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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栖逸啦啦啦     异世漫游指南txt下载     异世漫游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3章 这是喜脉啊

    秋玹睁开眼睛的时候,不出意外,她现在身处那间邪门的庙堂大殿内。

    蒋立之前用生命验证了夜晚入梦所代表的不仅只有杀机,还是试炼场给予他们这些外来者少有的融入世界的机会。一旦超过两个晚上不在“梦中”,这个人的存在就会被世界抹去。

    而当秋玹延续上一个梦境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还是在上一次的庙堂里。上次那个女邪神因为她的“虔诚祈祷”给了一匹红布,那布却为了保命给一只剥皮恶鬼穿在身上了。秋玹抬头向高处的神龛看去,却发现无论是男相佛还是女人,都不在庙里。

    他们这是出去了?

    她在庙堂里看了一会,突然眯着眼睛盯视上头那座神龛停顿了好些时候。

    总觉得上面有什么东西。

    现在要上去看看吗?但保不准哪一座佛像会突然回来。回来的是男相佛还靠谱点,如果回来的是那个女人,她可不会看在自己上一次“虔诚拜神像”的份上而放过自己。

    秋玹抿了抿唇,恶向胆边生,当下捋了鲜红嫁衣那过于繁复的袖口,顺着两侧被摩擦平滑的阶梯爬上了神龛。

    爬的时候她心里总有种发毛感,原先是不会有这种感受的,只是在那一天亲眼看见那具男相佛像条狗一样在地上爬。又想到他们每次都是这样拖着被砍掉的小腿顺着阶梯爬上神龛的,她手掌同样撑在被摩挲了无数次的光滑梯面上,心里一时有些复杂。

    再一次坐在神龛上,因为在“梦”里她身边所有道具能力都是不能用的,失去了丑陋玉坠的庇护,秋玹还是有点紧张。

    她低下头借着那零星半点的光源在神龛上搜寻了起来,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除了神龛内壁上最中心那一团轮廓不明的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镶嵌在上面一样。

    因为平时这上面都有男相佛或是女人在,那东西又正好镶在背后,挡住了所以才没有人注意到。现在难得神龛上空了,可以借着微光看仔细。

    那东西有些奇怪。

    光源实在微弱,秋玹只好又凑近了些,在一片黯淡夜色中她好像是隐隐约约听见了一阵淅淅索索的摩挲声。一下子如临大敌,生怕是去而复返的女邪神无声接近了。

    四下警觉一番,转而发现,那声音竟然是从神龛内壁上那团被镶嵌着的凸起发出的。

    这东西难道是个活物吗?

    她背手从袖子里掏出那把藏到现在的绣花剪刀,对准了那团不明物体。

    在彻底看清那东西全貌之后,秋玹手腕抖了一下。

    “……”

    那是个早夭的婴儿。

    为什么这样判定,因为她看清了右侧的那团东西,长长的一条脐带,连接着未发育成熟的完整胎盘。

    一瞬间秋玹感到荒唐无比,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早夭却仍在发生细微起伏的婴儿,也许是因为人们竟然把它镶嵌在供奉着邪神的神龛上。

    更加妄诞的是,就在早夭胎儿半幅露在内壁外面的样貌展现在她眼前时,她肚子里,竟然同时传来那阵淅索的动静。

    ……新娘?

    “后生,你这是喜脉啊。”

    一瞬间下午那时常不靠谱瞎子的话又传回她脑海,秋玹荒唐冷笑一声,抬手按在自己肚子上。

    眼前被镶在神龛里的胎儿,似乎是又动了动。

    你他妈告诉我这是我孩子?

    你他妈告诉我这是喜脉?!!

    秋玹神色看起来有些狰狞,勉强冷静了一点回想起到底是哪个步骤出了错误那不明势力竟然会选择她作为母体,细细回忆一遍不得其解之后表情扭曲得更厉害了。

    好消息是,她现在以赤手空拳坐在供奉着邪神的神龛上面也不会再惶恐紧张了,不仅不慌,甚至还想自己主动冲到那女人的面前给她一拳。

    秋玹强压下火气冷静片刻,又盯着那生死不明的死胎看了一会,开始考虑把它抠下来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的声音传来。

    不是她迫切想要打拳的女邪神,不是返回的男相佛,而是村民。

    守在外面的村民动手敲了敲门,那力道不像是之前将她绑进庙里行事粗暴的样子,反而带上点小心翼翼。

    “出来吧,那女人……”说话的人不受控制吞咽了口口水。“她、她已经出去了。”

    这些人看起来很怕那个女人。

    秋玹孤身一人坐在神龛上,想了想,突然道:“她出去了,庙里不还是有一个吗?”

    隔着一层门板,说话的那个村民似乎是呼吸一窒。

    然而紧接着,大门被从外面打开,为首的防毒面具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像是原先还害怕着但是现在已经确定了想法。

    “走!”几个人冲进庙堂,站在身后一个看上去年纪小一点的防毒面具低声嘟囔了一句:“真是撒谎都不会撒,两尊‘神’是不可能同时待在一间庙里的。”

    “慎言!”

    为首防毒面具低喝一声,其余人纷纷闭嘴不再说话了。

    他们抬手就想要捉人,在看清了秋玹竟然坐在头顶上的神龛里面时集体倒吸一口凉气。

    “你疯了?!你知道上面供奉着的是什么东西吗?不要命了!还好那女人已经走了……赶紧给我下来!”

    几人站在地上朝她怒骂低吼,但是看上去没有一个人敢顺着旁边阶梯爬上来抓她。秋玹面无表情垂着眼看着下面,道:“这神龛是谁修的?”

    “这是你能知道的事吗?!赶紧滚下来,不然等那女人回来了我们都得死!当初就该直接活剥了你的皮!”

    “我再问一遍,这神龛是谁修的?”秋玹语气间不带什么情绪,她坐在神龛上垂眼,居高临下的样子就好像是昔日那个女人。“不说实话我毁了这神龛,再砸了那座庙,大不了一起死,你们看我敢不敢。”

    “……”

    “是……”

    “老陈!”一个防毒面具猛地转头瞪他,“你疯了?她没资格知道这件事!”

    “不能让她毁了这座庙。”那个被称作老陈的村民语气沉沉,“只是一个人名,告诉她也无妨。”

    他抬起头,透过在夜色中抽象可怖的防毒面具,浑浊双目死死盯着秋玹。“修筑神龛的人,与建造这座庙的是同一个。”

    “村北,谢家。”

    谢家。

    三日后要成亲的那家。

    秋玹沉默一会,重新藏起了剪刀,慢慢顺着爬上来的阶梯开始往下挪。底下的村民显然也清楚那条路是修来给谁走的,当下又阴沉了脸色,神情中还带着一丝畏惧,但始终没说什么。

    神龛是谢家修的,孩子可能也跟谢家有关,甚至是跟那个被关在祠堂里的新娘子,江岚景有关。

    两尊神像不可能同时待在一座庙里。

    秋玹知道了这几条线索,也就不再太过纠结于什么了。

    经历了几次入梦她也算是渐渐摸清了点规律,从一开始作为“新娘”在那口棺材中醒来,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便都是根据自身的行为而触发。

    但是跟着“主线剧情”走,一般来说不会出太大的差错。

    比如说,其实在了解经过之后她发现在这些女性行刑官中,只有陈鸣跟叶情的选择在一开始是走对的。她们两个人在挣脱出棺材之后,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待在礼厅里。因为后来她们才知道原来不管逃不逃跑,所有的“新娘”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就处于监视之下了。那双眼睛无处不在,媒婆会在任何时候通知摩托车队,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而秋玹一开始选择跳窗跑出去,结果被负责监视的渗人媒婆通知了摩托车队,然后被绑上路。只不过当时因为她没有杀了那只公鸡,所以为首的防毒面具才会说“她手上没血”,并且放过她。

    公鸡。

    这是一项作为死亡触发条件的关键点之一,杀了鸡之后手上就会染血,而一旦沾染了血,那些村民就会前来用剔骨刀将你的皮给剥了。

    当时那个叫做朱莉的行刑官就是这么死的。

    之后秋玹的路就按照“主线”来走了,她昨天晚上没有睡觉,而根据待在屋子里的行刑官的说法,之前有一个女人是在被村民押到庙堂之后被杀的。她尸体上缠满了密密麻麻的头发,看上去就像一具巨大的蝉蛹。

    少了一天,秋玹在梦境中的进度就比其他人差了那么一点。今晚在临睡前叶情告诉她,从庙里出来以后,村民会把“新娘”带到后山去。

    就是白天他们去挖坟的那片地方,只不过当时在途径后山的那块树林里,村民们停了下来,莫名其妙开始砍树。

    昨天叶情的梦境就到此为止了,剩下的只能靠她自己去摸索。

    秋玹慢慢顺着爬下阶梯,也不怎么担心那些村民会气急攻心直接杀了她泄愤。她算是看出来了,至少是在“梦里”,是有死亡条件的。那些人,包括女邪神,只能按照触发死亡条件的来杀人,不至于那么的随心所欲。

    她爬上神龛的行为,也不知道是太过于骇人听闻还是因为“规则”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人爬到上面去,所以不算是一项能够触发死亡的条件——当然了,那邪神半道中回来了另算,但是她现在没有回来,村民也没有代她处决的权力。

    果然,秋玹重新被绳子绑着交到防毒面具手里。那些人虽然看她的眼神极其凶狠,但也始终没有掏出他们的剔骨刀。

    他们开始按照“主线”往外走,她开始还在奇怪为什么进庙的时候那些防毒面具表现得一个比一个畏惧,但现在他们绑着她的动作又开始称得上肆无忌惮起来。虽然彼此之间同样没什么交流,但就是感觉他们好像是放下了一块心病。

    在庙里走了一会后她知道了,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庙堂各处角落里密密麻麻毛骨悚然盯着他们的纸人与眼睛,统统不见了踪影。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女邪神给带走的。

    走就走了,为什么不把孩子也带走。

    想起这个秋玹就生气,她一火大肚子就开始抽搐,那种律动随之带来的是熟悉的作呕感,可笑她之前还以为自己疯狂呕吐是因为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诅咒了。

    呵呵,谁能想到。

    秋玹被架上改装摩托,眯着眼睛在狂风与黑暗中看了一会,发现车队驶向的方向果然是朝着后山去的。

    无论是白天他们带着学生一起去挖坟,还是金林村的村民自己有事要去后山,从村里通向那里的路就只有一条。

    他们必须穿过树林,然后在天黑之前再赶回村里。

    只是现在在“梦里”,金林村那条“太阳落山之后不要出门”的铁律好像是失效了,很有可能在梦境中与在现实里不是同一套规则。

    车队穿过树林,行经了一段路途之后,为首带路的那辆改装摩托停了下来。

    “就在这里吧?”一个声音听上去挺年轻的防毒面具道,紧接着之后的几人纷纷表示同意,把秋玹从摩托上扯了下来。

    他们没有松开秋玹身上的大部分绳索,只是解开了她两只手。

    “拿着。”

    一个防毒面具递给她一把砍刀。

    秋玹拎着砍刀挑眉。

    “就在这,自己随便挑一棵树,把树皮剥下来,然后当中的树心砍断。”

    果然如叶情所说的一般莫名其妙。秋玹拎着砍刀比划两下,在心里掂量几番拎着砍刀干翻这几个人的概率,一个防毒面具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活络筋骨般转了转脖子对着一个方向。

    秋玹顺着那方向望过去,一双眼睛浮动在黑暗里,眼睛下面是涂得煞白的脸,两团胭脂点在脸颊侧方。

    在那之后,黑暗中的树林里,密密麻麻媒婆打扮的东西睁着僵硬眼白紧盯着她,一眨不眨。

    嚯。

    秋玹收回视线,手里砍刀重新比划了两下,老老实实开始砍树。

    ……

    她从来没干过这种活,如果只是单纯砍树也就算了,偏偏还要把树皮先剥下来。

第344章 树皮

    说出来可能不信,那天晚上,秋玹在后山的树林中,顶着周围渗人媒婆与村民的视线,生生剥了两个小时的树皮。

    倒不是她发现了什么疑点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实话实说,她原本是想要这么做的,在尝试了一下握着那笨拙砍刀剥下一张完整树皮失败之后,就彻底没脾气了。

    那些村民们将她带到这里,竟然也没有黑心厂主押着她做什么苦工,这些人不仅对秋玹一小时也没剥下一张树皮的动作视而不见,反而自己在旁边三三两两动作了起来。秋玹趁着砍树的时机往旁边瞥了一眼,发现他们同样在剥树皮。

    村民的动作看起来就比她熟练多了,挥刀下臂之间都像是做惯了的熟稔样子,不过几下就从树干朝上几寸的距离剥落了一张完整的树皮。最先完成的那个人将树皮扛在肩上,接着就站在一边看着其他村民干活,不说话也不去帮助合作。

    此后的每一人都是这样,完成了自己的那一张便不动作了,轮到最后一人的时候,他将小刀一收,走过去与人群站在一起。

    情况就变成了所有村民与渗人媒婆一起站在边上看秋玹砍树皮。

    秋玹:……啧。

    她又拿着那把粗糙砍刀小心翼翼动作了一会,不是哪里砍多了就是哪里砍断了。原本自己已经做好村民们等得不耐烦暴起发难的准备了,没想到就这样过了将近半小时,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秋玹不禁再一次回头去看面无表情站在一排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那种粗制滥造又画着诡异涂鸦的防毒面具,双手空无一物,就这样垂下来直直地站着。

    正常来说,一个人在手里没有任何东西,站立的情况下,除非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军人警察等身份,一般人是不会选择笔挺而僵直地站着的。那些村民,气质仪态却不是挺拔而有力的,更像是一种僵硬着关节的假人。

    秋玹看了一眼,想了想,抛下那棵可怜的被削得坑坑洼洼的树,站立起来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没有人拦她,为首的防毒面具什么也没说,径直扛着自己的树皮走到改装摩托车前发动。

    看起来是要去下一站了。

    她双手抬高,做出伸懒腰的样子,接着又蹲了回去砍树。

    村民:“……”

    虽然按照现在的情势,“砍树”这个环节并不会触发死亡,即便是她不耐烦了要走了,也根本不会有人拦她。

    只是,村民们每个人都拿了树皮,虽然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先拿上保险一点应该没错。

    总比到时候因为缺失关键道具而丧命要好。

    于是,秋玹蹲在夜色中,从一开始因为暴露于眼前浮动黑暗里密密麻麻渗人媒婆的监视下寒毛耸立,到麻木心态。吭哧吭哧拿着砍刀,剥了一小时树皮,又花了一小时砍断了当中的那截树心。

    此刻她无比怀念起自己那副被绝境改造过的身体素质来,就这么两个多小时,握刀手的虎口已经开裂了道小口子,掌心手指上的血泡更是不用说。

    秋玹呲着牙将那块好不容易被剥下来的坑坑洼洼树皮学着村民的样子绑在肩上,一边又试图去扛那根树干。而这回那些防毒面具终于不再装聋作哑,围了几个人上来合力将她砍下来的那根树干架起来,绑到了两辆改装摩托上。他们重新没收了秋玹的砍刀,像是架着树干那样将她架上车,车队又行进于深处的夜色之中了。

    ……

    “醒了。”

    秋玹睁开眼睛,不出意外地又看见一张熟悉大脸。

    她从地铺上坐起身,扫视了圈周围,再一次不出意外地发现地上全都空了。“我有个问题,为什么我每次都是最晚醒来的那一个?还有,这次我总没喊你名字了吧。”

    “这次死了隔壁的一个男人。”秦九渊坐在旁边的地铺上,闻言顿了一下,看上去脸上的神情竟然还有十分认真。

    他问:“你为什么不喊我名字了?”

    秋玹:“我甚至根本都不记得有这种事。”

    “啧啧啧。”眼前的男人摇头,满脸的“臭渣男欺骗感情玩完了又不认账”,秋玹……秋玹就当没看到。

    这一天死的是隔壁屋子里的一个男性行刑官。

    对了,说道这里,他们在这几天里分别与学生们确认过了,当地的原住民学生包括那个叫陆生的带队教授是不会入梦的。“入梦”只是这个试炼场对于行刑官的特殊要求,在某种方面来说也是赋予他们一次机会。

    而在第一天晚上死的那个被剥皮的女学生,也不是因为被拉入梦境,而是那天她自己不信邪好奇心重在晚上出门了。

    ——最后不知道是在黑夜里遇见了什么。

    人们围在今夜产生的尸体旁边,那具尸体上的皮肤同样被剥了下来,所以大家猜测是这个人晚上没有熬过梦境。而秋玹大概看了一眼就清楚了,尸体上的刀口有细微差别,他不是在梦里被杀的,而是被人杀的。

    米莎杀的,她得手了,为了避免怀疑做出一副与鬼怪杀人无异的剥皮模样。

    反叛者死了。

    光头男人的尸体背后,秋玹遥遥隔着人群看了一眼米莎,这位表演型大师正在因为“自己的庇护者死了”这件事情而抹眼泪惶恐万分。注意到她的视线,朝着这个方向轻轻眨了下眼睛。

    总算是有件好事了。

    秋玹只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就退了出来,为了防止反胃恶心,哦,现在应该说,“孕吐”。

    迟早要把那谢家做掉。

    她狠狠翻了个白眼,在天亮之前回到尚留有余温的地铺里,彻底无梦地又睡了一会。

    白日,早晨。

    “你们昨天进度到哪里了?”

    雷打不动,一行人再一次踏上前往后山的道路。只不过这一次有不少人仍停留在昨日剥皮恶鬼的阴影里,谨慎点的不惜将自己藏在平房里的所有武器道具都给收进空间里带来了,生怕今日再延续昨天的噩梦。

    秋玹问了几句,叶情与其他几名女性行刑官的经历跟自己是一样的,只不过大多数都卡在了剥树皮砍树那一步上。不只是秋玹一个人没有经验做不来这活,事实上绝大多数人让他第一次砍断一整棵合抱大树,一时半会还真搞不定。

    至于那些男性行刑官,根据沈惊雪的发言,他们还在拜堂。

    “所以你们代入的是‘新郎’视角?”秋玹道,“有没有看清楚新娘子的脸?”

    沈惊雪:“有一个角度还真看见了。”

    “挺漂亮的吧,我也形容不太出来,就是那种感觉上的‘漂亮’。因为她整张脸都好像隐在一层雾后面,只能模模糊糊感觉到‘漂亮’这个概念。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了,就是我感觉,礼堂上面的所有人,好像都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这就有点奇怪了,秋玹在第一次进入记忆的时候也是代入过拜堂中的新娘视角的。但是无论是那时拜堂,亦或是之后的每一次入梦,她从来没有一次看到过“新郎”这个角色的出场。

    是因为两段梦境并不相通吗。但是在梦境中成亲的那对新人,乃至自己每一次代入的新娘视角,又是属于谁的呢?

    她思索着,就看见走在前面的几个人突然停了下来。

    队伍也随之停下,带头的陈鸣兀自盯着道边的树林看了一会。秋玹从思绪中抽身,也去看向那片方向,紧接着发现这就是昨天晚上村民带她过来砍树的那片地方。

    “我们剥点树皮带着走吧。”陈鸣这样说道。

    “哈?为什么啊,还要赶路呢,这多费时间啊!”

    “这玩意还耗体力,万一又碰到昨天的那些剥皮人怎么办啊?”

    “我觉得这是个关键线索。”即使是被人当着面质疑,陈鸣话语依旧冷静,“这是我通过昨日‘梦境’得出的结论,反正我要在这里试试,如果有不愿意的人那就先行一步吧,不勉强。”

    米莎趁机上前一步抽抽搭搭,“你、你可以带着我一起吗……我保证不拖后腿!”

    秋玹:她演起戏来看起来真得很快乐的样子。

    陈鸣轻微幅度点了点头,默认了这个刚刚痛失引导者“新人”的加入。

    “我也觉得可行。”秋玹道,“正好,现在剥树皮应该比晚上方便多了,而且,还可以由此验证一下到底为什么那些人要来后山。”

    叶情也表示同意。

    于是他们四人也跟着留下来,队伍再一次被分为两拨,其中人数相对平均一半一半吧。走的人中又觉得是无稽之谈的,也有认为两者并没有关联平白浪费时间的,留的人思想则差不多与秋玹一样。

    “听你们的梦好像都很刺激的样子,我们就很无聊,就是骑马、应酬、拜堂之类的。真是羡慕你们啊。”沈惊雪蹲着毫无形象可言地在那拿着把小刀扣树皮,一边也不知道是带着欠打心理还是什么这样说道。留下来的队伍里有好几个女性行刑官都在瞪他,估计心里也在骂着怎么不在梦里整死这个臭男人。

    秋玹也是这样想的,当下什么也没说,手里加快速度剥树皮。

    或许是因为有了一次上手经验,或许是因为身体体能素质又回来了,她这次的手工作品完成得又快又好(?)。

    本来掂量两下那张近乎完美的树皮,看看周围人刻苦的样子还想上手帮忙,但后来转念一想,还是停在原地没有这样做。

    旁边倒是有几对结盟的行刑官互相帮着完成了的,秋玹蹲在叶情身边教她哪个方向下刀方便一点,就在这时,深处的后山树林里,传来几声喧哗。

    几人瞬间如临大敌,一个行刑官率先撑起防护屏障将几名学生赶到里面去,就看见朝这个方向奔跑过来冲在最前面的,竟是之前先行一步的人们。

    “那些鬼东西、那些剥皮人,又来了!”

    众人瞬间警觉起来,秋玹抿了下唇,手一抬将自己的那张树皮往身上一披,同时子母刀也出了鞘。

    跟在人群后面的,果然是一群密密麻麻手提剔骨刀通体血红的剥皮恶鬼。

    “到底是谁又开出了血池啊?说了小心一点,非要炸,就硬炸呗?下次换个有幸运加成的人来定位行不行啊!”

    “这次跟血池没有关系,我们这些人一到地方,上次那个被堵上的洞又涌开了!血又冒出来,拦都拦不住!”

    “那怎么办啊?只要这些鬼东西在那岂不是一辈子都下不到墓里去了?”

    “先解决眼前的再考虑以后吧!”

    这一次他们有了些许经验,首先抽取了部分力量出来给学生们加固了一枚相对牢固的屏障。至于这屏障打到后面还能不能有余力支撑,就是说不准的事情了。

    秋玹手持双刀站在剥皮人之间,心下犹豫了一秒。

    她站在原地停顿了三秒,短短三秒钟的时间对于此刻一个不留神就皮开肉绽的场面来说危险万分。叶情看上去都要吼她了,然而下一秒,一把尖利剔骨刀的尖端直直朝秋玹头皮位置刺来。

    “你先别动。”

    秋玹站在原地,低声朝旁边冲过来的秦九渊说了一句。她一手握刀,随时准备好了退路,然后眼睁睁看着锐利刀尖戳进了自己头皮顶端。

    没有痛意。

    顺着尖刀刀面剥落下移的,是那张被她临时顶在头上的树皮。

    那只剥下“皮”的恶鬼惊喜万分,抛了尖刀就想要将树皮往身上穿,紧接着熟悉的一幕上演。它矮小的身型很快被一拥而上的同类撕扯粉碎,那张树皮也在抢夺中化成几片。

    而秋玹,提刀站在原地,来往不可计数的剥皮人从她身前身后涌过,却再也没有一只来攻击她。就好像对于它们来说,秋玹这个人的“皮”已经没有了,那这个人在它们眼中就不再有意义。

    周围选择留下来砍树的行刑官看到这一幕,惊喜万分。那些先行一步没有留下来的,则满是懊悔。

第345章 再次下降

    “陈叶快点。”

    秋玹握刀挡在叶情身边,利用着自身被那些剥皮人逐渐忽视的先天优势给叶情争取时间。叶情随之也不过多废话,手上加快速度将剥到一半的树皮裁了下来。

    周围的人看到之前秋玹的那一幕,选择留下来的纷纷将剥落的树皮也披在身上,没有留下的则大骂着一边攻击给自己争取时间,一边尝试或者恳求着已然安全了的行刑官给他们剥一张树皮下来。

    “给,快披上!”

    队伍中有两个人似乎是早就认识了的关系,现在其中一个正将手上自己刚刚砍下来的树皮递给那个女人。女人惊喜一瞬果断将树皮顶在头上,有了前车之鉴,面对迎面而来的剔骨刀尖时不闪不避气定神闲。

    下一秒,锋利刀尖直直插入她头皮,透过那张单薄树皮,沿着血肉一路滑了下来。

    “小霜!”

    女人身边的同伴凄厉喊道。而伴随着一阵轻微落地响声,那张一瞬间被剥落下来的,新鲜冒着热气的人皮,就被一拥而上的恶鬼抢夺着撕碎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披上树皮就没事了吗?!”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同伴目眦欲裂紧紧盯着女人倒在地上通体血红露着肌肉组织的尸体,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陈鸣披上自己的树皮,不带什么情绪地看了这边一眼。“谁叫她偷懒了。”

    “什么意思!”

    “要想替自己挡下攻击,那树皮自然也只能自己来砍。通过‘作弊’得来的东西,当然是不作数的。”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早就知道!”同伴低着头不愿相信与自己相伴了那么多个试炼场的人就因为这种事情死去了,她猛地抬头瞪向陈鸣,眼底虯结着渗人浑浊的血丝。“她会死就是因为你!你要付出代价!”

    “别傻了,我原先并不知道,只是在她死以后才得出这个结论而已。”陈鸣叹了口气,“况且,那女人本来就是在最开始选择留下的人,又不是那些后脚才跑回来的,她当时完全有时间自己剥下一张皮,却因为你的纵惯没有这样做,你难道不应该自己找找原因吗?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劝你,在这种时候先考虑考虑自己怎么活下去吧。”

    同伴顿停在原地,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确认了叶情披上树皮毫发无伤之后,秋玹闻言瞥了这边一眼。

    “……要帮忙吗?”叶情有些犹豫询问,秋玹看向陈鸣,后者朝她点了点头。

    “各位,已经确认安全了的人帮他们挡一下给他们争取一点时间吧。我们这是一个合作试炼场,现在帮忙就等于是在帮我们自己。”陈鸣这样说道,完全就是记忆中那副冷静卓然的领导者样子。

    同时还有野心。

    秋玹想起那个晚上陈鸣跪在佛像面前祷告的样子,默然走到一个后脚回来的行刑官面前挡着让她砍树,不予评价。

    这场混乱在付出了死去一名行刑官的代价下被摸清了规律,小半个小时之后,剩下那些存活下来的行刑官全都顺利剥落树皮替自己挡下了无妄之灾。安全下来之后,他们又花费了些许时间将那些学生一个个从屏障里面放出来,硬逼着他们也自己剥完了树皮,至此,人群中总算是再没有伤亡情况出现了。

    那些剥皮恶鬼在抢夺中扯碎了最后一张树皮之后,貌似互相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两个血洞凹陷的眼洞目不斜视从人群身上掠过,没有找到目标,于是一个个提着剔骨刀又消失在了树林中。

    “……如果故技重施,只不过这次挑选一只鬼出来让它披上假的‘树皮’会怎么样?”

    秋玹抱着手臂盯着恶鬼们消失的身影看了一会,似是喃喃自语,这话被陈鸣听见了,干练果断的女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最好不要尝试,我感觉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她说着顿了顿,看向秋玹。“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之前手里的那块红布,是哪位神给你……”

    陈鸣的话语被一阵彻底崩溃的歇斯底里打断。

    人们寻声望去,发现崩溃跪在地上哭喊的是一名女性行刑官。

    “怎么了?”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谁能想到剥树皮是这个用处的!”她一个人跪在那里情绪崩溃,几声询问下才断断续续解释道,联系之前的局面,人们大概明白了。

    原来这女生在昨天入梦的时候,村民们带着她去砍树,她砍了一会不得要领,再加上实在受不了那些防毒面具与渗人媒婆齐齐在黑暗中盯着自己的毛骨悚然,于是萌生了放弃的想法。令她没想到的是,那些村民竟然默认了她的做法,没有人硬逼着她去剥树皮,于是当时,女生也就欣喜若狂地再次空着手上了摩托车。

    “一切都完了,我会死的,我今天晚上就会死的!”她凄厉哭喊着,“就像那天那个杀了鸡的女人一样!他们会剥了我的皮,我会死的!”

    在场行刑官都沉默了,确实,照目前这个情势来看,在梦中车队的“下一站”,就是奔着后山底下埋着的墓去的。而根据今天的情况村民们肯定知道怎样对付那些剥皮怪物,所以才会集体先砍树。这个女孩子没有砍树,也就代表着今天晚上,要么就是明天晚上,她会死在血池里的那些剥皮人手里。

    “我不想死,我不想……对了,对了,我只要不做梦就可以了吧,我只要不睡着,不睡着就可以了!”她说着说着,就像是自我安慰一样,有些神经质地自言自语。“反正距离婚礼进行只有三天时间了,我只要三天不睡觉,就能活下去了……对,对,我可以活下去,活下去……”

    “超过两天不入梦你的存在就会被抹杀。”秋玹还是开口戳破她最后的幻想,“还记得之前那个叫蒋立的男人吗,他就是这么死的。我倒是有个想法,不过我也不太确定,只是一个提议。你可以试试今天进庙去拜神像。”

    陈鸣瞳孔紧缩着看了她一眼,像是不明白她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拿到红布的方法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出来。

    “阿芙。”陈鸣面色不太好看提醒了一句,秋玹瞥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只要够虔诚,然后再象征性地说两句祷告词,那么庙堂里的‘神明’就会把保命符给你,也就是我拿到的那块红布。”面对跪在地上女孩好像抓住救命稻草的眼神,秋玹继续说了下去。“正常来说,你是女性,在白天的‘现实’中你看到的应该是那具男相佛。我不确定白天拜神像有没有用,不过你可以试试,毕竟你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

    正常来说,“现实世界”里,女性行刑官看到的都是男相佛。

    只有在入梦情况下,看到的才是相反的,是女邪神。

    而如果男性行刑官,则完全相反,在现实看到女相,在梦境看到男相。

    这个规律只是目前为止秋玹根据大部分人的情况推测出来的,不一定完全正确。而现在同样由于拿到关键线索红布的只有秋玹与陈鸣两个人,人数太少了,所以她不能确定到底女人给的东西是对的,还是男相佛给的是正确的。

    或者两者都是正确的。

    她现在急需人手来验证,所以这个方法说出来告诉他们也无妨。

    “你其实不用那么担心的。”秋玹站在阴着脸的陈鸣身边,轻声说了一句。“获取布料的方法迟早会被他们发现的。但是你现在还是抢占先机了,毕竟你的红布已经送去做嫁衣了,不是吗?”

    陈鸣回头看她,脸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

    一行人再一次来到后山的那块土地,彼此沉默着只用眼神交流,谁也不愿意站出来当第一个出主意的人。

    好不容易从剥皮人手下活了下来,谁知道这么往下挖还会不会挖到别的什么东西呢?

    “直接往下跳吧。”

    人群中,沈惊雪哼笑一声,比起其余人脸上的凝重,他就好像是跟着大部队出来旅游一样放松。

    “跳?从哪跳?”

    “这地上不就只有两个洞么。”沈惊雪摊开手,“其中一个是我们第一次炸出来的,已经验证过走这条路是死路了,如今不就只剩下一个可以跳了。”

    他说得那个洞,是第二个被开出来的血池。

    人群意识到这点后纷纷破口大骂,沈惊雪一脸无所谓地倚靠在旁边,饶有兴致看着这些人从骂他转变为互相骂,轻松得就好像这个馊主意不是他提出来的一样。

    事实上,秋玹觉得可行。

    这个洞本来就是算准了底下耳室位置打下去的,只不过运气不好开出了能诞生剥皮恶鬼的血池罢了。现在他们因为树皮相当于有了一层天然的保护罩,那么从这个洞里下去进到地下,也不过是恶心点了的问题。

    “我下。”她率先举手,在部分人一脸“真是疯了”的表情中往自己腰上缠绳子。

    “没事吗?”秦九渊低声问,秋玹知道他是在说呕吐的事情,毕竟那可是要向下穿过一片想想就令人不愉的血污。

    她朝对方扬了扬手,手心里是沈惊雪给开的清心符。

    事实上说是清心符,不如说是见了他妈鬼的安·胎·符。秋玹捏着那淡黄符纸神情扭曲一瞬,还是忍着口气像是替清凉片那样贴在自己额头上。

    她也没敢跟秦九渊说,就怕他一时没控制住直接冲进人家邪神庙里要炸神龛。毕竟谁能想到这种事,换做是她自己换位思考下也受不了,别说精神ntr了,莫名其妙不知情的情况下孩子都凭空诞生了搁谁身上受得了。

    必须要尽快解决这件事。

    “我也一起下去。”

    “行吧。”

    秋玹转头看叶情,“你去吗,我建议是暂时不要,等我们探路回来你再下。当然了,但如果是你自己想法的话,我不会阻止。”

    叶情沉默一会,还是道:“我在这里等你们。”

    “那我也不下去了。”沈惊雪笑得莫名,“你们可要活着回来呀。”

    最终,他们这些人里除了秋玹秦九渊之外,选择从血池走的还有陈鸣、乔尔吉与一个不太熟悉的行刑官,一共五人。为了避免上一次的情况出现,他们不敢再让学生也跟着探路了,只能寄希望于这一次能够成功发现墓室,然后下一次直接安全把学生们送进去圆梦,圆完了之后赶紧送出村结束一切。

    这次同样采取的是上一次绳子绑成一串的队形。

    系绳子的时候,陈鸣看了秋玹一眼。“你要打头吗?”

    “我……”

    秦九渊:“她不要。”

    秋玹:“对,我不要。”

    陈鸣:……啧。

    最终队形排成一列呈陈鸣、不熟悉行刑官、乔尔吉、秋玹、秦九渊的顺序。秋玹在倒数第二个,能够看清前面人的动作,至少是在前面人突然消失之后能有一个提醒作用。

    她是这么想的,在再一次以熟悉的动作沿着内壁往下降的时候,她似乎是隐约看见排在她前面的乔尔吉,那个来自前沿世界惯用未来火炮的男人,手腕一动拿出了一把小型的火枪。

    会爆炸的那种。

    “劝你不要在这里用这种武器。”乔尔吉背后,秋玹幽幽开口,几乎将快要习惯了周围死寂的人吓了一跳。“就算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形式,之前他们炸盗洞的时候总看到了吧。在这样的土层下一旦爆炸发生塌方,哪怕是我们也活不下去。”

    乔尔吉下降的背影似乎是僵停了一秒,半晌,才闷闷道:“我就是拿出来以防万一,你有必要那么防备吗?”

    “以防万一?那如果到时候真的碰到什么脏东西了,你岂不是就要开火了?”

    “我懒得跟你说。”

    他虽然这么嘟嘟囔囔着,但随后还是收回了手上的火枪。而排在前方的陈鸣那三个人也不知道是听见了他们这番对话还是没有,统统没有吱声。

    秋玹又开始产生那种上一次下降时的微妙感受了。

第346章 偷鸡贼

    只有手摇手电散发出来的微弱光源下,秋玹抿了抿唇,突然道:“你看到了吗,昨天晚上,那个光头男人是怎么死的?”

    她前面一个身位的乔尔吉似乎是怔愣一瞬,“什么?”

    “我问你,昨天晚上和你们一个房间的那个光头男人是怎么死的?”

    乔尔吉反应过来,冷哼一声,语气听起来似是有些不屑。“还能怎么死的,不是他自己无能被那个女人杀了吗。”

    “你看到了?”

    “是啊,那又怎么样?”

    乔尔吉不可能看到,秋玹还算了解米莎的手段,她想要一个人死并且要继续装她的无害新人,就不可能在人前留下把柄。而乔尔吉看到了昨天光头男人死于她手,要么就是他昨天晚上同样没有入梦并且能力等级都比米莎要高阶,要么就是,换人了。

    秋玹顿了顿,“那你帮我问问前面陈鸣还有多久到底吧。”

    眼前的“人”似是极通人性那般不耐烦冷哼一声,紧接着下面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动静,几分钟后男人回过头,冷声道:“她说快了,让你们跟上。”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秋玹就在心中想,应该快要到底了。只是她看不清排在前面几人包括陈鸣的动作,甚至连前面人的问话都听不清楚。

    按道理来说,在这样深邃几乎直上直下的洞口中,就隔着几步路远的距离,也不至于连前面说话都听不见吧。

    “……”

    在她眼前的这个“乔尔吉”,能够依据她心中的想法应答,并且。

    学人说话。

    看着“乔尔吉”嘟嘟囔囔地回过头继续下降,秋玹动作缓慢俯下身,一点一点地割断了那根连接着前后的绳索。做完这一切,她回头去看系在自己身后的秦九渊,后者朝她点点头,虽然光线太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几乎在一瞬间两人达成了某种共识。

    秋玹以极其轻缓不被察觉的动作割开绳索,停了下来,现在整个人手脚分立支撑在洞**壁上。她手掌贴合着的那片土层还传来浸湿血液独有的黏腻腥辣,但好在血池最中心最浓郁的那片区域他们之前已经经过了,所以这片区域还勉强能够忍受。

    身后,秦九渊同样停了下来,两人把手电筒的那点微弱光芒彻底关上了,也就代表这支五人队伍的末尾彻底陷入黑暗。

    ——虽然现在已经不一定还是“五人”队伍了。

    身前仿佛一无所知还在继续下降的“乔尔吉”嘟囔着,“早知道就不跟着他们下来了”之类的抱怨话语。怕子母刀脱手滑落,秋玹用一截绳索将刀刃绑在自己手上,深吸一口气,撑在岩壁上的手脚回收,就这样直直放任自己坠落下去!

    “!”

    她膝盖屈立蹲在下方乔尔吉的肩膀上,手中刀刃毫不犹豫下伸朝脖颈处割了过去。

    下面,被她骤然失重的重量踩在肩上的人,却纹丝不动。

    在这样几近垂直的下降空间中,人依靠一根绳索攀岩在内壁上,这时上方有一具成年人的重量直直坠着压上来,不说径直被砸得坠落,过激反应总是要有的。

    但是“乔尔吉”没有,秋玹从上方跳落到他肩上,只感觉直直降落在一片坚硬的地面。哪怕她手中刀刃已经顺着摸到了他脆弱喉口,对方却半点反应也无。

    秋玹心下感到不妙,手中还是对准喉口刺了下来,轻而易举就穿透了,一片黑暗中她甚至能感受到温热血液喷溅在手掌上。

    蓦地,一只手举上来,握在她抓握刀柄的手背上。

    瞬间手背上皮肤接触到的位置一片腥辣刺痛,如果硬要形容那种感受,大概就类似于,手背上那块皮肤被人剥落了。

    秋玹抬手甩开手臂,脚尖蹬着肩膀就想要借力往上爬,却在下一秒看清底下那“人”抬起头的动作。“乔尔吉”使用的是那种绑在额头上的探照灯,所以“他”现在由下而上直直仰着朝秋玹抬头的时候,那照灯在晃到眼睛的同时也能轻而易举看清那张人脸。

    大概是,人脸吧。

    乍一眼看过去秋玹竟然感觉到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仔细一看,才寒毛耸立发现那张脸五官竟然是倒过来的。

    因为底下那“人”现在几乎九十度仰倒着脸在由下往上地看她,从秋玹的角度看过去,最上方的是眼睛,最下方的是嘴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但很快她由着那猎奇荒诞感反应过来,才发现完全反过来了,在这张脸上,五官全都是倒过来的。

    本应该仰倒着脸的姿势,她现在却看到了一张由下而上的脸。

    似乎是注意到秋玹发现了不妥,那张脸震颤了几下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开心。紧接着,嘴角向下,拉出一个快要扯破脸皮的诡异笑容来。

    秋玹看着那张脸,深呼吸了一口气,握着刀刃,往脸上扎了过去。

    “咕叽叽!!!”

    那“东西”的叫声很奇怪,像是猴子受惊时的啼叫,也有点像是公鸡打鸣的最后一声尾音。此刻秋玹整个身子相当于悬空,唯一的联系就在腰上系着的那根与头上秦九渊相连的绳索上。她脚尖狠狠在旁边岩壁上蹬了一把将自己送到那张怪脸面前,手上双刀挥击了出去。

    那张脸似乎是被激怒了,完全颠倒过来的五官上方,尖利嘴角咧开露出其中锯条般的利齿。它扯开来的这张嘴几乎占据了整张脸的二分之一,滴着涎水的锯条利齿撕咬着朝秋玹手掌撞来。

    还好刚才把刀绑手上了。

    秋玹庆幸一声,不然就照着现在这情况,保不准一脱手直接坠到底下去。她身体腾空着在直上直下的洞口里与那张怪脸缠斗在一起,又一次,手肘狠狠挥击在面中,那发出尖利叫声的东西顿了一下,一双眼睛恶意怨毒看了她一眼,竟然就开始长毛。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长出毛发。

    这突然的变故让秋玹也有点惊讶,在那白中夹灰的毛已经覆盖住快要半张怪脸的情况下,她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了。

    第一天晚上的时候,在梦境中,秋玹作为“新娘”从棺材中爬起来,当时想要走正门逃出去来着,一下子与门板上方倒吊下来的毛脸对了个正着。

    眼前的这张逐渐被毛发覆盖的怪脸,就是在梦中看到的那张!

    趁着脸还在这里吭哧吭哧地长毛,秋玹双手张开撑在岩壁上稳定重心,找准了力之后脚尖毫不犹豫朝着下面踹了过去。而也不知道是那张脸现在正处于发育期还是什么原因,竟然真的被她一脚踹进了地底黑暗中坠落。

    她总归留着个心眼,正想拉绳子让秦九渊把她拉上去,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抹极速移动的影子。

    “!”

    只见直上直下的洞口下方,一个东西正在以高速移动的频率向上爬,它的速度极快,一瞬间,一张惨白毛脸直直突到秋玹眼前!几乎裂开半张脸的锯条大口张着朝她咬了过来,秋玹掏出一截钢管塞它嘴里,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坚硬钢管在锯条利齿的咬合下变得粉碎。

    当时,在梦境中那些村民是怎么对付这张脸的来着?

    这张脸看起来好像不是和村民一方的,与那些用来监视新娘的渗人媒婆不一样,村里人对于它的态度也好像有些微妙。而当时,为首的那个防毒面具,好像是……对着脸泼了一碗血?

    那是什么血呢?

    秋玹在悬空空间里与脸纠缠在一起,一边努力回想着那天晚上的那盆血。颜色有些黑,闻起来很腥,不像是人血,但也不排除是放久了的缘故。

    这样想着,她手腕一转轻而易举用绑在上面的刀刃割开自己腕口,细小血流喷溅出来,全都洒在那耸起的毛发上面。

    没有用,那张脸的动作停都没停一下。

    那现在的情况下还能弄到什么血?

    让秦九渊放点他

    ……公鸡。

    这么想着,她突然想到在自己的空间里,还放着一只半死不活之前在人家村里鸡舍牵过来的鸡,与上一次跟沈惊雪被围困墓道里掏出来的那只有异曲同工之处。倒不是什么偷鸡贼了,只是因为她觉得“公鸡”这个词与“太阳落山之后”一样,带有特殊的意义。

    好吧,其实说白了还是偷鸡贼。只有手摇手电散发出来的微弱光源下,秋玹抿了抿唇,突然道:“你看到了吗,昨天晚上,那个光头男人是怎么死的?”

    她前面一个身位的乔尔吉似乎是怔愣一瞬,“什么?”

    “我问你,昨天晚上和你们一个房间的那个光头男人是怎么死的?”

    乔尔吉反应过来,冷哼一声,语气听起来似是有些不屑。“还能怎么死的,不是他自己无能被那个女人杀了吗。”

    “你看到了?”

    “是啊,那又怎么样?”

    乔尔吉不可能看到,秋玹还算了解米莎的手段,她想要一个人死并且要继续装她的无害新人,就不可能在人前留下把柄。而乔尔吉看到了昨天光头男人死于她手,要么就是他昨天晚上同样没有入梦并且能力等级都比米莎要高阶,要么就是,换人了。

    秋玹顿了顿,“那你帮我问问前面陈鸣还有多久到底吧。”

    眼前的“人”似是极通人性那般不耐烦冷哼一声,紧接着下面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动静,几分钟后男人回过头,冷声道:“她说快了,让你们跟上。”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秋玹就在心中想,应该快要到底了。只是她看不清排在前面几人包括陈鸣的动作,甚至连前面人的问话都听不清楚。

    按道理来说,在这样深邃几乎直上直下的洞口中,就隔着几步路远的距离,也不至于连前面说话都听不见吧。

    “……”

    在她眼前的这个“乔尔吉”,能够依据她心中的想法应答,并且。

    学人说话。

    看着“乔尔吉”嘟嘟囔囔地回过头继续下降,秋玹动作缓慢俯下身,一点一点地割断了那根连接着前后的绳索。做完这一切,她回头去看系在自己身后的秦九渊,后者朝她点点头,虽然光线太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几乎在一瞬间两人达成了某种共识。

    秋玹以极其轻缓不被察觉的动作割开绳索,停了下来,现在整个人手脚分立支撑在洞**壁上。她手掌贴合着的那片土层还传来浸湿血液独有的黏腻腥辣,但好在血池最中心最浓郁的那片区域他们之前已经经过了,所以这片区域还勉强能够忍受。

    身后,秦九渊同样停了下来,两人把手电筒的那点微弱光芒彻底关上了,也就代表这支五人队伍的末尾彻底陷入黑暗。

    ——虽然现在已经不一定还是“五人”队伍了。

    身前仿佛一无所知还在继续下降的“乔尔吉”嘟囔着,“早知道就不跟着他们下来了”之类的抱怨话语。怕子母刀脱手滑落,秋玹用一截绳索将刀刃绑在自己手上,深吸一口气,撑在岩壁上的手脚回收,就这样直直放任自己坠落下去!

    “!”

    她膝盖屈立蹲在下方乔尔吉的肩膀上,手中刀刃毫不犹豫下伸朝脖颈处割了过去。

    下面,被她骤然失重的重量踩在肩上的人,却纹丝不动。

    在这样几近垂直的下降空间中,人依靠一根绳索攀岩在内壁上,这时上方有一具成年人的重量直直坠着压上来,不说径直被砸得坠落,过激反应总是要有的。

    但是“乔尔吉”没有,秋玹从上方跳落到他肩上,只感觉直直降落在一片坚硬的地面。哪怕她手中刀刃已经顺着摸到了他脆弱喉口,对方却半点反应也无。

    秋玹心下感到不妙,手中还是对准喉口刺了下来,轻而易举就穿透了,一片黑暗中她甚至能感受到温热血液喷溅在手掌上。

    蓦地,一只手举上来,握在她抓握刀柄的手背上。

    瞬间手背上皮肤接触到的位置一片腥辣刺痛,如果硬要形容那种感受,大概就类似于,手背上那块皮肤被人剥落了。

第347章 主墓

    他们从被挖穿的顶面降落到地上,秋玹一时有了种被商家放出来的精美返图欺骗而冲动消费结果上当受骗的错觉。刚才趴在上面裂口用手电筒扫下来看,能够看到底下陈列着无论瓶瓶罐罐都极其整齐有序且是隔着灰蒙都掩盖不住的精巧。

    现在看来……

    她抬脚迈过结了一层灰网的瓦砾碎片,将手电的灯光打向房间前沿空出来的地方。

    这间不是墓室,但看样子也不像耳室,因为没有谁家用来放陪葬品的地方会是这样的。如果只是单纯的洗劫一空还可以说是早就失窃,但是现在他们所站立的这个地方,周围竟然系挂着褪了色结了灰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是红色的绫罗绸缎。

    最中心处有一盏灯笼,同样是红色的,现在当然是熄灭了的。不过就算用的是长明鲸油,在这种地方也不可能重新将它点燃,太废氧气了。

    除此之外,这间侧室里还有一些或完整或粉碎的瓶瓶罐罐,看上去就像是普通村里用来酿酒的那种罐子,没什么特别的。

    秋玹凑近其中一个完整的罐子,刀尖沿着封口小心翼翼挑起了一个边来。刹那间一股扑面酒香融合着腐朽的灰尘气就灌满鼻腔,她往后退了些,灯光往里面打了打,惊异发现在那一汪疑似酒液的液体中,似乎是浸泡着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吧。”

    秦九渊在她身边蹲下来,“我在旁边看着,如果有什么东西出来了我再给它按回去。”

    “怕是按不回去。”秋玹弯起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外壁,又使了点力气将罐子拎起来晃了晃。“这个上面的口做得太小了,里面的东西根本就倒不出来,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把它塞进去的。”

    她想了会,让秦九渊退开几步随时做好准备。一手拎着瓦罐的瓶口,往地下摔了过去。

    清脆闷响,几乎用不了几分力气,烧制而成的罐子应声而碎。随着一瞬间更加炸裂开来的微妙酒香,地上流动着的汨汨液体当中,一张脸躺在地上。

    几乎有那么一个瞬间秋玹以为是渗人毛脸又追上来了,已经再次做好了从空间里掏鸡放血的准备。下一秒她反应过来,手电筒光源对着地上的“脸”照过去,慢慢蹲了下来。

    那并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张面具。

    两侧分别装有排气孔,眼睛与拉长的嘴部是凸起的两个挖空了的黑洞。

    那防毒面具,就是村民们戴着的那种的原型。只不过现在上面没有装净化空气的囊袋还有涂画着的乱七八糟抽象涂鸦,干干净净一张,就这样被泡在罐子里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的液体中。

    “什么啊,这面具是在这里做的吗?”

    秋玹盯着防毒面具看了一会,突然再次起身朝旁边几个同样还算完好的罐子走去一一摔碎。不出意料,所有完整的泡着液体的罐子里,全都是这样最开始防毒面具的雏形。

    只不过奇怪的是,有些面具呈标准体型下成年人脸的大小,有些则不过一个巴掌都不到的尺寸。

    秦九渊嗤笑一声,“这还分儿童尺寸,还挺贴心。”

    “但是你看,如果是这样小的就可以被装进罐子里了,但如果是正常尺寸的,怎么想也塞不进这罐子的瓶口吧。”秋玹拧着眉,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难看。“这些正常尺寸的面具只有在打碎罐子的情况下才能从里面拿出来……最好不要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秦九渊明白她的意思了。

    也是,虽然嘴上说着最好不要是这样,但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了。

    面具是活的。

    它泡在这罐子里,会一点一点地长大。

    而这间侧室里其余地面上在他们下来之前就被打碎的瓦砾碎片,应该就是也有人为了取走面具而砸开的罐子。

    现在被他们打碎罐子躺在地上的面具,有三张是秋玹记忆中那种成熟为“完全体”的样子,而更多的则是巴掌大小看上去才刚刚被塞进罐子中。

    她首先把那三张长全了的面具捡起来收进空间里,手一伸刚想探向另一张缩水了不少的面具,就看见那死物蓦然以一种诡谲的频率在地上震动起来。连忙收手,面具上下震颤的弧度越来越大,紧接着,不知什么材质的坚硬外壳上面竟然开始长毛。

    这一系列熟悉的发展让秋玹回忆起了一些令人不妙的事情,果然,自那逐渐生长出来的灰黑毛发中间,防毒面具本该是两个凸起透明屏障的位置,开始生出一只眼睛。

    最开始只是在眼眶范围内诞生出白色,渐渐的白色中被混上了一点浑浊的血丝,血丝虯结着的中心,瞳仁也慢慢出现。新生而成的眼睛似是适应般的上下左右转了一圈,紧接着,牢牢锁定在了这间侧室唯二的两个活人身上。

    淦,这就是那张毛脸。

    一模一样。

    似乎是还嫌不够刺激,第一张长出毛来的未发育完全面具彻底变成了一张人脸之后,剩下地上的所有缩水面具都开始震颤了起来。看完了第一幕已经不用再留着看集体大变活脸了,虽说那只公鸡的血还没有放完但总归要省着点用,谁知道后面还会不会再碰上怪脸呢?

    秋玹径直转身拉着秦九渊就往墙上一道出口冲了过去,这间侧室一出来,首先连接着一根距离不长不近的甬道,走过甬道,眼前再次出现了三个分岔路口。

    这墓的建造者似乎是很喜欢搞这种岔路,图什么?图自己迷路吗?

    秋玹在心里白眼,身后几张毛脸以十几分钟之前可见一斑的速度冲了过来,口中叽叽的叫声似乎是有些稚嫩,不比之前在下降时碰到的那张声音浑厚。

    “怎么说?先随便选一条?”

    “好。”

    于是秋玹铁着头往中间那条道冲,正在这时就听见有声音在喊她“阿芙”,那道熟悉女声从最左边的那条岔路传来,听上去既急迫又欣喜。“阿芙?阿芙是你们吧,你们刚才到底去哪了?算了先不说这些,赶紧过来,我们就在这里!”

    那声音确实是属于陈鸣的没错,但同样的手段秋玹十几分钟前已经见识过一次了,这种东西,它们会学人说话。

    “陈鸣?”

    秋玹脚步不停在中间的那条甬道里冲刺,一边道:“昨天晚上,跟你们一间房间的光头男人是怎么死的啊?”

    “哈?你说什么?”陈鸣的语气愈发匪夷所思起来,而更加微妙的是,从开始选择岔口到现在,秋玹已经往里行进了很长一段距离了。但陈鸣从左边传过来的声音响度还是与之前并无不同,甚至听上去越来越清晰了。

    “那人能是怎么死的,没有熬过昨天晚上的梦呗,你……干吗突然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问着玩玩。”秋玹答完,脚下步子放缓了些,凑近耳朵贴在左边的内壁上听声音。果不其然,感觉两条甬道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近,陈鸣的声音清晰得就像是一墙之隔传过来的一样。

    身边秦九渊拉了拉她,示意着身后那些毛脸仍在穷追不舍。秋玹脚下加快速度,一边半真半假道:“你们人呢?我们已经在左边甬道跑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怎么还看不到你们人?”

    “我们也在一直往前走,但是我们速度放慢了,你们一会就能赶上来。不过听声音我也确实感觉我们离得很近了呀,为什么现在还是看不到人?”

    秋玹:“怎么,你不知道这条甬道是通向哪里的吗?”

    “呃,我们之前在底下迷路了,耽误了点时间,所以没机会找人先去探路。不过我感觉我们这条道是通的,如果实在不行原路返回就好了,反正等你们赶上来我们人就又齐了。”

    “陈鸣”看上去不像在说谎的样子。

    先不说之前已经在“乔尔吉”那里验证过的光头男人的事。在问这几个问题的时候,秋玹心里想的是“左边甬道是通向真正的主墓室的”,但是陈鸣没有根据她内心想法来模仿人回答,更是给出了一个有些不靠谱的回答。

    如果陈鸣真的是那些怪物变得,那么它们学人说话的主要目的就是把秋玹骗到错误的路上来触发死亡条件,而不是说一些都有点能让人打退堂鼓的大实话。

    不过现在,再来讨论这些已经有些为时过晚。

    因为秋玹摸到墓门了。

    眼前逼仄空间一下子豁然开朗,她能够在一瞬间判断这间是正墓,除了明晃晃昭告存在感摆在最中心的那口棺材之外,还因为几乎比之前到过的那间侧室大了几倍的面积。

    不过有一点是共同的。

    这里的装横布景一点都不像是墓室,尚能看出是红染料的绸缎挂了满屋。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是地下墓穴不可能推开门会看见村民骑摩托车,秋玹几乎就要以为在梦中的那间礼厅就是在这里了。

    太相似了,布景几乎一比一还原。

    这地方哪里是墓穴,分明就是成亲礼堂。

    太荒诞了。

    秋玹看了一会,才像终于想起来陈鸣这些人一样,看了一眼来时的那根甬道。

第348章 开棺

    目前为止,下地的五个人虽然经历了一系列走在前面的队友大变活脸走进岔道被不干净的东西追赶等等遭遇。好消息是,至少到现在为止,五个人一人不少,没有出现失踪死亡。

    只除了一个。

    秋玹面向刚刚从隔壁炸开墓道逃出来的一个人,“刚刚那眼睛是趴在你背后吧?”

    “什、什么意思?”

    那名行刑官一直以来在队伍中都是一个极不起眼的人,就前几天的表现来看能力天赋也平平。秋玹真正在意的是,在炸开甬道之前乔尔吉大喊了一声“你背后有眼睛!”。而现在,那名行刑官看上去安然无恙地出来了,所以头发也不可能完全毁在爆炸中。

    她这么一说,陈鸣也随即意识到这点,沉着脸向那名行刑官走去。

    “不是、你们怎么怀疑队友啊!我真的没有被掉包,我真的是我啊!”

    “现在不仅是掉包的问题,还有那团头发到底去哪了。”陈鸣的语气很平静,如果忽略她手上毫不留情抓向行刑官的动作来说。“若是头发还藏在你身上,那么我们全部人都会遭殃。”

    行刑官抖着手往自己背上够,摸了一会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他张口还想要辩驳,陈鸣眼疾手快以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将一枚什么东西塞进他嘴巴。行刑官一秒后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吐,被陈鸣掐着嗓子让生吞下去了。

    秋玹不带什么情绪地咂了咂舌。

    “只是一种检验手段而已,不会对你身体造成什么影响。”看穿那名行刑官骤然失色表情下的惶恐,陈鸣道,“双重保险,对你放心,对我们也放心。”

    于是那行刑官垂着头不说话了。

    五人重新会合,陈鸣确认了一下当时在下降途中秋玹他们碰到的事情,又核对几遍墓中分布情况,道:“既然已经确认了从那盗洞下来是正确的位置,现在也找到了主墓方向,我们可以上去与大部队会合了。到时候把那群学生带下来就能直接完成任务了。”

    “……就这么走了?”

    第一个说话的是乔尔吉,高壮男人将小型火枪别到腰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姿势朝着中间抬了抬下巴。“我们不打开那个东西吗?”

    因为文化差异,或许也可以说,世界位面差异。乔尔吉看到眼前主墓的布置根本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的,他完全一点都没有接触过红白事或者是下葬,正如同那个原先根本不认识“棺材”是什么的来自前沿位面的行刑官朱莉一样。

    所以他不会明白,头顶上贴着的那枚完全惨白的“囍”字有多悚人,眼前的这一幕有多诡异。

    “开这里的棺,用脚想都会开出那种不干净的东西吧。”秋玹靠在他们之前来的那根甬道边缘,乔尔吉有些不高兴似的皱皱眉,粗声粗气问她:“那你准备怎么办?这可是大好机会啊,我们是第一个接近关键线索的,难道你就能这样放弃了拱手相让?”

    陈鸣突然短促笑了一声。

    秋玹知道她这还是在对于自己轻而易举将获得红布的方法公之于众而耿耿于怀,更何况,现在等在上面的那些行刑官肯定早就按照她给出的方法回村进庙拜佛去了。相信用不了多久,裁缝店就会热闹起来。

    “我无所谓,”她耸耸肩。“听你们的,你们愿意开棺就开,不愿意就走。”

    “走什么啊,现在走了,下一次带那帮学生进来不还是要打开的!”乔尔吉说着回头看陈鸣,似乎想从她那里找到认同,“你们怎么那么怂啊,机遇不就是要自己主动争取吗,说不定又能从里面找到像之前红布那样的保命符呢!”

    陈鸣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除了乔尔吉之外其他几个人心态平和得好像完全不关自己的事。就在这时,耳边骤然传来一阵噗嗤轻响,紧接着,那一头中心一道人声惨叫响彻在耳畔。

    秦九渊放下手腕,他掌心里握着那把全绝境枪械第二昂贵全自动无限弹药机械枪,指向的位置,那名不知什么时候摸到棺材边的行刑官正抱着腿倒在地上哀叫。

    秋玹: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秦九渊:“……它不是自动瞄准的吗?”

    秋玹:“……”

    两人还在进行友好的枪械战术讨论,陈鸣冷哼一声朝倒在地上的行刑官走去,蓦地,死寂主墓中又响起一声消了音的扳机轻响。

    唯一的惨叫声便也消失了。

    未凉尸体上骤然升腾出一团火焰,皮肤在烤炙中发出噼啪炸裂声响与一股刺鼻焦味肉香,乔尔吉愣了下冲上去质问陈鸣,说不是刚才已经验证过了吗为什么还要杀人?

    随即秋玹也拉着秦九渊走上台阶,她伸手拽了把险些将枪口戳到陈鸣脸上去的人,朝着燃烧起来的尸体指了指。

    只见在一阵噼啪烤炙中,蓦然而生一股凄厉的惨叫。

    那声音不像是凭人类生理构造能够发出来的,刺耳而尖利。紧接着,叫声过后,从尸体的腹部刨开,几股黑色竟然冒了出来。

    乔尔吉壮着胆子凑过去看,在看清那东西的下一秒果断把脑袋缩了回来。

    头发。

    密密麻麻的头发,一层接着一层,将整个腹盆都顶出了一个隆起的形状。有些发丝被周围火焰烧灼得卷曲起来,而更多的,则是肉眼根本难以计数盘踞在内脏深处不知道积攒了多少的隆起。

    起初那些头发只是根植于尸体的腹部,紧接着慢慢爬满了全身,导致整具尸身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黑色虫蛹。而不知什么原因,原先被陈鸣点起来的火仍在烧灼,但被头发裹住的地方,火焰好像就不怎么沾得上去了。

    秋玹站在旁边居高临下看这具被头发缠绕住的尸体,只觉得眼前这幅画面抽象而熟悉,简直就像是……母体。

    一具肚子隆起,无声尖叫倒在灼烧焰火中的母体。

    她只觉自己心跳好像都漏了一拍,踉跄一步,手掌下意识覆在腹部。隔着一层皮肉,好像里面的那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正在呼应哀叫着一下一下地回应着。

    秋玹冷静一秒,抬手将贴在额上的符纸撕下来,直接一把贴在肚皮上方。

    里面没有动静了。

    “怎么了?”她这番动静并不大,秦九渊还是注意到伸手。秋玹摇头想混过去,那不然还能怎么说,说自己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胎动了,这样的解释只是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觉得头皮发麻,更不要说秦九渊听到会有什么反应。

    秋玹冷静道,“我有点饿。”

    闻言陈鸣从底下尸体被烤炙不可避免传来的隐隐烧肉味中抬起头来,难以言喻地看了她一眼。

    淅淅索索的声响,尸体摩擦地面开始移动。

    人们这才将注意重新放回到地上,发现是缠绕着的头发自行移动了起来,在地上摩挲着将裹着的尸体往一个方向拖。乔尔吉跟着看了两眼,发现那些头发是想要将尸体拖到最左侧被炸开的墓道里之后就放弃了追过去的想法。

    “那些东西肯定就生活在那条道里吧。”乔尔吉道,“现在就是将那倒霉兄弟拖进去了,我们没必要再追,到时候被彻底绞死在里面就不好了。这样吧,不如趁这个机会,也别犹豫了,我们直接开了。”

    说着他心很大地上手直接推了推棺椁,其中一个角的缝隙中现在被翘起了一个缺口,是之前被头发上身的行刑官做的,还没撬到一半被秦九渊发现打中了腿。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要放出棺材里的什么东西来置我于死地吗。”这话由陈鸣说出来竟然不是一句问句,乔尔吉之后,陈鸣也不再去管地上那些尸体烧下来的狼藉,越过了将手放在棺椁上。“你怎么想?”

    她在问秋玹。

    秋玹发现自从那个晚上开始陈鸣说话就特别喜欢cue她,顿了顿,道:“那就走呗,免得真放出什么东西来。”

    陈鸣:“行,开棺吧。”

    秋玹:啧。

    乔尔吉从一开始就在等这句话了,当下面露兴奋直接上手开始拆套在外面做工精细的棺椁。秦九渊眯了眯眼睛,“你不想待在这,那我们走吧?”

    “留下来看看吧,陈鸣不是那种因为要跟我对着干就冲动的人。她既然这样说了,就说明自己有把握。”秋玹凑近轻声说了句,眼前陈鸣一心一意开棺也不知道是听没听见。

    秋玹看着她背影不带什么意味地笑了笑,“反正,来都来了。”

    ……

    套着的棺椁被拆下来,里面露出的沉木棺材与秋玹梦境中礼堂一模一样。

    乔尔吉手里刀刃已经横插进了缝隙中,现在只消抬手拔出钉死的长钉,就可以看见内部的全貌。一滴汗液从他额上坠下,滑过鬓角,滴落在一旁的棺面上,溅起一个小小的水洼。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在不知名角落,似是隐隐约约传来听不真切的雄鸡啼鸣之声。

    墓里不可能有公鸡的。

    秋玹安慰自己。但是墓里都装扮着象征红色喜事的灯笼了,更何况在这种地方,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她抿抿唇,手中子母刀完全出鞘,紧紧盯视着已经起了一个角的棺材。

    “我、我开了啊。”

    乔尔吉似是不放心又对着他们说了一遍,这个原先嘴上嚷嚷着开棺开棺的行刑官现在看上去也有些惶惶无措,带着一丝不被发现的胆怯。但随即,他用力闭了闭眼睛,胡撸一把脸上的汗渍,一咬牙发力将棺板整个撬了起来!

    乔尔吉手臂肌肉暴起,一根根经脉虯结着鼓胀,他脸都有些通红,不知道几分兴奋几分惶恐。终于,随着一阵灰土尘封扬起,棺材内部暴露于所有人视野。

    秋玹站近一点确保维持在一个刚好看得见又及时能跑的距离,只是刚看清棺材里面东西的下一秒,她几乎整个人呼吸都骤停了几秒。

    里面躺着一个人。

    ——这句话是废话,是个人都知道棺材里面躺的是人,死人。

    那“死人”身上穿着猩红绣制的嫁衣,大红布料上鼓起的金线纹路精致而细腻。这个手法她不陌生,相信陈鸣也不陌生,她们在那件熟悉嫁衣上看见过无数次。

    布料很新,新得诡异了,因为上面不曾落一点灰,不曾有一处因为长时间深埋地底而风化腐烂。看上去就像是刚才纺织厂里拿回来的一样。

    然而只是这些,秋玹大概不至于那么瞳孔地震。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抹了把脸。

    “……”

    那躺在棺材里面的“人”,那嫁衣上面的人脸,就是她秋玹自己。

    闭着眼睛,生死不明地躺在那里,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又搞这种faker出来。她这句话还没在心里想完,就看见棺材里面的“秋玹”睁开眼睛,直直与自己的对上。

    秋玹:我累了,真的。

    一模一样眼睛对上的下一秒,秋玹只觉视野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她的视角转变了,就好像原来是站着的,现在变成躺着。

    我躺到棺材里面来了!

    她心下一惊连忙想要坐起来,只是一把推开顶上的棺材板时蓦然发现外面的人都不见了,陈鸣、乔尔吉、秦九渊,包括她自己,统统不见了踪影。

    主墓还是那间墓。

    秋玹跨栏从棺材里面跨出来,给了自己一拳冷静下来,观察周围的细节。

    四周环境布景都与之前进来时候无二,那些不像是人能干出来装横布置的婚嫁礼堂什么也都没什么变化。唯一的变动就是连接着进来墓道的路,那里原本为了救陈鸣他们而被炸开了,现在墙壁的位置却光整一片十分完整。

第349章 成亲

    “您怎么起来了?是不满意吗,您说说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动,我立刻去跟他们说。”

    秋玹眨了眨眼,转向那媒婆打扮人时显得有些僵硬。“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动?”

    媒婆居高临下地垂头,这个角度看过去,对方那张白涂脸上沟壑纵生,因为白色涂满整个眼眶而显得更小了的鼠目盯着她。“呵,问一句罢了,当真以为自己还是什么众星捧月的大小姐吗?”

    她说着,趾高气昂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得意些什么。

    秋玹在棺材旁边呆坐一会,又过了几分钟,一群穿着粗制布衣打扮的人进来。

    “左小姐,上边已经检测完毕了,我们回去吧。请您将衣服脱下来吧,不然多晦气啊。”

    嫁衣晦气吗?

    而且,脚下的这座墓,是不是给这个“左小姐”修建的?

    秋玹坐在棺材旁边沉默几瞬,突然道:“还有几天?”

    她问得很含糊,这句话既可以理解为“地下墓穴还有几天完工?”又或者说是“距离结亲的那一天还有几天?”无论是哪一个回答,都可以从中窥见一定量的线索。

    跟前,小厮打扮的人还算毕恭毕敬。“还有七天就可以封棺了。”

    于是秋玹顺势接下去,“我没问这个,我是问距离成亲典礼还有几天。”

    “我跟您说过了。”小厮歪了歪头,似是有些疑惑不解。他垂着眼皮看向秋玹,嘴角上扬,扯动面皮显出一个笑来。

    “还有七天。”

    ……

    秋玹被关到一间仓库里来了。

    根据“传统”,新娘出嫁前的七天里不能见到任何一个活人,不然会被“鬼”盯上。当然了,这个传言根据那天那个拉琴瞎子的结论有可能是错误的,真相是,见到新娘的活人会代替新娘去死。

    秋玹原本还在奇怪为什么新娘一定要死,现在看来这就是原因了。

    婚嫁日,出殡日,同一天完成。

    可是为什么啊,如果说她现在所代入记忆的这位“左小姐”是因为什么特殊原因,那在现实时间里的叫做江岚景的新娘,又是为什么一定要死?

    她现在所在的这间类似柴房一样的房间,本质上来说其实与关着江岚景的那间祠堂差不了多少。四周的门墙统统钉死,只留下右侧一扇锁死的窗户。那窗户是每天定期有人过来送饭的,一天一次,送饭的那个人会用蜡封住耳朵,用布蒙上眼睛,将饭菜放下了锁上窗户转身就走,绝不会对秋玹说任何一句话。

    秋玹原本以为自己要在这段记忆中待上个七天,却没想到这位想要给她看这段记忆的“人”竟然还十分贴心地给她直接快进过了漫长的等待时间。

    于是她再一次睁眼是在也不知道几天后,那扇锁死的窗户突然被从外面用力拍打几下,有个陌生男声在喊着“阿左”。

    秋玹走到窗边,完全不知道这人是谁,只得喉咙里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那人却完全激动起来。“阿左,阿左!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你终于……先不说这个,我的时间不多,好不容易混进来,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秋玹挑眉,“在新婚前见到新娘的人会招致不幸,你不怕吗?”

    “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怕你!”男人道,“我不怕的,再说了,不管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只要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好值得顾虑的了。”

    秋玹:“拜托,被鬼盯上的是看到新娘的人,我又不会有事,你别拉上我。”

    “……”

    “阿左……”那人声音听上去难过而苍凉。“你果然还是没有原谅我,对不对?我说过了,这件事情我会负责的,之后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赎罪求得你的原谅……但是现在,你听话跟我走好不好,我是不可能让你嫁给那个人的!你明知道、你明知道他……”

    “你干什么的!”

    蓦地,周围传来由远及近的嘈杂声响,这名不速之客被发现,又再一次拍了拍窗户板。“我还会来的,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说着,他转身就跑,隔着窗户秋玹也不怎么知道外面的情况,只能听着声音判断外面的人应该是追着刚才那人跑出去了。

    一段时间后,窗户板又再一次被敲响。

    “岚儿……”是一道苍老女声,听上去上了些年纪的样子。“你不要怪母亲,母亲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了,是不会选择这条路的。”

    秋玹耳朵贴在窗户上,一时也没有说话。

    窗户外面,那个自称是自己“母亲”的人又道:“岚儿,每天给你送来的药要按时吃,虽然……但至少,母亲希望你风光漂亮地出嫁。”

    风光漂亮地进棺材吗。

    秋玹手指扣了扣窗户,“您能不能让新郎过来与我说说话?”

    哐当一声,像是外面的人被骇得连连退步撞到了杂物堆上,那个自称是母亲的人大喘气了好一会,才带着哭腔重新开口。“岚儿,你还在怨他吗,就算母亲求求你了,放下他吧。只剩下五天了,别再想那么多,快快活活地过完最后的时间,不好吗?”

    所以这个“母亲”是知道左岚七天后就要去死的。

    “我没怨,只是想要跟新郎说说话,就当是最后的心愿吧。”秋玹道,“我不会逃跑的,我只有这最后一个愿望了,您都不能满足我?”

    外面不再说话了。

    再次开口时,女人语气中带上了点狠厉强硬。“岚儿,你就好好待在里面吧,母亲过两日再来看你。”

    “我怀孕了。”

    “……你说什么?”

    “我肚子里有个孩子。”秋玹不带什么情绪地说出这句话,意料之中听到窗外那妇人去而复返的脚步声。“我想见新郎,拜托了。”

    “……什么时候的事?”

    这我怎么知道。秋玹腹诽。

    关于这个突如其来出现的“孩子”,或者说“被选择的母体”,她的猜测是,这应该是“新娘”的孩子。无论是哪个新娘,总归是时间里出现过的人,不是左岚的,就是江岚景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孩子到底是谁的?

    新娘在婚礼的当天就会死去,周围的亲人对于传闻中的新郎闭口不谈,现在再加上刚才出现过的疑似旧情人的男人,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记不得了,大概是在庙里吧。”这话也没说错,毕竟她第一次看见那个镶嵌在神龛上的胎盘之时,就是在庙里。

    “你、你……”外面沉默了好一会,气急败坏下嗓音都开始变得尖锐可怖。“我跟你说过,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你竟然还带着他去庙里了,竟然、竟然……左岚。”

    她说:“在此之前,我不管你跟那个男人怎么胡闹,这事就到此为止,带进棺材里了。五天,左岚,还剩五天,我要确保万无一失。”

    “你好自为之吧。”

    脚步声彻底走远了,这个“母亲”对于左岚跟之前出现男人之间的事好像很了解,同时她也笃定着,孩子就是那男人的。

    三天后,距离七日还剩下最后的两天,之前来过的男人再一次出现了。

    “阿左,阿左,你还在吗?你还好吧,阿左,我来带你出来!”

    秋玹现在脑子里线索乱成一锅,她坐在茅草堆铺成的地面上想了一会事情,见外面的叫喊声越来越大,有些烦躁地捋了把头发走进窗户。

    “直接说方法,你能怎么救我出去?”

    “啊?啊……是这样,阿左,我带了两个兄弟过来,等会我就朝他们打手势,然后他们会从暗处跳出来四处吸引家丁的注意,趁这个时机……”

    秋玹后退两步,抬起小腿,侧身一脚将整面焊死窗户踹开了。

    男人:“……”

    她收回脚抬眼望去,就看见窗户外面站立的是一个瞳孔紧缩的陌生男人,两双眼睛视线对上的一瞬间,那人突然疯了一般地又哭又叫往自己身上拍打。

    秋玹看见,他疯癫状地整个人趴了下来,由于视角的原因她看不清窗户下面的情形,刚想要从窗户迈出去,就听得窗沿底下传来一道惊恐到极点的声线。

    “你不是说不可能会对上的吗,啊!现在怎么办,我看到新娘了,我看到新娘了!我会被盯上的啊,一切都完了,全都完了!我会死的,我要死了对不对呜呜我要……”

    “闭嘴!”回应的是另一道男声,听上去与那个之前在窗边与秋玹对话的声音一模一样。

    她冷笑一声。

    “呦,某些人不是说不害怕吗,不是说根本就不在意,只要跟我在一起就什么都能面对了。”

    窗户底下的人顿了一下,“阿左,你听我说,我这么做不是因为我怕了,而是为你好。阿左,你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之间更光明的未来。”

    秋玹抬脚从破裂的窗户框中跨了出去,这几步路的距离,她能够清晰看见四周无论是路过还是闻声赶来的人看见她都是一脸惶恐地见了鬼的神情。然后纷纷在视线对上的前一秒惊恐地回过头去不与其对视,生怕自己会当了那个顶替新娘的人。

    窗框底下,那个倒霉的被推出来的男人还在绝望哀嚎,而意义上孩子最有可能的另一个父亲,就正好被堵在窗框底下。

    秋玹脚步缓慢地渐渐靠近,居高临下可以看见被堵在里面的两个人不同意义上的毛骨悚然。她莫名有种恐怖游戏boss在面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屠杀韭菜们时的快感,堪称愉悦地一点一点蹲下身,将恐惧值拉满。

    “……”

    她顿了一下。

    窗框下面,暗处角落里,在倒霉被推出来人惊恐万分背过去的背影旁边,一双“眼睛”,死寂而冰冷地注视着她。

    那是一副防毒面具。

    头戴面具的男人下巴动了动,似是在朝她笑,又或许没有。他口中说着,“阿左,我们会一起走下去”,面具挖空眼窝处那副不明材质的类似黑曜石,一闪一闪地倒映着他眼中的光芒。

    ……

    第七天。

    这里的“七天”对于曾经的那位左岚来说或许是地狱般煎熬的七天,对于秋玹,只不过是脑中滚过的一个概念罢了。

    那天她还是没能走掉,不仅如此,被后续赶来的人群全身上下都裹上了那种闷黑不透光的布袋,确保了再没有一个人能看到“新娘”。而且由于两天不吃饭也饿不死一个人,所以之后她就被绑着布袋扔在另一间更加牢固的柴房里了,直到第七天被放出来。

    至于那个被人推上来看到她脸的倒霉男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至少目前还没有出现什么代替新娘死掉的事情。

    第七天的一大早,柴房的门被大力推开了。

    一改之前唯恐避之不及的局面,踏进这间房间里的人密密麻麻简直不可计数,到处都能听见陌生声音说着恭喜啊恭喜之类的贺词,歌舞升平的景象就好像他们这些人全然不知这到底是场怎么样的婚礼一般。

    裹在秋玹身上的黑布袋子终于被取下,她眯着眼睛不去让太久没有见光的脆弱眼球对着光源,视线一转,几个壮实媒婆打扮的妇人将她从地上拎起来,带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中心,竖起的等身气派衣架上,稳稳当当摆着一件长摆拖地的礼服。颜色猩红得如血,金线凤凰好像要透过布面飞出来,密密麻麻重工针脚无一不在说明着刺绣人的用心。

    可惜啊,穿着这样的嫁衣,却是要躺在棺材里的。

    秋玹注视着那件衣服,随后也没怎么反抗,任由妇人们忙前忙后给她套上全套,装扮发饰,涂抹妆容。

    今天终于能见到新郎了吧。

    她这样想着。而自从那日之后,那个疑似旧情人孩子的父亲的男人也没有再出现过,哪怕是现在的“左岚”都已经被人押着走上花道了,她也始终没有在热闹人群中再看到过一次那人的影子。

    成亲典礼,开始了。

第350章 爱?

    “贺新郎,贺新郎,一贺郎君半生阋墙,终落了、幸抱得珠璧良缘美娇娘。”

    秋玹眼前是一片燃烧起来的血红,她一把扯落头上的盖头,一时竟有些觉得自己跟不上节奏。

    今日是第七天,是“左岚”成亲的日子,也是封棺的日子。她原本在脑中整理一遍细节,自己补出来的情节是,“新娘”在这个村里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新娘,或者说,至少左岚这个人不是。

    从第一天到达金林村之后所遇到的种种匪夷所思来看,“新娘”这个角色所担任的意义大概是为了献祭。

    或许是因为什么封建迷信,或许是因为村里不可宣之于口的传统,总之人们会在婚礼当天将新娘献祭给庙里的邪神,以此来换取后一年的风调雨顺。

    而轮到左岚的时候,大概出事了。

    秋玹原本是这么想的,直到现在看到眼前的场景。

    大概一个小时之前,她被人盛装装扮着送入早就布置好的礼堂。礼堂是修建在庙里的,还是在那个位置,而不同于现实时间点里他们看到的半成品装潢,在左岚的时间线,这间礼堂或者说是整座庙宇,传统上就是用作成亲礼厅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概与秋玹第一天所经历的差不多,她被那些媒婆强行架着迈过火盆,周围十几个壮实小厮寸步不离地围着她生怕逃跑。只是这一次,没有所谓的三拜,高堂之上坐着的所谓“双方父母”,从她这个视线看过去也都是很正常活生生的活人。

    这跟原来第一天所代入的记忆不一样。

    虽然心下疑惑,很快秋玹就被推过去固定站在中心位置。隔着遮蔽视线的红色,她听见周围的宾客开始大声谈笑,紧接着互相敬酒,每个人嘴里都在说着“恭喜、恭喜”。

    也不知道是在恭喜谁,因为新郎始终不曾出现。

    正这么想着,只能堪堪看见地面上方一点的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双陌生但十分考究的布鞋。

    周围喧闹的觥筹交错似乎是集体被扼住咽喉,死寂了一秒。

    “夫妻对拜。”

    一道声音这么说着。他直接略过了前面的两句拜天地拜父母,垂在同样血色嫁袍两边的手指似乎动了动,紧接着,秋玹肩上一重,是那两个媒婆又按着她弯下了腰。

    “是我的新娘了。”

    那声音这么说着,“再也没有人会将我们分开。”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再也没有‘人’会将我们分开。”

    恍惚中,死寂一片的礼堂里,只剩那名怪异黑皮司仪高声说着:

    “贺新郎,贺新郎,一贺郎君半生阋墙,终落了、幸抱得珠璧良缘美娇娘。”

    ……

    秋玹再一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好像是骑在一匹马上。

    眼前一片燃烧起来的血红,她一把扯落头上的盖头,然后发现眼前通红一片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朝着那个方向眯了眯眼睛,惊异发现礼堂的位置已经整个烧灼了起来,不仅是礼厅,连整座雕梁画栋的庙宇都燃烧于血红的大火之中。

    真有够虎的,就那邪门的庙,说烧就烧了?

    秋玹暗自咂舌,随后注意到什么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是被绑在一匹马上,前面牵着马的人头戴防毒面具,不过看身形似乎是熟悉的。

    是那个之前来找过“左岚”的男人,说一定会带她逃出去的那个。

    “喂,兄弟。”秋玹喊他,“我醒了,这是要去哪?”

    男人回过头,秋玹这才后知后觉已经黄昏了。橙黄色的余晖洒在那人的防毒面具上,一时连做工相比起之后相对复古粗陋的面具也变得柔和起来。

    那人抬手,将面具解了下来。

    果然是那个男人的脸。

    “我带你出去。”他说,“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远航,去开始新的生活。”

    秋玹:“……去月亮船上吗?”

    她动了动手腕,“那把火是你放的?那里面的人呢,全都死了?”

    “阿左。”男人突然凑近到马前,“没了他们,就再也没有人会阻碍我们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不再拘泥于这个小小的村子里,我们做我们想做的任何事,成为我们想成为的任何人。”

    秋玹:“你说你马呢,就算说得再好听,火还是你放的啊。”

    “我原以为你不会在乎这些?”男人歪了歪头,看起来有些疑惑。“你莫不是还对你母亲有留恋?她明知道今天你要去送死,可还是让你穿上嫁衣!就这样的一个人,你竟然还放不下吗?”

    秋玹不知道那位原来的左岚与妇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也不好去评价。她道:“不仅仅是她的问题,我现在在说你,你不觉得自己问题很大吗?”

    “不是你母亲,那就是、那是……”

    “!”

    “那你就是还放不下他!”他突然伸手勒紧了马匹的缰绳,枣色的骏马受到惊吓,嘶鸣着高抬起前蹄,如果不是秋玹小腿及时勾在鞍上就要被这一下直接摔下去。

    男人丝毫没有注意到那点,兀自扭曲着脸逼近,似是想要在她这里讨一个说法。“你已经答应我了,你答应过我会跟我走的,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放不下他?”

    秋玹维持着一个好像骑在游乐场斗牛机上的姿势,面无表情。“他是谁?”

    啪的一声,男人五指紧握,径直捏碎了那个从礼堂上顺来的酒杯。

    鲜血顺着他指缝流下,自己却也浑然不觉的样子。他咬死牙关,声音从喉咙口一点一点挤出来,像是要生啖其血肉。

    “顾蛇。”

    顾蛇,一个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名字。秋玹暗暗记下这名字,语气不变。

    “那他现在在哪?”

    马下的男人却只看着她,眼神古怪像是在看不理解的生物。蓦地,他自己又神经病变脸似的大笑了几声,完全不顾她的问题在那里自问自答。

    “也是,也是,我在纠结些什么呢,你现在是属于我的啊。”他喃喃自语,“你现在是属于我的,将来也会是,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说,“我爱你,阿左。”

    一瞬间秋玹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冷笑。

    她把脸转到马背的另一头,调整了几番表情,才又转回来,道:“我不是左岚。”

    “随你怎么说,我的感情不会变的。”

    “你那是‘爱’吗?”秋玹极其短促地尖锐冷笑了一声,“因为爱‘我’,所以就可以打着爱的名号杀了我名义上的母亲,所以就可以放火烧了别人的成亲礼堂,所以就可以不顾别人的意愿把自己的喜好统统一股脑强加给别人?”

    她说着,情绪逐渐冷静下来,话语也不带什么感情,质问的话变得像是在陈述一段事实。“兄弟,你路走岔了你知道吗?”

    “这根本不是爱,而是你的欲望。”

    “……”

    黄昏的余光下,那男人大半个身子背立在马前,夕阳最后的光影一点点掠过他的身体,满身阴翳最后只剩下阴影一片。

    秋玹抬眼瞥了一眼天色,天要黑了。

    正这样想着,她看见眼前人似乎是动了动,紧接着,视野中就只剩下永无止境的黑暗。

    “爱也好,欲望也好,我只知道,我们会在一起。”

    最后她只听到这句话,意识彻底陷入虚无。

    ……

    秋玹睁开眼睛,入眼就看见了秦九渊的侧脸。

    她花了一点时间反应过来,皱着眉按了按太阳穴,问道:“我们上来了?”

    “嗯,”身前秦九渊继续往前走,他们现在似乎是走在后山的那条路上,看样子是往村里去的。“在地上等我们上来太浪费时间,叶情跟沈惊雪先回去了,他们说到时候时间来得及回去直接去庙里找他们。至于那几个跟我们一起下地的行刑官,也都回去了。”

    对,按照时间来算差不多在她目睹开棺后被拉入记忆的那段时间,足够他们从墓里上来了。

    “对了,你们在棺材里看见了什么?”

    身前,秦九渊背着她似乎是叹了口气。“棺材里没有尸体,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陪葬品,都已经结了一层锈了。然后你就突然昏迷过去,他们那些人见墓室没什么线索,就商量着都上来了。”

    所以只有她一个人看到了那段记忆。

    或许是因为她肚子里的东西,也或许是因为“母体”。

    而左岚,最后的结局又是什么呢?秦九渊说他们开棺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尸体,那是不是说明左岚躲过一劫,在原来的剧情里真的跟那个男人离开村子过自己的生活去了?

    只是这样的话,那她们那些女性行刑官晚上入梦之后看到的,穿着嫁衣被钉死在棺材里的局面,又是从何而来?

    顾蛇,这个名字背后所象征的意义,代表了什么。

    秋玹趴在秦九渊背上兀自沉默下来,这是又一次陷入自己思绪中的反应。身前的男人顿了一下,见她没提,自己也就没有说什么那既然你醒了就自己下来走吧之类的铁憨憨发言。两人之间维系着一种微妙而心照不宣的沉默,往村落的方向走去。

    ……

    “贺新郎,贺新郎……然后是什么?”

    秋玹坐在平房前的院子里,大概跟刚从庙里回来的叶情他们说了一遍自己经历过的那段记忆。

    七日后的那段婚礼现场,虽然有许多细节是与梦境中的礼堂相似的,但有些地方截然不同。比如说那个男人突如其来的抢亲烧礼堂,比如说最后只来得及看清一双鞋子的人,比如说公鸡,再比如说这段话。

    当时她注意到,光怪陆离的宾客寒暄过后,黑皮的主持司仪口中喊得贺词开始变了。

    原先他说的是“新娘娶入门,福禄寿喜都入门”那段,但是现在变成了“贺新郎”。

    只是他的口音实在是太奇怪又偏僻了,秋玹原本听出了那段新娘娶入门是因为后来拉琴瞎子的唱词。虽然瞎子拉的琴像是索命,但至少他的吐词还是可以理解且清晰的。

    而现在没有了瞎子的翻译,秋玹大概就只能从那段词里听懂一个“贺新郎”,其实这三个字原本也是没听懂的。只是因为有一次口音实在太过索命的黑皮司仪对着坐在高堂上的父母亲戚说了一次“新郎”这个词,才根据语境意思猜出来的。

    “对了,你们之前不是说在梦里也经历过一次成亲现场吗?”秋玹看向四人小队里的那两个男人,“当时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就是代入新郎视角,然后跟穿嫁衣的人拜堂。”沈惊雪接口,“但当时司仪没有说什么贺新郎,他说得祝词就是原来的那段词。然后我听见宾客还说了一句,可怜那江氏的美娇娘。”

    江氏,那应该指的是江岚景,而非左岚。

    可是也不应该啊,江岚景的婚礼还要再等上个三天才能举行,那他们在梦里看到的又是什么?

    男性行刑官代入的是新郎视角。

    那应该能够一定程度上证明新郎的身份吧?

    秋玹现在觉得最奇怪的事情是,无论是刚刚结束的左岚的记忆,还是那些个被拉入梦境中代入的记忆,她一次都没有看见过“新郎”这个角色。

    虽然这个试炼场处处充斥着诡异的婚嫁氛围,而作为“新娘”,无论是左岚还是江岚景,都带有一定程度上的悲剧色彩。不管怎么说,新郎这个角色应该与新娘一样,在一场婚礼中扮演着绝对的重要地位。但无论是秋玹现在看到的,还是村民们的反应,他们好像统统都自动忽略了“新郎”这个角色。

    甚至是沈惊雪那样的男性行刑官所看到的,也不过是第一人称视角。

    第一人称视角的好处是代入感真实,同时也意味着——

    没有人能“看见”新郎。

    没有人,包括那些代入“新郎”角色的行刑官本身。

    这本来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如果不是秋玹现在因为特殊契机而想起来了,甚至她本人在这之前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值得被注意的事情。

    他们所有人好像一直以来都被什么东西蒙蔽了。

第351章 被送来的箱子

    傍晚时分,当人们追着最后一点阳光的阴影赶回住处,所有人对于眼前发生的那一幕都是始料未及的。

    熟悉或不怎么眼熟的行刑官跟学生们挤在院子里,被围在中心的,是几名头戴防毒面具的村民。

    他们扛着一枚成人高的箱子,径直走进来放在院子中央,然后其中一名防毒面具说了句:“嫁衣做好了,给你们送过来。”

    “……”

    突如其来的箱子把所有人都给吸引出了屋子,人们挤在院子里,因为这还是第一次试炼场里的关键原住民人物给他们送来什么东西。

    几个防毒面具放下箱子转身就走,他们是骑改装摩托来的,行色匆匆的样子看上去一秒都不想多待。村口的围栏处,一个身影却挡在了必经之路上。

    “是裁缝铺老板让你们送来的吗?”秋玹一手撑在老旧的门板上,以一种平淡口吻说着。旁边季安朝她投来不认同的目光,毕竟谁也不知道现在这样拦着村民会不会触发什么死亡条件。

    “我们只是送东西的人。”为首的防毒面具这样说道,一边径直朝之抽出了别在后腰的砍刀。“让开。”

    天要黑了。

    今天是来到试炼场的第五天,第五天的时候,如果按照理论中所熟知的时间计算方式来统计,这一天的白昼只维持了八个小时。

    经历了八个小时的昼日,现在即将迎来夜色。

    秋玹毫不怀疑,如果继续按照这个形势下去,那么黑夜将会彻底吞没白昼,太阳不会再在村子的上空升起,迎来终日无光。

    就是不知道真到了那个时候,婚礼又要怎么进行下去。

    “那你们帮个忙,去把箱子打开吧。”秋玹目不斜视就当没看见已经要凑到自己鼻尖的刀刃,“既然是送东西的,顺便照顾一下客户应该不过分吧。”

    “就是啊兄弟,帮忙开个箱子又没什么,这不我们就是怕不熟悉你们这的工艺,笨手笨脚给弄坏了就不好了。”身前有行刑官反应过来,同样上前一步跟秋玹站成一排堵在村民的必经出口处。

    在这个试炼场里,这是第一次他们碰到理论上敌视势力的原住民给他们送东西的情况,在谁也不知道东西是什么的情况下,都不会轻举妄动去做那个打开魔盒的人。所在在这个时候,由原住民本身来开箱会比较好。

    反正现在的情况他们这些人背靠平房占绝对优势,真要耗下去,那些村民可就要走夜路回家了。

    “……”

    一个头戴防毒面具少年身型的小伙咒骂一声,拔刀就要硬闯,被为首的防毒面具拦下来,头一点指挥他“去把箱子打开”。少年咬牙愤愤不平一会,终是在恨瞪他们一眼后走回去开箱了。

    他的动作很快,甚至如果是没留神的人都看不清他一瞬间摸锁的手势。

    哐的一声,还算花了点心思雕琢的箱门打开,周围的人们也没功夫去介意他的态度,纷纷伸长脖子去看里面。

    “让我们走。”

    旁边那个一起堵人的行刑官看了一眼秋玹,秋玹抬起撑在门板上的手,象征性侧了侧身。

    很快摩托发动机轰鸣声响就消失在村落里了。

    箱子翻开的盖子后面,沈惊雪视线从中收回,抬起头,以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

    “你自己来看看就知道了。”

    秋玹走过去,在沈惊雪让出的一个身位中看到了箱子里的东西,一时竟有些失语。

    “唉,生死有命。”混在一群学生当中,米莎似乎是轻声感慨了一句,紧接着在他人瞥过来的探究视线下吸了吸鼻子,做出一副强忍着恐惧泪水的隐忍模样。

    其实秋玹想过这个试炼场里会死很多人,可能今天是其他行刑官,也可能明天就轮到自己。只是关于这个人,她是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死。

    之前也提到过,在这个人身上,有很多个瞬间秋玹透过她看见了曾经那个温柔而强大的领导者,回忆起了在山庄时与顾清悦成为“恋人”生命绑定的样子。只是人终究是不同的,无论是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或是不加掩饰的熊熊野心,那种野心明目可见,凶残热烈却也真实得生机勃勃。

    对于陈鸣,在心里确认了反叛者另有其人之后,秋玹的态度也变得与最初一样。

    她是个果决有主见的领导者,充满野心。某种方面来说与秋玹本人挺像,就凭她敢于因为一句真假难辨的提示就半夜出门跑到庙里去拜邪神祈求庇护。

    秋玹原本以为至少是在这个试炼场的大结局里肯定会有陈鸣的影子,现在却真应了米莎的那句,“生死有命”。

    陈鸣,躺在做工考究的收纳箱里,作为一匹“嫁衣”被送过来。

    好多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点的学生在一开始就跑去吐了,带队老师陆生连连摆手说带自己的学生先回房间去了。剩下的行刑官动作熟稔地翻动着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尸体”的陈鸣的一部分,神色间都在惊异辩驳着死亡原因。

    看了半晌,几近带着一种冷静到残忍的审度视线上下扫了一遍箱子确认没有遗漏线索,秋玹转过身收回视线,重新走到角落里那张板凳上坐了下来。

    “……你在难过吗?”

    阴影里,秦九渊蹲在她身边,光线太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秋玹摇摇头,道:“难过也说不上,大概是一种兔死狐悲式的感慨吧。”

    如果她猜得没错,陈鸣的死亡原因,就是因为那块被送到裁缝铺去的红布。

    那天晚上,秋玹蹲在神龛上,看见满目慈悲的金光佛像,给了陈鸣一块看上去一模一样的红布。

    应该是从那时候起一切都错了。今天她跟秦九渊回来的时候碰上去过庙里的叶情跟沈惊雪,叶情说她看到的仍是男相佛,但跪在原地祈祷了很久都没有获得一块红布。

    沈惊雪也是,他向所看到的女邪神祈祷的时候,头铁无比地抬起眼睛瞄了一眼,就看见那个巨型蜘蛛一样趴在神龛上的女人嘴角的笑容弧度都比前几次咧得更开,几乎快要将下半张面皮撕扯开来。

    随后,女人诡异笑着朝他举起了手中的红布,沈惊雪心再大也知道不可能是女人大发慈悲要给他布了——上一个因为女人举起手来的动作而欣喜若狂的兄弟现在已经被送到乱葬岗与蒋立尸体的一部分待在一起了——被吓得屁滚尿流离开庙堂,然后被毫发无伤从男相佛庙里出来的叶情投以嫌弃目光。

    一切都是对得上的,秋玹之前关于男女性行刑官看到佛像的猜测也是准的,那么就只能说明,至少是在祈祷获取红布这件事上,女性行刑官从女邪神手里得到的竟然是正确的。

    行刑官只有在同性别神像手里能够获得正确的红布,但是每个人只有在夜晚入梦之后看到的才是跟自己同性别的神像,所以要想真正获得红布还是挺困难的。

    陈鸣会死,是因为那天晚上她根本没有入梦,所以她见不到女人,只能从男相佛手里拿到红布。

    倒不是说男性佛故意制造杀机想要杀人什么的,只能说陈鸣没有想到这一点——也是,能够做到听从村民们的话虔诚向诡异的佛像祈祷已经很不容易了,谁能想到还有因为性别条件而触发的死亡呢?

    秋玹真正感慨的是,虽然她一直在说自己幸运E怎么就不像有些行刑官那样拥有幸运加成方面的能力,但是至少在这件事上,她已经够幸运了。

    在一切规律都未摸清的情况下,硬是头铁地从女邪神手里接受红布,阴差阳错下避开了死亡条件,摸索到了正确答案。

    否则今日作为“嫁衣”躺在盒子里的,不只是陈鸣,还有秋玹。

    如果不是今天送来的装着陈鸣的箱子,秋玹大概也没机会体会到那种后知后觉背上一身冷汗的彻骨寒意。在短暂的喧闹过后,行刑官们暂时将那个箱子重新盖起来堆在院子里,反正明天早上要么村民要么“那些东西”就会过来收尸的。随后有几个人朝秋玹走过来,意思是他们今天按照她的说法去庙里祈祷了,但是没人能够获得红布,其中有个男人还被那女邪神活剥了皮。

    “白天不行,要入梦后去才有用。”

    秋玹面无表情抬眼看了几个叫得最凶的行刑官,“我选择告诉你们是我出于好心,不是为了让你们利用‘没效果’这个理由来返过来指责我的。”

    冲在最前面的行刑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小声嘟囔一句什么,也没再说话自己转身进房间了。

    围在她周围的人群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一个神色惶惶的女孩。

    秋玹记得她,今天早上人们弄清楚了剥树皮是为了避免血池中剥皮恶鬼的侵害,而这个女孩,昨天晚上入梦的时候因为过于惶恐就没有选择剥树皮而是直接上路。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梦里车队的下一站应该就是后山的墓地,女孩在梦里没有树皮的保护,很快就会死在剥皮人的刀下。

    “要不你今晚先别睡了。”

    被人直勾勾用绝望的眼神盯着看,秋玹也有些无奈,只好道:“反正就一天而已,明天再说。现在离七天也只剩下两个晚上了,也就是说你只需要再活过入梦的一晚就行了。”

    “我怎么活?我要怎么办啊!”

    因为情绪崩溃,女孩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音量,迎来其他行刑官侧目。“我没有树皮,现在你又说白天不能去拜庙,那我能怎么办啊!躲得过今晚,我一定会死在明晚,就这么一天,对我来说有区别吗?!”

    秋玹:“我认识有一个女性行刑官现在梦境的进度刚好到进庙那里。”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她今天晚上可以入梦见到庙里的女人拿到红布。”

    女孩原本绝望一片的眼中亮了亮,“意思是她可以救我对不对?她有机会拿到红布,她可以救我!”

    秋玹:“但是这要你自己跟她去说。”

    “……”

    “我没有资格去劝别人,让别人把自己的生机让给你,她又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做呢?所以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接下来你是被拒绝还是可以活下去,都是你自己的事情。”秋玹看着女孩,“她叫米莎。”

    “是……那个新人。”

    秋玹站在原地,默然看着女孩在最初的怔愣过后反应过来,脸上带了点势在必得的笑意。没错,就算她自身的实力在行刑官团体中不够看的,但是对付一个刚进试炼场的“新人”也是绰绰有余。秋玹不知道她会利用什么样的手段来让米莎这个“新人”替自己拿到红布,不过刚才也说了,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至于她拿出的“诚意”够不够打动米莎,实在不关自己的事。

    说起来,就剩两个晚上了。

    秋玹走回房间里,发现不只是那个没有选择的女孩,有很多行刑官今晚都不打算入睡。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反正规则默认每晚的入梦可以隔一天,不睡一天就可以获得多一天活下去的机会,让那些入梦的人来替自己摸清前面的关卡,何乐不为?

    “你今天晚上睡吗?”叶情把地铺打在她身边,小声问了句。

    “睡。”

    “我觉得可以隔一天的。”叶情皱了皱眉,“反正只剩下两天了,没必要再去冒险。”

    “我有点事情想要搞清楚,再说了,我总感觉不会那么容易的。”秋玹第一个钻进被子里,露出一个头来跟叶情说着话。“不知道男性那边的情况,但是现在女性行刑官们的进度都应该差不多,都是到砍树那里。”

    “你注意到没有?无论是原先速度较快可以给别人一直剧透的,还是进度慢一直在追进度的,到了今天,进度都已经差不多了。说明进度在有意识被拉平,尽量做到每个人相差无几,避免‘作弊’。”

第352章 路的尽头

    “梦境总要有一个结尾的。”秋玹抬手拢了拢被子,感受到夜晚村落里不可避免的彻骨寒气直直往她底下的床垫里钻。“毕竟谁也不知道到了最后结算时间没有走完全程的行刑官会发生什么。”

    ……

    ——事实上这话说出来秋玹自己也不是很有保证。

    她无声揽紧了捆在肩上的树皮,眯着眼睛坐在摩托上看周围飞速略过的景物。

    这条路他们这些外来者已经在白天走了许多次了,从金林村到后山,这条泥泞小道是仅有的一条必经之路。车队在这样恶劣崎岖而浓重没有光的黑暗里开得飞快,像是浑然不在意夜间驾驶的任何一条安全准则。

    其实那些选择不入梦的行刑官所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少一天入梦就少一次触发到死亡条件的机会。秋玹现在所做的最好打算就是,今天晚上他们速战速决,直接通关走向大结局,这样的话不仅避免了最后一天的入梦,也可以给其他行刑官提前剧透做好准备。

    只是梦境进度一直在被有意识地拉平,所以现在她也不确定这样的做法是否是有效的。

    出乎意料的,防毒面具的车队一路顺着熟悉道路开向后山的那块土地。在驶向白天他们炸盗洞的地方之后,停了下来,紧接着所有人下车开始步行。

    秋玹不明所以被架着在崎岖山道中行走,走着走着,眼角余光好像在漆黑的夜色中瞥到了什么东西。她定睛看了看,一时有些哽住。

    “兄弟,你身后好像……”

    这话没能说完,因为在她开口说到这里的一瞬间,趴在其中一个防毒面具背上的眼睛转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秋玹。大部分都是眼白红血色的眼睛转了转,眯了起来,上下浮动着开始笑。

    秋玹果断闭嘴。

    她现在终于体会到当时在墓道里沈惊雪看见了她背后的东西却闭上嘴不敢发言的心理了,那个浑然不觉自己被盯上了的防毒面具还威胁般的推了她一下,道:“继续走,别想耍花样。”

    还威胁人呢,你要死了。

    秋玹脚步动了动离那个人远了一点,走了两步她又疑惑难道走在后面的防毒面具不会提醒自己的同伴吗。于是幅度极小地回头看了一眼,好嘛,后面的人已经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剥皮人干上了。

    队尾淅淅索索的动静引发前排人的注意,有一个村民声音挺大地嘟囔了一声“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手上动作还是极其熟稔地将树皮披在身上,与黑暗中涌来的剥皮恶鬼纠在了一起。

    秋玹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就松手任由恶鬼的尖刀刺进头顶位置将树皮剥走,她现在已然处于安全状态,回头望去,却发现防毒面具们的处境却不如她那么轻松。

    被他们披在身上的树皮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混淆作用,只是一旦个人被剥下树皮之后,怪物们虽然会一定程度上忽略那个人,但在追击下一人的过程中手里剔骨刀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往那些人身上去。

    硬要打比方的话,就好像是虽然个人的存在在恶鬼眼中被削弱了,但仍有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在那里。指不定哪一次运气不好或是没躲过去,就要丧命于剔骨刀下。

    这种情况在秋玹身上则完全没有体现,她此刻对于剥皮人来说就像是空气,被剥去树皮之后没有任何一只会往她所在的位置来。

    是因为这样的方法对于村民来说已经用了太多次所以出现一种类似于“抗药性”?

    正这样想着,随着其中一名防毒面具的剧烈惨叫,第一张沾着碎肉的带血人皮脱落下来。在他之后,身形矮小的剥皮人们先是集体顿了几秒,转动着血糊面皮似是在寻找猎物,紧接着,又再一次纷纷朝防毒面具所站立的位置扑去!

    “怎么会这样!”

    “该死,树皮不再有用了,这些东西学聪明了。”

    “赶紧撤!”

    骤然混乱一片的队伍里,有两个防毒面具径直冲了过来拉起秋玹就往一个方向冲。他们前进的道路经常被蓦然冒出的恶鬼打断,拉着秋玹的人从第一批换到现在这批,几乎是踏着一条新生的血路往某个方向在跑。

    身后一片杂乱,秋玹回头看了一眼,竟然看见其中一个防毒面具似是做了极大的内心挣扎,随后从布衫里掏出了一块红布。

    那就是用来做嫁衣的红布,是拜庙求来的那一块。

    见他掏出红布,不只是秋玹有一瞬间被惊讶到,连身边还在与剥皮恶鬼苦战的村民都一副惊异无比的样子。秋玹看到,那双始终趴在其中一名防毒面具背后的眼睛,在看到红布的刹那整个亮了亮。

    那个村民快速将红布往其中一只恶鬼怀里塞,然后在它周围挥舞着砍刀保护,剩下的防毒面具反应过来,也纷纷围靠过来守在那只即将穿上红布的恶鬼身边。

    在这样的绝对保护之下,恶鬼心满意足地套上了衣服。

    与之前那怪诞一幕相似的景象发生了,伴随着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抽长声,本来周身通红血淋淋的剥皮人重新生长出人类皮肤。小腿关节也被重新接起,整个人形往上拔高到正常人体型。

    咔嗤。

    即将新生为人的恶鬼像是一只漏气了的皮球,一只宽大手掌从上而下握住了它的整个颅顶,随着液体炸裂喷溅,断帛声响,“衣服”被再一次生生从身上撕扯下来。

    “是、是……”

    一个防毒面具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反应过来拔腿就跑。修长带着尖利指甲的指节轻轻挥了挥,上百只剥皮恶鬼便就一拥而上轻易将那名逃跑村民处决。

    “不可能,来的时候都检查过了,是谁带过来的!”

    一个女人声音听上去已经开始崩溃了,但随即她想到什么,又似是喃喃自语道:“不对,不对,天还没有黑,她没有权力这么做的。没错,天还没有黑,她不能这么做,不能……”

    女人的话没有说完,几乎就是一次呼吸的时间,她四肢反折着提高在躯体之后。轰然倒在地上,血液从尸体下渗出,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巨型蜘蛛。

    这边秋玹还在回头看,一个动作被身边押着她的防毒面具推到一扇窄门,只剩下几名的幸存者一股脑挤进了门,再顾不上那些被留在原地与邪神待在一起的同伴。

    是的,邪神。

    秋玹在旁边看得清楚,从那团趴在防毒面具背后的眼睛头发开始,径直向上延伸,直到在漆黑夜幕中形成了一个高大压迫的身型。

    女人慢慢用尖利的指甲在空气中点着什么,嘴角诡异的笑弧度拉得快要撕破脸皮,随后一把捏死了那只欢欣鼓舞穿上“衣服”的剥皮人,将那块红布搂到自己怀里,爱惜地蹭了蹭。

    最后的最后,秋玹只来得及看见那几根尖利指甲在空中随手点着,耳边未散的惨叫不绝于耳,很快,就被重重掩上的窄门隔绝。

    除了秋玹之外,队伍里的防毒面具就只剩下三人了。

    而他们现在带着人走进来的地方,就像是什么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通道。通道的另一头毫无疑问,是往地下的墓去的。

    秋玹沉默一会,“那女人为什么杀人?”

    幸存的几人目不斜视,迈着极其迅速的步伐往里走。秋玹被迫带着几乎在通道里奔跑起来,见状还是不依不饶,“刚才有一个女人似乎是说了句,‘现在天还没有黑’。为什么,可现在明明是夜晚啊?”

    “女邪神是只能在天黑之后杀人吗?但是为什么我亲眼见过她在白天也杀了人?”

    “你们……”

    “闭嘴!”

    似乎是终于忍无可忍,也似乎还尚未从那场无妄之灾中回过神来。一个声音听上去极其年轻的防毒面具吼了一声,秋玹听出来,这是之前那个在庙里就也说错话被人训斥过的少年。

    “那女人杀人能有什么原因,还不是她喜欢就杀了!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说一句话,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丢到那女人面前!”

    秋玹无比冷静,“那你们干吗还要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来把我带到这里?”

    “都闭嘴。”一个走在前面的防毒面具回过头来,他的语气听上去并不严肃,甚至有些有气无力,但一瞬间那个炮仗一样的少年安静下来,低着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那人扫过他,视线直直聚焦于秋玹身上。

    “你不该问那么多的问题,‘新娘’。”他说,“你很快就要走完这条路了,我们所能做的,也不过是送你到这里。”

    “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

    空气死寂了很久,秋玹都以为不会再有人回答她,只是半晌之后,走在最前面的防毒面具口中似乎幽幽传来一阵轻叹。

    “我以为你已经有答案了,‘新娘’。”

    “路的尽头即起点,起点即终点,万物轮回,归于终极,回到起初。”

    “不只是你,我们这些人,也是一样的。”最后的最后,秋玹只来得及看见那几根尖利指甲在空中随手点着,耳边未散的惨叫不绝于耳,很快,就被重重掩上的窄门隔绝。

    除了秋玹之外,队伍里的防毒面具就只剩下三人了。

    而他们现在带着人走进来的地方,就像是什么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通道。通道的另一头毫无疑问,是往地下的墓去的。

    秋玹沉默一会,“那女人为什么杀人?”

    幸存的几人目不斜视,迈着极其迅速的步伐往里走。秋玹被迫带着几乎在通道里奔跑起来,见状还是不依不饶,“刚才有一个女人似乎是说了句,‘现在天还没有黑’。为什么,可现在明明是夜晚啊?”

    “女邪神是只能在天黑之后杀人吗?但是为什么我亲眼见过她在白天也杀了人?”

    “你们……”

    “闭嘴!”

    似乎是终于忍无可忍,也似乎还尚未从那场无妄之灾中回过神来。一个声音听上去极其年轻的防毒面具吼了一声,秋玹听出来,这是之前那个在庙里就也说错话被人训斥过的少年。

    “那女人杀人能有什么原因,还不是她喜欢就杀了!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说一句话,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丢到那女人面前!”

    秋玹无比冷静,“那你们干吗还要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来把我带到这里?”

    “都闭嘴。”一个走在前面的防毒面具回过头来,他的语气听上去并不严肃,甚至有些有气无力,但一瞬间那个炮仗一样的少年安静下来,低着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那人扫过他,视线直直聚焦于秋玹身上。

    “你不该问那么多的问题,‘新娘’。”他说,“你很快就要走完这条路了,我们所能做的,也不过是送你到这里。”

    “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

    空气死寂了很久,秋玹都以为不会再有人回答她,只是半晌之后,走在最前面的防毒面具口中似乎幽幽传来一阵轻叹。

    “我以为你已经有答案了,‘新娘’。”

    “路的尽头即起点,起点即终点,万物轮回,归于终极,回到起初。”

    “不只是你,我们这些人,也是一样的。”最后的最后,秋玹只来得及看见那几根尖利指甲在空中随手点着,耳边未散的惨叫不绝于耳,很快,就被重重掩上的窄门隔绝。

    除了秋玹之外,队伍里的防毒面具就只剩下三人了。

    而他们现在带着人走进来的地方,就像是什么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通道。通道的另一头毫无疑问,是往地下的墓去的。

    秋玹沉默一会,“那女人为什么杀人?”

    幸存的几人目不斜视,迈着极其迅速的步伐往里走。秋玹被迫带着几乎在通道里奔跑起来,见状还是不依不饶,“刚才有一个女人似乎是说了句,‘现在天还没有黑’。为什么,可现在明明是夜晚啊?”

    “女邪神是只能在天黑之后杀人吗?但是为什么我亲眼见过她在白天也杀了人?”

    “你们……”

    “闭嘴!”

第353章 太阳落山之后

    秋玹站在原地,她身边散落着零零碎碎的部分尸体残渣,几张残缺染血防毒面具随意地扔在地上,再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几张脸就在旁边桀桀怪笑,而等到空气中那个高大压迫的身型显露出来,那些脸就纷纷颤抖着滚回阴影中去了。

    “……”

    ——跑吧。

    ——我拿头跑?

    ——总比自己只剩下个头好。

    ——跑的话最后怕是连头都剩不下来,我直接加入矮子恶鬼军团。

    秋玹在心里自己骂自己,而在旁人看来,她就始终站在原地不曾动弹一下,看上去气定神闲的样子。

    女人在空气中点了点尖利指甲,惨白脸上看上去有几分兴味。

    “你不跑吗?”沙哑粗粝的声响蓦然响起,秋玹原本看到女人出现在主墓里还没有觉得多惊异,现在却表现出一副惊讶样子。女人看到她的反应,又是一阵兴味,“怎么了?”

    “我以为你不能说话。”秋玹尽量斟酌着语言,随后顿了顿,又求生欲极强地补充道,“您,我以为您不能说话。”

    女相的邪神似乎是被她逗乐了,裂开猩红的嘴角无声浮动一会。伴随着一阵淅淅索索的摩擦声,神像高高耸起的手肘关节带动着爬行,就像一只巨型节肢动物一样顺着地面爬向了中心那口立起来的棺材上。

    对哦,她跟那具男相佛一样,没有直立行走的能力。

    秋玹咽了口口水,尽量不让视线对上那张诡笑着的渗人面庞。她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听见那个以一种跟蹲在神龛上相似的姿势蹲在棺材上的女人说话了。

    或者说,也不完全是她在说话。

    女人尖而长的指甲捏着一个什么东西,径直送到了秋玹面前。秋玹硬着头皮一看,发现是一只全身通红的像是小老鼠一样的生物——剥了皮的那种。

    指甲一捏,那“老鼠”就开始张口说话。“你说对了,我不能说话。但是偶尔也需要有张口的时候吧,所以我就找了个替代的小玩意,还挺可爱的,你说呢?”

    秋玹:那我能说什么,你说可爱就可爱吧。

    “你就是这一任的新娘。”女人高高反折在躯干后面像是一只巨型蜘蛛的身体动了动,在棺盖上发出一阵淅索的摩擦声。“你很怨恨吧。为什么偏偏是我被选中了?你经常这么想吧。”

    这句话里包含着几个信息。

    首先,“新娘”这玩意竟然是按“继任”的说法来传承的,秋玹现在不知道她是代替了左岚还是江岚景的身份成为“新娘”,但由此看来这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也还好吧。”她只能含糊回答,毕竟眼前的这邪神摆明了拿着一副“只要你说你好恨我就帮你复仇然后复仇完了你就只能把灵魂给我了”之类的恶魔契约剧本,她也说不好哪句话莫名就惹了女人不痛快。

    “你不恨吗?”

    蹲在棺材上的女人歪了歪头,这一次,从她喉管里清晰听见振动发出的“咯咯咯咯”声。虽然被她捏在手里的剥皮老鼠还在兢兢业业地说着人话,但秋玹已经被她“咯”得开始头皮发麻起来。

    “我不恨。”

    咯吱一声。

    老鼠被捏死了。

    秋玹:老—————鼠——————

    她刷的后退一步避开从女人手心里喷溅而出的血液,正想着要不自己还是按照她的剧本往下走说一句“我好恨”吧,就看见女人慢慢悠悠地将手心里通红的尸体随手一扔,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只新的剥皮老鼠来。

    “你手里没血。”尖利指甲轻蹭着一刮,那只新上任的老鼠就又兢兢业业地替身后的邪神说着话。“你当真是不恨……呵呵呵,那我也随便你,反正我给过你机会了。”

    她怎么那么好说话。

    秋玹也不知道是在感慨些什么,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靠坐在棺材上似是百般无聊把玩着剥皮老鼠的女人,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

    “放开她!”

    刹那间稳坐在棺材上的女人扭曲了面孔,用手肘关节支立起身躯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昏暗墓室里突然金光大作,那佛像降临于地底深处,就像是神赐的祝福。

    “这已经是第几个无辜的女孩子了,你不要再这样执迷不悟!”

    在耀眼的光芒中,秋玹眯着眼睛看过去,出乎意料的,竟然是庙堂里的那尊男相佛。

    她一直以为这两座“神像”是不能同时出现在一起的,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看见过。金林村人们默认的事实是,每次去拜庙,若是运气好碰见了男相佛则什么都不会发生,甚至还能获得无形庇佑,但若是运气不好碰见了女人,就自求多福吧。

    所以她没想到竟然连男相佛都跟着来到了地底。

    咯吱声响,第二只剥皮老鼠也像它的上一任那样壮烈牺牲。而女人这一次没有再掏一只出来了,她喉管振动发出的咯咯咯咯声响愈发剧烈,一双血红淬了毒的眼睛怨毒而阴冷地盯着骤然出现的男人。

    “收手吧,你不能总是再这样以杀人为乐,你会遭到报应的。”

    慈悲万丈的男人仍在苦口婆心规劝,女人悚人面目却越来越狰狞扭曲,她伸长尖利的指甲,猛然朝男人攻了过来。男相佛好像早就预料到这一步,悲天悯人地叹了口气,也迫不得已与女人缠斗在一起。

    在第一次从那庙里出来之后,秋玹曾经听一些还算愿意与他们这些外来者交涉的村民提起过。金林村的庙里一共供着两具“神像”,一具是男相,是真正保佑着村落世代兴盛的神明,还有一具是女相,是真正意义上的邪神。

    每当夜幕降临,没有一户人家会选择离开家门,因为一旦在夜晚出门,就会碰见无处不在的眼睛。

    那些都是属于女邪神的眼睛,太阳一旦落山,整片金林村就都处于她的噩梦之下。在这个时候,连负责掌管“太阳”的男相佛都无能为力。

    是的,男人掌管白日的太阳,女人就掌管夜晚。

    正常来说在金林村,白日有16个小时,黑夜只有8小时。所以即便是村民们再畏惧恐慌女邪神的阴影,他们只要在太阳落山之后的8个小时呆在家里不出门就没事了。

    原本是这样,但是这一切在某一天开始转变了。

    或许是因为又一场婚礼要在庙宇里举行,或许是因为村里来了一批“外来者”,总之,人们发现渐渐地,太阳落山的时间越来越早。

    白昼从一开始的16小时,到14小时,到12,到10,到如今的8个小时。

    人们关门熄灯的时间越来越早,从一开始的只要一闭眼一睁眼就可以度过黑暗迎接新一天的太阳升起,到现在在屋子里睁开眼,却只能看到一片黑夜。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女人的力量越来越强,原本两“神”制约的平衡,已经呈隐隐打破趋势了。

    人们无法想象,等真的有一天邪神统治了整个村落,当太阳不再升起,那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秋玹靠边站在角落,一边尝试摸索着能不能打开防毒面具们带她下来的那扇门。

    说实话,她并不在乎现在主墓里两具“神”的斗争,也不管他们谁赢谁输,因为凭她现在一切为零的体质也实在做不出什么对结局的实质性改变。

    现在梦境剧情的发展已经偏离她原先预想的轨道了,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新娘”这个身份好像都有点不重要了。终于,她手摸到窄门的缝隙,正想指尖用力顺着缝隙将门推开,眼前劲风带起,一只泛着金光的手掌径直挡在她眼前。

    男相的神明站在她面前,一只手挡住了女人刺过来的尖利指甲,那双看上去金光万丈不可撼动的手掌已经被整个穿透。

    “我不会让你碰她。”低眉慈悲的男人这样说道,秋玹看到那只挡在自己眼前的手掌已然细微颤动着,想来他也并不是感觉不到疼痛的。

    女人嘴里发出一声尖利嘶鸣,那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冷笑。只是现在唯二的两只剥皮老鼠都被她自己捏死了,所以也听不明白她想要说什么。

    尖利的指甲毫不留情地前伸,转动着将手掌挖开一个更大的血洞。

    所谓的“神明”鲜血竟然也是红色的。秋玹歪了歪头避开男人手掌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眼睁睁看着两人再一次在自己面前纠缠在了一起。

    她盯了一会,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这边,于是再一次抬手打开密道。

    砰。

    男相佛被狠狠摔了出去,正好砸在自己即将踏出脚步的旁边。秋玹顿了一下,抖抖嫁衣衣摆上被沾上去的血珠,面无表情地一把关上了门,面对女人道:“我就是有点热,想开门透透气。”

    女人似乎是翻了个白眼。

    这边秋玹还在兀自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怎么邪神也会翻白眼了,整个人被摔在地上的男人咳了两声,支撑着手臂想要站起来,却摇摇欲坠失败了几次。

    黑红血液从他身下渗出,有好多沾在了墓室的墙上,看上去惨烈极了。

    他的力量果然是因为越来越晚升起的太阳削弱了。

    秋玹站在旁边看着他爬起来爬半天都感觉费劲,而随后女人似乎是玩腻了,头一歪喉头又咯咯咯发声了两声,关节撑着爬过来,尖利指甲一抬就抵住了男人喉口的位置。

    她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发出来。看口型,秋玹觉得她说得应该是“去死吧”。

    指甲深入。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随着那半截尖利指甲戳进喉管的同一时刻,原本奄奄一息倒在地上的男相佛突然动了!在女人也有些大惊失色的表情下,泛着金光的手掌径直掰断了那根指甲,在金光的笼罩范围之内,男相佛全身都仿佛处于一种无敌状态下。

    他反手桎梏住女人伸来的指甲,死死将她按在了墙上。

    “快来!我按住她了,你快动手,我没有时间了!”

    他边说着边将那节被掰断下来足有一指长的指甲踢给站在一旁的秋玹,似乎是看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嘴里又焦急催促。“你放心,她现在动不了,不可能伤到你的!我会给你我的‘祝福’,她死了之后,你、还有那些即将成为新娘的女孩子,就再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了!”

    “快点啊,我没有时间了!”

    秋玹蹲下身捡起那节指甲,看了看提前燃烧尽自己全身力量来消耗制住邪神的男人,又看了看被按在墙上眼中淬毒的恶意几乎快要满溢出来的邪神。

    她抬起手。

    “……”

    “……”

    “再见了您们嘞。”

    秋玹抬起手打开密道的门,抬脚走了进去。

    ……

    从被子里睁开眼睛的时候,秋玹就知道自己计划在今天晚上走完结局的目的是达不成了。

    一如往常,她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熟悉的裂缝天花板反应了一会,幽幽道:“我感觉你好像我的黑恶势力爪牙。”

    秦九渊顿了下,“什么意思?”

    秋玹:“就是我负责当幕后boss然后我手下的黑恶势力爪牙小弟就负责每天来跟我汇报今天又死了几个几个人。”

    秦九渊:“如果你真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还是别了。”秋玹叹了口气从被子里爬出来,“今天晚上又是谁死了?”

    “一个叫古娜的。”

    古娜,是那个在今天晚上临睡之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来找她让救救自己的那个女孩子,因为她没有砍树皮而害怕自己被剥皮。

    秋玹皱了皱眉穿上衣服起身,她不觉得古娜会在今天晚上死。因为就算米莎没有答应今天晚上去入庙给她弄来红布,以她的性格来说今天晚上也不可能入梦,要死也是在明晚死。

    她跟秦九渊走到隔壁的平房,先是下意识扫了一圈围在旁边神色各异的人群,接着眼神略过人群遥遥与米莎对上了。

    米莎朝她挑了挑眉。

    在看清古娜的死状时,秋玹大概明白她的死亡原因了。

第354章 会有人赢吗

    “你真不跟我们去了?今天可是最后一天。”

    一群人在屋子里守着等待天亮,由于另一间平房中那个叫古娜的行刑官扭曲未凉尸体还放在里面,而且反正现在剩余人数只手可数,于是大家都集中到了另一间屋子里。

    黑夜太久了,对于这些因为同伴的死而提前脱离暂时苦海的人们来说,更是难捱。

    “就因为是最后一天了,我得去弄清楚一些事情,今天你们自己下地的时候小心点。”秋玹跟米莎坐在角落里,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副良心未泯的行刑官前辈好心安慰胆怯新人的样子,事实上只有她们自己知道所谓的“怯弱新人”大概可以一个打十个。

    “我没想到古娜今天晚上会出事。”秋玹一口一口像是喝饮料那样抿着营养剂,把一旁米莎都看得咂舌。“她还是太心急了,竟然把主意打到你头上。”

    “其实如果换位思考,在那样的情况下只有队伍里的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能救我,我也会这么做的。”米莎扭过头不再看她把珍贵物资当饮料喝的暴殄天物行为,“只不过我会提前掂量,我是不是能够有完全的把握可以制衡住那个‘新人’,然后再决定动手。”

    秋玹叹了口气,“所以说她还是太心急了。”

    古娜今晚死在了梦境中,看尸体的样子应该就是那些剥皮人做的。只不过在此之前,她对于求生的渴望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期,竟然想要让作为“新人”的米莎来替自己成为替死鬼。

    她的具体能力应该是有关于精神控制方面的,米莎没有细说,秋玹也就没问。为了避免被拒绝的情况,古娜原本的打算是利用控制住米莎的精神来强行夺取她的梦境,就等于说是两人角色互换,那么所对应的梦境进度也会被对调。

    这样的话,今晚没有任何庇护死在剥皮人刀下的就是米莎,而古娜自己,不仅躲过了无妄之灾,还可以拿到说不定是最后一匹红布。

    只可惜,她遇到的“新人”是米莎。

    事实上米莎的演技行为细看的话还是会发现漏洞的,只是还是那句话,古娜太心急了。

    “在这种地方,求生的渴望是可以超脱于一切的。”米莎坐在秋玹身边,两人一同缩在角落里偏头去看窗外好像永远也不会结束的黑夜。“但其实有时候会想,提前死亡也并不是一件那么可怕的事情……总比永无止境的黑暗旅途要好。”

    秋玹沉默一会,“但是现在走到这里的人,都存在一种侥幸心理吧。‘既然最后总有一个人会赢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呢?’抱着这种心态的人,才能在绝境走得更远吧。”

    米莎目光却从窗外的夜色回过来看她,眼神有些晦涩不明。

    “你是真的在相信,‘最后会有一个人赢’吗?”

    “为什么不呢?”

    “这是你的第几场试炼,第九、十、十一场?你知道我已经走过了多少个世界了吗?”米莎回过头看她,秋玹在昏暗夜色下直视她双目觉得应是悲切着的,但她的语气平静得犹如死水。“就比如说今天晚上古娜的这一场反目到反杀,我已经经历了不下百次。有时候我自己都会怀疑,我所做的这一切,真的还只是为了当初的那个,‘活下去’的愿望吗。”

    “你还不明白吗,在这场赌注里,没有人能赢的,阿芙。我们只是摆在棋桌上的筹码,即使最后真的有一个赢家,也绝不会是我们这些人,不会是我们这些……神明的狗。”

    米莎突然道,“你看过角斗吗?”

    没等秋玹回答,她又一个人自问自答轻声接了下去,好像刚才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听众的答案。“我曾经去过一个角斗场的世界,在那里我拿到的身份有幸是罗马贵族,贵族阵营这边的任务就是,不断派出手下最强的‘角斗士’,让他们替自己赢得最终的胜利。”

    “手底下被派出的那些奴隶,有的是人,有的是兽,有的是因为科技杂交而诞生出来的怪物……事实上打到后面,我们根本就不会去在乎手下派出的是什么东西,是否违背伦理道德,只要那东西足够强,足够不要命,足够替自己赢得角斗胜利就可以了。”

    “而我们这样的,所谓的,‘行刑官’。我们对于那些人来说,不就是手下派出去的一样东西吗?就算经历了肢体重塑,经历了异化改造,经历了无数次濒死爬起,就算成为了最强的最后一个站在尸山面前的人,我们赢了吗?”

    “赢的不是我们啊,而是‘主人’。”

    “……”

    “深夜谈心环节?我也加入。”蓦地,角落中凭空冒出一个高挑身影,沈惊雪十分自觉地搬了把椅子靠坐过来,又从空间里掏出把什么东西来。“嗑瓜子吗?我从绝境一个边角料商店里面买到的,那店主说这东西学名叫做‘瓜子儿’。”

    米莎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看样子如果不是顾及到还要继续维持新人的身份,现在就已经要动手了。

    “你来凑什么热闹?”

    沈惊雪:“我不能加入吗,我们不是‘姐妹’吗,我不可以加入我们好姐妹深夜谈心话题吗?”

    秋玹叹了口气,从沈惊雪手中匀了一点所谓的瓜子过来磕了几把,想到了什么,抬脚踹了踹沈惊雪坐着的板凳腿。“你来跟她说说。行刑官,是支配者的狗吗?”

    米莎愣了愣。

    沈惊雪:“你们在讨论这个啊,这话说得……我觉得说是狗也不至于吧。”

    米莎嗤了一声,“你有什么高见?”

    沈惊雪:“‘狗’这种动物好歹也是同一维度中的活物,而且我听说在有些世界中不是还有人把狗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来养吗?但是‘支配者’本来就不是一个位面甚至同维度的东西啊,所以说是狗不至于,顶多就是人类看变种外星大头蚁的区别吧。”

    米莎:“……”

    秋玹:“你可真会安慰人。”

    沈惊雪:“哈哈哈还好吧,我也觉得比我以前进步好多了!”

    她嗤笑一声,转身朝一直坐在另一个角落里盯着这边的秦九渊挥了挥手,高大男人站起身朝这边走过来,一把踹走了沈惊雪屁股底下的板凳。

    “你干啥?我还没聊完呢!你没看到人女孩子都愿意跟我聊天!”

    “少废话。”

    沈惊雪被拖走了。秋玹还在分离着味道总是感觉有一点不对的瓜子,把嗑下来的肉握在自己手里然后把壳放在米莎手心,“你既然看得那么清楚,那又为什么要假扮新人?”

    “这跟假扮新人有什么关系?”

    秋玹:“你是因为察觉到队伍里反叛者的存在才会这样做的不是吗?可事实上,根本不需要你还要特地多费时间去扮新人接近,反叛者存在就存在了,虽然会对队伍造成威胁,但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在就不惧威胁。如果真像你所说,我们所经历的每一场试炼都是没有意义的,那放任反叛者杀人不就好了?反正杀不到自己头上,等真无聊了,再动手了结也是方便的事情。”

    “说实话,我现在不会像这样去质疑整个绝境包括行刑官存在的意义,因为我的目的已经跟原来不一样了。我时常也会愤怒于被人牵着脖子上的狗链去角斗搏命,但这样的愤怒并不是针对某一件现象,就像你说的,‘贵族’之间看手下决斗的玩乐。”

    “事实上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掺加了很多情感的复杂东西,不甘、厌恶、求生本能、傲慢、恋爱脑、快意、恶意报复……说是什么都行。但是,我并不是针对某一种现象。”

    米莎看着那个整个身子笼在黑暗阴影中的人,一瞬间瞳孔紧缩。

    “你疯了?”

    “我没有。”秋玹慢慢起身从破烂板凳上站起来,无尽夜幕从她身上流过,直至整个人暴露于夜色的阴霾中。“我针对的,是整一盘赌注,是所有万界轮转之上的诸神。”

    “……”

    “……”

    “给点反应么。”

    米莎:“你是从阿卡姆中二病分院跑出来的不?”

    “我就是想告诉你想那么多没用,不如好好活着,不然等哪一天要是真的死了说不定还要给某个死变态从死域里挖出来。”秋玹站起来踮着脚看窗外天际,在确定了还是没有任何日出征兆后又坐了下来。“吃瓜子,吃瓜子,特地给你剥的。”

    米莎捧着手里一堆瓜子壳陷入沉思。

    半晌,她抬头去看已经走到另一处角落去与那个叫牧野的男人坐到一起的人,回忆起短短几分钟之前那人说这话时眼中的神采,握紧了手中的瓜子壳。

    那不像是“开玩笑”的表情。

    米莎低下头,手指捏起几枚瓜子壳,放入嘴中。

    “……真是什么自说自话说大话的行刑官都有。”

    不过……

    瓜子,真特么难吃啊。

    ……

    “我好好跟您说话,您真的不认识我了?”

    泥泞小道上,秋玹拧着眉蹲在路边面向一个穿着破破烂烂像是乞丐的人,路过的村民纷纷投来或鄙夷或嫌弃的目光,都被两人自动忽视掉了。

    “就两天前,您还跟我说过无论新娘说什么都不要相信她呢,那么快就忘了?”

    拉琴的瞎子抱着破烂弦琴兀自晒着好不容易出现的太阳。“后生,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凭什么一定要记得你呢,再说了,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也不可能每一个都记住。”

    “算了,记不记得我没关系,我今天就想来问您知不知道一首贺词?”

    秋玹皱着眉,“开头是,‘贺新郎,贺新郎……’没了,我只知道这么两句,您听说过没?”

    “后生,连词都记不全,就不要来为难我了。”

    “不是,那之前的那句,‘新娘娶入门,福禄寿喜都入门’。我不也是就说了个新娘然后您就知道了自动往下唱了吗?”

    瞎子一个劲朝她咂嘴,“什么新娘新郎的,后生啊,我看你年纪轻轻,怎么就开始已经想着终身大事了?真的,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现在是好心劝你啊,趁年轻多走走多看看,不要总把自己拘泥于婚……”

    “这样,您会唱什么?”秋玹直接打断他,“把您会唱的有关于婚礼贺词的都唱一遍,我听听总行了吧?”

    “现在的小辈真没礼貌!”瞎子猛地嚷嚷,“你把我当什么,啊,卖艺的吗?我告诉你,我……”

    秋玹:“我给钱。”

    瞎子:“树上的鸟儿啊成双对啊~”

    “不是,下一首。”

    “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

    “下一首。”

    说出来可能不信,在这个仅存的只剩下六个小时的太阳升起之日,秋玹蹲在往村北去的泥路边上,生生听了一个多小时的阴间琴法。

    “不是,您越唱越偏了!”她终于忍无可忍,拍了拍脚下的泥地板。“我理解可能到一定时候了记忆不太好了,但是您仔细想想,行吗?词里面是带‘新郎’两个字的,别扯到什么生的孩子都选驸马上去了行不?”

    瞎子:“你这后生要求怎的那么多,那我还在这里给你唱了那么久呢,真没有礼貌!”

    “我加钱。”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不是!别选驸马了!成亲,是刚成亲啊!”

    “……贺新郎,贺新郎,一贺郎君半生阋墙。”

    秋玹愣了一下。

    “您再唱一遍,慢一点?”

    “贺新郎,贺新郎,一贺郎君半生阋墙,终落了、幸抱得珠璧良缘美娇娘。”

    她一字不落地把整句词记在脑子里,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陷入沉思,一时连身边瞎子脸上变动的表情都没有注意到。

    贺郎君,半生阋墙?

    跟兄弟闹掰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值得祝贺的?后半句倒是正常,祝贺新人成亲抱得美人归。

    秋玹身边,瞎子整个人像是一块僵硬的雕塑,他慢慢、慢慢地抖着手捡起自己的弦,又开始唱了起来。

第355章 兄弟阋墙

    “贺新郎,贺新郎,一贺郎君半生阋墙,终落了、幸抱得珠璧良缘美娇娘。

    贺新郎,贺新郎,二贺常棣靡靡颓唐,瞭望眼、茕茕于焰火弥天舞霓裳。”

    ……

    秋玹一路向村北走,沿途在心中反复将瞎子的唱词拆解组合好几遍。

    她没有想到的是当时在典礼上那个黑皮司仪的词并不是完整的,在最初的“一贺”之后,竟然还有一句话。

    “二贺常棣靡靡颓唐,瞭望眼、茕茕于焰火弥天舞霓裳。”

    其实,在知晓了具体词句之后仔细一想的话,这并不难懂。

    焰火弥天,指的就应该是当初那个男人一把火烧了左岚的成亲礼堂。那个男人的身份是“常棣”,也就指新郎的兄弟,跟第一句贺词里“兄弟阋墙”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兄弟终日靡靡颓唐,而新郎半生阋墙,最终一个抱得美人归,一个……燃烧于寺庙的大火中?

    只是这样的话又跟记忆对不上了。

    顾蛇。这个人的身份到底是原本左岚的新郎,还是……那个贺词中出现的“兄弟”?

    秋玹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谢家,几乎熟门熟路翻墙进了后院祠堂。她绕到后门那扇锁死的窗户面前,抬手轻轻敲了敲。

    “江岚景,还记得我吗,我来看看你。”

    里面死寂一片,就好像根本没有人存在一样。

    “我,考古队的人,阿芙,还记得吗?”

    还是没有人说话。

    秋玹顿了顿,“我今天来找你是有办法能够救你出去,只要你配合。”

    终于,祠堂深处传来淅淅索索的动静,手掌贴着的窗面一震,像是里面有什么人同样把手贴在了上面似的。“你可以救我?怎么救,你们是已经找到出村的办法了吗?”

    秋玹:“不是,我可以救你,但不是在今天,而是你的婚礼上。”

    “……”里面的人把手放下去,语气中多了些冷意。“呵,到现在了还想说好话哄我?你从我这里得不到什么东西,劝你还是不要多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我没有哄你,我是在救你。”秋玹语气平静,支起关节又轻轻敲了敲窗面。“今晚过后,我就可以知道往日那些新娘的结局了,那么明天太阳一升起,我们就可以在婚礼上把你救下来。只要你配合。”

    江岚景顿了顿,话音听起来不像是欣喜,反倒透着股古怪的冷意。“太阳、一升起?呵,呵呵呵呵……好啊,那我等着你,外乡人,要是明天你救不了我,呵……你刚才说自己叫什么名字,阿芙?我记住你了。”

    秋玹:“那个是化名,我真名叫沈惊雪。”

    “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或许有些冒犯,希望你原谅。”

    江岚景嗤笑一声,“说吧。”

    “你有性生活吗?”

    江岚景:“……”

    “怎么!”里面的声音似乎是多了点怒意,“现在你们考古队的人连这种事情都要管了吗?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做爱警察?”

    “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有的话,平常有没有注意安全措施?或者说,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生理期异常停止了?”

    “……”

    “我问这个没有其他意思。”秋玹叹了口气,“因为我不知道在这个地方是否有安全措施这个意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自己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你可以告诉我。”

    里面沉默了好一会,才硬邦邦吐出一句:“没有。”

    “你确定?”

    江岚景说:“没有。”

    秋玹收回视线,无声半晌,好像被窗框上一处雕花纹路给吸引了目光。蓦地,她移开视线,放下了撑在窗户上的手掌。“行吧,那没事了。明天见。”

    里面没有回话,不一会传来淅淅索索衣料摩擦的动静,就像是里面的人又重新走了回去一样。

    既然这样,秋玹也就当自己没有看见从窗户内部的缝隙里,露出来的一只眼睛。

    ……

    “做嫁衣,做嫁衣要红布才行,不然没得……”

    秋玹:“拿来了,别说了。”

    昏暗的裁缝铺里,干枯可怖犹如皮上骷髅的老板顿了一下,从蜷缩着的椅子中抬起头来。似乎是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眯着眼睛视线虚焦在秋玹身上好一会,才终于确认了这里有个人一样,随意地招了招手。

    “东西呢?”

    秋玹从空间里拿出一匹红布,递了过去。

    红布是今天早上米莎给她的。前面说过,由于费心费力装新人的原因,米莎的梦境进度才到拜庙那里,所以相比起其他已然错过了的行刑官来说,她大概是目前为止队伍里最后一个能够从邪神手里拿到红布的行刑官。

    昨天晚上,米莎果然把红布带出来了。

    “万一你的猜测是错的呢?”太阳即将升起的前几分钟,米莎坐在屋子里,面对着秋玹手里拿着那匹红布。“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哪个佛像给的布是正确的,触发死亡的条件就是把布给裁缝铺老板做嫁衣,陈鸣也是因为这个才死的。如果真相是这样的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被装在箱子里送回来的人也是我,不会联系到你身上,不是吗?”

    米莎啧了一声,转了转手里的布。

    “那如果我是故意在骗你呢?”她压低了点声音,“我早就知道今天你不会跟我们下地而是要去村里,我故意从男相佛手里拿来了错误的东西,就是想要至你于死地。”

    秋玹:“不会。”

    “你就这么信任我?”

    秋玹:“是啊。”

    事实上她信任的倒不是米莎,是因为她信自己。米莎手里的布不可能是从男相佛手里拿来的,因为女性行刑官入梦进庙看到的只可能是女邪神。

    这个猜想在一开始确实只是个“猜想”而已,在经历了陈鸣以死亡换来的真相之后,变成了事实。

    更何况,裁缝铺老板要的“红布做嫁衣”,甚至有可能根本不是他们所认为的那样。

    秋玹站在店里的一个角落,沉默地看着长相渗人的老板用那双光洁无比的手抚摸着手里的红布。他的表情很奇怪,透过形如枯槁的薄薄一张皮,大概可以隐约看出上面显现着诸如敬畏、恐惧、贪婪等一系列的复杂神情。

    “你可以走了。”摩挲半晌,老板沙哑开口,他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这样说道,“做完嫁衣我会派人送过去,现在都出去,我工作的时候不能有任何人打扰。”

    “工期呢?”秋玹站着没动,“我们马上就要离开村里了,如果你一做就做个十来天,我到时候去哪里取呢?”

    “一天。”

    老板哑声道,“最快一天,这是底线。”

    “那尽快好吧。”秋玹看了他两眼,当下转身好像毫不留恋地就走了。直到走出距离店铺范围几步,她从空间里掏出丑陋玉坠挂在脖子上,又回身走了回去。

    她没有走正门,毕竟玉坠只是隐匿活人气息的东西,又不可能做到完全隐形。掂量了几下店铺屋顶的瓦片,秋玹几步爬了上去,寻了个缝隙往下瞄。

    这种试炼场的背景就这点好,毕竟如果换成那种发展先进的前沿世界,还没等她摸到人家房顶,就早被什么热感应识别安保系统之类的东西警告了。

    她选的这个角度还不错,从上往下看可以将大半个裁缝铺内部收入眼底。

    形貌渗人的老板手里捧着红布跪在地上,满脸着迷的神情几近痴狂。他将干枯的脸埋进布料里,整个身子都匍匐跪爬在了地上,荒诞得犹如一条觅食的狗。

    紧接着,他开始脱衣服。

    脱自己头顶上的衣服。

    裁缝专用的剪刀熟练地从头皮中央刺下,一路向下,直至将整张“衣服”剥了下来。秋玹眯起眼睛看向小店里骤然出现的血淋淋的怪物,那就是在墓地里那种诞生于血池中的剥皮鬼。

    “老板”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皮,那张皮便就像是被吸干了一样干枯着瘪了下去。紧接着,矮小的剥皮恶鬼又开始把新的那匹红布披在身上,经历了一段已经熟悉无比的过程,红布重新化作皮肉附在鲜红的肌肉纹理上,截断的小腿立起,小店里,便又出现了一个“人”。

    老板满意地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皮肤,秋玹注意到,这一次,他不仅是手上光洁的皮肤与整个身体格格不入了,连脖颈上的一大片皮都变成了与手一样的平滑。

    所以说,红布的真实作用其实是美容养肤。

    她静默一瞬,又看了会明显心情变得很好的老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说,裁缝铺的老板是由那些血池中的剥皮人披上红布以后才变成人的,那现在的情况,岂不是多出了一个?

    假设原本店铺中的老板是A,也就是他们第一天在村里搜集线索时看到的那个最开始的老板。那么之后,在墓地里,秋玹亲眼看见一个披上红布化成人的恶鬼跑进了树林里,那恶鬼成为人之后的相貌与老板一模一样,那么那个“老板”B现在又在哪里?

    ……等等。

    秋玹趴在房顶上,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缓缓、缓缓地回过头。

    一张凹陷面骨上覆着层人皮的脸,就这样趴在旁边的顶上,恶意而怨毒地盯着她。

    ……

    米莎跟着人群走在队伍的最后,现在领头的是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人,在陈鸣死后,她似乎是隐隐担任了团队“领导”的身份。

    “在我昨晚的梦境中,那些防毒面具带我来的密道应该就在附近。”

    女人皱了皱眉,不断在树林中搜寻着什么。队伍里,乔尔吉啧了一声,“拜托你快点好不好,没看到太阳落山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快了吗。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不然就直接下我们自己挖的洞好了,反正大家都砍了树皮,现在也不怕那些怪物了。”

    “这条密道很近,而且是直接通往主墓室的。”女人反驳道。

    “那也要找到才行啊,况且多走一点就多走,前一天我跟几个行刑官不都已经下去探过路了吗。我们记着通往主墓室的路就行了啊!”

    不断被反驳,女人此刻也显得有些火大。她瞪了乔尔吉一眼,“既然已经有现成的捷径了,为什么还硬是要绕远路?你要非要走老路就自己走好了,我不管你。”

    乔尔吉看上去已经要掏枪了。

    被身边的行刑官拦下来,于是一行人又耐着性子找了一会,终于在某个树影攒动的交叉处发现了所谓的密道。

    “……你确定是这里?”

    此刻横亘在人群眼前的,并非梦境里所出现的那一扇入口,或者说极为相似,但是入口处层结着的厚厚蛛网与看上去彻底锈死的锈斑都在说明着不是那么一回事。

    “确定这里还可以被推开吗?我怎么感觉门已经锈死了呢。”

    队伍里一个女孩也疑惑道,“对啊,昨天晚上那些人带我走的时候,我看到的也不是这样的。按道理说这密道被村里人知道应该常用才是啊,怎么会看上去已经几百年没有人走过了。”

    女人拧了拧眉,随后决定了什么,意识人群后退一步。

    “现在纠结这个也没意义了,我们把门硬轰开,不然没时间了。”

    大门用的是一种极为坚硬的矿石,不清楚在这个世界的学名,只知道行刑官们花了点力气才把门弄开的。一进甬道,一股尘封多年的腐烂衰变异味就扑面而来,差点把几个学生直接熏晕过去。

    “这条路在一定时间内绝对没有人走过。”

    季安的嗅觉比谁都好,此刻不断翻着白眼一副随时要昏厥的模样。“你们的那个梦境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条路真的是正确的吗,是不是我们找错了?”

    为首的女人没有说话,但此刻脸上的表情绝对算不上好看。

    一行人几近小跑着在甬道里行进了十几分钟,终于,前方好像一直幽邃无比的道路出现了一丝昏沉的光亮。

    “应该就是这里!”

第356章 太阳的庇护

    带着学生下地的大部队在甬道里遇到了那些长着毛的脸。

    人群在最初的慌乱过后冷静下来,凭借着多年求生经验将脆弱学生们先围在中间保护起来,纷纷动手与那些脸纠缠在一起。这条扩出来的密道十分狭窄,几乎每个人都伸展不开动作,因而打得十分憋屈。

    作为半个新人,叶情被安排在队伍的中心,就在学生们的外面一层。神色之间已然看不出半分慌乱的女孩冷静抬手开枪,她的准心十分刁钻惊人,每开一枪就精准无误地炸在一张脸上,几乎没有失手过一次。

    看得出来在绝境的这段日子里,她每一天过得是怎样充分密集的练习生活。

    米莎从混乱人群里挤到她身边,仗着所有人都深陷恶战没工夫管这边,从空间里掏出一枚面具递给叶情。“她让我给你的……要我说,这段时间里我都几乎快要忘了她是作为你的保护引领者带你过试炼场的,你看起来可真不像是一个新手,也不像是需要人带的样子。”

    叶情不带什么情绪地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眼手上的防毒面具,终是伸手接了过来。

    仗着自己十分不要脸的“新人”身份,米莎正大光明地与吓成鹌鹑的学生们待在一起,看着真正意义上的新人叶情陷入苦战。饶有兴致盯了一会,突然道,“你们之间真的很奇怪。”

    她兀自说了下去,“我能够看得出来,你很要强,这样的自尊让你不能接受被另一个‘保护者’带着过试炼场。而那个人么……唉,也没什么话好说的,说实话,你跟她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现在是想借着试炼的名头除掉她?”

    叶情胸膛起伏着大喘气,闻言连看都没有看过去一眼。“你很闲吗?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只是好奇罢了。”米莎耸了耸肩,眼看着周围与毛脸缠斗在一起的行刑官们面露狰狞的样子,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地戴上了防毒面具。“她给了一张给我,作为交换的代价是让我在地下看好你——答应了的事我总还是要做到的。”

    说着,米莎以丝毫不符合自己纤弱体型的力道将陷入苦战的叶情整个人拉进了保护圈,又不容拒绝地把面具给她戴上了。

    “走。”

    叶情枪口毫不犹豫抵上了米莎太阳穴,“放开我。”

    下一秒腕口一麻,机械枪不受控制地脱了手,短短一瞬的时间叶情竟然丝毫没有反应过来。

    “你放心,答应了的事我不会反悔,这也同样是阿芙的意思。”米莎一手将机械枪没收进空间,一边道,“来不及了,不管他们,我们直接去主墓。这个我暂时替你保管。”

    “还给我。”

    叶情不再挣扎了,随着米莎桎梏的动作脱离人群往甬道尽头赶,嘴里却冷冰冰地又重复了一遍:“还给我。”哪怕是在亲眼见证了那样天壤之别的实力差距之后,她依然这样说着。

    摇摇头,倒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米莎只嗤了一声。“明明是个新人,武器离手就犯病的老毛病倒是跟那些老狗学了个十足。”

    她随手将那把机械枪抛还给她,“算了,给你吧,品质倒是不错,只是你没看最近绝境武器库的更新?这个型号很快就会被冷感光电子原件代替吧。”

    叶情没有说话,她指尖似是轻微摩挲一下机械枪的手柄,蓦地猛然握紧了。

    而另一边,某个活在台词中的女人正在村里的泥地上撒足狂奔。

    秋玹宛如一颗地对地战术导弹,势如破竹猛冲进人群,将好端端的集市掀得人仰马翻。她随手稳住一个快要翻倒的老太太,根本顾不上停下一瞬,继续往村尾的某个方向冲刺。

    一头雾水的村民如果看到了追在她屁股后面的是什么东西的话,大概就不会在被冲倒之后问候家人了吧。

    几分钟之前,在秋玹趴在屋顶上转过头,看到了某样不可名状之物,经历了一系列大眼瞪小眼战术沉默等操作之后,她当机立断拔刀挥了过去。

    就趴在屋顶上,一模一样的“老板”歪着脖子从喉咙里发出细碎的类似公鸡啼鸣,手里握着把剔骨刀,不偏不倚对上了她刺出去的刀锋。

    错开刀尖前迎了几分,目标是秋玹顶上的头皮。

    在那一瞬间秋玹眯着眼睛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个“老板”,全身都是那种皱巴巴一层堆着一层的干皮褶皱,不同于店铺中的那个,手与脖子都恢复了平滑完整。

    而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拥有了自己的皮,这东西实力大增,再不是之前血池里砍几刀就能死的矮子怪物了。

    她一边挥刀,视线却分出一点去瞥屋顶下面。只见裁缝铺里换上了新皮的老板,此刻正握着一把磨得尖利的裁缝剪子,从店铺里出来,先是去后门绕了一圈。

    他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盯了一会,在看到老板蹲下来,手指毫不嫌脏地在自己刚才留下个脚印的路边泥泞里摸了一圈之后,秋玹明白了。

    他在找自己。

    如果自己刚才没有选择爬上屋顶而是就留在后门的缝隙外偷看的话,现在大概能跟他当场撞上。

    一咬牙手下攻势愈发狠厉,俨然打了先速战速决解决眼前这个的想法。她面前的“老板”嘴角裂开一个撕破面皮的弧度,当下剔骨刀也是寻着刁钻角度想要剥下她的皮。

    在那东西笑的时候,一瞬间秋玹眯着眼睛看了看,发现好像有点奇怪。

    它好像……没有舌头。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毕竟都长成这个样子了那有没有舌头真不是什么稀奇事。更糟糕的是,地面上的那个老板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秋玹的影子,握着裁缝剪子的手顿了顿,歪着头像是在空气中感应着什么,接着抬脚就要往平时行刑官们居住的平房走去。

    他大概是以为秋玹回去了。

    于是秋玹将大部分注意又放回眼前的怪物身上,就听得下一秒地面上幽幽传来一声诡谲笑声,带着一点恶作剧得逞的满足。

    “骗你的,我看见你了。”

    秋玹:就你这张脸跟我玩个锤子的病娇捉迷藏。

    她咬牙抽出子刀反手迎上了背后骤然出现的恶鬼,右手握主刀还在与身前的恶鬼纠缠。直到一息之后左手手腕传来的酸麻阵痛,她意识到吸收了更多红布的剥皮鬼实力甚至要比眼前的剥皮鬼还要再强上几倍。

    更麻烦的是,也不知道这些变身为人形的诡物到底是实体还是灵体,光凭手中的子母刀只能堪堪拦截住它们的进攻,但想要进一步彻底伤害到对方,是很难的事情。

    应该要用开过光的武器才行。

    秋玹之前问沈惊雪要过几张符,是用来保险起见想着对付庙里的那个女邪神的。她现在手里只有两张,沈惊雪又不在附近,如果一次性全用在了剥皮鬼身上那之后进庙怎么办?

    虽然说现在是白天的现实,她只能看见男相佛。男相……

    小璐:“我拖住这个,你带那个进庙。”

    “你自己小心,不行的话直接回项链,这东西不是正常那种活着的怪物。”

    “有数。”

    相对空旷的街角,伴随一阵低哑嘶鸣,骤然而生的温迪戈出现在空气中。房顶上那只后来变人的恶鬼看到这似乎都轻微怔愣一秒,随后又想去追跳下屋顶的秋玹,被温迪戈撕咬着后腿几乎扯下一层皮之后彻底激怒了,提着剔骨刀朝比自己体型巨大许多的怪物刨了过去。

    秋玹极速往村尾庙堂的位置冲刺,她身后引着那个吸收了更多红布的鬼怪老板。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一路上,过往的村民只能看见她自己一个人好像是莫名其妙地狂奔,没有人能够看见四肢着地追在后面的恶鬼。

    他们看不见老板。

    但是也不应该,那几次在梦境里,那些防毒面具对上墓地里的剥皮人的时候不也看得清楚吗?是因为恶鬼披上了皮化成人形,还是因为……面具?

    前一日在墓室里的时候,她跟秦九渊亲眼看见了养在罐子里的人脸。人脸成熟就变成防毒面具的雏形,若是未成熟体被砸开罐子,就变成那种长着毛的渗人面孔。

    那些脸……是村里知情人士养在墓里的吧。

    秋玹肃了下神情,也顾不上那么多径直冲进庙里,把礼堂中进行着最后一天收尾工作的装修队都给惊得不轻。

    “喂喂,外乡人,说了礼厅不让进,你们会带晦气进来的!”

    短暂一瞥下可以看见庙堂边上,成亲礼堂已经被布置得差不多了。今天是距离婚礼的最后一天,虽然白昼维持的时间越来越短,装修队的每个人看起来都是丝毫不敢怠慢做到最好的样子。

    秋玹没有理那个朝自己嚷嚷的监工,脚步不停冲到边上一墙之隔的庙堂里,在所有人“是不是疯了”的视线中踹开大门迈了进去。

    人群死寂半晌,直到厚重门槛在众人眼前阖上发出沉闷响声,才终于打破僵硬。

    “那个人是……终于待不下去了想要自杀?”

    “别傻了,落到那女人手里能叫自杀?我宁愿自己砍自己一百刀放血自杀而死都不想落到那女人手上。”

    “不过……我好像听老彪说,那女人一大早就从庙里出去了。”

    “是吗,那还算那个外乡人幸运。”

    “……”

    “赶紧干活!”负责监工的村民反应过来,一巴掌就拍在最近的一个人肩上。“今天最后一天了,如果在太阳落山之前完不成工,你们所有人就走夜路回去!”

    工人们集体打了个冷战,这句话比任何威胁语句都要来得毛骨悚然,谁也不会去做那个在夜晚走在村里的人。

    人们不再交谈,不约而同加快了手中工作的速度。

    ……

    一把摔上殿堂大门,秋玹站在庙堂中央沉默与那个反应过来之后想要逃出去但被关在里面的东西对视。老板覆着一层干枯人皮的骨架上终于再一次流露出那种类似深层恐惧的表情,连握着裁缝剪刀的光滑手掌都在细微颤抖。

    抖了一会,他抬起塌陷凸起的眼球,颤颤巍巍往神龛上瞄了一眼。

    一瞬间,仿佛劫后余生那般,老板以肉眼可见的动作缓了口气,手也不再那么抖了。

    秋玹就站在他跟前,将所有反应尽收眼底。蓦地,她也掀起眼皮往上面看了一眼,现在坐在神龛上的,是低眉慈悲的男相佛。

    一动不动的佛像立在上面,金光万丈里,好像世间一切邪崇都在其下无所遁形。

    秋玹第一次进庙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尊佛像。当时有那么一瞬间她只觉得,好像有了这尊佛在,金林村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庇护神,有了属于自己永不熄灭的白昼艳阳。

    她垂下眼,缓缓放下了手中握着的子母刀。

    “我无路可逃。”蓦地,秋玹这样开口,“我无处可去,只能躲进您的庙宇,寻求您的庇护。请您原谅您忠实信徒的胆怯卑劣,请您再一次降下神迹,由此来追寻您的光芒。”

    她垂着眼睫,好像看都没看到面前已经近在咫尺的锋利刀尖。上方神龛供奉着的慈悲男佛,始终低眉仁爱看着自己的孩子,却也冰冷僵硬如一尊真正的佛像。

    秋玹抬眼,越过干枯人皮的凸出眼球,看向俯视的神像。

    “请您,降下神迹。”

    “……”

    温热血液喷溅,凸起眼球在面前拉出几根粘液,等到一切过后,秋玹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抬手轻轻抹了一把不可避免被沾染上去的污秽。

    高大神像不知何时靠近过来,整副身躯像是悬浮于空中,只是将一张爱怜慈悲面庞低垂着凑近了。

    “我的孩子。”

    “神”这么说道。

    “你当然可以信任我,可以追寻我,可以向我求得庇护。我会为你斩尽世间一切邪崇,你只需默念一句我的名讳,在这间庙宇所触范围,你即为太阳下的庇护。”

第357章 房东与租客

    时间看似过去了许久,对于秋玹来说,却又暂缓得只如同一次完整的呼吸动作。

    满目慈悲的神明重新化为神龛上一座低眉怜爱而冰冷僵硬的雕塑,秋玹垂下眼皮,默不作声地盯着地上那滩散落一地的狼藉。

    之前在房顶上的时候没有看错,“老板”没有舌头。

    无论是后来长出皮化身为人的恶鬼,亦或是眼前这个已经吸收过两次红布的老板,都没有独立说话的能力。

    在血糊的狼藉边上,是一只通体血红的剥皮老鼠尸体。

    ……

    “咱俩干到一半的时候那倒霉玩意儿突然就溜号了。”小璐走在秋玹身边,捋了把头发看上去有些不爽。“真的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对手,结果没打多久就结束了。太不得劲了。”

    “……你无聊吗?”

    小璐愣了下,“你说啥?”

    秋玹回头看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说过的,我们之间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契约从属关系。如果你要走,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找到让你离开鸟笼项链的方法,但我会尽我全力在绝境给你一个身份。”

    这件事一直被她提在心里的规划表上面,但是小璐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她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出来。

    “你不用大多数时间都一个人待在项链里,你可以像任何一个行刑官那样,去过试炼场,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虽然项链被绑定在我的身上,相当一段时间内你只能跟着我一起去试炼,但你可以自由而冠冕堂皇地走在世界的轮转下,像任何一个身不由已却是自由着的行刑官一样。”

    小璐终于停下手中给自己抹护手霜的动作,用她的话来说,刚吃了人(?)之后也要随时保持状态——她抬起眼睛,同样也带上了几分认真。

    “你觉着咱俩之间是啥关系?”

    秋玹想了一会,“房东跟租客吧。”

    这次小璐足足盯着她有快要一分多钟,半晌,突然嘎嘎嘎地笑了起来。“不是,玹儿,这时候这气氛下你不该趁机表态了么,就那种‘我把你当成与我同进退的最好伙伴’之类才像话啊。房东跟租客?来你跟我唠唠,这是个啥几把关系啊?”

    “意思就是鸟笼项链跟我绑定,所以你也借住在我这里。”秋玹没有跟她笑,神情还是肃着的,“但是也仅此而已了,就好像一个正常房东不会要求自己的租客一定不能出门或者一定只能去自己指定的地方一样,你当然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项链只是你‘借住’的地方,只是我提供‘租房’的媒介,其余一切都是你的自由。你想住在这里面也可以,平日里想‘出门’去做自己的事情也可以,想出去过夜怎么样都可以,这是你的自由。”

    小璐又笑了笑,“一个‘房东’可不会从衣食住行到方方面面都给自己的‘租客’提供安排好了最舒适最理想的选择,就比如说,你瞅瞅我现在用的护手霜,这玩意你现在自己在绝境都买不起吧,也就刚进公会的时候领了补贴金能够奢侈一把。”

    秋玹:“……”

    “所以说,你还是在觉得是你欠了我的,是吗?”小璐收敛了一些嘴角的笑容,“事实上这个问题在瘟疫的那个世界咱俩就已经讨论过了不是吗。你不用觉得这是你亏欠我的,因为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选择。”

    “真的,玹儿,你见证过我的人生,所以应该能够想象吧。我现在待在你所谓的这个封闭拘束的‘鸟笼’里,远比我昔日作为活人所生存的那二十多年要‘自由’。”

    “……我只是不想让你一直作为一个,好像是我的什么附庸一样待在只有我知道的空间里。”秋玹叹了口气,“之后你出来吧,我会在绝境给你安排一个身份,虽然你是拿黑证的行刑官不能自己过试炼场,但是……”

    “但是可以骗骗别人说‘啊你看呢我是一个行刑官了呢看把我能的’,这样?别傻了。”小璐朝她翻白眼。“我就问一个问题,你会选择从今往后过吃了上顿没下顿每一天都担心自己会死去每一天都勾心斗角努力想着活下去的厮杀生活,还是过除了有个必须要回家过夜的限制其他照样哪哪都可以去而且每天有人好吃好喝地供着只需要躺在按摩沙发上上网看剧冲浪的生活?”

    秋玹:“这么一想你整张脸看起来都面目可憎了一点。”

    小璐:“不换,谢谢。”

    “总之,我是真吃饱了撑得才会愿意变成行刑官遭罪。至于你说的那些自由啊啥的,说实话,对我来说真不是什么事儿。”

    她把手垫在脑后一摊,“反正活够了就一起死嘛,搞得好像谁没有死过一样。”

    小璐突然沉默一瞬。

    秋玹瞥她,“后悔了?”

    “我突然想到,那以后你岂不是还要跟那个笑起来变态兮兮的男的打交道?对啊,你被人家盯上了,那咱俩死了之后处境会比现在更加糟糕吧?”

    “准确来说,是你会,不是我。”秋玹言简意赅。

    “我是行刑官,你还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当时赢了山庄游戏顾清悦让陆行舟复活游戏里的人吗?欺瞒说不行,因为他们是死在游戏中的,如果因此而死的死人能够复活的话那不只是山庄游戏,所有的试炼场都没有意义了。大同小异,我的猜想是,赵以归掌管的‘死亡’应该就是只包括万千世界中没被选中人的死亡。而绝境,与我们这些被选中的行刑官,虽然独立于位面世界的夹层之外,却不是单一名支配者可以随意把控的。”

    “如果我们真的到了死域,那死亡确实可以出手。只是现在所有上面的支配者都在盯着绝境,你想想,在这种情况下要是祂出手了,祂就是在与所有人对着干。绝境就像是一块蛋糕,放在那里,虽然处处针锋相对但如果真有一个人率先动了,就会是众矢之的。即使赵以归是老变态了,也不会选择自大到站在所有支配者的对立面——除非祂赢了赌注。”

    “所以如果真的死了,那我大概就彻底没了,但你还能被从死域挖出来。”

    小璐:“……你说我现在跟你撇清关系说我不认识你,老变态会信吗?”

    秋玹:“你觉得呢。”

    这场临时而起的从瘟疫世界延生下来的“自由”问题还是由一个令人不爽的猜测作为结尾而暂时搁置了。秋玹暂时确认了小璐的确是满意于现在的生活,但是就像之前说得,她也确确实实会觉得自己多少有一点欠了她的。

    毕竟,如果让她自己从今往后的余生硬是要跟一个人绑定在一起,除非那人是秦九渊,不然秋玹是不愿意的。

    等之后有机会再见到陆行舟……

    她就彻底放小璐“自由”。

    ……

    两人先前是往去后山的路上走的,秋玹知道现在下地肯定赶不上什么了,但鉴于她要完成的规划都做完了,所以想看看万一下地的行刑官出了什么事还好接应。

    她们路过裁缝铺,脚步却停了一下。

    秋玹顿在原地向昏暗狭窄的店铺望过去,一张一模一样的干枯可怖面皮缩在椅子里。只是“老板”的手与脖子处,无一处光整全是那种层叠龟裂的皮。

    见她望过来,“老板”转了转凸起的眼球,他的嘴巴没有动,但声音确确实实从喉腔里发了出来。

    “做嫁衣,做嫁衣要红布才行,不然没得商量。”

    “……”

    “呦,出息了啊,这是成功挤走上一任自己上位了呗。”小璐看着“老板”形如枯槁的身型砸了咂嘴,又闭眼似是感受一秒什么,回头朝秋玹招了招手。“就这样,您自个儿继续求生吧,我回去了啊,这依萍也真是的,下大雨还借啥钱啊……”

    秋玹又看了店铺中缩在椅子上的干瘪人皮一眼,收回视线,继续往后山的位置走。

    这一次她没走出多少,甚至连村落的范围都没出,远远就看见一行人鬼哭狼嚎地往这边狂奔而来。

    冲在最前面的是队伍里一个行刑官,肩膀上扛着两个学生在往回跑,在她之后,落在后面的行刑官身上多少都带着几个学生。一行人闹闹哄哄地冲进村子的范围,还想要继续跑,被秋玹提着领子拽了回来。

    “别跑了,现在是白天,那些剥皮人不会进村的。”

    她勉强看清了,追在大部队后面的东西,就是一群通体血红暴露着肌肉纹理的剥皮恶鬼。

    冲在最前面的行刑官回头警惕地看了两眼,在最后一个人跑进村子范围之后,那些手提剔骨刀的恶鬼果然不再追了。难以计数的血糊眼洞遥遥盯着人群看了几眼,就四肢并用跑着消失在了树林里。

    “你们没砍树?怎么会被追成这样?”

    “别提了,那树皮一开始还是好用的,但我们刚一从墓里出来,这些怪物就好像疯了一样的攻击我们,连反应都来不及。”

    乔尔吉把扛着的学生放下来,抹了把脸上的血渍,语气十分难听。

    秋玹先是确认了叶情他们都在,然后点了点人头发现,队伍中又少了两个人。看样子,应该是少了一个学生和一个行刑官。

    “我们在主墓里碰见了女邪神。”

    米莎靠过来,轻声对她说了这么一句。秋玹挑挑眉,想起来她刚才进庙的时候,似乎是听见隔壁装修队的人在讨论说“看见那女人一大早就出门了”,原来是去墓里了。

    “那你们还能活下来?”她稀奇,“她没杀人吗?”

    “没有。”似乎是回忆起在墓里迎头撞上毛骨悚然邪神的经历,叶情此刻脸色绝对算不上好。“那女人就活剥了第一个开棺的唐艳青,然后她说,那么多人,留着明天杀个痛快。”

    秋玹:“不愧是她。”

    不过,唐艳青?秋玹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是之前跟在陈鸣身边的一个女人,在陈鸣死后,似乎隐隐有接着担任领导者的趋势。

    唉,怎么在这个世界死的都是领导者。

    她感叹一声,又看了几眼集体病恹恹的学生,突然道:“那既然这样的话,学生们‘完成考古项目’的任务就应该算是完成了吧?”

    “完成是完成了,但是主线任务是说,保证学生团活着从金林村出去。”

    “一从地里出来就碰上剥皮人,只好往村里赶,已经错过机会了。现在……已经出不去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只见空中日轮的光芒一点点黯淡,黑夜代替剥皮恶鬼成为追在身后的梦魇,赶着所有人动作慌张地往屋子里跑。

    “其实我们不一定要参加明天的婚礼,只要在一大早带着这些学生出村就可以了。”

    平房内,由于现在人数已经锐减到只手可数,也没必要再分两间房了,所有人活到现在的人挤在一栋屋子里。

    季安手指点了点地面,“我们的任务不包括参加婚礼吧,赶时间将他们送出去,就没有我们的事了。”

    “恐怕不会那么容易的。”一名行刑官反驳,“‘婚礼’包括‘新娘’这两个概念几乎了整场试炼,最后一天的婚礼必定是重中之重,想要走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到目前而至,学生们算上带队老师陆生还剩下六个,是一个还算不错的数字。

    ——前提是,明天太阳一升起来就将这六个人送走,不再出任何一点的意外。

    在主墓里,女人说,“留着明天杀个痛快。”

    这句令人寒毛耸立的话无不在暗示着明天婚礼上必定会出现什么“意外”,运气好点的话能够保住几个学生,不然的话……团灭。

    女邪神说到做到,可不会还好心地给你留下几个人“延续火种”。

    “睡吧,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打。”季安说道这里,顿了顿,又是叹了一口气,“唉,别说明天了,今天晚上我们都要熬过去再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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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不是真实存在的。真正的现实是不可知论的,而平日的生活只是一层薄壳。”黑暗如是说道。在行走过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之后,秋玹再一次,亲手触碰到了黑暗。秋玹:你敢直视我吗,崽种?黑暗:……无限流。升级流。1v1异世漫游指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异世漫游指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异世漫游指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