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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王全文阅读

作者:要离刺荆轲     大宋帝王txt下载     大宋帝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庆暦之盟(1)

    董毡于是就过上了念经的生活。每天早上起来,先去阿舅殿前请安,然后就在一位大相国寺的僧侣的带领下,念经修佛。

    到了中午,吃过午饭,则跟着左殿的同学们,一起上课。

    主要学数学、经义、几何,同时做大量的练习题。

    到了晚上,还有晚课,会有僧侣入宫,带着他一起念诵佛经。

    慢慢的董毡就习惯了在春坊里的生活。

    也习惯了念经、学习、做题、念经、睡觉的生活。

    而赵昕则在这段时间,送走了富弼、高若讷、刘永年。

    富弼作为正使,将出使辽国,这一去起码就是三个月。

    而高若讷,则正式出发,前往秦州履任秦凤路马步军总管,刘永年则以掷弹军指挥使兼任秦州都钤辖,实际上指挥掷弹军,在秦凤路战区遂行作战任务。

    刚刚募满的掷弹军,也因此被其带走了三个指挥的士兵。

    除了士兵,自然还有掷弹军使用的手榴弹五千枚,也被装车同行。

    这个数字,已经是两个月来,手榴弹总产量的五分之四了。

    没办法,高纯度的硝酸钾的制备,非常复杂。

    能产出这么多,已经很给力了。

    送走这些人,赵昕身边一下子就冷清了许多。

    但他早已经习惯了孤独,所以也并没有什么不适应。

    反而感觉多少有些轻松。

    他在生理上只有两岁多,需要的是休息、睡眠与营养。

    所以,赵昕开始刻意的减少出现在朝臣们面前。

    “殿下……广南东路夏宣徽来信了……”这一天,赵昕刚刚午睡醒来,甘昭吉就捧着一封密报,呈递到赵昕手中。

    赵昕接过来,打开来一看,就笑了起来:“夏守,真忠臣也!”

    夏守又来报喜了。

    信中,他向赵昕报告,经过他的努力,六月份派遣去占城与真腊及三佛齐联络的使者回来了。

    使者们带回来了这三国国王原则上同意,各将一个港口租借给大宋,用于停泊船只、晾晒衣服、补给物资以及经商之需的要求。

    同时,也原则上同意了,夏守提出的,大宋与各国间贸易,采用稻米结算的方案。

    不得不说,夏守这个事情办的太漂亮了!

    三佛齐姑且不说,这真腊与占城,都是中南半岛的热带雨林国家,物产富饶,稻米一岁三熟甚至四熟。

    最重要的是,这两个国家都是印度教为国教的国家。

    其上层贵族的铺张浪费与奢靡,不亚汴京城的大宋外戚。

    所以,他们对于来自大宋的茶叶、丝绸、瓷器,异常追捧。

    奈何,囊中羞涩,黄金和白银这样的硬通货不足,所以,只能眼馋着王室们用着瓷器,喝着茶水,穿着丝绸。

    但,现在大宋提出,允许他们用稻米作为结算。

    这两国的贵族们的狂喜自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于是,赵昕便提笔开始写回信,信中,通篇就是四个字:加大力度!

    至于若是因为丝绸瓷器茶叶倾斜太多,导致这些本来盛产稻米的国家,最后出现粮食危机。

    那就和赵昕无关了。

    反正,这些国家的上层都不在乎他们底层的死活。

    大宋凭什么关心呢?

    将信写完,交给甘昭吉,命其立刻快马送去广州,交给夏守。

    没过一会,张惟吉就来到赵昕面前,禀报道:“唐王殿下,陛下命臣来知会殿下,辽主的答复,已经到汴京了……”

    “这是副本……”

    赵昕接过来看了看,就笑了起来:“此事成矣!”

    张惟吉听着,不是很能理解的看着赵昕。

    “辽主用词,是比上次还要严厉了……条件也苛刻了许多……”赵昕笑着道:“不止喊出了‘若大辽铁骑南下,则鬓白之人恐难享太平之日’,提出了更加不合理的要求……”

    “但实则不过是想叫我大宋还个价钱罢了!”

    赵昕手中的副本里,辽主叫嚣着战争,最后恐吓,假若大宋不答应他的条件,他麾下的铁骑马上就要扣关南下。

    但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漫天要价。

    实际上是同意了大宋上次答复的基本框架。

    他们现在只是想着能讹多少是多少。

    于是,他们的条件就变得非常夸张了。

    不止要求大宋赎买当年周世宗攻取的关南十县之地,才可以不再计较这些事情。

    更要求大宋要证明宋辽盟好。

    所以,耶律宗真希望大宋可以下嫁一位宗室公主给他的长子梁王耶律洪基为妃。

    更要求大宋增加每年的岁赐额度。

    一张嘴就要百万贯!

    但实际上,这些要求恐怕连辽人自己也不信大宋会答应。

    这些条件里,最有可能实现的,恐怕也就是和亲的条款了。

    可惜,连这个条件,赵昕都不愿意答应。

    两国联姻,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特别是两国皇室联姻,这可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张都知,卿去告诉政事堂,辽人的条件,一个都不能答应,不然哪怕是阿耶同意了,孤将来也会找人算账!”他学起了寇准当年威胁曹利用的办法。

    “若如此,辽人恐怕不会罢休吧?”张惟吉低着头,不是很能理解。

    “张都知放心好了……”赵昕笑了起来:“此事,辽人比我朝要急!”

    辽人诈唬一下不明真相的大宋君臣,或许可行,但想要诈唬赵昕是没门的。

    因为他清楚,渤海、女真、高丽这三个加起来,对辽人的诱惑究竟有多大。

    只要大宋这边咬死了,不肯后退一步,那么,辽主最终一定会低头。

    当然了,谈判嘛,也不能不留余地。

    于是,赵昕想了想,道:“孤最多能接受的条件是,大宋每年增加二十万贯的茶叶、绢布,但辽人必须拿等值的耕牛来换!”

    牛是个好东西,可以耕田,也能拉车,是封建时代的农民最密切的伙伴。

    而这种牲畜,大宋本身很少,只能靠外购。

    但辽国却拥有着大片的牧场,蓄养着无数牛羊。

    这些牛羊在辽人手里,简直是暴殄天物。

    若送来大宋,它们的价值就要翻倍。

第一百二十二章 庆暦之盟(2)

    庆暦元年八月,辽主耶律宗真在其南京析津府,接见了来使的富弼、吕公著一行。为了进行恐吓,辽主甚至动用了他的宫帐亲卫,作为卫士,陈列在道路两侧。

    但富弼和吕公著面不改色,直面辽国铁骑,更在耶律宗真面前侃侃而谈,将辽国君臣提出的主张尽数驳回。

    辽人理屈词穷,只好加大军事威胁。

    于是,耶律宗真命令其南京的藩汉军队,向南调动。

    不过半个月,瓦桥关外的辽国兵马,就已经达到了五万之巨。

    大宋的边防压力,骤然增加,作为前线的大名府更是出现了士绅逃亡的事情。

    若是往常,辽人的这种恫吓是极有效果的。

    因为,大宋君臣,害怕和畏惧辽国骑兵南下,更畏惧战争带来的破坏。

    然而,现在,多了一个赵昕。

    尽管,这位大宋唐王,年仅两岁多,但却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威望与班底。

    政事堂和枢府,在赵昕的威胁下,顶住了赵祯急于达成协议的心理——大宋确实不杀士大夫,但大宋天子,却有能力也有权力,不用某些臣子。

    宰臣必须为他们的子孙着想。

    毕竟,科举考试最后的殿试,可是皇帝一言而决的地方。

    兼之,李迪为集贤相,这位次相对赵祯有着强大的影响力,更是主战派,在李迪出面后,赵祯的态度也转为强硬。

    于是,召见辽使萧英、刘六符,严厉呵斥了辽国的不义之举,更声称:倘贵主果然不顾两国盟好,一意孤行,破坏兄弟之约,那么朕将迁都大名府,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与贵主在黄河之畔,一决生死!

    于是,下诏升大名府为北京,派遣参知政事程琳,前往北京坐镇。

    更命殿前司的拱圣军抽调五个指挥,侍卫亲军步军的天武军抽调七个指挥,开赴大名府。

    一时间,宋辽两国各自在边境,陈设重兵。

    大宋禁军甚至连床子弩,都拉上了城墙,摆出一副——你有种来啊,哥射死你。

    辽国则丝毫不虚,骑兵靠近瓦桥关,然后沿河而走,做出一副:我就来了,你倒是射啊!的架势。

    这让西北的元昊政权,大喜过望,迅速派遣使团,给耶律宗真送去了礼物——数十名党项美女,更奉上党项人的许多珍宝。

    可惜,元昊的使者还没有走到辽国南京。

    辽主的态度,就忽然转变了。

    首先是在八月已亥(二十二),耶律宗真下令,撤回了皇太弟耶律宗元指挥的宫帐军。

    紧接着,在八月甲辰(二十七)又下令逐步撤回派遣到边境的藩汉部队。

    更亲自在析津府的皇宫里,举行宴会,招待大宋使团,释放出足够的善意。

    于是,作为回应,大宋开赴大名的禁军,全体留在澶州。

    于是,当元昊的使者,见到耶律宗真的时候,宋辽两国的边境军队,已经脱离了接触。

    期间,两国都保持了克制。

    宋军一箭未发,而辽军的马蹄,也从未踏入宋境。

    这就让元昊派来的正使野利旺荣愤愤不平,他对来接待他的辽国大臣萧恢说道:“我国陛下,诚心诚意,奉大辽天子为正朔,大辽就是这样回报我主的吗?”

    萧恢听了,冷笑起来:“贵国果然真心侍奉我大辽天子吗?”

    “当年,我朝先帝圣宗皇帝遣使封贵主为夏王,下嫁公主为妻……”

    “贵主又是如何报答圣宗皇帝的大恩大德的?”

    “自建国家,自号大白高国,自称兀卒……”

    “这些岂是为人臣子能够做的事情吗?”

    野利旺荣听着,理屈词穷,不能回答,只好道:“若我国被宋庭消灭,贵国能有什么好处?”

    “若我国存在,贵国就可以不用再担心宋人北伐,我国就可以帮助贵国牵制宋庭的力量……”

    萧恢听着大笑起来:“我大辽铁骑,威震天下,举世无双,何须贵国帮衬?一个指头就能吓住宋人了!”

    “更何况,如今宋帝已然同意与我国新立盟约,重申兄弟之好,共守中国祖宗之土!”

    “贵主若是识相,不如早早弃械投降,或许大辽天子可以替贵主求情,依旧为宋、辽之臣,镇守灵州!”

    自数日前,耶律宗真在皇宫招待宋使富弼之后。

    宋辽谈判就已经进入实质性的协商阶段。

    两国大臣,开始咬文爵字,进入了一字一议的精修时期。

    通常,这也意味着,两国距离最后协议达成,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

    本来,按照辽国上层的设计,进展是不会这么快的。

    最起码,辽国也是打算从宋庭那边敲上一笔浮财与军费,再掉头东下。

    然而,在半个月前,辽东京留守萧古鲁派人来报,高丽人勾结女真的五国蒲聂节度使拔乙门以及石显部落,攻陷了辽国在鸭绿江边的重镇保州城。

    这是因为,高丽人得知了宋辽盟会,并且宋朝已经承认辽国对渤海以及高句丽的所有权。

    为了防止辽国再次兴兵,高丽现在的国王王亨毅然下令,命令其西北路兵马使金中恒伺机而动。

    金中恒是已故的高丽宰相王可道的人,是死硬的反辽分子和大高句丽思想的铁杆信徒。

    于是,他立刻联络早就和他有联系的生女真各部,于八月中旬,趁辽国守军不备,突袭保州,拿下了这颗辽国的钉子。

    对耶律宗真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战争借口与理由了。

    于是,现在,辽国已经迫不及待的准备和宋达成协议,然后再挥师东进,一举解决从耶律阿保机时代开始,就一直在他家后花园里诱拐那些天真无邪的渤海遗民与女真生番的高丽蛮子。

    这一次,耶律宗真要永绝后患!

    所以,他已经命令他的宫帐军,开赴东京待命,又下令留守中京的辽枢密使萧敌烈,亲率五万骑兵,在冬天前开抵东京。

    同时,辽国的粮草与辎重,也开始向渤海集结。

    大军已经磨刀霍霍,就等着明年一开春,就叫高丽人知道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于是,在这个情况下,元昊别说送妹子了。

    就算把他的姐妹全部剥光了送到耶律宗真床上,他也不会看一眼。

    这位大辽天子,已然沉浸在完成父祖之志,荡平高丽的美梦中不能自拔。

第一百二十三章 庆暦之盟(3)

    进入九月,宋辽双方的立场,迅速接近。只剩下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了。

    分歧主要集中在了盟书之中,大宋与大辽各自的称呼。

    辽国方面坚决要求用中国大辽皇帝、中国大宋皇帝的称谓,并要求大宋方面准许大辽国的大臣,前往泰山献祭。

    并表示,这是辽国的最终立场,决不能有一个字的更改。

    大宋方面,自然坚决不同意。

    认为辽国耶律氏,本来是契丹人出身,怎么能称中国呢?又怎么可以和中国天子一样,献祭泰山?

    辽国方面反驳说,从前后唐的李存瑁是沙陀人,但他也是中国天子。

    现在,大辽天子尊孔崇文,修礼明法,文物彬彬,怎么就不能当中国天子了?

    难道中国天子还需要讲血统?

    孔子不是说过了吗?

    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

    大宋自然就诡辩了起来,富弼告诉耶律宗真,李存瑁能做中国天子,那是因为他是受了大唐册封的节度使,而且一直忠心大唐,朱温灭亡大唐后才建立国家。

    辽国没有大唐的册封,自然不能有什么继承中国法度的说法。

    对于这个说法,辽国君臣自然嗤之以鼻。

    他们只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就让富弼哑口无言——石敬瑭。

    那位后晋的开国之主,是靠着辽太宗耶律德光才能夺取政权的。

    富弼回报汴京,诉说了辽国君臣的坚持。

    于是,赵祯只能召开御前会议,讨论这个事情。

    可惜,一连开了好几次会议,君臣都不能拿出办法来,只好让富弼自己临机决定。富弼能有什么办法呢?

    面对辽国君臣的日夜紧逼,以及威吓恫恐。

    他也只能无奈背锅于,同意了辽国人的要求,只是顶回了辽国可以派人前往泰山献祭的条件。

    由之,到九月乙未(十三),宋辽双方达成了正式的盟约。

    盟约内容,在去掉那些修辞与有关各自立场的解释外,主要内容就四条。

    第一,大宋、大辽约为兄弟,其中,大宋为兄,大辽为弟,大宋依旧按照澶渊之盟的约定,每年给大辽天子弟弟白银十万两,丝绢二十万匹作为零花钱。

    第二,大宋、大辽,皆可以使用中国的称谓,也都同意双方各自对有关历史,存在一些不同见解,但两国决定,抛弃前嫌,一致向前看。

    所以,大宋不公开反对大辽对外使用中国天子的名义,但辽国不能也可以干涉大宋内部对辽国的表述。

    第三:大宋天子认为,大辽皇帝弟弟有关的高句丽、渤海等事务采取的行动都是合理和必要的。将下令修改国史,改变过去对大辽圣宗皇帝东征的一些错误表述,并且可以按照大辽的意见,进行修改。

    第四,大辽每年可以将总价值不少于二十万贯的牛羊牲畜以及皮毛制品,卖给大宋,大宋则必须用等值的丝绸、茶叶以及其他商品交易。

    当然,私底下,还有几条秘密条款。

    主要内容是大宋必须派遣太医到辽国,传授有关种痘法的技术与知识,并且必须保证,永远不提这个事情,也绝不能公开这个事情。

    另外,则还有,大宋必须定期派人将国内辽国指定的有关文人、名士的最新著作抄录,送到辽国手里。

    于是,全新盟约被送抵汴京。

    九月已丑(十九),赵祯正式在这盟书上用印,然后命人将这盟书送抵瓦桥关,在那里,宋辽双方将完成换约。

    宋辽双方出乎意料的迅速达成一致。

    战争的阴云,迅速从河北上空消失,大名府重新繁荣热闹起来。

    而在整个过程中,在兴庆府中的李元昊,看的目瞪口呆。

    他的心情,也经历了过山车一样的刺激。

    从惊喜、狂喜到失落、失望、绝望,也就三个多月的时间。

    于是,他本人对辽人的态度,也迅速急转直下!

    在得知了宋辽换约后,李元昊疯狂的将自己寝宫里的辽国物品砸烂,错非是当年那个辽国嫁来的公主早已经病死,恐怕也难逃他的魔爪。

    刚刚从辽国出使回来的野利旺荣战战兢兢的磕头道:“事已至此,还请兀卒息怒……”

    “没用的家伙!”元昊大声唾骂着,对野利旺荣是怎么看都不顺眼,要不是他的两个哥哥野利荣仁和野利遇乞如今手握重兵,是他的左膀右臂,元昊已经拔剑砍了这个不能替他完成离间宋、辽的大臣了。

    即使如此,元昊也是抓着野利旺荣一顿捶打,打的野利旺荣鼻青脸肿,只能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任由其发泄。

    “去把荣仁和遇乞给我叫来!”元昊骂骂咧咧着打了一会,也没有力气了,气喘吁吁的下令。

    “诺!”野利旺荣如蒙大赦一般。

    很快,在殿外候命的野利荣仁和野利遇乞兄弟就来到了元昊面前,他们战战兢兢的跪下来磕头:“兀卒,您叫我们吗?”

    “别跪着了……”元昊这时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冷静了下来,他挥手招呼着这对兄弟:“都给我起来!”

    然后,元昊就带着这对兄弟,来到了一张被悬挂在宫殿墙壁上的地图。

    “朕想了很久……”元昊说道:“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各部都已经怨声载道,若再这样下去,朕担心明年开春,就会有部族的人逃亡去吐蕃、宋朝、辽国……”

    其实,现在也已经开始出现这些情况了。

    元昊建立的所谓大白高国,先天不足,本就是一个部落联盟罢了,从李继迁时代开始,才有了点族群的特征。

    但那是靠暴力和联姻组成的联盟。

    元昊即位后,也是靠着血腥镇压屠杀以及收买,方才维系着团结。

    但其实,很多部族甚至是贵族,对所谓的大白高国没有半分认同。

    一旦肚子吃不饱了,逃亡马上就会出现。

    就像现在,宋、夏、夏、辽边境,每天都会有部族的牧民们,趁着夜色,逃入对方境内。逃亡者甚至连吐蕃方向也跑!

    哪怕元昊再三申令,更公开处死了许多被抓住的逃亡者,但逃亡的人依旧源源不断。

    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

    “兀卒,打那里?”野利荣仁和野利遇乞当然也知道现在国内的情况,所以他们也没有废话,直接问道。

    “这里!”元昊的手,指到地图上的一个地方,重重的锤了一下。

    那是秦州!

第一百二十四章 暴君

    “秦州?!”野利荣仁和野利遇乞一听这个地名,马上就来了精神。

    因为秦州是宋庭沿边最富的地方。

    那里有着堆积如山的粮草和数不清的牛羊财富。

    人口更是足有十余万,只要啃下来了,足可让他们快快活活的潇洒好几年。

    “兀卒……”野利荣仁小心翼翼的道:“秦州乃宋人重镇,历来重兵把守,我国缺乏攻坚武器,恐难撼动啊!”

    “这有何惧?”元昊冷笑着道:“宋庭知秦州的乃是叫范祥的进士……”

    “此人,朕曾遣人观察过他……”

    “虽然有些才干,但好大喜功,刚愎自用,喜欢独断……”

    “这正是朕喜欢的宋庭官员!”

    “我们可以诈降,然后突袭其城池……”元昊冷笑着说道。

    诈降,然后突袭,最后夺取城市,这是元昊家族的祖传秘诀。

    从祖父李继迁打下灵州城池开始就屡试不爽,不止是宋庭经常上当,就算是回鹘人、吐蕃人,也都栽倒在他们家的这一绝招之下。

    也是靠着这一手,元昊家族,才能从一州之地,发展到现在的三千里之国,甚至敢于和宋庭叫板。

    “但……他只是知州……”

    “秦州都钤辖和陕西路马步军都部署,才是掌握当地驻军的官员……”素来冷静的野利遇乞说道:“兀卒,这两人,您打算如何对付?”

    “简单!”元昊狞笑着道:“先在宋朝的泾原路,发动攻势,吸引宋庭的注意力……”

    “然后,遇乞你带上两千铁鹞子,一万擒生军,从侧翼迂回,直插宋朝的渭州,做出欲要直扑长安的架势!”

    “宋庭主力,全部布置在前线,其后方空虚无比,若知遇乞你有攻打长安的可能,必然从侧翼抽调兵马支援长安……”

    “急切之间,宋庭能从哪里调兵呢?”元昊狞笑着。

    答案自然只有一个——秦州的驻军。

    而秦州的禁军一旦被吸引走,当地留下的乡兵和藩部兵马,自然就只能唯那位范知州马首是瞻。

    “兀卒,您打算派谁去诈降?”野利遇乞问道。

    “当然是朕的太子宁令哥了!”元昊狂笑起来,看着野利遇乞:“怎么样,遇乞,朕的部署如何?”

    野利遇乞深深低头:“圣明不过兀卒!”

    但心中,却已经在泣血。

    野利遇乞知道,元昊是在试探他,看他是否忠诚。

    所以,他连片刻的犹豫和迟疑也没有。

    “哈哈哈……”元昊大笑着扶起野利遇乞:“朕知道你和太子都委屈,朕将来会补偿你们的……”

    “臣不敢!”野利遇乞连忙磕头:“兀卒能看得上臣和太子的妃子,这是臣和太子的荣幸!”

    在数年前,元昊的长子宁令哥大婚,娶得太子妃是没藏氏的女儿,相貌绝美,清纯动人。

    于是,在婚礼上,兀卒元昊一眼就相中了自己的儿媳妇,当场就不顾体统的代替了自己儿子大婚,将太子妃变成了皇妃。

    太子宁令哥能怎么办呢?

    只好忍泪献上自己的妻子,还得第二天乖乖的去叫母妃。

    但元昊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知道了没藏氏出美人的事情。

    于是,召集大臣们娶的没臧氏妻子,然后,他又知道了,野利遇乞的妻子貌美如花,便当场带回寝宫。

    好在,这种事情对党项人来说,虽然屈辱,但为了权力,也不是不能捏着鼻子接受。

    但问题在于,元昊的心思,没有人能猜到。

    哪怕野利家族忠心耿耿的服侍了他这么多年,野利遇乞兄弟也依然不能知道这位大白高国的兀卒下一秒的想法。

    只能是战战兢兢的小心伺候,忍耐着这位开国兀卒的种种暴虐,等待太子登基,苦尽甘来。

    “那就这样吧……”元昊大手一挥:“遇乞,你去告诉太子,说明朕需要他假装因为朕抢了他的女人,愤愤不平,从而联络宋朝的那个秦州知州范祥……”

    “诺!”野利遇乞兄弟深深俯首。

    看着野利兄弟消失在宫殿门外,元昊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养不熟的白眼狼!”他骂骂咧咧着:“朕迟早会将你们全部收拾了!”

    元昊知道,不管是宁令哥还是野利家的人,都在等着他死,都在忍耐着他。

    看上去似乎是很不错。

    但,他是谁?

    他可是元昊!

    连母亲、舅舅、外祖也能闭着眼睛全部杀掉,连亲生的儿子、女儿也能亲手勒死的人。

    反对他,哪怕只是在心里,即使只是想想,都是罪不可赦!

    “兀卒……”在元昊骂骂咧咧的时候,一个党项贵族来到他面前,跪下来,拜道:“您召见我吗?伟大的兀卒!”

    “讹宠你来的正好!”元昊看到这个人,马上就笑了起来:“刚刚碰到野利家的兄弟了吧?”

    “嗯……”

    “这些混账东西,吃干饭长大的废物,朕让旺荣去辽国,结果就给了朕这么一个结果!”

    “讹宠,你不会让朕失望的对吧?”

    来人立刻跪下来,磕头道:“兀卒放心,没臧家族永远是您的狗,您的鹰,您的牛羊……”

    “很好!”元昊点点头:“那么宋朝的事情,可查清楚了?”

    “回禀兀卒,都查清楚了……”没臧讹宠谄媚着道:“我派了许多探子,乔装打扮,混入宋朝的城市里,拿到了邸报,也询问了许多商贾……”

    “那情况到底是怎样?”元昊问道。

    自从二月末,元昊从六盘山撤军后,就不断有流言从宋境传入西夏,许多人言之凿凿,元昊杀掉的张元吴昊,根本就不是宋朝的细作、探子。

    更有人说,是汴京的宋朝皇嗣,略施手段,就让元昊杀了自己的智囊。

    这个事情,对元昊的威信打击非常大。

    许多贵族都因此开始怀疑起兀卒的英明神武来。

    兼之,宋庭联手吐蕃、回鹘封锁元昊的经济贸易,导致国内物价飞涨,民怨沸腾。

    于是,有孩子开始传唱起一首名为‘十不如’的歌谣,对元昊讽刺至极。

    这让大白高国的兀卒怒不可遏,出动铁鹞子到处捕杀那些敢传唱的人,哪怕是孩子,发现了也丢进黄河里去。

    “臣已经查明了,此事,乃是宋庭奸计,欲以此打击兀卒的威望……”没臧讹宠笑着说道:“那张元吴昊,确实乃是宋庭探子,这是臣重金收买的宋朝经略夏竦的管家亲口告诉臣的人的……”

    “朕就知道是这样!”元昊高兴的说道。

    伟大兀卒怎么可能犯错呢?

    绝对不可能的!

    于是他当即下令:“讹宠,你去传朕的命令,往后再有敢传此类谣言者,杀无赦!”

    “诺!”没臧讹宠立刻磕头再拜。

第一百二十五章 唐王爷爷(1)

    十一月,西北地区的早晨,霜冻很厉害,晨雾弥漫,气温寒冷。但在这个晨雾弥漫的早晨,通向秦州的官道上,却走来一支高唱战歌的队伍。

    “青海长云暗雪山,日暮云沙古战场,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数百年前,王昌龄的从军行,再次唱响在古老的渭河沿岸。

    熟悉的腔调,立刻引来无数人侧目。

    于是,当晨雾渐渐散去后,人们看到了一支身穿红色战袍,着以皮甲,背上背着一个行囊,行囊满满当当,装的严严实实,腰间配着一把长刀的古怪队伍,沿着渭河畔的官道,一路向南。

    说他们古怪,是因为这支队伍的着装,出奇的统一、标准。

    这在大宋,可真的很少见的。

    除了汴京城里的上四军外,恐怕没有几支部队能做到这个标准。

    至于在这西北沿边,能做到这一点的,便是种世衡的部队,怕也没有这个资本。

    更让人看着古怪的,还有他们的精神状态。

    众所周知的一个事情是——大宋的军队,除了发饷的时候以外,普遍的士气低落。

    尤其是那些奉命开拔去外地驻屯或者换防的军队,那士气简直是跌落到谷底的。

    然而,这支队伍,却一路行军,一路高唱着唐代的军歌与塞下诗,士气高昂,军容鼎盛。

    上千人的部队,行动一致,队形完整。

    这让人难免想起了数十年前,驻守在秦州的大宋名将曹玮曹公在时的情况。

    以至于,有老人看到这个情况,几乎惊呼出声:“难道官家派曹侍中回来了?”

    曹玮戍边时,大宋西北稳如泰山。

    不管是吐蕃人也好,党项人也罢,都乖乖的听从大宋的号令,对大宋边民不敢有丝毫侵犯。

    哪像现在,兵凶战危,烽火连天。

    于是,人们纷纷从家里走出来,聚集到道路旁,围观着那从远处走来的队伍。

    他们看到了两面仪仗。

    有识字的人,当即念了起来:“皇宋天章阁侍制、钦命秦凤路马步军都总管高……”

    “皇宋皇城使、掷弹军指挥使,知春坊事、钦命秦州都钤辖刘……”

    “原来是汴京来的老爷啊……”有人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调侃与无奈,谁不知道,汴京来的老爷兵,除了样子好看,其他的一无是处呢?

    就在这些人调侃的时候,那支队伍,也从远处,走到了面前。

    只是刹那间,所有的调侃消失了。

    因为,每一个人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这支队伍的军容与精神状态。

    魁梧的身材,恍如巨人一般,最矮的士兵,恐怕也有六尺以上。

    身上穿着的皮甲,被擦的干干净净,脚下的军靴上虽然沾着泥土,但一丝褶皱也没有。

    背后的红色战袍,鲜艳而夺目。

    这些士兵的步调,近乎一致,于是,每一步踏出,前后都是严丝合缝。

    更紧要的是,他们完全无视了周围百姓的种种眼神。

    仿佛没有人存在一样,高唱着他们的战歌,踏步向前。

    整个过程,没有一个士兵,偏离队伍,更没有一个人会因为外界而分神。

    这根本不禁军!

    大宋禁军的军纪,什么时候这么好过?

    无数人疑问着。

    须知,这年月,兵匪是一家。

    特别是那些从外地调来驻防的军队的军纪,简直是无法直视的。

    纵然是在沿边,以军纪严明著称的种世衡所部,换防的时候,也难免出现强抢民女,劫掠商贾财货的事情。

    但现在,却来了一支,视外人于无物,军纪严明,而且看上去似乎精悍无比的部队。

    “难道是上四军?”有些见识比较多的人疑问着。

    恰在此时,附近的几个藩部豪强听到风声,也带着部曲,赶来围观、打探。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秦州地区,自唐末以来,就是藩汉杂居之所。

    甚至,一度此地藩部的人数,远远多于汉人。

    而这些藩部,什么人都有。

    既有吐蕃人,也有党项人,更有羌人。

    这些人和他们青唐、银夏的亲戚相比,除了汉化程度很高外,没有其他区别。

    宋庭也很依赖这些熟谙弓马,善于征战的藩部,经常抽调他们的部曲参与战争。

    自然,这些藩部豪强,都是知兵的。

    “有古怪!”一个四十多岁的藩部豪强,骑在马上,远远的看着那支队伍,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是的……很古怪……”另一个豪强在旁边轻声道:“大宋官军,从未有过这样的部队……”

    “照理来说,这样的官军,起码应该人人有马……”

    大宋缺马,但这只是相对全国而言。

    在沿边这里,大宋官家精锐的骑兵很多。

    泾原路的任福、葛怀敏、赵询,环庆路的种世衡、狄青,这些有名的官军大将麾下,都有一支精锐的骑兵。

    而他们眼前的队伍,从单兵素质和整体气势、精神面貌来说,都远胜沿边的所谓精锐。

    讲道理,他们应该是最好的骑兵兵源。

    然而,这支部队却在步行。

    更奇怪的是,一般的官军若是步军,如此精锐的军队,应该人人都是神射手。

    但他们却没有背弓挟弩。

    反倒是在背上背着一个古怪的行囊。

    “皇宋皇城使、掷弹军指挥使,知春坊事刘……”一个年轻人远眺着仪仗,念出这个古怪的头衔,他是藩部里的读书人,立志要考中进士,所以,对大宋的官制有过研究,念着这个头衔,他忽然尖叫起来:“知春坊……知春坊……是唐王爷爷座下的大将来了!”

    轰!

    所有藩部的人都炸开了。

    “你说什么?”

    “春坊,是大宋太子的居所,如今大宋未立太子,能居春坊的除了那位药师王菩萨亲授无上圣法的皇嗣唐王爷爷,还能有谁?”年轻人激动的道:“我早就听说,唐王爷爷身边有大臣姓刘,乃是从前的荣国公之子。允文允武,忠心耿耿……”

    “如今,仪仗牌匾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皇宋皇城使、掷弹军指挥使、钦命秦州都钤辖刘……”

    “除了那位唐王爷爷座下大将,还能是谁?”

    于是,所有藩部豪强浑身战栗,之前的一切不解与疑问,此刻都有了答案——这些兵士,定是唐王爷爷亲手调教的精锐,护法卫道的金刚罗汉!

    唐王爷爷,得药师王菩萨授无上圣法,庇佑万民,种痘解难的故事,如今已在这沿边四路的藩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就连青唐的吐蕃赞普,都亲自将自己的世子,送去唐王爷爷座下听讲、教导。

    这个事情,哪里还能有假?

    要知道,赞普可是佛子啊,在世的活佛。

    这等人物,都要心甘情愿,战战兢兢,虔诚不已的遣使叩拜,并送子听教。

    这说明了什么?已是毋庸置疑。

    于是,这些虔信佛教的藩部豪强,立刻毕恭毕敬的带着部曲,迎上那支队伍,接着人人都恭恭敬敬的跪到道路旁,口称:“草民外臣,恭问唐王爷爷圣躬……”

    甚至还有人在路边焚香祷告,念念有词。

    而这些藩部豪强的动作,立刻引来了其他百姓的关注。

    百姓们一打探,也都惊呆了。

    “唐王爷爷?唐王爷爷!”

    于是,唐王爷爷派大臣来秦州来了的消息,立刻不胫而走,不过半天,整个秦州上下都知道了。

    当这支队伍在当天下午,抵达秦州城外围的时候。

    整个秦州的商贾、百姓和附近的农民,都拖家带口,在城门口等候了。

    里里外外,人山人海。

    高若讷与刘永年看到这个情况,都有些不知所措。

第一百二十六章 唐王爷爷(2)

    作为进士,而且是甲科进士,更当过台谏官,自认为见多识广的高若讷,如今整个人已经傻掉了。“吾有这么受欢迎?”

    望着眼前的人山人海,高若讷扪心自问。

    他当然也做过地方官,自认为算是个清官,最起码没有贪过小老百姓的那点钱,甚至,他在当商河县县令的时候,曾经将国家分给他的职田无偿租佃给了当地的贫民耕作。

    自己一粒米也没有要。

    因为他志向远大,不想因为钱的事情,弄脏了双手。

    但是,那已经是起码十年前的事情了。

    自从从商河知县任上,调回汴京,任为监察御史后,他就一直在中枢担任清贵的左选文官。

    从知谏院做到了权判尚书刑部,已经跻身两制大臣了。

    要不是因为范希文的压力,他根本不会转武臣。

    于是,素来自信的高若讷,生平第一次不自信起来,他对在身边同样骑着马的刘永年道:“君锡贤弟,您曾经担任过永兴军总管……”

    “这些百姓是不是因为您的名声来的?”

    永兴军就是陕西路的京兆府的辖区,数年前,刘永年在手刃了陕州巨盗郭邈山集团后,就被提拔为永兴军总管,实际担任京兆府的军事长官。

    “不太可能……”刘永年摇摇头,他是外戚,在地方上任职是很短暂的,更何况,当年他担任永兴军总管的时候,才十八岁,根本没有建立威信的时间和能力。

    两人于是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

    就在这时,前方乌泱泱的民众,忽地哗啦一声,全体跪下来,高呼:“草民等见过大帅、钤辖……”

    高若讷与刘永年连忙上前,慌慌张张的还礼:“不敢,不敢,实在不敢当父老厚爱啊……”

    但他们的话还没说完,前方的秦州父老们就已经问了起来:“大帅,大帅,唐王爷爷可有话叫大帅带给俺们啊?”

    更有甚者,有人大声问道:“高大帅,唐王爷爷的种痘圣法,您可有带来?”

    于是,高若讷和刘永年瞬间明白了。

    这秦州父老,压根就不是冲着他们两个来的。

    人家是因为听说了自己两个是唐王之臣,所以才来此迎接。

    这让他们在松了一口气之余,也难免心中有些吃味。

    但好在,他们都是官场的老油条了,立刻就调整了过来。

    高若讷拱手道:“不敢瞒父老,唐王殿下临行前,确曾吩咐我等大臣,务必向秦州父老问好、致敬……殿下说了,父老如水,臣等如鱼,我等上下,当与秦州父老,共建鱼水之情……”

    刘永年也点头道:“高总管所言极是……”

    于是,人群立刻欢呼起来:“唐王爷爷仁德!唐王爷爷仁德!”

    直到此刻,刘永年终于明白了,唐王殿下为何对掷弹军的士兵招募要求如此严苛,对其军纪要求如此严格了。

    他和掷弹军上下,代表的就是大宋皇嗣的脸面和对外形象。

    若不严苛军纪,严肃纪律,这出征在外,若是一点瑕疵,那就是给皇嗣招黑添堵,有污圣躬。

    而一旦出现那样的事情,他刘永年就算死十次也无法弥补。

    于是,刘永年在心中下定决心,驻屯秦州期间,一定要严格执行唐王殿下的所有条贯。

    掷弹军要做到饿死不掠夺,冻死不拆屋。

    要像殿下的交代一样,与百姓父老,打成一片,建立军民鱼水之情。

    而这对掷弹军来说,没有什么困难。

    因为掷弹军的待遇非常好,甚至好到了让外人羡慕的地步。

    他带来秦州的这两个指挥,都是从三衙禁军中优中选优招募而来的。

    此番出征,更是有着名为出征津贴的补贴。

    下等健勇,每个月也能拿到额外的一贯津贴,一石精米的补贴。

    中等健勇则可以拿到一千五百钱,一匹布,一石精米,三斤鱼干的补贴。

    至于上等健勇,则是额外有两贯钱,两石精米,五斤鱼干。

    这些东西,都会按月定时准时和军饷一起发到每一个士兵指定的家眷手中。

    而且,是由唐王殿下亲自监督,由甘昭吉执行。

    一个铜钱,一粒米都不会误发、漏发、扣发。

    超强的待遇和丰厚的军饷,让掷弹军成为了超越上四军的贵族部队。

    自然是士气高涨,训练刻苦,无人偷懒,纪律严明,人人都想着向上爬——掷弹军的上升通道是顺畅的。

    不仅仅每个月每一个士兵,都可以通过考核,从下等健勇升为中等、上等健勇。

    甚至还可以通过军功或者考试,升为士官。

    ……………………

    “宋庭皇嗣的大臣……”人群里,几个商贾模样的人,远远的看着高若讷和刘永年,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开始对照起来。

    “高若讷,刘永年……”

    “找到了……”

    “高若讷是宋庭的两制大臣,权判尚书刑部……嗯?他怎么成武臣了?”

    “刘永年是刘从德的儿子……外戚啊……”

    “但,所谓的掷弹军是什么?”这些人的眼睛,打量着那些正在入城的宋军队伍。

    “最多一千多人,也就两三个指挥……”

    “宋庭特意派这样一支部队来秦州……”

    “意欲何为呢?”

    他们陷入了沉思之中。

    “马上将此事报告兀卒!”一个看上去是首领的人道:“宋庭不至于无的放矢,也不会做那种虚张声势的事情……”

    这是事实,也是党项人和宋庭打交道许多年来的共识。

    宋朝的高层,在党项人眼里,就是天真无邪的淳朴少年。

    经常,他们只需略施小计,就能哄骗那些饱读诗书的宋朝大臣信以为真。

    甚至就算被他们卖了,还帮着他们数钱。

    也就是当年的铁壁相公李士彬以及现在在清涧城的种世衡,狡诈狡猾,常常反过来利用党项人对宋朝大臣的信任,欺骗他们的感情,玷污他们的纯真,实在是可恨至极!

    好在,这么多年,也就出了一个李士彬,一个种世衡。

    其他人,都是很有诚信,很有信誉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藩部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十一月庚申(十四)。此时,距离高若讷和刘永年,入驻秦州,已经过去了四天。

    但秦州城的热闹与喧哗,却一丝未退。

    几乎整个秦州的藩部豪强们,都已经入城了。

    这些平素在外面,骄横不已,无法无天的豪族首领们,在这秦州城乖的和宝宝一样听话。

    就算是秦州当地的土霸王,曾经连知州面子也不肯给的大石部族的头领木横,现在也和小学生一样听话。

    “高大帅,高大帅……”五大三粗的汉子,平日里就算是被人在身上砍了一刀,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此刻却和部族里的奴隶一样,谄媚的凑到高若讷身前:“大帅,额听说,唐王爷爷下了恩典,要给咱秦州的父老种痘……”

    “是有这个事情……”高若讷笑着道:“唐王殿下派来的医官,很快就能到秦州……”

    “等他们一到,这种痘就会开始……”

    “木头领放心,唐王殿下的恩典,头领也一样能有……”

    “大帅是唐王爷爷身边的人,您说的话,额当然信得过……”木横小心翼翼的低着头:“只是,额想求大帅一个事情,种痘的时候,大帅能不能赐下唐王爷爷用过的物件,给额的小崽子们庇佑庇佑……”

    “若能得到这个恩典,额的部族,往后定然听从大帅的征调……”

    类似这样的话,高若讷这几日,已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所以,他微笑着道:“头领放心,唐王殿下临行前,曾经赐给本官一柄宝剑,到时候,本官亲自持剑,替头领的子侄护法!”

    木横听完,立刻就跪下来磕头谢恩:“唐王爷爷恩典,额永世不忘!”

    “往后,但凡用得到额的地方,只要大帅一个招呼,额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定然赶来!”

    藩部的人,素来都是这样。

    有恩必偿,有仇必报!

    “头领言重了……”高若讷扶起木横,对他道:“眼下,倒还真有事情,需要劳烦头领帮忙……”

    “大帅请吩咐!”木横立刻就拍着胸膛说道:“只要额能做到的,就算是死,额也一定不负大帅所托……”

    “没那么严重……”高若讷笑着道:“是这样的……”

    “本官陛辞前,曾去春坊拜见唐王殿下……”

    “殿下交给了本官两个任务……”

    木横听到这里,马上就跪下来,问道:“唐王爷爷有什么吩咐?”神色已经是虔诚到像膜拜佛像。

    “殿下听说,太宗的时候,温恭肃曾知秦州……”

    “恭肃爷爷!”木横听着,马上就道:“那是个好官啊,额家里现在都还有供奉恭肃爷爷的神主牌呢!”

    在这秦州地区,有两个汉人官员的声望,比这些藩部本身民族史上的英雄还要大。

    这两个人,一个叫温仲舒,因其谥恭肃而被秦州人尊称为‘恭肃爷爷’,另外一个就是已故的大宋名将,曾在秦州戍边十余年的曹玮。

    其中,温仲舒的影响比曹玮更大。

    那个数十年前,被贬到秦州的大宋文官,是秦州本地,从混乱无序走向有序、繁荣的关键。

    在他之前,秦州的藩汉部族已经互相砍了上百年。

    这里所有的文明、秩序与组织,都已经被仇恨与野蛮取代。

    哪怕是秦州城,也不是安全的。

    当时,便是沙洲、瓜州,都比秦州安全。

    但温仲舒在他有限的任期里,改变了这一切。

    他拖着年迈的身体,不顾疾病,深入山川与峡谷,一个部族一个部族的找上门去,劝说诸部走下山区,放下武器,拿起锄头。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那他就不是上门劝说了。

    而是带着大宋禁军来讲道理了。

    于是,一面说之以礼,一面晓之以道。

    短短两年,秦州藩部,全都被他游说说服,走下山川,走出峡谷,来到平原。

    然后温仲舒,传授他们中原耕作技术,给他们种子、耕牛,教他们建立屋舍。

    秦州迅速的恢复了秩序,文明重回这片古老的渭南之地。

    短短数十年,秦州就从蛮荒、边鄙之地,变成了大宋沿边最富裕、最繁荣的军州。

    旧日在山林之中,衣衫褴褛,连肚子都吃不饱的苦哈哈们,如今已是牛羊成群,腰缠万贯的大豪族。

    饮水思源,秦州藩部自然对那位曾经的知州,无限仰慕与崇拜,甚至奉如神明一样的祭祀。

    “是啊……”高若讷笑眯眯的道:“所以,唐王殿下交给本官的这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在秦州,为温恭肃立碑建寺纪念……”

    “为此,唐王殿下,特地拨给了本官五万贯,作为立碑建寺的经费……”

    “只是,本官以为,既然要建寺立碑,不如尽量建大……”

    “所以,本官希望,各部,特别是像大石部这样的大部,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木横听着,立刻就拜道:“启禀大帅,若大帅要为恭肃爷爷立碑建寺,额的大石部愿意奉献两千贯,此外还愿出壮丁两百人,供大帅差遣!”

    建寺庙这种事情,藩部是最喜欢的了。

    因为,有了寺庙,就意味着有和尚,而和尚可以为部族上下祈福、诵经、**。

    是藩部最重要的精神寄托来源。

    只要是建寺庙的事情,这些藩部,别无二话。

    更何况是给他们仰慕和崇拜的恭肃爷爷建寺庙?

    那更是没话说!

    “善!”高若讷笑着扶起木横,心中对唐王殿下的敬畏,又深了一些——远在汴京的唐王,就已经对数千里外的秦州藩部的性子,了如指掌,洞若观火,真不愧幼年圣王!

    “此外,唐王殿下听说秦州本地,荒地颇多……”高若讷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包种子,递给木横,道:“所以,殿下特地命人,找来此物,希望本官将此物赐给诸部……”

    “叫诸部头领,开垦荒地,种植此物,收获之日,唐王会亲自遣人来此收购……绝不会让各部头领吃亏……”

    木横听着,立刻受宠若惊的磕头:“唐王爷爷恩典,唐王爷爷恩典!”

    高若讷则在心中长出一口气,到木横为止,这秦州大小藩部,基本都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

    接下来,自然是按照唐王的要求,认真推进这两个事情。

第一百二十八章 西贼(1)

    数日之后,一支车队,抵达秦州,数十名穿着青衣,戴着璞头帽的年轻人,从一辆辆马车上走了下来。他们背着一个个木箱子,手上戴着皮革制成的手套。

    年轻而稚嫩的脸上,满满的好奇与兴奋。

    直到,几个中年男子,从马车上走下来,他们立刻就肃静起来,排着队,对着那几个男子躬身行礼:“老师好!”

    “嗯……”这几个男子神色淡然的点点头,领头的一人道:“尔等这一路也都辛苦了,先随我等去州衙官府,去见刘春坊,今天先安顿下来,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开始,尔等就要给这秦州十余万父老种痘了!”

    “弟子等谨遵老师之命!”所有年轻人全体躬身再拜,态度无比恭敬。

    因为他们是学徒。

    太医局的学徒!

    自二月末,唐王得传种痘之法后,太医局的种痘大业就蒸蒸日上,更是日进斗金。

    只是,一个问题随之而来——太医局的人手不够了。

    于是,翰林医官使、提举太医局许希上书官家,恳请官家嘉以大德,准许翰林医官院招募诸禁军战殁遗孤,充为太医学徒,以七年为期,授其以医术,教其以药理,七年学成,经过考核,便录为太医官。

    官家欣然同意,于是于四月中旬下诏,命太医局设立太医学徒,准太医局从禁军战殁死事之后招募年纪在十八岁以下的男子为太医学徒。

    又接受唐王的建议,在太医局下,设立惠民药剂局。

    专门从事炮制、炼制药材和生产、储备各种廉价实用的简单药剂、药丸,以卖与贫民或备为军用。

    于是,惠民药剂局,也开始招募大量药剂学徒。

    而因为种痘法之故,太医局的收入大增,兜里有钱,自然养得起大批的学徒。

    仅仅是五月、六月,两个月,太医局就从禁中战殁死事者遗孤里,选拔和招募了两千多人,充为太医学徒和药剂学徒。

    这些年轻人,就是第一批被选拔录用的太医学徒。

    他们已经跟随自己的老师差不多半年,耳提面授之下,基本也都粗通医理,其中佼佼者,甚至已经能读医书了。

    至于种痘术,更是都已经能熟练掌握。

    此来秦州,种痘就主要是他们来做。

    至于带他们来的那几位太医,则肩负着在秦州建立医馆和惠民药剂局的使命。

    ………………

    太医们到来的时候。

    高若讷和刘永年,正在秦州城外的一处山上,勘察着寺庙的选址。

    听说太医们来了,高若讷和刘永年非常开心。

    而陪同他们的藩部头人与秦州本地的豪族士绅们更加开心。

    于是,纷纷提高了捐献钱财的数量,最多的一户人家,甚至当场认捐了一万贯。

    高若讷非常开心,就要带着众人下山回城。

    这时,秦州知州范祥却带着人,匆匆忙忙的赶来。

    “范知州,您怎么来了?”高若讷笑着迎上前去问道。

    “高大帅,刘钤辖……”范祥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以及他们身后的秦州藩部头人与本地的豪族士绅们,从怀中取出一份帖子,递给高若讷,道:“这是陕西经略夏公刚刚命人送来的军情通报……”

    高若讷闻言,神色严肃的接过那份帖子,然后打开一看,立刻,高若讷的神色就变了。

    “怎么?”刘永年见状,立刻就问道:“可是有军情?”

    “嗯!”高若讷郑重的将帖子交给刘永年:“西贼要入寇了!”

    刘永年接过帖子,仔细一看,也倒吸了一口气凉气。

    只见帖子上写道:陕西经略司通报诸路:经报,本月乙卯(初四),西贼大将野利遇乞,已率兵至天都山,自其兴庆府、西平府,至天都山间,车马如龙,粮草辐辏,本司判断,西贼将有大举入寇之势,各路军州,务当收紧兵力,召集乡兵,随时候命!

    此报:陕西经略司、沿边安抚使,夏竦。

    陕西经略司,通判尹洙。

    陕西经略安抚副使:范仲淹韩琦

    陕西转运使:庞籍。

    一个个鲜红的官印,证明了官报的可靠性。

    而在高若讷与刘永年身后的藩部头人和本地豪强,都已经被吓得紧张了起来。

    毕竟,元昊的凶残与暴虐,人尽皆知!

    那个疯子,一旦打进来,那可不仅仅抢钱,他还抢人。

    而且是不分汉人、藩部,一视同仁!

    即使是党项人,一旦落到元昊手里,也没几个能有好下场。

    这种事情可不仅仅是传说、传闻,元昊的骑兵,曾多次越境,袭扰秦凤路,攻破了数个大宋军寨,然后将附近的无论汉、藩之人,统统虐杀。

    即使投降的人,也被他们折磨致死。

    对那个疯子来说,杀戮就是最好的统治与威慑方法。

    若其大军指向秦凤路……

    众人已经有些战栗了。

    只有刘永年,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他咧着嘴,呵呵的笑了起来:“元昊若是来秦州就好了……”

    他舔着嘴唇,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眼中仿佛看到了数以万计的西夏兵马,被他炸的人仰马翻,狼哭鬼嚎一般四处奔走的场景。

    其他人见了,都和看到疯子一样。

    知州范祥更是道:“刘钤辖,可千万莫说这种话……”

    “西贼若寇我秦州,秦州父老恐怕……”

    “范知州放心!”刘永年满脸自信的道:“西贼旦来,吾便叫他有来无回!”

    “掷弹军上下一千健勇,必叫那西贼知道何为大宋王师,上国天兵!”

    这莫名的自信,让刘永年身后众人,都莫名有了些安心的感觉。

    毕竟,这位刘钤辖可是唐王爷爷身边大臣,更是大宋官家的外戚。

    许多人都觉得,既然唐王爷爷敢派自己身边的大臣来这秦州,那自然有所准备。

    说不定,那一千掷弹军,真的藏着什么秘密?

    或许,他们已经被唐王爷爷加持了无上佛法,必要时便可化身金刚罗汉?

    知州范祥却皱起了眉头。

    那从汴京来的一千掷弹军,他去看过几次训练。

    每次都觉得莫名其妙——这些身材魁梧的士兵,每天训练的主要内容,居然是站在校场里,拿着一个个长柄状的铁铸物体丢来丢去。

    他也曾察看过那些铁铸物体,都是实心的……

    范祥想不清楚,这么做有什么用?

    难道,他们准备拿着那些铁疙瘩砸死敌人?

    就算能,又能砸死几个呢?

    “还是得靠本官练出来的乡兵啊!”范祥在心里想着。

    从三月官家下诏,命沿边各路招募弓箭手后,范祥在这秦州,招募了三千户边民、藩人,充为弓箭手,如今已经初步练出了三千敢战之士,加上秦州本地的禁军和厢军,他手底下现在有两三万的军队,可战之兵有差不多一万。

    元昊若入寇秦州,凭借这支力量以及藩部的力量,足可依托秦州坚固的城墙,将元昊的军队拖在秦州城下,只待援军赶到,就是中心开花!

    须知,范祥虽然是进士文官,但他和范仲淹一样,都是乙科进士。

    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做到一州知州,靠的不是别的,是战争带来的机遇。

    现在环庆路和泾原路前线的两座重要要塞刘蟠堡和定川寨,就是范祥修筑起来。

    去年,三川口之战后,元昊意图侵袭大宋边地,就是被他这个时任镇戎军通判的文官给打了回去的。

    因为这个功劳,所以他才能顺利转为京官,更被除授为秦州知州,本官直升到从七品的户部员外郎。

    所以,范祥是骄傲的。

    骄傲到高若讷和刘永年来到秦州后,他都拒绝和这两人私下来往。

    因为,在范祥眼里,高若讷是佞幸小人,而刘永年则是裙带外戚。

    君子不屑与之有交情!

第一百二十九章 西贼(2)

    天都山,元昊攻宋的前进基地。亦是如今,这位大白高国的兀卒的宫帐所在。

    此刻,这位大白高国的兀卒,正站在一副地图前,看着自己此行确定的目标与猎物——宋庭沿边最肥的一个州——秦州的治所成纪县所在的地方。

    “秦州南扼巴蜀,西控青唐银夏,若能下之,必可破宋庭、吐蕃之联盟!”元昊的战略意识还是很强的,至少在党项人里他是鹤立鸡群的那种人,几乎有着远超他所在的民族所能具备的眼界与见识,特别是对地缘正治、军事方面,元昊的战略意识,即使是在当代的地球,也没有几个人能比的上,他微微注视着自己面前那张模糊、粗糙,仅有一些山川河流与城市名字的地图,他的脑子里却出现了比眼前地图更加立体、形象的山川河流、道路城寨:“更可反过来,将青唐吐蕃与宋庭隔离,迫使角厮罗称臣!”

    “还能威胁宋庭巴蜀的安全,向下俯视其渭南平原!”

    好处这么多,那么为什么之前,元昊一直不选此地为突破口,宁愿去泾原路、环庆路和宋庭的主力硬碰硬呢?

    “可惜……”元昊深深的叹了口气:“秦州地势开阔,而且地处泾原路之后,若孤军深入,难免为宋庭泾原路而来的军队,断归途之路……”

    这是秦州的地理决定的。

    这个千年前,飞将军李广的故乡,在千年前就已适宜畜牧闻名,千年后依然是宋庭最重要的牧场。

    开阔的地势,尤其适合宋庭的大兵团作战,不利于元昊手下小而精的部队展开。

    而且,想要从西北,攻入秦州,自古以来,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从秦州东部的仪州西南方向,自东向西,攻击宋庭在当地的重镇落水城,只有拿下落水城,才能打开通向秦州的钥匙。

    另外一条路,则是旧年吐蕃人入寇的老路,从秦州以西的石门峡,走三都口,经安远寨、伏羌寨,攻击至秦州城下。

    而元昊只要还有理智,就绝对不会选这条旧年吐蕃人入寇的老路。

    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地势险要,堡垒众多,布防严密。

    更因为,如今在这个方向的上方,居高临下存在着的是那位青唐吐蕃赞普。

    角厮罗只要有机会,就绝不会放过在元昊背后插一刀的可能性。

    所以,元昊事实上只能从仪州西南攻击前进,并啃下落水城,然后快速南下至成纪,赶在宋庭主力反应过来前,攻破成纪,带走俘虏和劫掠的财货。

    若无人在侧翼牵制,哪怕一切顺利,元昊也最多只有十天的时间。

    “所以……”元昊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大将野利荣仁:“荣仁,你必须给朕在泾原路,将宋庭的葛怀敏、任福,拖住起码十天!”

    “还有遇乞,你从侧翼攻击麟州的军队,必须将宋庭环庆路以及永兴军的部队,给拖在麟州至少二十天!”

    野利家的两兄弟听了,立刻就磕头拜道:“兀卒,您放心,臣等就是死,也不会令宋庭一个兵南下支援秦州!”

    “很好!”元昊的眼神,从这两兄弟身上掠过,最终停留在他的亲信心腹杨守素身上:“杨令吏,荣仁和遇乞的辎重补给,就交给卿负责了……”

    “卿要务必保证,不能让大军有半点短缺物资的可能!”

    如今,宋庭已经是坚壁清野,将其沿边前线,寨堡防线以外的土地和村落全部化为灰烬。

    元昊大军再也不能和过去一样,靠着以战养战来维持作战。

    恰恰相反,他们还必须去面对那些坚固的宋朝边呰寨城,还得忍受那些被宋庭财帛所诱的藩部的骚扰。

    处境大大不妙,每次出击,都必须预备粮草。

    这对元昊的大白高国本就薄弱的财政,无疑是雪上加霜。

    但,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搜刮国中的财富与粮食,来维持元昊大军的行动。

    而这自然又引发了无数人的不满。

    得亏元昊这些年来靠着屠杀与暴虐统治,打下来坚固的统治基础,不然,现在他恐怕已经无力进攻,不得不回头去镇压各部叛乱了。

    “兀卒放心,臣愿立下军令状,若两位野利大王的军队,有短缺一粒米,请兀卒取臣头以谢天下!”杨守素马上跪下来保证。

    他虽然是汉人,但因为出生和成长,都在元昊的治下,而且已经父子祖孙给元昊家效命三代人了。

    所以,在杨守素心里,元昊才是他的主君和效忠对象。

    汴京城里的赵官家,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善!”元昊高兴的说道:“如此,朕就可以放心率领大军南下,攻略秦陇了!”

    “陛下……”此时,一直在旁没有怎么说话的另一位元昊正权里的大臣,野利仁荣轻声道:“臣听探子报告,宋庭派了一个新的秦凤路马步军都总管和新的秦州钤辖,秦州城里也多了一支号称‘掷弹军’的禁军……”

    “嗯……”比起野利兄弟,元昊对这个同样姓野利的大臣就温柔许多了,因为,野利仁荣是文臣,不掌兵的那种,而且,如今大白高国的番文就是这个姓野利的大臣为首制定和创造出来的。

    自然,态度就不一样了。

    甚至还有些礼贤下士的味道。

    “谟宁令想说什么?”元昊问道。

    “臣以为,陛下应该小心一些……”

    “毕竟,臣听说,那位姓高的秦凤路马步军都总管和姓刘的钤辖,来头皆是不小……”

    “朕知道……”元昊点点头:“一个是文官转的武臣……”

    “一个是外戚……”

    元昊家族与宋庭大臣打了上百年交道,在他们的印象里,宋朝有两种人很难缠。

    一种是文官转的武臣,清涧城的种世衡就是这样的硬骨头。

    他们手腕强大又知兵知战没有其他文臣的幼稚与天真,也没有那些武臣的大胆和贪功,是最为难缠的一种对手。

    另外一个就是外戚了。

    当年,曾坐镇秦州,镇压了整个西北十几年的宋朝大将曹玮就是这样的人物。

    “不过……”元昊狞笑着:“此辈小儿,在朕面前,又算的了什么呢?”

    “就算是曹玮复生,朕也要拧下他的脑袋!”

    “何况,两个黄口小儿,乳臭未干的家伙!”

    “兀卒神武!”在一旁伺候着的没臧讹宠当即就谄媚的拍起了马屁:“以兀卒的神武英明,区区两个宋臣,手到擒来而已!”

    元昊听着,非常高兴,大为满意。

    “可是……”

    野利仁荣叹了口气,上前道:“臣听说,这两人的来头,颇为不小……”

    “朕知道……”元昊冷笑着:“宋朝那个皇嗣的大臣嘛……”

    “听说,他们还带来了种痘法,要在秦州种痘,借此拉拢秦州上下的藩部……”

    “但是……”

    “这又有何惧呢?”元昊狞笑着:“宋朝人就是喜欢吹嘘……”

    “当年刘平如何?吹的好像举世无敌,可最终还不是被朕抓回了兴庆府,当着大家伙的面给剁成了肉泥吗?”

    “朕倒是很好奇……”

    “要是那个姓高的和姓刘的,落到朕手里……”

    “他们的骨头会不会比那个刘平硬呢?”

    去年宋朝的刘平、石兴孙在三川口被他俘虏,带回兴庆府后诱降不成,于是,元昊便让人将这两个人在兴庆府的菜市场凌迟处死。

    那倒是两个硬骨头,被他的刽子手,活活的剐的干干净净,却一声求饶也没有。

    让元昊看的真的是兴奋不已。

    他就喜欢看到这样的硬骨头好汉子,在他面前流血而死!

第一百三十章 入寇(1)

    延州,大宋环庆路的核心与边防重地所在。随着一声鼓响,大宋陕西经略安抚副使、知延州范仲淹便走入了府衙都堂之内。

    “经略……”

    “大府……”

    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的环庆路的文武官员,立刻上前问好。

    从称呼就能将他们区分出来。

    若是称经略的,必是武将,而若是称大府的则必是文官。

    “诸公不必多礼!”范仲淹拱手道:“如今军情紧急,些许俗礼,也就不必再计较了!”

    范仲淹身材壮硕,看上去颇为高大,面容坚毅,双手甚至长满了老茧,两鬓也开始有些斑白之色。

    要是不知道的人,恐怕多半会以为,这是一个大宋赫赫有名的戍边武臣,而非曾经在汴京城里呼风唤雨,甚至敢和宰相掰手腕,与天子唱对台戏的谏官文臣清流。

    事实上,当代的清流文臣,没有丝毫他们后世徒子徒孙们的样子。

    大部分谏官,都是寒门出生。

    像范仲淹、余婧、富弼,都是苦哈哈,知道人情世故,也懂茶米油盐。

    特别是范仲淹,他小时候,父亲早亡,母亲改嫁给了同乡的朱文瀚,那时候他才两岁,不知世事,于是一度连名字都是叫朱说——直到后来,他中了进士,当了官,方才改回本姓,将老母接到身边侍奉。

    而在那之前,深感寄人篱下之耻的朱说,很久就离家出走,来到应天府,拜在了大儒戚同文门下读书。

    老师虽然给了他一张书桌和一个求学的机会。

    但,生活和一日三餐,却需要自己去挣。

    所以,这位大宋重臣的经历和生活,远比历史书上的三言两语,更加刺激和丰富。

    “西贼已经入寇!”范仲淹走到都堂上坐下来,对众人道:“昨日,清涧城方向就已经发现了西贼大队主力……”

    “故而,种崇班如今正在清涧城,严防贼寇破关侵扰!”

    所有人都是严肃以待。

    因为,这一次元昊入寇的规模,空前盛大。

    几乎能和去年,元昊大军侵袭环庆路相比了。

    仅仅是目前所能发现和探查到的元昊在横山的兵力,就起码有五万之巨!

    其中,甚至还有铁鹞子这样的元昊亲军。

    既然铁鹞子来了,那么元昊还会远吗?

    元昊若亲至,那么,这对整个环庆路,都是考验!

    须知,元昊用兵,素来疯狂、大胆,能人所不能!

    就像是三川口之役,其实就在延州城外数十里发生。

    元昊用的是标准的围点打援,以逸待劳,以消灭有生力量为主的战术。

    而刘平立功心切,骄傲轻敌,则是大败的主因。

    现在,元昊大军再次迫近,他会用什么战术?又会采取何等大胆的战略?

    没有人能知道。

    但大家都明白,一旦元昊开始进攻,必是狂风骤雨一般的猛烈攻击!

    “清涧城有种仲平,仲平治军素来用心,其部果敢,倒是不用忧虑太多……”范仲淹说道:“吾只担心一件事情……”

    “麟州!”

    麟州在延州东南,卡在环庆路与泾原路之间,是大宋沿边这两个军事重镇的联系节点,亦是自古以来三辅的屏障,自唐季以来,西北的敌人入寇,都必取麟州。

    麟州若失,不止环庆路与泾原路的铁壁封锁线将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

    更可怕的是,元昊的骑兵可以长驱直入,攻略大宋陕西腹地。

    而大宋边军主力都在前线,后方空虚至极,仅有京兆府的永兴军有三千兵力可用。

    但,永兴军的情况,谁不知晓?

    那三千兵额,如今究竟有几个是实兵呢?

    怕是一千人也未必有。

    故而,若给元昊的骑兵攻破了麟州,那么元昊就可以直趋京兆。

    到时候,哪怕只有一个西贼的骑兵,到了长安城下,整个陕西上下,恐怕人人都得考虑如何向汴京解释的问题了。

    “狄指挥!”范仲淹点将道:“指挥持我将令,速速引兵,移防至临真,协防麟州侧翼,不得有误!”

    “末将谨遵经略将令!”和往常一样戴着青铜面具的狄青,立刻起身领命:“使末将在,西贼必不能越临真而侵麟州!”

    临真县是延州的边陲,在延州东南一百五十里,与麟州只有一程(北宋军队一日的行军距离)之隔。

    此县汉为高奴,其境内有著名的库里川,地势平坦,最是适合骑兵穿过。

    故而,麟州的威胁,主要来自临真方向。

    欲守备麟州,则临真不能不防。

    换而言之,临真若失,则麟州也就无险可守。

    而狄青如今本官为正七品的东上閤门使,差遣除为延州指挥,实际上担任延州兵马钤辖,麾下四千敢战之士,足可屏卫临真——当然,若元昊全军来攻,还是不能坚守的。

    但那样的话,大宋环庆路和泾原路两路的数万大军就可以从左右包抄,把元昊留在沿边过年了。

    假如用一个狄青就可以换一个元昊。

    这买卖,范仲淹闭着眼睛都会做。

    将本路的防御事情交代下去,范仲淹就腾出手,关心起自己邻居韩琦的事情来。

    “郭节推……”范仲淹对自己的副手,延州节度判官郭爽道:“节推素与泾州韩稚圭交好,可待代本府去泾州走一遭……”

    “务必叮嘱韩稚圭,勿要轻信任福、葛怀敏的大言,切勿轻举妄动,只消稳守镇戎军及原州,将西贼挡在门外即可!”

    “千万不要出击!”

    泾原路是范仲淹最担心的地方。

    因为,那边都是被范仲淹从环庆路赶走的将领。

    特别是葛怀敏,这位曾经的环庆路兵马副总管,在范仲淹眼里就是一个手高眼低,偏偏还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人。

    范仲淹对其极为不满,于是便在一个月内弹劾了他十七次,终于将这个家伙赶走。

    但葛怀敏是官家身边的人,所以,他拍拍屁股,去了泾原路,就任泾原路兵马都总管——还升官了!

    而泾原路方向的大宋最高军政负责人韩琦韩稚圭,虽然做官是一把好手。

    但带兵打仗,真的让人为他捏一把汗。

    范仲淹也是没有办法,不得不冒着官场大忌,派自己身边和韩琦交好的郭爽去提醒一下——虽然这可能会让韩琦觉得他范仲淹不识好歹,但总好过,再次中了元昊的奸计,和刘平一样兵败。

第一百三十一节 入寇(2)

    泾原路和环庆路相距并不算太远。特别是治所渭州,与环庆路的治所延州,只有几程距离。

    所以,很方便这两个大宋沿边重镇的守臣打嘴炮。

    像是去年,为了攻守,韩琦、夏竦、范仲淹,就隔空打了两个多月嘴炮。

    那时,陕西经略安抚判官尹洙,只能当个跑腿的,替这三位重臣,充当邮差和说客,从渭州跑到延州,又从延州跑回渭州,有时候一个月就要来回七八趟。

    所以,郭爽骑快马,从延州出发,只用了三天,就见到了坐镇渭州,居中指挥整个泾原路的韩琦。

    韩琦比范仲淹要年轻的多,相貌也要俊俏的多。

    他生的文质彬彬,看上去非常随和,没有什么架子。

    “范希文果然是这样说的?”听完郭爽带来的话,这位知渭州的安抚副使,难免有些不快:“难道我韩稚圭,在他范希文眼里,就是这等轻浮之人?”

    “范经略,只是心忧国事,还望韩经略海涵……”郭爽只好帮着打圆场:“况且,如今,元昊贼来势汹汹,经略难免多想……”

    “哼!”韩琦冷哼了一声,心中的不满,已经升到了顶点。

    他可是出身相州名门韩氏!

    这可是大宋最顶尖的门阀!

    相州韩家,自唐季以来,世代不衰,连太祖、太宗都非常敬重、礼遇,专门请教过韩家治家的家规与家法,盛赞不已。

    韩琦本人,更是天圣五年的榜眼进士,和范仲淹的那个乙科第九十七名的进士的差距,相当于清华大学和三本地方院校之间的差距。

    更重要的是,范仲淹能起复,靠的是韩琦的推荐,甚至是在官家面前的保证,没有韩琦,范仲淹就不可能起复。

    然而,范仲淹起复后,却屡屡和他韩琦唱对台戏。

    现在,范仲淹又派郭爽来传达这种近乎于大人对稚童的担忧的话。

    韩琦怎么可能高兴?

    “元昊来势汹汹的事情,他范希文知道,我韩稚圭就不知道了?”韩琦冷着脸,不快的道:“节推回去告诉范希文,请他放心,仪州放心,我韩稚圭会替环庆路看好门户的!”

    年轻的韩琦,如今正值他人生的最巅峰时刻。

    宝元二年,巴蜀大旱,饥民百万,社会秩序濒临崩溃,韩琦临危受命,拜为益、利两路体量安抚使,前往主持赈灾。

    在他的主持下,益路和利路的灾民,全部妥善安置,没有发生往年灾荒,大批百姓被饿死、冻死的事情。

    他又用了两年时间,将灾民遣返原籍,重新划给土地,让他们安定下来。

    在办完这件事情后,韩琦意气风发,自比诸葛亮,以为天下已经没有能难倒他的事情了。

    哪怕今年,两府集议,共用守策。

    他也不以为然,以为这种坚壁清野的笨办法,太过呆板。

    自古以来,哪里有靠着坚守就能打败敌人的?

    还是得进攻,至少也得拿下横山,收复兰州,将元昊的势力限制在七百里瀚海之外,让他再也无力威胁大宋边防。

    如今,也就是国家上面强压着,不许他主动进攻,不然的话,早在今年的六月、七月,元昊侵扰环庆路的时候,他就已经抓住机会,再来一次突袭白豹城了。

    郭爽听着,却是大惊失色:“仪州?谁去仪州了?”

    “自然是葛太尉!”韩琦笑着道:“葛太尉的一万大军,早就三日前,就已经入驻仪州,与镇戎军的任福,互为犄角,西贼若寇,定叫他有来无回!”

    郭爽听完,脚下一个踉跄,几乎就要栽倒,他颤抖着身体,脸色无比难看:“葛怀敏若动,麟州的北侧谁去协防?”

    韩琦嘿然一笑:“那与本官有什么干系?”

    “麟州的防御,是环庆路的事情!”

    “本官能派葛怀敏前出,入驻仪州,分担环庆路的压力,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若是去年,范仲淹刚来的时候,韩琦或许还会尽心尽力的帮忙。

    但现在……

    经过去年整整两个多月的分歧和矛盾,他对范仲淹已经失望至极。

    甚至,生出了想要赶走范仲淹的念头。

    而韩琦麾下的文官武将,除了任福,没有一个人对范仲淹有好感。

    相反,大多数人都是被范仲淹从环庆路赶出来的。

    自然,这些人也天天在韩琦面前说范仲淹的坏话。

    于是,轻轻的将一下范仲淹的军,叫他灰头土脸一回,自然是题中应有之义。

    文官斗争,就是这样的。

    你惹了我,我就给你一个好看,叫你知道厉害,逼着你来认错、低头,然后才会伸手帮忙——当然了,大多数时候,所谓的伸手帮忙,其实比落井下石还恶劣。

    因为,在官场上,一步退就会步步退。

    就像当年,范仲淹和吕夷简掰手腕。

    一个往对方头上扣朋党的帽子,另外一个则画了个百官图,直接指责后者身为宰相,却私自培植羽翼,扶持党羽,把持国政,蒙蔽天子,其罪可诛!

    都是对准了对方的要害,要将对方置于死地,恨不得把事情搞的越大越好。

    终于是把事情,搞到了有你没我,不死不休的地步。

    现在也是一般,韩琦不爽范仲淹,就在麟州的事情上,摆了范仲淹一道——你不是很厉害吗?那麟州你自己防御好了,反正那也不是我的防区。

    麟州若有闪失,朝堂降罪,那也是范仲淹和府州的折家挨板子。

    郭爽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韩琦却放下了茶盏,送客的意思,表达的无比明显。

    郭爽只能叹了口气,再拜而辞。

    ………………………………

    大宋沿边两路重臣之间的矛盾,给了野利遇乞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察觉了麟州北方,没有宋庭精锐掣肘后,野利遇乞,立刻抓住战机,于庆暦元年十一月乙巳日,自无定河发兵麟州,两天之内,其骑兵就进入麟州以北的安庆寨附近,并迅速包围了此寨。

    安庆寨被围,意味着元昊的军队,可以将麟州、府州、丰州的联系切断。

    特别是丰州,立刻就陷入了被包围、孤立的境地。

    范仲淹闻报,顾不得和韩琦继续打嘴炮,一方面迅速派人前往京兆,知会夏竦,请求支援,另一方面,范仲淹紧急派人通知府州的折继闵,以自己经略安抚副使的名义,命令折继闵立刻出兵,驰援安庆寨,但如此一来,丰州就失去了最后的可能的援兵。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兵危(1)

    庆暦元年十一月戊辰(22)。大宋仪州西南,古老的白岩河,从山川之中蜿蜒流过。

    元昊将自己的宫帐,扎到了白岩河上游的峡谷之间。

    在这里,元昊的大军,可以俯视在白岩河下游的陇县以及在陇县的水落城。

    “都联系好了吧?”元昊问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宁令哥。

    “回禀父皇,儿子已经联系妥当了……”

    “那宋庭秦州的范知州,听闻儿子欲举兵相归,喜出望外,已是率部到了陇县,准备就近于落水城接应!”

    元昊听着,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冷笑:“甚好!”

    现在,他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情报,因泾原路和环庆路、麟府路告急,宋庭的陕西经略夏竦,已经下令调集秦州的驻泊禁军以及乡兵,移防渭州和麟州之后,作为其京兆的缓冲防线。

    于是,那位从汴京空降来的秦凤路马步军总管高若讷,已于数日前率领驻泊秦州的禁军六指挥以及乡兵八指挥,离开了成纪。

    现在整个秦州地区,已经只剩下了不足五千人的部队。

    而且,这五千人还分属于宋庭的四个禁军指挥系统和地方乡兵。

    “若赵匡胤、赵光义泉下有知,不知是否会后悔他们当年的作为?”元昊毫无半分敬意的调侃着那东朝的太祖、太宗:“嘿,将不掌兵,则兵不知将,兵将皆乱也!”

    东朝的宋庭,在元昊眼中,就是一个臃肿的瘫痪巨人而已。

    从他起兵开始至今,除了今年二月可能走漏了风声,导致六盘山的伏击落空外,其他多数时候,他都是牵着宋庭君臣的鼻子在走,专门打的就是他们的软肋。

    这一次,元昊也依旧不例外。

    因为他已经洞悉了宋人的弱点。

    他们的指挥系统,已经混乱到让元昊都有些看不懂的地步!

    就拿秦州来说吧。

    其驻屯的兵力,总计也就一万左右的禁军加上如今已经膨胀扩大了数倍的弓箭手乡兵、藩部弓箭手等,总兵力约在两万。

    然而,这些军队却来自乱七八糟的五个禁军系统。

    就连乡兵弓箭手,也有刺字和不刺字的区别。

    总之就是一笔糊涂账!

    如此混乱的指挥系统,让元昊看到了数不清的机会和可能性。

    “落水城北的藩部,都有回信了吗?”元昊问道。

    “回禀父皇,只有界留、安化峡的麻垣、丘力等部派了人来表示忠诚……其他部都没有派人……”宁令哥低头说道。

    “将他们的名字都记下来!”元昊冷笑着:“没有派人来的,待朕回师,统统剿灭!”

    这是元昊掌权以来最惯用的手段。

    服从的,臣服的,可以活命。

    不听话的,甚至仅仅只是不恭顺的,必死无疑!

    靠着这一手,元昊不仅仅整合了党项部族,还将手伸向了吐蕃藩部,将本来受宋庭羁绊极深的横山藩部也都吓得向他输诚。

    于是,元昊大军得以获得了在横山活动的资本。

    不然,他根本无力在宋境展开任何军事行动——光是横山到兴庆府之间的瀚海,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儿臣晓得!”宁令哥规规矩矩的磕头。

    大白高国的太子,在元昊面前,和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从来都只会唯唯诺诺。

    这让元昊很不满意。

    他冷哼了一声,在心中想道:“终究是野利家的血脉不够尊贵啊!”

    党项的拓跋氏,自古以来就是靠血统统治党项人,自然,对血统的崇尚,也是无比看重的。

    而宁令哥的外家野利家,在党项人里,只是一个新兴的势力,血统不够尊贵。

    甚至还不如没臧氏,更不用和仁多家以及被元昊自己灭族的外家卫慕氏相提并论了。

    “先利用着吧!”元昊心里面想着:“待朕威服东朝,底定天下,再来计较!”

    在元昊看来,宁令哥是怎么看都无法继承他的伟业与功绩的。

    他需要一个更合适,更大胆也更强力的继承人来继承他的事业。

    也就是现在,还没到卸磨杀驴的时候,所以他只能勉强捏着鼻子接受。

    宁令哥走出自己父亲的视线,深深的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位大白高国的太子,今年才十八岁不到,嘴唇上的胡子才有浅浅的一撮,胆子也不够大,至少没有元昊那么大。

    他叹了口气:“所幸父皇今日心情比较好……”

    往日里,他每次见元昊,都免不了被责骂甚至鞭打的。

    “太子殿下……”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他身旁:“兀卒怎么说?”

    “父皇交代我们,务必要加快与宋庭的联系……”宁令哥轻声道:“最好是让宋人的那个范知州,亲自带兵到水落城去……”

    只要其带兵到了水落城,那他什么时候走,怎么走就由不得他了。

    可惜,那位姓范的文官,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他带着三千宋军,就驻守在陇县的黄河石路一带,遮蔽陇山,怎么也不肯再向前一步。

    “殿下勿忧,那宋庭的知州,到陇县和水落城,区别不大!”没臧讹宠谄媚的说道:“他既然来了,那么兀卒就不会让他走……”

    “殿下立下如此大功,想必一定会得到兀卒的夸奖!”

    “但愿吧!”宁令哥叹了口气,心里面却怎么都没有底。

    “殿下,臣近来得了几个回鹘歌姬,您要不要去臣帐中品鉴一下?”没臧讹宠岔开话题道。

    宁令哥一听,顿时眼前一亮:“这怎么好意思呢?”

    年轻的大白高国的太子,在很多事情上都和乃父不同,但在好色之上,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没臧讹宠呵呵一笑:“殿下请!”

    而在宁令哥没有注意的时候,没臧讹宠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明显的嘲讽与不屑。

    但转眼间,他就又变成了那个低眉顺目,对宁令哥忠心耿耿的‘忠臣’。

    就如当年,元昊强抢了宁令哥新婚的太子妃后,这位原来的‘大舅哥’立刻就悄然登门,跪在了宁令哥面前痛哭流涕,甚至还将乃妹的一封‘情真意切’的告白书,送到了宁令哥手里。

    让大白高国的太子,哭的喉咙都要哑掉了。

    而靠着这一手,没臧家非但没有在宁令哥面前失宠,反而继续得到宁令哥的信任——有些时候,甚至连野利家也不如没藏家在宁令哥心里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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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在经历一个失败的统治生涯后,重回一切故事开端的赵昕,看着满朝文武,郑重的宣布:朕受命于天,为天下万民之王,四海万国之帝,尔等群臣,顿首奉诏,遵而勿失即可!
大宋帝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帝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帝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