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壳
“父亲......母亲......”
“蝴蝶......”
“你们在哪里......”
御子一身白衣,泛白的短发随着热风飘舞,瞳孔略微扩散,脚下无力,仿佛梦游一样轻声呼唤着。
“中幻术了么?”
韩白衣走过来,两只大手啪的一下糊在御子脸上,粉嫩嫩的小脸被使劲一夹,瞬间就红了。
御子一脸懵逼的醒来,抬头看着好久不见的狼,心中甚是想念。
就是脸有点疼。
蹲在角上观察的蝴蝶眼角顿时一抽,嘴角不乐意的耷拉下去,吊着一双三角眼看他。
“久违了啊......”
御子语气虚弱着道,脸上带着笑意。
只是因为脸上有点肿,说话不太利索。
韩白衣扶起御子,向周围看去,可蝴蝶夫人却并没有像游戏里那样立刻现身。
手掌按着刀,刀柄上传来粗糙坚硬的触感。
‘刀柄上的木茬该刮一刮了吧?’
韩白衣脑中浮现起这种念头。
没来得及深入思考自己天天握着的刀上为什么会有木茬,韩白衣就见被粗绳系好的刀柄,忽然像狼牙棒一样长出无数锋利铁刺。
还不等他松开刀,手掌瞬间洞穿,剧烈的疼痛自手掌传来,韩白衣两眼瞪得溜儿圆。
‘这是什么鬼?!’
‘游戏里没这一幕啊??’
似乎想到了什么,韩白衣咬牙忍着疼,从兜里掏出一颗鸣种猛地捏爆,耳边顿时一阵轰鸣炸裂,大脑都在颤抖。
伴随着鸣种剧烈的爆炸声,韩白衣终于恢复了清醒。
再一睁眼,楔丸的刀柄上哪有什么铁刺?
抬头看去,两根修长长针正顺着他的头皮划过去。
耳朵被刺穿,在空中划过一溜儿血点。
只要晚上一秒,那两根长针就会顺着他的眼眶刺穿他的大脑。
韩白衣后心一阵发凉。
他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过于依赖游戏攻略了。
刚刚的幻术画面,他在游戏里可从来没见过。
“那两下,便算是你对御子大人不敬的惩罚了。”
伴着苍老沙哑的女声,足有数十米高的屋顶上,落下一道高挑人影。
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动作仿佛被人牵丝的木偶一般僵硬固定。
抬起头,露出蝴蝶夫人衰老的面孔。
“枭之子。”
韩白衣单手按刀:
“蝶夫人。”
双目紧紧盯着来人,韩白衣习惯性的往后按了一下,
“请离开,御子大人。”
只不过似乎是三年后长高了些许的缘故,这回韩白衣没按到熟悉的平板胸口,腮帮子还肿着的御子一脸迷糊的被他压着额头退了好几步。
“唔姆......你呢?”
御子说话时脸有点疼。
韩白衣平静道:
“去完成我该完成的事。”
“我明白了。”
御子目光坚定的点点头,颠颠的往角落里跑。
等御子跑远了,蝴蝶夫人才抬起手上长长的长针,表情冷漠道:
“开始吧。”
“等等!”
韩白衣忽然伸手暂停。
蝴蝶夫人一愣,手上一哆嗦差点把长针甩出去,全数化白的眉头皱起来,抬头纹挤得能夹死苍蝇,语气沙哑严厉道:
“我可不记得有教过你在战斗中喊暂停的规矩。狼。”
韩白衣没理她,自顾自的道:“我很好奇,您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蝶夫人。”
韩白衣依旧按着刀:“如果我没看错,义父身上的穿刺伤,应该是您做的吧?”
在只狼世界经历了这么多场战斗,哪怕什么都没学过,韩白衣凭借经验也能分辨出伤口的形成原因。
但是他依旧想不明白,在玩游戏的时候就想不明白。
“虽然御子中了幻术,但只是简单的两个巴掌就醒了。醒来之后,甚至连丝毫副作用都没有,和伊之介他们简直是天差地别。”
“如果是想要通过幻术得到不死的力量,明明应该使用更酷烈一些的幻术才对。”
“看您现在这副模样,明明是在保护她吧?”
韩白衣质问着,拔出刀,直指着面前的老人。
目光复杂,心里一团乱麻。
蝴蝶夫人,这是个在游戏中背景经历很浅、介绍笔墨不多的人。
按照官方回答,狼虽然被枭收养,但之后的一系列培养训练,全都由这位蝶夫人负责。
对狼而言,蝶夫人可以说是亦师亦母之人。哪怕比之枭而言,也丝毫不差。
可她偏偏做下了一系列很奇怪的事情。
掳走御子,重伤伊之介母子,与狼舍命激战。
这三件事里的任何一件都不符合她的人设。
然而,限于剧情内容,玩家们也分析不出这位蝶夫人做出这些反常行为的原因,只能得出一个模棱两可的‘不死之身影响心智’的结论。
很多玩家都认为枭和蝶夫人,这些曾经正义凛然的苇名众,是因为抵制不住不死的诱惑,喝下了可以让人不死但却疯狂的‘变若之水’,才会做出种种反常之事。
但是理由太牵强了。
作为一个剧情党,韩白衣很好奇他们背后的故事。
“没想到,狼......”
蝶夫人抬起手中长针,耷拉眼皮下的浑浊双眼直视着他,
“你居然会变成这种嗦老太婆的模样。”
韩白衣面色一滞。
“来吧。”
“杀了我,我就告诉你答案。”
说着,蝶夫人双手一抖,每只手都夹着两根足有半米长的黑针。
虽然这两根铁柱子又长又粗又尖两面开刃,但它就是黑针。
双手交叉在胸前,蝶夫人目光冰冷。
韩白衣虚着眼这辈子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要求。
更何况......鬼知道杀了你之后该怎么知道答案!
‘当当’
两根飞针仿佛在空中划出一条空白通道,这种通道在水蒸气蒸腾的灼热空气里显得愈发明显。
韩白衣眼疾手快,横斜两刀击飞长针,脚下拧步躲过飞针冲向蝶夫人。
两眼一睁一闭,瞳孔蓦的被一层淡白色笼罩,眼眶周围浮现丝丝青筋。
灵目。
蝶夫人目光平静的移动着,她的速度很快,而且移动的方式也很怪异,就仿佛在地面滑冰般平移着躲过韩白衣的突刺,手中长针不断,耳边连连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
而且她的攻击方式很灵活,长针两面有刃,细长锋利,随意刮上一下便是一道长长的口子。
不仅如此,蝶夫人的脚下同样踩着长针,每一次踢腿都无异于一次大力横劈。
韩白衣谨慎的保持着防守还击姿态,犹如一块在狂涛中屹立的礁石。
然而,面前的蝶夫人虽然年龄大了,但动作却是无比灵活,而且体力悠长,连连攻击数十下,速度和力量却没有丝毫变化,而且连攻击动作都没有出现微小变形,这种持久力简直堪称怪物。
若非楔丸是只狼至硬之刀,换成寻常打刀早该被细长的长针切断了。
不过......似乎有哪不太对劲。
睁开一双灵目,韩白衣虽然能清晰的捕捉到蝶夫人的每一个动作,却没有从她体内看到丝毫灵机。
甚至连只狼世界里独有的剑气、生命力也不存在,只是一具空荡荡的壳子。
韩白衣感觉有些不对。
这个蝶夫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47】樱露与背刺
韩白衣一双灵目飞速扫过,却仍找不到任何可疑之处。
只是蝶夫人身体外面,朦朦胧胧罩着一层发着光的不知名物质。
是灵机吗?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韩白衣脑中飞速判断着,瞳孔如车轮高速旋转,不断寻找着可能存在在傀儡之外的蝶夫人本体。
“狼,是谁教你,与别人交手时东张西望?”
耳边忽然刮起一阵寒风,没有哪怕一秒的时间允许大脑思考,韩白衣几乎是本能的前扑卧倒翻滚。
叮叮当当。
一连串铁针擦着他的脊背钉在地上,地面如摔碎的玻璃般丝丝龟裂开,可见其力量之大。
看着蝶夫人身边那层白茫茫的物质,韩白衣眯起眼。
‘幻术么?’
‘还是傀儡?’
‘本体在哪?’
忽然,似乎想到什么,韩白衣抓起一颗鸣种,狠狠的捏碎。
耳边骤然响起一阵剧烈的爆鸣声。
韩白衣脑袋一荡,在巨声中站稳身子,再抬眼看去,蝶夫人身上已经没了那层薄薄的膜。
映入眼帘的,是她体内炽烈燃烧着的黑色火焰。
果然......那层包裹着她的膜,是幻术么。
借助鸣种的爆鸣破开幻术,冷静下来,韩白衣紧锁着蝶夫人的动作。
两根长针拈在手心,蝶夫人针尖直指,**速度极快,身形如鬼魅般在韩白衣眼前晃过,如在冰面漂移的步伐让她在速度上占据稳稳的优势,哪怕力量与韩白衣差着些,但却仍不是个简单的对手。
韩白衣则是不慌不忙,灵目中注入的灵机愈发浓郁。
能看到。
全都能看到。
攻击角度、手法、步伐、躲避姿态、下一步攻击点,全都能一一预测。
与屑一郎的数百次生死交战和对赤备军的围杀式行动,已经彻底锻炼出了韩白衣的战斗眼光。
哪怕面对着如蝶夫人这般的超凡高手,他的刀速也依旧稳定,面对连绵不绝的长针攻势,他的刀法却如同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针尖与锋刃碰撞时的刺耳金属摩擦声,让人能清晰的感觉到那抹死亡来临前的寒意,两人却就这么在极速中凭依刀剑生死相向。
这是独属于亡命徒的游戏。
当然,韩白衣他死不了就是了。
当当当当。
连续挥刀挡开长针,韩白衣一个上撩抬刀后撤拉开距离。
刀刃朝上,刀脊与双眼平行,右手握刀,左手斜指刀锋,脚下呈弓步。
体内灵机源源不绝的运送到脚下,大腿肌肉如心脏般蓬勃震动着,血管舒张又紧缩,大量的血液加速运送,脚趾紧紧扣住地面。
深深呼吸。
胸膛高高鼓起。
蝶夫人面色沉静,一根根长针自指缝间落下,周身仿佛环绕着无数残影,于刹那间由一化十,将韩白衣包围在中间。
韩白衣却没有丝毫犹疑,瞳孔上覆盖着淡白的光。
灵目者,破虚寻真。
‘砰’
脚下地板崩碎,踩碎的地面飞溅碎石,浮尘如海浪般奔腾着,连火焰也被剧烈的风带动,不断摇曳。
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楔丸直指前方,刀尖刺穿了空气的阻碍,在耳边发出剧烈而刺耳的声音,双腿似乎只迈出一步,又好像从未移动过,脚底几乎感觉不到与地面的摩擦,灵机带来的巨大动力仿佛在韩白衣背后装了一双火箭推进器,堪称恐怖的推力让他难以遏制的高速向前。
周边的景色与火光都好像连成了一条线,整个人都好像飞起来一样在低空漂浮着。
唯有剑尖所指之处,才是他要去的方向。
【飞猿招】
【魁忍突刺】
蝶夫人瞳孔紧缩,手中长针抬起,周围残影同时抬起长针,倏忽间眼前仿佛团团针山,直扎人眼。
韩白衣却没有丝毫停滞,一往无前。
剑尖戳破了包裹在它周围的那层淡白薄膜,显露出近乎狰狞的火光,楔丸扎在半泡状空气里发出的炸响近乎震耳欲聋。
针尖同样相向而行,无数长针如万箭齐发,眨眼间便是针如雨落,几乎覆盖了整个视界。
蝶夫人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捉摸不透的笑。
指尖微微偏转。
嗤啦
两道身影猛地撞在一处,脚下竹屐抓在地上发出极刺耳的摩挲响,而后又散碎开。
韩白衣保持着弓步,勉强停下。
脚下的一双竹屐却早已化作飞灰碎屑,无影无踪。
楔丸的锋刃穿透了老人的胸膛,蝶夫人干瘪的身体就仿佛吊坠一样艰难的挂在刀刃上,只有很少量的干枯血液顺着伤口滑下来,蝶夫人的脸色泛着黑。
再看身后,
绯色满地,一击致命。
铛啷啷。
蝶夫人手上的长针掉在地上,血汩汩的从伤口处飞溅开,却又极速化作紫黑色结晶,凝固在伤口周围,仿佛黑色的火焰。
韩白衣侧脸上裂开一道极细微的缝隙,血液从伤口里滴落下来。
蝶夫人抬起眼皮看他,面上带着笑。
韩白衣眉头一皱。
看着蝶夫人的身体,还有那如火焰般绽开的紫黑色血液,似乎与游戏剧情对不上。
不,有哪里不太对。
蝶夫人第一次出现的身体,在游戏里不应该是个代表第一条命的傀儡么?
网上推测不是说蝶夫人喝过变若之水么?
怎么会这么脆弱?
韩白衣望着蝶夫人虚弱的姿态,眉头锁紧。
又是与游戏中不同的场景,究竟是在哪影响了剧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种不在自己所知范围与掌控之中的事情,让韩白衣莫名的有些烦躁。
“这一刀,很美啊......”
蝶夫人忽然开口,血顺着口中流出来,她却仿佛毫无感觉似的,一口白牙被血染红。
脸上带着笑。
韩白衣面色一滞。
蝶夫人干枯的手颤抖着抬起来,
韩白衣警惕的盯着她。
只见她艰难的伸手,颤抖着从心口拿出什么。
噗嗤
指尖带着血,心脏被挖开一个豁口。
蝶夫人面上笑容干净的像个孩子一样,身躯却是不自觉的颤抖着。
大概是因为痛苦吧?
手上无力,抬不起来。
不知怎么,可能是身体的本能反应,韩白衣忽然伸出手,抓住蝶夫人落下的手掌。
握着那只苍老干瘪的手,蝶夫人的手干枯得简直好像鸡爪一般,褶皱的皮肤上带着老人斑,指甲却收拾的很干净,就如她那生命力早已燃烧殆尽,却依旧干净的心灵一样。
张开手,掌心里放着一块纯净的淡粉色结晶。
眼前显示出系统提示栏。
【樱露】
【相传结成不死之契约时,作为交换会留下的淡粉色结晶】
【具有使起死回生之力增加一次的效果】
‘樱露?’
‘结成不死之契约?’
韩白衣看见这结晶便立刻伸手握住,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一个后续主线任务要用到的任务用具有什么特殊之处。
看着蝶夫人的手滑落下去,他似乎能从她颤抖的手掌里感觉到那长久沉重的痛苦与解脱。
“对不起啊,狼。”
“契约,只能同时与一人缔结呢。”
“这就是原因了......”
蝶夫人伸出手指,似乎想要去碰韩白衣的脸,却使不上劲,只能无奈的带着笑容看他。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韩白衣只觉脑子里一炸。
掳走御子、击败枭、重伤伊之介母子留下自己伤人的痕迹、体内熊熊燃烧着的黑色火焰,以及......一个走到末路,即将化身修罗的龙胤契约者。
线索串联起来了。
可明白了一切时,他却忽然牙根紧咬,完全没有挖掘剧情时的偷税感。
“......蝴蝶。”
一身白衣的御子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站在两人身边,呆愣愣的看着蝶夫人。
“咳咳......”
“本事......大了嘛......”
“狼哟......”
蝶夫人没回头,眼睛带着笑,弯弯的眯着,向韩白衣道:
“你要保护好御子哦,狼。”
声音一如往昔般尖锐沙哑。
虽然不好听,
却是最后一遍听了。
韩白衣看看手中樱露,又抬头看看蝶夫人。
一切,都是为了他和御子吗?
“原来是这样......”
韩白衣紧握着,心里泛起些许复杂情绪。
虽然没有狼的记忆,无法体会那种亦师亦母之人在生命燃烧殆尽前死于自己刀下的心痛,但韩白衣也能朦胧的明白老人目光中的怜惜与欣慰。
随着话音落下,蝶夫人手掌无力的松开,落在地上的血液快速凝固发黑,蝶夫人的尸体也随着声音落幕,仿佛被火燃烧着一样化作飞灰,随着无形的风,在空中化作尘土。
消失不见。
【杀死蝶夫人】
【经验+575】
【等级4→5】
【潜能点+1】
唯有手心那颗淡粉色的樱露留存,证明老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站在一边,御子眼眶的泪水不自觉的淌下来,划过脸颊。
御子自己却是一脸迷茫,摸着脸颊上的湿润,不明白为什么心里会如此悲伤,仿佛有刀在绞一样。
明明是绑架了自己的人啊?
被幻术抹除了部分记忆的御子心里这样想着,眼泪却源源不绝的落在地上。
韩白衣看着手中的樱露,心里同样有些不是滋味。
在平田府邸里,他一路走来的一步步,都好像是蝶夫人有意给自己,或者说给她的弟子‘狼’布下的一个局。
先是杀死义父‘枭’让他愤怒,重伤伊之介母子给他留下幻术伤人的证据,而后又给御子留下幻术,在佛堂出现不予分说,见面便是死斗,整个过程都没有给他留下丝毫的思考空间。
这一切的铺垫,都是这位亦师亦母之人,用无数理由、生与死的激战,逼着狼带着愤怒与责任杀了濒死即将化身修罗的自己。
不留愧疚与想念。
若非是自己站在玩家视角感觉到了问题,如果是狼的话,哪怕到蝴蝶死的时候,都体会不到蝶夫人独有的温柔吧?
怔怔看着飞灰散去,韩白衣忽然想起自己曾记在笔记中的一句话。
‘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
蝶夫人用自己独有的温柔,为狼这个角色,创造了一切过上另外一段平静生活的条件。
唯一的要求,便是让他在不知情中为自己送行。
想到这,升级与击败强敌的愉悦感瞬间被某种难以言喻的惆怅与不舍吞没。
忍者,又何尝没有感情呢?
韩白衣看着掌心的樱露,忽然握得紧紧的。
一身白衣的御子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轰隆
火焰依旧熊熊的燃烧着,没有给两人留下悲伤的时间。
木质足有十数米高的大佛在火焰烧灼下伴随着一声巨响塌落在地上,狭小的地下空间里回荡着阵阵回声。
这一声巨响带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佛堂倒塌的速度越来越快。
韩白衣摇摇头,收起樱露,自己也顾不上多想,一把拽起身边的御子就打算往外跑。
忽然,耳边响起风声。
噗嗤
韩白衣双眼瞪大。
一把足有一米六七长短的巨刀从背心穿透胸膛,带着血的锋刃透过胸口穿出足有一米多长,刀刃上带着鲜红的血。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韩白衣先是一愣,又猛地被这阵剧痛刺激了神经,牙根瞬间咬紧,下颌肌难以自制颤抖着,身体随着血液的流淌变得愈发虚弱。
韩白衣第一念头就想到在游戏中背刺了狼的枭。
‘可是,不应该......’
‘不应该啊!’
为了满足父慈子孝定律,他可是早在门口就给枭来了一发背刺,还特意用开门砍掉了他的脑袋扔进火里烧得干净,就算换成不死者的始祖仙峰上人过来,这会儿也早该死的不能再死了才对?!
到底是谁?
是谁?!
硬抗着剧烈的疼痛,韩白衣艰难的回过头。
颈后,枭那张足有寻常人两个大的胡子脸紧贴着韩白衣的脸颊,面上带着极慈祥的笑。
“安息吧,狼。”
【48】父慈子孝悖论
时间向前回溯了一秒,韩白衣站在破庙里。
面前是托盘上摆着铃铛的佛像。
韩白衣一愣,他才把时间往回倒了一秒,还想扭头给他这位爹爹来个小惊喜,怎么从三年前回来了?
打开时间表:
6:12:52:05
正是自己第一次进入三年前的时间。
韩白衣脑子里顿时一懵。
什么意思?
自己在三年前度过的那么长时间,实际上都是假的?
好像想起什么,韩白衣立刻伸手往胸口袋子里掏了两下,一颗淡粉色的晶体掉出来。
正是樱露。
再摸摸裤兜,里面有两颗大大的、硬硬的、圆圆的东西。
没错,就是佛珠!
‘既然都带回来了,那看来是真的。’
‘只是,时间线回溯对三年前场景无效吗?’
眼皮低垂,韩白衣默默的想着。
既然自己能将物品从那片空间里带出来,就说明它是事实存在的,是这个守护铃让自己通过某种手段到达三年前。
说起三年前,就不得不再提一嘴薄井右近左......就是枭。
这对父慈子孝的模范可以说是没完没了了,韩白衣光是想想都头疼。
韩白衣都想不明白,不死斩明明是对不死生物的最佳武器,他可是用这把开门实实在在的把枭的脑袋砍下来,然后连着身体一起扔进火里的。
都死的这么彻底了,他怎么还能活呢?!
还特么活蹦乱跳的拿刀捅了自己一下,还是背刺!
堂堂一个忍者被人背刺了?
丢人!
不过他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呢?
韩白衣捋着思路。
在游戏里,枭总共和狼交战了三次。
第一战:
时间:三年前
事件:狼被枭背刺重伤,与御子缔结契约
第二战:
时间:三年后
事件:内府入侵,枭带队掳御子,被狼拦截;
第三战:
时间:三年前
事件:通过斩杀掳掠御子的枭(第二战),得到他身上的专属守护铃,回到三年前的平田府邸,在狼被背刺的地点(第一战),与枭再一次交手。
把游戏里的交战顺序这么一捋,就会发现枭特么简直就是个违反时间逻辑,不停复活又不停被砍死的挂比!
时间理论中,有一种理论叫祖母悖论。
大意是你有了时间机器,回到过去杀了你的祖母,于是时间形成悖论因为如果你杀了你的祖母,那你就不会出生,从此推导,你无法杀死你的祖母,这件事也不会发生。
因此,你究竟是怎么杀了你的祖母的呢?
现在剧情里就出现了一个类似的悖论。
如果狼在‘第三战’中,于三年前就干掉了枭,那他怎么可能在三年后又杀了枭一次,取得他的守护铃,从而回到三年前呢?
嗯,只狼版父慈子孝悖论。
这么一想,就能得出一个结论。
他这位亲爱的爹爹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复活手段并非不死,而是复活。
不过韩白衣也不敢确定这一点,只得再次进入平田府邸副本刷一遍。
想到就做,韩白衣再次跪坐在佛像前,把铃铛放上托盘。
两眼一闭,再一睁,就到了三年前的场景里。
看着面前龙泉涛涛,韩白衣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飞爪直射,一头撞进夜晚的平田烽火里。
......
烽火小道里,
一个持枪的光头带着几个弓箭手挺着枪尖怼着面前的一队护卫,口中大喝着拦截:
“吾乃忍者猎人,弥山院圆真,尔等何人速速报上名来,我枪下不杀无......”
‘嗖嗖嗖’
台词还没撂干净,耳边就响起极具穿透性的破空声,一道黑黑的影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一下就从几人头顶上刮了过去。
弥山院大光头身后的一群弓箭手,小眼神特无辜的往头顶上瞟,瞄了半天都没见着人。
正打算回头跟自家头领报告,等他们齐齐回过头,就见面前的弥山院大光头那颗在黑夜里锃亮的大脑门儿忽然消失不见了。
面前雄壮的身影长枪杵在地上,脖子以上空空如也,就剩一条条血线如喷泉般滋遛滋遛的往上喷,切口干净利落,没有一丝肉茬,堪比当年泰丰楼片鸭子手法最利落的大师傅。
弥山院圆真身后的几名弓箭手,看着那具无头尸体,再看看周围烽火连天的景,心里猛地泛起一股子凉意,背心都被汗水浸透了。
不止是这些弓箭手,就连小道里和他们对峙的几个平田护卫武士也是一阵牙酸。
不过还好,不知何时驻留在平田家的这位夺头恶鬼,似乎对他们这些平田家子没有恶意,只干掉了对面领头的贼匪。
心下畏惧的同时,也多了一股子底气。
领头的一个武士护卫眼见形势大好,眼珠一转,立刻急中生智,拔刀高声大吼:
“多谢无首鬼相助!”
“吾等若能活命,必定为尊上供奉香火!”
头领护卫转头又对瑟缩不安的同伴解释:
“弟兄们!这是我等平田家二十年前败亡在战场上的苇名之众化妖而成!现为无头鬼庇佑出身苇名众的平田一族,我们也受到了前人庇佑!”
“无首鬼大人显灵,我等自有不死相护。”
“上!杀了他们!”
“哦啦哦啦哦啦!”
小道里又是一阵刀剑碰撞响。
飞在半空的韩白衣打了个喷嚏,下意识的用手捂嘴,差点亲上手里的大光头。
等反应过来,吓得他连忙把脑袋扔掉,一脸嫌恶的在半空甩着手。
刚刚趁着夜色摘人光头的,正是韩白衣。
倒不是说他强到能秒杀弥山院圆真的程度,只是趁着夜色偷袭,再加上当时弥山院圆真正在一本正经的撂狠话,没看到从身后飞翔而来的韩同学,这才让他捡了漏。
不过,毕竟已经杀过一次了,杀第二次的时候,果然没有经验,也没有佛珠。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韩白衣立刻转变方向,在高楼小道之间选了一条近道,笔直的飞着向山顶冲过去。
既然没有经验也没有掉落物品,他自然是没那个闲心屠杀小兵的杀人这种事情,也就只有变态才会乐此不疲了。
让韩白衣白干活,那可比让他这个死宅男出去玩还难受。
之前杀过的boss没有经验,那就去杀他没杀过的boss。
他亲爱的爹爹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上次查看任务记录,韩白衣才发现,记录里根本没有‘枭死亡’的存在。
从蝴蝶的话里推算一下她与御子现在所在的位置,以及枭受伤的情况,韩白衣大抵清楚他们现在在哪。
于是,韩白衣操着飞爪一路向山上行进。
【49】再背刺
山顶府邸,孤影众将蝶夫人重重包围。
人群中央,枭与蝶夫人相对而立。
韩白衣离得远远的,蹲在竹林角落,悄咪咪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正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在韩白衣不管小兵行走经验包,经过一番推理,一路飞行来到枭的假死地点之后,他就看到了游戏剧情中从未出现过的隐藏剧情。
枭与蝶夫人的对峙。
韩白衣蹲在角落里默默地观望。
虽说死了一次,但韩白衣也并非一无所获。
至少他通过蝶夫人的死,了解到了一些在游戏里无法知晓的内情,让他在寻找道具变强的同时也逐渐捋清了平田匪难整件事的脉络。
表面看上去,平田匪难似乎只是枭一人的倒戈叛乱。
实际上,水下还隐藏着龙胤守护者的交替。
那枚晶莹剔透的樱露,就是最好的证明。
枭与蝶在人群中央进行了一番交谈后,很快就打了起来,周围的上百孤影众秉持着‘不用讲甚么江湖道义并肩子上’的规矩,一拥而上。
被包围在中间的蝶则是不慌不忙,包裹着身形的幻术让人难以捕捉她的身形,独自一人在人群中纵横来去。
虽然在众人围殴下时不时掉一条胳膊两个脑袋,有损几分逼格,却又马上复活爬起来,战得发狂。
枭自己则是阴搓搓的躲在后面,等待小兵把蝶的血量磨下去。
韩白衣蹲在角落把眼一眯。
不愧是英高老贼钦定的游戏结局boss之一,当真是阴险滴狠。
从情感上来讲,知道蝶为狼付出那么多后,韩白衣是想亲自下场来一次无双霸王枪,在人群中七进七出,杀得血流满地的。
但一是实力不允许,二则是因为时间线调整无法跳跃副本内的时间,这个世界本身就夹在现实与梦境的缝隙间,连韩白衣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个副本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时间一回调直接就到只狼原时间线了。
所以在这里,韩白衣只能选择一次通关。
更何况,蝶夫人根本不需要帮助,也无法帮助。
虽然搞不懂蝶夫人体内的黑色火焰是什么,但韩白衣也知道蝶夫人早就难逃一死,早死晚死不过是一两天的事情,个人情感无法影响现实情况。
这个人,至少韩白衣是救不回来的。
既然如此,那就得等待时机。
在这种情况下,唯有杀枭为蝶夫人报仇,才是为她祭奠献出的最好礼物。
至于怎么杀?
韩白衣阴恻恻的一笑。
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那位亲爱的爹爹怎么捅的他,韩白衣当然要原封不动的捅回去才够劲。
看着场中央,红着眼群殴的孤影众基本已经被蝶夫人杀得干净,少数几个还能喘气儿的,大部分也被削断了半身腿脚,动都无法动弹,只能躺在血泊里哀声惨嚎,紫色的衣袍上染得全是血。
枭表情沉重,眼中满是不敢相信似的惊愕与讶异,似乎不敢相信人居然能在被斩首、断腿、拦腰截断、乃至十数次死亡之后,仍能在无比的疼痛下保持清醒的战斗力。
蝶夫人步伐缓慢,脚下织布鞋踏在血泊里,在这血色的平静湖面上,染上一重重涟漪。
手指微动,指缝间露出两根足有一尺长短的粗硬铁针。
双面开刃。
当啷
巨大的刀落在地上,金属与大理石地面磕碰,发出清脆的金属响。
刀刃落在血泊里,溅起团团血花。
枭低着头看她。
足有两米二三的巨大的身躯,哪怕弯腰驼背,看上去也如小山一般,粗壮的苍白发辫垂在背后,眼皮耷拉着,目光泛着几分昏黄。
扑通。
巨大的身躯忽然跪倒,膝盖撞进地板发出震耳的响,枭那足有寻常人胸膛宽阔的巨大手掌啪的拍在血泊里,身躯前倾,苍白的发辫摔进血泊,额头低垂在地上,来个标准的土下座。
“我认输了。”
枭的嗓音无比低沉,身躯跪伏间,喉咙里似乎发出几分听不出的哽咽与颤抖。
从心。
蝶夫人远远的止步,巨汉哪怕无比苍老,并跪在地上,看上去也似乎只是与她身高平齐。
她同样苍老的面目间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像冰块一样冻结着,生命力的枯竭让她从发根到皮肤褶皱深处都透着一股子死气。
目光浑浊的看着对面的同伴。
......曾经是同伴。
老太太定在原地,织布鞋泡在血泊里,连袜子都浸透。
枭喉咙间的哽咽声越发明显,巨大的身体都仿佛在微微颤抖着,哭的像个八百斤的孩子。
埋进血泊的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蝶夫人却是依旧面无表情。
她太清楚自己的同伴是什么样的人了。
鞋面抬起,顺着小腿迈出,点点血珠伴随着风飞溅到半空。
刹那间,四枚藏在怀兜间的手里剑如星点般飞射而出,撕裂空气连成一线的刺耳破空声让人不住皱眉。
只耽搁的这一瞬,枭的一双大手便已然摸上特意落在地上隐藏到血泊里的巨刀,跪在地上的膝盖与脚尖同时用力,小腿肌肉猛地绷紧,复又炸开,巨大的力道推着巨大的身体如弓箭般射出,贴着地面形成一道肉眼难见的黑线。
地面上的血泊被刀锋刺破的空气浪潮掀起,形成一条笔直的破海浪潮,如汹涌的波涛翻涌而起,席卷了无数已死或未死的散碎身躯,碎石都随着反冲的力道掀飞,在空中形成一个个肉眼难见的黑点,脸上带着近乎愉悦的笑。
笑容里满是发自内心的恶意。
噗嗤
蝶夫人表情平静,巨大刀刃因为她的不闪不避,径直穿透了她的胸膛,连身体都被巨大的力道带得浮空,刀锋上带着几缕粘稠发黑的凝固血液。
刀刃上如穿透豆腐一样,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阻滞感。
蝶夫人表情依旧平静。
看着蝶夫人近乎死寂的表情,枭那覆盖了整张大脸的诡异笑容似乎受到了打击。
对方的脸上,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类似惊愕、愤怒、被背叛后的悲苦的表情,有的仅仅是平静。
接受了一切似的平静。
这种让人难以言喻的平静,让枭感到了某种无形的讽刺,就好像台下观众冷漠的看着小丑费尽心机的表演,却直到散场都没能弯起嘴角。
那是一种赤果果的冷漠。
这表情让枭猛地有种被愚弄似的暴怒,面目狰狞着抽出大刀猛烈劈砍、挥舞、穿刺,直到对方成为一团碎肉,而后再一次在不远处复活,他的动作都未能停下,眼睛里满是如血一般的猩红颜色。
瞳孔深处透着来自内心的,混杂着嫉妒的愤怒。
为什么我如此看重的生与死,你却能如此超脱?甚至不屑?!
凭什么我费劲心机无数次的算计,你却能像垃圾一样把对死亡的恐惧扔到一边?
枭看着远处已经复活完毕的蝶夫人,拳头紧紧的攥着。
蝶夫人就那么冷漠的看着他。
月色下,两人站在百多人的血泊之中,相对着陷入沉默。
良久,枭忽然松开手,表情再一次变得柔和起来,似乎是想说些什么,面色忽然一滞。
噗嗤
刀尖穿透了他的心脏,顺着肋骨之间的缝隙刺出,黑色的刀锋上滴着血。
枭双目瞪大,嘴唇颤抖着发白,两只大手向后伸,好像想要抓住什么,巨大的脑袋努力向后拧,却看不见那被自己巨大身躯掩盖的渺小身影。
‘怎么回事?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出现的?’
枭的内心被各种疑问包围,却说不出话,连同心脏一同破裂的肺里灌满了血,口中止不住的咳嗽,喷得半空都是点点内脏碎片。
单手撑在地上,随着血液顺着破裂心脏流淌喷溅,他巨大的身体愈发的无力起来,苍老在让他狡诈多谋的同时,也磨灭了他的坚持与精神,让他无力撑着重伤与偷袭者同归于尽。
蓬。
枭的身躯倒在血泊里,额头艰难而颤抖的侧着向后看。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场景,枭的双目猛地瞪圆,胸膛在无比剧痛中艰难起伏着,口中漏出两个字。
“狼......咳咳咳......”
“你......”
韩白衣抽刀甩刃,飞洒鲜血,看着枭那不敢相信的表情,将开门收回鞘中。
脸上带着与枭之前如出一辙的恶劣笑容。
蹲在地上,韩白衣拍拍枭的老脸,慈眉善目的微笑道:
“惊喜吗,父亲大人。”
【50】花瓣
“......狼?”
韩白衣听到声音,抬头看蝶夫人,见她惊愕的看着自己,声音却不是从她口中传出来的。
转头一看,山路上走来御子一行人。
御子张着小嘴看他,完子太太一把将御子拽到背后,脸部肌肉僵硬,缓缓低头不敢看满地的尸体。
伊之介则是拔刀出鞘,一脸戒备的看着场上唯二站着的两人。
刀微微有些抖。
目光瞥过地上的一具具孤影众尸体,以及被韩白衣骑在身下的枭,伊之介艰难隐晦的咽了口口水。
‘这些人,都是他们两个杀的吗?’
‘这些忍者......好像有些眼熟,是枭大人麾下的孤影众么?’
‘竟然死了这么多......’
‘都是这个男人杀的?’
‘他就是内鬼吗?’
只这么一个愣神的功夫,御子就已经越过了几人,朝着狼的方向走去。
完子太太第一个反应过来,朝着御子伸出手,脚步却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少主人!”
“小心!”
伊之介也立刻反应过来,伸手拽住御子,却被她一下甩开。
御子目光直愣愣的盯着韩白衣的方向,看着地上的枭的尸体,韩白衣刀上的血,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内心一团乱麻。
“狼......”
话语先是一滞,而后声调忽然提高。
“这是怎么回事!”
韩白衣先是朝蝴蝶的方向望了一眼,将背后冲向御子,面对蝴蝶,口中低声快速道:
“御子大人,平田家今日一切皆为枭大人从中作乱,在下因为一直追踪枭大人动向,以至未能护全主人安全,实属惭愧,事后自会领罚。”
“除此之外......”
刀锋外向,目光直指蝶夫人。
“蝶大人是敌是友,暂时无法判断,还请主人小心。”
韩白衣目光清澈。
蝶夫人所做的一切,虽说令人动容,也让人有些心酸,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即为御子寻找一个守护者。
她已经太老了,老到无法继续守护御子,而且还有体内那股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火焰焚烧生命,哪怕再怎么继续强撑,她也撑不了几天,所以她必须为御子提前寻找一个替代者。
这个人就是狼。
也就是说,狼和蝶夫人之间有很大可能是需要,或是必须一战的。
蝶夫人需要测试一下狼的实力,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成长到能够替代自己的地步。
生死一战,是必然。
不以生死趋之,怎知自家弟子是否出尽全力?
之前蝶夫人之所以会费尽心思布下那一步步,还不是为了让狼拼尽性命就为了杀掉自己。
韩白衣正是因为清楚,才会这般小心翼翼。
因为蝶夫人是真的没几天活头了。
为达成目的,了却心愿,她什么都干得出来。
听到韩白衣的话,御子先是心头一松,而后又提起几分心思。
可等她反应过来韩白衣说的敌人是‘蝶夫人’时,莞尔一笑轻松道:
“不会的,狼!蝶夫人可是我的契......”
当当!
还不等御子把话说全,韩白衣忽然拔刀挡开飞来的两根长针,刺耳的金属声让御子吓了一跳,赤着的小脚后退了一步,小脸上带着无辜、不解之色,看着蝶夫人的目光中忽然涌上些委屈。
目光投向蝶夫人,御子声音低低的,带着些颤音的疑问。
“蝶?”
御子的小脑袋里忽然有点懵,怎么都想不明白与自己缔结契约多年,从小看着自己到大的蝶夫人,为什么会对自己出手。
“御子大人,小心。”
韩白衣嗓音沉闷道。
反正御子又死不了,虽然御子自己总因为受伤时实实在在的疼痛忘记这一点,但蝶夫人可清楚地很,对两人一起下手自然不会留情,顶多在心里心疼一下被波及的御子。
心里这么想着,韩白衣还是一边说,一边习惯性的伸手把御子往后推。
咳,口嫌体正直大概就这么回事。
主要是刚刚他看见保护御子前来的两人了,显然是伊之介母子。
交给他们保护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御子则是被推着脑袋连连退步,脚下忽然传出咔嚓一声,踩断一截树枝。
低头一看,脚边上落了一瓣樱花。
韩白衣一边推一边往后招呼:
“喂,伊之介是吧,保护好御子大人。”
目光紧紧盯着枭的尸体和不远处的蝶夫人。
这回韩白衣倒是学精了,知道他这位亲爱的义父肯定没死,所以干脆离他的尸体也远一点,时刻警惕着,这样也不怕身后忽然被人来一刀背刺。
现在的问题是,被自家这把不死斩插过一刀的义父大人,什么时候会复活。
韩白衣浑身紧绷着,不敢有丝毫放松。
身后,御子看见脚下的樱花瓣,小脸上带着些许不解,却没有太多在意。
一旁的伊之介忽然前进了几步,御子转过头看他,笑着道:
“伊之介,不用担心我,狼可以保护好......”
似乎有哪不太对。
御子皱眉,低喝一声:
“伊之介?”
韩白衣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知道是伊之介要保护御子,心里没有太注意,直到听见御子的声音才紧了紧身子,似有几分怪异。
还未等他细想,身后已然响起刀锋撕裂空气时的裂帛声。
韩白衣此时正紧绷着神经,自然不会被这么明显的一刀偷袭,脚下一拧一转,楔丸顺着转身之势甩起一刀,当的一声将伊之介的长刀挡开,紧跟着一刀斩断他的右手,打刀顿时掉在地上。
直到此时,始终低着头的完子太太才猛地抬头,看着地上断裂的手臂,一脸不敢置信的嘶喊出声:
“伊之介!!”
可是这还没完,断了一条手的伊之介仿佛没有感觉到丝毫痛苦,一双瞳孔赤红着扑将上来,用独臂和身子挡在楔丸面前,一脸狰狞的张开手,拼着胸膛被刺穿,也要死死抱住韩白衣的右手。
韩白衣本能的感到不对,一脚踹开伊之介,偏过头皱眉看向蝶夫人。
在场中能不动声色便用幻术控制他人的,除了蝶夫人绝无二想。
只是......她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
这应该不符合她测验实力的目的吧?
还未等韩白衣开口问些什么,熟悉的剧烈疼痛感猛地袭上大脑,又粗又长的大刀从背心穿透胸膛,带着鲜血直直的插到前面,把韩白衣捅了个对穿。
远处的蝶夫人惊愕的睁大了双眼。
看着鲜血淋漓的刀刃,韩白衣立刻反应过来,心里一句mmp差点骂出声,剧痛刺激得他咬牙切齿。
背后的凶手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枭这老货!
这特么也没人告诉他枭会幻术啊?!
枭沉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知我的动向......不过,既然背叛了忍者的戒律,就要付出代价。”
“另外,父亲真的很惊喜哦。”
“狼。”
噗嗤。
长刀拔落,地上溅得都是血。
韩白衣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侧着头。
心脏贴着地面,咕咚咕咚的渐慢跳动。
两眼瞪大,面部表情狰狞。
瞳孔中倒影着一抹樱色。
他看到了御子脚边的樱花花瓣。
‘原来......是这东西么。’
【51】常樱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
被夜色包裹的竹林坡上,唯有几支零星火把照亮前路,陡峭小道坑坑洼洼,时不时还能踩到略粘稠的积水,竹林在喊杀声与风声交杂中沙沙作响,倒是难得清静。
朔朔夜风里,一道高挑消瘦的人影顺着阶梯迈步而上,沿着泥泞与血水交杂的陡峭小路缓步前行,两柄黑鞘长刀斜斜挂在左腰。
左手略显懒散的靠在刀柄上。
肩上披着一身竹黄羽织,腰间斜挎着一个用牛皮腰带连接的飞爪,脚下竹屐踏在石阶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脚步声虽轻,在安静的竹林坡上却是无比明显。
“喂!过来!这边有脚步声!”
蹲守在竹林小道里的一伙贼匪似乎听见了竹屐与石阶的磕碰声,一个土匪忽的扎起身,露出一口黑牙狞笑道。
挥过火把,四人立刻呈包围态势将上山的男人包围起来。
只是,看到男人悠然闲适的模样,几人却纷纷踌躇不前。
这家伙......看起来好像有点厉害啊。
“喂!你是什么人!”
黑牙土匪色厉内荏大喝,
“不要跟我们耍什么小聪明,我们可是有四个人!”
男人依旧顺着阶梯向上,哪怕面对土匪的锈刀也没有丝毫迟疑,只是那么平静的一步步挪着,两眼好像放空着,不知道想着什么。
“喂!你这家伙在听没有啊!”
黑牙土匪瞥了眼两侧原地踌躇的同伴,心下一横,高举锈刀立在男人面前。
身后的一个同伴则快步后退,手里挥舞着火把向四周高喊。
“敌袭”
“有敌袭!!”
男人却依旧是那般无所谓的模样,粗糙长着老茧的大手拈住锈刀刀锋,似乎是想将其从自己喉咙前挪开。
黑牙顿时气急败坏,哪怕是他这样的寻常土匪,那也是有自己的职业尊严的,双手握刀一脸恶狠狠的表情怒吼着:
“你这家伙!!”
“居然敢瞧不起我黑牙大爷啊嗝?”
正吼着,黑牙脚下一空,嘴里忽然就拐了调。
只见男人两指拈着刀刃,黑牙双手握刀,好歹也有一百几十斤的精壮身躯,竟是被这男人硬生生的用两根手指夹着挑到空中。
晃悠、晃悠。
就像是与成年人争抢遥控器的婴儿一样。
黑牙咬着牙根目光紧盯着面前的男人。
两条小短腿在半空乱蹬怎么都够不着地。
双手抓住刀柄,死都不愿放手。
弃刀,代表着一个土匪职业生涯的结束。
黑牙红着眼。
若弃刀,毋宁死!
其他三个土匪,看着黑牙被人用两根手指如戏弄般拎到半空,高高举过头顶时,谁都没了上前的心气儿,一个个仿佛傻了般呆愣愣的看着半空的黑牙,连在背后呼朋唤友的火把土匪都忘了呼喊支援。
然而,等了片刻,黑牙却并没有如他们脑中想象那般被人一刀枭首。
只见双刀男人一脸冷漠的把黑牙连刀举到半空,然后横着挪开,拎到他侧面,轻轻放下。
咚。
黑牙双脚落地,
男人继续逐阶而上,
擦肩而过。
对男人而言,拎起黑牙对他而言简单得仿佛踢开碍脚的石块一样,不至于无视,但也不会放上什么心思。
几个拦截包围的土匪跟冰箱里的大象一样冻在原地,只有两颗大眼珠子低调且不动声色的跟着男人的脚步移动。
心里对黑牙那叫一个佩服,没想到平日里胆小如鼠的黑牙竟是如此刚烈之人。
当然啦,这么勇敢的行为看看就得了,身子那是万万不敢动的,更别说动刀了。
如果不是怕刀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太响,会惹怒对方,他们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把平日里宝贝得跟媳妇似的凶器扔出去,顺带踩两脚啐口痰以示自身与过往决裂。
直到男人走远,这几人才仿佛松了口气般挺起腰杆,互相吹嘘着高举起长刀,一口一个‘看着那哥们儿人好像不错且放他过去’、‘盗亦有道,山贼亦有所不取,当为君子’之类的话语。
山道上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咕咚!
“大人我错了!刚刚的屁话都是他们说的,和我无关啊!!!”
一群人刷拉拉就跪下了,一个个捣头如蒜,磕得山路都疼得慌,连台词都是一样的。
等了许久,没有动静。
山贼们先是略微抬头,小心翼翼的探了一会儿,而后便纷纷站起来,都略有些尴尬的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转头才看见刚刚一屁股坐在山道上的黑牙。
到现在他都保持着双手握刀的姿势,一动不动。
身上传来一股子极浓烈且腥臊的潮湿气味。
几人看在多年结伴的情面上,好不容易才艰难的憋住了笑。
见同伴们看他,黑牙口齿不清的颤抖着道:
“谁......谁扶我一下......”
“腿软了。”
......
韩白衣向来是个极在意得失的人。
主要原因是懒。
像这些被他杀过一遍,拿过经验的山贼,他一般都不会再多费力气把他们再杀一遍,不识相没长眼的算例外。
心态不算太健康,偏向一种慵懒的得过且过。
所以像这些知趣儿还没宝贝的小山贼,他一向是能漏则漏只狼毕竟是个逃亡跑酷游戏。
一路上,脑子里一直想着有关他亲爱的父亲的问题。
在上次之后,大概又用几条命,韩白衣才终于将枭的外挂摸了个明白。
按照正常的游戏过程,狼杀死枭,会根据击杀时间,得到两个不同的掉落物品。
一个名为【常樱之花】,另一个则是【常樱香木】。
前者必须在‘三年前平田府邸’副本中击杀枭,才能获得也即是第三战的掉落物品。
后者则是‘第二战’的掉落物。
常樱之树,是上一任龙胤之子‘丈’从‘仙乡’中带出来的神物。
这株神树曾经种植在苇名城后庭,四季绽放如春,后来丈死后,枭折断了常樱之树的命脉‘常樱香木’以及其上的‘常樱之花’,最终导致整株常樱之树枯萎而死,凡俗世间再无四季盛开之樱。
在只狼主线中,常樱香木主要用于调制一种名为‘源之香’的特殊香料,用以寻找传说中的源之宫的踪迹。
而‘常樱之花’则是用于通往只狼的不同结局的特殊道具。
最终结局里,如果将常樱之花与另外一个道具一起喂给被苇名弦一郎持不死斩砍杀的御子,则可得到【复归常人】的只狼结局。
在这个结局的最后一幕,狼将以不死斩自裁,彻底断绝分裂开的龙胤之力。
御子,则会成为凡人,失去龙胤之力。
除了【复归常人】结局外,只狼还有【龙之归乡】、【修罗】、【断绝不死/轮回】这几个结局。
在所有结局过程中,【复归常人】是唯一一个让御子活下来的结局。
由此可见英高老贼用心之险恶。
那么可爱的萝莉居然死好几回,
这是个坏人!
再横向对比一下,便会发现御子只有在复归常人结局过程中,才会吃常樱之花,其他结局则完全没有它的影子。
由此可见,御子活下来的关键,就在于她吃下去的这‘常樱之花’。
既然御子都可以凭借常樱之花,从龙胤断绝的过程中活下来,那对枭而言就更不用多说了。
从山脚走到山腰,差不多也把接下来的攻略流程摸明白了。
枭,蝴蝶,伊之介,完子太太。
也即是两个boss,两个小怪。
长步逐阶而上,视野渐渐宽阔。
夜空下,一群紫衣忍者将两位老人团团包围。
韩白衣长长吐了口气。
似乎,也不是很难?
【52】枭
微风吹拂过略显宽松的竹黄大氅,衣袍幽幽兜在半空,腰间挂着两把黑鞘长刀,一缕发丝挣脱茅草发箍随风起舞,场面无比安静。
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回头,耷拉眼皮下的浑浊双目刚好与上山而来的韩白衣对上。
四目相对的刹那,一者惊愕,一者淡然。
‘怎么会?’
‘狼现在不应该在御子身边么?为什么会到这里?’
‘龙胤出了意外?’
‘不,不对!蝶这家伙还活着,御子不可能会死。’
枭的脑袋里忽然撞进无数疑问,原本制定完善的计划不知道在哪个环节出现了漏洞。
像他这样心思缜密,甚至于谨慎得有些过度的家伙,可不会一拍脑袋就决定重要的事情,袭击平田家可是他思虑良久,也同样等待了良久的计划,每个环节、每个步骤都由他精心策划,平田家所有人的动向、习惯、能力、职责都在他的考虑范围之中。
在这个巨大的缜密计划过程中,实力最强、影响力最大的狼与蝶,更是重点之中的重点。
无论是狼对自己的忠诚,还是他即将继承蝶的契约,都是整个计划链接中最重要的锁扣,哪怕其中一环断裂,整个环环相扣的计划便会完全撕裂。
如果他们两个出现了什么问题,那这个计划基本可以在第一时间宣布失败了。
只是,哪怕失败,枭也想知道原因。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为什么狼偏偏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场合出现!
如果是其他情况,他还有几分辩驳乃至混淆黑白的可能。
就像被原配抓到出轨的看门秦大爷。
但现在,他下属的孤影众恰好全员出现在这里,恰好将他与蝶二人包围,他又恰好与蝶针锋相对拔刀相向。
就算是狼也恰好被阿驴踢了脑袋,枭也不可能睁着眼说出包围二人的这些主要战力正在围成一圈准备撒尿救火之类的蠢话。
智商可以蹂躏,但不能被侮辱。
韩白衣才不管枭脑袋里的风暴何其猛烈,只是那么平静的笑着。
仿佛轮回中的两发‘父爱的背刺’都不存在过一样。
半空乌云渐渐汇聚,夜色犹如多点在清水中的几滴墨汁,愈发浓郁。
然而人如其名,枭是一个真正的枭雄,优柔寡断是一个真的与他无关的词汇。
只是几秒钟的思量,枭便果断下定决心,分开人流,挥刀后向,眼神无比锋利的指向逐步接近的狼。
“杀掉蝶,他由我来处决。”
他声音果断的向孤影众下令。
孤影众先是一滞,而后便在赤红双目的浪潮中翻涌波涛,淹没了人群中央那道瘦小干瘪的身影。
转过身,他走出人群。
蝶夫人远远的看着他的背影。
枭未曾回头。
一米六七、约莫二三十斤的巨刀拖在地上,厚重的钝尖扎在地面上,随着枭的步子发出一阵阵刺啦啦的金属摩擦响,青砖地板上划出一溜儿火星。
枭没有鞋,但脚板上绑着灰黑色的袜子,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仿佛随着那巨大的身子颤动,身后又粗又长的苍白发辫缓缓起伏,仿佛被积雪笼罩的绵延山脉,寒冷刺骨,又积累了长久岁月。
韩白衣向前进。
师与徒,又或是父与子,终究站在对立的两面,相向而行。
两人之间的距离快速拉近,没有丝毫问答。
枭很清楚,在他转身而来的那一瞬,父子二人之间的羁绊便已然斩断。
但那又如何?
他是枭。
他是薄井右近左卫门。
他这一生,人如其名,像在夜间捕食的枭一样,相貌丑陋、叫声凄厉、狡诈多端,从来都是死亡与不吉利的代名,一生都活在黑暗里。
他是一只行走在人间的枭,也是谋算在黑暗中的枭雄。
当他弱小时,他想尽办法获得力量,哪怕高达两米二的身高让他从开始就被人奚落不适合成为忍者,但那又如何呢?他当时只有成为忍者这一条向上爬的途径啊!高高在上的武士大人,可不是他们这些下贱平民靠几颗人头轻易便能成就。哪怕是这个名字,都是在无数次搏杀中抢到的。
于是,他才顶着无数压力,成为了盗国战场上的‘魁忍’。
当他渴望势力与耳目时,他用自己用生命厮杀得来的声望,在军中聚拢了一批支持者,又用自己耗费无数心血偷来、抢来、乃至自己完成的体术刀术著作,培养了一批独属于他自己的独立刑军。
也即是现在的孤影众。
出身低贱的他从不抱怨、也从不愤恨命运的不公,只是自己埋头努力哪怕努力的方向是抢夺、是杀戮、是无数罪孽与血液的原始积累,他也绝不停留、绝不后悔的在这条黑路上大步前行。
但人的**从来无底,当枭踏上这条粗黑大道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沉沦的结局。
人的一生实在太过短暂,努力变强之后想要声望,得到声望之后想要地位,得到地位之后又想要更高的地位与权力,正在人生的舞台上厮杀争夺着,忽然就发现自己已经老了,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于是,枭开始觊觎不死的生命。
龙胤啊,简直是个近乎完美的选择。
当人没得选的时候,就会对自己第一眼看到的解决方案产生这样的错觉。
在死亡的逼迫下,枭干脆利落的放弃了所有原则,在时间与生命的舞台上果断落子,展现出一个枭雄在为自己的未来铺路时应有的‘不择手段’。
与此同时,他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清醒理智到几乎不掺杂丝毫感性,头脑冰冷得如机器一般,一切都在为了自己。
斩断了父子之间的羁绊,那又如何呢?
斩断羁绊只是为了完成目的的手段,既然能够直通自己所渴望之物,那斩断了又有何妨?
没有办法创造办法,出现问题解决问题。
这就是枭的思考方式。
既然计划打乱,那就想办法让计划回到正轨。
身后是一个不死的龙胤契约者,面前是自己亲手培养、年轻力壮,并且从各方面都超越了自己的义子,枭清楚自己现在面对的是死局。
但渴望不死绝非意味着枭就畏惧死亡,他这一生体验过的生死绝境不下于双手之数。
所以他很清楚唯有面对死亡,方能向死而生。
粗糙的舌头舔舐过齿间咬住的一抹樱色,枭依旧面色沉凝的耷拉着眼皮,脸部开始松弛的肌肉皱巴巴的垂着,浑身都仿佛散发着一股子暮气。
冷静,狡猾,亦有常人难以比拟的疯狂。
这便是枭。
薄井右近左卫门。
【53】瞑目
赤色在夜中泛光的火星闪耀着炸裂,巨刀撕破空气阻碍,带着罩耳的风声抡起,沉重的钢铁没有丝毫起舞的美感,唯有最原始的力量与野蛮,枭系起的苍白长发如长鞭挥动,在半空抡圆。
巨大的身体与超人的高速用极强烈的视觉矛盾,表现出他令人惊讶的敏捷。
韩白衣双目泛白,瞳孔被一层淡淡的薄膜覆盖,体内热流快速流动,浑身都仿佛充满了力量。
然而他却保持理智,清醒的没有选择上前对刀,脚下快速滑步后撤。
‘轰’
巨刀贴着胸口一尺划掠而过,带起的剧烈风声让人耳中响起一阵模糊的嗡鸣,爆炸般的空气震荡让韩白衣身上的竹黄大氅烈烈挥舞,随着飓风在半空卷起,掩住他半边脸颊。
‘机会。’
枭目光冷漠,经过无数次生死搏杀提炼出的战斗本能如此提示,脚趾下扣抓握,重心固定,巨刀一横一卷,刚刚还保持横扫的动作竟然在刹那间改变方向,猛地向上一抬,笔直的自左上而下挥落,斜斜从被掩盖的视野斩向韩白衣。
砰的一声,巨刀砸在青石地板上展现了那一刀近乎爆炸的巨大杀伤力,坚硬的青石被砸出一个一尺来深的坑洞,碎石纷飞间砸碎了竹黄大氅,却不见韩白衣的人影。
‘铛。’
金属对撞,巨大的钝刀刀身上刮裂一道极刺眼的闪耀火光,振金楔丸与钝刀相交,耳边响起猫爪划过黑板似的刺耳交杂响。
两刀一触即分。
枭面目沉凝着放下刀,地面上被横斜着剖开一道口子,坚硬青石在他无与伦比的巨大力量面前,脆弱得仿佛豆腐一样。
韩白衣表情平淡的扯掉固定在肩膀上,没来得及躲避就被撕碎的半截大氅。
正向举起楔丸,用这把只狼世界最硬之刀向自己的义父发起挑战。
刀锋所指,无不可杀之人。
“呵。”
枭不屑的笑,
“十几年前捡回来的幼狼,终于也懂得反噬主人了么。”
右手提起巨刀,足成弓步,巨刀横斜在腰侧蓄力,左手同样放在腰侧。
“你还差得远呢。”
枭脚下一踏地面,青石地砖随着巨大力道崩裂开来,掀起一阵浅浅烟幕,耳边响起一阵空气艰难阻挡巨大物体的咆哮声,视野中却率先出现两颗星星般闪耀着的光点。
韩白衣脚下如踩着冰面般滑开,竹屐与青石地面摩擦发出一阵轻响,叮叮两枚手里剑扎在身后。
右耳微动,楔丸提起斜靠,身体的重量都随着这一靠依在右侧,刚好与枭自烟雾中冲出的巨刀对上,沉重钝刀带起的巨大力道猛地将韩白衣掀飞,哪怕加上身体的重量也绝难抵御这个如巨人一般的忍者,脚尖擦着地面滑过十几米才勉强卸去力道,楔丸锋刃上没有丝毫磨损。
没有分秒停留,枭那巨大的身体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高速快速移动,哪怕身躯已然老迈不堪,也依旧展现出远超常人的爆发力,在寻常人眼中几乎只能留下一道道模糊残影,耳边不断传来呜呜的沉闷风声。
韩白衣淡白瞳孔如车轮转动,不断捕捉着枭高速移动的身体,头部小幅度摇摆,两耳微微动着。
虽然常有人因为枭的巨大体型怀疑他作为忍者的能力,但无论是他在盗国战场上讨取的‘魁忍’之名,还是他这一手常人难见的急速,都足以证明一切。
不过,还是太大了。
浑身肌肉紧绷,脚尖落地拧转,力从地起转扭至腰膝,巨大的腰部力量让韩白衣猛地一个轮转,身形蹲伏着一刀回旋,于眨眼刹那间斩向突刺到自己身后的枭眼前。
无声无息。
人随刀动飞射向韩白衣的枭瞳孔一缩,整个人如同从空中坠落却突然静止在半空的雨滴,在极动与极静之间无缝衔接,巨大的身体仿佛丝毫不受惯性拉扯,伽利略差点比萨斜塔里爬出来。
粗壮的膝盖与楔丸的刀尖只有两寸之差,枭却连眼都不眨,脚下一用力,两米多高的身体拔地而起,身后的发辫抡动,整个人后空翻着落向远处。
没有哪怕一瞬的停顿,枭脚尖一点,巨大的身子快速横跳,整个人呈之字形飞速前进,苍白的发辫在身后甩出一条长长的白色残影,几乎连成一条线。
韩白衣竖刀静候。
耳边响起烈烈风声,淡白的瞳孔静静注视着如犀牛般奔腾的枭。
隐约间,似乎看到了火光。
原本落在地上的脚后跟忽然抬起,韩白衣眉头一竖,在枭飞起一刀落地之前斜向转身,一个翻滚落到身后。
‘轰噼里啪啦!’
火光闪耀,韩白衣原本站立的地方被一片金黄绽放的火焰覆盖,剧烈的定向爆炸将那一片地面都熏得发黑,猝然炸响的超高分贝让人不禁有些头晕,灵机本能运行,汇聚头颅,大脑瞬间清醒。
然而枭却骤然回头,率先预判出韩白衣的位置,一刀劈落。
可他却没有预料到韩白衣恢复清醒的速度。
韩白衣相对枭而言无比娇小的身形贴着刀身擦过,楔丸与巨刀侧向相击,刀身与刀身的剐蹭带起一大片鲜亮的火花,金属摩擦时散发的铁锈味道无比明显,整个人都仿佛被浸没在金属烟火中。
借着刀身相击时动作滞涩的一瞬停留,韩白衣从斜下方突入枭面前,轻巧的楔丸仿佛指尖转动的大笔一样轮转,凭借两刀交击的惯性在手中翻转到正握。
‘噗嗤’
韩白衣的身体略微前倾,楔丸刀锋带着巨大的前冲惯性从枭的胸膛划过,撕裂开一条足有半米多长的伤口,血液喷溅着涌出体外,如同鲜红的涌泉。
枭那巨大的身体停滞在原地,保持着突刺的动作,肌肉却仿佛被冷冻般固定,僵硬着一动不动。
两人相背而行,一如开始时的面对。
韩白衣洒去楔丸上的血迹。
地上落了连成一线湿润着的红。
在韩白衣看不见的角落,枭死死咬着牙,表情因为痛苦而变得无比狰狞。
可即便如此,他也强忍着血液流失的虚无感与恐惧,没有咬碎镶嵌在牙齿中的那朵常樱之花。
既然计划出现了问题,那只要将计划扳回轨道便可。
他本来就决定要在这里死一次的,被谁斩杀又有什么差别呢?
没有什么牺牲大到不可接受,也没有什么背叛,小到可以忽视。
为了计划,他可以心甘情愿的牺牲自己的一条命。
为了计划,他也可以暂时忍耐狼的背叛。
但是,这一切,他都会重新讨回。
枭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可捉摸的笑。
失血过多的身体却顺着重力的拉扯扑到在地上,口中虚弱着缓缓道着台词:
“没想到......”
“死在你手上......意外的痛快啊......”
念完最后的台词,枭就准备先挂了。
可还不等他进入假死状态,等待狼与蝶离开这里,枭就感觉自己被命运扼住了后颈皮,巨大的拉扯力量拽起硕大的头颅。
噗嗤。
一柄不粗不长的黑色长刀干脆利落地从腮帮子扎进嘴里。
枭一脸懵逼。
韩白衣握着开门斜着一挽,刀锋径直撕开大嘴,从枭牙齿间敲出一朵湿润的樱花。
彻底失去力量陷入虚弱状态的枭满脸都是惊愕与绝望,双眼不敢相信般瞪大,目眦欲裂。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最大的秘密竟然会被韩白衣知晓,身体却因为大量失血虚弱得连手都抬不起来。
只能满眼绝望的看着自己复活的希望被韩白衣捏在手里,大张着嘴,喉咙却被涌入的血液灌满,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咕噜声。
怎么……怎么会这样……
这与他的计划不一样!
明明马上就要得到龙胤不死,也要以平田家为踏板加入内府,双份的野望加起来明明应该是更大的快乐。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还有太多的秘技与招式没有使出来,
他还有太多的步骤没有完成,
他还有太多的渴望等待实现,
他还想要无限的寿命,想要无与伦比的财富,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与地位,想要成为苇名之主,而不是被人踩在脚下的忍者‘枭’。
他......怎么能在这里停步?
心中的渴望仿佛化作了力量,让枭颤抖着抬起手,想要抢夺被韩白衣捏住的希望。
那种希望就在眼前,触手即可获取的诱///惑让他用尽一切力量抬起手。
砰。
大手被一竹屐踩在地上。
韩白衣凑到他面前,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
枭瞪着眼,下巴上的胡子止不住的颤。
你不是喜欢假死么?
不是还喜欢背刺么?
不把你从假死到真死,他韩白衣就不姓白!
把常樱之花捏在手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将它合拢到掌心,一点点看着枭眼神里的光陷入黯淡。
韩白衣心里那叫一个畅快。
不过身为人家义子,该尽的义务还是要尽到的,韩白衣看枭瞪着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轻轻伸手帮他把眼皮盖下。
biu!
眼皮又睁开。
枭他死不瞑目啊!当然要瞪着眼死。
不过韩白衣还是很尽职尽责,继续温柔的伸手,轻轻帮他瞑目。
biubiubiu!
眼皮又双睁开。
韩白衣面色悲切,伸手抚在枭后脑勺上,一边嘀咕着子欲养而亲不待之类的悲伤语句,砰的一声轻轻把他脑袋砸进青石地砖里。
脑袋扎进去,抬起来。
枭瞪着眼瞅他。
韩白衣一脸悲切,手里按着枭的大脑袋,轻轻‘砰’、轻轻‘砰’、轻轻‘砰砰砰’的帮他安抚了几下。
枭终于闭眼了。
韩白衣低头一看。
噫,血肉模糊。
不过眼皮最终还是轻轻的盖上了。
这就很顺眼。
【杀死‘枭’】
【经验+850】
辛苦了好几回,韩白衣可算尽到了身为义子的送终责任,想来安然死去的义父就算在地府里,也会带着满心‘孩子长大了’的安慰保佑着他吧。
韩白衣一脸悲切表情的思念着枭的在天之灵,全然无视了脚底下那颗被他砸得看不出五官的大脑袋。
转过头,就见伊之介母子和他们护送而来的御子一脸闷逼的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齐齐长大了嘴。
“......狼?”
御子语气里带着些许不确定的出声问。
眼神不自然的避过地上那颗已经看不出面貌的脑袋。
哪怕枭的体型如此明显。
韩白衣则收起和谐的悲切笑容,一脸严肃的跪在御子面前。
“我前来迎接你了,主人。”
【54】收拢与壶中贵人
接下来的事情便显得理所当然了许多。
韩白衣为了通过龙胤继承试炼,又一次击败了垂垂老朽且浑身黑炎缠绕的蝶夫人,不过这次是他自愿,没再经过伊之介母子事件,这对不知道死了几个轮回的母子俩终于活了下来。
然后就是平田府邸副本奖励收割说是副本奖励,实际上还得韩白衣自己一个个去寻找藏在地图各处的小惊喜。
实际上,里面对韩白衣真正有用的东西也不多。
毕竟他是从外面穿进来的,原本游戏里用来改造忍义手的各种小道具也因韩白衣未受剧情砍手惨遭遗弃。
真正有用的,反而只有能够提升生命力的佛珠,与从枭身上搜刮到的‘常樱之花’两种......以及小怪们身上的经验奖励。
在一番收割之后,韩白衣也成功从5级升到6级,获得第三点潜能点。
在和御子一行解释清楚情况,洗清了弑父污点,韩白衣就大摇大摆的在已经被屠了干净的平田宅邸里逛了起来,顺带收拢一些家仆侍卫,算是个小小实验。
虽然每一次他随身携带的小物件,以及偶尔在三年前剧情副本里改变的个人剧情,都能成功映现在三年后的空间里。
但他还从未进行过二十人生还以上级别的剧情改变。
这次由于战斗安排上的变化,无论是与枭的决战还是蝶夫人的考验,他都通过的很快,等他带着御子与伊之介母子杀将下去,一路育碧式潜行杀穿整个平田府邸之后,零零散散也收归重编了四十二名家仆与侍卫。
伊之介与完子太太,也成了新一任的平田侍卫头目与平田总管。
御子自然还是少主人。
不过平田宅邸显然是没办法住了,于是韩白衣率领一众家仆侍卫在平田废墟上左挖右挖,好不容易才寻摸出零零散散的几箱财物。
这个时候,代表着正义的苇名下一任总长弦一郎童鞋也刚好姗姗来迟。
见到平田家如斯惨象,再加上身负平田重臣后人之名的九郎还零散带着几十号人,屑一郎也不好再如只狼剧情里那样将御子强掳回山关在小屋里当压寨夫人。
特许出身平田家管理的几十名青壮解散后,他便拍拍屁股溜了。
想来也是当然。
瀛洲古代的上下阶级管理方式向来松散,与西方骑士阶级分类相似,下级武士归属上级武士直接管理,战时出兵,余时自理,势大则一方豪强,势弱则和平民没什么差别。
一直到江户年代,大街上还随处可见一群没钱付账闹事的流浪武士,就可见这个阶级的阶层掉落有多轻易。
当然,你要是想再从流浪武士挤进武士阶层,可就没掉下来那么容易了。
瀛洲也不是没有像华夏一样实行过科举制度,但是实行时间相对华夏、辰韩、交趾而言时间较短,仅仅从奈良年到平安年代学习科举施行,到镰仓幕府时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取而代之的就是更为简单,垄断性也更强的武士贵族。
不过还好,像平田家这样在一地称霸的重臣家族,一般而言还是没有那么容易掉落阶级的,保存地点隐秘的家族传承宝物与秘传典籍都被直系记在脑子里御子算是门儿清。
虽然御子是平田家养子,但御子本身的身份,基本相当于秘传佛教中的佛主转世,换成西方雅威一神教,就是钦定下任教皇。
更何况,这个世界可是真的有超凡力量,让人不死的龙胤不说,光是结界就够人喝一壶,这样一群夹杂着寥寥几个真本事的大忽悠群体,能在平民的世界里爆发出什么样的力量,还真不太好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大概能力请参考《东汉末年文献大全》与《西欧三百年圣战史诗传说儿童故事全集》。
而平田家虽然在苇名一地势大,但放到瀛洲大层面上,也就是个小贵族,所谓‘养子’身份,写作养子,实际上还得读作金大腿。对平田家而言,这么个别人想康康都不让的大宝贝,那是真的放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不涉及家族存亡级别的隐秘自然不会留私。
这是站队问题,以后九郎该懂的都会懂,在金大腿年幼时的付出,最终会在大腿长大后得到收获。
平田家主原本是这么考虑的,没想到自家先被队友一波菊后痛击一波端掉,一大家子都死的不明不白。
保护我的对手,痛击我的队友,大概就是这么令人牙酸的情况。
在御子的指引下,韩白衣率领着从苇名护卫队解散新加进来,总人数已经超过一百人的青壮大队浩浩荡荡的搜刮府邸,推平各处房屋摸索遗留财物。
韩白衣自然清楚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也对青壮们偷捞油水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自己也顺带捞了一把只狼剧情里专门用来破盾的忍斧。
不过上威唯赏与罚,在对捞油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同时,他也用重典处决了几个捞得太过的小黑手,萝卜大棒齐下来个几回,最基本的上位者威严就在这刚满一百人的小小队伍里建立起来了。
原本按照御子的意思,是要在平田宅邸废墟的基础上,重新建立宅邸住处,不过被现任摄政太后韩白衣一票否决了。
现在御子还小,虽然从小都在经受精英教育,但毕竟阅历和岁数还没到这,刚九岁的她也看不清什么局势。
按照只狼地图来看,苇名城处于山腰,龙泉河流经山腰下方,后靠山脉,平田家所在的位置正好形成了一个背山靠水的峡谷式要塞,只要有个一心剑圣在世般的人物往平田城大门口的桥前一杵,再把贯通汹涌龙泉河水的平田大桥一断,那立马就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平田家之所以是苇名重臣的原因也就在他这地理位置上。
他掌握着苇名之地的门户。
内府想要踏平苇名,夺取龙胤,哪一个都少不了平田家这一关。
这也是枭之所以会拿下平田家,用以作为他进入内府晋身之资的原因。
本职忍者,兼职苟头军师的韩白衣自然也能看出这一点,什么三国水浒古代厚黑之类的文学作品向来是华夏儿童小学读物,稍微动动乃子就能想明白。
既然看出是坑,他自然不能带着百多号人往这大坑里钻。
经过一番讨论,韩白衣最终还是决定以佛雕师小屋为中心,伐木造屋建起一片城中村。
其中考虑有二。
一是怕这三年里这伙人会突然出现点什么意外被内府团灭,这样至少还能有佛雕师这张底牌;
二则是供养,让御子手下这伙人与佛雕师建立联系,哪怕是自愿,在遭难时也能勉强算个人情。
白衣造屋,意在老僧。
嗯,挺好。
没准以后还能成千古美谈呢!
在安排好一切之后,韩白衣来到平田宅邸外,与龙泉河相通的一片池塘前。
通往池塘边的小桥上,摆着一个约莫半人高矮的水缸,上面歪歪斜斜的摆着一个竹叶编制的盖子。
当韩白衣走进的时候,水缸上面的盖子忽然晃了晃,里面传出略显尖锐的男声:
“哎......哎......”
似乎是在呼唤他这个过路人。
韩白衣走过去,敲敲盖子:
“天王盖地虎。”
缸中贵人:
“???”
两人尴尬的沉默了一会儿,韩白衣估计他也对不上来宝塔镇自己之类的绝对,便一把掀开盖子,露出里面那只穿着古代贵族衣饰的黏糊章鱼。
没错,就是章鱼。
缩在这口半人高水缸里的,正是一只约莫一米来高,触手黏糊且长,末端还长着四五根软体手指,通体深蓝色的鱼头人身怪物。
头上不伦不类的带着官帽。
那种分泌在体表黏糊糊滑腻腻的体液看得韩白衣一阵恶心。
好恶心哦,不过还是得跟他对话。
“您也是源之宫的贵人吗?”
韩白衣问道。
“哦?你已经去过源之宫了吗?”
章鱼触手眼前一亮,韩白衣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一只章鱼的死鱼眼里看出一亮这种神情,可能是冒着诡异的光吧。
“对,我刚从源之宫出来。”
韩白衣睁着眼说瞎话,骗鱼都不带打草稿。
“哦哦!那真是太好了,你能给我一些尊贵的鱼鳞吗?就要鱼王身上的那种,我会给你丰厚的报酬。”
章鱼贵人的两只触手交夹在一处,相互摩擦着,看得韩白衣一阵皱眉这是某健康的异界魔法少女漫画看多了之后留下的后遗症。
不过韩白衣还是硬着头皮拿出两块鳞片,这是他从平田家搜出来的。
“你要的是这块金鳞,还是这块......”
“噢哟!没戳!就是这个!”
章鱼触手佬兴奋的抬起触手,鱼眼里冒着诡异的光,小眼神里闪闪发亮,带着五根触手的黏糊大手唰的一声就从韩白衣手里把鱼鳞收走,在韩白衣手上徒留一层黏糊糊的白色污浊体液。
等触手贵人收起鳞片,才施施然恢复到那副高高在上的贵人模样,语气稍微有点猥琐。
“咳咳,吾乃源之宫贵人,吾名春平。”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触手怪一句话就把自己架子端起来了。
韩白衣扭头就走。
“哎哎哎!你别走啊!”
春平连声挽留,两根触手伸得长长的,上面全是粘液。
“说人话。”
韩白衣虚着眼看他。
“嘿嘿嘿......”壶中贵人春平搓着手看他,“俺,俺好歹也是个贵族......行行行!俺说俺说!”
看韩白衣又是一言不发转头就走的架势,春平也怕他真的跑,在这破地方呆了百多年没碰见过一个去过源之宫的人,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可不能给他放跑喽!
韩白衣扭头看他,等他说明来意实际上这都是游戏里的固定剧情,他之所以会和触手怪废话,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触发任务。
触手怪春平一脸认真的看着韩白衣:
“其实,俺有个阴谋。”
“俺想收集鱼王的鳞片,然后干掉鱼王,自己当老大。”
【55】跃龙门
“不行!不行啊!你的手不能伸进来啊!”
韩白衣一言不发走近,在春平的尖叫声中把手伸进春平藏身的水缸里,在春平面红耳赤的喘息声中掏出一卷发黄的卷轴。
上书《飞渡浮舟》四个大字。
是一本技法书。
韩白衣冷着脸把书往地上的草叶上蹭蹭,擦去粘液。
“哎呀!讨厌!那个是要换的商品啊!你不能现在拿走!”春平不知不觉就走了调,伸高了触手去够那本技能书,结果韩白衣往后退了两步,它站在水缸里就够不到了。
韩白衣则不理他的哀怨尖叫,打开技法书翻了一遍,一个潜能点直接打上,咔嚓一下两秒钟的功夫就把这招飞渡浮舟学会了。
学会了之后还得意洋洋的拔出楔丸比划了两下,一副‘老子果然他奶奶的是个天才’的模样。
一边挥着刀,韩白衣一边琢磨。
严格来说,在这一招上使用潜能点并不算划算,因为《飞渡浮舟》是一个单一不成体系的招式,而非像他之前学习的‘飞猿招法’那样自成一脉,将一点潜能点的利用程度最大化。
不过,韩白衣之所以会直接使用潜能点学习这一简单招式,并不仅仅是为了增强实力,而是想通过这一简单招式,摸索体内灵机运行的规律。
等他感觉自己熟悉的差不多了,才悠悠然抬头示意春平,让他继续说。
这给春平气得,一张深蓝的章鱼脸差点憋紫了!
这也太侮辱触手怪了!
咱们这是交易啊!交易!
又不是py!
居然把手伸进那么深的地方,还把那么大的宝贝拿走了,这么玩你给的酬劳也不够啊大兄弟!
刚刚你可只给了一片鱼鳞,那本技能书我都标好价了,你看看,明码标价写的五片鱼鳞啊!
五片!!
不过看韩白衣一副皱眉的模样,春平也只能默默地咽下这口大亏去过源之宫的人真的太少太少了,再这样等下去,估计等到他疯了,都找不到能给自己收集鱼鳞的家伙。
无奈之下,春平也只得心平气和的继续讲述自己的伟大计划。
“其实......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韩白衣心不在焉的听了一遍,和他在游戏里所知的情况大同小异。
之前说过苇名一地的地理,整个苇名城都是建立在山上的,苇名城建立在山腰,再往下一些流经两条大河,其中一条就是平田家驻守的龙泉河,也称龙泉川。
往山上走,便是苇名一地的佛家圣地仙峰寺。
原本的仙峰寺是佛法圣地,众多名僧高人来往期间,香火鼎盛。
然而,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建立仙峰寺的僧人‘仙峰上人’开始转信樱龙,带领僧众们研究起不死之力。
之前苇名弦一郎身上的变若水与变若之渣,就是仙峰上人通过研究前几代御子的龙胤之力研发出来的副产品。
不得不说,仙峰上人确实是个人物,不但佛法超群,就连生物学、神秘学也颇有研究,虽然变若水存在种种问题,无论是容易令人疯狂,还是只能免除一次死亡都无法磨灭,他确实以人力研究出让凡人触摸不死之力的机会。
然而人力难触天意,相比让人真正拥抱不死的‘京城水’,变若之水的效果还是太差。
而‘京城水’便是源之宫内的宝物。
也称源之水。
这种源之水,会散发出一种奇妙的馨香,从来为苇名一地的人所钟爱,以至于苇名人将源之水当做信仰来崇拜的程度盗国之战之所以会发生,就是因为内府发配到苇名一地的大名,禁止当地人民祭拜源之水,这才被一心剑圣占据大义,一举推翻。
由此可见苇名之人对源之水的大爱。
不过,源之水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从仙峰寺再往山顶去,通过某种方式到达位于群山最中央的一处高地,便是源之宫的所在。
自古以来,便在苇名一地被尊为圣地的源之宫,是源之水的源头,也是一切不死的起源。
亦是樱龙所居之仙乡的外城。
曾经居住在源之宫的‘樱龙仆从’淤加美一族,也被不死的力量污染。
他们居住的所谓‘京城’,也即是源之宫,便是源之水最为浓郁的地方,所有的淤加美贵族都居住在这里,每天饮用被他们称为‘京城水’的最高浓度源之水。
最后,他们确实获得了长生不死。
但是,淤加美一族的贵族们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所有长期饮用京城水的淤加美贵族,都变成了春平这样,一副不鱼不人的怪异模样,浑身黏糊糊,长得跟章鱼似的。
除此之外,变成鱼人的淤加美贵族们,必须定时通过吸取下等人的精气,才能保证自身的活力,也唯有如此,才能保证他们长久的生命。
至于春平口中的鱼王,则是生活在源之宫京城水湖泊中的真正不死之物不死鲤鱼王。
不同于其他淤加美贵族必须定时吸取精气,鱼王是真正的不死生物,虽然已经彻底变成了鱼,唯有面部还保持着人类的模样,但实际上已经与‘人’没有什么关系。
但即便如此,为了不死的生命,也可能是出于疯狂的执着,有很多很多淤加美贵族,都在追求成为鱼王的方法。
面前的‘壶中贵人’春平,就是其中一人。
他之所以会生活在小小的水缸里,几十年如一日的等待一个去过源之宫的人,就是为了让自己变成鱼王。
长久的等待,甚至让他曾经足有三米多高的庞大身躯,缩水到可以钻进一个半人高的水缸里。对淤加美贵族而言,没有京城水时一日复一日的等待与忍耐,甚至比瘾君子进戒毒所还要艰难。
但为了真正的不死,春平也只能一日复一日的艰难忍受着。
终于,他等到了韩白衣。
可惜脑子已经坏掉了。
咳,这一点不用在意。
从壶中贵人变成鱼王的条件有两个。
一个是自己身上有足够多的鱼王鳞片,二则是鱼王已死。
从某种方面而言,不死的力量也遵循着超凡能力总量恒定原则只要有一头真正不死的鱼王出现,其他贵族就不可能变成鱼王了。
不但无法变成鱼王,甚至还有可能会直接死亡。
这就是不死之力的残酷之处。
“事情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春平把一颗类似于乌龟的小蓝脑袋从水缸里伸出来,一副严肃的表情盯着韩白衣。
可惜,就他长得那可笑的模样,韩白衣实在是跟他严肃不起来。
“去吧,帮我把这颗剧毒的鱼饵喂给鱼王,只要它吃了这颗尊贵的鱼饵,它就必死无疑......到时候,我就能获得真正的不死啦!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春平就发出一连串好像计划已经成功了的大笑。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能驱使韩白衣帮他办事。
韩白衣在玩游戏的时候就不是很懂,进游戏里体验了一遍,就更不懂了。
这些变成鱼人的贵族是不是脑子有病?
不动声色的等了一会儿,一直到春平笑得岔气,系统都没有丝毫动静。
韩白衣立马懂了看来这货身上是触发不了任务了。
“我拒绝!”
他韩某人最喜欢对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说‘no’!
笑岔气的春平一愣,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差点没卡过去。
这个剧情不太对啊?
一般来讲,不应该是我说你听皆大欢喜双方受益吗?
你怎么能拒绝啊?!
韩白衣则一脸淡定的抽出又黑又粗的开门,噗嗤一下插进水缸里。
还搅了搅。
于是春平就在一脸懵逼的表情中变成了章鱼刺身。
他,韩白衣,一个无情的蓝人。
本来他就是抱着试试的想法,过来接个任务,顺带聊两句,看看能不能触发点什么特别的东西。
能触发任务当然是意外之喜,不能也没什么损失。
至于为什么要杀春平,除了想从他这淘淘宝之外,也是因为韩白衣实在不太喜欢这些为了不死的生命放弃一切的生物。
当然,如果要付出很多代价的话,他也不会那么闲得慌这不正好顺手么。
韩白衣顺手宰了春平,把手伸进他蜗居的水缸里摸索了一会儿,确定里面确实没什么好东西之后,便转身准备离开。
刚迈出一步,系统忽然弹出面板
【跃龙门】
【你的援助之举让鲤鱼王甚为感动,然而现在正在面对巨大危机的他,却无力给予你应有的奖励。为此,鲤鱼王真诚的邀请你前往源之宫助他一臂之力,度过这道难关。他会在之后给予你丰厚的报酬。】
【任务描述:杀死樱龙,扶持鱼王成为新一任樱龙。】
【任务奖励:未知】
【56】赤红
看着这个未经同意私自弹出的系统任务,韩白衣陷入了沉默。
您~马~德?!
韩白衣就仿佛被一口金刚老檀酸菜牛肉面堵在嗓子眼里,心情异常复杂。
哪怕过了许久,但直到现在韩白衣还记得,御子落崖时,从山底咆哮着腾飞而起的赤色巨龙。
那种堪称无与伦比的剧烈视觉冲击,韩白衣觉得自己能记一辈子!
现在倒好,你特么让我去杀樱龙?
韩白衣脑壳僵硬,脖子嘎吱嘎吱的扭过来,看着水缸被自己剁成章鱼刺身的壶中贵人。
再看看任务嗯,已接受?!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韩白衣看见任务界面差点疯了。
直到这时,他才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春平能一脸自信的支使自己去做任务了你敢对他拔刀,他就能让你跪下来求他别死!
这特么是个神技啊!
二话不说,韩白衣扭转时间,把时间线往前拨回了一秒。
周围的场景又一次像时间陷入凝固一般,所有的运动都开始慢慢静止。
可还不等韩白衣回到初始状态,就见陷入静止的平田副本如被手指碰了一下的积木,无声无息间向中心坍塌。
带着月光与深沉夜色的天空如天花板窗框里的玻璃一样,悄然碎裂。
一道道细细的裂缝自头顶天空蔓延开,先是点点不知何物的碎片掉落,而后便是大块大块的天顶如彗星砸落在地上。
无数耀眼或沉暗的天空碎片好似雨落,每一片天空落在地上都将上下两处贯穿成一个个巨大的空洞,里面全是虚无。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间完成。
等到韩白衣再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出现在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寺庙里。
眼神先是略微空洞,而后又立刻回过神,强迫着自己清醒过来。
不得不说,站在原地看着天崩地裂,真的是一件很挑战心跳和肾上腺素分泌极限的事情那种难以分辨的真实感,差点让韩白衣以为自己要死了。
不过......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在游戏里可没出现过副本进入次数限制,更没听说过副本消灭机制。
如果非要说他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似乎就是干掉了一头壶中贵人......
嗯?
韩白衣仔细思考了两秒忽然想起,在游戏中的平田副本里,壶中贵人似乎是砍不死的。
“......”
这就很尴尬了。
韩白衣决定暂且略过这个问题,再看看任务面板。
【你的援助之举让鲤鱼王甚为感......】
韩白衣一脸死灰的关上了任务面板。
看来他还得找机会跟樱龙肛一发。
正想着,韩白衣无奈的从托盘佛像面前回过头。
‘嘎吱’
脚步一顿。
韩白衣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特么是哪?
韩白衣瞪大了眼,看着面前这堪称金碧辉煌的小小佛室。
原本四周破落腐朽的梁柱替换一空,换上了刷红雕佛上好楠木用以承重,积灰已久结网无数的房间边角光滑水亮,一看便知是天天擦拭的结果,只用茅草搭盖的小庙屋顶也被上好砖瓦严丝合缝的码好,内有榫接搭扣,连飓风恐怕都奈何不了这房顶。
小庙里摆设的青铜佛像更是被人用铜注盖了一层金衣,略显阴沉的佛像在金衣衬托下威严祥和。
佛雕师雕刻出来,随意摆在小庙里的怒目金刚雕塑都被整整齐齐的围绕着中堂大佛摆好码放,跟麻将似的摞了一层又一层,如若围绕在现世如来周边的万零八百罗汉。
大佛前摆放着三牲五鼎,最中央还摆着一碗散发着馨香的清水。
佛像底部,三口小鼎里飘散过袅袅紫烟,檀香微淡。
唯有韩白衣刚刚面对的托盘佛像还算保存完好,依旧是那副青铜衣、紫金托盘的破落模样,和整个房间的摆设一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原本放在托盘里的小小铃铛,不知什么时候碎成了一片片锈铁。
看着这个陌生的小庙,韩白衣跟梦游似的,从这头游到那头。
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这应该是他在三年前布局的作用了。
那么多人的未来,竟然真的改变了……
韩白衣转头看向托盘上的锈铁片。
这小东西有点厉害。
能将时间逆转的铃铛么?
真是个神奇的能力。
幸好他也有。
一边想着,韩白衣一边朝佛像托盘的方向走去。
托盘上,原本光滑泛着金属颜色的守护铃,碎裂成了一片片锈蚀的碎块,几乎看不出原先的形状。
【少主人的守护铃(碎裂)】
【物品描述:失去烛龙之力的守护铃】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道具,却是让韩白衣穿越到三年前的关键。
手掌在胸口怀袋里摸索,将自己在平田家的收获一一排开。
两颗佛珠、樱露、常樱之花、常樱香木......还有枭随身携带的铃铛。
韩白衣目光在几样物品前一一划过,最后落在最不起眼的那颗小小铃铛上。
【枭的守护铃】
【物品描述:枭随身携带的专属之物】
全游戏里,唯二的守护铃,都在这里了。
原本枭的守护铃是用来进行‘第三战’的任务用品,然而现在没有常樱之花以复活的枭,已经死的透透的,显然已经无需进行第三战。
不过韩白衣却对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任务用品起了兴趣。
全只狼唯二的守护铃,一个在完子太太,也即是之前的那位疯老人手中,另一个则是在枭的手中。
两个守护铃,都能让人回到三年前,并且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枭还好说,作为一个瀛洲小国的最高领导层,手下掌握着巨大的忍者势力,自身实力也远超常人,能以一敌百,比寻常人知道的、得到的东西更多一些,也不是什么令人奇怪的事情。
可完子太太呢?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疯子,还是被已故的蝶夫人用幻术吓疯的。
在曾经,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平田家下人,有一个成为平田内院护卫的儿子。
这样的人,在这个世道,简直太普通不过了。
但她为什么能拥有一个具备改变现实力量的超凡物品?
而且据她所说,这个铃铛,还是她为少主人祈福而制作的。
这个铃铛具备的力量,与它形成的过程,简直是天差地别。
一个平凡的人身上多出了一件不平凡的物品,而且这个物品还被她亲手交到了自己手里,这就不得不让韩白衣怀疑一下守护铃出现在他视野中的目的了。
这倒不是韩白衣阴谋论,心理黑暗,觉得全世界都在针对他。
而是事实这个世界真的特么的在针对他!
或者说不是针对他一个人,而是针对御子和他俩人。
身负龙胤,世界主角。
光这两点就够他喝一壶了。
宫崎英高这个游戏,说是为狼一个人做的都不为过,受到世界怎样的对待,自然是可想而知。
哪怕现在韩白衣身上没有龙胤的力量,也依旧被卷入到这巨大的深渊旋涡里,难以自拔。
所以,究竟是守护铃具备超凡力量,还是超凡之力降临到他可能或必然碰见的守护铃之中......
这个顺序,可就不太好说了。
而且,在碎裂的守护铃描述中,韩白衣发现了华点!
烛龙之力。
不是樱龙?
带着些许好奇,韩白衣拿起一块碎裂的守护铃锈片,眼睛一睁一闭,淡白色笼罩了瞳孔。
灵目。
只一睁眼,韩白衣就差点被眼前景象晃瞎。
只见一道巨大的光柱直通天际,贯通天地人间,整个视野都仿佛被这耀眼的白色覆盖,灵机浓郁得直刺人眼。
然而如此浓郁的灵机,却完全无法吸收,就仿佛被什么屏障挡住了一样,里面的灵机被牢牢抓住保护好,只为某种力量降临所用。
强烈而摄人心魂的目光如若最坚固的牢笼,封闭的巨墙推进着朝他倾轧而来,没有任何躲避的余地。
韩白衣浸泡在这无比浓郁,却完全无法吸收的巨大灵机中,顺着那股直觉,脖子僵硬着缓缓抬起头。
天空上,一颗不可名状的巨大头颅露出云巅。
只是看了一眼,大脑就仿佛被无数道针狠狠扎中,低沉喑哑的怪异胡乱嘈杂声在耳中响起,仿佛金属指甲挠着黑板的声音贴着耳膜用力摩擦,大脑都仿佛被旋涡逆转清洗,头皮被冲深深烙印进灵魂的痛苦残忍撕裂,身子却只能无比僵硬的与那双赤红的眼睛对视着。
赤红。
满目都是赤红。
无法挪开,无法抵抗,无法记忆。
理智都仿佛被那无形的声音与形象彻底粉碎。
唯有那双赤红的眼睛,深深烙印在韩白衣脑中,无法遗忘,却又无法想起。
倏忽间,一切便粉碎了。
‘咯噔’
响起沉闷的倒地声。
似乎是听到屋里的响,紧闭的庙门外传来两声笃笃敲门声。
大概是起了疑心,外面的人把门推开,看到倒在屋内的人,发出一声惊呼:
“狼大人!”
【57】改变的时间线
冰冷、抖动......
当韩白衣再一次睁眼,入眼的是一面陌生的天花板。
床边的日式跪坐椅上是御子小小的身体,此时御子睡得正香,只是动作有点怪异下半身勉强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左腿大摇大摆的伸出去,整个上半身像猫一样趴在地上伸直,两只小手顺着他的右手往上溜,小脑袋直往盖到他腰间的棉被子里钻。
似乎因为天气太凉,穿的又薄,小姑娘冻得直哆嗦。
冰冷和抖动正是从御子小小的身体上传来的。
韩白衣略微松了口气,他刚刚还以为是谁在他身上打个冷颤,吓得他赶紧爬起来。
扭头一看到是御子就放心了。
只是......
韩白衣抬头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古香古色的日式房间,他身下是竹制榻榻米,盖着一层褥子。虽然房间很小,但因为没什么家具的缘故,看上去略显空旷。
以前他还从未在只狼世界里见过这样的屋子
这是哪?
似乎是感觉到动静,熟睡中的御子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又想重新扭身继续睡。
等她躺下去,似乎想起什么,蹭的一下从地上飞起来,双手以划出残影的急速抹去口水整理头发,
过了约莫两三秒,御子在跪坐椅上正襟危坐,看着闭上眼装作重新醒来的韩白衣,面带温和的笑,歪着头道:
“狼,你醒了。”
韩白衣也没在意,之前他们一起睡破庙的时候,一般都是韩白衣先起,御子的睡姿都看习惯了,自然不会太过惊讶。
反倒是这间趋近现代日式的房间让他更在乎一些。
他先是向御子点点头,示意自己醒了,而后又环顾四周道:
“御子大人,我们现在是在哪?这个屋子是谁建的?”
“在哪?”御子把小脑袋直起来,略微有些皱眉,似乎没太听明白问题,“我们在家啊。这个屋子不是按照你的要求建的吗?”
一边说着,御子还一边张开腿往后靠了靠,椅子背上的枕头软软的,笑着道:
“还有这个椅子。”
“家?”
韩白衣垂下眼帘,琢磨了两遍这个词。
看来,确实是他在三年前平田副本里造成了巨大的变化。
上百人的生还与命运改变,确实对‘未来’造成了冲击。
说起来,平田副本毁灭,究竟是因为自己拯救了太多人,还是因为自己杀死了壶中贵人接到了特殊任务?
又或者......是某种外力的影响?
除此之外,还有能让人进入三年前副本的铃铛......
正回忆着,韩白衣忽然有些迷茫的抬头。
‘铃铛?’
‘我因为副本坍塌从三年前回来之后,都干了什么来着?’
‘为什么会昏过去?以前调整时间线好像没有这种后遗症吧?’
韩白衣曲起手指敲了敲脑袋。
他现在忽然有种背完英语单词之后,抬头那一瞬时的空白感。
明明刚刚还记得的,怎么立刻就忘了?
既然都昏过去了,那说明情况应该很严重才对......怎么会忘了呢?
难道,真的是系统的后遗症?
韩白衣又使劲敲了敲,可不久前发生的事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御子也小脸微皱的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些担心。
自三年前那一日之后,整个家可都是狼撑起来的,她虽然是家主,但因为年纪还小,很多事都管的乱七八糟的,若没有狼在,现在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在这三年里,狼早已变成御子心中顶梁柱一般的存在。
虽然家族管理之事早已走上轨道,无需家主时刻管理,狼也仅仅是昏倒了两天不到,可御子心里还是变得空落落的。
这种感觉就像钱袋子里的铜板一样哪怕自己很有钱,但只要钱袋子里是空的,走上街就会没底气。
还好,狼已经醒了。
御子抬起头看着韩白衣,面上不自觉就带上温柔的笑。
像看着丈夫回家的小媳妇。
还是童养媳。
被御子这么盯着,韩白衣那叫一个浑身不自在。
心中默念‘我不是萝莉控、不是萝莉控、不是萝莉控......’
正打算说点什么引开话题,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笃笃。”
“主人,苇名大人在门外求见。”
御子听了,先是看看刚刚起床还显得有些虚弱的韩白衣,再看看外面刚刚泛亮的天色,表情似乎不太高兴。
不过人家毕竟是自家的上位贵族,不能随便得罪。
“好,请苇名大人到主厅等待吧,我们换一身衣服就过去。”
“是。”
门外传来应答声。
别说,似乎是这三年比原先过的好了许多,御子说话时眉目间也有了几分上位者气场的意思,面对下人恭敬问候应对自如,不像韩白衣刚把她从引水城楼里救出来时那般患得患失、唯唯诺诺,自有几分主人气象。
韩白衣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颇有种父亲看着自家闺女长大独立的感觉。
似乎是感觉到韩白衣的目光,御子回头冲他狡黠一笑,从旁边的壁橱拉开纸门,找出一叠深衣唰唰唰的换了起来。
韩白衣无奈回头。
小东西还挺别致。
等御子换完,韩白衣也在屋子里找了一会儿,最后在一摞白色的柔软长布带边上,找到了跟自己身材差不多的衣服。
原来那件竹黄麻衣已经被汗浸透了,得找一件换一下。
等两人收拾妥当,走到正殿大厅时,一身红色宽松胴甲的苇名弦一郎正坐在大殿右侧,面容刚毅。
脱下头盔,一头乌黑长发散落在肩上,左边的木质忍义手里捧着一杯清茶,淡雅飘香。
韩白衣与御子两人进屋时,弦一郎才缓缓抬头。
目光越过行在前方的御子,双眼直指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狼身上,眼中的光如火焰般炽烈,却又很好的掩盖下去,轻酌了一口清茶,微笑着朝前方的御子点点头。
“御子大人。”
“弦一郎大人。”
两人先是互相问候,客气的寒暄了一番,而后弦一郎才表情认真的道出此次前来的目的。
“今日上门,是祖父大人之令。”弦一郎跪坐在前,双手搭在大腿上,“由于前些日,狼收获的一部分内府情报,苇名在对内府前线上取得了不小的优势。
但是内府依然在人数上占有巨大优势,这两天,我们侦察到内府赤备军正在进行第一次大规模集合,可能会发动一次规模较大的攻势。”
“因为平田家目前所在地势不利,又正处于内府攻势面前,所以祖父大人让我前来,送御子大人前往苇名城中,以保证御子大人周全......”
听他说完来意,御子沉默了一会儿,便和弦一郎谈论起入城人数和粮食、财物安排的问题。
三两句间,就看出御子的话术已是有模有样。
看来这不同走向的三年,确实让她改变了很多。
只是......哪怕他已经做出这么多改变,御子最终还是通过另一种形势回到了苇名城里。
韩白衣跪坐在御子侧后方默默听着,心中却不由感叹剧情的强大惯性。
“狼?”
御子回头。
“是。”
韩白衣不动声色的回答
这走神回神之间无缝衔接,功力之深厚连写板书时忽然回头的班主任都看不出来。
御子平静点头:
“嗯,一会儿有关平田家人的战时分配,便由你与一心大人进行交涉吧。”
虽然没听到刚刚他们说了什么,但韩白衣还是板着脸回答。
“是,主人。”
【58】剑圣访谈
‘哒哒哒......’
脚步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木板弯折响,从外面看上去气势恢宏的天守阁,内部早已年久失修,木头也受不住潮气,散发着淡淡霉味的狭长走廊看上去略显寒酸。
这些年,苇名的所有钱都用去与内府对峙维持战争守势,自然没钱修理这些边角。
没钱了呢。
走在天守阁里,韩白衣心中定下这样的判断。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从楼梯进天守阁在游戏里,他都是用勾爪飞上来的。
不走寻常路。
这座天守阁,是整座苇名城中最高一栋的楼,共有四层,占地约千五六百平,顶层有个大露天阳台,周围几层高楼连栋,用空中走廊相连,中间分出许多个小隔间,每个隔间之间都只用一面纸拉门分开。
里面的住户,除了当年苇名众高层的家眷之外,还有那位苇名传说中的剑圣苇名一心。
今天,韩白衣就是被御子派来与剑圣约谈的。
不过根据苇名弦一郎透露,似乎是那位剑圣大人,想见见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忍者。
这当然算不上什么坏事。
玩过只狼的韩白衣很清楚,苇名一心是那种极传统的武士,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家人,亦或是对自己的敌人,标准都保持着绝对的统一。
在他看来,男人在战场上留下的伤疤,就应该在战场上讨回,像娘们儿一样哭着向家里人告状才是真的家门不幸,可能得剁个脑袋治一治。
所以,在他这才不会打了小的来老的之类的狗血事。
没准人家还会因为不杀之恩谢谢他也说不定。
别笑,这可是真事!
在游戏里主角把他孙子砍死一次,这老头儿还特诚恳的‘谢谢你啊,给你添蘑菇啦!’的和主角聊了半天呢。
不过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一会儿谈完正事之后,该问点什么呢?
韩白衣可还记着自己失去了一段记忆,以及完成跃龙门任务的事,虽然说不好是什么原因、该怎么解决,但总得找找线索。
这位剑圣,毕竟是从上一位御子的时代就活下来的老人,知道的秘辛绝对少不了。
就看他能不能问出来了。
正思维发散着,前面带路的武士停了步,略微弯腰,示意韩白衣剑圣就在里面。
推开拉门,一位一身纯白深衣,满头银丝做髻的干瘦老人盘坐在中央,面前摆着两坛酒。
“坐。”
老人优哉游哉的笑着,声线沙哑刚硬,伸手邀请韩白衣坐下。
白色的衣袍略显宽松,那和蔼轻松的表情,让他看上去全然不像个能以一己之力威慑一国的剑圣,反倒像楼下门口坐躺椅上扇扇子的大爷更多一些,笑容很温和。
韩白衣一本正经:
“此来奉御子之令......”
“在说公事之前,先喝酒吧!”
“啊?”
苇名一心举起手中的酒坛,
“就当做是奖赏!”
老人竹竿似的手臂拎起足有半人高的酒坛,面上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显得毫不费力,拎起酒坛嗡的一声扔给韩白衣。
韩白衣下意识接住,酒坛撞在手里发出砰的闷响,极富冲击感,却连一滴酒液都没洒出来。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物品介绍:
【浊酒】
【一心给的装有白色浊浆的酒壶】
再看看这足有半人高,灌得满满的一坛。
韩白衣看得脸都绿了。
这一坛,得喝死不少亿人吧。
“我孙子弦一郎对龙胤的追求已经成执念了,多亏你拦住了他!”
“谢了啊。”
老人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似乎完全没将孙子断臂的事情放在心上,拎起酒坛咕咚咚喝了两大口,白色浊浆从嘴边流下来,哈的吐了一口气:
“还是源之水酿的酒最够劲。”
抬起头,一心看了眼一动不动、脸色发绿的韩白衣:
“小子,你也尝尝!”
“这可是我珍藏的好酒,若不是为了感谢你,我可不会拿出来!”
韩白衣盯着酒坛看了半天,虽然有传言这东西是甜的,但他最终还是没下去嘴。
“不行。忍者戒律,任务途中不能喝酒。”
“嗨,什么狗屁戒律!嗝。”老人伸直了腿,斜着躺在地上,“说起戒律,你是枭在战场上捡到的那个孩子吧?”
“是。”
“干过女人了吗?”
“啊?”
韩白衣一愣,这个反转,是不是不太对?
“啊个屁!”老头喝了点酒,狗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我说你们年轻人,就该少追求他娘的狗屁梦想,多干几个女人!”
苇名一心一边骂街一边拍着地板:“你看看!老子当年就为了追求什么狗屁的剑道极致,一直从三岁练剑练到四十多,到老了杀了几个人,就被别人冠上什么剑圣的名头!然后呢?”
“嗝!剑圣有个腿的用!”
老头咕咚咚又灌了几口白色浊浆,按着酒坛咣咣往地上砸:
“你看看弦一郎那小子不成器的样子!几个小小内府就给他吓怕了!天天不是求龙胤,就是研究个狗篮子的变若水!他以为他干的那点破事老子不知道?
可是不死有什么用?老子这辈子见过的不死人多了!还不是照样被老子剁了手脚留个脑袋,埋在地里动不了?”
“说起来也怪我!都怪我年轻的时候,被鬼迷了心窍!天天练个屁的剑!”
“现在好了!到老了后悔了!后来四十多岁快五十,老子想干女人也干不动了!”
“真他娘的人生一大缺憾!”
“你看看弦一郎那臭小子!这也就是他娘的领养的傻孙子!要是老子当年没练个狗屁剑术,多生几个儿子!嗝……那肯定比这小蛋子儿争气!”
“咕咚咚咚咚......”
韩白衣惊呆了,这特么跟我知道的剑圣不一样啊!?
一心老头也是憋狠了,平时在熟人面前还得装一下高人风骨,现在逮着个不认识的立刻现了原型,趁着酒醉,抓住韩白衣就是一通抱怨。
韩白衣默默的看了眼酒坛里的白色浊浆。
感情还是老头几十年的陈酿呢。
抱怨了一通,似乎还算满意,老爷子醉醺醺的靠着空酒坛子坐起半个身子,迷迷糊糊的看着韩白衣。
“看你这个样子,还愿意听我这老头子抱怨,应该也想找我问点什么吧?”
“说吧,看老头子我能不能帮上你。”
听老头废话听得欲仙欲死的韩白衣立刻来了精神,表情再次变得一本正经。
“我想知道……该如何打败樱龙。”
【59】练手(千收加更,求收藏)
苇名一心把酒坛放在地上,耷拉着的眼皮挑起来,一双浑浊的三角眼直勾勾的盯着韩白衣。
盯了许久,他打了个嗝,才长叹一口气道:
“很有志气呢,你这小鬼。”
“讲讲理由。”
老人的声音沙哑沧桑,看似干瘦枯老的皮囊下,包裹着一个霸道的灵魂。
不容拒绝。
“是为了断绝龙胤。”
韩白衣在老人面前正坐起来,直着腰板:
“九郎大人,她想要断绝龙胤,改变不死。”
“为此,我必须获得能够打败樱龙的力量。”
“咕咚咚......”苇名一心灌了两口老酒,浑浊的眼里闪着光,“不错啊,真的不错,你们这些小子。”
“比弦一郎看得清楚。”
“不死的活法,是不对的。”
“哪怕是龙胤的力量,人只要活得太久,也必然会影响心智。”
“人总是该面对一次死亡的。”
说着,老人长身而立,从一旁的刀架上拿起一把太刀。
抽出鞘,刀面如水般光亮,刀刃上留着大大小小的细密缺口,甚至还有丝丝裂痕密布,可旁人第一眼看过去,却只能感受到那股冲天的锋利与杀意。
这是一把杀过很多人的刀。
哪怕它现在没沾血,看上去也无比老迈,似乎随时都会断裂。
“走吧,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从苇名一心站起身的那一瞬,如树皮干枯老朽的面庞,就已经脱去了酒气,没有分毫醉意。
只是站在他身边,都能感觉到那扎人的刀意。
老人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回过头对韩白衣嬉笑着道:
“如果连我这样的糟老头子都打不过,你就别妄想着打败樱龙了,早点找个女人过日子就完了。”
韩白衣保持正坐,微微点头。
“是。”
......
天守阁顶楼阳台,
苇名一心与韩白衣两人相对而立。
老人的身材虽然干瘦,但高大的身子一旦挺直,便立刻从一介垂垂老朽化为天下最锋利的剑。
一袭白色深衣在天台微风中悠悠飘荡,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风而起,吹到半空的银白长发让老人看上去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意蕴。
眼神却像是在冒光。
这便是当世最强之人。
被冠以剑圣之名的,苇名一心。
韩白衣左手按刀,心中却是不由有些兴奋。
说实话,自从经过将近两百次轮回,从正面硬碰硬干掉苇名弦一郎之后,他就有些膨胀了。
有点不把任何强者都放在眼里的意思。
实际上会这样也是自然。
苇名,或者说只狼世界的强者都是有数的弦一郎、枭、蝶夫人。
上一代的苇名众强者都已经老去,下一代里只有弦一郎一人撑腰,被钦定为苇名二代总长的他,就是这一代年轻人中实力最强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如果弦一郎身边能有当年一心那么多剽悍的手下,他也不用为了变强对抗内府,天天想着诱拐萝莉。
但韩白衣不一样,作为穿越者,并且还是一个打通过只狼全关几十周目的穿越者,他天生就对只狼世界的所谓‘强者’们带着些俯视感。
除了一开始的时候,用弦一郎为自己做靶子锻炼刀术技巧之外,他在这个世界还真就谁都不怕。
你就算再强再秀,学东西再快,难不成还能比他一键升级更强?
哪怕面前的老人被冠以‘最强’与‘剑圣’之名,他也已经老了。
韩白衣可不信现实中的实力差距,会像游戏里表现得那么大。
屑一郎虽然被玩家称屑,但其实也是个能够匹敌枭的强者不然他也没资格继承苇名城这份家业。
‘大爷,时代已经不同了。’
心里这么想着,韩白衣举起刀,嘴角带着笑。
苇名一心就那么吊儿郎当的站着,还一边打着哈欠,全然没有剑圣应有的风度。
韩白衣深深呼吸,【护命呼吸阳】在体内快速运转,一股暖暖热流自脐下三分涌起,如喷泉般奔入膻中,又顺时针在体内高速运转起来。
身体微微发热。
望着苇名一心单手持刀,浑身破绽的身影,韩白衣全身灵机都仿佛火焰般燃烧起来,瞳孔在一睁一闭间覆盖上一层淡淡的白色灵机薄膜。
灵目开启。
双手持刀,韩白衣面色郑重。
“请。”
“尽管使出全力,小子。”
苇名一心单手持刀,赤着双脚站在木质地板上,银发微微飘起。
‘轰’
地面一声炸响,韩白衣原先所立的位置木屑纷飞,顺着空气炸裂着飘散开的尘土形成薄薄的烟雾遮挡了视野,然而空气的流动却骗不了人。
苇名一心那看似浑浊的双眼里,倒映着包裹在尘土飘荡轨迹中韩白衣的身影。
口中低声嘀咕。
“有点慢。”
韩白衣则浑身都被炽热如岩浆般的暖流包裹,【护命呼吸阳】给身体带来的增幅绝非忍杀敌人之后那小小的血量增幅可以诠释,那是一种近乎全方位的身体能力增长,哪怕受了伤都会像嗑了过量兴奋剂一样力量膨胀。
再加上灵机的增幅作用,韩白衣的身体能力在这一瞬达到了他在只狼世界拥有的巅峰。
小腿肌肉极具膨胀,又在灵机与护命呼吸法的双重增幅下力量暴涨,每一步都仿佛重锤砸落,虽然力量与细节难以控制,但与之相对的便是远超寻常状态数倍的速度与力量。
忍者的战斗本质是什么?
就是速度与力量的结合,技巧虽然有用,但却无法起到压制级的作用。
韩白衣的视野中,整个世界都在飞速路过他身边,一切场景都如流光幻影一般虚幻而脆弱,这种堪称极致的速度是他曾经从未体验过的。
在这种状态下,他几乎能感觉到肾上激素的极具分泌,瞳孔高度聚焦,每一块肌肉都如钢丝拧合在一起,身体无比协调,哪怕身体与地面接近三十度斜角也能完美的保持平衡。
目标唯有一个。
那便是面前的只狼最强之人苇名一心。
刀锋斜持上举,整个人呈突刺状向前方奔袭,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技法步伐,唯有最纯粹的沸腾血液。
这便是他传自狼最敬爱的义父之最强秘技。
魁忍突刺。
被刀锋所指的苇名一心仿佛刚刚醒来,完全没反应过来一般,就那么沉默着看他双手持刀,看着他突入面前,又看着他将刀锋刺向自己。
整个过程都面无表情。
刹那间,老人动了。
单手正握的刀锋随着白色衣袍划过一道弧线,看似密布缺口的刀刃撕裂空气时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刀尖刺入的角度刚好卡在韩白衣紧缩着的瞳孔的视觉死角,刚好与即将撞入他胸膛的韩白衣擦过。
紧跟着,锋刃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从他侧面击中,没有任何角力的过程,刀锋与刀锋相撞,锋刃擦过的瞬间,耳边响起金属剧烈摩擦的声响,哪怕双目始终捕捉着苇名一心的身影,韩白衣也能感觉到那来自面前刀锋的灼热感。
而后,老头偏过刀刃,脚下像小孩打架一样那么一拌,全力以赴的韩白衣瞬间失去平衡,直接被自己冲出时那一瞬的惯性带偏,整个人擦着苇名一心的胸膛朝后面撞了过去,砰的一声砸进地板里。
整个脑袋都陷进地里。
电光火石之间,
胜负已分。
韩白衣从顶楼天花板看着三楼隔间里正光着身子打架,突然被他打断的两口子,脸上满是懵逼之色。
阳台上,苇名一心笑着转过刀刃,刀尖扎着韩白衣露在地板上的屁股,语气轻松。
“喂,小鬼。”
“你输了。”
【60】一字斩
“犹豫,就会败北。”
老人优哉游哉的一jio把韩白衣从地板里踹出来,地板下传来的骂声渐行渐远。
“你还差得远呢,小子。”
韩白衣一脸懵逼的从地上坐起来,到现在眼里都还停留着刚刚那白花花的画面。
他说的是刀。
在那一刹那,虽然苇名一心的刀锋只是与他的楔丸相交,但在韩白衣的视角中,那柄刀的刀刃可一直都朝着自己。
刚刚之所以是整个人冲出去,而不是在原地留下个脑袋脖子之类的小零件,完全是一心留了手。
只是一刀,一脚,就把自己摔飞了出去。
这与其说是实力上的差距,不如说是大人哄小孩。
眼力、技巧、经验、甚至是心理层面的把握。
全然不在一个层面上。
当然,这倒不是说韩白衣面对苇名一心没有一战之力,如果他正正经经的跟人家打铁拼刀,那胜负还有的讲,毕竟身体素质摆在那,差距不至于大的过分。
但若是韩白衣飘了,开始玩花活儿。
嘿,那就一刀完蛋。
老人家都这个岁数了,还有这等实力,可见年轻的时候,确实是强的一批。
不过韩白衣可还有事要问呢,自然不能就这么认输了。
时间轴一调,画面重新回到两人对峙的场景。
于是......
“尽管使出全力,小子!”
“犹豫,就会败北。”
“尽管使......”
“犹豫,就会败北。”
“尽......”
“犹豫,就会败北。”
......
这么轮回挨打白给了不知道多少回之后,韩白衣突然发现,自己面对苇名一心时,竟然特么一点进步都没有。
不管是突然袭击、轮流打铁、小步后跳打铁、跳斩打铁、木叶流体术奥义打铁,各种方式轮了一遍,却发现老人都能用最简单利落的方式破解自己的招法,哪怕韩白衣的打法中规中矩,也能被他利用心理破绽找到突破点一刀打断。
每回都是一刀被解决。
为了找到老头的弱点,韩白衣疯了似的轮回,结果每次都是头塞地下。
轮回的次数有多频繁呢?
这么说吧,楼底下那哥们儿他老婆屁股上有多少痣韩白衣都数清楚了。
以后也算熟门熟路了。
其实打不过苇名一心,也不怪韩白衣。
苇名一心是什么人?
是只狼世界设定中的技巧侧战力天花板!
这位浸淫剑道一生的老人,从练剑那一天开始挥断过的剑,恐怕比韩白衣见过的都多。
几十年的剑道经验积累,已经让他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像韩白衣这种通过战斗自学与飞猿招法融合出来的野兽流剑道家,就他那肤浅的剑路,在苇名一心眼里只一眼就能看穿。
正是这种剑道境界上的碾压,才让苇名一心能把韩白衣吊起来打,连让他钻地板都是这臭老头故意的这个级别的强者,那五官多敏锐啊!这老货在阳台上听了半天,心痒好久了,光明正大的偷窥又不太符合他的身份,只好弄个洞出来瞅两眼。
这又不是他们故意的!
只是......不,不小心!
对,不经意间看到的!
如果这老头知道韩白衣都看到了什么,可能会羡慕想要以身代之。
直到韩白衣渐渐适应,甚至在战斗中开始学习苇名一心这种返璞归真的剑法之后,情况才逐渐开始变化。
‘叮叮’
两刀相撞,遍布缺口的长刀在苇名一心手中挥洒自如,每一挥每一斩都控制着两刀对撞的位置,两人身形明明处在高速运动过程中,老人却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掌握着整个战斗的节奏。
韩白衣则开始慢下来,不再像最初那样采取狂暴野兽流打法。
一边观察着老人的动作,他也一边改变着自己的战斗习惯。
步伐、呼吸、落刀点、闪避幅度、出刀角度。
虽然有人说剑法是一种感觉,但韩白衣体验更多的,还是剑法是一种学问。
在最开始,他的一切战斗方式都是在战斗中习得,种种习惯在面对弱者或是与他大致相当的强者时,大抵还算管用。
可是当他的对手换做苇名一心这般的剑中圣者之后,一切都会变得不够看。
所以他也要学习、练习、纠正,然后升华自身。
这就是他,韩白衣,一个努力的天才!
主要是实战训练用不了潜能点。
刀锋横斜,身体略微偏过,韩白衣头部倾斜躲过老人直刺,以右脚为支撑,左脚在地上划过半圆,身体随惯性偏移,腰腹用力带起刚好落在空处的刀刃,空中响起微鸣。
风声响起,韩白衣心中警钟长鸣,刚刚做支撑的右脚又立刻偏开重心,斜下一踢和苇名一心对了一脚,谁都没占上便宜。
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苇名一心翻转刀锋挡住长刀,脚下迅捷的后退两步,而后又是前冲,铛铛两刀交击过后,顺着韩白衣蹂身而上那一瞬的空隙,一脚向对方踹去,被韩白衣提膝挡下。
再一次完成交锋,两人不约而同的退开步子,留出约莫三步的空间。
这个距离,刚好够用。
“有意思,人的际遇真的很有趣。”老人不再单手那般随意的拿刀,而是双手握持,刀锋正对韩白衣,口中却是笑着与他聊天,“据我所知,我似乎没有教过你吧?”
“你旁观过我战斗吗?小子。”
“未曾。”
韩白衣学着狼的僵尸脸,冷硬着回答。
任谁被人用刀尖连戳了几百次屁股,都会是这副臭脸。
“哦?那就奇怪了。”老人笑着疑问,“看你刚刚的剑路,与我苇名流至少有六分相似,而且动静之间颇得老夫真髓,连被我手把手教起来的弦一郎恐怕也就和你差不多。”
“不过自从与内府开战以后,弦一郎的剑路变成了另一幅模样的,所以你不应该是和他学的。”
“哈,也无甚关系。”
老人快意的笑笑,
“有很多年没碰上过你这么有趣的年轻人了。”
“既然学苇名流剑法,那你应该听说过这一式吧。”
一边说着,老人一边缓缓举起长刀,高举过头顶。
开着灵目的韩白衣能清晰的看到,一缕缕如烟如雾的浊白色灵机自外界集中,随着老人的呼吸一起一伏。
在灵目的视野中,老人那干枯的身躯上,仿佛燃烧着浊白色的火焰,那火焰仿佛被泼了油,燃烧的无比剧烈,动荡之间与老人的呼吸频率无比接近,高举过顶的剑上,被丝丝白线缠绕。
“喂,小子。”
“把眼睛瞪大,好好看清楚。”
老人深深吸气,干枯的胸膛都随之鼓起,气魄威慑愈发强烈,仿佛面前的不是一个垂垂老朽,而是一头正在壮年的饥饿猛兽。
韩白衣用力瞪着眼,身体在剧烈威压的逼迫下止不住的战栗,瞳孔高度紧缩,体内护命呼吸法快速运转,双手紧紧握刀,连身后长发都随着无形的风轻轻飘舞,灵机剧烈动荡着,却无论如何都压不住体内那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感。
看着老人高举过头顶的长刀,韩白衣紧咬着牙,这是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他第一次在战斗过程中清晰的意识到,
这一刀下去,
他可能会死。
地板猛地炸裂,老人的身形仿佛巨轮在空中飙飞狂舞,一头银发在空气阻力下猛地拉直,在视线中连成一条直线,白色深衣烈烈飘飞,紧紧贴在老人那看似干枯,实则燃烧着浊白色火焰的高大身躯上。
仅仅是刹那,连眨眼的时间都不曾有,韩白衣就发现自己与老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被抹平,哪怕开启的灵目也只勉强捕捉到了残影,高举的长刀便在头上,手臂想动却来不及,平日里运用拧转流畅的肌肉,仿佛被扳手卡死的车轮,没有丝毫反应的时间。
可哪怕眼睛反应不过来,大脑却无比忠实的记录着一切,让韩白衣猛地有种思维与现实脱离的巨大反差感。
然而,即便有时间思考,他的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哪怕动静之间的转换如此激烈,老人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无比平静,与那一头在半空拉直的银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双手握刀,
挥落。
沉闷的风声带着剧烈躁动着的剑压划过地板,脆弱的木质地板本应在暴烈的剑气面前不堪一击,然而那剑气却在老人精妙的剑术运用中连成一条笔直的线,从这头扫过那头,风压直接斩破阳台的围栏,穿透数十米距离径直砍到半空。
空中隐隐留下一道白线。
韩白衣的头都仿佛僵死了一样,脖颈难以控制,只是本能的用眼神瞥过自己身侧的那一道巨大裂缝。
就在自己身侧,老人那密布着缺口的刀刃贴着自己的右臂外侧轻轻挥过。
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足有数十米长、一指宽的剑痕。
看着这道剑痕,韩白衣的心脏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冷汗不自觉的就顺着额头落在地上。
居然......没看到熟悉的屁股。
直到这时,老人才悠哉开口:
“一字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