，蓦地动作停顿了一秒。
“对了我想起来哈！”她一惊一乍翻身去推躺在床上的秋玹，“我之前就想说来着，你眼睛是咋回事啊？”
秋玹上一秒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这突如其来的话。“眼睛怎么了？”
“你眼睛红了老妹儿，你自个儿没感觉的吗？”小璐语气激动得像是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就自从那次从莱姆村回来，打那个益智魔方男开始，你一打架眼珠子就飘红！”
是吗？
秋玹下意识眨眨眼，她确实是没什么感觉。想来应该是体术增强后的什么副作用之类的？她没有放在心上。
“不是什么大事，睡吧。”
“心挺大……”小璐上不死心地嘟囔，随后在身边那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中还是暂时放弃了再溜去厨房的想法。
惨白的贵族正焦头烂额地在智脑上处理什么文件，终于结束完一天的繁乱善后工作，他眉心皱得能碾死一只苍蝇，泄气一般闭着眼睛靠在了身后名贵的沙发靠背上。
手腕上智脑却再度响起令人厌烦的提示音。
莱尔·莱德毫不顾忌仪态风度地狠狠啧了一声，手中动作几近粗暴地划开了眼前的投屏。
惨白贵族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瞳孔都在紧缩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度震惊的事情。
他瘦削的身型站在原地沉默了好几秒，突然外套也顾不上拿步履匆匆着几乎是小跑着冲出了房门。
手中智脑上出现的屏幕也不过就是一条简简单单的讯息，来自于一个连头像都没有的用户，上面写着：兄弟，你们家保镖实在是太多了我进不来，你下来接我一下呗。
用户名来自：秋玹。
……
“对对对，老三你机位再摆过去一点，镜头往下拉，再拉，好，准备好了我们就直接开始。”
此刻，众人所处场地硝烟弥漫炮火轰鸣，不远处隐隐的爆破声响一声接着一声几乎没有停歇。这是临近城市边界的荒废工业区，又一次，帝国从先前的惨败中回过神来，开始不顾一切地进行着疯狂的反扑。
“青白川，诶对对，你到时候就这个角度挥刀。”经验丰富业务能力极强的摄像师正在进行现场指导，在这场战役中几乎所有投靠叛军组织的选手们都到场了，各个方位的摄像头也准备待续，随时可以进行又一场战争主题宣传片的拍摄。
虽然因为先前秋玹的原因，绝大部分洛丝塔的粉丝都在疯狂咒骂着她有什么资格来跟洛丝塔相提并论，并一致认为洛丝塔替反叛军组织拍摄的宣传片是因为被逼无奈。
而随后洛丝塔本人在官方频道发表了声名，澄清这件事情是她自愿与秋玹并没什么关系。
粉丝们的极端行为终于开始平复了一些，但还是有不少骂声认为洛丝塔这次的澄清也是被迫无奈，在心里自己很多戏地固执认为洛丝塔就是受委屈了。
而不管怎么说，同样因为这次事件，反叛军组织也在近期吸收到了不少新鲜血液。
星网上，因为相关人士的刻意引导，虽然组织是暂时摘出来了，但秋玹的骂名还是牢牢背在身上。
此时声名狼藉的主人公正在某前跟拍摄像师身边光明正大地浑水摸鱼。
本来秦九渊还在担心着秋玹会不会因为观众的某些言论而伤心难过，而后在看到那人该吃吃该喝喝比起这个组织任何人都要养生的心态之后暂时放下心来，但还是自以为巧妙谨慎地这几天都不在她跟前提起任何有关于这件事的话题。
秋玹也就假装不知道他以为自己不知道他在做这件事情。
十分钟后，还是同样来上前线的第九突击小队长忍不住了。
“我说，你到底干什么来了？”苏翠岚一个肩扛炮直接将面前的机甲轰上天，转过头狠狠瞪着划水都划出了一片海的秋玹。“你们选手摆拍的区域在那边，干什么非要来我们这里捣乱？”
“我陪我男朋友来，不行吗？”秋玹理直气壮。
“你……”苏翠岚脸上的神情从愤怒转变到不可置信，似是不敢相信在现今这样到处都是摄像机直播的情况下秋玹就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了。“你疯了？！就算私下里这么做，现在明面上你跟伊森可还是全帝国观众眼中的模范情侣啊！”
秋玹：“哦。”
“不是，你是因为观众受刺激了吗。”苏翠岚气得话都说不稳，先是又狠狠几炮轰走了过来袭击的无人机，咬牙切齿又顾及着什么而轻声轻语：“现在观众眼里本来你的口碑就有所下降，要是再坐实了你那些……”
秦九渊冷着脸将秋玹拉在身后，没说话但是冷硬的态度已经彰显了一切。
“爷、爷……你们两个……”像是真的被气恨了，苏翠岚肩上炮筒乱挥看上去下一秒就要不管不顾地在所有人众目睽睽之下杀队友，好在她还是冷静下来，往这边白了一眼几个起落消失在了这处。“爱咋咋地吧，爷不想管你们了。”
秦九渊抬手就着这姿势将另一台不长眼冲过来的无人机击落，再次开口话语中带上了点情绪。“你别放在心上，是那些观众不识好歹。不过……她说得确实是对的，现在到处都是摄像机，我们这样……”
秋玹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如果耳朵没有出问题的话，就这么短短一句话里委屈几乎要溢出来。
“那你想让我走吗？”她歪歪脖子，就这样看着男人的面容。秦九渊睫毛很轻很轻地颤了一下，他说：“不想。”
秋玹从身后拉住他的手，“那我就不走。”
摄像组的人转了一圈终于在某个角落里找到秋玹人，连忙将摄像头凑近了想要好好找个角度拍，却在后一秒隔着镜头看清了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
摄像师大惊失色，连忙将手中镜头转移，而这一幕却早已被别有用心的人截了出来挂在了星网上。
负责人小姐头都要急得大了一圈，连忙在智脑上疯狂让秋玹赶紧回来，后者神色平静地拉着秦九渊的手，另一手持子母刀站在硝烟弥漫的废墟上。
“怎么回事啊，秋玹旁边的那个男人是谁，是我眼睛瞎了吗他们是在牵手吗？？？”
“嗯？嗯嗯嗯？？？伊森？我劝伊森坚强？？”
“呵，之前不是早就有人说过了吗，那个秋玹本来就是这种货色，终于撑不到现在露馅了吧？”
“说什么呢，和平分手也说不定吧。无论如何，我等秋玹自己发声明才会相信。”
“说不定只是队友之间受伤了扶一下吧，被有心人拍成了这样而已，也不知道……呃，当我没说。”
“！！！”
“！！！！！”
炮火连天的背景中，轰炸机不断坠下冒出的火光里，高大的男人俯下身，以一种几近虔诚的姿态吻在那人嘴角。一瞬间，无论是叛军组织还是本来已经等着看秋玹身败名裂的军方势力，全都哑口无言黯然失色。
秋玹舔了下唇角，放下踮起的脚尖，像是才发现身后正对着她的摄像头似的，几乎是用气音笑了笑。“伊森，谁管什么伊森？”
“哦，原来你们也在直播呀。”她挑唇，冲着全球正在看直播的观众露出一个堪称婊气的笑来。“因为我一直在骗你们呀，因为我一直……在和伊森的跟拍摄像师谈恋爱，嘻嘻。”
第272章 你以为你在看什么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现在再后知后觉地站出来澄清什么都已经太过于刻意。
人群中一片死寂，甚至好像连背景滔天的火光炮响都安静了几分。
负责人小姐站在镜头之后死死握紧拳头，看上去如果不是因为现在镜头还开着就要直接冲上去把秋玹脑袋拧下来。
良久，帝国军方那边的负责人中有人在一旁大声问了一句，“秋玹选手，根据您刚才的发言，请问你现在是承认了与伊森之间都是在做戏吗？”
“是。”秋玹毫不避讳。
负责人小姐已经准备动手把她活撕了。
“哦，不仅如此，”秋玹转了一圈找到那个在人群中举着镜头问她问题的军方负责人，面上十分友好地笑了一下。“我跟伊森从一开始就是在做戏，因为某些人说这样能够获得更高的播放率。还有就是，那天伊森被人追杀我表现出一副很着急愿意同生共死的样子也是假的，都是骗你们的呀。哦还有还有，旌川告诉我莱德强制成为我的赞助人的时候……哎呀，我是不是不小心把莱尔·莱德的名字说出来了呀，嘻嘻莱德少爷真是抱歉呢。”
她语气做作，口吻中也带上了几分真假难辨的漫不经心。“你们这些人啊，真的知道你们现在在看什么吗？”
直播屏幕上收视率热度已经超过了上一次的《直播游戏选手访谈》，密密麻麻的评论飞一般滑过，有质疑有漫骂，但每一条几乎都在刚刚发送完毕的时刻被后续无穷无尽的评论刷了上去。
几架失控的无人机也不知道是属于哪一方势力，机身满载着弹药火器就朝这个方向俯冲而来。
虽然对此刻突如其来的状况瞠目结舌，一时间战斗的本能还是占了上风，苏翠岚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吼道：“危险！”
几乎是在她话语未落的瞬间，秦九渊背后两柄长刀出鞘，众人只来得及看见眼前雪白刀锋一闪而过，刹那间弹火爆破燃烧散发出的火药味与浓烟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那烟雾半遮微散，不知名材质的长刀交叠在一起牢牢固在了上方。那男人挺拔背脊之下，秋玹站在充斥着浓烟的废墟上，垂睫看着又一次死寂的人群。
“你们身边到处是水，却没有一滴水可以喝。”
她这样说着，又平静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语。“你们真的知道你们现在在看的是什么吗？”
“或者说，你们看到的始终只是别人想要给你们看到的东西。”
“自以为掌握真理，自以为于昏庸世人中独醒……什么东西啊，还不是时代娱乐下被人套上手脚的奴隶。”
“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
乃至她自己。
——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秋玹抬起头，眼前的亮光被头顶上投射一下的巨大光影遮蔽住，一艘中型载人战斗飞船，此刻稳稳停靠在这片早就变味的战场上。
“渊哥……跟我走吗？”她抬头看向手持双刀的男人。
后者眼中的神情一开始就没有变过。
“好。”
于是人群包括全球镜头后的观众眼睁睁看着那个上一秒还被认为会人设崩塌从而身败名裂的选手无比从容地牵着小情人的手走上飞船远去，只余下一地狼藉与众人在镜头背后傻乎乎的神情。
万里以外的基地里，狄泽正往暗格深处的地方收拾着几条颜色艳丽的丝巾，直播的投屏一直在面前播放着。他手中动作突然僵硬了一秒，画面中飞船轰然离去的影子已经微不可察了。
年轻隽秀的反叛军首领在暗室中坐了下来，良久，昏暗的房间里似乎传来一声幽然叹息。
……
“你确定你真的想好了？”
仪器精密的军用载人飞船中，惨白的贵族坐在奢靡豪华的沙发上，本来就因为长时间过劳而铁青的面色此时更加难看。
——尤其是看到某前跟拍摄像师见到自己也不行礼而是大马金刀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自己选中的赞助对象的旁边。
当然，关于这些“前尘往事”，当那天在五棱大厦秋玹一把将束身衣甩在莱德脸上的时候就已经可以落下帷幕，特别是在他手臂上不知何时种下的诡异黑色病毒图腾的虎视眈眈威胁下。
莱尔·莱德在心中大骂着自己为什么当初会瞎了眼看上这么一个选手，一边还是尽量不让自身浓浓疲倦显露出来。
秋玹正拧眉看秦九渊身上有没有刚才硬是要装逼抗炮弹而受的伤口，在意识到对方整体身体素质都好得不行的情况下放下心来，终于想起了莱德这号人似的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我要是没想好，着急的不应该是你吗？那你们可就又要孙子一样被叛军组织的人按在地上打再接着回去挨皇帝的骂了。”
莱德身边全能的管家终于打破了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格式化表情的脸，不赞同地站起身：“秋玹小姐，请容我提醒你……”
“你也坐下吧。”莱德打断他，感觉头更痛了。
他手指抽空滑了两下此前直播的评论，又将军方后台实时监控的数据给秋玹转过去了一份。“好吧，那我们就直接来谈谈后续问题……现在舆论方面，两极分化还挺严重的。”
秋玹其实大概也能猜到，事实上说白了，依然还是装睡的人自己愿不愿意醒来的问题。
有人大骂秋玹此番举动就是见自己行事败露所以破罐子破摔想要拉所有人下水，有人说她自己把自己推上了一个自认为“救世主”的高度不要脸地想要来控制舆论，有人说她真性情至少敢说敢作，有人说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秋玹但是因为自己更讨厌洛丝塔所以会支持秋玹，有人又习惯性地站在高地上居高临下地批判，有人谨慎持观望态度不想让自己卷一身腥。
其中倒是有一条评论，让秋玹印象很深。
那个用户名为“终不似少年游”的人说道：作为不方便透露的某节目前制作人来说，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们，事实确实就是这样的。即使是直播又怎么样，还不是我们想让观众看什么他们就只能看什么。太脆弱了，真的，无论是观众，是那些“大势力”，还是你我，其实真的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想起了那个总制作人菲比小姐。
秋玹曾经在大半个身子脱离了《直播游戏》之后，在演播大厅里隔着人群远远见过她一次，因为那个人的眼神太特别了。她看着秋玹，就像是在透过她看向曾经的自己，或许那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峥嵘岁月，只不过掩埋在了时间的砂砾中。
“快要结束了。”秋玹手指虚点了两下模拟投屏，对着莱德说道。
当然了，只是对于我来说，要结束了。
这话她含在肚子里没有说出口，身边秦九渊似乎是还在因为那句“莱德必须死”的话语不能实现而不爽，她拍拍秦九渊的手，目光放远在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上。
这个试炼场在他们离去之后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每个世界都有其发展的必然性，任何一个都逃不过这条定律。
世界本身会找到属于它们自己的轨迹。
……
距离秋玹与秦九渊齐齐被莱德“金屋藏娇”之后已经过去了快要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里秋玹不知道拉黑了多少前来骂人的组织成员，还勉强看在同是行刑官的份上回复青白川伊森那些人“别来多管闲事”。
星网上对于秋玹的评价依然呈现着断谷式的分层，有人把她形容成一个想红想疯了的妖言惑众传销头目，有人将信将疑已经开始默默在脑中重新摸索另一种认识世界的尝试。
但这些都和秋玹没有关系，她现在在这个试炼场里唯一关心的只有秦九渊和投票。
好消息是，毕竟黑红也是红，在经历了种种对于秋玹选手本人从未停止的热烈猜测质疑之后，她本来因为洛丝塔事件停滞不前的人气投票终于又开始往上增长，照这个形式看下去几天后的年度总选入选前十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而如今在厄尔庇斯病毒的威胁与表面上还算友好的合作之下，莱德与贵族势力也在为这件事情运作准备，毕竟他们财大气粗的，花钱雇人来刷刷票什么的也是常态。
只不过秋玹如今这样的行为就等于跟反叛军组织彻底翻脸，所以狄泽愤怒之下会做出什么反咬的事情来也是说不准的。
但是无论重来多少次她还是会选择脱离组织，就像之前对小璐说的，再在这个试炼场滞留一年其实也是可以接受的。——可以接受，不代表秋玹乐意。
洛丝塔也好，狄泽也罢，秋玹一直以来对这两个人的态度其实是有些微妙的。
说喜欢谈不上，说彻底撕破脸不死不休厌恶也不至于，虽然那个发视频的人肯定就是这两个人的其中一个。
平心而论，她挺欣赏他们。
不过他们无论哪个都貌似十分迫切地想要让秋玹成为下一个洛丝塔这件事情，就让人很奇怪。
洛丝塔或许是因为自己当腻了这种全民象征，不想要再过这样的生活，但是狄泽又是因为什么？
狄泽与洛丝塔之间，到底又有着怎么样的羁绊联系？
而在两天后的帝国年度人气选手总选会上，秋玹觉得她大概明白了。
对于各人来说都拥有着不一样意味的审判日终于来临。这一天外面真正的天气事实上是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的，只不过被帝国十分财大气粗地转移到了室内模拟外景场景，让“阳光”重新照到了每一个人的身上。
考虑到有反叛军组织的余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前来闹事，这场盛会的安保工作空前绝后的严谨，军队肃穆排成一列列在外巡逻，即便是装备精良的组织也很难闯入攻击。
设计精致诡丽的玻璃穹顶反射着宝石的光辉，场地来去之间都是衣香鬓影造型华丽的宾客。普通观众们则一如常态选择观看直播投影，反正偌大觥筹交错的场馆里到处都是机组的人——帝国什么都有可能缺漏，就是摄像机与镜头从来不会缺。
秋玹还算给面子的穿了一套勉强正式的服装，她光明正大地顶着所有人或明目张胆或暗自打量的视线挽着秦九渊的手臂走到选手的候场区坐下。接着就半点也没有参赛选手的自觉，俨然一副坐在选手区的观众姿态跟秦九渊小声讨论起了什么。
蹬蹬噔的高跟鞋踏地声响，许久未见的千层蛋糕玛丽安小姐挽着莱德的手臂入场。
秋玹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还没等她拒绝玛丽安入座在身边位置的建议，后一秒几乎已经在脸上写着“反叛军首领”几个大字的狄泽以及尚留在基地的选手也纷纷进入场地，也不知道外面的军队是怎么放的人。
莱德后槽牙抵着磨了磨，声线中带上了几分不满。
“年会暂时停战条约。”他简单解释道，“他们那边应该也不会让他们的选手错过这次选票，所以双方签订了暂时停战条约。”
整挺好。
秋玹对此不予评论，但这样并不能阻止后脚狄泽面带着笑容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地径直往她入座的这个方向走来。
“又见面了。”
人群的脚步在秋玹与莱德所坐的前一排停下，狄泽依然面带清秀笑容朝她打招呼，身边负责人小姐的冷哼快要响到天上，而青白川则一脸无所谓朝她点了点头。
机组成员已经悄然将镜头转到了这边，就想拍下昔日队友反目成仇的这一幕作为直播开场的热点。
双方人各怀鬼胎对视了一会，后又纷纷维持着表面上的虚假关系入座。
秋玹等了一会，一直等到皇帝陛下姗姗来迟，拖着一副看上去就很不美妙的病体讲完了冗长的致辞，等到主持人上台介绍着选会流程，也没有等到洛丝塔的出现。
洛丝塔没有来。
第273章 人气选手与气人选手
“万众瞩目！一年一度最激动人心拭目以待的全体盛会于今日拉开帷幕！”
本来，年度总选的主持人应该是由一直以来经验丰富的盖尔与罗兰两个人担任，而今年，由于《直播游戏》口碑已经彻底跌入谷底，连带着两名职业主持的生涯也受到了牵连。此时站在台上眉飞色舞的是另一名画着繁复妆容的男人，秋玹总觉得他有些面熟，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发现他是另一档搏击生存真人秀中的主持导演，在帝国法律没有限制直播业的情况下惯于逼迫选手口吞排泄物的那位。
秋玹皱了皱脸，将映在脑中的画面强行抹去。
在一大段冗长的开幕词以及现场热场互动之后，他们身边无论是选手还是贵族或是特邀的观众嘉宾都貌似十分配合，在那个主持人的带动下，总选会的气氛渐渐回升，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前几年选会的影子了。
秋玹想了想，探出身子拍了拍坐在前面的狄泽。
硬着头皮顶着负责人小姐与秦九渊明显沉下来的目光，她还是问了句：“洛丝塔呢，我没看见她。”
“她已经来了。”
狄泽回过头一如往常地朝她笑着，眼镜边框的反光在闪耀日光下忽明忽暗，一时间竟看不清眼中的神情。
秋玹坐回来，再次转了一圈后发现确实是没有洛丝塔的影子。
况且如果她来会场的话，现场无论是观众还是选手都会尖叫的吧。
她拉过一旁秦九渊的手，安静下来不说话了。
“好了，那么接下来，就正式进入本次年度人气选手总选环节！”
主持人动作夸张，他眉目飞扬转了一圈，看向手中的提词卡片。“请大家原谅我的啰嗦，让我再来重复一边，接下来即将有请到今年为止所有参与人气选票的选手一一上台致词。而同时，我们的全球投票通道在最后一名选手发言完毕之后就会彻底关闭，请所有观众做好准备哦。”
今年所有参与人气选票的选手一一上场发言。
秋玹眉心抽了抽，不算那些死在节目里的选手，光是来参与现场的估计也有小一百人，一个个上场发言的话又要耽搁蛮长时间。
她点开智脑上自己那一栏的人气投票，目前排在女选手中的第七位，算是一个比较靠后的名次。
机组的人依然找到机会就往这边几个方向转镜头，毕竟现在洛丝塔人也不知道在哪里，而几个比较有话题的贵族选手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都坐在了一起，简直就是上赶着往这递话题。
莱德默不作声点开智脑，给她传了一条信息。
投票通道截止，我们就动手。
秋玹挑眉，回了个：好。
好个啥呢，她在心中嗤笑。投票通道一截止她立马拍屁股跑路，到时候不管是帝国军方势力还是反叛军组织要是能拦她一下都算她输。
想到这里，秋玹又颇为惆怅地摸摸秦九渊的手背，想着下一次见面的话估计又要隔个一会时间。
这一幕不加修饰如实地通过对准的镜头落到观众的眼睛里，俨然就是一副秋玹连演戏都懒得再敷衍给他们看，直接毫不避讳地和野男人厮混在一起。其中不乏有之前为所谓的伊森与她的感情感动得热泪盈眶的观众气得牙痒痒，但转念又想起了三天前秋玹骂他们骂的话来，于是在沉默反思之余却总感觉更加生气了。
“……要走了吗？”
秦九渊同样像是没看到对准他们的镜头一般，轻声凑过去询问。后者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安慰了句：“没事，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可是……我要怎么做？”
秦九渊沉默一会，眉间的阴郁从一开始来参加这场选会就没有消下去过。“我要怎么找你，我该去哪里跟你再见面？”
“你不用来找我。”秋玹抬眼看着他，“我会去找你，一定会，除非你不想等了。”
她不知道作为支配者，秦九渊是经历了什么才会一次次地清空重置记忆来到试炼场，也隐隐察觉到了横亘在两人前方隐在深处不敢深想的巨大威胁。
但是，只要能够再次见到他，只要盘踞在秋玹心脏中的那团火焰依然攒动着，这条路也不是那么难走了。
她从来中立，她没有立场，她不会站队。
——“小姑娘，我是属于你这一边的。”
秋玹亦然。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是属于“他们”这一边的。
两个混乱中立的支持者，最终站在了一起，得到了他们最所期待的救赎。
舞台上，万众瞩目的灯光绚烂处，青白川一身华服立于其上，神情一如初见时那般傲慢而优雅。
“我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根本没有准备发言稿。”长刀红唇的女人睥睨着下方神情各异的观众，下巴扬起的角度漫不经心。“严格来说，到目前为止，我在这个世界只待了半年的时间，不过半年，也足以让我了解我想要知道的事情了。”
她眯起眼睛扫了一圈下方乌压压的人群，突然耸了耸肩。
“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我突然想起来在我来这里之前有个不算是人的东西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那么在这里我就把这句话送给各位——狂欢节愉快，祝大家，狂欢节愉快。”
青白川连一个像样的鞠躬收尾动作都没完成，下巴以微小的弧度轻轻点了点，就当做是打招呼，接着踏着高跟利落地转身下台。
现场气氛一时有些沉默，主持人此时突然上场，用夸张语调道：“让我们再一次感谢青白川选手的精彩发言！哦，要我说，这才是她呢，如果她突然给我整一出泪眼朦胧的感谢戏码我倒反而不习惯了！太精彩了青白川选手，我把我那一票投给你！”
台下人群才反应过来给她鼓掌，下一个伊森在众人掌声中整整衣领上台。
青白川落座，突然秋玹的智脑响了一声，是她发过来的信息。
青白川：叛军组织这边打算投票通道一关闭就动手，你自己准备好进门。
秋玹：军方势力也准备这时候动手，到时候我们就已经溜了。
青白川坐在她前面回了声哼笑。
之后的时间里，洛丝塔到底还是来了。她出现的时机十分凑巧，就正好赶上主持人在上方喊到她的名字。
甚至连无孔不入的摄像头都没有拍到她到底是从哪里出现又从哪里进入场地的，守在外面的军队发誓自己没看到洛丝塔从外面进门的任何轨迹，而无论如何，这个帝国的“象征”信步走上舞台，摄人心魄的茶金色瞳孔望着所有人笑了笑。
她嘴角上扬的弧度十分令人感到似曾相识，包括那双几乎一模一样的茶金色瞳孔。
秋玹坐直了一点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洛丝塔。她身前的座位空出，好像上面从没有坐过人一样。
在绝大多数人痴迷的视线之下，洛丝塔平静开口。
相对中性磁性的声音十分平淡，她说：
“我们身边到处是水，却没有一滴可以喝。”
秋玹明白了。
说完这句话，洛丝塔没有再看下面观众的反应，如她上台时那般悄然无声地走了下去。被囿于人间的太阳的光影彻底消失在幕后的阴影中，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场馆包括直播的评论，一片死寂。
原来如此。
秋玹摇头轻笑两声，一时间脑中狄泽的身影与洛丝塔重合起来。一模一样的茶金色瞳孔，一模一样的笑容，一模一样的话语，一模一样的，对于“洛丝塔”身份的厌倦。
一个代表着帝国无穷无尽“欲望”的选手，隐藏身份一步步爬到“狄泽”这个位置上来，又用了多少时间呢？
秋玹突然在满目死寂的场馆中站了起来，双手拍着鼓起了掌。
一个人的清脆声响显得有些滑稽，台下的选手与贵族齐齐转过头来看她。秋玹按下了秦九渊想要起身的动作，鼓了一会掌后抬步走向了舞台。
主持人因为这一连串突发事件也有些怔愣，看到她后勉强想起了自己的职业素养。“啊……秋玹，呃、啊对对，秋玹选手是我们本次选会发言的最后一位选手，请各位观众们做好准备，投票通道马上就要关闭了！”
秋玹站上高台，一瞬间眼前看见的场景与方才狄泽、或者说洛丝塔眼中的重叠。
与此同时，帝国后台工作人员正大惊失色发现原本代表着选手“洛丝塔”的人气投票突然被全部清零了，不仅如此，连这个选手身份的主人都彻底空白一片查无此人。
秋玹说：“我得说，我从来都不喜欢这个世界，也不喜欢这个世界里的一些人。”
她顿了顿，垂下的眼睫轻轻往上抬了抬。“不过总的来说，其中有些人还是让我挺欣赏的。仅此而已了，鉴于之后你们大家可能都要有一场硬战要打，我就不在这里多耽搁大家的时间了。——祝各位，狂欢节愉快。”
投票通道中止了。
莱德猛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拔出了腰间佩戴着令牌，大声命令着。与此同时，早就围守在门外待命的军队猛虎之势破门而入，在不知情选手的惊叫下，枪炮弹火声响不绝于耳。
帝国最耀眼的太阳披着一身黑衣，茶金色的眼眸在人造阳光下熠熠生辉。
“给我杀。”她拍拍手，下一秒难以计数的黑衣反叛军组织成员蜂拥而入，片刻就与军队战在一起。
在金鼓连天的硝烟弹雨中，秋玹微微前倾身子，像模像样地朝着底下混乱尖叫的人群做了一个谢幕的姿势。
再见了，从此以后这世界的一切，与她无关。
至此，秋玹，星网年度气人选手，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
至高天的万界轮转，属于时空位面碎片的夹层里，梦魇飞速掠过的身形突然停顿了一下。
那团模拟出来的紫黑色迷雾似是侧耳倾听了几瞬，紧接着中心处传来熟悉的自带声卡的低声喃喃：“死亡……对了，那刀，那空间，那是死亡那老家伙的亡灵空间啊！但是小屁孩怎么会……”
话音未落，由之幻化而出的黑雾下一刻却彻底停留在了原地。
“啧……”
“陆行舟”模样的神祇停在祂面前，笑得乖张肆意。“乖狗狗这是……要去哪啊？”
如果此刻梦魇幻化而出的是人形实体的话，怕是脸色已经要黑得与本体迷雾一个色号了。祂咬牙切齿，“欺瞒……”
……
属于死亡的无尽死域中，一个人形张开双目。
他的动作似乎是有些僵硬迟钝，怪异得就像是卡顿的机械忘记在关节处上润滑油一样。随着那人一步步触目惊心的动作，骨节碰撞声响也咔咔传来，让听的人都不禁担心他下一秒会自己把自己给弄散架。
好在，简短的僵持之后，人形的动作恢复了至少是正常人类动作时应有的水准。
人形抬起头来，虽然无尽死域中没有过于明亮的光线，还是能清楚看见他嘴角上拉的弧度。
他在笑，一声不吭地狂笑，笑容疯狂而病态，笑到最后刚刚恢复的身体都开始大幅度疯癫地颤抖起来。
似乎是这动静惊动了其他人，一个看上去像是正常人类的胖子小心翼翼凑过来，轻声轻语道：“您醒了。”
下一刻那人肥大的身躯被几道液态金属化成的利刃从中穿透，胖子整个人被钉在半空中，喉咙里发出嘶嗬的呻吟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把他惹恼了。
人形终于停下疯癫的狂笑，他抬头凝视着像只巨型青蛙一般被钉起来贯穿的胖子，语音轻柔：“看到了没？”
“什、什么……”
那人拉开胸膛处的衣领，左边心脏上方的皮肤上，刻印着一道长而深的刺痕。
“你看到了没？”他又轻声问了一遍，“她把刀捅进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不是很漂亮？”
胖子已经听不清他的疯言疯语了，极速的血液流失与剧痛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那人挥手，胖子软趴趴地倒在地上，他也没有去管。
“……不过我倒要看看，她身边的那个支配者，——到、底、是、谁。”
第274章 美女荷官在线发牌
绝境，扶海赌场。
秋玹面色凝重地坐在赌场外围的靠中心处，有些想不明白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半个小时前，她以年度气人选票第四位的成绩脱离了“沉沦”试炼场，刚一踏出传送门就被一个穿着清凉的女人嬉笑着拉入外围中心，正当她想着是不是有人认出来赏金榜上的人像时，她在繁弦急管乌烟瘴气的绝境知名赌场中看到了几个熟人。
之前作为新人被按着头扫盲的时候，秋玹也知道，绝境一共六个传送点，每一次所抵达的地点都是随机的。
比如说她第一次回来时候的绝境入口，比如说她被霸天与抱琴同时追杀的梭哈草原，再比如说现在的扶海赌场。
不过这一次，苍梧可就不会提前派人过来接她了。
“呦，瞧瞧这是谁。”身形健壮的男人先是眯着眼睛往这边看了好一会，待终于确定了那个正在与赌场女郎拉拉扯扯的人身份之后，他不可思议地起身大步赶了过去。
“姐姐，我真的没有钱办卡，你放过我吧，行吗？”秋玹推着手跟那名拉她进来的赌场女郎打咏春，一边头都有些大了。“我不是进来消费的，只不过传送门刚好开在这里。”
穿着清凉的女人高高挑起眉，语气间也不复之前的刻意甜腻。“怎么，你是想要赖账不成？再说了，就算你不消费，那我的小费总要给的吧，刚才可是我把你领进来的！”
“是你硬拉我进来的！”
“呵呵，你再这样我就叫保镖来了！”
焦关城停下脚步，神色古怪地站在一边看了一会两个人同时面目狰狞地打咏春，半晌，他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正在拉扯着的两个人一齐转头盯向发声处。
秋玹：“……”
焦关城摸摸鼻子，转向那赌场女郎，“给，小费我替她给了，你去忙吧，这里不需要了。”
女人掂量几下手心里的通行币，面色总算缓和下来，当即毫不犹豫地扭着腰转身离去了。
秋玹现在看起来像是想要与她一同离去。
“说说吧，……阿芙？”焦关城转回来看她，话语间的不可思议毫不掩饰。“你不是死在船上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秋玹：“说来话长。”
焦关城：“态度好点，你还欠我钱呢。这样，你告诉我就不要你还钱了怎么样？”
秋玹：“我跟卡桑卓勾搭上了然后她看我有天赋十分喜欢我于是利用她的起死回生之术让我秽土转生。”
焦关城：“……？”
“我说得都是真的，随便你信不信吧。”秋玹从沙发上站起来，好似毫不在意地侧身对着焦关城。“我得回去了。”
“……”
焦关城沉默一会，“我看到你在赏金榜上，秋玹，是你的真名吗？”
秋玹动作停顿了一秒。
“是亚度尼斯发的赏金，不知道你是哪里得罪他了，总之自己小心吧。”
秋玹径直步向赌场大门，什么也没说潇洒朝身后焦关城挥了挥手，脚尖点地走了出……没走出去。
“……”
“……”
秋玹面色凝重地坐在赌场外围的靠中心处，有些想不明白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焦关城似是不忍直视地抬手掩面，两个人被几个肌肉虬结的壮汉架着，面面相觑。
“这就是你说的，替、我、还、钱？”秋玹咬牙切齿瞪着焦关城，后者抬眼望了一眼穿着清凉正在朝这边唾弃的女郎，自知理亏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呃，我这不是昨天玩的太忘我，这不，家当都输光了，用假币也是迫不得已吗……不过我可都是为了你啊，你别不识好歹，不是我的话你早就要被人绑起来了！”
周围的赌徒对于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毕竟作为绝境最负盛名的赌场，每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不计其数。众人只会以为这两个人是出老千被发现或者赖账不还，根本就没人会在意两个普普通通行刑官的生死。
他们的通讯器在第一时间就被收走了，现在也没有办法联系到公会的人。
秋玹被控制住动作，又气不过地踢了焦关城一脚。
“给你们两个选择自己选吧，”女郎吸了一口旱烟，翘着腿坐在一旁昂贵的沙发上。“用你们的身体来抵债，或者，死。”
秋玹：“不了吧。”
“你以为我在和你商量？”女郎猛地起身，口中的烟雾全都喷在秋玹身上。“你不知道扶海赌场的背景吗，也敢来这里闹事？”
秋玹：“是他给你假币来戏弄你的，你让他用身体还债。”
焦关城：“你看我长这样也没人看得上我啊，还是让她还，保你们生意翻一倍。”
“既然你们都这么热情，不如就一起吧。”女郎直起身子，好整以暇看了一会两个人在眼皮底下再一次打起了咏春，耸肩笑了笑。“好让你们知道，在扶海赌场闹事的后果。”
……
“说真的，刚才我给你使眼色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动手？”秋玹穿着跟那个赌场女郎一样的清凉短裙，面无表情地站在赌骰子台桌旁边。焦关城就站在她旁边一臂以外的距离，现在正在黑着脸想把自己的超短裤往下拉一点盖住肌肉虯结的大腿。
他闻声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秋玹一眼，“你知道扶海背后的势力吗就敢这么说，不然你以为这家赌场又是怎么在一群无法无天的刺头行刑官里面开到现在的？”
对面负责来管理他们的荷官狠狠瞪了两人一眼，示意按规矩来别出声。
两人闭上嘴。
“3个二，我赌3个二，怎么样，谁敢跟？”台桌上，一名喝得醉醺醺的壮汉拍桌子大笑，随后，另一名装扮富态的女人笑了笑，道：“4个四。”
“4个五。”
突然，闹哄哄的围观人群里一声清越女声响起，随着手腕倒扣的动作，又一个不速之客加入了进来。台桌上的其他人闻声盯着那人看了几瞬，也没有吭声。
“6个三。”壮汉继续道。
“哈哈。”面容清秀却带着一股子狂气的女人抬脚翘上了另一张矮桌，“7个五。”
富态女人沉下脸色，“8个五。”
“哦，你确定？”
女人稍稍前倾了一点身子，鹰隼一般桀骜双目紧盯着对面的人，那人咽了口口水，故作镇定。“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开吧。”
“好啊。”女人收回视线无辜状耸肩，突然视线一转看到了什么，兴味挑挑眉。“新来的？”她朝那个方向招手，“那么来吧，你过来给我开。”
秋玹踹了焦关城屁股一脚，“听见没，她让你去。”
女人：“我说的是你。”
焦关城：“哈。”
秋玹顿了一下，后者毫不掩饰打量过来的目光越发兴味，对面的负责人还在不停对她打眼色，她面无表情的臭脸终于松动一下，换上了被迫营业的笑容。
秋玹走到那女人身边，抬起手腕就想要往桌上放。
女人伸手，一把握住她手腕。
“让你这样揭了吗，还没吹气呢。来啊，给我吹口仙气，如果赢了就给你奖励，怎么样？”
焦关城在旁边憋笑到身体都在发抖。
秋玹在心里翻白眼，还是勉强营业，极其敷衍地往骰盒上呼了一口。那样子不像是在吹气，倒像是往上吐口水。
醉汉：“……”
女人却没有在意，神色淡然地拉着她的手揭开了骰盒，4个五。
醉汉与富态女人同时黑着脸揭开骰盒，女人轻笑一声：“承让，承让。”
醉汉猛地掀翻旗盒站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冲，一旁负责人早有准备，拍了两下手，赌场打手便从各个方位涌出几下将其制服在地扭断手骨。
醉汉痛得在地上大声翻滚呻吟，负责人来到女人身边恭敬一鞠躬，道：“按照规矩，他现在是您的了，任由您处置。”
“直接带下去吧。”
女人轻轻点了点手指似是不过多在意，紧接着她抓着秋玹的手拉到自己身边，轻笑道：“宝贝，这次可是靠你才赢了，想要什么奖励？”
秋玹：“帮我还钱。”
“小事，”她朝一旁的负责人招招手，随后身后鱼贯而出的黑衣人手捧着一箱箱钱币围靠上前，将身边围聚着看戏的赌徒惊了一跳。“她欠了多少？”
负责人公事公办地拿出名单：“算上工作套装，一共是十三点五个通行币。”
女人：“……”
亲眼看着黑衣人以略微僵硬的动作往箱子里数了十四枚钱币，然后交给负责人说了句“不用找了”之后，负责人笑容标准地又一次鞠躬，拿出记录秋玹的名单将她从赌场还债人中划了去。
至此，秋玹重获自由身。
她一把扯下头顶上戴着的赌场兔耳朵，想了想移动到焦关城面前，当着他的面拿起一旁的骰盒往上面吹了好几口气。
焦关城：“……”
“再见了您嘞。”
秋玹直接转身往赌场外走，身后那个不知身份的女人却挥开所有保镖跟了上来。
“认识一下？我是怀桑。”
“秋玹。”
“秋玹？好名字。”
“行了，别说客套话了姐妹。”秋玹脚步不停，“今天的事谢了，只是我真得走了。”
怀桑背着手跟在她身边，身边似乎是有极小部分的赌徒宾客认出了她的身份，始终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打量想要上前攀谈却没有不敢的样子。
事实上在那些黑衣人十分财大气粗地搬出几个金箱子的时候秋玹就隐隐猜到了这个叫怀桑的女人身份不简单，但是无论如何，这和她都没有关系。她每一次在绝境中转的时间都不会太久，平时的训练及补给都恨不得匆匆做完赶往下一个试炼场，就更不会多花时间再来这个什么扶海赌场玩乐了。
“那好吧，”怀桑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遗憾。“那你下次再来扶海的时候直接跟他们报我的名字，可以优惠。”
秋玹背对着朝她挥了挥手。
“怎么样，她回来了？”
赌场昏暗妖异的灯光下，一个高挑的金发男人像影子一样游移到怀桑身侧。女人瞥了他一眼，“嗯，她这次的传送地点是赌场，还算是凑巧。”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急什么，马卡斯。”怀桑转回身子，伸手从一旁的酒柜里拿了瓶不知名的酒。“如果没猜错的话她这应该是刚进行完第五个试炼场吧，那么距离下次试炼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怎么都够我们动作的了，何必要打草惊蛇。”
“随便你，不过她这过试炼场的速度也是够快的。”金发男人马卡斯同样耸肩坐下来，“不过说起来，息寒亭应该也是同时走的吧，怎么现在还没回来，该不会折在里面了吧？”
怀桑没说话，晃了晃酒杯兀自抿了一口。
……
等到秋玹再一次因为记不清临渊的路线而七拐八绕走了好几遍弯路之后，终于又一次，她略微有些喘气站在临渊的大门前。
照例识别完身份，秋玹推开门走进去，照例看见了大厅里正窝在一起打游戏的白发与姜姜。
她沉默一秒，“所以你们的角色设定就是确保我每一次回来都能看到你们在打游戏是吗？”
缩在沙发上小小一团的女孩子从屏幕上抬起头，看到她时挑了挑眉。“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不知道吧，苍梧在看到你留下的纸条之后都快气疯了，这几天都一直在念叨你。”
“也还好吧。”这次进门秋玹特地留意了一下中心的那块电子投屏，在确定了这次上面总算是没有自己的黑白遗照以及PPT追悼模板之后放下心来，抬脚往自己的房间里走。
“对了，江北鹤跟白禾溪有回来吗？”
“老白还没回来，鹤鹤……”身边白发安慰地拍拍她，姜姜耸了耸肩，道：“人回来倒是回来了，就是一身伤，昨天勉强是救回来了，人就在房间里。”
秋玹蹙眉，脚下步伐硬是转变了个方向往另一头走去。
楼下大厅的沙发上白发愣了愣，“我刚没来得及开口……你说她干吗穿一身情趣兔女郎装，这也是试炼之一吗？”
姜姜耸耸肩，继续将注意放回眼前的屏幕上。
第275章 锒铛入狱
秋玹本来已经做好了推门看见江北鹤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的准备。这时她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进去，然后江北鹤就会感动地从床上勉强抬起一点头，虚弱地说着：“我就，咳、知道，还是你最好了……秋玹，你就是我在临渊最好的姐妹！”于是秋玹就顺势握住她的手让她安息，在弥留之际江北鹤就会哽咽着把自己的所有装备遗产都交由她来继承含泪舔包。
秋玹酝酿了一下情绪，推开门。
江北鹤：“……”
秋玹：“……”
苍梧：“……”
满头粉发的女人确实是躺在床上，露在外面的手臂上也确实插满了营养金属导管，不过此时容光焕发神清气爽看上去比她还要健康。临渊的会长苍梧正在把餐盘上吃剩下的肘子倒进垃圾桶，闻声望过来时整个人都怔愣几瞬，后僵硬着移开视线。
江北鹤：“还是算了吧，虽然……咳，但我不好这口。”
秋玹顺着她目光看向自己身上的清凉赌场套装，嘴角神经抽了抽，从随行空间里摸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
苍梧总算把目光重新转回来，并且微露怒容算起了账。“秋玹？你怎么回事？还好这次回来了，之前为什么要这么赶着去过试炼场？每一次试炼的跨度难度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什么试炼？”江北鹤坐在床上漱口，闻言有些怔愣，一头张牙舞爪的长发又变成了亮橙色。“秋玹？嗯？你是又自己跑去过试炼场了吗，就在我走之后？不是……是嫌自己命太长是不是，非要死在试炼场里才乐意？你自己去看看绝境有哪几个行刑官是像你这样的？”
感觉又给自己找了两个妈的秋玹：……
好说歹说之下，终于让两人勉强接受了自己是想要尽快提升能力这种理由，秋玹终于得以被放回自己的房间内，颇为疲惫地长舒一口气。
而接下来的日子，她过得就不是很舒心了。
虽然勉强接受了她的理由，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秋玹这种一个接着一个不断过试炼场的行为。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只要是临渊的成员谁有空，都在苍梧的指示下片刻不离地轮班盯秋玹，就差做到在厕所里也盯着就怕她一个不注意从管道里爬出去。
秋玹无言，在这几天里只好乖乖待在临渊，成了模拟场地训练室的常客。
半个月后，似乎是看她这几日心态平静祥和暂时歇了想法，成员们的盯梢松懈了一些……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秋玹无言看着围靠在训练室门外已然伤势大好的江北鹤，话语无奈。
“姐妹，非要这样吗？”她颇为心累，“我是有把握了才会去的，又不是去送死。”
“你有把握个屁。”江北鹤毫不客气嗤笑，“你那套说辞也就能骗骗苍梧了。我说真的，先不说你不是急功近利的人，那么我是真的奇怪，老白这么做是因为心里那个永远过不去的执念，你又是为了啥？”
秋玹理直气壮：“我也是为了执念。”
江北鹤：“你有个屁的执念，早日被挂上追悼PPT的执念？”
“我不要跟你讲话了。”
“啧。”
“喂，等会跟我去一趟铸匠铺子。”江北鹤突然拉住她领口，“苍梧那家伙定的货到了，你陪我去取一趟。”
铸匠，赫菲斯托斯。
自从上次回绝境答应了他的三个试炼之内拿出等值的东西不然就把火炮拱手送人的要求之后，秋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现在距离三个试炼场还剩下两个，也不知道在哪里还可以获得与海神心脏等价的东西。
“行啊，走吧。”
她大概收拾了一下东西，跟着若有所思的江北鹤走出临渊的大门。秋玹眯着眼睛看了一瞬绝境终年白昼的阳光，突然就有些沉默。
已经半个月了，由于绝境的特殊性，他们不可能在这里看到黑夜，目及之处只有无穷无尽的白昼光芒。
她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到过黑暗。
秋玹沉默下来。
在她身边，江北鹤往这里瞥了一眼。
“啊，怎么会突然那么累啊！”蓦地，身边七彩发色的女人做作地大声感慨了一句，没等秋玹投去疑惑目光，她又兀自自说自话换了另一条远路。“唉，可能是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吧，我就知道，圣殿那群见钱眼开的牧师，他们根本就没有给我认真治疗！”
江北鹤：“听说赛博朋克区新上了一批疗伤仪，我要先过去看看再去铸匠赫菲那里。”
秋玹愣了一下。
江北鹤貌似不耐烦地转身瞪她：“赶快跟上来啊，我这伤患都比你走得快！”
她看着女人重新背过去的一头绚烂红发，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
然而在走向赛博朋克区的路上，秋玹看见一个姑且能算是认识的人。那高挑的男人一头金发，自从她们出现在视野中后，就丝毫不加掩饰地明目张胆地坠在后面跟了上来，好像完全不怕被发现一样。
江北鹤皱眉，往秋玹身前伸了只手。
“马卡斯，”金发男人马卡斯作为自古与临渊对着干的抱琴主要成员，江北鹤自然是认识。“你来干什么？”
“别那么警惕嘛，我又不动手，只是看到你们好奇想要跟上来看看罢了。”马卡斯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嗨，你好啊，秋玹？是叫这个名字吧，你们准备去哪啊？”
秋玹面色往下沉了一点。
她与抱琴公会的不对付从息寒亭将她出卖给公会开始，同样也是息寒亭，抱琴的人知道了瘟疫把病毒种在秋玹身上的事情。而这样一个具有威胁的新人却没有选择加入抱琴，反而加入了老对头临渊，这也是为什么抱琴的会长亚度尼斯会给秋玹发赏金的原因。
而现在马卡斯的出现，怎么说都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别激动啊，我真的就只是过来打个招呼的。”顶着江北鹤愈发不善的目光，金发男人似是妥协一般摆了摆手，看上去有些无奈。“好吧好吧，我不跟着你们总行了吧，我就站在这里不动。”
语罢，他脚步真的停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看着了。
江北鹤发尖染上警惕的红色，突然扯着秋玹转身就跑。“快，你现在立马去事务办理中心，我给临渊发信息！”
秋玹明白她的意思了。
两人在赛博朋克区飞速穿梭着，光怪陆离的街区电子灯与数字投影歪斜洒在她们身上，连面部也被数字朋克染上了几分诡谲的光影。秋玹一刻不停地往中心大厦冲去，几乎是在刚进门的瞬间就锁定了一个人像投影机器人让之给自己传送。
投影人像：“请问您确定……”
秋玹匆忙打断：“我进下一个试炼场，确定传送。”
“好的，正在为您匹配信息……匹配完成，确认传送。”
快点快点快点。
也不管碰不碰得到，秋玹几乎是扒着那个投影出来的全息投影数着秒数，终于，她脑中一晃又要进入那熟悉的候场室，却在最后时刻听见了身边一道清越女声。
“我确认跟随行刑官秋玹进入试炼场。”
是谁？！
在进入的最后一秒，秋玹错愕回头，那女人也似有所感地抬头朝她笑了笑，一如半个月前在扶海赌场为她还清欠着的十三块五时那样。
怀桑。
她竟然是抱琴的人。
眼前最后的画面消失之前，秋玹这么想到。
……
“嫌犯秋玹，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秋玹双手都被戴着特制的禁锢器，看造型倒是有点像是上一个世界在莱德那里戴过的一样，而且同样的，能力都被限制住，她挣不开。
而真正让她在意的，除了那个在最后关头跟过来的怀桑，还有这个试炼场的信息。
在过场之前，每名行刑官所能获得的信息是极少的。唯一能够知晓的，便是试炼场的名称属于者。
死亡。
这一次，她要经历的是死亡的试炼场。
关于支配者死亡，其实在秋玹印象中出镜率还挺高的，想来应该是个比较有名的支配者。在山庄的最后“陆行舟”曾经提到过死亡以及祂的死域，而在后来的绝境生活中，也不乏碰上过几个“死亡”的行刑官。
——基本上大多数都是疯子。
白禾溪曾经语重心长地叮嘱她最好不要与死亡的行刑官对上，如果实在迫不得已了，那么千万不要犹豫，先动手杀了对方。
因为他们大多行事无常全凭喜好，绝大多数是嗜杀主义力量至上的绝对拥护者，且动起手来都残忍无比毫无底线，是冷血的疯子。
这让秋玹想到了赵以归，当时在船上的时候没人问过，后来想想他大概有很大几率也是死亡的行刑官。
不过那又怎样呢？反正无论他是谁，现在也早已归于死亡的怀抱。
秋玹回过神来，将视线从自己手腕上移开，去看那个坐在高处跟自己讲话的法官。
大概是法官吧，看那个中年男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倒是比较现代化，不过光凭这些也暂时判断不出来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背景。
“我要认什么罪？”秋玹淡淡反问。
陪审团一片哗然，隔得有点远因此看不怎么清面目的人们一个个手舞足蹈神态激动，看上去就是想要强烈谴责秋玹犯下的滔天罪行并且唾弃她这种道德败坏的举动。
“可笑！”那法槌就在手边，可法官却也跟没看到似的不曾敲下来阻止这些人的喧闹。他同样愤怒地站起身，呵斥道：“我告诉你，就算你此刻矢口否认，但这也不能否认你犯下的那些滔天罪行！现在，我以中央大法官的身份宣布，判处犯人秋玹七年的有期徒刑，即日行刑！”
话音刚落，在身边陪审团一片叫好中，秋玹被一拥而上的警卫押送着离开法庭。
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而刚才光看那些人的反应秋玹还以为他们要立马给自己执行死刑，没想到只是被判七年吗？
而规则也默许了这样的剧情连接，那么就意味着，这个试炼场的主要场地，应该就是在监狱了。
所以说主线任务是要想办法越狱吗？肖申玹的救赎？
这边秋玹兀自猜测着整理信息，而一被带出法庭的门，狭小关押室里几个警卫就团团围住大门，只等着监狱车辆达到将她送走。
桌上摆着一份文件，是对于这个世界里“秋玹”身份的判决书。
扉页上面被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示意着这个人从此失去自由民的身份，转而进入联邦监狱接受服刑。
联邦监狱，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大型混合监狱，坐落于各州之间边界处气候极其恶劣的三不管地带。在这里关押着全世界最凶残罪大恶极的犯人，他们身上无一不背负着死缓或是无期徒刑的罪行，相比之下秋玹的那七年服刑倒显得有些孱弱了。
而事实上，无论是什么犯人，一旦踏入联邦监狱的大门，就很少有能够服刑期满活着出去的。
不要说那些被各个国家联起手来流放的危险等级最高极恶之人，这监狱里哪怕随便从角落里选一个人出来，身上不背着几十条人命都是在看不起这里。
法律在这里似乎只是起了一个将这些狂徒判聚在一起的机会。除此之外，这里没有规则，没有法律，连狱警都对这些人避之不及不愿去管，世界所有的最“恶”都聚集于此。可以说，这里是超脱于正常社会法度之外的，平常人难以想象的小型社会。
搁这儿养蛊呢。
秋玹感慨一声，手一掀翻开了下一页。
总算看到她到底是犯了什么事了。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
犯人秋玹即日关押联邦监狱，所涉及罪行：偷心盗贼。
秋玹：？？？？？？？？？？？？？？？？？？？？？？？？？？？？？？？？？？？
第276章 D区
直到坐上前来接人的监狱车，直到被狱警指使着坐在一个留着大花臂的大哥身边，直到大哥看上去还算和善地笑嘻嘻问她“你犯了什么事呀？”，秋玹愣是没好意思说她被关进来的理由。
坐在她旁边的大哥虽然一脸凶悍但没想到活泼开朗得不行，就上车这么一会功夫已然监狱交际花姿态与前后左右的犯人都搭上了话，如果不是旁边的狱警投来警告目光，这会儿他大概已经能够与司机称兄道弟。
犯人A：“唉，我就是当初一时疏忽，最后的收尾关头没有处理仔细留下了把柄，要不然，光凭那些人怎么抓得了我？”
犯人B：“谁不是呢，就那百米高楼，我炸药都已经安好了，谁想到爆破的时候把我逃生绳索给崩断了。对了兄弟，你刚说你疏忽了，是指哪方面？”
犯人A：“还不就是把联邦最高执行法院的账户给黑了，本来卫星控制权都到手了，哪想撤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留下了一个地址，才被他们顺藤摸瓜抓到了。”
大哥：“这也太惨了，那我比你要好一点，我是给全球违禁药品商供货的时候不小心卖到了大总统的头上，哈哈哈哈。”
其他犯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秋玹：“……”
反正她是怎么也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因为自己的罪名太过于拿不出手而自卑。
从这辆车上，她并没有找到跟着一起进来的怀桑的影子，想来应该是像上次愚人船上的情况一样，她们被分开传送了。
秋玹回头看车窗外，窗户外面使用的都是特制的金属栏杆，将本就萧瑟极端的地貌分割得更加看不清。一旁的狱警似乎是忍受不了犯人们吵吵闹闹的行为，将枪托往车壁上狠狠撞了一下。
“都安静一点！”
出乎意料的，车上安静是暂时安静下来了，但有几个貌不惊人的犯人转头幽幽地看了出声的狱警一眼，什么话也没说。那狱警似乎是新来的，见状愣了一下，竟是有些被愕到的模样。
一个中年狱警拍了拍他的肩，凑过去小声道：“新来的，告诉你一点经验，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别多管这些人的闲事。”
“可是……”年轻狱警还想要说什么，中年狱警摇摇头打断了他。
连狱警都怕惹事上身不愿去多管。秋玹默然看了一眼，想来他们这些人无论表面上看起来多么健谈热情，本质上来说都是这个社会最危险最凶恶的边缘人士。
——不然也不会被关押到这所监狱里来。
她将头转回车窗，不再说话了。
身边坐着的花臂大哥撇撇嘴似是有些无聊。
“妹子啊，”他凑过来还算是给他们面子地刻意放轻了一点声音。“感觉你没什么经验哈，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进监狱的新人吧。”
……这玩意还分新人不新人的吗。
秋玹无言，还是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没事哈，来来来，大哥传授你一点过来人的经验。”那大哥仿佛来劲了，又好像是终于又找到一个说话的人，兴致勃勃道：“首先呢，进去之后到了牢房，如果有机会一定要选上铺的。还有还有，开始见到狱友的时候，有能力的话一定要找房间里的老大打，运气好的话指不定就能成为下一任的……诶等等，说到这，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呢，进去之后罪名也是一项能力的象征。”
秋玹：“……我是因为盗窃。”
她还算给自己留面子，而大哥听到这罪名的时候有些意外地拧眉：“唔，你这是偷了啥才会被关到这里来的？玉玺？”
秋玹：“还是别说这件事了吧。”
“啊，行吧，那我继续跟你讲……”
勉强忍受了一路大哥十分自来熟的唠叨，接近一个多小时相当漫长的路途终于走到尽头。而当车稳稳当当地停在高墙之外的时候，甚至还没有下车，秋玹全身细胞触感就已经敏感耸了起来。
混乱，血腥，压抑，暴力，杀戮，无序，罪恶，……
死亡。
她眯起眼睛看向庞然监狱之外的伫立高墙，隔着几层世界戒备最精良严密的金属门墙，在那里面，是对立于正常社会法度之外的另一个人间。
身旁那个花臂大哥也沉默下来不说话了，狱警站起来拿武器指着他们下车，秋玹坠在人群的中后方，脚尖几乎一触碰到地面，感官就惊叫着高高耸起。
她顺着寒毛立起的方向望过去，筑起的瞭望塔上，一架架瞄准武器无声而冰冷地对准他们的脑袋。
至少是这段路，这些穷凶极恶的暴徒没人会选择在这里闹事。
大哥后脚走下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站在了她身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冰冷金属高墙，突然说了句：“我才想起来，今天是重生节的第一天。”
秋玹偏头看他。
重生节大概是这个世界体系中类似于春节新年一样的节日，算是一年一度的盛宴——当然了，只是对于那些“正常社会”中人们来说的。
他们这些人没有资格过节，外面也不会有什么人道主义组织秉着慰问心态给他们过节，充其量只是食堂会在这一天加两个菜，年轻一点还算开朗的狱警管制成员会象征性地挂上点蜡烛等装饰物罢了。
过年啊……
自从离开了那个水蓝色的位面星球之后，就再也没有从他人口中听到过这个词了。
秋玹抬步，随着犯人们的动作往高墙之内走去。
他们正好赶上了下午的放风时间。
“新人？又来新人了呵呵呵呵……”
“来啊宝贝看这里！重生节快乐啊哈哈哈哈哈哈！！”
为了防止现场失控暴乱，放风操场与进来的路之间是隔着一层透明特制的保护层的，但是这层屏障并不隔音，里面犯人们兴奋嘶嗬地叫喊怪笑都能清清楚楚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有很多犯人都扒在那层透明屏障上面，面部神情被挤压得更加狰狞，似乎是想要近距离地观察这一批新人，愈发不堪入耳的话语也随之传来，队伍中好几个人都面色难看沉下了表情。
狱警们见怪不怪地继续赶人往前走，秋玹回头看了眼目及范围之内的犯人们，同样没有找到怀桑的身影，连同秦九渊，也不在里面。
而见她回头，扒在屏障上面的人却更加兴奋了起来。
花臂大哥走在旁边似是有些担心，秋玹冲他摇头，一路上还算有惊无险地走进了安检大门。
接下来的事情大概就是相似的流程，安检体侧，象征性并没有什么意义的道德教育，分发监狱服以及日常用品，然后这批新来的犯人就排成一队由狱警领着前往分配到的房间。
监狱里明面上是不允许使用制作武器的，凡是看到都会被没收，不然就是被其他觊觎的犯人举报夺取。不过至于背地里怎么用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秋玹还算庆幸自己的主武器只是短双刀，如果是像青白川那种长刀大概率就不能在里面使用了，太过于显眼。
“喂，这是你的第几场试炼？”
前往牢房的过程中管制似乎是松懈了一些，见状一个红发女人突然凑近到秋玹身旁，悄声问道。秋玹看了一眼，她是一名行刑官。
从目前来看这一路上秋玹遇到的行刑官并不多，犯人中也大多是世界的原住民。不过本质上而言都没什么区别，毕竟无论是行刑官还是原住民，二话不说直接拔刀相向的比率都差不多。
“第六个。”秋玹实话实说，秉着不主动惹事的想法，态度还算不错。
“才第六个吗？”红发女人倒是有些惊讶，“我还以为我们的进度都差不多才会分到一起的呢，我是第十个。”
秋玹：“厉害。”
女人又瞥了她一眼，似乎是本来存着结交合作的心思但这会又改变了主意，随即面上还算客气地点点头又与秋玹身型错开了。
秋玹：我就是独狼本狼。
花臂大哥：“咦妹子好巧！咱分到了一起诶！”
秋玹：嗐。
“20098，20099，你们两个，D62号房间。”
狱警在他们面前刷了磁卡，公事公办说了句“少惹事”后就站在一边领下一个人了。秋玹与花臂大哥走进牢房，标准的监狱四人间，不大的房间里面左右各摆着张上下铺的床。而因为现在是放风时间，所以他们的另外两个狱友不在房间，但是唯二两张上铺上面已然表明着有了主人。
花臂大哥想了想，暂时将自己的脸盆放到了其中一张下铺。
秋玹瞥他一眼，“不是说要抢上铺吗？”
“那也要等那两个人回来啊，”大哥颇有经验。“现在对另外两人的实力暂且不知情，如果这样冒然行动，到时候如果打不过就尴尬了。”
还是个明白人大哥。
秋玹有些好笑，同样将自己的脸盆放在了他对面的下铺。
急促警铃响起，隔着厚重金属门外面似乎是传来喧闹声响，大哥随即收起嬉笑起身站立，道：“来了。”
秋玹坐在床上没说话。
五分钟后，一男一女推门进入房间。
“听说来新人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分到……呦，还真来了。”说话的是其中一个女人，半个身子都挂在旁边人身上，此刻看到房间里的两人挑了挑眉。
长相略微有几分尖嘴猴腮的男人狞笑两声，目光滑过花臂大哥，停顿在坐着的秋玹身上。
“哟，小妹妹，这是犯了什么事啊，怎么会来这种地方？”他撇开女人的手往前走去，女人看上去竟也没有什么不爽的神情，只是站在角落抱着手臂看戏。
自从看了那份狗屁判决书之后，秋玹最烦的就是别人问她到底犯了什么罪。
所以她冷着脸没说话，倒是花臂大哥开了口。
“你就是老大？”在两人进门的同时，大哥也就一直在打量他们，在暗自确定了什么之后，他捏捏拳骨，起身上前。“怎么样，是自己退下来还是老子把你打退下来？”
此时此刻，大哥身上才褪去了那种自来熟的话痨属性，真正显露出他全球通缉犯的危险凶暴来。凸嘴的男人顿了一下，眯着眼睛看过去。
战况一触即发。
花臂老哥的出拳极快且狠，那个凸嘴男人最开始措不及防挨了两下之后也开始十分有经验地还击起来，两人缠斗在一起，一时也分不清谁占了上风。
那个女人却在看她。
秋玹坐在床上回过头对上她的视线，女人想了想一摇一晃走过来，问了句：“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秋玹不太喜欢别人碰她的床，于是回了句：“还是不要了吧，这样，我陪你站起来说话。”
她站起身与之平视，女人看起来有些错愕。
“想说什么？”秋玹随口问道。
女人眨眨眼睛，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随后她撩了把头发，重新笑道：“我叫湘，因为谋杀进来的，你呢？”
秋玹：别问了别问了求求你们了。
而似乎是看她不太想说，名叫湘的女人十分体谅地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看了那边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说了句：“他看上去挺强的，D区能跟迪尔打那么久的人不是很多。”
“D区？”秋玹捕捉到这一信息，“是按照能力划分的吗？”
“算是吧。”湘点了点手指，“联邦监狱一共ABCD四个区，是按照房号来的，就比如说我们的房间号是D62，代表我们都是D区。如果房间号是Cxx的话就代表是C区，以此类推。”
“一般而言，就是住在越靠上房间的犯人实力越强，A区是最强的，而新进来的新人都会被安排在D区，要是想要往上升的话就要打败相应等级的犯人。可以越级，也就是说假设一个D区的犯人打败了A区的人，那么就会取代成为A，而原来的A会变成D，不过这种可能几乎是不现实的，因为每一个能够升到A的人实力都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
第277章 皇后
“更何况，达到‘打败’这一条件也很苛刻，不可以是势均力敌或是险胜，要是真真正正地打败才行。”
“……那定义在哪里呢？”秋玹沉默一会，“失手杀死也是打败，而若是对方硬是咬牙扛着死不认输又怎么算呢？”
湘看了她一眼，“那么到那时候，你就有冠冕堂皇‘打、败’他的理由了，不是吗？”
秋玹回过头，狭小房间两步路都不到的距离，随着重拳击打在皮肉之上的沉声闷响，那个凸嘴男人捂着脸狠狠摔在地上，勉强转了几圈后头磕向了坚硬床架。
他没能再站起来。
花臂大哥抬手拿袖管抹了一把鼻腔渗出的鲜血，几个跨步追过去，又径直揪起了生死不明凸嘴男人的头发。“服不服，嗯？”
他俯身贴近满是血污的男人，周身都充斥着痞气与暴戾，眉眼间再看不出之前与秋玹嬉笑交谈的神色。
“老子问你，服、不、服？”每说一个字，就扯着凸嘴男人本就剃得够短的头发几乎是薅着头皮一下下往床架上撞去，血污沾了满脸，男人起初手脚还抽动两下，后就一动不动了。
大哥终于松手，站起来居高临下俯瞰着生死不明的人。
秋玹拿眼角余光去瞥湘。
湘却一脸无所谓站在旁边，像是见怪不怪一样在铁门前敲了敲节奏。不一会几名狱警出现在门外，拖着倒在地上未知生死的男人就出了门，全程甚至连一句询问情况的话都没有多问。
大哥简单拿脸盆里的毛巾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抬手就把上铺原来属于那个凸嘴男人的东西扯下来换成自己的。
“你好厉害呀。”湘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虽然大家身上都穿着统一的黑白狱服，但她身上的那件显然是自己做了改编，原本宽大的设计裁剪改为收腰款，下摆斜斜地扎进腰带里。她扭腰朝那花臂老哥走去，语气甜腻。“我的床就在你对面呢，不过要是你愿意的话……”
大哥：“啥意思？你也不服想要跟老子来争一争老大的位置，是这个意思不？”
秋玹：“……”
湘：“？？？”
秋玹一时没忍住笑了一声，一瞬间房间唯二两人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她耸耸肩。“晚上还有活动没？我睡一会，有的话麻烦喊我一声。”
“行。”不知道是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把她当成是有威胁性的对手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大哥此刻对她的态度还是维持原样。那边湘反应过来又不死心追着缠了几句，大哥随后说了什么也没听清，秋玹头一歪睡了过去。
傍晚时她果然被人推醒，叫她的人却不是原来答应过的大哥，而是湘。
“你要不要吃晚饭？”
似乎是记着秋玹之前流露出来过的不喜欢别人碰自己床的事，即使她在下铺，湘此时也没有靠过来而是立在床边跟她说话。秋玹揉了把脸清醒一些，起身穿鞋。“走吧，那兄弟呢？”
“谁知道，晚餐时间一到自己就出去了。”似乎是连续在大哥那里吃了好几个闭门羹，湘提到他时的语气都已然不好了起来，“你动作快点，现在迪尔躺在医疗室饭都要别人喂，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问题……哼。看来我要考虑换房间了。”
秋玹简单收拾一下跟着湘的脚步往食堂走，闻声看过去一眼，“你是在……找人庇护你吗？”
“不然呢，光我一个人要怎么在这里生活下去？”似乎觉得她这话是废话，湘冷笑一声。“虽然我是因为谋杀进来的，但有规律有组织可以借助道具的谋杀与这里又怎么能比？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如果不找人庇护早在一开始就被玩死了。”
“这样啊。”
湘意味不明地瞥她一眼。“勉强看在你是我狱友的份上，奉劝你也早做打算。”
“嗯……可是我……”
“湘，你怎么才来？”突然，从斜后角一道矫揉刻意的嗓音响了起来，那声音听上去倒也不像是湘那般做出来的甜腻，反而有些故意提尖的怪异。“再去晚一点好位置都要被阿樱那帮小贱人给占啦！”
“急什么，”湘对于来者似乎是极为熟悉。“阿樱要是能得手早就得了，现在还没动静不就说明人家看不上她吗。”
“就算这样，指不定那一天她就……呀，你是新人嘛，唔……长相也就比我不如那么一点点吧。”
来人本来还在义愤填膺与湘说着些什么，在看到一旁的秋玹时转变了话语。
秋玹：“……”
那是一个几近一米九的男人，长手长脚身型十分壮观，嘴角一圈还能看见隐隐青色胡渣，嘴唇在开合间习惯性微微嘟起，如果没看错的话口红涂得还是咬唇妆。
“哎呀，你这新人怎么回事，一来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人家，怪不好意思的嘻嘻嘻嘻。”
“知道是新人就稍微收敛一点吧。”湘无奈看了男人一眼，转而充当起中介人。“秋玹，新人，也是我室友，不过可能马上就不是了因为我准备换房间。这是熊铁……”
“阿兰，我的名字叫阿兰啦，你别听这个疯婆娘瞎讲啦哈哈哈哈。”
据说自称为阿兰的男人貌似娇羞地笑了一下，羞涩的一拳拍上了湘的肩膀。湘整个人都僵硬着停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憋着狠狠瞪了男人一眼，接着说了下去。“他是皇后团的人，如你所见，我也是。”
秋玹挑眉，“狱中帮派名称吗？听上去还挺帅的，就好像杀手皇后？”
湘与阿兰对视一眼。
“……”
秋玹捧着自己的餐盘坐在某张餐桌的一角，看着眼前莺吟燕舞好像跟这整座监狱截然不同的气氛，一时有些无言。
那个叫做阿兰的男人嘻嘻哈哈地与桌上的人打成一片，时不时故意闹出一点动静来引起过往犯人们的注意。而这时那些犯人中有的就会放浪笑着走过来，手脚不干净地在几人身上蹭上一把，大家也都嬉笑着回应。
“怎么样，吓到了？”湘从一群打扮妖娆的男男女女中抽身回到秋玹身边坐下，语气平淡。“你也看见了，在这所监狱里，那些像我一样比较弱没有自保能力的犯人，在逐渐习惯里面的生活之后，就构成了现在的‘皇后团’。我们寻求较强者的庇护，而也有少数人只是单纯享受着被保护的感觉，男女都有，不论性向。”
“当然了，说得好听一点是皇后，说直白点就是一群xx，所以你要是看不起我们的话也正常。毕竟凡是自命清高点的，……呵，就算同样能力不强，但至少明面上是不愿意与我们这些人为伍的。”
食堂的饭不好吃也不难吃，只能说是能吃，秋玹放下餐具擦了擦嘴。
“我为什么要看不起你们？”她道，“不说别人选择的道路方式跟我都没有关系。本质上来讲，靠双手吃饭，与靠身体吃饭，其实是同一件事情。”
“……”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眼神倒不像是为这话语感动到了，而是一种怪异不能理解。
随后，她摇摇头，“你的思想还真够奇怪的。”
“呦，这不是湘吗，怎么，听说迪尔被一个刚来的新人打进医疗室了？”突然间，食堂的另一头传来一声女声，湘面部神情一肃，连同着本来还嘻嘻哈哈的阿兰与其他桌上皇后团的成员一起，警惕般坐直了身子。
来人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性，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打扮风格大同小异的人。“我可是听说某些人当时看到新人时眼睛都直了，可惜呢，人家打完了迪尔之后根本就看不上某些人！你们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看来某些人现在还没有自知之明自己是什么货色啊。”
“阿樱，影射谁呢你！”阿兰第一个站起来，拈上带着手毛的兰花指指着来人鼻子大骂，“照你这么说，那某些人还不是缠了D区的老大几个月，结果呢，现在还要每天晚上钻你那不洗澡的狱友的被窝！”
“你！”
叫阿樱的女人骤然扭曲了神情，旁边另一个白净男人也站起来大声讽刺着些什么，然后两拨人就开始从一对一的骂战变为群战。
秋玹看得其实还挺有意思的。众所周知，皇后团分为两个小群体，阿兰与阿樱各成一派，从成立最初就已经明争暗斗互相较劲好久了。
本来其实就这么看下去也挺能打发时间，下一秒秋玹余光一瞥，看见了另一个身影。
她皱皱眉，趁着现在他们都忙着撕逼没人管她，手一撑跟了过去。
“……几个早些时候到的行刑官已经摸清任务了。”与她同一批入狱的红发女人站在食堂的角落，抱着手臂看着秋玹，神色有些怪异。“我们的任务是要争取升到A区，到了A就能够脱出这场试炼。但是。”
不知想起了什么，红发女人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目前在A区的犯人，除了那些罪不可赦世界最凶狠残暴的原住民之外，还有另一批行刑官。”
秋玹挑眉，“另一批？”
“对，有一部分同样过‘死亡’试炼场的行刑官，他们从一传送到这个世界开始就处在A区，因此他们的任务与我们不一样，他们脱离试炼场的条件是从所有挑战者的手中守住自己A区的位置。而这些行刑官，无一例外，全是通过十五场试炼以上的高阶行刑官。”
十五场试炼。
也就代表着每一个都起码是赫菲斯托斯那样的程度。
“本来越级挑战就已经很难了，现在越得还是那些人的级，而且规则还是‘彻底打败’，怎么想都不可能啊！”红发女人已然在得知主线任务时烦躁发泄了一把，现在再提起来情绪也没有减弱半分。“不能找A区的行刑官挑战，就只能找原住民，可是你知道那些原住民的实力可能比起来还要更加深不可测！毕竟行刑官之间的力量体系还算是有几分互相了解，但是那些原住民可都是曾经甚至快要毁灭过这个位面的存在，是倾尽全世界之力才勉强关押进来的犯人，连实力底细都不清楚还要怎么打！”
女人暴躁地捋了一把自己的红发，又低声骂了好几句后才勉强冷静下来。
“好了，反正现在情况就是这样，话我带到了，你之后就自己想办法吧。对了，”她重新将视线放到秋玹身上，又怪异地拧眉。“我刚看到你跟那些皇后团的人混在一起？你到底想干什么，就算自暴自弃也不能自甘堕落到这种程度啊？”
自甘堕落。
秋玹不喜欢这个词，但她也没有争吵着去与红发女人争辩着什么，简单点点头，就看着对方还是一脸匪夷所思再加上一点鄙夷地回头走开了。
怪不得她今天找遍了整个食堂也没有在D区看见怀桑的身影，怀桑应该也是属于另一批开始就传送到了A区的，通过十五个试炼场以上的行刑官吧。
难打了。
四个区吃饭或是日常的活动并不是全然在一起的，这座联邦监狱足够大，外面各方势力为了想要让他们这些至恶的犯人们全都烂死在监狱里也是煞费苦心。只要不离开监狱的范围，那么里面随便怎么闹，最好是每天都打斗每天都死几个犯人，让他们这些人自相残杀去吧。
因此BCD区之间的分隔倒不是那么明显。CD区的人经常混迹在一起，B区似乎是有点自己的那种心高气傲，但时常也会一起行动没有那么泾渭分明。至于A区，整个A区的人拢共就那么几个，只手可数，一般情况下几乎不会出现在群众视野。
所以现在尽量要争取先打到B区去，再花时间好好分析一下那几个A区成员的能力，找准了要挑哪一个下手。
秋玹在心里大概拟定好一个计划，为了不完全暴露实力，她其实是准备直接越过C找一个B区的人动手，这样的话如果运气好她就只用打一次。
然而现在问题就是尚不清楚对手实力。
第278章 你是他我是你我是我那你是谁
“要那个吗，老妹儿？”
正当秋玹目送着红发女人远去，独自一人靠在食堂的角落思索着什么之时，突然一道被刻意压低故作神秘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她回过头，是一个体格健硕的胖子。
男人脸上挤出圆滑的微笑，“嗨，我是未尚，他们习惯喊我大胖，你也可以这么喊。要货吗，我这全监狱最便宜价，连B区那些大佬们的供货也是我供的，保准真品，价格优惠！”
秋玹眨眨眼睛，“什么货？”
“这话问的，不就是‘那个’吗？”胖子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突然朝她掀开了改良监狱服的半边扣子，秋玹后退一步，只见内搭背心前绑着一排杂七杂八的袋状不明粉末。
“呃，不用了吧。”
“哦哦老妹儿是没这爱好，我懂我懂。”胖子了然点头，把那半边衣服盖回去，突然又上前一步掀开了另一边的衣服！“没事儿，你再看看这些，有喜欢的不？或者是烟啊酒啊违禁书啊管制刀具这类的小玩意，我都可以越过监狱弄进来！”
秋玹有些无言，大概明白了这个人在监狱里是什么身份。
她又随便看了看胖子掀开另一边衣服里面挂着的小玩意，道：“在里面要怎么换这些东西？我没钱。”
“不要钱不要钱，”胖子连忙摆手。“我们一般是以物换物，或者像你是新人的话，可以用工作时间或者是打扫狱中图书馆操场这种劳动方式来换。”
秋玹想了想，随手指了一个翻盖小镜子。
“我要这个，要工作多少时间？”
“没事没事，你是新人嘛，给你打个折就替人整理图书馆两小时好了！”胖子当下十分爽快地解下那枚小镜子，像是完全不担心秋玹会赖账一样递给她。“我这边联系好犯人就过来通知你去打扫，不错不错，爽快人啊妹妹，以后我们就是友好的客户往来关系了，记得给好评哦亲亲！”
秋玹：“……嗯。”
她其实倒不是真的在意一个小镜子还是什么，只是目前来说她在里面需要一个像胖子这样的人来打好关系。这样的人，虽然也同样属于D区，但因为身份的特殊性几乎没有犯人会选择来动他，失去一个未尚要想再培养出一个货源还蛮麻烦的。而同样的，也因为他的身份，每天能够接触到监狱里将近百分之八九十的人。
他的存在，就代表着一个行走的情报收集仪。
当然了，前提是要“付钱”。
晚餐时间大概快要结束了，监狱里面熄灯时间很早，晚上除特殊情况之外也不会有什么活动，基本上在晚餐结束两个小时都不到的时间里他们就会被狱警赶回牢房清点人数。
但今天严格意义上来说还真算是一个特殊情况。
今天是这个世界的“新年”，重生节的第一天。
监狱负责人当然不会闲到再特地花时间去给他们这群暴徒边缘人士举办个慰问歌舞表演，但好歹是稍微放松了一下宵禁时间，将原本的两小时内熄灯延长到晚上11点。
在这重生节的第一天，这些法外之人，难得拥有了“偷”来的三个小时。
皇后团的人已经开始准备着在D区食堂里跳大腿舞，算是把气氛炒热起来前的暖场环节。不过所有人都要把度维持在一个刚好令人兴奋却不能过头的程度里，毕竟如果动静大到引来狱警，到时候提前赶人熄灯了可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你们每年都这样吗？”秋玹坐在湘旁边，看着几个穿着收腰款狱服的男男女女已经踩上桌子在犯人们的起哄下拍起了节奏，一时间竟然热闹欢乐到都不像是在恶名远扬的联邦监狱里。
“基本上，但也不能算每年吧，像是去年就没搞成，因为……唉，陈年旧事了。”湘拨了把头发，“重生节算是大部分犯人们都还挺喜欢的日子吧，毕竟在这一天管制也没那么严，而且晚上还可以晚熄灯。这些节目啊什么的其实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个放松罢了，如果你再早一点进来，还能看见上一任C区的老大在那里哭着唱《悲伤情歌》呢。”
一阵清脆掌声响起。
瞬间人们目光集聚于食堂中心被清理出来空道上的身影，那高大健壮的人影插着腰背过去站着，另外几个皇后团成员踩着猫步走过去，默默蹲下身围聚着唯一一个站着的人影。
阿兰偏头一个甩发。
“哦哦哦哦！！！”
坐在湘旁边的几个姐妹配合地欢呼起来，而随着人声哼敲出来的音乐，涂着咬唇妆的男人扭胯站立，抬手一阵断帛声响扯开了自己的衣下摆及囚裤！
食堂还算亮堂的灯光下，两条长而肌肉线条明显的毛腿弯出性感的弧度。
秋玹实在没忍住，嘴角弯着朝上就没有放下来过。
“那么性感的吗，”她朝湘憋笑。“都有时间往脸上抹粉了为什么不抽空刮刮腿毛？”
“你懂什么，”湘白她一眼。“有些人就好这口。”
花臂大哥：“哦哦哦哦哦！！！”
确实，在四周围着的D区甚至是闻风而来的BC区犯人们已经开始吹起了口哨，如果不是顾及着不能动静太大，估计这会儿的气氛已经能够掀起屋顶了。
阿兰随着唱出的莺娇艳曲晃动节拍，动作看似轻浮每一个节奏之间却也十分到位有力，虽然身型外貌方面不太符合大腿舞的标准，但经过这样明显是下了功夫的改编看上去倒也是另一种美。
似乎是注意到秋玹的视线，舞动着的男人将左腿搭上旁边一张椅子，手掌拍击在裸露大腿上朝这边抛了个媚眼。
秋玹：“哦哦哦哦哦！！！”
湘：“……”
另一边阿樱气得直翻白眼，刚看不过去想要冲上去杀杀他们的锐气，后被身边那个白净男人给拉住了。
“算了吧樱姐，他们也就在这时候能够嘚瑟了，就当是我们让给他们的，被生气了，啊？”
阿樱深呼吸两声，重重拍开一个犯人趁机想要来揩油的手，思考几瞬。
“那个女的，看见了吗？”她朝白净男人抬了抬下巴，方向正对着坐在湘旁边的秋玹。“新人想要加入阿兰那边？呵呵，你知道怎么做吧。”
“放心，D区老虫那边已经有人在打探那个新人的信息了，今天晚上就可以把人送过去。”
“做得隐秘点。”
“知道。”
……
“哦对了，”见食堂临时清理出来的空间上大家都貌似十分其乐融融，秋玹换了只手撑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摸出那个在胖子那里换来的小镜子递给湘。“这个送你吧，我也没用。”
湘接过镜子，沉默一会，有些怪异地看着她。“所以你不是好阿兰那口，而是好我这口？”
“倒也没有吧，想太多。”
“我可告诉你……”
哔哔哔哔哔——！！！
秋玹猛地站起，右手已经悄然垂下戒备着，正在笑闹着的犯人们也顿时止住动作，一个个冷肃了神情站立着看上去又恢复以往那种法外暴徒们的气质。
“全体人员回房间，立刻！”
食堂大门口几排狱警们手持武器闯入，点着人头开始一个个往外赶人。“立刻回房间，十分钟后清点人数，不在房间的人一个月禁闭室！”
犯人们沉下脸色，但毕竟一个月的禁闭很难熬过去，如果不是没有办法谁都不想再去体会那种绝望到快要疯狂的感受。于是只能一个个起身，在狱警的虎视眈眈下朝牢房走回去。
一年一次的重生节，算是彻底泡了汤。
秋玹站在强忍着恐慌的湘旁边，余光倒是看见了那个之前跟在阿樱身边的白净男人，对方见她看过来，愣了一秒后又转身走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秋玹一直跟着大部队往回走，由于湘的步子比较慢，所以她们落在算是还比较后面的位置。下一秒她看见花臂老哥逆着人潮赶过来，二话没说拉着她与湘就匆匆往回走。
“你们两个走快点，现在外面危险，我们赶紧先回房间。”
“发生什么事了？”
大哥拧眉，“具体的还不知道，但是说有A区的人逃出来想要越狱，现在被警卫发现了，赶回了监狱范围但是还没有抓住。那个A区的人现在就在这附近，我们所有人都有危险。”
A区越狱……
秋玹沉下心来，常理来说处在A区的行刑官没理由越狱，那么就只能是A区的原住民。
会是谁呢？
他们三个人还算较早回到牢房，花臂大哥直接自己从里面把房门关上了，只等着十分钟后狱警来查人的时候报备一声。而说是说十分钟后数人头，这一拖却直接拖了半个小时。
“啧，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了。”
花臂大哥坐在唯一一张空出来的下铺，面色有些凝重。而似乎是回到了较为安全的严密牢房，湘此时的情绪却已经缓和下来，正坐在上铺自己的床上盘腿凝思。
秋玹敲了敲手指。
D62房间的门传来从外部打开的声音。
湘与大哥同时警惕起身，两个狱警押着一个人影从外面走进来，那个人看身型是男性，头垂得极低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秋玹却突然站了起来。
“20173，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
“等等，”花臂大哥突然叫住准备离去的狱警。“我们还有一个人现在不过因为身体原因躺在医疗室里，还没死呢，这样的话是不是不太……”
“那人再也站不起来了，跟死了没区别。”狱警不耐烦打断他，“刚来了一批新人，现在D区就你们房间还有空床位了，再啰嗦就睡到走廊里去。”
大哥拳头紧握。
他们清点完人数，吩咐了一声警报解除十分钟后熄灯，就锁了门退出去清点其他牢房的人数去了。花臂大哥拧眉啧了一声，瞥了眼身上满是血渍依然垂头站着的新来男人，捏了捏拳骨之后走了过去。
“小子，我是这间房的老大，你……”
他话音停顿下来，湘在一旁也有些不可置信。
秋玹挥开大哥的拳头，走到那男人身边站着，语调听上去与平常无二，但湘总觉得那声音应该是笑着的。
“我说过我会找到你的，y……呃。”
她难得愣住了，身前男人闻声抬起头，额上破口的伤口渗着血，却完全不是如想象中那回事。
剃得极短的头发下，顺着血液流下的弧度，分明是一张完全陌生的人脸，五官神情都不是她记忆中的那回事。倒是只有一双唯一相似的墨黑色眼睛，此时正无悲无喜地看着她。
怎么搞的？
他不是秦九渊，认错人了？
会不会只是相貌改变了？但是如今在秦九渊本人记忆清空重置的情况下，又要怎么试探呢？
秋玹眨眨眼睛一时有些措手不及，面前的陌生男人仍然没有开口，倒是大哥勉强忍耐了一会后重新走过来。
“咋回事啊妹子，看上这小子了？”
“唔，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狱中规矩嘛你也懂的，总要给这小子一个下马威啊。”大哥思量一番，最终这么说道。“你放心，我下手轻点，不打这小子的脸，总行了吧？”
这边秋玹尚在犹豫，闻声瞥了大哥一眼，算是默认退开两步。
凭秦九渊的武力值，对付这些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她这句话还没想完，那边那个男人一拳就被大哥打趴在了地上。
秋玹：……
大哥看上去也有些发懵，“不是，这小子也太不禁揍了吧……我这还是收着力道的，这……”
趴在地上的男人咳嗽两声，抹了把额上滑落的滴到眼睛里的血珠，勉强扶着旁边的床架子一摇一晃地站了起来，期间还险些摔倒数次。大哥看上去都有些不忍了，“诶不是老弟啊，你这实力是咋进来的啊，也是个文职吗？还有你怎么会在今天晚上才分房啊，伤又是怎么弄的？”
男人没有说话。
等了一会，大哥开始有些生气了。“你小子，跟你说话呢，还想挨拳头是不是？”
第279章 某位海神为什么频繁出镜
男人目光也不知道是在看哪里。
大哥捏拳又是一记重击打在他腹部。
男人这次脸色看上去更差了，摇摇欲坠像是要当场去世，那边大哥见他还不说话刚想再次挥拳，秋玹没忍住替他挡了一下。
现在还不知道他是不是秦九渊，但万一就是呢？
“算了吧。”她拦在男人面前看着花臂老哥，后者握着手掌紧了紧，道：“你要是喜欢这类型的哪天哥给你介绍两个，只是这小子实在是不懂规矩，他……”
“算了吧。”
秋玹还是那句话，目光平静地落在对面。大哥猛地眯起眼睛，“你确定吗，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嗯。”
“……行，不过这是最后一次。”大哥狠狠从唯一那张下铺拿走自己放在上面的东西，“你记住了，我才是这间房里的老大，要再有下次，你也保不住他。”
说着，他就没再看任何一个人，单手捉着栏杆翻身上了床。
湘看了这边一眼，目光不解疑惑秋玹干吗要跟他对着干。秋玹回头，现在两人都在这不方便从随行空间里拿东西，于是她转向湘，问了句“有伤药吗我之后拿东西跟你换？”
湘有些犹豫，指尖在触碰到口袋里刚放进去小镜子冰凉边缘后顿了下，还是摸出一个小瓶子。“就是最基础的药，对他有没有效果我就不知道了。”
秋玹道声谢接过来，鉴于现在也不能确定男人身份，只直接往他手里一塞，貌似随意地问了句：“你叫什么呀？”
男人低着头，就像一个哑巴。
房间里的灯光骤然暗下，随着尖锐铃声响起，熄灯了。
秋玹听见另一边湘的床上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想来是不愿管太多自己上床睡了。完全漆黑的环境里，她从随行空间里摸出两瓶品质良好的恢复剂与营养剂，一股脑也塞到男人手里。
“我叫秋玹。”
说着，她自己也转身，躺在了左边的下铺上。
到底怎么回事啊？但如果这个人不是秦九渊的话，秦九渊又在哪里呢？
怀着郁郁懑烦，秋玹合上眼睛度过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晚上。
身边几步路的距离，那个奇怪的男人睁着眼睛在黑暗里盯着她看了好久。
……
在每天的早餐之前，监狱是有早操时间的。
早操的话还是分为ABCD四个区，各有不同程度的狱警严加看守。离开房间之前秋玹看了一眼那个睡在自己对面下铺的男人，给他的药也不知道吃了没吃，身上伤口遮住了看不清，脸上的倒都已经开始结痂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望于秋玹的行为，这次早操花臂大哥跟谁也没有打招呼一个人最先出门，连跑操的时候也是跑在D区队伍的另一端。
其实这D62的老大他当得倒也是挺不容易的。
秋玹她自己就不说了，包括那个新来的男人，虽然看上去弱了点但没一个像是会听大哥话的，就连湘，也因为屡次碰壁的缘故不太乐意去找他说话了。
这老大当得也太失败了。
她一路走出来，D区监狱的大部分建筑设计还是如昨天刚进来时候看到的一样，不过两边走廊上用来象征性装饰一番以庆祝重生节到来的饰品已经都被去掉了。虽然今天仍然是重生节的第二天，但相较于昨天来说还尚留存一点点的节日气氛已经被彻底冲刷殆尽。
而更加明显的，虽然只是早操时间，但是巡逻检查的警卫较之昨天多了一倍。那种头顶上方暗处时时刻刻都被锁定瞄准的感知愈发强烈，秋玹毫不怀疑，如果她现在从随行空间里把机械枪掏出来，那么上方塔楼里瞄准的武器就会瞬间打在她太阳穴。
昨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一件令所有高层监狱负责人都心有余悸的大事。
因为在监狱里也不认识什么人，所以跑操的时候秋玹还是跑在湘的旁边。其实湘也来参加早操她倒是挺意外的，毕竟皇后团的大多数人早早就习惯了装病请假在旁边休息，看上去竟然还挺像早些年的时候上体育课女生请假一样。
阿兰似乎是起了个大早，脸上依旧利用狱中有限的资源化了个妆。因为昨天晚上他跳舞的时候把自己囚裤给撕了，现在不知道是还没拿到新的狱服还是故意的什么原因，正大咧咧地露着两条毛腿在那边给跑过的犯人喊加油。
他完全不在乎旁边明显加强一倍不止的巡视狱警投过来的目光，甚至还手掌托着噘唇朝警卫方向送过去一个飞吻。
“你怎么不请假跟他们一起？”秋玹看了眼旁边额上已经开始渗出薄汗的湘。
湘似乎是连说话都有些费劲，没好气回了句：“你管我呢，就当是强身健体不行吗？”
秋玹又看了一圈所有D区按时出操的犯人们身影，没有看见那个疑似秦九渊的男人。“我们新来的那个室友呢？我今天早上看到他出门了，怎么不在这里？”
“你还真看上他了？”湘满脸不赞同地拧眉，“他好像去医疗室了吧，毕竟带着一身伤。不过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他实力也太弱了吧，像他这种人如果没有保护的话在监狱里活不了几天就会被人打死的。”
“唔……”
“算了，懒得管你。”湘费力地摇摇头，彻底体力耗尽跑不下去了，一个皇后团的成员朝她招手，她接过对方递来的水喝了一口。
“嘿，早上好！”
一阵略微熟悉的声线响起，秋玹回过头，背后那个叫未尚的胖子挤开旁边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我这儿今天早上刚进了批货，都是新鲜的，要吗？”
“不了吧还……”
“哦哦哦今天还是没那爱好，我懂我懂。”似曾相识的话语从胖子口中吐出，秋玹吸了口气，胖子接道：“对了，你今天下午有空不，就放风时间。帮我一个客户打扫图书馆两小时，我都商量好了。”
“可以的。”
“好好好，爽快人啊老妹儿，对了，那镜子用得还顺手不？你要是喜欢这些小玩意我这还有新货……”他说着说着就又要一言不合就解扣子脱衣服，秋玹阻止了，想了会问道：“你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了吗？我听说有A区的人越狱了？”
“唔，这事儿吧……”胖子看上去似乎有些踟躇，但后来也不知道是想通了什么又道，“算了算了，看在你人也那么爽快的份上，这消息我免费送你，但你可千万别跟人多嘴啊……昨儿晚上，逃出来的人可不止一个。”
秋玹脚下步子顿了一下。
胖子也索性泄气偷懒跟她两个人坠在队伍的最后面，小声道：“听说啊，A区的那帮大佬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昨天晚上竟然一下子逃出来了三个。但后来他们大门都已经打算轰开了，却惊动了警报器，你也知道，这监狱或者说这地方本身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把我们这帮人在里面困到死，所以即使是A区的那帮人，要想完全逃出生天也是非常困难的。”
“打算越狱的那三个人合起来赤手空拳杀了上百个警卫，那血还是擦了一晚上今早才刚刚洗完的。但是后来其中两人被当场击杀，只留下一个人又被逼着重新跑回了监狱范围内。因为按照顺序来说一进门就先是我们D区嘛，所以当时我们也是很害怕那个杀红了眼的大佬会开始无差别攻击。”
秋玹：“那唯一活下来的那个A区的人现在怎么样了，知道是谁吗？”
“一身伤现在还躺在医疗室，虽然我感觉他们并不是很想给他治疗。至于名字……好像是叫埃维，是我一个在医疗点帮忙的兄弟带出来的消息。”
埃维……
那不是，秦九渊当时在船上的化名吗？
取自七大罪之一的“嫉妒”，缠绕之蛇利维坦的代名词。
虽然也有重名的可能性，但秋玹还是想要去医疗室亲眼看看。
“哦对了，再问个事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她顿了一下，“当然我不白嫖你消息，你那边如果有医疗室帮忙的活儿的话可以让我去做。就是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们那个房间新来的一个犯人，他也是昨天晚上不知道受了什么伤刚刚来我们牢房的，我感觉他会不会也跟昨天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胖子摸着脑袋想了想，“因为医疗点情况特殊，所以一般是不会让普通犯人进去帮忙的，况且这人的消息还真不至于你拿什么来换。那小子就单纯是倒霉，他也是跟你们同一批进来的新人，因为押送囚车抛锚了所以在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没想到直接倒霉碰上了昨晚越狱的那个大佬，负责押送他的警卫全死了，而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倒霉还是幸运，竟然从大佬手上活下来了。”
“行我知道了，谢了。”
“这有啥。”胖子豪气拍了拍自己胸膛，“记得给好评哦亲亲。”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那个新来的室友男人还是没有回来，而花臂大哥也不知道是在监狱里结交到了什么新的帮派势力，同样也没有跟她们一起去食堂。
秋玹倒是在这短短两天内已经差不多习惯了跟皇后团坐在一起吃饭。
导致有很多人都以为这个新来的新人已经适应得很快加入了皇后团的队伍。
“妹妹，你今天多大呀？”基本还是老位置的餐桌上，湘旁边一个看上去见过几面有点眼熟的女人凑过来跟她说话。
本来秋玹跟湘坐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除了湘跟阿兰之外跟其他人都没有什么交谈。而皇后团的其他成员则是认为秋玹坐在这里有些格格不入，所以基本上也不会主动过来跟她搭话。转折点就在于昨天晚上，在阿兰露着毛腿跳大腿舞之后，秋玹所表现出来的反应不是嫌弃恶心，虽然笑也笑了却不带什么恶意，而是真正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夸赞在里头。
秋玹不知道的是真正导致态度转变的其实也就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皇后团成员，无束放浪惯了也不会去过多在意那些有几分本事的犯人们无时无刻隐隐流露出来的鄙夷轻贱，但谁心里怀着怎么样态度想法，他们看一眼就清楚。
“呃，19？”其实秋玹早已经下意识忽略了时间在她身上的流动，自从进入绝境开始，“时间”这东西已然变得既奢侈又毫无意义起来——当然了这话不能让梦魇听到，不然那个小心眼的支配者肯定要生气在心里记上一笔——不过当秋玹离开原生时间位面世界的时候，确实是十九岁。
出于某些小小的私心，她从此就当自己是十九。
“哇，那么小啊，那妹妹你是犯了什么才进来的呀？”
湘想起之前秋玹略微僵硬的脸色，随即打断了那个人的话。“她不喜欢别人谈这件事，别说了吧。”
“啊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不是故意要问的。”
“就是啊，我们不知道，不好意思啊，以后不会再问了。”
皇后团的成员大多敏感共情，这会儿担心自己戳了秋玹的痛处，都纷纷诚意道歉。自动在心里补全了一出年纪轻轻的女孩为了家庭生存从恶毒养父的手下保住自己以及饱受家暴的亲人不惜痛下杀手绝望杀人最终无人辩护凄惨入狱的悲凉故事。
纯粹是因为“偷心盗贼”这个罪名说出来太过丢脸的秋玹：……
而也因为这件事，她快速与阿兰这一拨皇后团的成员熟稔起来。此后的饭点放风工作活动基本上也都在一起，如果一直这么下去的话这场试炼倒看起来不是那么凶险危机了。
——怎么可能。
秋玹面无表情地拎着拖把和水桶，背靠着身后一排书架，看着那三个从图书室角落书架后围过来的三个犯人。
“不错啊，那天只来得及远远看上几眼，真人近看更好看。”
其中一个留着极短短发的女人靠过来，“识相点，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280章 肉山大魔王
监狱图书馆有明确规定不允许犯人斗殴喧哗，违者禁闭室警告，所以无论是秋玹还是那三个前来找茬的犯人，都不会选择就在图书室里动手。
短发女人抱着手臂打量她一眼，“说真的，识相点的你自己跟我们出去得了。不然你总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面吧，强迫动起手来到时候会很难看。”
秋玹扫了一圈三人，“是阿樱让你们来的吗？”
“什么阿樱，是我们老大。”
“别跟她废话了，赶紧带走吧，不然到时候老大又要发火。”
“最后一句话，”秋玹将手中借来的拖把水桶靠在一旁放着。“你们几个包括你们的那个老大，都是D区的，对吧？”
“什么意思啊你？”短发女人旁边一个壮实男人上前一步捉住她囚服的领口。“是看不起我们是不？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啊，还不是跟阿兰那婊子一样靠卖屁股出……啊啊啊！”
“小声点，管理员要过来了。”
她话音刚落，手一松放开了扣在那人关节处的手指，背在身后貌似无事发生朝闻声而来的警卫友好笑了一下。男人被扣住的整只手掌仍在不自然痉挛着，身边同伴警告地把他拉到身后，熟练嬉笑着往狱警手里递了包袋状粉末。
“兄弟，没别的事，就是跟新人玩玩。”
警卫掂量了一下手掌上的小袋子，意味不明笑了笑还是收进了制服口袋。他打量了三人以及站在一旁的秋玹几眼，“要玩出去玩，别在图书馆里喧哗。”
“知道，知道，立马出去。”
警卫身边，那个看上去极其年轻的青年狱警狠狠皱了皱眉。
“我认为这样不对。”在几人已经拉着秋玹刚要踏出图书室范围的时候，他突然毫无征兆开口，一瞬间所有人目光都集中于他身上。秋玹挑挑眉，认出了那个人是昨天在押送囚车上击着枪托让犯人们保持安静的狱警。
那个看上去像是刚毕业的年轻狱警大步走过来，涉世未深的脸上满是不赞同。“你们这么做不对，我认识她，她是新人，你们打算把她带到哪里去？就算大家都是D区犯了错所以被关押进来的犯人，也不应该这么做。”
三个犯人怔愣一秒，随后还是很给面子地至少没当面笑出声。
身边另一个狱警也是满脸无言。
“我说，警官，您是从哪个州出来的人才啊？”短发女人上前一步，上下打量一番义愤填膺的青年，突然从怀里摸出一小包粉末袋子。“不容易啊不容易，这样吧警官，这包呢是我孝敬您的，就当是庆祝您新官上任的第一天。”
“毕竟，”她意犹未尽又好似充满着无尽报复与恶意地顿了顿。“一旦进了这里，无论是我们这群社会的人渣还是你们，这辈子就跟这座监狱绑在一起吧。”
她抬手径直把小袋子按在了一时有些怔住的青年胸口，又吊儿郎当与身后另一名狱警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了图书室的范围。
秋玹被他们拖着往前走，想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青年狱警正低着头被身边的警卫教育着什么，制服帽檐垂下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一走到放风操场基本无人看管的视觉死角，那个一路上都在忍耐的壮实男人实在没忍住，一拳就往秋玹腹部锤了过去。短发女人拦住他，“你干吗呢，她可是老大指名道姓要的人，老大都还没碰呢你在这凑什么热闹？”
“老子咽不下这口气！”壮实男人如今垂下的手指仍在不自然抽搐着，他忍着痛按了按指骨刚还想说什么，就被身边同伴使了个眼色。
“老大！”
“老大。”
随着逐渐围聚过来的犯人们与此起彼伏问候的声响，秋玹双手被反按着箍在身后，甚至感觉到脚下踩着的地面有些微微颤动。
到底是什么人？
“……”
……肉山大魔王？
来者庞大的身躯凑近了几乎要遮挡住头顶上投下的太阳光，秋玹不得不仰头去看才能堪堪看清那人几层叠着的敦实下巴肉。一对比就显得无比单薄的囚衣也不知道是怎么遮挡住小山的身型，他整个人一眼看过去简直就像是硕大的一片黑白条纹巨幕。蓦地，那座移动着的小山突然自己后退一步，紧接着轰的一声蹲了下来。
砂锅大的脸盘直面在跟前，他这样蹲着，才刚刚与站立着的秋玹平视。
秋玹：“……小东西长得还挺别致。”
“我看上你了。”肉山突然说话了，秋玹略微痛苦地闭上眼睛，因为这人今天中午吃的是韭菜味的肉排。“做我的女人吧，以后你就不用再跟着皇后团的人了。”
秋玹：“兄弟，你还是站起来跟我说话。”
“这位是D区的二把手，人称自走炮台的墩哥。”身边一个十分瘦小的犯人接口道，他站在那座肉山面前大概就只有他的六分之一大小。“新人，劝你还是识相点，毕竟你都已经加入了皇后团了，跟着我们墩哥好歹以后就只用陪着一个人。”
秋玹：“不了吧，他一个人就能顶十个。”
“怎么，你是，不愿意？”那肉山又是“轰”的一声蹲下来，闷雷般声响震得耳膜都开始发疼。“新人，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知道我们帮一共有多少人吗，如果你不愿意陪我，那么就去陪帮里的几十个人。”
秋玹歪歪脖子，被反扣在身后的双手突然动了动。
死死用力扣着她手腕好像是要报之前仇的壮实男人突然感觉到小臂有些发痒，他疑惑低头望去，在一瞬间如鬼魅般冒出的纯黑色诡谲图腾灼烧着在皮肤上刻出滚烫烙印！
“什么东西，啊啊啊！！”
他一下子松开扣住的手，跳脚疯狂甩着手臂好像就能把那诡异的图腾甩掉，四周围聚的犯人们惊异后退一步。被称作墩哥的肉山也想要起身后退，但是他体积实在是太过累赘了，手撑在地上刚想要站起，身前一只对比起来简直触目惊心的细白手掌貌似轻易地搭在他肩膀上。
“不是说看上我了吗，想去哪啊？”
墩哥几乎快被肿泡眼皮遮盖住的狭小瞳孔里骤然一阵紧缩。
秋玹单手按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握拳朝之面中砸了过去。
庞大的小山应声往后仰去。
啧。
秋玹站立着收手，皱眉看向自己握拳凸起的指骨。仔细想想她之前倒没有碰到过这种类型的对手，刚才那一拳的感受很微妙，就好比你自认为裹挟着万钧之势挥拳，但事实上砸到对方身上却好像是被一团棉花包裹，所有的力道都被裹挟着卸下了。
四周围聚的犯人先是一怔，后反应过来各自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那座肉山躺在地上晃了两下脑袋，紧接着突然以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径直从地上高高跃着弹跳了起来！
那动作是……蛤蟆仙人！
闭嘴啊！秋玹在心里呵斥自己，神色一凝同样跃起躲过了径直砸下来的肉山。
就是现在！
她腰一拧硬是在半空中转变了方向，趁着墩哥一瞬间落地稳定身形的空隙落下去，手掌捏着刚才随手从地上摸来的瓦片狠狠插进了他的后颈。
结束了……不对。
怎么会，没出血？
秋玹眉头狠皱撑地落在一旁空地上，肉山摇晃了两下，藕节般晃着赘肉的手臂貌似十分艰难地够到身后后颈处，径直拔出了那片插进去的瓦片。
那后颈上，就是一个极小的创口，连血液也没飙出来。
是刺得不够深，还是……根本就没有真正刺进去。
墩哥手掌用力一捏，那在他手中衬得更小了的瓦片直直化为一滩齑粉。他转了两下身子，狭小鼠目贪婪而恶意地紧盯着秋玹。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他哑声道。“现在跟我道歉，我还可以勉为其难地不计前嫌让你陪在身边。”
“得了吧，”秋玹按了按指骨。“跟在你身边走路都怕被你踩死。”
她大概知道了。
墩哥还在说话的间隙，秋玹伏身开始贴着地面跑了起来。她的速度极快，虽然围观着的犯人们以肉眼很难捕捉她身型，但仍旧不约而同在心里嗤笑着，因为他们D区的犯人们都知道，在面对人形肉山墩哥的时候，一切的速度与技巧都是花架子。
没错，因为另一种意义上过于累赘的体积放在那里，让墩哥极其容易被近身。但是同样的，真正难打的也就是在近身之后，他的特殊性让其人很难真正伤到他。
他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人皮套子。
秋玹闪身躲过墩哥挥来的蒲扇大手，脚尖反着一勾就这样顺着那手臂往上攀越。她的脚步从肉山背后的位置一路向前，几乎整个人斜立在上面跳跃着，墩哥脸上的肉晃了晃，突然双臂收拢类似夹胸一样想要将其绞死在层层铁壁之中。
秋玹从背后被捉到了他身前。凭她现在的反应力是能够轻松挣脱跃出的，但不知在想什么，她好像完全默认一样被反固在胸腹处的赘肉上。在肉山手臂完全收拢的最后一秒，一只手掌蓦地从层叠着的肥肉中伸出，扒在了那个光秃的头顶上借着力将自己整个身体甩了出来。
为了防止被人抓到把柄，所以没有人看到，在宽大监狱服袖口的掩饰下，只笼在袖口里完全出鞘的子母刀闪烁着寒光。
这次才是真正结束了。
之前说，墩哥这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人皮套子。正常人类体型的体脂肌肉含量或是脂肪皮肤厚度都被扩宽了几倍，导致他就宛如一个被套在层层厚重的皮肤脂肪肥肉里面的人形骨架。
“秋玹！你没事吧我天，他们说你被墩哥的人掳走……”
湘与几个皇后团成员的人刚刚赶到，随即维持着张口的动作瞳孔紧缩目睹着眼前的场景。那个被担心着“没事吧”的人神态自若地走过来，就好像没看见在她落地几秒后身后那个蓦然“盛开”的东西一样。
厚重人皮脂肪层被如同削芒果一样从顶部开始完全剥离，直至停留在脚部不动，一片一片宛如盛开时绽放的花朵。那枚巨大的“人皮套子”，从头部分离垂坠下来，最令人诡异的是这样程度的完全剥皮竟然没有触碰到任何一根的血管，全程没有一滴血液流出，只剩下黄白中间那体积不算那么大了的一整根鲜红色人体组织。
那一摊东西轰然向后倒地，直至倒塌闷响传来的瞬间，瀑布血液才如同灌了水的气球猛地一下炸裂喷溅开来。原本呆滞着的帮派犯人们被鲜红糊了满脸才骤然醒悟过来，一个个哆嗦着看鬼一样看着那个背对着人群的姑娘。
秋玹：“今天算是长见识了，那个墩哥长得真有够吓人。”
皇后团：……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一遍到底是谁吓人。
湘不可置信地不断转头在满地狼藉与秋玹之间转了好几眼，最终还是拗不过生理上的恶心，勉强把干呕的反应咽下去后匆匆从背后追上那个身影。
“不是……那墩哥，你、墩哥，是你杀了他？！”
秋玹：“没办法，我也不想搞那么血腥，但是这个人情况特殊，不这样根本伤不了他。”
湘白着脸还没有反应过来，几乎是自己的本能在发问了一句：“那你现在要去哪？”
“还能去哪，打扫图书馆。”秋玹无奈，“就给你的那个小破镜子，我跟胖子换来的，两小时的图书馆义务劳动，现在还剩下一小时。”
湘愣在原地。
“喂，20098，20098，你站住！2009……呃，秋、秋玹？”
图书馆的转角，秋玹停下脚步，勉强记起了那几声20098是在喊自己在狱中的编号，于是还算态度好地停在原地。
“有事吗？”她抬眼看着有些喘气地从背后赶上来的青年狱警。
那狱警深呼吸几声，又上下不带任何意味地扫视她几眼。“呃嗯，你……没事吧？刚才不是有几个犯人想要来找茬吗，我想了想还是放不下心，所以来找你。”
第281章 表演大师
秋玹平静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已经收了那个女人的礼了吗，现在为什么还要来管这件事？”
“什么收礼……”青年狱警愣了愣，随后瞪大眼睛似是不可置信。“我当然没有！她给我的那是违禁药品，我已经上交了！对了，说到这件事，看样子虽然明面上禁止流通，但是私下里违禁药品交易还是很猖獗啊！你知道是谁还在贩卖这种药物，或者是其他的违禁性物品吗？”
秋玹挑了挑眉。
就算是第一次进来，但是监狱里不要向狱警打小报告的默认准则她还是清楚的。而事实上，这条“准则”，也不仅仅只是适用于监狱里。
“我刚进来，不清楚。”
青年狱警皱了皱眉，“2009……不是，秋玹。你要知道，我并不是你的敌人，我可以帮你的。只要你告诉我，我……”
“警官，”秋玹打断他。“我说了不知道，那么就是不能告诉你的意思。你在明知道狱中打小报告的人会是什么样下场的情况下还这样逼我，跟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
她没再理那狱警了，背过身朝身后挥了挥手，脚步一转走进了图书馆。
“中途时间离开太久，劳动时间重新结算。”
重新走进图书室，负责管理狱中图书馆的老头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一下，只是兀自低头在纸上写这些什么，幽幽说了一句。
秋玹前进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折回来，将一只手掌轻轻放在桌上的记录本之上，上面留存的血腥气还没有完全消散。她盯着那个看上去颤颤巍巍仿佛给一拳就能浑身散架的老头，幽幽道：“你看到之前那三个把我带出去的犯人了吧，你知道他们现在的结局怎么样了吗？”
老头公事公办地拿下她的手，“中途时间离开太久，劳动时间重新结算。”
秋玹：“……”
行。她拿过一旁的拖把和水桶，又开始了新一轮重新结算后的打扫图书馆。
期间皇后团的人来看过她一次，无非就是询问一些怎么那么厉害啊深藏不露啊之类的话语，他们倒是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对秋玹心生畏惧疏远，反而看上去更加激动热情了。
“湘。”因为几个人自告奋勇的帮忙打扫，秋玹任务倒是轻松了许多，她停下来喘口气喝了口水，叫住那个站在一旁神情有些复杂的女人。“有件事问你。”
“你还是考虑考虑你自己吧，”湘瞥了她一眼，又很快转了回去。“那个墩哥是D区的二把手，你杀了他，以后在D区的日子不会好过。”
“以后的事再说吧，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办法可以进医疗室？”
“医疗室，你哪受伤了……啧，我知道了。”湘猛地将头转回来瞪她，力道之大几乎要把脖子扭断。“所以你还是看上了我们那个新室友，现在想要去医疗室看他对不对？”
秋玹唔了一声，“对也不对吧。除了他，我还要去看另外一个人。”
埃维，从A区越狱联合其他两人杀了上百个警卫的犯人，现在还躺在医疗室的床上。
湘仍然满脸狐疑，但顿了会后还是说道。“医疗室正常情况下普通犯人是进不进去的，除非你是真的受了挺严重的伤。但是之前出现过因为有犯人想要进医疗室来窃取医用酒精及药物，所以装病自己在自己身上捅了一刀的事情，所以现在对于这方面的管辖检查是做得非常严的。也就是说，如果你真的想要因为‘受伤’而进去……这伤必须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受的。”
秋玹想了想，“也就是说，必须我是跟人打架，或者是单方面被殴打过后，才能以伤患的身份进入医疗室。”
“基本上是这样。”
秋玹按了按指骨：“那我现在立马出去找人打我。”
湘：“……”
她无言地拉住雷厉风行的人，“不是，你刚才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D区的二把手墩哥，现在转脸又说你被人打了，在D区还有谁能打得了你？”
“那肉山是二把手，所以上面不是还有个老大吗？我找老大去。”
湘：“每个区的老大不是你说挑战就挑战的，要在规定的放风时间内才可以。”
由于在联邦监狱中每周都有一次极为特殊的“放风时间”，在这一天的放风时间内，也是各区犯人们唯一一次可以正面提出与各区老大挑战的机会。
且你现在所在的区是哪个，对应的也就只可以挑战那个区的老大，不可以越级。
越级犯人们的挑战是可以全天随时进行的，当场就能出结果，哪怕一个D区犯人在来的第一天就打败了一个B区犯人，那么那个人立马就能升级为B区。但是各区之间老大的挑战，却是要遵守较为刻板的规则。
秋玹了解到，她的那个室友花臂老哥，现在就在为挑战D区老大的那天“放风日”做准备。
她朝湘耸了耸肩，“我又没说要去挑战D区的老大，我只不过是找他打我一顿罢了。”
湘：“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我真的有急事得去一趟医疗室，要不然去晚了人都出来了，我平时又要怎么去找一个A区的犯人？”
湘抿了抿唇，“其实，如果你真的要进医疗室的话……也不一定只有被人打这一个方法。”
……
秋玹：“……说真的，我宁愿被人打一顿。”
阿兰：“哎呀你就别挑刺啦，快点，来人啦！”
秋玹：“……”
阿兰：“哎呀你快点的！”
秋玹：“呜呜呜别打我，求求你不要打我呜呜呜呜呜。”
“干什么干什么，老远就听到你们在这里吵。”那个看上去极为年轻的狱医不耐烦地从长褂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坐到了台桌后面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们一眼。“怎么又是你们？我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例假不给开请假条，还有，湘过来开请假条也就算了，阿兰你一个男人又凑什么热闹？”
阿兰拎起拳头貌似娇羞地打了那女人一下，“哎呀医生，这次可不是我们在瞎胡闹了，这不，是湘那可怜的室友。”
他说着瞥了后面一眼，秋玹一掀眼皮，开始被迫营业。
“呜呜呜呜我错了，我会听话的求求你不要打我，呜呜呜呜别打我了！”
年轻狱医顿了顿，狭长漂亮的眼睛掀起对准了那个蜷缩着不停发抖的人。
“我室友PTSD犯了，你知道的，她之前，啧。”湘抱着手臂，指了指瑟瑟发抖的秋玹又貌似不耐烦地朝狱医控诉。“这不，刚来的第一个晚上，看到了昨儿那几件破事之后就发病了。晚上吵的啊，又哭又喊的，我一晚上没睡着觉，您赶紧管管吧，反正我是受不了了。”
一般新进监狱的犯人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是挺平常的事，尤其是在联邦监狱这种大环境下，恐怖血腥紧绷的气氛这么一激，再加上入狱之前被迫也好故意也好犯下遭受的那些心理阴影，新人PTSD发病太正常了。
毕竟，这世上很少有天生的反社会犯罪心理者，而后天培养诞生的恶魔不计其数。
身穿大褂的女人眯眼打量了一瞬，紧接着挥开湘还想要解释些什么的动作，抬步朝秋玹走了过去。
秋玹全身猛地一僵，接着更为剧烈地颤抖起来，原本算得上肆意的哭喊也被无形手掌生生掐在脖子里抑住了，想哭又不敢哭只能死死憋在嗓子里，喑哑着喉口挤出幼崽临死前破碎压抑而绝望的悲鸣。“别、别……呜。”
湘/阿兰：……请问你是谁？
九泉之下的肉山墩哥：别问我，我啥也不知道。
狱医停在一个相对靠近却不会有压迫感的位置，慢慢地蹲了下来。“别怕，没事的，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秋玹双手环抱膝盖，好像没听到她的话。
“来，你抬头看看我。”狱医循循善诱，“你现在安全了，这里没人会伤害你，你现在是安全的。”
撤？阿兰见状朝湘做了眼神。
湘点点头，站在狱医背后朝秋玹做了个先走了的手势，与阿兰一起轻手轻脚地退出医疗室大门。
五分钟后。
“医生，医生，不好了！”一个寸头的犯人匆匆跑进医疗室，秋玹刚被引导着朝女人伸出一点的手立马缩了回去。狱医皱了皱眉，看向那个突然冲进来的犯人，语气绝对算不上好。
“D区那帮人打起来了！有个犯人现在脑壳都凹下去了一半，但是还有气，就等着您过去呢！”
“好，我马上过去。”
狱医匆匆站起，临别时又手掌虚放在秋玹肩上却没有触碰到。“你先在这里待一会，我马上回来，好吗？”
她慌乱而不失冷静地提起急救箱出门了，秋玹在原地蹲了一会，听到两道脚步声渐行渐远，拍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
“璐啊，帮忙盯下梢。”
凭空出现的女人白她一眼，“我那电视连续剧才刚看到那娘们跳海呢，你咋这时候喊我出来啊？”
秋玹：“她后来去换了身份点了颗痣然后复仇归来重新嫁进洪家打脸所有人。”
小璐：“……？？？我杀了你！！”
秋玹轻手轻脚走进医疗室内隔间，在打开那扇门的时候竟然有些细微的迟疑。很快她反应过来，抬脚往里面走去。
不大的隔间里就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犯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毛病，只除了壮实手臂上仍然插着针头输着液之外，现在正皱着凶神恶煞的眉毛盯着她。
秋玹：“嘘。”
犯人：“……？”
她走过那人的床铺，往剩下唯一一张躺着人的病床看去。
那上面躺着他们D62新来的室友，传闻在昨晚的A区越狱事件中唯一存活下来的，被大哥打一拳都能哭好久（……）的，新人室友。
隔间里，除了这两个人之外，再无其他。
秋玹吸了口气，又看了眼她那新室友紧闭着的双眼以及裸露在外的零散伤口，于是选择转而面向那个凶神恶煞的犯人。
“兄弟，问你个事啊。不是听说昨天晚上新转进来一个病号吗，他不在你们这里？”
犯人皱起粗眉，铜铃双目就算是平常看人也像是在凶狠瞪人一般。“你怎么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现在是在套老子话吗？”
“快点，”秋玹挑眉。“你现在可是受着伤躺在病床上呢，动起手来大家都不好看，不是吗？”
“你敢威胁老子？”犯人又瞪大了一些铜铃双目，“你是什么身份啊，知道老子是怎么进来的吗，就敢这么和我说话？”
“我难道应该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吗？”
蓦地，背后一道低沉男声响起，秋玹背对着那声音，只看到原本躺在病床上还凶狠瞪人耀武扬威的犯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惊悚的事物，瞬间噤声低下头装死了。
她眨了下眼睛。
“你怎么来了？”
背后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线这么说着，秋玹缓缓转过身，就看见秦九渊弯着嘴角在朝她笑。
他问，你怎么来了。
等等，那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他的记忆没有被清空吗？
秋玹下意识去拉他的手臂，对方脸上依旧挂着一层浅笑，伸出手任由她动作。
本来，在终于又一次见到秦九渊之后，她理应欣喜如狂抓着他手喊渊哥，但这次不知怎么，秋玹本来已经上前的脚步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却是一声略带试探的：“埃维？”
“嗯。”
眼前的男人很快应了一声，无论语调还是无意间细微的小动作都与她记忆中无异。
秋玹再一次，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男人挂着浅笑歪了歪头，伸手将她揽了过来。“我可是在这个世界等了你好久啊，怎么再见面时就这样对我？”
他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熟悉与亲昵，甚至连位面世界线这类的法则都清楚，那么也就说明他不可能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身后另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死死扣在那男人搭着她的肩膀上。
“放开她。”
秋玹听见她的新室友这么说道。
第282章 一起上
“……”
秋玹直视着面前神情不变的秦九渊，身后的是她那被人打一拳都能哭好久的弱小室友。她深深呼吸一口空气，手一抬先把那两个都跟秤砣一样压在她肩上的手拂了下去。
秦九渊愣了一下，再抬眼时神色间带上了点肉眼可见的失望。
“怎么了，你不想再见到我吗？还是……”
男人望向那个站在后面死死瞪着他的人，冰冷声线如同蛇类爬行碾过的黏腻跗骨。
“你吓人家干吗？”秋玹脚步移了一下挡住她那个小可怜室友，一手背在身后在指跟处的戒指边缘剐蹭了一下，一边看向秦九渊。“在这个世界你叫什么啊？”
男人眨眨眼睛有些莫名，“埃维啊，怎么了？”
秋玹：“还是叫埃维啊。”
“对啊，我不是一直叫这么名字吗？”
很好，那个“秦九渊”的无论哪一根手指上，都没有显现出所对应的黑色指戒图腾。
在愚人船上，秦九渊只把自己的姓名告诉过她一个人，也就是说，其他人所默认的他的姓名就只是叫做埃维。所以，眼前的这个“秦九渊”，必定是当时在那艘船上的人。
是谁？
又会是谁胆敢冒充秦九渊跟她来到这个试炼场？
秋玹神情冷下几分。既然眼前这个faker不是秦九渊，那么就只能是她那个新来的室友。
她转过头，本来想要说几句好话安抚一下新进监狱不习惯的小可怜，就看见那个无悲无喜盯着她的人手指上，同样除了划出来的伤口之外再无其他。
秋玹：……？
“告诉你，狱友又怎样，如果你再敢缠着她，我让你尸首无存。”面前那个顶着秦九渊的壳子据说自己叫做埃维的男人还在不依不饶地威胁，身后新室友的神情也看不出什么波动，秋玹挤身从他们两个中间滑出来，只感觉自己头都大了。
“你们两个先玩吧，我告辞了。”
“等等。”
埃维突然上前想要来抓她的手，秋玹闪身，以极快的速度避开对方伸来的手掌。
她回过头去，注视着“秦九渊”脸上每一分曾经熟悉的细微纹理，神情淡漠。
“秋玹……”
埃维无措地张了张口，似是不明白事情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后者又偏了偏头像是感知到了自己缠在手腕上的吊坠轻颤了两下，突然间，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前提下，她猛然蹲下身子抱着自己的膝盖开始抽泣。
一直在最后的病床上目睹了全程的凶恶老哥：……
“怎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别乱跑待在那里等我回来吗？”年轻的狱医匆匆赶来，手上的急救箱上还沾染着来不及擦去的血迹。她一瞥现在隔间里的情况就大概明白了大半，连忙蹲下身在秋玹耳边轻轻哄着。
“没事的没事的，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别想太多。来，我们离开这里，我带你走好不好？”
秋玹低着头慢慢站起来，牵着狱医的手跟她回到了医疗室内。
身后埃维似是还想要说些什么，新来的室友淡淡瞥了他一眼，就好像无事发生过重新走回自己的病床上合眼补觉了。
秦九渊面貌的男人站在阴影里，脸上的神情晦涩不明。
“……可以了，这里没有人，不用再哭了。”
秋玹愣了一下，从臂弯里抬眼看向那人，年轻的狱医皱着眉把急救箱里的机械分门别类整理好，叹了口气似是不想再管她的闲事。“你真当我这几年医生是白做的？真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患者和假装的我总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秋玹从桌上抽了张纸擦脸，也没什么被人戳穿之后的尴尬。“那为什么还要放任我？”
“连湘跟阿兰都这样拼了命帮你了，我怕我再不同意他们会以死相逼。”狱医叹了口气，“而且医疗室的监控是全天开着的，你就算真有什么举动我们也都清楚。”
“喂，”她突然张口喊了秋玹一声。“新人，虽然我并不知道你是有什么非常要紧的事要去医疗室找人，但是那个A区的犯人，不是你能够惹得起的。这话我放在这里，信不信随你。”
“好，谢了。”
狱医头也不抬地招手，“滚吧。”
秋玹走在前往操场的路上，小璐光明正大地同样身穿一件统一囚服跟在她身边，反正这里犯人足够多，少了一个人或许会引起波动，但是多一个人就没人会在乎了。
“也就是那俩玩意儿都不是老秦呗。”
“我不知道。”秋玹此时也开始有些茫然起来，“我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但是我……不敢，我不敢去拿秦九渊来赌。”
小璐唾弃她一番，随即也勉强安慰着说了些什么“那慢慢来呗，走一步看一步，时间够久的话哪个真哪个假总会漏出破绽的。”
她们临近操场的路上，喧哗声便大了起来，
秋玹找了一圈，在人群中竟也没找到任何一个目前来说认识的熟人。她本来不想管这些闲事，但随后听见有几个外围的犯人在窃窃私语道“胖子被关禁闭了”、“太倒霉了那以后我们的货谁来提供啊”之类的话语。
她走进围观的人群。
也不是预想当中的胖子因为得罪了什么人而被关进去的相关事件，就是几个犯人在围着一个身形清瘦的男人拳打脚踢，那男人死死抱着头护着关键部位，身上已经没几块好肉。
监狱里这种事情很常见，平常到与吃饭睡觉一样普通，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值得吸引人的点。
秋玹偏偏头看向自己身边站着的一个女人，“姐妹，他怎么了啊？”
“注意点，叫谁姐妹呢！”女人回头凶狠瞪了她一眼，随即上下打量一番，语气不咸不淡。“他告密了，今天上午的时候狱警过来问监狱里有谁还在提供违禁药品，他把胖子供出去了。这下子大家伙的货源全都断了，能不生气吗。”
秋玹无言，想着都已经进监狱的人了为什么不能长点心。身边女人瞥了她一眼，刚想开口说什么，就看见那个已经被殴打到奄奄一息的男人绝望看了人群一眼，突然目光一窒，像是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水上浮木。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他的监狱服已经被差不多完全撕扯了下来，此时什么也顾不上了，不知从哪里迸发出一股气力推开在他身上施暴者的手，连滚带爬朝这个方向爬了过来。
女人狠狠皱眉，一脚踩在了他手上。
男人却仍朝着秋玹的位置伸出另一只手。“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嘉文啊，就昨天、昨天跟你一起坐车过来的那批人！我看到了，你上午，那个人、那个……我看到了，你、你救救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救救我啊！”
一瞬间，众人的视线集中于秋玹身上。
今天中午的时候，墩哥那件事只是少数的帮派成员亲眼看到了。对于D区其他人，他们只知道有一个新人杀了人形肉山的二把手墩哥，但是并不知道那新人长什么样子。于是此刻，围着那男人的几个犯人对视一眼，握了握拳走了过来。
“怎么，你是想要管他？”
“呦，没记错的话，这个小妹妹是刚加入皇后团的新人吧。”
“怎么，你的那些‘前辈们’，没有教过你要怎么选人吗？”
秋玹抬眼瞥了一眼那个说着话的女孩子。
她同样也是一名行刑官，是比她早一批达到监狱的，现在已经是D区还算名声显赫的一号人了。事实上，不止是像她一样的行刑官，那些自认为有几分本事能够在狱中自保的犯人，其实都看不上皇后团的成员，尤其是强一点的女性。
因为她们手握力量，她们不会理解那些真正无能为力之人，认为他们是无能低贱的只能靠出卖身体求得庇护。
秋玹没有出言去纠正什么，就好像是她不觉得靠双手吃饭与靠身体吃饭谁就高人一等似的，那女孩也同样不觉得自己的思想有什么应该要被修改的。
思考的方式不一样，尤其是在来自于不同的位面世界的情况下，太正常不过了。
活到现在了再去想着一定要纠正同化别人的思想，一定要让他人理解认同自己的思想，才是真的有问题。
“他们还真就没有教过我应该怎么选人了，那么，你们想要来教教我吗？”
如今，她不是在为那个绝望求救的男人出头，而是为了湘与阿兰那样的，永远存在在世界每一个角落的“皇后团成员”。
还有一点，是为了在D区站稳脚步。
光是一个墩哥，或许还有人认为是偶然，是运气好。那么，如果是D区范围内的所有犯人呢？
走出医疗室的路上，小璐想了想，跟她说：“我觉着你应该更相信自己，相信老秦一点。毕竟啊，你都虎到敢跟支配者处对象了，这点魄力都拿不出你俩还想咋的走下去啊？”
于是秋玹想了想，关于这场试炼，她的计划要变动一下。
她暂时一直留在D区不动了，而等到真正动手的一天，将会是离开这个试炼场的时间。
“一、二、三……七个人。”秋玹数了数围过来要找男人算账的犯人，“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
“泰五怎么样了？”
湘走在阿兰旁边，闻声又心有余悸地往身上喷了点自制的香水掩盖住本就已经很淡了的血腥味。“别提了，那孙子脑壳都被人砸得凹进去一半，但还是照样能蹦能跳的，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就是不知道秋玹那里完事了没，如果被医生知道是我们在骗她，那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得了吧，你以为那女人真的会不知道？”阿兰毫不客气地抢过湘手上的香水瓶，往自己身上喷了几泵。“她怕是早已经看出来秋玹是装的了，只是不说罢了。”
“什么？！”
湘猛地停下脚步，“那怎么办？秋玹会不会出事？”
“她能有什么事，那女人才不敢让她出事呢。”
“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阿兰停下脚步面对着她，面上难得不展露出嬉笑柔媚的神情，只是肃着一张脸，看上去倒有几分刚毅的味道了。“你知道昨天晚上越狱的犯人是谁吗？”
“A区的犯人哪一个不是重点监视对象，你以为为什么一个能够在越狱屠杀狱警中活下来的犯人，不会被监狱高层转移到重点看护所里面去，而是仍然放在医疗室与普通犯人待在一起？”
“湘，清醒一点吧。那个女医生不过是想用秋玹套出他嘴里的秘密，而为什么监狱管理们会选择秋玹，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她、那个A区的犯人、还有这所监狱里面相当一部分数量的人，他们跟我们从来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你跟她走得太近了，你以为在她的那些目标里面，你又能占到一个什么样的地位呢？”
“湘，我一直在跟你说。”阿兰手抚在她肩膀上，语气沉重，“你忘了你是因为什么才进来的吗？交付感情到了错误的人身上，这样的后果你还能再承受一次吗？”
……
D区的放风操场上，零零散散倒了一地的犯人，而他们身上虽然有着明显的击打淤伤，却都并不致命。
此刻穿梭于人群中的是两名看上去极为年轻的姑娘，其中较矮的那一个手中光明正大地握着狱中禁止的武器，本来这应该被举报上缴的，但碍于四周的刺头犯人基本上都躺倒了，所以在警卫队赶到之前暂时没有关系。
湘与阿兰匆匆赶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阿兰咂舌，随手拉了一个皇后团的成员询问发生了什么。
只来得及看了后一半的成员：“呜呜呜刚才那女人当着秋玹的面骂我们团的人，结果秋玹二话没说直接就跟他们打上了。”
湘转头，默然看了阿兰一眼。
阿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