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十动然……
“现在,大人想要的实情到手,可以再次做出决定了?”绿先知一点也没有要艾格安慰自己的意思,他在抱怨完后略作沉默,给足对方思考的时间后便重新开口:“我不知道也无意打听火神女士交给你的任务,但我自信——无论是怎样的目标,绿之视野都会是完成它的极大助力。点头,我便任你差遣,而你不答应,我也绝不会再北出绝境长城一步。”
有些观点,永远不适合说出来,却会被某些人作为信条。对艾格而言,其中一条便是: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一定在暗中标了价。
绿先知果断坦白先前隐瞒的内容后,原本的“自愿奉献”便成了一场内容清楚、代价明确的交易:如果成交,艾格负责承担拉赫洛可能的怒火,绿先知则以所掌握的非凡本领作为报答……不管怎样,这至少比之前对方所说的“不要任何回报”要靠谱许多。
艾格就是这么一个人:看到明码标价,反而心安无比——毕竟,标清价格的东西,付够便可以带走,而价码不清的东西,则不知道将来需要花多大代价来买单。
现在,问题模型简化,他所要思考的,就只剩“这个价码是否划算”了。
艾格把体重压上座椅,挤扁软垫,貌似怔怔地看着绿先知发愣,心里却开始仔仔细细地思考起这场交易的得失和利弊来。
***
才开动大脑全功率运转,艾格就首先意识到,事情并没有自己之前想的这么简单。
“被拉赫洛怪罪”这一条,虽看上去严重,实际上反倒不是最需要担心的问题:他现在的身份是红神代言人,就连拉赫洛自己也说了——只要艾格把她交代的事情办好,她半点也不会在乎他打着自己的旗号如何为非作歹或招摇撞骗。
这句看起来无脑的话,潜台词其实是在给自己的选中者交底,明确无误地告诉艾格:只要你是在为我干活,那你的一切决定和行为,都可以视为是我本尊的意志。
一言概括便是——随便艾格干啥,都有她拉赫洛兜着。
而这种权限下放便直接意味着:艾格此时此刻,其实是有资格和权力解除绿先知的“狱卒”职务,将他从这场长达数千年的漫长守望里解放出来的。而这,才是绿先知感应到拉赫洛的气息,跑来见到艾格过后,向他提出此要求的根本原因。
拉赫洛既然下放了权限,那便没有因选中者为完成任务而正当使用权限就翻脸的道理——即使女神将来伤愈出关重新上线后,发现自己母亲指定的狱卒被擅自“调岗”,对艾格的决定不满,也最多就是对他批评一番后撤职,说不定都不会驳回他的决定。
……
这样一想,担着并不多大的风险便换来一个超级帮手,岂不是完全划算?
然而,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另一个问题便立马蹦入艾格的脑海:解除绿先知的职务过后,这位人类阵营的头号狱卒退休,谁来顶上他的空缺?
寒神暂时被拉赫洛的赫赫淫威……不,神威给吓得缩回了老窝里,但早晚有一天会回过味来,意识到敌手可能是在虚张声势而卷土重来。万一那时拉赫洛仍未苏醒,没法亲临助战,人类一方岂不是要在既失前置警戒哨、又无背后靠山的情况下与这个世界原先的主宰作战?
上面还仅是从大义角度进行的考虑。寒神作为这个弱魔世界孕育出的存在,在已经被摧毁了一次形体的情况下,多半并没有什么移山填海毁天灭地的大能。防备他的难题完全可以通过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度、发展军事科技、批量笼络红神祭司这类的超凡者……以各种方式强化绝境长城防线等办法来解决。但艾格作为个体,一个野心家,他还需要考虑自己的利益:威胁可不一定全来自外部——点头接受绿先知的帮助后,他能驾驭得住一个在心理上已经活了成千上万年、知道拉赫洛只是强大但并非无所不能、还有着绿之视野和操控人类潜意识能力的超凡者下属么?
可以想象,自己相较普通人还算高的谨慎和自我保护意识,在情报获取能力顶着天花板的绿先知眼里恐怕和孩子一样幼稚和好对付。这老家伙所忌惮的不过是“拉赫洛的代言人”这一身份罢了,他可能一点也不鸟自己在凡世间的身份、地位或权势。若自己答应下这场交易,在短时间内,绿先知可能会真勤勤恳恳地服从和帮助自己,让赠地势力如虎添翼,轻松吞下七国,但从长远来看……
在相处足够时间后,心思细腻和眼光毒辣程度都远非凡人可比的绿先知,早晚会发现拉赫洛未再现身、而艾格这个选中者也没法联系到她等种种迹象,并最终意识到:自己只是顶了个神选者的招牌罢了,背后的靠山实际上已经撂挑子!
到那时,一边是自己在绿先知的长期帮助下对其情报来源养成的依赖,一边则是拉赫洛长期不见踪影下后者开始渐渐丧失的敬畏和服从之心……
在这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
受过现代社会泛滥的知识浸泡冲刷的优势,让艾格只是随便一想,都有大量史料浮现脑海,可作前车之鉴。
绿先知大概率会出于对拉赫洛的忌惮不敢在明里伤害自己这个代言人,但他绝对可以通过选择性提供情报、弄虚作假蒙骗自己、用潜意识影响身边中高层人员倾向和决策等方式……就像强化和魔改版的瓦里斯一样,以间谍头子的身份,在暗处影响控制着新的王朝,让真正的决策和执行者倍感掣肘,甚至完全被架空而不自觉。
到时候,把绿先知放出魔盒的自己,能意识到陷入了不妙的处境……还有本事将其关回去吗?
这还只是比较温和的后果猜测,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将胜利果实拱手让人或变成其傀儡。还有一种更可怕的结局是:拉赫洛对绿先知长达几千年的放鸽子,已经彻底惹恼了后者。当他将来有一天发现女神实际上已经严重受创不复当年强大时,说不定会直接反水重新投向寒神,助其重夺世界的主宰权,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
恶意揣测别人,这对常人而言不是一项好品质。但一路走到今天的艾格却更坚信:只有总是考虑别人可能的恶意并留一手以作防备,能确保在即使揣测成真的情况下也仍有反制的办法,才是在这个荒诞而危险的世界里屹立不倒的唯一办法。
绿先知提供的条件太过诱人,艾格不得不逼着自己给自己连泼几盆冷水,才能压下心头的火热和一口答应的强烈冲动。这种充满了多疑意味的思维方式很快发挥了作用,他淋着自己亲手浇下的冷水静静思考片刻,最终艰难地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根本没有手段来预防和反制……甚至没法来提前察觉绿先知可能出现的失控。
让这家伙入伙,就像是和魔鬼做交易,风险远远大过了收益!
***
“不。”在一番看似极短实则复杂的考虑后,艾格再度开口,干脆利索地给出了他的回答,“我相信,比起掺和凡人间过家家一般的斗争,红神冕下肯定更希望你继续盯着北面——她敌人的方向。你的能力虽然对我有巨大帮助,但我有信心,能靠自己取胜。”
布兰默默地看着他,白净光滑的少年脸蛋上没有显现出包括怒意在内的任何表情,不知是已于先前的半句咆哮中发泄了个干净,还是在默默忍耐和积累。
而另一面的艾格,可丝毫不打算赌他有没有被逼到极点。虽然拒绝了他看上去诚意满满的主动效忠,但艾格还是要在其它方面做出些微让步,以确保绿先知不至于因为愤怒和待遇不公而和自己拼命。
“但,我也理解到了身处塞外的艰辛和危险。所以,我在这里,以光之王代言人的身份,同意你将工作地点迁至长城以南的要求。”
不管他是布兰还是绿先知,在外人眼中都只是个残废的史塔克公子,就算他之前没有坚定地表示绝不再出长城一步,艾格也绝不可能逼他拖着不能用的双腿出塞……既然如此,不如卖个顺水人情。
“此外,我也会吩咐后勤部,尽一切可能满足你在生活中的需求,让你锦衣玉食,有匹配‘史塔克公子’的待遇和生活水平,享受到一名贵族该享受到的一切,算是对你在塞外多年值守的回报。”艾格缓慢而不迟疑地说着,毫不躲避地与绿先知对视,“最后,我还可以向你保证:会在下次与拉赫洛女士的会面中,将你的情况向她反应,并请她给出明确的答复。”
布兰脸色微动,这最后一条总算让他有了点反应:“多谢,但请大人,在她面前时……将我先前的略微失态,省略不提。”
哼,再不满又怎样,最终不还是怕拉赫洛怕得要死?艾格心中一笑,表面却严肃地点头:“不过,于此同时,我还是会有所要求。”
“第一条,如果寒神再次有所动作,你要确保仍能第一时间发现,并向军团示警;二,你既然披上了黑衣,又将值守的地点迁到了赠地,那自然也要对守夜人军团和赠地的安全负责,在盯着塞外的同时,我要你还分出一定精力,查看赠地的海陆八方,若发现有对赠地和军团的威胁,不论是来自海上的铁民,还是来自陆上的北境,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和位置。”
“第三,我不希望先前琼恩的事情再发生,管好你脑子里任何人的情感冲动。再有什么奇怪的、对我不利的消息从你这里流出或是出现在任何人的梦境里,不论是不是阁下搞的鬼,我都会把账算到你身上。”
以同样的冷淡表情和布兰对视几秒后,他做出了总结:“就这样了,有疑问或要求么?”
“谨遵您的指令,总司令大人。”虽然不满几乎要从毛孔里钻出来了,但绿先知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全盘同意,“我只有一个要求,请将我调至长夜堡,在古老的心树附近,我的能力能得到最大的发挥。”
“可以。”
艾格点头,心里却已经把“排遣一定数量的红神信徒到该要塞去”列上了要做之事的清单。这样,万一这家伙打算在长夜堡搞花样,自己也不至于完全一无所知。
“如果再无其它要求,那就去收拾东西,准备前往长夜堡赴任吧,调令会在两天后下达。”
没满足对方的要求,那得不到好脸色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见布兰不再多言,艾格从椅中站起身来,步伐坚定头也不回地走到门边,推门走了出去。
屋外的亮光让他略微眯眼,扑面而来的寒意里,艾格发现梅丽珊卓并未按他说的去隔壁等候。并不怕冷的她和负责照顾布兰衣食起居的保姆、艾格的贴身侍卫们一起等候在屋外,见有人从屋内走出,几双视线齐刷刷地集中到他身上。
“去把史塔克公子带回住处吧。”艾格随口朝女新赠地民下令,待她答应一声走进屋去推布兰的轮椅后转向一名信任的侍卫:“去通知亚姆,叫他安排马奇罗从东海望返回瓦兰提斯的船只和布兰·史塔克前往长夜堡的马车……另外,告诉亨佛利:准备好进行战时信息管制,听我命令启动,千万小心,切勿提前走漏风声!”
待传令的侍卫也匆匆离开,艾格才将视线转回红袍女身上,对上了她深红色的眸子:“我知道你有大堆问题堆在心头,但不要急,今晚若有空,我会完完整整地向你解释清楚。现在……如果你没别的要务,先陪我去干点正事吧。”
拉赫洛的馈赠所包含的内容里,那片半龙之鳞所提供的寒冷抗性、真龙之威……都只是些可有可无的附加功能,但艾格在片刻的思量过后,却大概想明白了方才胸前莫名发热的原因:那一小片鳞上所施加的魔法,可能让自己有了免疫思维探查和潜意识干扰的能力。方才绿先知大概是尝试了影响自己的想法却被鳞上的法术挡了回去——这才是他接下来全程都老老实实的真正缘由!
拉赫洛选中者的身份,帮他解决了之前一直不安的“绿先知搞事”和“赠地后院起火”两大担忧,而这才是最让他觉得有用甚至惊喜的部分。现在,他终于能把全部心思,都放到迫在眉睫的南征上来了。
——
第495章 收网
绿先知规规矩矩地赶向长夜堡赴任新职,红袍僧马奇罗亦毫无怨言地前往东海望坐上了渡海的船只,长城沿线三大要塞中即将为“远征”开路的先锋部队已经整装待发,而后冠镇内外的赠地主力大军也已经集结完毕……
舞台已经被高光打亮,只欠主角登场。对艾格而言,这本该是他激情满满、卯足了劲要去干一番大事业的前夜,但事实上,在获得“神选者”这一标签后仅仅愉快了一两日,他就开始被紧接着的索然无味感包围,陷于其中难以自拔。
为什么?
如果你有天忽然发现:自己费尽心思筹划许久、认定为是终极目标和人生追求的“大事业”,其实只是某个更高层次存在眼中的过家家,你拼死拼活爬到高位,结局却只是堪堪抢到了能成为别人手中棋子的资格,你难道还会像原来那样兴致勃勃冲劲十足?
艾格就像是一个即将冲顶的攀登者,冷不防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正在爬的这座大山,实际上只是另一座真正高峰腰间的一个小土堆。而更让人难过的是,真正的山顶,他可能永远也爬不上,也根本无从爬起!
(无聊,真tm无聊。)
心底的空虚如不散的幽魂般萦绕,让他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好在——心理上的觉得没劲是一回事,他手上正在进行的工作可是一点没停下。
艾格一直相信,强者必然得有以下两条特质:一、能靠理性逆着本能感觉行事,二、能够认识到,并调整和清除无用的情绪。
而现在他所需要的,正是其中第二条。
正如拉赫洛所说,他此刻的无聊,不过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罢了:做“别人的棋子”固然让人不爽,但若纠结于此便丧失了前行的动力,世间剩下那么多连当棋子、棋子的棋子都没资格的普通人又该如何?更别提,操纵自己这枚棋子的主人,可是把一切都说得明明白白,让他带着自由意志做出了选择,还给足了帮助和方便的。
探寻内心,他意识到:自己感到不爽的原因,并不是受到了拉赫洛的摆布或利益损害——实际上恰恰相反——而不过是因为本以为自己已经很了不起,却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现实与预期严重不符而导致了不适罢了。
而这种心理落差带来的空虚,就是典型的无用情绪。
他连眼前所处的这个凡世间“土堆”都还没真正爬到顶……若就此早早开始望着另一座高峰,为可能永远都登不上它而喟叹和颓然,那未免有些愚蠢和本末倒置了。
拉赫洛以红神之姿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在无情撕碎他回家希望的同时,还顺带偷走了他对接下来这场大戏的激情,但那又怎样?不管接下来这场以维斯特洛为舞台的凡世争霸,与冰火世界幕后那场火寒神之斗和穿梭世界的宏大尝试比起来多么微不足道,它都确确实实是艾格所面对的生活。纵然继续攀登也大概率永远无法爬上那座高峰,但停在原地也绝不会让事情有任何好转。
人,要么赶紧去死,要么就好好过在当下!
***
女王的辞别信正如绿先知所说地在拉赫洛展现神迹两天后抵达了后冠镇,由丹妮莉丝亲自写就,字里行间都含着明显但又克制的不满,总之大意就是:你动作太慢了我等不及先走一步,希望你能遵守诺言,尽快解决北方的事务后赶来南方为我而战。
显然,女王在与自己的另外两位幕僚见面后,在他们的劝说和疏导之下,终于意识到了“艾格在忽悠和利用自己”这一事实——既隐约感觉上当受骗,内心底里却又希望这不是真的,是以才在深思熟虑后,使用了较为温和的催促。
这是来自未来七国合法统治者的亲笔信,“世上最美女人”的字迹也有着完全与其颜值相配的隽秀,优美圆润、对仗工整,用赏心悦目来形容也不为过。无论是从政治还是书法角度看,这封信都有着不错的收藏和鉴赏价值,要是普通人家,说不定得裱起来挂在墙上。
但艾格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甚至都没看第二遍,便将其随手扔进一边的“已处理”文件堆。
他压根就不打算“解决北方的事务”,这自然也就意味着:不论丹妮莉丝在信里写了什么,他都无需关心。
“赖昂!”
被高声叫到的侍卫迅速推门而入:“有何吩咐,大人?”
“自己任挑四个最信任的战友,五个人去马厩领十匹马,立刻出发赶往最后壁炉城,路上不要做任何耽搁。”艾格早有定计,是以毫无迟滞:“到那之后面见女王,告诉她,无论如何请再等两天,我将在大后天,亲自南下去向她解释。”
“明白!”
女王是个好女王,可惜办起事来靠谱程度却略微存疑,险些被她坑过一次后艾格便学乖了——为了确保远征骗局的保密和顺利实施,他对这位自己名义上的效忠对象也隐瞒了真实作战计划。三日后,自己确实将亲自南下最后壁炉城,但可不是去向丹妮莉丝解释什么,而是率着赠地大军主力,从她的临时居所路过,直扑北境腹地!
……
所传口信里要求的两天时间一点点地流逝,顶住了女王催促的压力,已经一砍再砍的战备时间终于没再挨刀。
完全按照最高指挥部制定下的时间表,远征军先锋部队的东路指挥卡特·派克,中路指挥琼恩·雪诺,以及西路指挥——在强烈要求后挤掉原人选的詹姆·兰尼斯特,三位守夜人军官各率领两百名守夜人士兵,合计共六百人——近在册守夜人数量的一半,在预定的日期从东海望、黑城堡和影子塔三大要塞准时出发,同时通过穿越长城的隧洞,杀气腾腾地开进了塞北。
而伴随着三道隧洞闸门在嘎吱声里关闭,那场针对北境和整个七国的战略欺骗,也来到了最后的战术收网时刻。
长久以来,赠地和北境之间都处于程度近乎百分百的互相开放状态,无论是经济、政治还是军事……概括一下就是:只要打一声招呼,长城和北境之间的人手、物资、消息,都是想来便来,想去便去,根本不用等待同意。
这种以北境为主赠地为辅、地位上略显不平等的亲密合作,在感官上让赠地在大部分时候更像是北境的属地而非独立于七国之外的一个行政区,守夜人总司令也更像是北境守护的特殊封臣而非与后者平起平坐的一方之主——导致这“父子”般关系形成的并非偶然或意外,在守夜人军团的大半粮草军备得靠北境诸侯捐赠、一半兵源在披上黑衣前是史塔克家及其封臣属民的情况下,想要什么独立自主和平等地位显然是痴人说梦。
艾格上位后有能力改变这一局面,但他从未做出甚至表露出丁点这样的意思。哪怕是在长湖之战胜利结束,当着罗柏·史塔克的面和他摊牌清楚表明自己并非臣属的身份后,赠地也仅仅是在暗中提高了警戒等级,在明面上依旧允许彼此居民毫无阻碍地互相往来。
之所以这样做,除了凭借示弱和表忠心赠地依旧能从与北境的互相开放中不断获取来自后者的各种资源外,还有一个重要目的:麻痹北境诸侯的警惕,为出其不意的最后一击营造条件。
貌似能从这种仿佛一体的互相开放中获益的不仅仅是艾格——不设界线,伴随着物资而来的,还有北境的眼线和间谍。他们乔装打扮成前来交换物资的北境居民和商人,无孔不入地游走于后冠镇周边村庄和长城沿线各个要塞,联络可能背叛艾格的守夜人中高层、山地氏族酋长,紧盯着赠地军民的一举一动,以判断艾格接下来的行动和对北境的威胁程度……
对于可能来自内部的背叛,艾格费心思制定出了将威胁“放逐”到长城外去的万全计划,以确保敌人无计可施。但来自北境的监视,则恰恰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他是故意放这些眼线和探子进赠地的:无论他们如何上蹿下跳,花费多少时间、精力和金钱来打听后冠镇高层的真正作战意图,他们都只会得到一个结果:赠地在进行完这场塞外远征前,都不会对北境有任何威胁。
不是他们的能力不足,而是赠地内上至后冠镇内堡的仓储和后勤官员、下至厨房的切菜工人和后院的洗衣妇,内至每周会在艾格卧室外值夜的贴身侍卫、外至从塞外进入赠地后从未踏入过后冠镇一步的新赠地民……除了利益攸关绝不会背叛的那一只手数得过来的数人外,赠地内每一个士兵,每一位居民,都真的以为艾格要进行一场塞外远征!
仅仅是宣布“将进行一场塞外远征”并想让北境贵族相信太过困难,让他们通过自己获取的消息分析确认这一消息,才真的能做到让北境放松警惕。
而现在,最后一刻终于到来。
在三支开路部队北出长城,正式拉开塞外远征的序幕后,赠地将在这个“先锋已经出发,大部队即将开拔”的微妙时刻,于一夜之间突然进入放眼整个冰火世界都从未有过的严密情报封锁状态。在这场艾格美曰其名“战时信息管制”的突然行动里,他最心腹的守夜人后勤卫队士兵将接管每一个能飞往南方的鸦笼、强制征用每一匹身处赠地的骑乘用牲畜、船只禁止出港、国王大道禁止向南通行……
赠地对北境的状态,将在一瞬间——从完全放松状态,变为绝对封锁!
目的就是,彻底切断赠地向北境的信息传送。
彻底封锁消息,这对于两片大面积接壤的土地来说,在通常情况下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使没有信鸦和船只、被牵走了马匹、封闭了大路,优秀的士兵和间谍依然可以步行从旷野和小路中将消息送出——但在被艾格经营了数年之久,眼下又处于凛冬时分的赠地,这目标却变为可能:除了在最高指挥部的命令下每日都有专人清扫疏通所以顺畅无比的国王大道,赠地与北境相接的其它任何地方,都被过膝深的积雪覆盖着。即使存在着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和躯体的精锐间谍想要设法从其它路线靠双腿传送消息,他也绝不可能比在国王大道上急行军的大部队行动更快。
而在这一切行动都被付诸实施后,最终实现的效果就是:赠地向南传出的最后一个确定消息,就是“塞外远征大军已经正式出发”,而当整个北境都沉浸在安全感中,并发现迟迟等不来下一个消息前,赠地的军队将已经奔袭数百里,出现在了临冬城外。
天蒙蒙亮,收网的时刻到了。
——
第496章 反z人z类z罪!
三路守夜人先锋北出长城的翌日,清晨。
天公并不作美,反而站在云幕之上纷纷扬扬地向下洒着雪花,细密的白色冰晶飘扬在天地间,让视野内的远方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中。
已经从三大要塞出发的开路部队此刻正在塞北雪地里谨慎而缓慢地跋涉推进,按照最高指挥部早已制定的计划:在鬼影森林中开辟可供大部队通行的道路、寻找建立前进基地的合适地点,并搜索侦查敌人的去向——以自身承担加倍风险的代价,确保身后即将出发的主力既不会遭遇伏击,也不至于因离得太远而无法接应。
为了让这场远征看起来像真的,不仅所有战前准备都是实打实进行,艾格对外公布的远征作战也经过了认真审慎的规划——不仅是看似有模有样,事实上也可以实施。换句话说:假如艾格现在得到确切消息说塞外还有异鬼存在,并脑子一抽临时决定改变行程真的去进行远征,这场军事行动也当真能开展起来。
当然,无意义的假设不用深入讨论,且不提异鬼已经随着新旧夜王的身死和寒神的退避而暂时性从世上消失,就算还有活着的,只要它没在塞外重新聚集起十万死人准备再次进犯,艾格都会雷打不动地发起南征。立场摇摆的老派守夜人必须得放逐到塞外去降低威胁,但此刻的长城之北,既没异鬼也不再有野人,他们岂不是注定要进行一场徒劳无功的超长程巡逻?
不,即使是对这拨临时流放人员,艾格也依旧做了更详细的安排,以确保压榨出他们的价值,让后勤部送出长城的粮草物资能有所用。
三路先锋的组成人员并非清一色的守夜人,而是每队都被塞进了少量选拔而出、曾经作为人质被送到后冠镇,并在那里上过语言文字、数学和地理等课程且成绩优异的新赠地民部族少年。开路部队除了“搜索异鬼”这个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任务外,还有另外一项重任:通过侦查,在原有的旧地图基础上,修改错误或有变化的地质特征和水文环境,并进一步填充空白内容,将游骑兵的经验和学院少年们的测绘知识结合,凝成最终产物——新版塞外地图!
艾格不能强拦着想返回塞外的部族们留在赠地,为统治埋下不安分因素,但同时他又不舍得让军团仅仅四万的下辖人口再度缩水,甚至重新变为“野人”这样的威胁。所以,他很自然地产生了一个千百年来守夜人和北境统治者们都没产生过的惊天想法:将塞北的鬼影森林也纳入治下!
而三支为确保南征顺利而赶出长城的远征军先锋,便成了他为这个想法迈出的第一步尝试。
把版图向北扩张的计划只是习惯性为未来做准备的一步闲棋,挂着顺其自然便是。而眼下,艾格得先把女王对南方七国的合法统治搞定。
***
大部队已经在后冠镇城墙外完成集结,按官方计划,艾格将率领他们花一天时间向北赶至黑城堡,然后在明日清晨同样通过隧洞挺进塞北,在落后十几里的距离上沿着先锋开辟好的道路和留下的引导标全速前进。
由于准备时间更多,境外作战也需要后勤而非仅仅战士,此刻聚集到后冠镇外即将参加远征的赠地军规模较先前那场追击南逃异鬼更大,连性别都不是清一色的男性。成百上千名从赠地各处赶来,参与过深林堡夺回战、卡林湾逼降,甚至与铁民在冰峡港、与尸鬼在赠地之都的围墙内外血战过的新老士兵聚集在小镇外的广场上,骚动着等待总司令来主持“远征誓师大会”。
他们没有等太久,在几千道目光的注视下,一袭轻便黑袍的艾格准时带着一队士兵出现在视野中,从后冠镇大门内走出并在拱卫下穿越军阵,登上了搭建在最前方的临时高台。
……
几片雪花被风吹拂到脸上,让体温融成水珠,随即被以手擦去,艾格抬头望了望灰白色的天空,略微皱眉:好一段时间的晴天,却在南征开始的这天被终结,就算他不相信“兆头”这种迷信说法,也还是会觉得不爽的。
他不知道雪势是否、何时会变大,所以不敢耽搁时间,站定过后便转身面向台下五千多名即将出征的士兵,深吸口气后高声开始了讲话。
“赠地战士们,很高兴能在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后,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与大家说话。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今天要去做什么,所以废话不多讲,请容我先向在场各位——在见识过敌人的恐怖后,依旧愿意勇敢站出来加入这一战的勇士致意!”
士兵们不为所动地望着他,内心皆有些不屑:谁勇敢地站出来了?明明是强制参与的,干嘛要说得这么好听!
“按以往的规矩,我接下来应该重申我们与异鬼作战的目的,强调与它们作战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我们自己的子孙后代,并在唠叨完这一大通后……也不管大家明不明白接不接受,就自说自话地宣布远征开始。”
艾格扫视了一圈现场,并无意外地发现士气并不高昂。但没关系,他接下来的话,一定能轻松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但今天,我不会那么做!我想要先和各位曾经与我并肩作战的弟兄们,谈一谈有关最近出现在赠地内的一些传闻,即那个——在场大部分人都肯定已经听过的消息:南方的国王和贵族们打算在这场塞外远征完成后对我们进行毫无理由的清算,勒令山地氏族迁回山中、并将来自塞外的新赠地民驱逐回墙北。”
一石激起千层浪,艾格话锋忽转的一句话引起的反应如水波般以他为圆心传递开去,离得近能听见的大半士兵脸上的无聊神色一扫而空,而即使是离得远又因地上积雪吸音没能听清的后排士兵,也在交头接耳过后从他人口中搞清发生了什么,继而加入了同样精神抖擞的行列,上万只眼睛仿佛受某股神奇力量的统一指挥般齐刷刷地转动方向,紧盯住了台上之人。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艾格换一口气后提高音量,继续他那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战前动员”。
“大家很生气,我可以体会这种心情,我也要为这段时间以来最高指挥部对此消息的无动于衷道歉。但此外,我必须得请求大家的体谅:作为守夜人军团总司令、要对整个赠地负责的我,不能只因这么一个‘据说’的消息便怒气冲冲地去找国王和贵族们的茬——我必须得查清这个消息的来源及其真实性,然后才能做出反应。在大家都因这个传言而感到无比愤怒的这段时间里,我实际上一刻都没有闲下来过,现在,我怀着遗憾的心情向各位宣布:这个消息,很有可能并非无中生有!”
消息当然不是无中生有,而是他派人散布的嘛,艾格宣布的这一句话,按严格的语法进行拆析,其实说了跟没说一样。但要指望台下那些多半大字不识一个、也没受过半点逻辑训练的赠地民战士分清“可能并非无中生有”和“确定属实”间微妙却巨大的区别,那就太为难他们了。艾格之所以要用这个别扭的说法而非直接谎称“确认了消息”,正是因为这样能在达成完全相同效果的情况下,却避免了给人口实和留下污点——万一将来有人问他当初为何要对自己的士兵们撒谎,他也大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自己从未说过那消息是真的,只是和大家一样被蒙蔽了。
“轰”一声,直到这重磅消息经过空气的震动传播入耳并通过鼓膜和耳蜗转化为神经信号进入大脑,慢一拍反应过来的士兵们才惊讶地发现:总司令抛进水里的并不是一颗石子,而是一颗水雷。与它爆炸掀起的滔天巨浪相较,先前的那点涟漪简直微不足道。
举办远征誓师大会的广场一下炸了锅,几千名战士和后勤人员的议论和咆哮造成的声浪,大到连围墙内的后冠镇居民都清晰可闻。人们有的在大叫着杀光南方的贵族,有的则在呼吁新赠地民们别再和南方人玩了返回塞外,更多的则是茫然无措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别说普通士兵,就连艾格一手带起来的军官们,也被这根本没提前打招呼的突然爆料弄懵,傻楞了片刻才回想起来自身的职责,开始走动呼喝维持起现场的秩序来。
……
“赠地和长城,是人类世界的第一道防线。我们花费了时间、精力来建设它;也流了血和汗来履行职责、确保不辜负这一身份;哪怕已经完成使命,问心无愧,我们仍未放松,依然计划了这场规模前所未有的塞外远征,想要彻底消灭敌人,留给维斯特洛所有居民一个安全的生存环境。”已经将愤怒的对象明确转移并将自己的立场摆在了赠地民们一边,艾格并不急着继续,而是一直到现场的喧嚣弱下去才重新开口:“我曾经天真地以为,敌人在北方,在长城之外,只要将他们消灭便能获得安宁。但蓦然回首,却惊出半身冷汗地发现:我所坚信为是盟友和坚实后盾的那群人,正用充满血丝的猩红眼睛紧盯着我的背脊!”
“当我们直面异鬼,孤立无援,最需要支持和帮助的时刻,那帮该死的国王和贵族们在南方为一张毫无意义的铁椅子争得头破血流。今天,我们站在这里,这片我们浇灌了血与肉守卫的土地上,那些躲在南方温暖安全之地,从未杀死过一只尸鬼、见到过异鬼半个手指头的家伙,却前脚刚享受完我们的保护,回过头来便否定我们维斯特洛王国合法居民的身份,质疑我们生活在这里的资格,想要赶在我们离开到北方去作战的这个间隙,趁虚而入,剥夺我们享受胜利果实的权力!”
“异鬼是人类的天敌,它们是我们刚刚经历完那场危机的源头……但,是我们身后那群恶人的黑白颠倒、是非善恶不分,无作为反倒有妨碍,才会让这场本该轻松取胜的战争,进行得如此惨烈和艰难!妖魔鬼怪和远古异神纵然可恶,却只是非我族类,与人类立场相对,但那群与我们有着同样的外貌,同样的血肉之躯,却将自身利益放在全人类之上,热衷内斗而置整个族群的生存不顾的叛徒,才是最该死的恶人!”艾格的神情在激动下略微扭曲,音量也随之继续拔高:“他们令人神共愤的狭隘和卑鄙,自毁长城的愚蠢和自私,才是比异鬼更甚、天地之间每一个活人包括你我最大的威胁!今天,我在这里,指控我们所生存的这片土地上——每一位没有为这场战争出力的贵族,犯下了反z人z类z罪!!”
——
第497章 调转枪头
反z人z类z罪!
虽然在场五千多人就有五千多减一个从未听过如此说法,但这个由“相反”、“人类”和“罪行”三个再常见不过的单词拼凑成的词组,有着和“金币流通”一般的——足以让任何文化和认知水平的人都能一眼便知其意的感染力,一下便引爆了整个宣誓大会的情绪。
艾格满意地看着台下那些……念叨着自己带进这个世界的新词汇,忽然就开始变得同仇敌忾的人们,依稀回想起一个月前同样在这里召集军队南下追击异鬼的场面。那时,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无奈和不情愿,只是大家都知道那一仗必须得打才没有反对,而此刻,他甚至都还没宣布作战对象,士兵们就已经摩拳擦掌,一副恨不得将敌人生吞活剥的模样了。
愤怒和仇恨永远是最强大的主观动力,艾格刻意引导这股情绪酝酿和发酵,并在合适的时刻将压在其上的镇石取下,再点上一把火将它的力量彻底释放而出。在这团名为情绪的烈焰里,再理性的反战或和平呼声,也会被淹没在“为了人类”这样高尚目标里,被无可奈何地烤成灰烬了。
气氛很到位,但艾格却越发清醒:情绪这种东西,从来都只能维持三分钟热度,待到这支军队在冰冷的雪原里赶上几天的急行军,就会有至少一半人火气消退打起退堂鼓。所以,除了开战的理由,艾格还需要一些“盼头”,以让自己军队的战斗意志能够平稳续航。
……
“我相信,台下肯定有不止一个人这样想:谁在乎这些?异鬼的威胁已经消弭,让我搬回塞外去当一个自由民,一辈子都不和南方那群反z人z类的玩意打交道,谁在乎他们干什么?”艾格抬手示意台下的军官们控制好现场,丝毫不留余地的继续火上浇油:“说得很对,与死人和异鬼们玩命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战争结束,难道还不能享受片刻喘息?我不想指责这种心态,却忍不住要问这样想的人:面对异鬼的咄咄进逼时为生存而投降躲进长城后,一见它们威胁减弱便开开心心地返回塞外,去继续做一个没有资格踏足长城南,一旦越线就要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的‘野人’,这真的是‘自由’吗?”
“不,生活在长城以北无人管束,那不叫自由,叫野蛮!只有每天醒来时都不用担心今日会挨饿受冻、每夜入睡时都不用害怕明早可能无法醒来;想在塞外避暑吹冷风便能走出长城的隧洞,想回塞内晒太阳享受温暖便能骑马沿大路南下;可以抬头挺胸地走进世上每一个村庄,每一座城镇而不用担心受刀剑相对性命被威胁……这,才是真正的、有尊严的自由!”
“我们生而为人,不能像畜生一样只追求‘幸存’!我们还要拥有生存空间和起码的尊重,有足以享受生命的财富和资产——而这些,是每一个曾与我并肩作战对抗人类天敌的勇士都应得的!我作为守夜人军团总司令和长城主人的使命已经告一段落,但身为将大家团结凝聚到一起、受各位信赖和依靠的共同领导人的任务却还远没有结束。只要在场的人中还有一个仍未获得七国居民的尊重和认可,还没有自己的一片安歇之所,我就绝不休息!抬上来!”
最后一句话是对刚刚出城门时陪同自己的侍卫喊的,他们按艾格的要求在离开内堡时抬上了几个事先准备好的被布蒙着的箱子状物体。货物看着虽大却不太重,连扛的人自己都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此刻随着被总司令点到而送上高台,答案总算揭晓。
艾格走到被卸下的箱边,用力一掀打开了盖在上面的黑布,笼子内忽然见光的信鸦们骚动着跳来跳去,呱呱大叫起来。
……
一致对外的怒气有了,打动人心的目标也挂了出来,现在,这些被喂得饱饱的黑色鸟儿们,便将成就这场大戏结束的最后高z潮。
他在台下几千双眼睛带着激动和好奇目光的注视下,动作豪放地抽开了第一个鸦笼的木门。
“以反z人z类z罪的名义,守夜人军团向河间和谷地宣战!这两国历来为北境盟友,与赠地亦关系良好,却在长城最需要支援的危险时刻袖手旁观,辜负了我们的信任!”
十余只健硕的信鸦拍打着翅膀从打开的第一个笼子里飞出,带着身上绑好的信件奋力爬升高度,场面看起来振奋人心且毫无异常。不过,在场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些鸟儿们身上所携的信件,可并不是众人以为的“宣战书”——艾格费好大心思进行战时信息管制以确保首战奇袭得手,当然不会蠢到提前送出几十只带宣战书的信鸦制造泄露军事动向的机会。
那些信里的内容,其实只是一份份完全相同的政治立场宣言,以守夜人总司令的身份劝说七国效忠真正的合法君主——丹妮莉丝·坦格利安。
守夜人支持龙女王的消息早已传遍狭海两岸,这样一份对七国上下大部分贵族而言都不出意料甚至可以说是形同废话的信件,多半会像守夜人之前发出过的无数求援信一样——领主们扫一眼就会嗤之以鼻地扔进废纸堆,艾格故意浪费宝贵的信件运力当众放飞这些身上绑着废话的信鸦,不过是想以这场表演,为即将到来的那场注定青史留痕的南征七国,留下浓墨重彩的第一笔罢了。
第一批飞向南方的信鸦很快远去消失在漫天飘飞的细雪里,而在人们回过神来之前,艾格便又毫不停歇地打开了第二个鸦笼。
“以反z人z类z罪的名义,守夜人军团向河湾和多恩宣战!这两国远在南方,总以为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先顶着,所以死皮赖脸,从不肯履行任何对长城防御的资助义务,无耻至极!”
又好几团黑影钻出笼子扑棱扑棱地飞入天空中——如果在场的士兵知道:光河湾一地的人口就是赠地的好几百倍,那多半怎么也激动不起来。幸好,在这个人口普查根本不存在的时代,普通人都只知道河湾地人口众多,到底是怎样一个“众多”法,十个人里有九个半说不出个所以然,不清楚实力对比,自然也就谈不上多么恐惧。
后勤部卫队的军官们是如此,而新赠地民们就更轻松了:在对维斯特洛长城南都一无所知的他们眼里,所谓的“七国”,大概就是七个很大很大的部族罢了,再怎么恐怖,也绝不会比白鬼和活死人更甚——有趣的是,虽然论据混乱缺失得一塌糊涂,结论却是正确的。
誓师大会的参与者们挤挤攘攘,俱都为自家总司令豪情万丈的战争宣言兴奋或赞叹地吸着冷气,却不约而同地压低了嗓音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制造出噪音,让自己听不完这场精彩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好戏。
“以反z人z类z罪的名义,守夜人军团向风暴地和王领宣战!铁王座上的拜拉席恩家靠叛乱得位,却敢自诩七国正主,偏偏在王国的子民面临空前危机时置身事外,伪王的嘴脸暴露无遗!”
随着指控史坦尼斯为伪王的宣言落地,第三个鸦笼也被打开,在最后一团黑影腾空的同时,于无数道带着期待和不过瘾意味的神色里,艾格为这场与原先计划背离了十万八千里的“远征誓师”做出总结。
“今天,我们不会出塞去,我们要向另一个方向进行远征!南方的贵族认为我们是威胁,那我们就成为他们的威胁!他们不相信异鬼的存在而坚称这是我们编造的谎言,那我们就有责任把他们从城堡里、王座上揪下来,送到塞外去,让他们也体会一下寒冷和恐惧的真实!”他大手一挥,声嘶力竭地吼出最后一句:“出发!沿国王大道向南,目标——整个世界!”
——
第498章 返乡人
伴随着熟悉又陌生的摇晃和轻微碰撞声,船只靠上了码头。在从赠地“越狱”逃出来两周后,海怪之女回到了这片生她、养她,她亦以改变其命运为梦想和己任的土地——铁群岛。
这一路回来可不容易,费了阿莎和受命配合她的科本学士不少心思:准备行头和调配她申请的毒药之类的细枝末节不提,为了让她的这场逃脱看起来和“塞外远征”一样逼真,守夜人指挥部先以要筹建守夜人西海岸舰队的名义,把军团内包括阿莎和她手下在内的大量有航海和造船经验的人员征用到了冰峡港;紧接着,在那场“守夜人港口部队”防备“北境海军舰队官兵”的大调动和变故里,因为事情太多导致的管理混乱,看守又“一个疏忽之下”,给了她和她两名最忠心下属接触沟通、商议逃跑计划和获取越狱工具的方便;随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冰冷夜里,阿莎·葛雷乔伊终于“等到机会”,趁守卫不注意逃出住所、偷到钥匙接出两名心腹,直奔码头抢到一条小船,趁着夜色划出了港口。
最终,三人飘荡在洋面上的小船在天亮后不久被仍旧巡逻在寒冰湾宽阔水域里监视北境海军的铁舰队巡逻船“偶然发现”并拦截,一番折腾,她总算如计划一般,登上了她熟悉的铁民战船。
以上部分全在计划内,一个愿跑一个愿放,安排妥当想出问题也难,后面的部分则就得完全靠运气和随机应变了。
船长是一个她认识的沃马克家族成员,发现这一点的阿莎感觉自己简直像是要从这段长达一年多的人生最低谷里走出来,重新回到幸运之神怀抱一样好运:虽然沃马克头领没有在选王会中支持自己,但这个坐落在哈尔洛岛上的古老家族一直是她舅舅“读书人”罗德利克·哈尔洛的追随者而非叔叔攸伦的走狗……想靠这么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就说服别人背叛现任铁群岛之王誓死追随自己固然不可能,但在这条满是眼熟之人的船上,她起码不用担心自己会被绑上石头,一声不吭地沉到海里去了。
……
事实也确如预料:在船甲板上见到了失踪许久如今略显狼狈的阿莎,听她讲述完绝对够逼真的被俘和逃脱经历后,船长同意了她——“将自己捎回铁群岛去见攸伦,当面向叔叔寻求原谅和重新接纳”的请求。
不知是想亲自把“意外收获”当成战利品去送给国王,还是单纯想确保巴隆大王女儿的安全,沃马克船长没有草率地将她交由其它船只送回群岛,而是移交自己的巡逻任务后亲自调转船头,向着回家的方向返航。
寒冰湾回铁群岛是一趟漫长的旅途,而铁民又不是宽容的民族,阿莎这一程可过得并不愉快。身为一个已经连续失败了几次的倒霉蛋,她不再像过去一样走到哪里都能沐浴水手们的热情和注视强者的目光——得忍受周围人的蔑视不算什么,休息时还得和一堆男人挤船舱忍忍也就过去了,最糟糕的是:当一个“女强人”身上的强者光环褪下,她就变成了一个“女人”,而女人,尤其是曾经高贵如今却失去了权势的漂亮女人,是最容易让男人产生非分之想的目标。
值得庆幸的是,阿莎本身并非娇弱女子,身边又有两个忠心不二的追随者护花……再加上沃马克船长在骚扰和冲突事件几番发生后严厉禁止水手们对巴隆之女的不敬,才没有让“被守夜人关了一年多都没被侵犯,回到自己人身边后反倒立马遭受强暴”的尴尬乌龙发生。
但一切顺利到此为止了,在后半段航程里,阿莎小心翼翼收敛自己的脾性,再客客气气地向船员们套话了解着有关铁群岛的现状,得到的却净是坏消息。
选王会结束,被击败的阿莎乘船狼狈地逃离二叔攸伦的魔掌后,她的小叔——仗着自己淹神牧师的身份决心留下来组织反攸伦联盟的“湿发”伊伦·葛雷乔伊很快神秘失踪,虽说眼下群岛居民仍在寻找他,但阿莎有预感:他不是让攸伦沉海送去见了淹神,就是被囚禁在哪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至于三叔维克塔利昂,这个服从命令的天性和责任感完全压过了头脑和理性的蠢蛋,在忠实地履行了许久臣子义务后被攸伦派去迎接龙女王,然后果然一去不返,虽说目前得到的消息显示他是死于意外,但天知道这是真的假的?
以上情况,阿莎在赠地时便已有耳闻,如今从同胞们口中重新得到确认,发现自己还真如先前所说一般成了最后的葛雷乔伊之一,悲从中来固然是有一点,但早有心理准备之下倒也不算遭受打击……接下来的另一个消息,才让她真真皱眉不已甚至有些阵脚大乱:攸伦在坐上海石之位后,率领铁民重践古道,舰队大举出击劫掠西境与河湾,居然屡屡得手收获颇丰,靠满页的胜绩外加铲除异己的政治手腕,如今广受拥护和支持,已经坐稳了铁群岛之王的位置!
真糟糕……不,简直没法更糟糕,要知道,阿莎可是以“古道不可行”为理念和宣传口号的,如今别人循着古道却带领铁民过得滋润潇洒,岂不是狠狠在她脸上打了一耳光?
(难道,自己的想法其实是错的,靠抢劫别人,群岛居民也能发家致富过上好日子?若真如此,那自己此行回来当弑亲者,成功后岂不反倒成了千古罪人?)
现实和理想间的巨大差异,让阿莎顿时陷入了大脑宕机般的无穷迷惑里。
不!不是自己的理念错了!
阿莎在片刻的迷糊过后,很快想通了一切:攸伦能在西境和河湾屡屡得手,既不是因为古道有优越性,也不是因为大陆民软弱可欺,而是因为伊耿征服后铁民的大肆劫掠中止了三百年,如今趁着各地领主间大混战时突然重新开始,打了对面一个措手不及,才让已经忘记该如何防海盗的沿岸居民们猝不及防之下,如待宰羔羊般任人鱼肉。
待到大陆局势略定,人们再把注意力转向海面,等待铁民们的将是新国王——无论是哪个——狂风暴雨般的反击和报复。这该死的攸伦,是在拿铁群岛的未来换取眼下微不足道的甜头,奈何那些短视的蠢货,居然就真的甘之如饴,誓死追随了!
然而,想通归想通,自己再明白透彻也对大局毫无帮助。这番道理,要是在众多靠劫掠赚得盆满钵满、左拥右抱的船长和头领们面前,只会引来一番哄堂大笑,和一个善妒的坏名声。
自己原本想靠弑亲来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如今看来,想找到愿意出手相助的盟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在成事后逃脱一大帮愤怒船长的追杀甚至反过来重新成为主人,则更是难上加难了!
“阿莎小姐。”船长的声音打断了海怪之女的千般思绪,让她被迫回到了现实中,“您到家了,我已先行一步将消息送回城内,现在,我的国王,你的叔叔,正在城内等着你呢。”
“嗯。”今不如昔,阿莎望着远处天穹下显得有些阴森森的派克城,点点头,收起了以往洒脱和豪放的本性,说起了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的
第499章 鸦之眼(上)
派克城古老到说不清修砌年代,大家如今也只能模糊推测,它最初是出于防守考虑,才建在一个突出于海面的悬崖之上,以实现与红堡和风息堡一般的效果:近三面环海,来犯之敌只能从一个方向自下向上发起进攻。
设想很美好,可惜选址所在的岛屿悬崖却没有红堡和风息堡脚下的大陆凸出那么坚实牢固,随着支撑悬崖的岩石不断被海水侵蚀,它渐渐从一个普通的海角变成了传说中的“断裂角砷”,连带着将原本的派克城也拆散分开成了一座座彼此孤立的塔楼:最大的部分位于仍与悬崖连接的陆岬上,被高墙所包围,是马厩、兽栏和大部分生活储备所在,拱卫着通往主堡所在最大岛的石桥,其与客堡和厨堡则依次再以封闭的拱形通道和索桥相连,最后才是孤零零矗立在外的海中塔。
虽然视野中早早就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家,但由于堡垒和塔楼都在从海中伸出巨岩上的缘故,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派克城下停船上岸然后轻松进城,而是必须先将船停靠在不远处的君王港,走一大圈绕到唯一能从陆上进攻——同时自然也就是唯一能从陆上进入的方向,才算抵达城堡。
骑马行过这段不知道走过多少遍的路花了些许时间,在通过被高墙所阻隔的陆岬、在马厩里留下坐骑并踏过那段来往过千百次的石桥过后,阿莎回到了派克城的最大岛屿,并在早已等候的一名哑巴仆从带领下,进入了那间她生长和玩耍过的堡垒。
……
烟雾弥漫的大厅里出乎意料的人声嘈杂,提琴和皮鼓发出毫无美感的乐声,阿莎认识但并不相熟或亲近的头领、船长和他们的跟班坐满了每条长凳,只粗粗扫了一眼,她便至少认出了“长脸”琼恩·密瑞、“褐牙”托沃德、“左手”卢卡斯·考德、吉蒙德·波特利等人……奴隶和仆从来回奔跑忙前忙后,为头领们端菜斟酒,一群魁梧的水手则在一旁挪开桌凳腾出的空间里扎堆在玩一种只有铁群岛有的游戏:手指舞。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铁民和曾经的船长,阿莎自然清楚游戏规则:若干名参加者站定原地不许挪步,比人数更多的短柄利斧在他们之间来回投掷周转,每个人在对付来自其他参赛者抛来斧头的同时,也不能忘了再向其他人扔回去。想炫耀力量和反应速度的参与者会更倾向于接住斧柄,怂一点的则会摆动上身左右闪避——因为后一个选项会导致游戏中存在的斧头不断减少而进行不下去的缘故,不可避免地处在鄙视链的下游,但如果既没有人挪动脚步判负也没有人愿意率先躲避飞斧认怂,那它就经常会在某人丢掉一根或若干根指头时才结束,这才是它得名“手指舞”的原因。
在这一片哄闹和热烈的气氛之中,现任铁群岛之王便安坐于最前头由黝黑巨石雕刻而成的海石之位上,没被眼罩蒙住的右眼带着渗人微笑地看着门口,以目光迎接着自己的侄女。
除了在进行比试的人为了自己的手指头不能分心外,房间内其它人全都跟着扭头看向了门口在水手们“陪同”下走进大厅的阿莎。
堂堂铁群岛之王当然不会为迎接侄女的返回召集整个王国的贵族,这意味着,此刻聚集于此的,全是在攸伦返回后第一时间便向其效忠了的派克岛贵族——他们是被请来,围观并见证失败者的落魄模样的。
(在这间屋子里,自己没有任何朋友。)
怀着这种觉悟,阿莎不仅收敛起一贯的骄傲神色和悠闲步姿,还低垂视线竖起耳朵越发提起警惕,一步一步缓缓地向大厅中央走去。
果然,不知是发生意外还是早已安排好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在行至接近大厅内第一根柱子的位置时,之前玩手指舞的人群里忽然在一声低呼里飞出来一把斧头,直奔阿莎前方而来。作为一名曾经的手指舞高手——这点从她参与过几十上百次游戏却仍然有十根指头就能看出来,放在当年,阿莎绝对会想也不想便扭头在空中帅气地一把攥住斧柄然后怒骂一声后扔回去。但这次,她强压住蠢蠢欲动的手臂,甚至没多看这柄斧头一眼,只停下脚步微微仰身,任由那把能致人死地的凶器从面前擦脸而过带起气流荡起发丝然后狠狠钉进顶梁柱,自己却仍旧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来到距离攸伦几米之遥的海石之位下,单膝跪地,低头问候。
……
“阿叔。”
“欢迎回家,我亲爱的侄女。”攸伦带着邪恶的笑容说道,嘴唇在灯光下蠕动,比上次更显青黑,也不知道又喝了多少夜影之水,“噢不,不对,现在这里不再是你的家了。你的新家人们,正在那边……等着将你带回你丈夫身边呢。”
厅内发出哄堂大笑,但鸦眼并不是在说胡话:他在赢下选王会并加冕完毕,随即却发现侄女已经驾船逃离群岛返回深林堡后,以叔叔兼国王的双重身份,在本人不在场的情况下以一头海豹为替身将阿莎许配给了“破砧者”艾里——艾枚克家族年迈的领主,一个如今已经九十岁了的老人。而按铁群岛的法律,他作为君主还真有这个权力,而若这是一桩合法的婚姻,也自然就意味着……
理论上来讲,她此刻应该叫阿莎·艾枚克,而非阿莎·葛雷乔伊!
葛雷乔伊公主变成了艾枚克夫人,对海石之位的宣称权自然也就被削弱了大半。这招着实漂亮,不仅赢得了艾枚克家族这个新盟友,同时还顺道消除了她这个隐患。
大厅里的笑声更热烈了,阿莎向声音最大的来源方向看去,瞥见有一桌人全都站起来嬉笑着向她招手,不用想也知道,多半就是自己那名“丈夫”的孙子或曾孙子们,或许兼有之。
把涌到嘴边的斥骂和嘲弄反击狠狠地咽了回去,阿莎没有理睬这些年纪比自己还大的便宜孙子和重孙儿们,扭回头来紧紧盯住冰冷的地面,努力平息住自己的脾气。
她是巴隆之女,在某些律法里,她的继承权优先于此刻坐在上头的那位叔叔。只要自己还活着,对攸伦而言就是个永恒的威胁,而此刻——阻止他杀掉或捆了自己送去艾枚克家城堡……让人绑在床上草然后拴着链子生娃的唯一办法,就是当众承认对方的国王身份并示弱,通过一切办法让攸伦相信,自己已经不再有威胁。
“陛下,请您原谅您愚蠢的侄女。”她逼着自己开口,继续向下欠身,不与攸伦对视,语气也越发恭敬:“被权力欲冲昏了头脑,不服从选王会神圣的结果,因心怀不甘而背弃同胞以身犯险……我犯下了一连串糟糕的错误,并酿成了苦涩的后果。如今侥幸得脱,能有机会老老实实接受阿叔的安排去服侍我的合法夫君,以一个自由人的身份过完剩余人生,已经是莫大的恩赐,我本不该再奢求更多。但,侄女心中还有一事未了,还请阿叔能答应,不然,我余下的半生都会难以入眠,更无法安心服侍我的夫君。”
大厅内的哄笑声小了下去——这一大帮人聚集于此的任务是见证阿莎的返乡并围观她这个失败者以进行羞辱,她若像往常一样不服输乃至嘴硬地反击,那等待她的便是更甚几分的围攻和捉弄,但,她一反常态地承认失败并主动示弱甚至表示接受了“艾枚克夫人”这一身份,反而让早已准备了一堆羞辱之辞的厅内众人满腹坏水无处可倒,倒有些彷徨地望向海石王座上的攸伦,等待起他的进一步表态来。
攸伦依旧在微笑,眼罩之外的右眼中兴味盎然地闪烁起光芒,阿莎的要求里必然有问题,但在完全控制着局势的情况下,他倒好奇:自己这侄女,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玩什么花样。
“说来听听。”
——
第500章 鸦之眼(下)
攸伦很疯狂,这点恐怕就连支持他的人也会承认,但他并不真的疯或傻,他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自己犯下弑亲大忌。然而,阿莎想保住性命容易,欲摆脱“国王”给自己指定的那个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她合法丈夫的老头却不简单,而要避免被强制送往艾枚克家去当夫人的最好办法,某过于自污。
通过示弱和臣服躲过杀身之祸,再通过往自己的贞操名节上泼污水进行破釜沉舟式的自毁以保全自由之身,先把迫在眉睫的危机解决掉再徐图后计——这就是阿莎的全盘打算。
原本就已经在选王会和深林堡连续遭遇失败被破了强者光环,再这么一番破罐破摔式的操作把自己作为“女人”的最后一点价值也扔掉,这下别说当铁群岛女王了,只怕往后就连在家乡正常生活都会遭遇各种目光。但阿莎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如果自己一人的牺牲便能给整个群岛带来光明的前途,那,哪怕粉身碎骨,她也在所不惜!
……
“在被该死的黑衣人俘虏后的无数个日夜里,我遭受了日复一日的欺辱和虐待,不仅清白全失,身心上所受的摧残更是如烙印般难以抹去。在这种状态下,我根本没有资格、也无法静下心来服侍新的夫君,更没法开始新生活!”阿莎仰起头来,做出了咬牙切齿的痛恨表情:“请阿叔容许我重新执掌‘黑风号’,加入铁舰队,参与到您与北境和守夜人的这场战争中来,给我一个洗刷耻辱、重拾人生的机会。我发誓会尽一切努力,决不让您失望!”
阿莎的座舰“黑风号”在她放弃深林堡逃往海边却最终被艾格埋伏俘虏后,因为失去船长和得不到补给等原因,在犹豫几日后被留守的水手们驶回铁群岛并向新国王投了降。阿莎在方才于君王港登陆时在港湾里看见了它——虽然旗帜和船首像都已改变,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才会临时起意地加了如此一条要求。话音未落,因为攸伦开口说话而短暂安静过片刻的大厅里顿时响起嘘声和起哄,这劲爆消息和比阿莎片刻前的示弱臣服都让人意外许多,一下让所有人把原先排练好的羞辱戏码全忘到了脑后去。
“那个‘异鬼杀手’是不是干过你?”人群里有一位船长毫不避忌地直接问了出来,“干过多少次?”
“没有,他碰都没碰过我。”阿莎本决定不理睬除攸伦之外的其他任何人,但犹豫过后最终还是给了否定的回答。自己将来可还指望靠艾格的支持东山再起和改造群岛,若在没有与之商量过的情况下自作主张地用“他强暴过自己”这个说法污蔑并给其带来了麻烦,万一惹怒了这家伙,那可就连后路都没了,“我不知道是因为守夜人的誓言还是性取向导致——据我所知,赠地有传言说他喜欢男孩。”
她不敢瞎说艾格强暴过自己,但这个“把男孩干出血来”的故事可不是她编造,就算因为自己的原因扩散到了铁群岛,当事人也没证据证明是自己带来消息,自然也就没法迁怒给自己,可以放心大胆地用。
“啥?堂堂守夜人总司令,喜欢男孩?”
“哈哈哈。”
“一堆男人凑在一起,不弯也很难嘛!”
这个有关下身、又指向敌人的负面话题引起了一番猥琐的笑声和议论,又把气氛推上了一层楼,但在哄闹了好一阵后,还是有华生发现盲点……并指了出来:“等等,那你的意思是,守夜人的头儿没干过你,但其他人干过咯?”
阿莎扭过脸去低下头、咬紧牙关,用沉默和肢体语言表达出了不否认的意思——拿这种敏感话题自污会毫无悬念地留下一辈子的黑点,这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对她这样骄傲的人而言。但只有这样,她才能有足够把握确保目的实现。
在场的铁民们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俱都为阿莎表现中透出的潜台词所惊。他们此行是来打这昔日铁群岛公主的脸的,谁想还没开始动手,阿莎就先自己拿一大桶粪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浇了个透,这下谁还愿意冒脏手的代价去碰她?而不知所措的人中,尤以艾枚克家族的成员最为彷徨——说实话,以阿莎曾经比男人还男人的洒脱不羁,铁群岛上上下下十几万人没几个会期待她还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她的新丈夫艾里·艾枚克也只是想要“娶了巴隆之女”这一成就罢了,多半压根不在乎阿莎肚子里有没有那么层膜。
然而,有没有那么层东西是一回事,风评如何则又是另一回事。以铁民的奔放和洒脱,完全可以接受阿莎在嫁入门前便与异性发生过关系,但维斯特洛天南海北那么多家族,都绝没哪个能接受:一个被正处战争状态的敌人俘虏并侮辱过不知多少次的女人,光明正大地跨入城堡,成为一家之母!
“这守夜人,也太不讲究了!”
现场的铁民们愤怒起来,哪怕对阿莎曾异想天开地打算以女儿身带领大家摆脱古道不满或鄙夷,都不能改变她是巴隆之女、葛雷乔伊家出身、现今铁群岛这个“独立国家”王室成员的身份——不管到场或没到场的铁民们对她如何冷嘲热讽甚至言语攻击,这都是群岛本身的内部矛盾。但,铁群岛的战士公主,在被守夜人俘虏期间受到凌虐和欺辱?
这就是在铁民们的头上拉屎撒尿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天南海北,古今中外的男人,都会为此感到愤怒的——这是深埋在基因深处的“争夺交配权”的动物本能作祟:自己家的女性,便是我们的资源,外人无权染指!你情我愿的合法婚配尚且会被认为是背叛是无耻,更何况是外来者强迫进行?
望着屋子里开始完全脱离控制,甚至有往计划反方向转变趋势的情感和舆论倾向,攸伦冷笑一声:确实是妙招,这样一来,若自己还要求艾枚克家的人将阿莎绑回家去做夫人,便显得有点像是在羞辱“破砧者”艾里了。但即使如此,她也不过就是凭着心计和卖惨躲过一劫罢了,自己,依旧掌握着全盘的主动!
他拍拍手示意安静,在嘈杂声略微降低后从海石之位上站了起来。
“并不过分的要求。”怀着猫咪戏弄老鼠的心情,攸伦一边步下海石之位所在的台阶一边高声说道,“作为与你血脉相连的长辈,我本该乐意满足我亲爱侄女的这点小小要求……奈何,铁舰队的每一条船只都是整个铁群岛的财产,都有它已定的船长和主人,我虽为国王,却也无权擅自做主,毫无道理地剥夺另一位船长的身份将它的船只送你满足你复仇的愿望。嗯……不如这样吧,我将这个请求,交由今天在现场的各位做决定:铁民汉子们!你们觉得,我应该答应我侄女的要求吗?”
“都被人抓住干了多少回了,还没发现自己是个娘们,仍觉得自己是巴隆大王的‘儿子’吗?就算给她条船,又有谁愿意当她水手?”
“她原来的那帮人呗……阿莎是个娘们,话虽这么说,但人家玩船就是玩得比你好,随便给她条小破船让她跟着舰队走,不也是壮大了咱铁舰队的实力?”
“你这么佩服她,这条‘小破船’你给?”
房间内的铁民船长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人这种生物的复杂性顿时暴露无遗:哪怕共同追随支持攸伦·葛雷乔伊,彼此之间依旧会有观念和意见上的冲突矛盾。有的人考虑到了阿莎对现任国王正统性的威胁,有的人只是性别歧视坚信女人的战场就是在产床上,还有的人则单纯地将铁群岛的整体利益放在了第一位,认为阿莎作为一位优秀的战士兼船长,愿意归顺并加入舰队能让他们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更有优势……
一时间,百花齐放姹紫嫣红,整个大厅都被争吵和辩论声充塞了。
阿莎低着的脸上浮起了一抹不屑的笑:自己向攸伦要求重新执掌黑风号,压根就没指望能被答应。她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自己还能不能当船长无所谓,只要能暂时躲过被抓去艾枚克家当生产工具的厄运,留下在派克岛内接近攸伦的位置,她早晚能找到“既杀死攸伦又自己逃脱”的机会……匕首不行,就下毒!都说毒药是懦夫和女人的武器,巧了,自己就是个女人!
……
而在这一片火热的讨论氛围下,此地的主人“鸦眼”攸伦·葛雷乔伊,已经不声不响地从王座上走了下来,背着手慢吞吞地踱到了阿莎面前,皮笑肉不笑地在咫尺之遥的距离上……面对面盯住了她的脸。
(自己此刻与攸伦的距离,不过三四英尺!)阿莎的心跳急剧加速起来,她没法不激动——机会来得如此突然,连她自己都没料到。这一刻,只要自己能闪电般地拔出藏在双z乳之间的匕首,一刀捅进自己这亲叔叔的脖子,不仅杀父之仇得报,还一劳永逸地除掉了带着群岛人民走黑道的最大祸害!
如此天赐良机,偏偏她不能动手——因为她的目标可不仅仅是要为父亲报仇,还有带领群岛走向光明的未来。要实现这一点,自己就必须得活着!
在攸伦带领一众铁民成功进行了一连串的劫掠过后,想在当众刺杀他后还完好无损地从这里走出去,根本不可能!
她只能等,等待大厅内的众铁民争吵出结果,等待集会散去,下一次更好的机会出现!
内心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阿莎连攸伦继续逼近自己都没第一时间发觉。铁群岛之王靠近侄女,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有力的拥抱。
这是干什么?阿莎错愕之下,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鸦眼这是在向自己示好吗?难道,父亲其实并不是他所杀,即使疯狂如“鸦眼”,内心深处也依旧含着一丝柔软,依然重视家人和亲情,也依然爱着自己这个叛逆的侄女?
有那么一刹那,阿莎的内心几乎发生了动摇,但很快她便毛骨悚然又莫名其妙地发现:她的阿叔,其实根本不是在拥抱她,而是用双手像铁钳一样将自己的双臂钳住……扭到背后,把她的双手反锁了起来!
“阿叔?”阿莎睁大眼睛,不解地望着攸伦:哪怕对方一刀把自己捅死,她也不至于这么迷惑的,但这样亲自下场,不顾身份尊贵地当众反锁自己双手,到底是要闹哪样?
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攸伦在用两手将她双臂扭到背后之后,用一手箍住,腾出另一手到前面来,趁着大厅内闹哄哄一片没人注意他们这叔侄女俩的时机,掀起了一直罩在左眼上的眼罩——在脸对着脸的情况下,阿莎根本无法自制地看上那只新暴露出的眼睛。
那是一只不带半丝浅色的眸子,本该是眼白的地方只有彻头彻尾的血红,瞳孔则是与右眼的亮蓝截然不同的深黑……这样的颜色效果,让这只眼睛就仿佛是血海中间开了一个无底深渊,好像有魔力一样将阿莎的全部视线和注意力都牵了进去。周围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彻底消失不见,阿莎感觉自己在半空中向地面坠落,又似乎是被剥去了衣物、皮肤、血肉和骨骼只剩下光秃秃的灵魂,所有的想法、念头、盘算和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放荡或龌龊念头,一丝不落地全暴露在了观察者的视线里。
喉咙里翻起了一个咕哝声,来不及张嘴说出半个字,阿莎就在这只邪恶眼眸的“透视”之下,双目一黑,晕了过去。
——
第501章 豪赌
站在距离最后壁炉城半里之外的一片小树林边缘,卢斯·波顿注视着远处被飘飞雪花笼罩的城堡,面色铁青。
他不高兴,很不高兴。
为方便从外界输入物资支撑这场对异鬼的战争,同时也确保在出现战情时能够快速进行兵力调动,长城沿线和赠地通往南方的国王大道哪怕在入冬后暴风雪最猛烈的时间段也依然有专门的队伍负责清理积雪……但,前线是如此,后方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整个北境都被厚到蹲下去就能藏人的积雪覆盖着,出了城堡和避冬市镇,白茫茫一片的雪原上,肉眼凡胎连道路和河流都分辨不出。
之所以北境不像赠地一样安排人员保持所有道路畅通,可不是因为北方人懒,而是生产力不足和气候变化难定这两个因素双重作用下的无可奈何:农民们努力耕种和储藏保存的粮食是有限的,凛冬的长短却难以估摸,除此之外还需要匀出部分物资援助绝境长城和支撑对铁民的作战……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尽可能地节省粮食,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储备粮耗尽了冬日仍未结束”的灾难发生的可能性。
为北境这么大一片土地上的所有道路清扫积雪需要大量的劳动,而劳动消耗能量,能量又只有摄入食物来补充。想节省粮食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多睡少动了。除了城堡里的贵族和仆从、负责保卫避冬市镇的少量士兵,没有人被允许干哪怕一件与过冬不相干的事情,北境人们实际上还是像过去几千年里的每次凛冬降临一样:囤积好够一两年吃的粮食,拖家带口往就近的避冬市镇里扎堆一钻,便进入一种类似动物冬眠的状态:大部分时间在屋内,靠睡觉和发呆来度过这整个冬日。
没人负责清扫积雪,交通便利自然无从谈起,哪怕本身就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又骑着戴“熊掌”后在雪层上如履平地的北方矮种马……绕孤山跨末江穿越雪原从恐怖堡赶到这里,依然把已经年纪不小的他累得要死。
当然,以上只是闲话,卢斯·波顿生气的真正原因不是跑这一趟路很累,而是他原本压根就不该跑这一趟路。
时隔十多年,幸存的坦格利安带着龙和无垢者重临北境,在发现这是波顿家取史塔克而代之的绝佳机会并确定方针后,老剥皮一边秣马厉兵做着军事上的准备,一边则派了心腹下属柯力·雪诺前往女王临时行宫来告密史塔克家的“灭龙行动”。
然而,当告密者乔装打扮领着“商队”来到这里时,却被艾格下令驻扎于此的守军拦在了城外没能见到女王,想尽一切办法也没能突破封锁线后,带队者决定启动备用计划:在继续北上后冠镇去找守夜人总司令碰运气的同时,分兵沿原路返回,去将所遇情况汇报给主人波顿伯爵。
备用计划里的约定是:抵达后冠镇后,每日放回一只带暗号的信鸦汇报告密的进度和所见所闻,直到将全部信鸦放完为止。
可实际上,波顿在恐怖堡内收到的信鸦,除了第一只带上了正确暗号和积极的讯息外,后面的每一只,都只有报平安的内容,却无约定好的标记!
如果仅是告密者在最后壁炉城外受阻拦,还可以解释为是守夜人为护女王周全而采取严密安保,那柯力·雪诺抵达后冠镇后就断了消息疑似受控制失去自由,可就指向了相当糟糕的情况:那艾格·威斯特,多半是想在逾越规则掺和七国内斗的同时,却又保全史塔克家、不对北境的政治生态作大变动!
不管他是“既当婊z子又立牌坊”也好,还是被感情左右做出了愚蠢决定也罢,都与他卢斯·波顿的计划完全背道而驰!这翅膀硬了的混蛋,不仅脱出了罗柏·史塔克的控制,也让自己当初为他说的多少好话、对守夜人军团进行的多少资助和帮忙,全成了打水漂!
费心费力扶植起的盟友摇身一变成了白眼狼,老剥皮几乎恨得把牙都咬碎,但受背叛的怒火可以缓缓再宣泄,搭上女王战车的机会却稍纵即逝,才是眼下当务之急。在发现艾格似乎是打算把自己排在局外单干后,卢斯·波顿顾不上考虑提前暴露意图的风险,毅然选择了亲自带人前来——华纳·布克威尔可以遵照艾格的命令将柯力·雪诺这样无关紧要的角色一声不响地赶走,却绝不可能在自己这实力雄厚的一方领主亲来觐见的情况下依旧瞒着丹妮莉丝把自己拦在城外!
这是赌上家族前途命运的一次会面,这泱泱北境,史塔克和波顿两家,只能有一个活着见到到新王朝的诞生!
……
随着接近目的地,各种情报也从杂七杂八的渠道传来:好消息是,这座曾经的安柏家族城堡此刻已经被丹妮莉丝召来的无垢者接管了防务,波顿至少不用担心会遭到艾格麾下守夜人的武力拦截和攻击;坏消息则是,瓦里斯和培提尔·贝里席居然也已经抵达了此地,有这两个滑头在,自己想忽悠女王骑龙去烧临冬城,恐怕是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了。
事已至此,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做好与整个北境对抗的心理准备了——可以想象,即使有龙相助,这也不会太容易。
在派人进城通报半个多小时后,远方的城堡大门在卢斯·波顿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一小支人马从中鱼贯而出,涉着积雪向他们走来。
眯着眼睛观察来者片刻,波顿松了口气:来者里为首之人身宽体胖,虽然戴着兜帽瞧不清面目,但这体形显然不是传说中又矮又瘦的小指头……多半是太监瓦里斯。
这算是个好消息,波顿可不会忘了:培提尔·贝里席曾经在奔流城当养子,与徒利家包括罗柏·史塔克母亲和姨妈在内的女性有相当亲密的关系。而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就等于“小指头与史塔克家交好”。要向这么个家伙告狼家的状,无异于与虎谋皮,把脑袋伸进鳄鱼嘴里玩杂耍——倒不是说波顿就觉得小指头忠肝义胆绝不可能背叛朋友,而是他隐约有预感:自己大概率付不出买通他这么做的代价。
而瓦里斯就不一样了——波顿根本不相信:臭名昭著的八爪蜘蛛会绝对忠于女王或任何人,只要自己表现出诚意,提供出足以让这太监心动的政治利益和筹码,他绝对很乐于撬动一下北境的政治局势,以自己为.asxs.,将触手和根系植入这片他影响力历来都没能深入过的土地。
这样想着,卢斯·波顿抽动一下脸皮的肌肉,强挤出一丝笑容,迎了上去。
“哎呀呀,波顿大人,早已听闻剥皮家族的赫赫威名,如今总算能一见活生生的恐怖堡堡主,可实在叫人兴奋难抑呐。”瓦里斯却比他还先开口,隔着好几米就已经热切无比地搓着手开了腔:“也不知大人您在这么糟糕的天气里还千里迢迢赶来觐见女王,是所为何事?”
“您太客气了,瓦里斯大人。”波顿心里暗道一声佩服——冲对方掌握着一项自己不具备的能力:他即使想努力,也装不出太监这样的热情亲切,“我来是为了警告女王:史塔克家正在暗中策划一个针对陛下和她两条龙的阴谋,希望她能提高警惕并及时做好妥善应对,以防陷入险境!”
急于寻找新的同伙或者说政治盟友,老剥皮并不扭捏或卖关子,紧接着便将他早已编好的说辞全盘托出,将先前派人去告诉艾格的那套又来了一遍:史塔克家串通好了北境诸侯,假意和平实则准备趁守夜人远征塞外的契机颠覆赠地秩序,同时还在隐秘生产组装猎龙弩,打算将它们和主人一网打尽。
概括起来简单,但面对面地描述沟通自然不能只有梗概,把这个故事有细节有内容地讲完可费了老剥皮好一番功夫……而和艾格一样却又不同的是,常年在政治这滩脏水里摸爬滚打的瓦里斯,在听完来访者的故事前,便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眼前这波顿家主,打算抓住女王莅临的天赐良机,翻身做北境的主人!
自己能看穿波顿故事里的漏洞,而波顿多半也知道这一点。若在平日里,这样一名颇有实力的贵族亲自前来表露出合作倾向,瓦里斯绝对会友好地将他请进屋内私下详聊,仔细而审慎地洽谈合作形式和内容,考虑自己能从对方身上获取什么好处、赢得这位新“朋友”需要付出多大力气和代价,以及回头再出卖他时能榨出多少利用价值等内容。
史塔克家作为老牌贵族,想操弄于股掌间万分困难,但扶植波顿家上位,新领主想要坐稳位置就必然需要外界支援,而求帮助必然需要付出代价,这一来一去,北境这最后一片自己沿线尚且不足的版图,也将可以拼起!
但比起扩张情报网络,眼下瓦里斯更想做的,是确保女王能尽快返回南方——去结束掉已经拖了许久的君临之围,推翻拜拉席恩王朝,再与黄金团所拥护的伊耿王子会师。无论两位坦格利安接下来是彼此结合还是分出主次和君臣,都能至少把正参与权力角逐的势力数量-2,让自己接下来谋划展开可能遭遇的阻力降低两个数量级!
这才是一切的重中之重,可比卢斯·波顿的那点小野心要重要一万倍。
在这个好不容易才说服女王忘掉守夜人的承诺动身南返的节骨眼上,瓦里斯才不会轻重不分到只听卢斯·波顿一个故事,便咋咋呼呼地扭头跑回城堡去将这条“紧急消息”上报给丹妮莉丝,去触怒女王,让她为剥皮家火中取栗……改变行程,先留下来对付北境——这个本可以留到最后才对付的敌手!
“波顿大人,我代表女王感谢您亲自前来提供警告的赤诚之心。”瓦里斯言语里的友好丝毫不减,笑吟吟道,“但您尽可以放心,女王不日就将离开北境,断然不会受到史塔克家的阴谋所害……”
“什么!”卢斯·波顿霎时间瞪大眼睛:“可守夜人已经宣誓效忠于她,陛下难道打算抛下赠地这一方支持他的势力了?”
“当然不,此事中有关守夜人的部分,我会尽快设法通知艾格总司令,并安排无垢者北上支援后冠镇,女王断然不会坐视北境迫害她的忠实臣属和王国的真正卫士。”瓦里斯笑着安抚道,“至于大人您……”
他向前一步凑近到卢斯·波顿身边,在一阵脂粉香气里暗暗瞥了一眼老剥皮带来的手下士兵们:“我想问大人,您带来的这些人,都可靠吗?”
波顿下意识地想回头去看,但遏制住了本能:“都是祖祖辈辈效忠恐怖堡之人,可靠。”
“那我便老实向您透个底吧,女王计划已定,断然不会因任何外界因素改变行程。如果我是大人您,便会立刻返回恐怖堡,假装此趟行程从未存在过,继续在北境安安心心过这个冬……待陛下将南方六国收入囊中,剑指卡林湾准备征服北境一统维斯特洛之际,我再与大人联络,设法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南北间的屏障,才真真是将自身价值发挥到极致,最能给陛下深刻印象的办法。那样,到时候论功行赏起来,就算您不提,新任北境守护的位置,也妥妥地只能归波顿家所有。大人意下如何?”
卢斯·波顿的心顿时变得拔凉拔凉:意下如何?面前这太监说得漂亮,潜台词不还是下逐客令,告诉自己最好回家,他不会带自己进城去见女王?瓦里斯提出的计划听上去固然是有可行性,但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怎么可能还不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这道理?自己为这场豪赌押上了一切,做了诸多准备,甚至不惜亲自离开恐怖堡……现在你却告诉我再等等?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剑都拔出了鞘再插回去等待机会,自己能撑得到那时候么!
但他别无选择,女王的情报总管不让自己入城面君,自己一个和她从未打过任何交道的北方佬,难不成还能杀穿面前这队无垢者闯进最后壁炉城去冲到丹妮莉丝面前……把一个本就不属实的消息大声嚷嚷?这是一次告密,告的还是假消息,若进展不顺时非要意气用事,绝对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
强撑住淡定的表情,卢斯·波顿准备开口表示同意,然后悄无声息地再带着下属们溜回恐怖堡去,但他张开了嘴,却没有说话,只呆呆地看着城堡的方向,视线越抬越高。
越过瓦里斯的肩膀,他看到一条深绿色的巨龙从城堡里展翅升空,在城墙上方拍打了十几下翅膀,高亢清脆地嘶吼了一声,朝着背离这边一行人的西面飞去。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龙,但在白天观察这种庞然巨物,和在长湖之战那一夜摸黑瞥见……还是有着截然不同的视觉震撼力!
太监也听到了龙吼声,他扭头皱着眉目送绿龙远去消失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不安浮上心头:魔龙不喜欢寒冷气候,卓耿被运最后壁炉城的校场上养伤过后,只受轻伤的雷加也同样把远离黑龙的城堡另一端当做了龙巢,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好一段日子没上过天了,是什么……或者谁,让它今日忽然精神抖擞?
顾不上再搭理老剥皮,瓦里斯招手唤来一名无垢者:“你,回城堡察看,确认陛下是否换骑绿龙离开?若不是,让布克威尔爵士派他手下的骑兵去追,务必弄清雷哥飞去了哪里。”
——
第502章 六体投地
艾格指望雪能在出发后停止,但远征开始的当日天黑时仍然在下,次日依旧……他本以为这会对自己千里奔袭临冬城的战略计划造成不利影响,好在事实证明不至于那么糟糕:介于“小”和“中”之间的降雪量,对九成以上人员都来自山地氏族和塞外部落的赠地大军而言和万里无云也差不了多少,这场忽然调转方向的南征就这样冒着细雪顺利走完了第一程:本该北上前去塞外的数千人顶风疾行两日,以比当初追击南逃异鬼更快的速度再次赶到了国王大道与冰封末江的交界处,重新站在了通往最后壁炉城和临冬城的岔道口。
他们已经离开赠地越线进入了北境,这里向南的路虽然也经过了简单修缮拓宽,但清雪的频次和程度却全然无法与赠地内部的道路相较,接下来通往临冬城的行军速度将不可避免地降低一两成,他们将会在四或五天后抵达北境的政治中心,完成“包围临冬城”这南征的第一阶段目标。
命令军队主体继续沿国王大道保持速度南下,艾格带着几十名最亲近的侍卫踏上向东的另一条路,忙里偷闲地开个小差,前往女王眼下所处的最后壁炉城。
人人有马的轻装小股赶路速度自然要超过携带辎重且步行前进的大部队,艾格的打算是:在不耽误赠地武装主体向临冬城闪电行军的情况下,抽出小半天拜访一趟女王。在告诉她自己“改变计划决定先帮她争夺王位”并简单解释自己“新的”作战计划后,再立马告辞离开回头追赶大部,确保在今日天黑前与主力汇合,不影响率领明日的继续行军。
于是,一小支全副武装的黑衣人,就这样踏着上个月尸鬼大军进攻最后壁炉城踩出来的痕迹,疾而不乱地向北境唯一沦陷于尸潮下的城堡进发。
不过几里的距离转瞬即逝,很快,灰蒙蒙一片的东方天际,一座城堡影影绰绰的轮廓便显现了出来。
但进入视野的不仅仅有城堡,伴随着前进方向天空中忽然传来的一声雷鸣般吼叫,不到半分钟,一个巨大的墨绿色影子猛地从漫天的飞雪和雾气后现身俯冲向他们,在仅几米的高处仿佛擦着众人头皮般掠过,在他们身后重新扇动翅膀爬升入空中。
龙!
突如其来的“下龙威”让大伙猝不及防,俱都出了一身冷汗,虽然这一大帮人几乎都参与了长湖之战早已见过世面可以控制住情绪,奈何胯下的马匹没法拥有人一般的勇气和自制力。一阵咴咴咴的嘶啼声里,众人的坐骑顿时狂躁地失去控制,阵型大乱,几成人仰马翻之势。
“别慌!”陪同的红袍女拉紧缰绳高声叫道,在关键时刻一掐施法手诀,以法术安抚下众人受惊的马匹:“它不会攻击我们!”
梅丽珊卓并不清楚拉赫洛恩赐的存在,更不知道艾格此刻已经身携更甚丹妮莉丝的真龙之威,但不需要任何理由她也坚信:魔龙作为红神的宠物,绝不可能伤害祂的选中者。
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女巫魔法的帮助下,带队的艾格顺利控制住险些将自己抛下的马,半点不显慌乱地一边喝令众人重新恢复队列继续赶路,一边皱着眉头望向空中。
自己可是下令不惜代价喂饱女王的龙的,传回的情报也显示两条龙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城堡内睡觉——既没有到处飞制造恐慌,更没有坏事伤人。如果不是留守女王身边的士兵胆大包天到弄虚作假欺骗自己,那眼前这条绿龙是发什么疯,要闹这一出吓唬自己?
……
摸不着头脑的可不仅是地上的艾格,天上飞着的雷哥更加一头雾水。
一分钟前,它还在避风挡雪的龙巢里睡得好好的,却忽然察觉到一股异常慑人……不,慑龙的奇特威压从远及近朝自己的方向径直而来。和北面那堵冰墙外某个未知存在所散发出的恐怖气息不一样的是:此次向它而来的这个,除了让它觉得害怕外,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崇拜和敬畏……这是一种灵魂层次上的压制,彻底到让它甚至连逃跑都不敢,只能立马乖乖钻出龙穴,飞起前来觐见。
绿龙原本猜测自己会见到一条如山脉般庞大、翅膀张开能遮天蔽日……大概率是自己某代祖先的老龙,谁想飞到地方找了半天也没见着想象中巨龙的半个影子,再仔细一感应,才发现它居然在身下——地面上。
在龙的世界观里,在强者的头顶上飞可是大不敬,于是它急忙一个俯冲下去,却依旧没找到正主,只见着了几十个骑马在雪地里行进的人类。想不通原因的它不想栽进雪里赶紧重新拉起高度,盘旋折返回来,又谨慎地绕了七八圈,才确认自己并没有搞错:那股令它既敬且畏的气息来源,正在那队正于地面上慢吞吞前进的小人里。
雷哥那并没有太多智慧可言的大脑可想不透其中缘由,但来源于基因深处的本能惧怕又让它丝毫生不出“不管了回去睡觉”或是“攻击试探一下”之类的想法,在俯瞰打量了好一会也没能搞明白状况后,它终于决定:下地,再凑近点看看。
***
翅膀拍打吹拂起大量雪花,在一团仿佛风暴似的强烈气流里,于众人头顶盘旋了好几圈的深绿阴影终于再次降低高度,从侧面切入一行黑衣人的前进方向,最终降落在前方道路边的厚厚积雪里。
众人只好再次停下来。
“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凯西目瞪口呆地问道。龙在他们头顶飞了好一会了,艾格下令众人无视它继续前进,大家伙也依令照做,可它落下来正挡在路上,这下就算他们心理素质过关地能继续直行,也不可能穿过一条龙的血肉之躯不是!
“它是来找你的,总司令。”梅丽珊卓也跟着勒住马,偏过脸来凝视他。
艾格点点头,没有说话。自己不是傻子,龙在他们头顶作第一圈盘旋时他就已经猜到了这点,甚至再往前推——数日前获得拉赫洛恩赐当天,他就已经确信:自己下次再遇到龙时可能会出现一些状况……但想象中的一切场景都是发生在有丹妮莉丝在场的情况下,而眼下的事实是:不是他遇到了龙,而是龙飞过来找他了。
一条有主的绿龙冒冒失失地就飞到自己面前来把路一挡,作为臣属的自己,该拿它怎么办?
“你们在原地稍等,凯西,梅丽珊卓,跟我过去。”
当初的少年侍从如今已经算得上青年,但胆量依旧没增大多少,被点到名后缩着脑袋不太情愿地策马骑出人群——三人离开队列,慢吞吞地向停在正前方几十米外的那头大家伙踱去。
绿龙用尾巴和肢体扫开了身侧的积雪,整理出一个勉强让它不那么难受的场地后便不再动,像天鹅一样昂起长长的脖子,喷着热腾腾的白雾静静俯瞰三人骑马靠近。在还有七八米远的距离时,不管他们怎么催动或鞭打,马匹也不肯再向前一步,艾格只好和两个跟班一同下马,让凯西牵好三匹马的缰绳以免它们受惊逃跑,与红袍女两人步行走过这最后一段。
这头大家伙实在有理由讨厌北境:身体周围的积雪在它高热的体温蒸腾下飞快化为雪水,一会就在脚踩和尾巴垂地的位置搞出了小水洼,混合着渐渐融化的冻土再变成泥泞……踩着这么一滩烂泥,简直是想想都恶心,无怪乎它飞了好一会才肯落地。
魔龙身上的灼人高热曾经那么拒人于千里外,现如今却已经不再是障碍,艾格抬头与这大家伙时刻保持着眼神接触,谨慎但毫不露怯地一直走到绿龙的阴影里、伸手就能触摸到它的距离,才站定脚步,叉腰看它到底意欲何为。
一个几乎垂直地抬着头,一个则近乎笔直地低着首——在这样上下位对视几秒后,雷哥最终确认那股气息就来源于跟前的小人,身躯略微后退,低下脑袋,把比黑龙卓耿略小一圈但对人而言依然庞大无比的头颅凑到了艾格身旁,用带着竖瞳的硕大眼球正对着男人的脸,怎么也搞不明白:这么一个自己一口就能吞下的小家伙,为什么会带着那样令它心惊胆战的强大气息?
龙没有丰富的面部表情,艾格也没法从它的眼神里读出其想法,正犹豫着该作何回应,同样是头一回与龙如此接近且艺高人胆大的梅丽珊卓却已经忍不住先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在绿龙的鼻子上摸了一下。
“嗤——”青铜色的龙眸一转对准了胆大妄为的女巫,伴随着一道猛烈的鼻息,雷哥张嘴露出黑色的牙齿,朝梅丽珊卓做了一个猛咬的姿势。
它早已从丹妮莉丝那里学到了“人不能吃”这一条,这下张口合嘴只是想吓唬一下这个红衣服的女人,但艾格可不知道它的打算,听着与自己有过共枕之谊的女子的低呼,又眼见自己身边唯一的红袍祭司遇险,不知道梅丽珊卓的法术有没有能力在龙口下自保的他,下意识地便伸手按到了绿龙的脑袋上。
手掌心里,原本能灼伤他的滚烫如今摸起来却刚刚好的温暖,而接下来的变故则让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上一秒还在气势汹汹地对红袍女逞凶的绿龙,在被艾格以手触碰的瞬间,就仿佛被他以万钧之力按住一般僵在了原处,下一秒便收起了龇牙咧嘴的模样,再后退一步,俯下肩膀、放低脖颈,做出了个任何物种、任何文化都能一眼就看明白含义的肢体语言:五体投地趴在地上!
不,除了下巴、连翅膀的前爪和后腿这四肢外,龙还多了一条尾巴,所以更形象一点的话,应该叫——六体投地!
——
第503章 骑还是不骑
趴在冰冷冷的雪地里,连雷哥都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突然行出如此前所未有的大礼——自打接受红神馈赠起,艾格就不再需要手套、护耳诸如此类的零碎保暖部件,而露着手导致的结果就是:当他的手掌肌肤触碰到雷哥面部鳞片的一瞬间,真龙之威通过体表生物电流的形式直接传导而过,一下带来了几十上百倍于隔着空气、只靠放射产生的效果!
突然增强到爆表的威慑力让绿龙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的不当举止惹怒了上位者,身体本能瞬间接管了全身肌肉,在它反应过来前,整个龙躯便已经结结实实地趴进了雪堆里。
自己轻轻的一下触摸,对龙竟有如此惊人的效果!
艾格这下可再不敢嫌弃拉赫洛吝啬了——她送给自己的这一小片鳞看似不起眼,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人惊喜。他很确信地记得:即使是对丹妮莉丝·坦格利安这位确实身具真龙血脉的孵化、养育兼驯服者,三条龙中的任何哪条都从未表现过如此程度的畏惧和臣服。这哪里像是条与龙骑士彼此配对的魔龙,简直就是条被主人训斥的小狗。
梅丽珊卓也诧异地重新打量身旁男人——即使确信艾格是光之王的选中者,她也从未想过他能如此轻松且彻底地降服这么个大家伙。从马奇罗和其他同僚们口中获取的信息来看,即使是龙女王这个“母亲”,驯服它们时也没有这么安逸。
“它害怕你。”红袍女判断道,重新大胆地伸出手去触碰龙脑袋,这下有艾格的镇压降服,雷哥连哼都不哼一声了。“我猜,你想骑上去也绝没有任何问题。”
“同意,但……我该那么做吗?”
虽是问句,但艾格实际上可没有多少咨询意见的想法,他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丹妮莉丝比他小十岁,却不是天真的孩子,她是君,自己是臣,若因为靠一个好故事赢得了青睐便放松警惕沾沾自喜,早晚会落得凄惨下场。艾格时刻牢记着伴君如伴虎:仗着一点宠信就胆大妄为到一声招呼不打就骑她的龙……就好比连老丈人都不见就直接和人家女儿结了婚一样——女王若是为找到同类而感到高兴并就此默认雷哥是他的坐骑固然是好结果,可万一没有呢?一旦引起猜疑、触发她真龙血脉里的疯狂因子,那可就不仅让良好开局前功尽弃,甚至可能会惹祸上身了!
除开政z治上的考量外,其实也还有另一个更实际的问题摆在艾格面前:他并不会骑龙。
瞧绿龙这六体投地的乖顺模样,想爬上它背坐一坐肯定没有任何问题,可接下来呢?怎么命令它起飞?怎么命令它转向?怎么命令它飞向哪里?怎么让它飞完一圈再把自己送回原地?如何确保它在加速、刹车和翻滚时不把自己甩出去?
这可不是《驯龙高手》那种欢乐向的动画片,现实世界有无数细节,随便哪个考虑不到位出了问题……拉赫洛可不会猛然从长眠中惊醒,然后飞过来接住自己这个即将摔死的代言人!君不见:即使是丹妮莉丝这样一手把卓耿带大还习得了驭龙术的人,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在龙背上加了根安全带?
……
骑还是不骑,这是个问题。好在他很快就不用纠结了:就这考虑的一小会儿,最后壁炉城方向已经来了一小队骑马之人——若只有自己的下属在场,他兴许还敢壮着胆子过一把骑龙的瘾,但当着无垢者的面,以他的谨慎,却是断然不会做出任何可能落人话柄的举动了。
“好了,乖孩子,别趴雪地里了,回去吧。”
艾格拍着雷哥硕大结实的脑袋,用对大宠物一样的语气大声说道。但他宽大的手掌对绿龙而言不过是挠痒痒,嘴里说出的话它也全然听不懂,后者眨了几下眼睛,疑惑不解,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瓦雷利亚语可能会更有用。”梅丽珊卓出主意道,随后便以丹妮莉丝的母语作示范,“没事了,走吧!”
艾格有样学样地复述语句,同时拿开了放在雷哥头上的手,魔龙缓缓昂起头来,又迟疑地盯着艾格看了好一会,直到见他挥手做出驱赶的动作,确确实实是要它离开了,才甩甩身上雪水蒸干后余下的泥点,重新张开翅膀,在猛烈扇动中腾空而去。
地面上,龙刚刚趴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硕大的狭长水坑,在冰冷的环境下冒着腾腾热气飞快冷却结冰,而方才还在视野尽头的那一小队骑兵,此刻也已经赶到了咫尺之外。
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是:赶来的这一小队人并不全是无垢者,其中一半还是受艾格命令保护女王的士官,为首者正是总领队——以敢干脏活和执行力超强而深受他器重的华纳·布克威尔。
“艾格大人!”和众人一样,华纳自然也瞧见了刚才那头绿龙趴在雪地里的场景,此刻睁大眼睛仔细瞧才半个月不见的总司令,才发现他确实又和上次碰面大不一样,“女王的龙忽然无故离巢飞走,我们匆忙受命组队前来查探原因,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与光之王选定我为代言人有关。”艾格不打算多解释,摇着头笼统说道,“我此次正是前来向女王当面解释此事,先不管那条龙了,走吧,带我进城见陛下。”
陪同而来的无垢者领队是同僚中少数懂维斯特洛通用语的人,但只是略通能听明白,并不能熟练使用,见头顶上的雷哥已经飞回最后壁炉城方向,而艾格又打算进城去见女王,也就朝他点点头打过招呼后,不再追问。
艾格回头招来不远处牵着三匹马目瞪口呆的侍从凯西,又下令更远些原地等候的几十名士兵整理队伍跟上,便打算绕过面前这片被龙“趴出来”的泥泞按原计划进城去见丹妮莉丝,但士兵们聚拢到到身边后,一个声音却叫住了他。
“大人,请稍等!”
艾格勒马看向说话者,赖昂手擎着一只体形硕大的乌鸦向前挤开众人的坐骑:“方才您在……应付那条龙时,前方传回紧急消息。”他靠近艾格将纸条递上:“负责警戒的斥候在大部队的前进方向上发现了骑兵的影子,大概率是负责警戒国王大道的北境巡逻兵,我们的动向……很有可能已经被发现了。”
世上当然没有信鸦聪明到能把消息准确送到身处野外且正在移动的目标手里,但莱昂胳膊上正停着的那只大鸟却有这本事——这事实上是一只受易形者控制的乌鸦,或者说一名正进入着乌鸦身体的兽灵。与其说是“它”,其实更应该说是“他”,艾格将这帮奇人异士带在身边并牢牢控制着,以确保自身拥有远超七国任何军队的侦察和信息传递效率,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
“这么快?”
艾格心一沉。
赠地军主要是靠腿在走,他当然没有天真到觉得罗柏在家里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什么都不干,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直到抵达临冬城下才被发现。在原属北境的最后壁炉城被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占领的情况下,史塔克家派遣巡逻兵警戒着北面的方向合情合理,但他没料到的是,不知是不是这小子吃过亏后长记性了,他居然大胆地将警戒圈……延伸到了距离最后壁炉城如此之近的地方!
对手的警惕性比预料高固然是坏消息,但倒还不至于直接让他的计划流产,靠着沿大路行军速度快和战前信息管制提前封锁消息的宏观优势,第一阶段目标依旧有很大的实现概率:斥候将消息传回临冬城必然还需要半天以上的时间,但临冬城再发信北境诸侯让他们重新带回刚刚离去的各路部队也还要几天时间……再加上已经走了的两天,自己的一番经营至少争取出了一周的额外优势。
眼下,第一步战略目标能否实现,就只看自己能不能利用好这一周的优势……在北境大规模集结军队至临冬城前,先一步赶到那里锁定胜局了!
原本离临冬城还有四到五天的路程——无论是四天还是五天都无所谓,可眼下既然被提前发现了,那,为了保险,自己恐怕得确保四天抵达,甚至拼拼命压缩到三天半甚至三天以内了!
绿龙忽然从天而降的拦路浪费了他几十分钟时间,而待会再要进城向丹妮莉丝解释“为什么她的龙会怕自己”又要再耗掉他计划外的一点时间……在军队动向已经被发现,时间也随即开始变得紧张的情况下,自己脱离部队偷闲来面见女王的行为,似乎变得不合时宜且危险了!
“华纳。”艾格在瞬间便做出了应变的决定,“情况有变,我现在要立刻返回军中,不能再进城去当面向她解释了。告诉我:女王的黑龙,还有多久能复飞?”
“翅膀已经长得差不多了,多半就在这两日。”华纳有些不解:“您都到这了,进城去见一见女王能费多少时间?一场战争,不会差这半天便打不赢的!”
“我意已决,不必多说。”面前是自己的得力下属,但毕竟只是个还抱着中世纪思维的本世界土著,艾格不指望他能理解自己看似神经质的分秒必争:“代我向女王请罪,并转告陛下——‘我在临冬城恭候她的御驾’!”
——
第504章 高尚无私
“守夜人奇袭临冬城?”
在冷风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后,卢斯·波顿等来了令他意外……准确地说是大喜过望的消息:艾格这家伙,一边背叛自己、险些让他数年的谋划和等待化为无用功,另一边却又以一场大胆而绝妙到令人忍不住高声叫好的军事行动,把他从悬崖边缘拉了回来!
从生气到绝望再到惊喜的情绪变化幅度如此之大速度如此之迅,让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继续恨还是爱这个该死的守夜人家伙,饶是以波顿的城府心机,也差点在面上表现出情绪来。而瓦里斯脸上由红转白再到青的面色变化,更是让他幸灾乐祸到在脑海里哈哈大笑,至于绿龙为什么会飞去找艾格并向他六体投地,波顿一时间根本就没有在意、也不愿去深究了。
“请容我大胆猜测,瓦里斯大人。”老剥皮强咽下到了喉咙口的笑,以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严肃道,“这下,女王恐怕会改变原先安排,继续留在北境了?”
让波顿失望的是,瓦里斯不动声色地耸耸肩,一点都没有失态:“臣属的职责是侍奉,可不是妄自揣测陛下的心思。女王的行程,只有她自己才能做决定,咱可不敢提前打包票。”
“确实,我们不该妄自揣测。”波顿点头赞同,猜测太监正心乱如麻只是在强作冷静,勉力绷住表情,“但,瓦里斯大人作为情报总管,总得考虑到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并帮君主做好防范的准备吧?您现在难道不就该考虑起……万一女王取消南返计划时,该如何应对史塔克家‘灭龙’的阴谋诡计了?”
***
对方说得没错,瓦里斯当然清楚这一点,虽然他嘴上一点没软,但在心底里却已经认同了这点:当丹妮莉丝发现守夜人总司令并没有忽悠她,并听过其留言后,绝对会改变原先计划,按艾格说的——在几日后亲往临冬城相见!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开始思考并作出回应,不过是因为他此刻正在使劲压抑内心燃起的一团无名火,费尽全力才做到不至于出丑罢了。
作为一名老谋深算的顶级棋手,瓦里斯深知现实中必然会有各种各样的变数不断出现,计划永远无法做到百分百完美实施。而想当最后的赢家,所要做的就是——像台没感情的思考机器一样,总是事先将尽可能多的变数纳入考虑并做好防范准备,并在意外依旧不可避免地发生时仍然保持镇定冷静,能够头脑清醒地找到止损和解决问题的办法。
设想是如此,但人毕竟不是机器,而任何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从两次纸条谣言引发了谷地平叛和六国灭狮两场突发战争起,到之后七国局势尤其多恩及河湾地势力脱离掌控的变化,再到不久前丹妮莉丝忽地公然撂挑子直接从南方飞到赠地去参与那场狗屁的终焉之战……
自己这两三年来,似乎每天都在奔波操劳于“封堵计划因出现各种奇怪意外而产生的漏洞”,忙得连再布新局的心思精力都相当有限。眼下,当好不容易才敲定的南返计划也再次大概率流产时,饶是他这样柔韧坚强到不可思议的神经,也终于有点绷不住了。
事情进展不顺利……很正常,但出现的频率,总该得有个限度吧?意外之所以被称为“意外”,不就是因为偶然才会发生?如果做好一大番谋划的结果总还比不上啥也不想,那权谋还有何存在意义?
几乎要暴走的情绪存在了一两秒,最终还是被无匹强悍的理智和优异的情绪管理给吞下并消弭,瓦里斯长长地出完这口气后,遏制住了肩膀的颤抖,回到了现实中来。
原计划的破产已成定局,现在,是设法止损和解决问题的时间了。
***
“波顿大人,我背负着八爪蜘蛛的恶名侍奉几朝,一路从君临跟到这北境来,所图无非就是能辅佐出一位合格的君王,来彻底终结七国漫长的内乱恢复秩序与和平,给人民带来安定和幸福。”太监换上一副忧国忧民、心事重重的表情,忽然扯上了全然不搭界的话来,“您对南方的那位伊耿王子,有什么看法?”
卢斯·波顿不明白瓦里斯在此事中站何立场,只能谨慎地选择了先不表态:“不甚了解,还请大人指教?”
“王子和女王皆为坦格利安,又都手握雄兵实力强劲,若能联手对敌,七国动荡局势顷刻便能平定……而若不然,则统一大业遥遥无期,黎民百姓还要再受许久战乱之苦。若波顿大人是女王的心腹幕僚,您会建议她怎么做?”
“与伊耿王子彼此联姻,共治七国?”太监说得够直白了,老剥皮一下便明白该怎么说了,“或至少……彼此承认对方的身份,并协商出君臣主次,一致对外。”
“没错,看来大人早已想过这个问题,这正是对维斯特洛最有益的选择。”瓦里斯很满意波顿迅速而果断的正确回答,脸上重新浮现起令人一见便觉得温暖的微笑来:“但您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将国家利益置于最高位的。女王的七国上下、宫廷内外,总有些家族和个人……要么为一己私利,要么是固步自封脑子转不过来,始终尝试着阻挡时代的潮流,或是在陛下耳边撺掇鼓动她的权力欲和防范本能,阻止她成为一个优秀而关爱人民的君主。您说,对于这样的人,我们该怎么做?”
饶是卢斯·波顿也足足楞了近两秒才搞明白瓦里斯在说什么:不愧是侍奉了三朝的情报总管,哪怕是原本肮脏的政治交易,被这样一包装,也顿时变得高大上起来——不愿向女王效忠的史塔克家族,就是“阻挡时代潮流的顽固分子”,而丹妮莉丝的御前会议里,与太监意见相左的政敌和反对派,就是“阻止女王成为优秀君主的佞臣”!
他愿意帮自己对付和消灭史塔克家族并取而代之……而交换筹码,或者说代价里的一部分便是:在挤进女王的阵营并成为新的北境守护后,要以一方领主的身份站在瓦里斯这一派中,支持他“二龙不争”的政治观点!
……
“瓦里斯大人,您是我此生所见过最高尚无私的人。”卢斯·波顿无意深究瓦里斯和伊耿·坦格利安间有何利益关联或py交易,他是个务实的人,而眼下的首要任务,是抓住机会,一举将压在头上千百年的史塔克家给掀下来,其余皆是细枝末节。他点点头,盯着太监的眼睛,严肃而诚挚地说道:“跟不上时代的顽固旧派,就应当被淘汰和扫进历史的垃圾堆;而那些为一己私利而置王国利益于不顾的小人,便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过奖了,波顿大人。”虽然一个有关具体交易内容的字都还没提,但瓦里斯知道对方听懂了自己的潜台词——他已经和面前这位未来的北境守护,三言两语,便结成了还算牢固的政治同盟。“这些将来的事情,就先放一边吧,我们回到刚才讨论的话题……您说得没错,我们敬爱的女王有太多事情需要操心,咱们作为忠实的臣属,自然要帮她分一些忧。对史塔克家的险恶阴谋,想必大人您脑中,已有成熟的应对计划了?”
——
第505章 为国为民
“成熟不敢说,但计划……倒确实是有过。”波顿活动了一下手腕,“不过,既然赠地大军已经南下直奔临冬城而去,原先的这些打算就变得毫无意义了。艾格·威斯特此人心思缜密,既然出兵必是已有万全准备和十足把握,我现在一点也不愁史塔克家的计划还能对陛下的龙造成威胁,反而开始担心起另一件事来——守夜人与史塔克家的关系一向密切,而总司令个人又与少狼主及其小妹私交甚笃,恐怕他在包围或拿下临冬城后,没法狠下心来对那些顽固分子下手,而只会通过威逼利诱的方式胁迫临冬城易帜,让女王的队伍里混进来太多并非真心支持她的人,牵绊了陛下日后的统一和改革大业,为失败埋下祸根!”
“唔……”瓦里斯沉吟片刻,点头同意:“确实,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相当之大,想来波顿大人已有解决良策?”
“我建议,女王要么不管守夜人依旧绕过北境南返,要么就应当尽快动身,亲抵临冬城前线督战,自己来确认史塔克家是否真愿意屈膝效忠,别让总司令受下属和感情的影响,酿成大错!”卢斯·波顿目光锐利起来,“我看最后壁炉城的墙外没有军营,想来女王的亲军数量必然不多,恐怖堡已经整顿好上千精锐,我愿即刻调兵前来,护送陛下出行!”
“如此甚好,大人有心了。”这句倒是真心话,瓦里斯态度真诚地欠身表示谢意,五百名无垢者加两条龙虽已足够应对大部分来自常规军队的威胁,但若再来一支部队于外围或前方警戒提高保险系数自然更佳。“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问题——史塔克家在谋划安排‘灭龙行动’时,可将制造猎龙弩的任务也分配到了恐怖堡?”
“有,但我们拿到图纸后便只在装模作样,并未造出过一架真正的猎龙弩!”担心太监是在质疑自己的意图,波顿赶紧出言解释。
“这一点我自然不怀疑。”瓦里斯依旧表情和煦地摆摆手,“我的建议是——赶紧向临冬城飞鸦传信,警告史塔克家守夜人已经南下直奔他们而去,同时还要告诉罗柏:您已经赶工完成了一小批猎龙弩,可以绕过赠地的兵锋悄悄偷袭最后壁炉城,消灭女王的龙。”
(不愧是八爪蜘蛛!)波顿心里暗道——即使瓦里斯不说,自己也会这么做的。他为这揭竿而起反抗史塔克家的一天准备等待了无数天,自然各种情况都考虑过,但面前这太监,却是在电光火石的片刻时间里,便想到了能置狼家于死地的最好办法!
“这又是为何?”虽然心里亮如明镜,但波顿面上还是露出了不解——每个人都喜欢享受智商上的优越感,偶尔装点傻,会让人更容易放松警惕和信任自己,“我给临冬城通风报信,岂不是将南下的艾格大人置于险境?”
“临冬城的巡逻兵一直在南面不远的狼林里活动,路过的赠地大军很快就会被发现,但短短几天时间根本不够北境诸侯赶来保卫封君。你在这时候主动示警,不但不会对局面造成负面影响,还能让史塔克家更加信任你的忠诚。”瓦里斯懒得去猜波顿到底是真看不出其中道理还是在耍把戏,配合地解释起来:“至于后面那个计划……你要知道,女王若真有心思,拿下临冬城易如反掌。你我都知道艾格与狼家交好,他此行急匆匆南下,与其说是去奇袭,倒更像是去救他们——万一临冬城正在赠地军队的包围和压力下宣布效忠女王,那可就如你所说一般:让陛下的队伍里混进来并非真心支持她的人了。”
“啊,我明白了!”一味地装蠢自然也不可取,见火候差不多的波顿做出了恍然的表情:“只要我佯称带着猎龙弩去绕后来对付陛下和她的龙了,临冬城内的人就会对战争的走势仍抱有幻想,便不会屈服而会坚守城池。而若是待到女王御驾亲至临冬城时,城门依旧紧闭,墙头上也还没挂上坦格利安家的三头龙旗,那么,史塔克家冥顽不化的嘴脸,便彻底暴露在陛下眼中了!”
“正是如此,手段虽然略显卑鄙,但为国为民……这就是我们眼下最好的选择。”瓦里斯赞许地点头,“不过,既然赠地军都如此争分夺秒,我建议大人您也珍稀时间,即刻启程返回恐怖堡,抓紧时间点齐您的大军,带着部队再回来见女王才是。”
我身为恐怖堡伯爵,千里迢迢跑过来投诚,难道就因为没带上军队,竟连女王的面都没资格见着?
卢斯·波顿心中暗暗不爽,但他是真心要投靠女王寻找出路,又得依仗面前的太监才能确保掀翻史塔克家上位,对方不肯现在就为自己引见,他自然不可能拔剑出来架在瓦里斯脖子上逼其带自己进城,略一思索,便爽快地答应下来:“好,那我便不再多打扰,这便立即动身。瓦里斯大人,祝您万事顺利!”
(万事顺利?自己这一阵,简直是诸事不顺好不好!)
虽然这话此时此刻听着有点刺耳甚至像是讥讽和诅咒,但瓦里斯清醒地明白那只是自己错觉,只能面不改色地友善微笑,并同样回以问候:“也祝您的返程一路平安,波顿大人。”
***
卢斯·波顿返身回到马边,朝自己的随从侍卫们招招手,带着一众跟班翻身上了坐骑,再朝瓦里斯点了下头后毫不迟疑地调头沿原路返回。雪势和风力既未增大也未缩小,被气流吹得漫天飘飞的冰晶里,他们的背影很快渐渐被白色笼罩覆盖,消失在视野中。
“好了,我们也回去吧。”
在原地伫立片刻目送客人远去后,瓦里斯也招呼了一声护送而来的无垢者们,转身向城堡走去。
坦白讲,瓦里斯对狼家并无恶感,甚至略有些尊敬和喜欢,毕竟……若是世上每个人都像史塔克们这样正派和头脑简单,那自己这样的阴谋家简直就是活在天堂里了。这回之所以会帮波顿家为颠覆史塔克而出谋划策,不过是因为:退而求其次总好过一无所获。随着赠地军队的突然出击和女王南返计划的大概率破产,他急需一个有效的止损方案——而顺势拿下对北境的影响力,便是其中最诱人的选项。
说到拿下这片幅员占七国三分之一的土地的影响力,那两个冰冷而令人遗憾的事实便摆在八爪蜘蛛面前:一、原生的首领家族,无论多么正派耿直或头脑简单,其“正统”所带来的独立自主性和广受爱戴拥护,便注定了他们不会看外人眼色而只需要根据自身利益来做决定,控制起来要费许多精力。二、眼下自己在女王御前里最大的对头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和史塔克家的关系基础可比自己要牢靠许多,若不除掉狼家,北境这七国之一,必然会变成他人的帮手、自己的绊脚石。
两条理由,随便来一条都已够人起杀意,皆占嘛……那打掉老大扶植老二上位,便是最有利于自身的选择了。
卢斯·波顿便是送上门来的合作伙伴和老二人选,不管这家伙多么老谋深算和精明强干,他在取代史塔克家后都需要面对来自剩余家族的敌意和反对——地位不稳,意味着他需要外来力量的支持,而接受了外力的支持,便不可避免的需要以其它形式偿还。北境易主,不仅让它摇身一变成为了自己的政治资源,更通过动荡和混乱的方式,让它在将来对新王朝的威胁也大降——不管国王是丹妮莉丝还是伊耿,可谓一举两得!
……
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认自己匆忙间的选择并无逻辑上的问题后,瓦里斯收回有关北境的思绪,把脑力调用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上来——反思。
计划连番出岔,到底真是偶然的时运不济,还是哪里出了问题的必然结果?
无论是女王不久前忽然罢工鸽了与伊耿王子的历史性会面,还是即将出现变数的南返计划,其根源都在守夜人总司令艾格·威斯特身上,两次“意外”的起因、发展和结果整条脉络都清晰明确,看起来似乎毫无疑点。但略微深入发掘一下,第一条有价值的自我反省成果便迅速浮了上来。
女王很重视那个叫艾格的家伙,瓦里斯早就已经意识到这点,除了他所奉上那本《君主论(上)》中的内容确实够煽动人心和对丹妮莉丝的胃口外,其实还有个很重要的因素——作为一个君主,丹妮莉丝大概觉得:自己的阵营里还缺一些能拿得上台面的人物。
到目前为止的女王御前成员有:首相兼财政大臣培提尔·贝里席,情报总管瓦里斯,无垢者及自由民军团指挥灰虫子,海军总司令格罗莱和负责掌管其余杂务的其它官员若干等等……其中,小指头在维斯特洛的名声早已烂臭;“八爪蜘蛛”显然也算不上什么美誉;无垢者作为肢体不全的前奴隶更是令七国居民反感无比;剩下几个则或是外国人或是无名小卒……丹妮莉丝把她最宠爱的达里奥·纳哈里斯也留在弥林而非带回维斯特洛,不就是因为日渐成熟的政治头脑让她清醒地认识到:一个英俊潇洒床上功夫了得的佣兵团长没法帮他夺回七国,其姘头身份反而会损害她的女王形象?
与这帮乱七八糟的人比起来,异鬼杀手、长城守军总司令、守夜人产业的缔造者、率领黑衫军抗击野人和尸鬼的英雄……汇集如此多形象于一身的艾格·威斯特,显然要上台面得多。
【想争取一个正面人物撑场面,证明自己不是坏人。想法没大错,只是稍有些轻重不分了而已。】——这是瓦里斯对丹妮莉丝重视守夜人的最初判断。而现在,随着乘船抵达长城和赠地些许时日,经过亲身观察和与守夜人士兵面对面交谈,再到今天见证赠地大军越境奇袭临冬城……回过神来仔细思量,他惊讶地发现:传闻中对这个外国人总司令的诸多描述,竟然并无虚构夸大。
女王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清醒和有主见,这样一个有想法有魄力,手握雄兵又头脑灵活的强人,确实配得上她的青睐和不惜代价的争取!
再以艾格·威斯特为中心继续挖掘相关信息,第二条结果也浮出脑海:自己的这盘大棋开始不顺,似乎就是从这个守夜人来到君临开始的。
难不成,自始至终都是这家伙在捣鬼?
瓦里斯摇摇头,将这个念头抛出脑海——这解释不通,艾格当时只是个守夜人小兵,根本没有干扰自己计划的理由和能力,与其这样疑神疑鬼地胡乱猜测,倒不如继续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看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是否还有其它不妥之处。
反思依旧很快有了成果:自己这几个月来,太过急于求成,不是在劝说丹妮莉丝与伊耿联姻以一劳永逸地实现最终目标,就是在顺带和小指头争夺在女王面前的话语分量,却忽视了外界其他变数和潜在对手的出现。待这位总司令顺利拿下临冬城和北境作为投名状再正式加入女王麾下,只怕会瞬间一跃成为最受丹妮莉丝亲近器重的人物之一。到时候,就按女王一贯对此人的重视和宠信,御前会议里的局势,只怕将瞬间从“两强相争”,变成“三足鼎立”!
而女王身边的能人越多,她对自己这情报大臣的依赖、对伊耿王子和他的黄金团支持的渴望程度,也就会被越发稀释削弱!控制她的难度也就会直线上升,自己将离实现最终目标越来越远!
猛然间意识到这点的瓦里斯背后惊出一层冷汗,旋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对这匹即将挤入女王御前的黑马,自己有多少把握能拉拢?
从那本《君主论》里表现出的政治倾向上来看,艾格与自己恐怕不是一路人;而再看人际关系和社交圈,彼此成为朋友的概率也不大;再根据已有信息分析人物性格,这个聪明又强势的家伙多半也忽悠不了……
这样看来,自己对付史塔克家的第三个理由也有了。
难拉拢的人,就得削弱——只有让艾格为丹妮莉丝征服北境的计划落空,才能让他在女王眼里的能力和分量降低缩水;除了降低其本身的威胁外,自己恐怕还得再想点什么办法,离间和挑拨他和小指头间的关系,避免这两个“史塔克家的朋友”走到一起对付自己……才能确保维持局势不至于朝与自己期望背道而驰的方向而去。
要做的事情很清楚,但他的感觉却相当糟糕:因为,他似乎又是在手忙脚乱地应对意外。
“该死!”
用任何人都听不见的低声抱怨了一句,瓦里斯沉着脸,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最后壁炉城打开的大门内,去向丹妮莉丝汇报……波顿家主动来降的好消息。
——
第506章 矛与盾
冰冷厚重的花岗岩城墙内,临冬城进入了多年未现的紧张备战状态。
这座担任了北境首府许多年的古堡据说由“筑城者”布兰登在巨人的帮助下建造,有历史记载以来被北境大半老牌家族包围和攻击过,从未沦陷……但,这骄人的战绩此刻却无法让守城者们安心,因为他们即将面对的,也是有记载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敌人。
守夜人造过反、野人也跨越过长城……类似的事情从频率上来看很罕见,但只要愿意拉大时间跨度宏观统计,它们都发生过不止一两次。但,这回,千百年来头一遭:守夜人军团总司令率领着曾住在塞外的野人,跨过赠地与北境的边界,经过临冬城原本的北方屏障——早已不在北境人手中的最后壁炉城领,长驱直入,气势汹汹地向北境腹地杀了过来!
一面是千古未陷的坚城,一面则是有史以来首位击退异鬼的守夜人总司令、北境人们心目中仅次于亚梭尔·亚亥的厉害人物。最锋利的矛刺最坚固的盾,谁会笑到最后?没人敢胡乱预测,但可以肯定的是,守军即将迎来的必然是一番苦战。
***
在炉火烘烤下,主堡大厅内的温度要比室外暖和许多,罗柏·史塔克正与罗德利克爵士和克雷·赛文站在一起,面对还原了北境地形的作战沙盘,表情凝重地商量着如何应对此次席卷而来的守夜人叛乱。
本来参与会议的人会更少,幸而赛文城距临冬城仅不到半日路程,新任城主在收到临冬城的征召后立刻带人赶来,这才于昨日天黑前赶到这里,加入了城堡守军,成了唯一一支比敌人先到的援军。
不久前,这个大厅里还曾挤满了从各地赶来、打算参与对异鬼作战却晚到一步错过了长湖之战的各路诸侯,他们驻扎在城外的千军万马让临冬城仿佛身处一片由帐篷形成的海洋中。但为了节省粮食,同时也想麻痹艾格、忽悠他照常去进行那场“塞外远征”,罗柏·史塔克当时宣布同意保持中立、下令解除战争状态,并在与诸侯们召开了几次会议确定下颠覆赠地的方案后就将大批军队全遣散回了家。
那时罗柏还颇为“能以尽量少的流血把事情解决”而感到自豪,现在看来,这决定简直应了那句“聪明反被聪明误”——本想让艾格放松警惕的自己,其实才是真正被松懈了警觉的蠢蛋。所谓的塞外远征,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而自己……居然直到前天都还在天真地等待着它真的开始!
……
“来不及,太快了。”克雷·赛文可不知道罗柏此刻心中的恼火,他仔细端详地图,手比尺量了片刻后说出了他的结论,“斥候发现叛军的行踪后需要返回最近有鸦笼的哨所才能使用信鸦,信鸦又需要半天时间才能飞到临冬城……也就是说:当大人您收到前线传回情报时,现实中赠地军其实已经又赶了近一天的路。”
“根据一些线索可以判断出,叛军应当是在四天前的清晨从后冠镇出发,能用短短两天时间行至进入我们的警戒范围,说明艾格所率部队的行军速度相当之快。而若全程都能保持这个速度……”年轻的赛文城伯爵拿起象征赠地军队的那枚棋子,将它挪到了后冠镇到临冬城的中间某点:“敌人很可能已经走完了一半路程,距离我们,还仅剩三天路程——甚至更短了!”
罗柏撑在桌缘的手握了握拳,又松了开来:“猎龙弩的制作进展到哪一步了?”
“开始做了。”罗德利克有些无奈地耸耸肩,“史坦尼斯国王能在君临被封锁的情况下送出来图纸,已经是做到极限了,没有设计或制造过实物的专家指导,那几个脑袋也像木头做的一样的工匠,光看懂图纸都花了好久,乐观估计也还得一两个礼拜。”
这只是乐观估计,实际上一个月都难……当然,老爵士绝对想不到,世上最了解猎龙弩的人,正身处“守夜人叛军”之中,在以日行几十里的速度火速朝临冬城扑来。
“不是说剩下两条龙还未伤愈么,时间上应该赶得及吧。”赛文伯爵不安地问道,下半句话犹豫了几秒没说出口:如果疯王女儿的两条龙在临冬城的猎龙弩组装完毕前就出现在头顶上,那还是老老实实投降为妙。
“陶哈家族的军队还来得及赶到吗?”罗柏叹了口气,面色凝重地问了另一个问题。
这是距离自己第二近、也是仅剩的一家还有可能在叛军兵临城下前赶到的封臣了。
“托伦方城到临冬城的理论所需时间也是三天。”克雷·赛文作为地地道道的北境人,自然对这些数据一清二楚,“但这是假设陶哈伯爵在接到您的传信后立马动身的前提下。然而实际上……信鸦可能出意外,集合军队需要时间,以及最明显的一个差异:托伦方城到临冬城间的道路,既没有经过修缮,也没有安排专人除雪。”
大厅内安静下来,地图桌前的三人可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将领。他们经历过无数战争,都见识过许多“攻其不备式”的战例,但……在把赠地安插满了眼线、将巡逻兵撒出去几百里作警戒的情况下居然还被打了措手不及,在提前发现敌人踪迹后依旧来不及做出有效应对,这可真是叫人脸上无光到了极点!
这种超前时代的千里跃进、孤军深入式来袭,换了一个人采取,在座几人肯定是喝着酒吃着肉、一边组织着关门打狗的战术安排一边哈哈大笑地说这是来送死。但,偏偏,这回来的是艾格·威斯特,守夜人总司令、北境人的老朋友和守卫者,说不上为何——他们皆感一股陌生而难以描述的隐约恐惧和无力感萦绕心头。
“这混账玩意。”临冬城教头面色铁青地说道,“当初他修缮赠地与北境间的交通要道,将后冠镇到临冬城间行程所需时间从两周缩短到一周的时候,恐怕就已经开始为这一天做准备了!说不定连最后壁炉城……”
“好了,别说这些了。”罗柏打断了老爵士的话。修路就是为了造反?这未免太过牵强,要知道——当初艾格主动提出免费修缮国王大道北境段的时候,他可还不是守夜人总司令呢。至于下半句话,他多半也知道老人是想说什么:说不定,连最后壁炉城被死人攻陷,都在艾格的计划之中,连异鬼都只是这个叛贼手里的一枚棋子。
这未免有些太妖魔化对手,反正他不信。
当然,不信归不信,现在守夜人掀起叛乱已是事实,作为背叛对象和首当其冲者,罗柏自然不会无聊到为敌人辩护,烦躁地两指敲了会桌子,他开口问道:“现在我们手上一共有多少士兵?”
主人有问,罗德利克只好放弃了对敌人的抨击,赶紧奉上回答:“我亲自带人,紧急从周边的避冬市镇里征召了青壮,再加上赛文大人带来的三百余人,现在城堡内装备齐全的可战之士近千,能拿农具木棍帮忙的也有好几百。”
“赛文城本可以出更多人,但我昨日收到传信时不知叛军离临冬城还有三日路程,以为情况紧急,便在任命代理城主让他继续征召士兵后,带已经武装好的精锐直接前来支援了!”以为罗柏嫌人少,克雷·赛文赶紧开口解释:“若这样还不够,赛文城还来得及再凑四五百人!”
“用不着,赛文城也要人守的!况且,守卫城堡,人从来都是够用就好,并非多多益善。”大概是发觉气氛有些沉重,罗德利克下决心要提振一下封君的斗志,“恕我直言罗柏大人,有临冬城的两层高墙在,别说那艾格只带了几千人,就算乘十倍,在城堡内的粮食吃光前——他也别想踏进来半步!”
“没错。”赛文伯爵也意识到了这点,同样提高了声调,“一千精锐对五千野人,这种数量对比,哪怕赛文城也能高枕无忧,更何况是有双重城墙的临冬!我们只管坚守不出,待其他几位大人的军队汇合到一块前来解围,保管叫那艾格插翅难逃!”
从数字上来看,这场战争的胜算确实极大,但罗柏可是略微了解艾格的脾气性格,也见识过守夜人对尸鬼大军所使用过的各种神奇手段的。他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从不做无把握之事的对手,会傻乎乎地带着几千人跑到临冬城下来死磕自己家的两道花岗岩城墙。一千守军,确实足以让临冬城在常规攻击下坚守到明年,但,在内心深处,他却忍不住担忧:那个曾经是自己朋友的家伙,是不是早已准备好了对付临冬城的办法和手段?
“叫造弩的人连夜赶工,把附近能找到的所有可以帮上忙的人都投入这项工作,要什么给什么,越快越好!还有,给陶哈伯爵再送一封信,叫他不要率军直奔临冬城,先与其他大人商议好汇合的时间地点……”
门外的守卫忽然敲了敲大门,高声汇报:“罗柏大人,鲁温学士求见,说是有来自恐怖堡的重要消息!”
——
第507章 反制计划
倚在客室二楼的栏杆上,艾莉亚俯视忙成一团的临冬城。
她本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可惜一觉醒来却依旧身处其中。
各扇大门洞开涌入着避难的居民,穿着各式盔甲的士兵们行色匆匆地奔走布置着防务,而在城堡常备军平日里进行操练的空地上,无数男女老少已经在指挥下循着一定次序和分布卸下行李、扎下帐篷进行安顿……
时值凛冬,城墙外的避冬市镇里居住着上万抱团抵御严寒的子民。当赠地叛军南下的消息突然传来,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挤进城堡避难,但史塔克家的居城根本容不下如此多人,所以守军在请示领主后对居民进行了区分安排:大部分能走得动路的,疏散往赛文城和托伦方城方向,由这两个家族另想办法安排;而那些不适合远行的老弱或能对城防做贡献的青壮和技术工人,则被引导进城堡暂住。
为了让尽可能多的居民能进城躲避战乱,守卫们将城堡的每一寸空间都利用到极致,就连史塔克家的公子小姐们也在兄长罗柏的要求下暂时放弃了独享卧室,转而与兄弟姐妹们挤进一间……
不过,比起被迫和珊莎挤一张床的那点烦躁和苦恼,二小姐此刻肚里更多的,是难以名状的愤怒和屈辱。
几周前在后冠镇内听说艾格向疯王的女儿屈膝称臣时,她曾经气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与那个骗子说话。但一时的怒火来得猛去得也快,待到平安返回临冬城,再平静无聊了几日,艾莉亚很快就自己在脑海里替对方辩解起来:也许是自己误会师傅了,他是为骗疯王女儿骑龙对付死人才演的一出宣誓效忠的戏。等战争结束,他就会如当初向自己保证的一样:一脚把疯王女儿踹开,继续好好当他的守夜人总司令,七国的忠实门卫,史塔克家的可靠朋友。
那小女孩回路奇特的脑瓜里,甚至都已经提前想好了——两人下次再见面时自己该怎么假装不情不愿地接受艾格的道歉和解释,最终选择原谅他并和他重归于好。作为代价,一定要叫他立马想办法帮自己解除婚约,还有让自己成为第一个女守夜人……嗯还得加上带自己去环游世界这条!
……
艾莉亚怎么也想不到,她没有等来想象中的任何一个场景实现,反而等到了艾格率领野人大军宣布掀起叛乱,并直奔临冬城而来的消息!
和罗柏或临冬城教头、克雷·赛文……这些男人们脑子里想的都不一样的是,她一点也没去考虑“如何守住临冬城”、“该如何对付可能出现的龙”、“怎样镇压这场守夜人叛乱”等等问题。第一个跳入艾莉亚脑海的念头是:艾格,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友善、保护和陪伴……是否全是虚情假意,全是他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而假装出来的?
自己是不是其实很惹人厌,只是因为是史塔克小姐,才获得了被周围人骗的资格?所以当一个身份地位更高,利用价值也更大的女人出现时,自己才会成为那个真正被一脚踢开的对象?
她在君临交上的朋友玛格丽·提利尔,最终毒死了自己的父亲;而今,自己生命中除了父亲和兄弟以外最亲近的男人,也掀起了针对史塔克家的叛乱。莫非……自己生来就注定会给自己的家人带来灾厄?
满脑子胡思乱想,感觉自己既被始乱终弃又当了扫把星的艾莉亚越想越委屈,一股暖洋洋的液体都忍不住从眼眶里冒了出来。
使劲眨了眨眼睛,艾莉亚下决心憋住。她是史塔克小姐,七国最优秀的女剑士……之一,对敢欺骗和伤害自己的人,她要用武器而非泪水还击。下次再见到那家伙,一定要让他知道“缝衣针”有多尖锐锋利!
再吸了下鼻子后,她看到了鲁温学士正从其居住的塔楼急匆匆地经过校场朝主堡的方向跑去。
难不成又出了什么新状况?
艾格还远在几十里外,虽然恨不得立马拿刺剑捅他几十下,但实际上眼下她并无事可做……想了一想,艾莉亚离开栏杆咚咚咚地跑下楼,撒丫子奔过几十米,追上了学士。
“鲁温师傅,有来自北面的新消息吗?”
她多希望学士告诉她先前的警报只是误会一场,艾格还在长城老老实实地当着他的总司令,但老人回头望了她一眼,却摇摇头:“不是来自北面的消息,是来自东面的。”
“是什么?”
鲁温师傅摇摇头:“艾莉亚,这种时候,好孩子应该回房间好好呆着,而不是到处跑来跑去。城堡里此刻人多眼杂,并不十分安全。”
“我想帮忙嘛!”
老人摇摇头不再和女孩多说教,只埋头攀上进主堡的台阶,走到了侍卫面前。
老学士已经服侍了临冬城二十多年,这座城堡里的每个年轻人都是他看着长大,所以两名侍卫虽然伸手拦他,却依旧语气友善地开口解释:“鲁温师傅,几位大人正在大厅内讨论战事,下令禁止打扰。”
“我有来自恐怖堡的重要消息,与战事有关。”
掌管临冬城信鸦的学士说有重要消息,那必然是真有重要信息,侍卫半点也没多怀疑,转过身去握拳敲响了大门:“罗柏大人,鲁温学士求见,说是有来自恐怖堡的重要消息!”
门后很快传来了罗柏准许入内的回答,侍卫们为学士推开门,艾莉亚灵敏地挤着鲁温的胳膊一块钻了进去。
“艾莉亚,你来干什么?”
“我……过来听听你们说点什么,保证不插嘴。”
罗柏皱眉看了一下小妹,但并无心思追究她不合时宜的出现,直接把注意力转回了学士身上——朝他点头致意后,并不废话径直发问:“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波顿大人来信说,他派出的巡逻兵也侦查到了赠地军的异动……除此以外,他还确定:女王和她的两条龙仍身处最后壁炉城并未挪窝,而恐怖堡的猎龙弩组装接近完成,不日即可投入实战,请您允许他——在完成准备后便对壁炉城发动袭击,将女王和她的龙一网打尽。”
!!!
地图桌前的所有人都一下挺直背脊,瞪大眼睛盯住了鲁温。
罗柏同样难以置信地接过学士递来的纸条,亲自重读了一遍,片刻前无计可施的苦恼顿时一扫而空:“波顿称,他将在数日内集结三千士兵,带四到五架猎龙弩北上奇袭最后壁炉城,一举铲除疯王的女儿!”
“真的假的?”
“不会吧?”
两声惊疑的呼声传来,负责监督临冬城猎龙弩制造进展的罗德利克爵士头一个不信:“图纸才到了没几天,怎么可能就造出来了?”
“兴许恐怖堡原本就有弩炮,在其基础上改造底座和瞄准具使其拥有对空能力可比从头开始要快得多,我倒不怀疑这个。”克雷·赛文摇摇头,不以为然:“若恐怖堡能迅速凑出三千精兵加若干猎龙弩,带到临冬城来保卫封君不才是正事,何必冒险去对付疯王的女儿?”
“我也这么觉得。”鲁温学士赞同赛文爵士的意见,扭头询问城主:“用不用我现在就写信给波顿大人,命他与卡史塔克家会师赶来临冬城?”
罗柏将那张信纸又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确认没有瞧错,才将其递给克雷·赛文让他过目,双手抱胸仔细考虑了好一会,摇摇头。
“各位大人,我父亲曾经教育我,当领主就如同当父亲,要把每一个子民都当成孩子。”他带着崇敬和回忆的眼神缓缓说道,“无论是田间种地的农民,城堡内服侍的佣人还是身边为我而战的士兵,我都要像对待自己的孩子般尽一切努力去保护。”
“比起击败乱兵,消灭叛徒一解受背叛的怨气和怒火,我更愿意去思考——该如何更好地保护我的子民?”绕了一小圈后,罗柏才重新回到话题上,“而现在,各位——若恐怖堡真能在短时间内弄出猎龙弩,他前去对付疯王女儿和他的龙,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途径。”他在地图上指了指临冬城的位置:“叛军才刚刚取得两场大胜,正是士气和战斗力最盛之时,若各路大军汇集至此解围,纵然取胜,也少不得一番苦战和流血,就算将叛军消灭,也依然有女王和她的龙会来为下属报仇。”
他手指划过地图指向最后壁炉城的位置:“而直接将叛军的效忠对象消灭掉,才是终结了战争!”
“那可是两条龙和几百名无垢者,而且还有一座城堡为依凭,哪里是说奇袭就能奇袭得手的?”罗柏的一番大论并没有说服所有人,克雷·赛文对此不敢苟同,“北境眼下还正与铁群岛处于战争状态,葛洛佛、菲林特和达斯丁三家的兵力被牵制在西海岸不能擅动,可用的闲余兵力本就只有万余,万一波顿家那三千精锐就此折损在龙焰下,我们后面……将连凑一支能正面击败叛军的军队都面临困难!”
北境人素来喜欢自称能以一敌十……这种自大是建立在北境军队真的经常击败多于自己的军队的基础上的。但这回,面对艾格所率的赠地军,屋内却一个人也不敢再提这茬——他们一致同意,想击败五千来自更北之地的敌人,必然需要超过这个数的精锐军队。
罗德利克也严肃地点点头:“对,假如波顿对最后壁炉城的奇袭没有得手,那又当如何?”
这个问题可一下问到了要害上,罗柏·史塔克看看睁大眼睛瞧着自己的艾莉亚,又望望面色严肃的另外三名忠心下属,在好半刻沉默后,才重新开口:“波顿大人性格虽不合群,但办事却一向可靠,我相信……他必然是有足够把握才会提出这一计划。但,如果万一他的冒险尝试还是遗憾失败,那,为北境的整体利益和百万子民的安危考虑,我似乎也只能效法祖先托伦·史塔克——向现实和女王低头,承认她为七国的合法统治者,以及守夜人直属于她了。”
房间内肃静下来,在丹妮莉丝骑龙参与长湖之战后,北境上下对其坦格利安身份的抵触本就已经降低了许多,罗柏之所以还不肯直接承认其正统,除了站队为其争夺铁王座不符合自身利益之外,其实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她不直接来找自己谈判,而先偷偷去拉拢了艾格这么一个本该是北境守门人的角色,让他十分下不了台而已。
但,若事实最终证明抵抗没有出路,那,循着已有的先例向拯救了北境和七国的女王投降,似乎也并没让人抗拒到完全无法接受。
话说到这份上,克雷·赛文、罗德利克爵士和鲁温学士也再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了。罗柏的这个决定,其实是个重大让步,是“他愿意将封臣们的利益放在自身脸面之上”的宣言。而这个计划实质上也是将临冬城遭遇奇袭应对不及的损失和风险转嫁到了波顿家身上去——若老剥皮奇袭女王得手,那艾格就失去了作战的理由和底气;而不成嘛,死的是波顿这个不讨喜的家伙的兵,北境第二位“降服王”的锅也会有罗柏·史塔克来扛着……
人都是有私心的,对北境诸侯而言,这样自身横竖不会有损失的好事,还去哪里能找到?
“既然如此,那我们的应对方案就得大变一变了。”赛文·克雷对史塔克家忠心耿耿,为保卫临冬城献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但这两年打的仗实在已经够多,鹰派观点早已没了存在的土壤:“我们依旧要做好守卫城堡的准备,但待到赠地军兵临城下时,大人您可以每日派人与艾格谈判,拖延时间为波顿大人的计划营造机会。反正,到时无论传回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谈判都必然能有结果!”
艾莉亚在旁边眨巴眨巴眼睛,虽不明白为什么几个大人三言两语间就似乎把一切都商量妥,但也至少听明白了一点:自己没杀掉的疯王女儿,现在有波顿伯爵这个更厉害的家伙带军队去围剿了;艾格那个该死的家伙,气势汹汹地跑来奇袭临冬城,这回可要碰上大麻烦了。
“罗柏,如果波顿大人成功杀了女王,那你会怎么处置我师……艾格啊?”女王死了才好,但对于自己刚刚还恨不得亲手捅死的另一个人,她却鬼使神差地多问了一句。
“他啊。”罗柏深吸口气,咬牙切齿地回答道,“待到丹妮莉丝身死,他若愿意主动降下叛旗解散军队向我们投降,没造成不必要的流血牺牲,我尚可以留他一条生路,只将他放逐出维斯特洛。但若是他胆敢攻击城堡,造成了伤亡……”他深深地与妹妹对视片刻,摇摇头:“哪怕城堡内只有一人为此而死,也必须得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在替他求情!这混蛋……被吊死都活该。”艾莉亚恨恨地嘟哝一声,转念一想,那岂不是咒这城里的某人死?把这其中的因果关系理了理,却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希望到底出现哪种结局,只好跺跺脚,又转身跑出了大厅。
——
第508章 “变色龙”艾格
作为军队的最高统帅,艾格早早就把指令下达向了基层——要求各级军官严格约束下属,禁止任何形式和程度的扰民伤民。
对这个时代背景下的军队而言,这其实算相当高的要求,但在赠地军规模尚且不大容易管理,而自己又靠着颇多传说、外号和狠辣手段在士兵中素有威名颇受敬畏的情况下,艾格有把握能做到令行禁止,让北境的老百姓也见识下“伪新式军队”和他们想象中“一群野蛮人”的区别。
可惜的是,事实最终证明他想多了:当赠地军顶着风雪以极限速度行军数日,最终比预期提前一夜抵达临冬城外时,附近的庄园聚落和城堡外扎堆的避冬市镇里早已空空荡荡、连只老鼠都再找不到,就算艾格放任甚至指使,底下的士兵们也没有可以抢劫和侵害的对象了。
不得不说,年轻的少狼主虽在宏观战略上眼光意识都一塌糊涂,但在保护子民这一点上,可当真是个合格的领主。
虽说少了次以“不拿一针一线”来展示军队纪律和素质的机会,但空空如也的避冬市镇只要加一道栅栏便是完美的临时营地;而其中没有居民,也至少带来了一个优点——在围城过程中,军队不用额外费精力去区分提防混杂其中的探子和刺客了。
赠地大军笑纳了这座不费吹灰之力便到手的战利品,在士兵们进驻腾空的避冬市镇并按部就班地将其打造成可防守基地的同时,艾格也授意通讯部放飞信鸦,以女王从属的名义正式向北境发出了“军事管制令”:从即刻起,到一统七国的战争彻底结束前,任何未经允许离开城镇和堡垒在旷野中行军的部队,都会被视为叛军,被认定为丹妮莉丝女王和守夜人军团的敌人——由此造成的任何后果,由其自身承担!
丑话说在前头,送出这份嚣张无比的宣言后,他开始着手向临冬城内送消息,要求和罗柏·史塔克谈判。
没错,谈判而不是攻城。
赠地军气势汹汹地跃进千里来到此地,看似是要打史塔克家一个措手不及,但实际上在艾格的规划里,“进攻临冬城”自始至终就没成为过优先选项。他之所以做诸多铺垫搞这一趟奇袭,主要目的是:要通过出其不意,让北境没有聚集大军和自己进行正面决战的机会,并在慌乱中应对失措,给自己趁虚而入逐一击破的机会。
刀剑不长眼,而刚刚问世的火药武器也还没强到能让战斗完全一边倒。北境军队一向以凶悍顽强著称,一旦让他们提前知晓赠地的作战和进军计划,得以纠集出人数上万的大部队前来阻挠拦截,战斗规模和等级一失控……自己就算取胜,损失也不可避免。
艾格的底牌虽硬却算不上雄厚,经不起消耗。更别提:一旦在混战中杀伤太多北境士兵和贵族,让原本可以通过谈判解决的问题演变成一场不死不休的仇恨性对抗,到时候赠地军被逼着浪费时间和精力来杀遍北境,可就与自己原本的通盘大棋全然背道而驰了。
而与蛮干相比,围点打援就全然是另一幅光景了:拉出一副要进攻临冬城的架势,吸引史塔克家忠实的封臣们来援,自己再找准机会一一击退——在这样烈度可控的小规模战斗下,他便既有了展示军队战斗力和压倒性武器优势的机会,又能较好地把握敌我伤亡。既保全实力又避免拉来太多仇恨,一举两得!
北境已经历连番战事疲累不堪,只要打出几场胜仗让这些“硬汉”知道赠地军比他们更硬,让他们意识到这场守夜人南征不可阻挡,艾格手上可作谈判的筹码便会随之分量大增。到时再来一番精心准备的嘴炮配上威逼利诱,迫使罗柏做出大幅退让和妥协,选择合作甚至干脆加入女王阵营……都不再是梦想!
抛去这般那般的诸多考虑,在内心底里艾格其实也暗暗承认:自己此次所做出的选择,其实并非利益最大化的那一个……决定保全史塔克家最终还是掺杂了自己个人的情感倾向在内,与自己所希望赋予自己的冷酷人设不符。但,他已不再是当初进入这个世界时一无所有的守夜人小兵,此刻的他相信:自己虽还没到能凭喜好为所欲为的程度,却已有了些小小的任性资本!
不伤害自己的小徒儿和她的家人,就是自己的一次小小任性!
……
不过,略微出乎艾格意料的是:他下令去向临冬城传达谈判要求的人还没出发,城里倒先派来了使者。
罗德利克·凯索解除武装后被两名士官带来了赠地军临时指挥部,这里原本是避冬市镇内常年营业的客栈,专供那些往来南北途经此地但又不像守夜人一样会被邀请入临冬城的旅人暂住,因为设施最完善空间也最宽敞而被艾格点名征用。当老爵士孤身一人走进大门时,两旁已经站满了艾格的亲信侍卫和正在等待命令的赠地军将领。
“罗德利克爵士,多日未见,您的身体一如既往的硬朗,我甚是欣慰。”
“我倒是为你没被异鬼杀掉而感到遗憾,‘变色龙’艾格!”老骑士愤怒地咆哮着,环视了一下周围站成圈疑似是要给他下马威的一众黑衣:“还有你们,追随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博取功名利禄,不会感到羞愧吗?”
周围的士兵军官们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是本该最沉得住气的艾格楞了一下。
变色龙?
好几秒后他才想明白为何自己觉得这个称呼似曾相识——这本该是属于席恩·葛雷乔伊的外号,但在这条时间线里,席恩的父亲在他回家前就发起了叛乱,罗柏·史塔克看在兄弟情义的份上没有杀他而是允许其披上黑衣。随着这个年轻人投身对抗异鬼的战争并最终壮烈牺牲,他再也没有机会干出背叛史塔克家的蠢事,如今倒轮到自己来站在进攻临冬城这个角色位置上,并顺理成章地“抢到”了这个称号!
这到底算是机缘巧合,还是历史的必然性?
艾格并未被攻击和侮辱激怒,反倒露出了释然和玩味的浅笑,但这表情落在老骑士眼里却成了轻蔑和不知廉耻,他愈发恼火,白须下的面庞都浮现血色,然后朝旅店一层冰冷结实的地面啐了口唾沫:“还有心情笑?史塔克家把你当做朋友,待你不薄,你怎么做得出来!”
“我始终身着黑衣,何来变色一谈?罗德利克爵士,我恳请您搞清这点:守夜人军团效忠的是整个王国,而不是史塔克家!而今,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才是最有利于维斯特洛利益的选择,我宣誓为她而战,恰恰是忠于职守的体现,对得起这身至真至纯的黑色!”艾格及时收起了不合时宜的哲学思考和忘形表情,铿锵有力地反驳起来。论强词夺理和抢占道德制高点,穿越前上了十几年网的他可没怕过谁:“倒是你们!准备趁我北出长城远征时袭击和谋害女王;在赠地内部发起政变让我和我的士兵们回不了塞内;还要把无数为保卫七国而与异鬼和死人作战、为了人类的生存而抛头颅洒热血的勇士们驱逐出境……这就是史塔克家对待朋友和恩人的做法?这就是北境人字典里的‘待我不薄’?我从未听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说法!”
“什……罗柏大人从未有过这种卑鄙的打算,你从哪里听说的!”
没有从哪里听说,我自己编出来的。
这几条在赠地内疯传的煽动性流言可是艾格一手捏造并授意散播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激起仇恨和制造南征的理由。但他当然不至于蠢到会当众坦白,恰恰相反,他今天要扮演的,是一个被谣言激怒和蒙蔽的角色。
史塔克一家都是感性胜过理性的人,要向他们承认自己的南征和奇袭都是早已谋划好的阴谋,是大棋的一部分,无论怎样都注定会发生……那完了,估计狼家上上下下坚守城池到最后一人也绝不会和自己谈判。相反,如果制造出自己的这场军事行动并非精心安排好的策略,而是一时糊涂才犯下的错误、自己兴师动众是前来问罪和讨要一个说法……的假象,以此缓解和减轻彼此间的敌意和对抗情绪,后面才有得谈。
“你否认传言的真实性咯?”艾格冷哼一声,“不过也确实,我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它是真的,说不定这还真是别有用心之人为挑拨离间才恶意编造的谎言,想解除误会也很简单——请我的‘好朋友’罗柏·史塔克亲自来向我解释而非只派个传话筒来,或许我们可以把这件事情讲清楚。”
“你……”老爵士被这一通反客为主颠倒黑白的胡说八道驳得哑口无言,支吾了片刻也想不出反击的办法,只能涨红脸咆哮起来,“简直一派胡言,若罗柏大人真亲自出城来解释,哪还有安然返回城堡的可能,你莫非当我是傻子!?”
真无聊,在言语上欺负这么个耿直老头给不了艾格快感,他很快觉得索然无味:“好了,罗德利克爵士,我相信罗柏是派你前来带话而非吵架的,咱们都省省口舌吧。说——他让你转告我什么?”
老人也强压下被艾格搅乱成一锅粥的思维,从记忆里翻找出了自己此行来的任务:“罗柏大人的条件很简单也很慷慨——你,公开宣布辞去守夜人军团总司令的职位,将军队带回赠地解散。史塔克家将承诺和担保:你和你所效忠的女王可以安全离开北境!”
从纸面数据上来看,北境对赠地确实有着压倒性的全方位优势,若起兵南下的是另一位守夜人总司令,这条件何止是慷慨,简直是有些妇人之仁。艾格微笑着点点头,对此并未多置一辞:“明白了,请您回去也转告罗柏我的条件:打开城门放下武器,宣布丹妮莉丝女王为七国的唯一合法统治者并发誓效忠于她。我将承诺和担保:史塔克家在新的真龙王朝统治下,也依旧是颈泽以北的守护和合法统治者!”
“嗤——”罗德利克爵士被气笑了:“艾格,我本以为你是条养不熟的毒蛇,现在才发现你是得了失心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劝你——找个医士看一看脑子,然后再好好考虑我们的提议。如果身边没有会医术的人,下次见面我可以把鲁温学士也带来!”
“好意心领,但我倒希望下次再见面时,您带来的是罗柏·史塔克明智的选择,而非另一个无关人等。”艾格一点也不为老骑士的反应所意外,他耸耸肩,笑着挥手,不愿再多费口水:“把罗德利克爵士请回去吧,各部仍旧依计划扎营,放出哨探,严密监控临冬城的每一个方向!”
“是,大人!”
一众等待命令的将领领命而去,白须老人还要再说什么,但将他带来的两名士兵却已经一左一右地架起他,半强迫地将其随着人潮带离了指挥部。
望着一堆下属和使者离开指挥部的背影,艾格的嘴角又略微地翘了起来:临冬城居然率先派人出来传达谈判意向,这事虽在意料之外,但稍微过一下脑子,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令人意外——罗柏·史塔克面对赠地军的凶猛来势,对匆忙间组织起的城防也无十分信心,多半是想借你来我往的交涉谈判拖延时间,争取等来麾下诸侯的援军。
很聪明,但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他即将召来的各路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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