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扫地僧啊
庞学林的语气不疾不徐，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仿佛电视台播音员一般标准，说到英文人名时，也是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语。
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裳，丝毫没能掩盖他身上的气质，反而在一举一动间，隐隐有种让所有听众都为之折服的顶级学者风范。
教室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只留下庞学林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fredholm， hilbert关于积分方程的工作，我们可以从以下两个具体事例开始。最早的积分方程来源傅立叶研究热问题。1822年，傅立叶讨论了如果去逆向解如下的方程：f(x)=∫re^itxg(t)dt，也就是已知f，怎么求出g。现代的语言中，这其实就是求傅立叶变换的逆变换……”
“其次，就是liouville在研究二阶常微分方程的时候发现它们等价于一类积分方程。比如，方程的解f“(x)+g(x)=f(x)。如果满足边界条件f(a)=1，f'(a)=0利用这个方程的基本解可以证明方程的解满足……”
“上面举例的积分方程都可以归类为下面的两种形式：∫k(x，y)f(y)dy=g(x)；f(x)-k(x，y)f(y)dy=g(x)。第一个给出了这两类方程严格的处理方法的人是瑞典数学家fredholm，他在1900-1903年之间发表了一系列文章给出了一种解法。我这里简单的论述一下其思想最后演化成的现代版本：也就是fredholm二则一原理。如果k(x，y)是某类正则对称核……”
……
一旁的王崇庆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有想过，泛函分析这门课程，还可以这样来讲述。
特别是庞学林在讲课过程中，将泛函分析的发展史与各种定理、概念的相结合，听起来一点也不枯燥乏味，反而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甚至庞学林所讲的很多事例，连王崇庆自己都不太清楚。
这个年代，能够考入林城大学的学生，基础都不差。
再加上他们之前已经学过一学期的泛函分析基础课程，对各种概念定理也不陌生。
庞学林将一些概念通过讲解数学史的方式推导出来，这样一来，那些原本抽象的概念和定理，一下子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卧槽，原来是这样……”
“我怎么感觉他讲得比王教授还要好，王教授说的那个hahn-banach定理我之前一直有些懵懵懂懂，现在听他说了这定理到底怎么来的，我一下子就懂了……”
“这家伙是哪个班级的呀？没想到我们学校还有这样的牛人……”
“你们说，这家伙像不像天龙八部里的扫地僧，看起来其貌不扬，与普通人无异，实际上却是真正的高人……”
……
台下的学生们议论纷纷。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庞学林的讲解，仿佛一剂催化剂，一下子理顺了众人的思路。
甚至连王崇庆自己，也因为庞学林这番讲解，对泛函分析这门课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间，下课铃声响了起来，这时，庞学林才讲了不到三分之一。
庞学林将目光转向王崇庆道：“下课时间到了，今天要不就先到这里吧。”
王崇庆笑了笑，看了下手腕上的手表，说道：“同学们，这位同学讲得好不好？”
“好！”
教室内，众人齐声高呼道。
王崇庆道：“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半，上午的课已经结束了，这位同学，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继续讲课，把你想讲的内容讲完，至于在座的同学，如果想继续听课的，可以留下继续听，如果不想听了，也可以离开，不过请尽量保持安静，不要影响这位同学讲课。”
“太好了，还可以继续听下去！”
“我同意！”
“王教授这个提议好！我原本没把握过泛函分析的，结果听了这位同学的讲解，我觉得我至少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通过期末考。”
“是啊，这位同学讲的非常棒，我感觉我对泛函分析大部分内容的理解都加深了一层。”
……
庞学林没想到这位秃顶教授的提议竟然会引发这么多人的同意，只好笑着说道：“行，那我就继续讲下去。”
整个教室再次安静了下来，除了个别几人，大部分学生都留了下来。
一直到下午一点，庞学林才将线性泛函分析部分粗略地讲解完成。
“好了，关于整个线性泛函分析部分我就先讲到这里，最后我说说泛函分析的学习方法，我给大家以下两点建议。
第一，思路一定要具体。
分析学越到后期越抽象，很多人挽救的方法是图像，但是这个方法的弊端是容易把自己引入沟里，因为分析上的反直觉的例子一大堆，而且过于依赖图像会让自己后期做题目的时候翻车：因为你会错误地认为某个结果是对的，然后就卡在那里。最好的方法是具体例子。用具体的例子来记忆和理解定理是非常重要的一步，但是很显然很多人都忽视这一点。
第二，一定要做到理论联系实际。分析学，特别是泛函分析的理论本质上是一种总结，它总结自很多具体的应用。最大的一块是偏微分方程，所以搞偏微分方程的几乎泛函学得都不差。不无夸张的说，教科书上每一个泛函概念对应了一个应用。很多人学完泛函理论后脑子空空是自然的，因为你不知道这些概念有什么用，有限维的应用是不够的，只有无限维的才有意义。”
“好了，今天的关于泛函分析讲解就先到这里，谢谢大家！”
话音落下，教室里安静了一小会儿。
啪啪啪……
坐在一角的王崇庆率先起身鼓掌，紧接着，掌声如雷鸣般从前往后，席卷整个阶梯教室。
王崇庆走上前去笑着说道：“这位同学，你是哪个班的？没想到我们学校还隐藏着你这样的人才。”
庞学林笑道：“王教授，我不是数学系的学生，真算起来，咱俩是同行……”
刚才他已经从学生的称呼中，知道了这位教授的姓氏。
“哦，难道你是我们数学系新来的老师？”
王崇庆微微一愣。
庞学林摇了摇头，微笑着伸出手道：“不是，王教授，重新认识一下，我是g省安河县大峪乡岭子顶村小学老师，庞学林！”
瞬间，原本喧闹的教室安静地针落可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向您致敬
王崇庆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座雕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出声道：“同学，你这是在开玩笑？”
庞学林淡淡一笑，说道：“王教授，你看我这副打扮，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我今天来林城大学就是想找数学系的同行帮个忙，意外进入了您的班级，很抱歉，让您见笑了……”
王崇庆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而讲台下方，则早就炸开了锅。
“这个人是小学老师？”
“怎么可能？小学老师能有这水平？”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以他刚才的讲课水平，说是教授我也相信。”
“可能也只是人家讲课水平好，学术水平没高到那种程度呢！”
“能把泛函分析讲出这种水准，你觉得人家学术水平能差到哪里去？”
“这家伙该不会是哪所名校的博士毕业，然后跑到某个山村小学当老师的吧？”
……
教室里的学生们议论纷纷，看向庞学林的目光充满了惊奇与不可思议。
王崇庆这才回过神来，和庞学林握了握手道：“小庞同志，不好意思，不是我不相信，这实在是……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你真是小学老师？”
庞学林笑道：“如假包换！”
“好吧，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小庞同志，你的数学水平不一般呐。”
庞学林呵呵笑道：“王教授，您过奖了！”
王崇庆笑道：“这可是实话，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够将泛函分析讲述地这么通俗易懂的，今天真是辛苦你了，走，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请你去食堂吃个便饭吧。”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说说笑笑，王崇庆带着庞学林来到教工食堂，很奢侈地点了三菜一汤。
一盘红烧肉，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红烧茄子，外加一份紫菜汤。
庞学林眼睛都亮了，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了，他就吃过一回肉，现在见到肥肉都两眼冒光。
“来，我们先吃饭！”
庞学林也不客气，拿起筷子狼吞虎咽，不过囿于从小良好的家庭教育，即使吃得再快，但庞学林依旧保持着基本的用餐礼仪。
王崇庆一边吃饭，一边暗中观察庞学林，他有点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
首先，这个年轻人的衣着打扮和他的自身气质就不匹配，其次这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都明显受过良好的教育，并非山沟沟出来的普通年轻人。
但根据庞学林自己所说，他自小便被一所山村小学的校长收养，高中毕业后，因为校长病逝，便没有参加高考，直接接手了那所小学。
今天所讲的这些内容都是他自学来的。
这就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了。
如果庞学林说的是实话，那只能用天才形容这个年轻人。
“对了，小庞同志，你之前说，来林城大学想找数学系的同行帮忙，是因为什么事啊？”
庞学林早就等王崇庆这句话了，闻言微笑道：“王教授，我想问一下《数学学报》《计算数学》《工程数学学报》这几个中文期刊的投稿地址，我有几篇论文想要投过去。”
“数学论文？”
“嗯！”
“方便给我看一下吗？”王崇庆好奇道。
庞学林的教学水平他算是见识到了，今天讲的泛函分析，即使在整个林城大学，王崇庆也不认为有人能做到像他这样举重若轻。
就不知道他的学术能力怎么样。
庞学林笑了笑，从随身携带的背囊里拿出一叠厚厚的稿纸，递给王崇庆道：“王教授，还请您斧正一下！”
王崇庆从公文包里拿出眼镜盒，打开后，掏出一副黑框眼镜，先用眼镜布擦了擦，然后戴上翻看了起来。
《关于有限abel p群的自同构群》
《单调性条件下g-brown运动驱动的倒向随机微分方程》
《非定常不可压navier-stokes方程基于crank-nicolson格式的两水平变分多尺度方法》
《hilbert空间中由rosenblatt过程驱动的带有限延迟的随机发展方程》
《二维线性双曲型方程neumann边值问题的紧交替方向隐格式》
《计算矩阵函数双线性形式的krylov子空间算法的误差分析》
……
一共十三篇论文，分别涉及数论、代数几何、拓扑学、偏微分方程、泛函分析、动力系统、计算数学等不同方向。
王崇庆找出其中一篇《关于有限abel p群的自同构群》看了起来。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道：“小庞同志，这些都是你自己写的？”
庞学林点了点头。
他自己的数学水平自己清楚，这么多年下来，普通的菲奖大佬，可能都要跟他差上一筹。
因此，就算是水论文，在这个年代，也算得上超一流水准。
王崇庆连忙又找了另外几篇翻阅起来。
直到整整一小时后，他才抬头道：“小庞同志，真是让人汗颜呐，说实话，就凭你这几篇论文，到我们学校当教授都绰绰有余了，窝在那所乡村小学完全是浪费人才。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帮你安排一下，今年你再参加一次高考，不管你成绩如何，直接到我们学校数学系就读，到时候你只要发一篇同等质量的论文，我们直接给你颁发博士学位，你看怎么样？”
庞学林淡淡一笑，说道：“王教授，如果想上大学，我去年参加高考就能上了，我主要是放不下那群孩子，我走了，那里的孩子就再也没有希望了。说实话，我这次之所以出来，主要是为了两件事，一方面，将自己过去几年的研究成果发表出去，赚点稿费修一下校舍。我听说现在论文的稿费，一页纸就有六十多块钱，我这好歹有两百多页，价值一万多呢！另一方面，我也想看看年前外面有没有赚钱的机会，我想赚点钱，回去让孩子们过个好年。”
王崇庆愣愣地看着庞学林，好半天，他才站起身，后退一步，朝庞学林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教授，您这是干什么？”
王崇庆道：“庞先生，我不如您，我仅代表个人，向您致敬。”
第一百三十五章 研究员
“王教授，你这样……我真的承受不起。全中国像我这样的乡村教师何止千千万，我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庞学林连忙起身上前，将王崇庆扶了起来。
王崇庆道：“庞先生，话虽然这么说，但正因为有了像你这样千千万万乡村教师们的付出，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我们的下一代，才有未来。”
庞学林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王教授，你就别夸我了，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对了，关于论文投稿，你有什么建议吗？”
王崇庆沉吟片刻，抬起头道：“庞先生，你信任我吗？”
庞学林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这位王教授虽然性格看起来有些古板，但到目前为止，给庞学林留下的印象还不错。
王崇庆道：“稍后我带你去见一见我们数学系的罗主任，**文的事，我们等见了罗主任再说。”
“为什么？”庞学林微微一愣。
“庞先生，你写的这几篇论文水平虽然高，但如果就这么邮寄出去，我相信期刊编辑看到你的工作单位和联系地址后，大概率事件，是直接把你的论文投到垃圾桶里。”
庞学林皱了皱眉，疑惑道：“王教授，你的意思是，他们不会认可我的论文？”
王崇庆有些无奈道：“庞先生，你可能不知道，自从陈景润院士的事迹被媒体大肆报道后，这些年来，国内但凡有点知名度的数学期刊，每天都会收到无数来自全国各地的投稿……其中大多都是一些‘自学成才’的人士投的，就连我们林城大学主办的学报也不例外。一开始，编辑们还会翻阅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从中筛选出一些有价值的稿件。但时间久了，大家基本上都不看了，直接根据稿件上的工作单位和地址判断论文有没有价值。所以你就这么直接投过去，被拒稿的可能性很大！”
庞学林有些哭笑不得，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王崇庆的意思。
这个年代，正是民间科学家泛滥成灾的时候。
陈景润院士，正是无数民间科学家们的精神领袖。
他们妄想如陈景润院士那样，在当中学老师的时候，就写信给华罗庚，对华罗庚的一些观点提出修改建议，从而赢得华罗庚的青睐，并且一步步成长为国际上的顶尖数学家。
可这些人，大多都不曾接受过基本的专业训练，却妄想一举解决某个重大的科学问题，或者试图推翻某个著名的科学理论。
即使在后世，网络上想要证明π不是无理数的民间科学家，也不计其数。
因此，可以想象各大学术期刊的编辑们面对这些民科投稿时的无奈了。
庞学林道：“王教授，那我该怎么办？”
王崇庆道：“放心吧，等下见了罗主任，我帮你解决。”
庞学林点了点头，王崇庆既然这么说了，他目前也只能选择相信王崇庆了。
吃完饭，王崇庆带着庞学林直接前往数学系教学楼，来到了三楼的一处办公室。
办公室内，一名戴着眼镜，国字脸，看起来四十出头的男子正在用鸡毛掸子拂去墙面上的灰尘。
看到王崇庆带着庞学林进来，那名男子转过身，有些审视地看着王崇庆身后的庞学林。
“罗主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中年男子摆了摆手，笑着说道：“王教授，你不用介绍了，这位应该就是上午在泛函分析课上给学生们上课的那位小庞老师吧！”
王崇庆有些惊讶道：“罗主任，你都知道了？”
罗建中笑道：“上午的事早就传开了，说一位小学老师给本科生们讲解泛函分析课程，比你这个教授说得都要好。”
王崇庆老脸一红，随即笑道：“这也算我慧眼识珠吧，随便点个人上来讲课，就有这么高的水平。庞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林城大学数学系主任罗建中教授。”
庞学林笑道：“罗主任好！”
“小庞同志，你好！”
罗建中友好地朝庞学林点了点头。
他有些奇怪，王崇庆的性子他是了解的，比较自傲，也比较古板，但是在面对庞学林的时候，他却表现出了平辈相交的姿态。
难道这年轻人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王崇庆仿佛看出了罗建中的心思，说道：“罗主任，你可不要小看庞先生，他虽然只是在一所山村小学任教，但不管是教学水平还是学术水平，都非常高。庞先生，你把你写的那些论文拿出来，给罗主任看看！”
庞学林点了点头，直接从背囊里将论文全部取了出来，放到了罗建中的办公桌上。
罗建中接过论文，说道：“小庞同志，你和王教授在一旁坐着等一下，我先把论文看了再说，对了，老王，自己给小庞同志泡杯茶啊！”
“行，你看你的！”
罗建中首先将庞学林那十三篇论文的标题一一看了一遍，然后随意从中取出一篇论文，翻阅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不觉间，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罗建中始终沉浸在论文之中。
庞学林在一旁淡定地喝着茶，倒是王崇庆有些坐立不安。
“罗主任，庞先生的这些论文怎么样？”
终于，王崇庆忍不住出声道。
罗建中这才放下论文，抬起头道：“小庞同志，这些论文，都是你自己写的？”
庞学林道：“是的！”
罗建中又问道：“小庞同志，你今年多大了？”
庞学林道：“过了年，就满二十了！”
罗建中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之色，这些论文分属不同领域，水准极高，可以说随便一篇发表出去，作者都可以在数学界占据一席之地。
可偏偏，这些论文居然都出自同一人之手，而且是一个不到二十，从来没有接受过完整学术训练的年轻人。
除了天才，他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去形容了。
罗建中感叹道：“真是难以想象，我们国家的年轻人中，竟然还存在着这样的天才。”
王崇庆道：“罗主任，你觉得让庞先生来我们学校担任数学研究所研究员，怎么样？”
庞学林不由得惊讶地抬起了头，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王崇庆的想法。
以岭子顶村小学老师的身份和以林城大学数学研究所研究员的身份投稿，对那些学术期刊而言，完全是两个概念。
第一百三十六章 王崇庆的邀请
罗建中将目光转向庞学林：“小庞同志，你有这个意向吗？”
按照这些论文所展现出的水准，庞学林来林城大学数学研究所担任研究员一职，一点问题都没有。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些论文以林城大学数学研究所研究员的身份发表出去，对整个林城大学数学系，都是一件大好事。
庞学林有些犹豫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恐怕没办法全职上班。”
罗建中微微一愣。
一旁的王崇庆连忙解释道：“罗主任，是这样的，庞老师的养父岭子顶村小学的校长，也是唯一的老师，去年庞老师高中毕业，他养父正好因病去世，庞老师就没有参加高考，选择接手他养父留下的学校。这次他之所以愿意把自己过去几年的研究论文拿出来，也只是为了换取稿费，用来修缮校舍。”
这下子，罗建中看向庞学林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
“庞老师，真没想到，这个时代，竟然还有存在你这样的人物！”
罗建中眼中闪过一丝惊叹与赞许，他沉吟了片刻，说道：“庞老师，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如果放心不下你工作的那所山村小学，那么你可以在我们数学研究所担任兼职研究员，每隔一两个月只要来一趟学校，和我们汇报一下你最新的研究项目就行。我们可以为你提供每个月不低于三百块钱的津贴补助，而且发表论文的话，学校还有不同程度的现金奖励。”
庞学林不由得吃了一惊，每月三百块，即使在林城，也算是高收入群体了。
相比于他现在每月八十块钱的工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然，庞学林也清楚，只要他那边关于费马猜想的论文在《annalsmathematics》发表，林城大学数学系恐怕也会因为他的存在，而一飞冲天。
不过目前这种情况下，罗建中能给出这样的待遇，已经算是非常有魄力了。
“罗主任，感谢你的厚爱，如果可以兼职的话，我觉得没有问题。”
罗建中笑了起来，说道：“庞老师，那就好，不过真正入职数学研究所之前，我希望你能在我们学校做一场报告会，数学系的全体老师都会参加，你看怎么样？”
罗建中这话一出口，王崇庆也将目光转向了庞学林。
毕竟庞学林实在是太过年轻了，虽然这十几篇论文剽窃的可能性不大，但他们还是希望庞学林能当中展示一下自己的学术水平。
庞学林笑了起来，说道：“可以！你们看报告会放在明天怎么样？”
罗建中和王崇庆对视一眼，王崇庆道：“庞老师，要不要再延后几天，明天的话会不会太赶了。”
庞学林道：“我这边随时都行，就看你们时间怎么安排了。”
罗建中道：“行，那就定在明天晚上七点。”
……
从罗建中的办公室出来，王崇庆依旧有些担忧：“庞老师，明天真的没问题吗？”
庞学林笑着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的。王教授，如果接下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招待所了，我们明天见！”
王崇庆道：“庞老师，等等我，带我去你住的地方。”
庞学林愣了愣道：“王教授，你这是干嘛？”
王崇庆道：“你一个人来林城也不容易，住招待所花销太大了，你搬到我家来住，晚上我让你嫂子炒几个菜，我们喝一杯。”
庞学林微微一愣，连忙摆手道：“王教授，不用，这样太麻烦你了……”
王崇庆道：“庞老师，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过吗？想趁着年关来林城赚点钱，回去好给孩子们买东西，你现在住招待所，花销也不小，能省一点是一点，再说了，我家可以住得下，你要是认我这个老哥哥，现在就带我去你住的地方，你要是不认我，那咱们以后就是普通同事关系，其他所有事也都公事公办！”
“可是……”
“好了，没什么可是的了，你走不走？”
“那好吧，王教授，这次真的麻烦你了！”
“嘁，这点小事，算什么麻烦！”
庞学林无奈，只能带着王崇庆去了自己入住的招待所。
在招待所办好退房手续，庞学林便将行囊放在王崇庆的自行车后座上，跟着王崇庆来到了他居住的小区。
王崇庆居住的小区叫白云新村，是几年前林城刚刚落成的新小区之一，主要分配给林城大学的教职工居住。
从王崇庆嘴里，庞学林得知，王崇庆一共有一儿一女，女儿刚刚大学毕业，目前分配到了《林城日报》工作，是报社里的文字记者。
儿子在首都上大学，估计要再过一周才能回来。
他妻子之前也是林城大学的职工，前两年生病办理了内退，现在专门在家修养，做全职主妇。
两人一路说着话，来到了王崇庆家的单元楼下。
王崇庆锁好自行车，庞学林提着行囊，跟在王崇庆身后上了三楼。
随后，王崇庆拿出钥匙，打开家门，庞学林跟着进屋，便看到一个穿着围裙，面色姣好的中年妇女从厨房走了出来，看到庞学林，中年妇女脸上露出疑惑道：“老王，这位是……？”
“文慧，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刚刚认的小老弟，庞学林，他这次来林城办事，在我们家住几天，你把明哲的房间收拾出来，让学林住下吧。”
“嫂子好！”
庞学林背着行囊，有些尴尬地朝秦文慧笑了笑。
秦文慧上上下下打量着庞学林，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小庞，你好，来，你先把东西放下，在沙发上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泡壶茶。”
顿了顿，秦文慧又道：“老王，厨房的纱窗出了点问题，你过来看看。”
夫妻俩进了厨房，庞学林则打量四周。
王崇庆家，典型的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户型不算大，但估计也有**十平米。
家里收拾得很干净，电视、冰箱、电风扇等各种家电都有，在这个年代，算是小康之家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闲谈
厨房里，秦文慧和王崇庆低声说着话。
“老王，这年轻人怎么回事？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领啊？”
秦文慧皱眉道。
王崇庆道：“文慧，你这话可别让庞老师听见，我可是好不容易把他请回家的。”
“庞老师？请回家？”
秦文慧呆了一呆。
“是这样的……”
王崇庆连忙将今天发生的事和秦文慧说了一遍。
“你是说，这个年轻人，是一所小学的老师，而他的数学水平，很有可能超过了你这个大学教授？”
秦文慧有些不可思议。
她好歹曾今也是林城大学的职工，自然知道自己丈夫的学术水平如何。
虽然王崇庆在国内数学界算不上一流，但二流偏上的位置总是有的。
一个小学老师，看起来还没自己儿子大，能有这样的能耐？
王崇庆有些尴尬道：“这个确实有些难以理解，但庞老师的水平不仅我亲眼见证，我们数学系的罗主任还有学校里的学生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秦文慧若有所思道：“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那么这个庞老师也真不容易，我们确实应该好好招待对方。好了，你先去陪客吧，我泡壶茶，你去弄点瓜子花生什么的，待会儿我帮他把房间收拾出来。”
王崇庆笑了起来：“不愧是我的内贤助。”
“去……”
秦文慧白了他一眼。
没过一会儿，王崇庆、秦文慧夫妇便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秦文慧将茶壶茶杯放倒茶几上，又给庞学林倒上，笑着说道：“庞老师，先喝口茶，润润嗓子，我待会儿帮你把房间收拾出来。”
“嫂子，麻烦你们了。”
庞学林感激道。
他能感觉出来，秦文慧去了趟厨房，估计王崇庆对她说了些什么。
秦文慧对自己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客气中带着冷漠，到现在隐隐有种热情的成分在里面了。
庞学林原本想着要是秦文慧不欢迎自己的到来，那么自己最多在王崇庆家住上一两天，然后就找借口搬出去，这样一方面全了王崇庆的面子，另一方面也免得他们夫妻俩心生嫌隙。
现在看来倒不用这样了。
“来，庞老师，吃点瓜子花生，我们先看会儿电视！”
王崇庆端了盘干果过来，然后又打开客厅中的21寸松下牌彩色电视。
这个年代，闭路电视都还没有普及，能收到的电视节目不多，除了央视一套外，也就g省卫视、林城电视台等少数几个频道。
电视中，央视一套正在播放电视剧《渴望》。
在现实世界，这部电视剧播出的时候庞学林还没出生，他根本没什么印象，反倒是电视剧的主题曲，他小时候听父母哼唱过几句。
倒是王崇庆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一边喝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庞学林聊着天。
原本王崇庆想着，这个时候，陪着庞学林看会儿电视应该算是不错的消遣。
毕竟在这个年代，电视的普及度还不高。
有21寸彩色电视的家庭更是屈指可数。
因此，邻居之间串门，去有电视的人家里看电视，都成了晚上的必备娱乐活动。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崇庆也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庞学林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电视上。
他家里也不是没有穷亲戚，有时候老家的亲戚过来，看到这台大彩电，都能围着电视转上半圈。
陪着他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们能坐上一天。
即使再顽皮的孩子，只要给他打开电视，他也能在电视机前乖乖待着。
之前王崇庆就听庞学林说过，他所在的岭子顶村，到现在都还没有通电。
就算庞学林之前见过电视，但看电视的机会应该非常少的。
可现在，庞学林表现得太过平静了。
就仿佛眼前看到的一切，压根不算什么。
“庞老师，是不是这电视不好看，要不我们换一个台。”
王崇庆道。
“不用了，这部电视剧挺有意思的。”
庞学林笑了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虽然从后世的眼光看，这部电视剧存在着表演风格舞台化，剧情刻板，过于狗血等缺点。
但是在这个时代看这部电视剧，却并没有多少违和的感觉。
相比于后世移动互联网开启后，心灵鸡汤与毒鸡汤浇灌的时代，这个年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是相当真挚、淳朴的。
否则王崇庆也不会直接把一个刚刚认识一天的陌生人领回家。
见庞学林对电视剧不是特别感兴趣，王崇庆也把注意力从电视剧中脱离出来，开始和庞学林聊起了天。
这一聊，王崇庆就更加震惊了。
学术方面也就罢了，庞学林对各种数学史的了解比自己这个教授都强。
关键是，聊起时事政治，天文地理，人文轶事，随便一个话题，庞学林都有一套逻辑自洽的观点，这种观点，与时下流行的许多看法并不一致。
比如说到苏联解体，庞学林直言西方并不会兑现承诺，俄罗斯将陷入一段很长时间的衰退期，即使有政治强人上台，也只能维持住俄罗斯的大国局面，没办法让俄罗斯重新复兴。
而说到中国的未来，庞学林描述的，却是比王崇庆想象中最好的情况还要好上十倍。
比如庞学林说中国未来几十年内，会对美国的霸主地位发起强有力的挑战，在科技、经济、军事、政治、文化等各个层面都和美国形成竞争关系。
问题是，庞学林除了预言外，他说出的那些理由，竟然让王崇庆感到了一丝丝的认同。
这就让王崇庆很心惊了。
这个时代的中国，特别是对很多知识分子而言，他们对国家的未来是不看好的。
因为了解得越多，他们就越能感觉到，中国与西方国家之间的差距，甚至于这种差距，大到了让人心生绝望的地步。
但庞学林不但给出了中国必然崛起的答案，还描述了中国崛起的道路与方法。
利用人口优势从西方国家转接劳动密集型的低附加值产业，利用低附加值产业将庞大的农民群体转化为工人，提升整个国家的工业以及基建水平。
利用产业工人的收益，扩大教育投入，提升80/90一代的受教育程度，提高人口素质，将中国的人口优势转化为人才优势。
利用新一代的高素质人口向中高端产业发起冲击，一步步实现国家的现代化……
“所以说，我们国家的未来，我们g省的未来，我们林城的未来，乃至于我所在的安河县的未来，根本还在于教育，这也是我放不下那些孩子的原因……”
庞学林放下茶杯，微笑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庞叔叔
“庞老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天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王崇庆有些感慨地看着庞学林，他隐约感觉到，庞学林的目光似乎已经穿透了重重的历史迷雾，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庞学林举杯笑道：“不过是一家之言，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时，哐当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一个齐耳短发，容貌俏丽，穿着高领毛衣、牛仔裤的女孩走了进来。
“爸，家里来客人了吗？”
女孩将单肩包放到一边，然后走进客厅。
因为视角的关系，她能看到王崇庆似乎正在陪客人说话，却并没有看到庞学林的正脸。
“小卉回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你庞叔叔，庞老师，这是我女儿，王沐卉。”
“庞叔叔？”
王沐卉转了个身，刚好对上庞学林的目光。
庞学林刚喝了一口茶水，闻言差点把茶水喷了出去。
王沐卉也呆了一呆，她原以为，所谓的庞叔叔，怎么着也得和王崇庆差不多的年纪，却没想到，竟然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
“王教授，我们平辈论交，我和你女儿还是各论各的吧。”庞学林哭笑不得道。
“是啊是啊，爸，我和这位庞老师还是各论各的吧。”
王沐卉也有些无语，让她叫这么个年纪还没自己大的小年轻庞叔叔，她可叫不出口。
王崇庆犹豫了片刻，似乎也意识到不太合适，说道：“那行吧。”
“唉，爸，妈在厨房吧，我先去帮忙了。”
王沐卉道。
“嗯，去吧！”
王沐卉朝庞学林尴尬地笑了笑，如蒙大赦，连忙往厨房方向走去。
王崇庆转过头对庞学林道：“庞老师，我这女儿，长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王教授言重了。”
刚走到厨房门口的王沐卉，闻言，差点又摔了一跤。
……
厨房内，秦文慧正在择芹菜，看到王沐卉跌跌撞撞走进来，说道：“你这丫头，走路小心点。”
王沐卉来到秦文慧身旁，轻声道：“妈，客厅里的那位什么来路，又是老家来的亲戚？”
自从父亲在林城大学当上教授后，老家不少人，但凡沾亲带故，只要来省城，都会过来住上几天，搞得王沐卉都有些厌烦了。
而且刚才父亲居然让自己叫那个小年轻叔叔，只有老家那边，才会按辈分相互称呼。
只是父亲又称那个年轻人为庞老师，王沐卉有些摸不清对方的来头。
秦文慧笑着说道：“这位庞老师可不是一般人……”
接着，她把庞学林的来历和王沐卉讲了一遍。
听完，王沐卉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妈，你说他的学术水平比老爸还要高，却窝在一所乡村小学当老师，这人该不会是骗子吧？”
秦文慧弹了一下她的脑壳道：“庞老师的学术水平你爸爸还有林城大学数学系罗主任都亲眼见过的，据说，明天他还要去林城大学数学系举行一场报告会，这些总假不了吧。”
王沐卉道：“也许人家学术水平不假，乡村小学老师这个身份是假的呢？”
秦文慧翻了个白眼道：“就你想得多，人家冒充乡村小学老师干嘛？”
王沐卉道：“说不定是为了引人关注，哗众取宠呢！这年头，可真什么人都有！”
秦文慧笑道：“你这丫头，才当了几天记者，就觉得什么人都见识到了？我看这小庞老师人挺实在的，下午你不在的时候，你爸跟他聊了一下午，我听了那么一两句，这小庞老师水平高着呢。”
“妈，我说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好了，臭丫头，快帮忙把芹菜摘了，另外你接下来可要好好复习英语，再过几个月就要参加全国外语水平考试了（wsk考试，专门针对公派留学生外语水平的考试），好不容易争取到公派出国的机会，可别因为英语不过关把这个机会搞砸了。”
“妈，我知道啦！”
王沐卉暗暗皱眉，出于一名记者的职业敏感性，她总觉得这个庞老师接近自己父亲的目的不一般。
晚饭是五菜一汤，清蒸鲈鱼、爆炒蛏子、红烧排骨、清炒西芹、家常豆腐还有一个西红柿鸡蛋汤，秦文慧算是拿出了自己的全部手艺，吃得庞学林赞不绝口。
在现代社会，这些食物对庞学林而言不算什么。
但是在岭子顶村小学待了将近一个月，今天这顿饭，算是庞学林吃得最好的一顿了。
吃饭过程中，王崇庆两口子还不停给他夹菜，搞得庞学林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他们的女儿王沐卉，看向庞学林的眼神，有点古怪。
庞学林也没多想。
吃完饭，庞学林有些不好意思道：“嫂子，我能用浴室洗个澡不？”
之前他上厕所就发现了，王崇庆家的洗手间，居然还安装了这个年代少有的燃气热水器。
自从来到《乡村教师》世界后，岭子顶村取水不便，再加上又是大冬天，庞学林只洗过一次澡。
这几天一直在路上奔波，他早就感觉身上黏糊糊难受得很，原本想着找个公共浴池洗个热水澡，如今被王崇庆拉到家里，也只好在王崇庆家洗了。
秦文慧笑道：“庞老师，你去洗吧。”
顿了顿，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庞老师，脏衣服你都换下来吧，明天我给你洗掉，另外你明天不是要在林城大学举行一场报告会吗？老王有一套呢子西装，年轻的时候穿过，现在他年纪大了，人也发福了，那套西装穿不了。只是那西装料子太好，我也舍不得丢，这些年一直压箱底放着，我等下给你找出来熨熨平，明天你穿那身西装过去。”
“这……这怎么好意思！”
一旁的王崇庆笑道：“文慧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庞老师，那身西装真的挺适合你的，你等着啊，我给你找来！”
说着，王崇庆直接去了卧室。
“好了，庞老师，你赶紧去洗吧！”
秦文慧笑道。
庞学林无奈，只好拿着用来换洗的秋衣秋裤进了洗手间。
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王沐卉忍不住撇了撇嘴，她感觉，自己爸妈对这庞老师，甚至比对自己儿女都要好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狐狸尾巴
二十多分钟后，庞学林洗完澡出来。
秦文慧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整套的衣服
卡其色的呢子西装西裤，深蓝色领带，白衬衫，马甲背心。
庞学林推脱不过，只好进入卧室将这些衣服换上。
当他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秦文慧和王崇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差点惊呼出声。
庞学林本来就有点小帅，又先后经历了三个世界，再加上在现实社会中，又是赫赫有名的顶级数学家。
因此，此时的他，儒雅的气息中夹杂着一丝果敢盒坚毅，隐隐间还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整个人形成了一股非常独特的气质。
之前庞学林穿着那身军大衣加黑袄子，土的要死，众人还感觉不出来。
如今换了一身衣服，瞬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秦文慧惊叹道：“庞老师，没想到，你穿这一身竟然会这么帅气，哎呦，明天我估计你去林城大学的话，说不定会迷倒不少女大学生。”
王崇庆也跟着笑道：“庞老师，不错，真的不错，这身衣服太适合你了！明天你就穿这身衣服上台，报告会的效果说不定都会好上一成。”
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王沐卉听完父母夸赞，这时也忍不住转过头，不由得呆了呆。
她不得不承认，庞学林这身打扮，实在是太有卖相了。
相比于之前那身军大衣黑袄子，变化实在太大了。
整个人精神气十足，特别是他身上那股独有的气质，很是让人心折。
可越是这样，王沐卉越觉得这位庞老师有问题。
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窝在一所山村小学当老师？
“哼，你等着，总有狐狸尾巴露出来的时候！”
王沐卉想了想，跟父母打了声招呼，返回房间复习英语去了。
庞学林则和王崇庆夫妇在沙发上坐着，一边看电视，一边聊着天。
只不过这个时候，电视台正在播放86版西游记，王崇庆夫妇一直被电视里的孙猴子所吸引，大部分时间，注意力都在电视上。
倒是庞学林有些无奈，长这么大，这部电视剧他至少已经看过十遍以上，对电视剧里的各种剧情，也全都如数家珍，自然不会像王崇庆夫妇那样看得兴致勃勃。
过了一会儿，王沐卉抱着一本英语参考书出来，对庞学林道：“庞老师，你英语说得怎么样？能帮我练习一下听力吗？”
王崇庆回过神来，说道：“小卉，你这算什么样子，在家哪有麻烦客人的呀，再说了，庞老师只是数学好，英语……”
一说到英语，王崇庆顿住了。
今天上午上课的时候，庞学林讲解数学史，嘴里时不时崩出几个英文术语以及人名，听起来味道十足。
庞学林笑着说道：“我英语还行，正好现在也闲着没事，我帮你练习几段，你看怎么样？”
王沐卉笑道：“太好了，庞老师，那来我房间吧，你帮我读上几段，我做下习题。”
“好！”
说着，庞学林站起身，跟着王沐卉身后进入了她的房间。
……
客厅内，秦文慧突然将目光从电视荧幕上收了回来，用膝盖碰了碰王崇庆。
王崇庆抬起头，疑惑道：“怎么了？”
秦文慧道：“老王，你说咱们女儿，该不会对这个庞老师产生好感了吧？”
王崇庆微微一愣，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怎么了？如果小卉真的给我找了这么个女婿，我做梦都能笑醒。”
秦文慧白了他一眼道：“你想啥呢！先不说庞老师现在只是一名小学老师的问题，再过半年，小卉就要被公派去美国读研究生了，如果现在小卉看上庞老师，你说到时候怎么办？”
王崇庆道：“小卉去美国又不是不回来，等小卉回来后再让他们俩继续谈着呗！”
秦文慧道：“小卉去美国，未来说不定还能拿绿卡，如果过几年再回国的话，那这次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出国机会还有什么意思？”
王崇庆皱了皱眉，说道：“文慧，你真的一心想让小卉留在国外吗？”
秦文慧道：“你傻呀，留在美国一年工资多少，国内一年工资多少？是个人都能做出选择吧！”
王崇庆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秦文慧道：“庞老师确实不错，只是……可惜了……”
……
房间内，庞学林和王沐卉却并没有意识到王崇文夫妇的想法。
王沐卉的房间很干净，一张单人床，一张靠窗的书桌，椅子，一个衣柜，另外，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一侧的大书柜，从临近地面的第一层一直到天花板，一共十几层，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
庞学林有些意外，一个女孩子的房间，能有这么多书，确实比较难得。
王沐卉察觉到了庞学林的眼神，笑道：“这里的书大部分都是我爸的，他自己卧室的那个书柜装不下去，就放到了我房间，我自己的书只有一小部分。”
庞学林笑了笑道：“能在有这么多书的房间里睡觉，也算是一种幸福了。”
王沐卉抿嘴笑道：“庞老师，你看过很多书吗？”
庞学林点了点头道：“是看过不少？”
王沐卉眨眼道：“我听我爸妈说，你在安河县下面的一个山村小学教书，那里有那么多书吗？”
庞学林微微一愣，哑然失笑道：“我高中毕业后才回学校教书的，以前高中的时候我比较爱看书，图书馆里的书差不多被我看了个遍。”
“那你大学阶段的课程都是那时候自学的？”
庞学林点了点头道：“算是吧！”
王沐卉隐隐感觉到庞学林没有说实话，不过她也没继续追问。
反正这家伙还要在自己家住上一段时日，总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
“庞老师，你坐这里！”
王沐卉让庞学林在椅子上坐下，她自己则坐在床沿，然后告诉庞学林需要练习听力的段落。
很快，在王沐卉讶异的目光中，房间里响起了庞学林流利且极为标准的美式英语的声音。
第一百四十章 王沐卉的算计
庞学林是一个对待学习很认真的人，当年去ucla读研考托福，满分120，他考了115。
在美国那几年，他的英语能力得到了进一步的锤炼。
后来在火星救援世界，天天与沃特尼用英语对话，现在他的英语水平，甚至可以比得上某些同声传译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王沐卉虽然猜到庞学林的英语水平可能不错，却也没想到高到这种程度。
他那抑扬顿挫的发音，几乎和自己大学时期外教说的话一模一样。
“你怎么不做题呢？”
庞学林念了一段，发现王沐卉看着自己发呆，不由得出声道。
“哦，我马上写……这个，能不能从头开始念，我刚才走神了。”
王沐卉俏脸一红，连忙低下头去。
“行，那我从头开始念吧！”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庞学林帮王沐卉做了三套听力练习，才算作罢。
“庞老师，谢谢你啊，没想到你的英语这么好。”
王沐卉表面上笑眯眯，心中对庞学林的身份越发怀疑。
庞学林淡淡笑道：“都是随便学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接着，庞学林又去客厅和王崇庆夫妇打了声招呼，然后返回房间睡觉。
这几天，他着实累坏了。
见庞学林去休息了，秦文慧和丈夫对视一眼，这才起身，直接进了女儿的房间。
“小卉，你觉得庞老师老师怎么样？”
王沐卉一边整理习题，一边说道：“庞老师的英语水平确实很强，特别是口语，我几乎听不出和老外有什么分别。”
秦文慧道：“我的意思是，你觉得庞老师这个人怎么样？”
王沐卉想了想道：“人挺好的呀，年轻帅气，又有才华，这样的人应该挺讨人喜欢的。”
只是可惜，这样的人为什么是个骗子呢？
王沐卉心中暗叹，庞学林表现得越好，她就越认定庞学林这个人有问题。
秦文慧眉头微皱，自己女儿之前还对庞学林有点小意见，现在却说起了庞学林的好话，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苗头。
秦文慧正色道：“小卉，你可千万记住，还有半年后你就要出国了，你和庞老师不合适，千万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王沐卉呆了呆，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妈，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对庞老师能有什么想法……”
秦文慧不提这个，王沐卉还没想那么多，一提起来，王沐卉反而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不得不承认，这位庞老师今晚的表现简直完美至极。
如果不是觉得庞学林身上存在问题，王沐卉自己恐怕也会忍不住对这样的男孩子产生好感吧。
“没想法就好！”
秦文慧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这才走出卧室。
看着母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王沐卉上去把门关上，然后走到床前，一脑袋扎倒在床上，用手捂住有些发烫的脸。
……
第二天上午七点，庞学林就醒了。
从床上爬起来，秦文慧正在准备早餐，王崇庆已经起床了，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王沐卉则穿着睡衣打着哈欠进了洗手间。
王崇庆道：“庞老师，你待会儿是和我去学校还是在家准备报告会呢？”
庞学林笑道：“王教授，学校我晚上再去吧，今天我想出门转转，马上就要过年了，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商机，趁年节前赚上一笔钱，到时候给孩子们带些书和新衣服回去。”
王崇庆微微一愣，说道：“庞老师，学校聘任你为研究员，你的津贴应该就够花了吧。”
庞学林道：“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呀，过完年，我还准备修缮校舍，需要花钱的地方多去了。而且我所在的岭子顶村小学，适龄儿童的入学率才不到百分之三十，下学期，我想挨家挨户再去走一趟，尽量让更多的村民能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学校来。”
庞学林顿了顿，继续道：“其实岭子顶村还算好了，好歹还有村办小学，整个大峪乡，还有不少村子没有学校，适龄儿童入学率更是低得吓人。”
说起这方面的话题，客厅里的气氛微微有些压抑。
秦文慧道：“庞老师，那你想到什么赚钱的法子了吗？”
庞学林道：“我准备去林城的批发市场看看，临近年关了，无论城里乡下，大家总要置办年货，我想看看能不能批发部分年货拿到乡下去卖，总能赚点钱。”
秦文慧和王崇庆有些意外，两个人都算得上是高级知识分子，在大学里教书，吃喝不愁，对做生意没什么想法。
倒是一直在悄悄偷听他们谈话的王沐卉从洗手间出来，说道：“庞老师，那你知道林城批发市场的怎么走吗？熟悉林城周边的乡镇吗？知道哪些乡镇消费能力强，哪些乡镇消费能力弱吗？”
庞学林微微一愣，说道：“我今天就是想去批发市场打探一下，了解一下现在的行情。”
王沐卉笑道：“要不我今天带你去吧，你在林城人生地不熟的，有我带着，肯定比你一个人四处乱转强。”
秦文慧皱眉道：“小卉，你胡闹什么呢？你自己不上班了吗？”
王沐卉道：“妈，我好歹也是《林城日报》的实习记者，平时上班时间本来就要出门采风，现在临近年关了，报社里没什么事，我和领导打声招呼，就说下乡采风去了，领导也不会说什么。”
“可是……”
秦文慧还待说些什么，王崇庆道：“行吧，那就让小卉带庞老师去转转，有小卉领着，总比庞老师一个人强。”
秦文慧皱了皱眉，见王崇庆发声了，便没再多说。
庞学林朝王沐卉笑了笑，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王沐卉展颜一笑，眼睛微微眯起，说道：“应该的。”
她觉得，庞学林如果真有什么秘密的话，出门的时候，自己肯定能看出点什么来。
说不定过不了几天，自己就能揭穿对方的真面目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批发市场
吃完饭，庞学林和王沐卉便出门了。
为了方便庞学林行动，王崇庆把秦文慧的自行车借给了他。
看着庞学林和王沐卉肩并肩，一路说说笑笑推着自行车出了小区，秦文慧把脑袋从窗口收回来，道：“老王，你刚才怎么就答应让小卉跟着庞老师一块出去了呢？这年轻男女，接触时间长了，万一出点问题，怎么办？”
王崇庆道：“你呀，如果小卉真的对庞老师产生好感，以我们家这丫头的性子，你以为能拦得住。”
“可是……”
“好了，没什么可是的了，再说了，庞老师年前就得回去，接下来大部分时间还得待在山里，小卉接下来就得准备wsk考试了，十来天功夫，能出什么事？”
“唔……你这话说的，也有点道理。”
秦文慧有些迟疑道。
庞学林和王沐卉首先骑车，来到林城日报社。
“庞老师，你等我一下，我找领导说一下采风的事，最多十五分钟就出来。”
“好的，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王沐卉一路小跑着进入报社，直接进入了报社编辑部主任的办公室。
“张叔，张叔……”
“小卉啊，找我什么事吗？”
张贺文笑呵呵地看着王沐卉道。
他和王沐卉的父母都是同学关系，王沐卉大学毕业，进入林城日报社后，一直受他关照。
王沐卉道：“张叔，我有个大新闻想要跟，这两天可能没办法在报社里待着了，能不能给我按出勤算？”
王沐卉大学刚毕业没多久，现在还是报社里的实习记者，一般只能跟着老记者出去采风，打打下手，目前还没有独立的采访权。
不过王沐卉是复旦大学新闻系的高材生，现在是社里的重点培养对象，对于她的未来，张贺文是相当看好的。
张贺文微微一愣，有些疑惑道：“什么新闻？需要你在外面一直跟着？”
王沐卉道：“张叔，是这样的，我遇见了一个人……”
接着，王沐卉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庞学林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和张贺文讲了一遍。
张贺文杵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有点意思。”
王沐卉兴奋道：“张叔，你说我要是揭穿了这个庞老师的真面目，那这个事能不能上新闻？”
张贺文微微一笑，说道：“小卉，你凭什么觉得这个庞老师是个骗子呢？”
王沐卉道：“昨晚我已经见识过他的英语水平了，数学方面的学术水平连我爸都赞叹不已，而且他这个人吧，气质非常出色，言行举止，一看就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毕业生，还窝在山村小学当老师？”
张贺文道：“小卉，如果这位庞老师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到时候怎么办？”
王沐卉微微一愣，说道：“这怎么可能？”
张贺文淡淡笑道：“小卉啊，记住张叔一句话，我们媒体人做新闻，最重要的是要做到客观、中立，对于任何事，千万不能预设立场。因为生活中有太多不符合逻辑，我们看起来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偏偏它就发生了，这才是新闻的价值所在。而且你不觉得，假如这位庞老师所说的全是真的，他身上的新闻价值更大吗？”
王沐卉皱了皱眉道：“可是……”
张贺文道：“小卉，这个庞老师的事迹我可以交给你跟，你每天不用来报社上班，只要跟着庞老师，将他所做的一切都记录下来，然后隔几天给我汇报一次就行。”
“好，我保证完成任务！”
张贺文笑了笑，说道：“对了，那个庞老师晚上七点还要在林城大学举行一场报告会？”
王沐卉道：“对，我爸说他的论文打动了林城大学数学系的罗主任，罗主任已经同意他加入林城大学数理科学研究所，成为研究所的兼职研究员。张叔，你该不会晚上想去看看吧？”
张贺文微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庞老师的数学水平有多高，晚上去报告会看看大家的反应就知道了。”
王沐卉笑道：“也是，那我晚上也跟过去看看。”
张贺文道：“行吧，你现在赶紧去吧，别让那位庞老师等急了！”
“嗯，张叔叔再见！”
……
从报社出来，庞学林正站在马路边，拿着一个小本本在记录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呢？”
王沐卉道。
“哦，没什么。”
庞学林将笔和小本本收了起来，笑道：“我们现在赶紧去批发市场看看吧。”
林城的批发市场有好几个，按照不同的分类，有服装批发、小商品批发以及各种日常百货批发等等。
王沐卉带庞学林去的，就是日常百货批发市场。
到了批发市场，王沐卉道：“庞老师，你想好准备卖什么了吗？”
庞学林摇头道：“还没想好，我们先转一圈看看。对了，那个王……待会儿可能要借你的记者身份用用。”
王沐卉抿嘴笑道：“庞老师，你叫我沐卉或者小卉就行，你要记者身份干什么？”
庞学林笑道：“行，沐卉，你看，我们这身穿着，像是小贩的样子吗？”
因为今晚有报告会，庞学林出门的时候直接穿上了王崇庆的那套西装，王沐卉里面穿着高领毛衣牛仔裤，脚踩小皮靴，外面则是一套长款的呢子外套。
两人走在路上，男帅女靓，极为惹眼。
王沐卉点了点头道：“也是，那你的意思是……”
庞学林道：“你待会儿向批发市场的商贩们出示一下记者证，就说我们现在在做调研，问一下他们哪些商品卖得好，哪些商品的利润比较高，他们一般不会防备记者，会直接告诉我们。这样的话，我们就有针对性多了。”
王沐卉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看不出来啊，没想到你一个小学老师，鬼点子还这么多。”
庞学林笑了笑道：“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
接下来，王沐卉按照庞学林所说的那样去做，果然得到了大量的信息。
甚至林城下面的哪些乡镇生意好做，哪些货物卖得比较好，都被庞学林套了出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可爱的学生们
花了一天时间，庞学林和王沐卉已经把整个批发市场逛了个遍，对整个日用百货市场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从批发市场出来，王沐卉揉了揉有些发紧的小腿肚道：“庞老师，你想好做什么生意了吗？”
跟着庞学林逛了一天，对于庞学林的耐心，王沐卉可是有了深切的体会。
他不但把批发市场内每种商品的批发价和零售价都记录了下来，甚至连每种商品的数量、重量，贩卖时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成本，都被他核算了出来。
庞学林道：“差不多确定了，我准备做年画、挂历、老黄历这类产品，现在正值年关，这几件东西比较受老百姓的欢迎。”
王沐卉皱眉道：“这样会不会太大众化了点吧？”
庞学林笑了笑道：“放心吧，我有秘密武器，保证好卖。”
“秘密武器？”
王沐卉有些不解。
庞学林神秘笑道：“过两天你就知道了，沐卉，今天辛苦你了，待会儿你回家吧，还有两小时报告会就要开始了，我现在直接去学校。”
王沐卉也不追问，笑道：“你的报告会，我可以去旁听吗？”
庞学林愣了愣神，说道：“只要你不嫌无聊，当然可以。”
“行，那我跟你一块去！”
王沐卉兴致勃勃道。
虽然父亲高度评价了庞学林的数学水平，但王沐卉还是想去现场看看庞学林报告会的具体情况。
两人骑着自行车，一前一后直接前往林城大学。
抵达学校，正是傍晚下课的时间，学生们成群结队从教学楼出来。
由于路上行人太多，两人便下了车，推着自行车，一边聊着天，一边并肩往王崇庆的办公室走去。
“说起来，我已经从学校出来快半年时间了，大学的时候天天想着进入社会工作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反而怀念在学校里的生活了。”
王沐卉感叹道。
庞学林淡淡笑道：“学校比较纯净，社会就是一个大染缸，刚从学校出来，肯定会有些不适应。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说，社会相当于另一个大课堂，能不能再这个课堂学到东西，就看个人的本事了。对了，沐卉，你是哪所学校毕业的？”
“复旦大学新闻系。”
“厉害，复旦的新闻专业全国排名前三，我记得仅次于人大和传媒大学吧？”
王沐卉若有所思道：“庞老师，没想到你对大学了解得这么清楚。”
庞学林道：“我们高中学校图书馆以前有本书，就是关于国内各个学校的专业排行的，我看过。”
王沐卉不可置否地笑了笑，问道：“庞老师，我听我爸说，以你高中的成绩，进入清北一点问题都没有，你选择放弃，后悔过吗？”
“有过遗憾吧，但并不后悔。”
“为什么？”
“有机会的话，我建议你去山区看看，看看那些没办法上学的孩子们，看到他们求知的眼神，你就会明白我的选择了。”
“去你们学校可以吗？就是你说的那个岭子顶村小学。”
庞学林微微一愣，说道：“当然可以了，不过去我们那里可不容易，从县里坐车只能到大峪乡，进村的话还要走上一天一夜。”
王沐卉的一双眼睛笑成了弯月，嘴角微微翘起，握拳道：“放心吧，我爸妈当知青那会儿我也是跟着在农村吃过苦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庞学林笑道：“那就好，欢迎之至！”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不远处走来一群学生。
可能是刚下课，学生们打打闹闹，嬉笑声不断。
其中一名男生目光从庞学林身上掠过，突然轻咦了一声，然后拍了拍身旁同学的肩膀道：“你说，那个人是不是庞老师？就昨天给我们上课的那个人。”
其他几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
“还真是唉！”
“没想到庞老师换了身衣服，竟然这么帅气！”
“是啊，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听说庞老师要来我们学校工作了，以后我们说不定有机会还能听到庞老师讲课！”
“你说，我们要不要上去打声招呼！”
“走，我们一起去！”
……
“庞老师！”
“庞老师！”
“庞老师……”
很快，庞学林和王沐卉便看到一群学生围了上来。
庞学林微微一愣，有些疑惑道：“你们是……？”
为首的一名身材高大的男生道：“庞老师，我们都是昨天听你讲课的学生，你讲得泛函分析实在太棒了，我原本没把握通过期末考试的，但听了你讲的课之后，我感觉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通过考试。”
“是啊，庞老师，你讲的课实在是太棒了……”
“庞老师，我听说数学系的老师说，你晚上要在我们学校举办一场学术报告会，我们能去旁听吗？”
“庞老师，我还听说你要来我们学校工作了，这事是真的吗？”
……
学生们七嘴八舌，纷纷提问。
庞学林不得不张开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笑道：“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我确实接受了数学系罗主任的邀请，加入林城大学数学研究所，担任兼职研究员，不过我每个月只能在学校里待几天时间，所以不太可能承担教学工作。另外晚上的报告会，你们如果想来旁听的话，随时可以过来。”
“庞老师，我们一定会去听听的。”
“哈哈，我感觉听庞老师的讲课就是一场享受。”
“庞老师，那我们待会儿再见，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了。”
……
和这些学生们聊了一会儿，他们才渐渐散去。
王沐卉有些惊讶道：“庞老师，没想到你这么受学生们的欢迎，听他们这么一说，我都想迫不及待地听你的报告会了。”
庞学林笑道：“我也没想到大家会这么热情，可能是昨天我讲的内容刚好是他们需要的吧。”
两人继续往前走，很快来到了王崇庆的办公室。
看到王沐卉也跟着过来，王崇庆微微一愣：“小卉，你怎么也来了？”
王沐卉笑嘻嘻道：“爸，我怎么就不能来了。你猜我刚才看到什么了吗……”
接着，王沐卉便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绘声绘色地和王崇庆说了一遍。
第一百四十三章 Zhikov猜想
王崇庆笑道：“这些应该都是昨天听庞老师讲课的学生，看到庞老师兴奋也正常，庞老师昨天讲的线性泛函分析，我听了也受益匪浅呢！对了，庞老师，今天报告会要讲的内容，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庞学林笑着说道：“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上去做报告。”
王崇庆道：“那就好，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就直接去阶梯教室吧。”
“行！”
接着，庞学林和王崇庆父女直接去学校食堂吃了晚饭，饭后，便直奔报告会所在的阶梯教室。
三人抵达时，教室里已经到了不少人，数学系主任罗建中同样在场。
这次报告会，不仅数学系大部分教授、副教授、讲师都出席了，还有不少得到消息的数学系学生专门过来旁听。
看到庞学林他们进来，罗建中领着几位数学系的教授迎了上来。
“庞老师，你终于到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数学系的张杰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是偏微分方程，这位是谢维军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拓扑学和动力系统，这位是刘源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是代数几何……”
罗建中一一向庞学林介绍数学系的教授们。
“张教授，你好……”
“谢教授，你好……”
“刘教授，你好……”
……
庞学林和这些林城大学数学系的骨干学者一一握手致意。
台下，除了昨天已经听过庞学林讲课的那些学生外，大多数人看向庞学林的目光带着一丝好奇。
时不时能听到一些学者在低声议论。
“这个庞老师看起来也太年轻了吧，他真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罗主任和王教授应该不会看走眼，据说罗主任看了他写的那些论文后，认为这个年轻人已经足以跻身国内一流数学家的行列了。”
“真是想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窝在一所乡村小学当老师。”
“谁知道呢？”
……
王沐卉进入教室后，便在阶梯教室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她身旁坐着的是一位女生。
王沐卉有些好奇道：“这位同学，你昨天听庞老师讲课了吗？这庞老师到底讲的怎么样啊？”
那名女生看了王沐卉一眼，说道：“你是听了关于庞老师的传言才过来的吧，我告诉你啊，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泛函分析这门课，我学了一学期还没学明白，结果昨天庞老师一节课，就把一切讲的明明白白，讲课水平比王教授高多了。”
“额……”
王沐卉不由得有些尴尬。
合着自己老爸也被庞学林打脸了。
这时，又一个人在王沐卉身边坐下，王沐卉一扭头，不由得微微一愣：“张叔，你来了。”
张贺文笑着说道：“我没有迟到吧！”
王沐卉道：“没呢，我们也刚来。”
张贺文说道：“小卉，今天跟了庞老师一天，有发现什么特殊情况没？”
王沐卉摇了摇头，说道：“今天跟着他逛了一天的批发市场，看起来他真想在年前做点小生意赚点钱，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以他的才华，明明可以在城市里过上很不错的生活……”
张贺文笑道：“非常人行非常事，接下来这位庞老师如果真去集市卖东西，你也得跟着过去……”
“放心吧，张主任，我盯着呢！”
……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罗建中走上讲台，说道：“大家好，欢迎大家前来参加庞老师的学术报告会，相信昨天的事在座的各位都已经听说了，我可以告诉大家，都是真的，庞老师虽然只是一名小学老师，但是在数学各个领域都有着极深的研究，下面，我们有请庞老师上台为大家作报告。”
很快，教室里便响起了一阵不算特别热烈的掌声。
除了那些已经听过庞学林讲课的学生，大部分数学系的学者，都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庞学林。
他们虽然信任罗建中和王崇庆的眼光，但庞学林的真实水平到底怎么样，还得看这场报告会中庞学林的表现。
庞学林不疾不徐地走上讲台，他心态淡定得很，这种场合，对他以前经历的那些报告会而言，压根算不上什么。
他环顾四周，微笑道：“大家好，非常感谢罗主任能给我这样一次机会，在林城大学做一场学术报告会。相信大家都已经听说了，昨天，我喧宾夺主，抢了王教授的一节课，给学生们上了一节线性泛函分析的内容。今天，我将继续在泛函分析领域作报告……”
台下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庞学林的声音在教室内回荡。
“非线性泛函分析的理论与方法因其具有广泛和重要的应用背景，因此成为国际数学界近年来的研究热点之一。今天，我要讲解的是我个人在非线性泛函分析的研究中所取得的一些新进展。报告内容主要分以下三个部分，第一部分，p(x)-laplace方程和zhikov猜想，第二部分，变分原理及其应用，第三部分，非光滑分析……”
“zhikov猜想？”
台下，不少人知道这个猜想的人脸色微微一变。
坐在王崇庆身旁的罗建中疑惑道：“老王，zhikov猜想怎么了？”
数学领域的猜想千千万，因此，即使同是数学专业，主要研究方向为拓扑学与组合学的罗建中，对这个猜想也不是特别熟悉。
王崇庆道：“zhikov猜想是泛函分析领域一个比较重要的猜想，这个猜想是前苏联数学家zhikov在1982年莫斯科大学的偏微分方程研讨班上提出的一个猜想，猜想的主要内容是，当p(x)是Ω上的一个有鞍点的光滑函数时，满足一定条件的函数f可以是非正则的。这一猜想后来在多篇论文中都被公开提出。包括zhikov自己在内，国际上有不少泛涵分析领域的知名数学家围绕这一猜想进行了十余年的研究，但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如果这一猜想得到解决的话，甚至有一定机会上四大期刊……”
第一百四十四章 心悦诚服
罗建中的脸色顿时变了，他当然明白四大期刊意味着什么。
这个年代，有实力在四大期刊发表论文的数学家，将毫无疑问位列国内顶尖数学家的行列。
如果资历再深一点，甚至都有资格参选中科院院士了。
要知道，整个林城大学，到现在别说院士级学者了，即使次一级的资深教授，都不存在。
罗建中自己，在国内数学家排行中，也只是一流偏下的位置，否则也不会窝在林城大学当数学系主任了。
昨天庞学林那些论文，就已经让罗建中心生爱才之意，如果庞学林真的能解决zhikov猜想问题，那么意味着，庞学林有成为院士的潜力。
“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将庞老师留在林城大学任教。”
罗建中暗自下定了决心。
庞学林不知道他的一番话，已经在罗建中心中掀起了波澜。
他语气依旧平稳，不慌不忙道：“laplace方程的重要性众所周知，本世纪80年代以来，laplace方程的理论被成功的推广到p-laplace方程。这里，p-laplace算子△pu，即div(|u|p-3u)，其中p>1为常数。特别是当p=2时，△s就是通常意义上的laplace△。这里p(x)-laplace算子是指△p(x)u=div(|u|p(x)-3u)，其中p(x)是rn中区域Ω上的一个实值函数。p(x)-laplace在弹性力学等问题中有着重要的应用背景，它反映了所谓‘逐点异性’的物理现象。”
……
“与p(x)-laplace方程对应的变分问题，涉及到具p(x)-增长条件的积分泛函。俄罗斯数学家zhikov最早研究了此类积分泛函的正则性问题，他给出例子说明此类范围可以不是正则的，即可以发生lavrentiev现象。”
……
庞学林一边说，一边开始在黑板上进行板书。
【设Ω是rn中的开集，p≥1，w^1，p(Ω)和w0^1，p(Ω)表示标准的sobolev空间。设f:Ωxrn→r满足caratheodory条件。对给定的p∈［1，∞］，记：j(p)=inf｛∫Ωf(x，△u)dx，u∈w0^1，p(Ω)｝。若j(p)与p∈［1，∞］无关，则称f是正则的，否则f是非正则的，或者说f发生了lavrentiev现象。】
【我们知道，当f满足标准的p-增长条件，即存在某个p≥1，使得当(x，ξ)∈Ωxrn时有:c1|ξ|^p-c0|f(x，ξ)|c2|ξ|^p+c0，f总是正则的，即不会发生lavrentiev现象。】
【但是，当f满足p(x)-增长条件，c1(ξ)^p-c0|f(x，ξ)|c2|ξ|^p+c0，zhikov的反例表明，对有些函数p(x)，f不是正则的，这反映出具p(x)-增长条件时问题的复杂性】
……
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议论声，当然，这些议论声，主要来自少数看懂庞学林在说什么的教授以及副教授。
对大部分学生以及讲师而言，他们此时脸上的表情，都是懵逼状态的。
“不会吧，这位庞老师，是想在报告会上解构zhikov猜想吗？”
“按庞老师这个意思，我怎么感觉zhikov猜想似乎并不成立。”
“zhikov猜想如果不成立的话，怎么着也能出一篇一区级别的论文吧。”
“一区？我觉得可以尝试投稿四大期刊了！”
“真是厉害啊，没想到一所乡村小学，竟然隐藏着这样的人物。”
……
王沐卉和张贺文面面相觑。
他们并不明白庞学林在讲些什么，但毫无疑问，从台下那些教授的反应来看，庞学林所讲的东西，应该非常牛逼。
当然了，真正让他们感到震撼的，不仅是那些不明觉厉的公式以及教授们的反应，更重要的是，庞学林在讲解过程中所呈现的那种气场。
就仿佛，这场报告会中，似乎并没有与台下的学者做交流的意思，而是在讲课给大家听，给那些教授们讲课。
王沐卉对这个场面隐隐感觉有些熟悉，当年她在复旦读书的时候，有一次，一位来自美国的诺贝尔奖得主，来复旦做交流，她有幸参加了那场报告会。
那位学者给她的感觉，与庞学林今天给她的感觉类似。
可问题是，那位诺贝尔奖得主早就名满世界，荣誉等身，而庞学林，不过是一个区区的乡村小学教师。
如此巨大的身份差异，却展现出了类似的气场，这让王沐卉感觉到了一种极大的违和感。
张贺文眼冒精光，作为一个资深媒体人，他能明显感觉到庞学林身上极高的新闻价值，就算抛开乡村小学教师这层身份，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少年天才，也非常有报道价值。
庞学林却没有在意台下的反应，继续自己的板书。
【定理1.1 若p(x)是Ω上的holder连续函数，则满足c1(ξ)^p-c0|f(x，ξ)|c2|ξ|^p+c0的f是正则的】
……
庞学林放下粉笔，微笑道：“根据上述定理，我们可以给出zhikov猜想否定的答案！”
“因此，想要研究p(x)-laplace方程及其相关问题，原有的sobolev空间的理论框架已不再适用。于是我系统的建立了广义上的lebesgue-sobolev空间w^k，p|x|(Ω)相关理论，得到了经典的sobolev嵌入定理与lions的对称紧嵌入定理在空间w^k，p|x|(Ω)中的自然推广形式。”
……
庞学林的声音还在继续，讲台下方，却彻底安静了下来。
不少教授，已经开始拿出纸和笔，对庞学林给出了结论进行验算。
至于那些普通讲师以及前来凑热闹的学生们，则普遍处于人生三问状态。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究竟在干什么？
王沐卉用手轻轻碰了碰身旁的那名女生：“你听懂庞老师讲什么了吗？”
那名女生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王沐卉低声道：“那你还看得那么认真？”
女生道：“你不觉得庞教授讲课的样子，特别迷人吗？”
“有吗？”
王沐卉抬头看着庞学林。
好像是有点。
讲完p(x)-laplace方程和zhikov猜想，庞学林又继续讲解变分原理以及非光滑分析。
中间时不时穿插一些后世才有的新理论新概念。
直接让那些对非线性泛函分析有所研究的学者们听得过瘾不已。
他们甚至隐隐有种感觉，只要将庞学林今天所讲的内容研究透彻，完全可以在此基础上发几篇一区论文了。
罗建中虽然因为研究领域的问题，对庞学林所讲的内容看得有些一知半解，但也意识到这次报告会的价值所在：“老王，你这次给我们数学系，捡回来了一个大宝贝啊！”
“是啊，我也没想到，庞老师在泛函分析领域竟然有这么深的造诣。”
王崇庆一边抄着庞学林的板书，一边感慨道。
他是林城大学数学系泛函分析领域的学科带头人，更能明白庞学林今天所讲的这些内容的意义。
王崇庆甚至隐隐有种感觉，只要把这些东西整合起来写成一篇在泛函分析领域的综述，完全可以在国际数学界引发轰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间，已经邻近晚上九点。
庞学林笑道：“好了，今天关于非线性泛函分析的内容，我就先讲到这里了。如果大家有什么疑问，可以把相关问题汇总到王崇庆教授那里，过段时间我会一一为大家解答！”
话音落下，掌声雷动。
这一次，不管是那些教授还是前来听课的学生，都给予了庞学林热烈的掌声。
学生们虽然听不懂，但是从教授们的反应中，也看得出来庞学林今天讲的内容有多厉害。
“哈哈，昨天居然还有人质疑庞老师的学术水平，今天见识到了吧……”
“我怎么感觉庞老师比我们学校的教授都要厉害多了……”
“确实如此，那些教授一开始还有些倨傲呢，后来一个个都拿出纸笔做笔记了，就和我们平日里听讲一样。”
……
学生们一个个兴致勃勃地议论着走出教室。
庞学林从讲台上下来，罗建中率先起身，和庞学林握手道：“庞老师，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呀，没想到你在泛函分析领域的研究这么深，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罗主任过奖了，我只是将自己之前研究过的一些东西重复了一遍而已。”
罗建中笑道：“你再这么自谦，那就是自傲了，庞老师，明天是周末，学校不上班，下周一，你直接来学校办理数理研究所的入职手续吧，另外津贴我可以给你调整到每个月五百块！”
庞学林微微一愣，淡笑道：“罗主任，那就多谢您了！”
庞学林自然不会嫌钱多，在这个世界，相比于他想要做的事，这点钱远远不够。
接下来，庞学林又和其他几个教授聊了一会儿，这才和王崇庆父女骑车离开了学校。
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是王崇庆向庞学林请教非线性泛函分析的相关问题，庞学林则很淡定地给出相应解释。
王沐卉跟在两人身后，几次想要插嘴和庞学林说话，可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如果说之前，王沐卉还有些奇怪父亲对庞学林的态度为何会如此热忱的话，那么现在，她隐隐有些明白了。
即使是她自己，听完这场报告会后，对庞学林也隐隐有种心悦诚服的感觉。
第一百四十五章 院士潜质
回到王崇庆家中，已经快十点了，王崇庆依旧兴致不减，又兴冲冲地拉着庞学林继续讨论非线性泛函分析方面的问题。
秦文慧有些奇怪：“小卉，你爸这是怎么了？”
王沐卉道：“妈，你这是没听今晚的报告会，你要是去了就知道了，庞老师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厉害，把林城大学数学系的教授们全给镇住了……”
王沐卉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秦文慧却越听越感觉不可思议道：“丫头，有这么夸张吗，我怎么听着那么玄乎呢！”
王沐卉道：“妈，你看我爸那劲头，还不明白吗？老爸现在把庞老师当成自己的老师在请教呢！”
“嗯……好像是有点……”
秦文慧若有所思。
一直到晚上将近十一点，王崇庆和庞学林的讨论才被秦文慧以庞学林第二天还要早起去批发市场进货赶集为由，强行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庞学林五点半便起床了，换回了他那身军大衣，然后直接骑车前往批发市场。
这次庞学林带了五百块钱出门，路费再加上邮费，他现在总共还剩三百二十多块钱。
这些钱，除了留下五十块应急外，剩下的庞学林都用来购买年画、挂历和老黄历。
一百张年画，七毛钱一张，零售价一块，挂历和老黄历各五十本，一块五一本，零售价两块，剩下的钱，庞学林又买了一张小的折叠桌，以及一把折叠椅，用来摆摊，此外，庞学林还买了大量的红纸以及毛笔、墨水。
将这些东西打包装好，庞学林直接骑车，前往距离林城七公里外的青林镇。
青林镇，是距离林城最近的一个小镇，每逢农历一、四、九开市，今天是农历十二月十四，庞学林到的时候，正好是上午八点，集市已经人山人海。
他找了个角落摆下摊位，然后用毛笔在红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年画一块一张，挂历、老黄历两块钱一本，手写对联，一块钱一副，凡是购买年画、挂历、老黄历其中一件，对联八折优惠，如果三件同时买，对联五折优惠】
………
早上七点半，王沐卉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
秦文慧正在做早餐，王崇庆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王沐卉微微一愣，问道：“爸，庞老师呢？”
王崇庆抬头道：“庞老师一大早就进货赶集去了啊。”
“什么？糟了！”
王沐卉一拍脑袋，连忙刷牙洗脸，然后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拿起一个单肩包直接出了门：“妈，早饭我不吃了。”
“哎，丫头，今天周末不上班，你一大早去哪里？”
秦文慧拿着锅铲从厨房里走出来。
“庞老师今天去青林镇赶集，我要过去看看！”
“哎，小卉……”
秦文慧压根来不及阻拦，王沐卉已经蹬蹬磴下了楼。
“老王，你怎么也不拦着点！”
秦文慧转过身，皱眉道。
王崇庆淡淡道：“有什么可拦的，让这丫头跟着庞老师，多学点，挺好的。”
秦文慧道：“可是，小卉万一喜欢上对方怎么办？庞老师来我们家还没两天时间，小卉就已经庞老师长庞老师短的了……”
王崇庆抬起头，笑道：“这不也挺好的嘛！小卉真能和庞老师在一起，是小卉的福气！”
秦文慧微微一愣，皱眉道：“那小卉接下来出国呢？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崇庆放下报纸，说道：“文慧啊，昨天听完庞老师那场报告会，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王崇庆道：“小池塘困不住真龙，有些人啊，注定不是池中之物，庞老师只要按照现在的情况继续发展下去，五年内，完全有资格竞选中国科学院院士！”
“什么？这怎么可能！”
秦文慧脸上顿时露出惊骇之色。
……
上午九点，王沐卉匆匆从林城途径青林镇的城乡公交车上下来。
昨天晚上报告会结束的时候，张贺文还专门叮嘱过王沐卉，让她这几天盯着庞学林。
只是昨天在批发市场逛了整整一天，晚上又听了两个多小时的报告会，王沐卉一觉睡下，再次醒来，便发现庞学林已经出门了。
这让王沐卉吓了一大跳。
她到现在依旧对庞学林的身份将信将疑，甚至连庞学林是不是真的要去当小贩卖年货，她都还不确定。
如果因为一时疏忽导致自己错过了揭穿庞学林秘密的机会，王沐卉非得后悔死不可。
因此，她早饭都没吃，出了门以后，直奔距离她家两公里外的一处城乡公交站，搭乘中巴车前往青林镇。
作为《林城日报》的实习记者，时不时跟着报社里的老记者跑新闻，王沐卉对林城周边大大小小的乡镇并不陌生。
这个小镇的集市开市时间，还是王沐卉告诉庞学林的。
青林镇并不大，也就是两条交叉的十字路口，加起来总长度不到一千米。
但现在邻近年关，集市上本来就人满为患，再加上又不知道庞学林在哪里摆摊，王沐卉只能沿着马路，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找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个小时后，王沐卉都找的着急冒泡了，依旧没看到庞学林的身影。
难道他说过来赶集是骗自己的？
还是他压根没来青林镇赶集，而是去了其他地方？
王沐卉秀眉微皱。
两天接触下来，她心中虽然对庞学林的真实身份还有些疑惑，但对庞学林这个人，却已经有了一定的好感。
她希望庞学林说的是实话，而不是她心中所猜测的那样，对方实际上是另有所图。
王沐卉跟随着人流一步步往前走，眼看着就要走出青林镇，前方突然出现一个摊位。
这个摊位算得上整个集市最偏僻的角落之一了，可这个时候，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人群中，还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叫好声。
“平安竹长千年碧，富贵花开一品红。好！这位小哥字写得好，对联也好！对联有了，年画也有了，再给我一本挂历和老黄历吧，一共五块五，我给你六块钱，六六大顺，你就甭找了。”
“小哥，给我也来一副，我是做生意的，给我一副招财的对联就行……”
王沐卉没怎么在意，刚准备离开，蓦地，摊位里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好嘞，这位老哥，那我给你写一副这样的对联怎么样？经营广洽三江客，贸易宏收四海财……”
第一百四十六章 庞老师，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王沐卉一个激灵，连忙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进去，便看到庞学林正弯腰伏案，在红纸上写着对联。
虽然只是用着最普通的毛笔，但笔走游龙，行云流水，给人一种极为流畅舒适的视觉感受。
即使王沐卉并不懂书法，也看得出来，庞学林写的字很好看。
围观者中大多都是青林镇附近村子的村民，识字的人都不算多，庞学林这一手在业余书法爱好者中算得上顶尖的行楷写出来之后，自然赢得阵阵叫好声。
更何况，庞学林还非常迎合村民们的需求，并没有写那些文绉绉的对子，写的都是直白易懂讨彩头的春联。
像什么一年四季行好运，八方财宝进家门；心想事成鸿运开，人和家顺福星照；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这类，都是后世银行、移动、联通等公司在临近春节做活动送的对子。
虽然俗不可耐，但奈何老百姓喜欢呀。
更不用说，还有庞学林那一手漂亮的书法。
因此，从早上八点开始摆摊后，庞学林的摊位便吸引了众人的围观。
确定摆摊之人就是庞学林后，王沐卉反而不着急了，她悄悄将自己的身体挪到一旁，微笑地看着庞学林一边写着对子，一边与村民们做生意。
“大叔，这是您要的春联和挂历，原本是三块的，现在春联我给您八折优惠，您给我两块八就行了。”
“婶子，您不识字没关系，我给您写个讨彩头的对子，贴在家门口保证您来年事事顺心意，鸿运滚滚来……”
“大哥……”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间，庞学林摊位上的年华、挂历、老黄历越来越少，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
在最后一张年画也被人买走后，庞学林开始收拾起摊位。
这时，庞学林眼睛余光扫到又有个身影站在了自己的摊位前。
他连忙说道：“不好意思，今天生意做不了了，年画、挂历、老黄历都已经卖完，写春联的红纸也没了……”
庞学林一边说，一边抬起头，脸上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沐卉，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看看你呀！”
王沐卉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彩，微笑道：“庞老师，没想到你毛笔字也写得这么好，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庞学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不会的东西多去了，再说，我这书法也没多好，不过是业余时间瞎练的，今天拿出来献丑，也是不得已为之。”
王沐卉笑了笑，说道：“你这可就自谦了，没看到大家都是冲着你的对联才过来买的吗？对了，今天大概赚了多少钱，算过吗？”
“我数数！”
庞学林将一塑料袋里的毛票和硬币倒了出来。
“我帮你一起数吧！”
王沐卉蹲下身，和庞学林一起数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庞学林道：“一共三百七十八块八毛！”
王沐卉道：“你进货花了多少钱？”
庞学林道：“进货花了二百七，年画、挂历、老黄历这三样加起来一共二百二，红纸、毛笔、墨水十块钱，折叠桌和折叠椅四十块钱。”
王沐卉抬起头，有些吃惊道：“也就是说，你今天一上午时间，赚了一百多！如果不算折叠桌和折叠椅的话，你的毛利润接近一百五。”
要知道，王沐卉现在在林城日报工作，实习期的工资也不过是二百八十块钱，庞学林一上午赚到的钱，几乎相当于她半个月的工资。
就连庞学林自己，也有些不可思议。
难怪这个时代企事业单位会爆发下海潮，整个中国市场，几乎是相当于一块尚未开垦的处女地，但凡稍微有点闯劲和运气，都有可能发家致富。
王沐卉感叹道：“庞老师，你这赚钱速度……我都想把工作辞了跟着你赶集摆摊了。”
庞学林笑了笑道：“这种生意，也就过年前这半个月好做。”
王沐卉白了他一眼，噗嗤一声笑道：“庞老师，我也就这么一说。不过现在十一点多了，我早上出门到现在还没吃饭呢，今天你赚了这么多钱，我可要吃土豪了呀！”
“没问题，走，我们去镇里的饭馆看看，你想吃什么尽管点。”
庞学林将板凳和桌子折叠起来，固定在经典款凤凰28寸自行车前边的横杠上。
这辆自行车是王崇庆的座驾，知道庞学林今天出摊，他便把自行车借给了庞学林运货用。
两人朝镇中心走去，最终，王沐卉没有选择那些看起来还不错的大馆子，而是选择了一家卖馄饨和生煎包的苍蝇馆子。
碗里加入一小块白色的猪油，再加上虾米、紫菜和榨菜，然后淋入清香扑鼻的高汤，加入馄饨，再撒上翠绿的葱花，配着同样用猪油煎成的生煎包。
两个人，一共三块钱，味道甚至比庞学林在现实世界吃过的那些馄饨生煎包还要好。
“沐卉，你这可不是吃土豪的架势啊。”
庞学林笑道。
王沐卉用汤勺盛起馄饨高汤，轻轻将其吹凉，然后抿了一口，很享受地眯起眼道：“我就好这一口，好多年没吃到了。我记得第一次吃的时候还是在十多年前，那时我爸妈在农村当知青，有一回他们大队进山砍树，我一个人在家害怕，跑了出来，然后迷了路，在外面走了一天，又累又饿的时候，一个国营饭店的阿姨把我带去了她的单位，给我下了碗馄饨，配着生煎包吃，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食物……”
庞学林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段经历，后来你爸妈怎么找到你的？”
王沐卉道：“他们从山里回来后，发现我不见了，吓坏了，后来全大队的人出动找我，甚至连公社里的领导都惊动了。然后那个阿姨听说了我的事，就把我送回去了。不过也幸好是在那个年代，要是放在现在，我恐怕早就被人贩子拐走了，唉，这几年人贩子越来越猖獗了，我来报社才半年时间，就听说了不下十起关于人贩子的新闻……”
庞学林道：“人越穷，越缺乏教育，就会变得越没有底线，人贩子的问题，只有等社会、经济、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各方面综合才有可能彻底禁绝……”
王沐卉感叹道：“话是这么说，可真正想要等到那一天，却不知要什么时候了。”
一时间，餐桌上原本还算欢快的气氛，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庞大哥
两个人闷头吃完饭，庞学林道：“沐卉，你是坐车回去还是搭我的自行车回去？”
“我搭你的自行车吧！”
王沐卉道。
“行，那我们赶紧回吧，我下午再去进一次货，明天去泉庆乡赶集……”
庞学林跨上大凤凰，一只脚撑在地上，王沐卉很有默契地坐上了后座，说道：“庞老师，今天要不要多进点货？按照你今天这种情况，应该可以卖得更多的。”
庞学林想了想道：“算了，自行车载不了太多东西，像今天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王沐卉笑了起来，说道：“这个简单，我帮你借一辆三轮车吧，三轮车比自行车方便多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庞学林微微一愣。
王沐卉道：“接下来赶集，我每天跟着你一起去吧，正好可以帮忙。”
庞学林连忙摇头道：“这可不行，赶集每天起早贪黑，太累了，再说了，你不是还得上班吗？”
王沐卉道：“马上过年了，我们报社编辑部主任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去林城附近的乡镇做调研，然后过年前写一份关于农村集市经济发展的报告给他。正好你不是要赶集吗？我蹭下你的车，顺便去各个集镇做下调研，再说了，我经常下乡采风，对林城附近的乡镇也熟悉，有我跟着，总比你一个人蒙头乱跑强。”
庞学林皱了皱眉，狐疑道：“这真不影响你工作？”
王沐卉笑道：“放心吧，庞老师，不但不影响我工作，跟着你到处赶集，反而可以把我的车钱饭钱省下来，我还想着年前攒钱买一台bp机呢！”
庞学林犹豫了一下道：“那行吧，不过接下来每天都得早起，你如果太累扛不住的话，一定要直接跟我说。”
“好，我答应你就是！”
从青林镇骑车到林城，将近一个小时。
自行车多搭了一个人，庞学林回城的时候，比他来青林镇还要费劲。
幸好在这个世界身体素质非常不错，又年轻，这点路倒算不得什么。
下午一点半，庞学林和王沐卉返回林城家中。
“臭丫头，你可算回来了，上午出门的时候，连早饭都不吃……”
看到女儿和庞学林说说笑笑进家门，秦文慧忍不住出声抱怨道。
有了王崇庆开解，对于女儿跟在庞学林屁股后头，秦文慧心中倒没太大意见了。
“妈，我这不是不饿吗？再说了，我正好留着肚子中午吃点好的。”
王沐卉上前拉着母亲的胳膊撒娇道。
秦文慧将目光转到庞学林身上，问道：“庞老师，今天生意怎么样？”
不等庞学林回答，王沐卉抢先道：“妈，你知道庞老师今天赚了多少钱吗？”
“多少钱啊？”
秦文慧好奇道。
王沐卉道：“毛利润将近一百五，出去庞老师用来摆摊的折叠桌和折叠椅，纯利润一百一！”
“有这么多？”
秦文慧瞪大了眼睛。
她生病办了内退以后，每个月的退休金也不过两百多块钱呢！
“庞老师，现在生意这么好做吗？”
秦文慧有些吃惊。
要是做小生意这么好赚，也许自己也可以试试。
庞学林笑道：“我今天之所以卖了这么多，一方面现在邻近年关，年画、挂历的生意比较好做，另一方面，我写对联也赚了不少钱。”
“写对联？”
“是呀，妈，庞老师的毛笔字写得可好了……”
王沐卉将庞学林写对联的过程以及赚钱手法绘声绘色地秦文慧描述了一遍，秦文慧忍不住赞叹道：“庞老师，没找到你还有这本事！”
对于庞学林，她可是越看越满意，排除对方乡村小学老师的身份，无论是人品长相，还是个人才华，都算得上极为出色的一个年轻人，配自己的女儿也算是绰绰有余。
这样一想，秦文慧看向庞学林的目光，就更加满意了。
“妈，对了，我先去找一下贺叔，他家不是有辆三轮车吗？放在那里一直没用，我找他借用几天，正好方便庞老师赶集。”
王沐卉道。
秦文慧道：“还是我去吧，正好我找你贺婶有点事。”
庞学林道：“嫂子，要不要我一起去，顺便买点东西送给人家，毕竟这三轮车是我在用……”
秦文慧想了想道：“这样吧，老贺他抽烟，你给他买一包红塔山……”
“行！”
接着，庞学林跟着秦文慧去借了一辆三轮车，然后又去了趟批发市场。
这回，他买了整整三百五的年画、挂历、老黄历、红纸，但是第二天的泉庆乡集市，这些商品同样被卖得一干二净。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庞学林每天起早贪黑，四处赶集，他的资金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积累。
从一开始的三百多，一步步上涨到了两千五百多。
平均每天纯利润两百多块钱。
让庞学林吃惊的是，王沐卉竟然也每天坚持跟着他四处奔波。
一开始，王沐卉还以帮报社写调研报告的名义，跟着庞学林到处跑，到后来，她就直接以帮岭子顶村孩子的名义跟着庞学林了。
到了农历十二月十二月二十五，庞学林的总资金正式突破了三千元大关。
这天中午，庞学林和王沐卉赶完最后一趟集市，刚回到家里，秦文慧便说道：“庞老师，老王刚刚给我打电话，让你去一趟学校。”
“去学校？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老王只是让你回来后马上去一趟！”
“行，小卉，那你在家休息，我去学校看看。”
“好的，庞大哥！”
王沐卉乖巧道。
十多天的朝夕相处，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庞学林直接称呼王沐卉小卉，王沐卉直接叫庞学林庞大哥。
虽然从年龄上来说，王沐卉甚至还要比庞学林大上一点，但没人觉得这有什么异样。
就连王沐卉的父母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因为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庞学林给众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三四十岁，成熟内敛的中年人，王沐卉反倒像是一个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