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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言家九     余烬之国txt下载     余烬之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二章 可惜我不是

    海风拂面,白石城中依稀存留着狂欢过后的盛景,全城上下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因为人们知道就在两年以前,这座小城里有一个名叫西泽的孩子作为进修者去往塞万,并在一年之内创造了数不清的奇迹,并在最后成功登上王座,成为了唯一的皇帝。

    纳拓老爷开心得简直要飞起来,在最初得到这消息的几天里他掏翻家底,包下了整个白石城三天三夜狂欢的消费,神父对此只能表示无奈,他告诉纳拓老爷西泽都不一定还会回来,后者却十分自信地拍拍胸脯对他说道:“我绝对信任你家那小子!”

    这话一说出来神父都觉得自己似乎没什么办法反驳,因为一时间他也分不清纳拓老爷到底是信任着自己还是信任着西泽,这种感觉总归来说还是蛮无奈的。

    冬雪飘落,白皑皑的雪花从天空坠下,在地面铺成厚重的白色毛毯,大街上的人们彼此谈笑着,再度说起了那个名叫西泽的男孩。

    神父站在教会的屋檐下,无声地吐出了一口白汽,最近在教堂里备受神父青睐的修女希露从门后走出,好奇地打量着这位老人的背影,自从西泽成为新王的消息从塞万传来,神父不仅没有变得欢快,反而比起以前看上去愈发忧郁苍老了许多,希露对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心想神父大概是在担心西泽会不会从此以后将白石城的过去都作为一个笑谈,再也不会回来。

    对于这位独自抚养西泽长大的老人来说,这恐怕就是最让人伤心的事情了吧。

    “希,希露姐姐——”一个呆呆的声音传来,希露连忙收回视线,看向声音的来源,果不其然,是大概一年前被神父捡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她的名字好像叫作琳娜,虽然看上去和希露一样大概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但平时总是呆呆的,两只眼睛也是空洞无神,像是缺失了灵魂的人偶一样。

    神父真是善良,出门一趟都能捡这么一个姑娘回来。

    希露摇了摇头,笑着走到琳娜面前,摸了摸她的脑袋,琳娜顿时露出一副舒服的表情,就像被挠了下巴的猫咪一样,又可爱又让人忍不住想多摸一会儿:“怎么啦,小琳娜?”

    “我,刚刚啊,心跳,”琳娜分出两只手在胸前比划起来,先是合十,而后又对称地分开,她的舌头似乎有些不太听自己使唤,所以每次说话都会磕磕巴巴的,“心跳,很,很快,不知道为什么......”

    “啊?是身体不舒服吗?”希露担忧地看向琳娜,将手掌放在对方的额头上以后她又疑惑地说道,“没有感冒......小琳娜觉得自己有哪里不舒服吗?发热变得好烫之类的?”

    “不......不......”琳娜拼命地摇了摇头,两手的食指一同指向自己的脸颊,吱吱呀呀地说,“很奇怪,很奇怪啊,之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希露闻言,顿时更加担心了,就在她心想要不要带琳娜找神父的时候,老人推开门,迎着光走进来,希露连忙对神父行礼问好,而琳娜则呆呆地看着他,似乎还在思考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那么眼熟。

    “小问题而已,是琳娜的老毛病了,但一直没对其他人说而已,”神父对希露和蔼地笑了笑说,“这种病是心病,没什么办法治疗,只能对她讲讲故事,分散一下注意力。”

    琳娜歪了歪头,不解地看着神父。

    希露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就退下,请您照顾琳娜了。”

    “去吧,”神父拿出一顶帽子按在琳娜的头上,伸手牵起对方,一同走向教会之外的雪天,在离开之前对希露说道,“我和琳娜去一趟海边,潮鸣声对她的病情也会有些帮助。”

    “辛苦您了。”希露鞠躬,目送神父和琳娜离开。

    老人和少女的身影牵连在一起,看上去相当温馨。

    “真像一对父女啊......”希露呢喃着,心里却又忍不住回忆起自己那个一门心思只想着坑孩子的领主父亲,心情再度变得复杂起来。

    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回过家了,哥哥也是一样。

    “如果想家的话就回去一趟呗,”守门人打了个哈欠,从后院里浑身是雪地走了进来,“我最近听说你那父亲有些出门的消息,可能恶魔的事已经有些进展了。”

    “我也听说了,但总归来说还是不想回去啊,”希露无奈地叹了口气,“除非哥哥邀请我一起。”

    ——————

    “神父,今天我们讲什么故事呢?”琳娜行走在覆盖了一层皑皑白雪的海岸边,白石城紧靠海岸,一般来说是和雪这种事完全沾不上边,但是自从一年以前北海巨兽被弑杀,这片海域的气候就变得诡异了起来,就好像原本限制着异变的枷锁被打开,不过对于凡人而言,这倒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

    因为孩子们终于能见到雪了。

    “故事啊......”神父摸着下巴,想了想说,“上次我们讲到哪里了?”

    “讲到那个,那个男孩,他见到自己的姐姐了,”一说到这里女孩的眼睛顿时闪起光彩,不再像平日一般空洞,神父看着这番变化,不禁有些感慨地微笑起来,琳娜满脸期待地继续说道,“然后,然后呢?”

    “然后啊,”神父仰头看着灰色的天空,一边漫步一边说道,“那个男孩对姐姐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姐姐大吃一惊,却只是默默地将心底那份从没说出口的情感压了下去,作为世上最孤独的人,她一方面排斥着人类,觉得人类之中没有人能理解自己,一方面又盼望着奇迹出现,等待能有一个人看穿自己的一切,并将其接纳,而她等了这么多年,除了一头巨妖,她等到的就是那个男孩。”

    “诶......”琳娜好奇地抬起头,对神父问道,“她是喜欢上了他吗?”

    “大概是,也许是,这份感情并不能用常世中所谓的情情爱爱来概括,因为她并不需要爱情,她需要的是一份温暖,而这份温暖从不知道多少个年前开始她就再也没感受过了,况且,对方可是自己的亲弟弟,”神父摸了摸琳娜的脑袋,笑着说道,“也许这些对你而言太复杂了,我们可以跳过。”

    “原来是这样啊,”琳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姐姐好可怜啊。”

    “她从出生开始就在等着一个能给予自己温暖的人,从大不列颠时期等到混沌时代结束的漆泽建国,”神父有些感慨,“她等到了,可惜,这个男孩是为了杀死她才出现的,真是悲哀啊,厄洛丝。”

    “厄洛丝?”琳娜好奇地问,“是姐姐的名字吗?”

    “没错,”神父回答道,“这就是那个女孩的名字,孤独一生,渴求温暖却又排斥温暖,就是这么一个古怪的孩子。”

    “神父说的就好像她是你的女儿一样呢,”琳娜笑着说,“不愧是写故事的人。”

    神父温和地笑笑,牵起琳娜的手,一阵微风吹过,白色的帽子在白色的风雪里翻飞起来,女孩诧异地回过头,一头灿烂的金发在风雪之间弥散开来,就像一朵金色的昙花,一瞬而美。

    琳娜捡起帽子,小心翼翼地再度戴在了头上,对着有些发红的双手吹了口气,神父从她的背后走过来,微微将周围的空间化作淡淡的温热,琳娜惊异地发现自己忽然温暖起来了,周围简直就像回到了春天似的,她摸了摸脸颊,想确认这是不是事实。

    “这是魔法,”神父笑着说,“一些没什么用的雕虫小技而已。”

    “好厉害!”琳娜大声说道,“我也能学会魔法吗?”

    “你当然可以,等以后你长大一些我就教你,”神父隔着帽子揉了揉琳娜的脑袋,轻声地说,“我们会等到那一天的。”

    ——————

    纳拓老爷从梦里睡醒,一睁开眼,外面天已经黑了,他看着自己床边摆放了一地的空酒瓶,抓了抓脑袋,心想自己又什么时候又喝过头了?维什怎么没来劝劝自己?

    自从一年多以前维什被西泽从监狱里揪出来以后,这孩子和以前相比就完全变了个人一样,早睡早起读书写字不赌不酗酒也不再找女仆之类的胡搞,一天到晚就在家里窝着,看见自己还会主动行礼,看见纳拓老爷手里掂着酒瓶子就说一定要注意身体,说实话纳拓老爷不讨厌这样的展开,只是维什这种变了个人的样子对他而言实在有些承受不住,比尔在自己兄长的影响下倒也在慢慢学着变好,一切都看起来正走向了不得的正轨,正是这种自然而然的向好感让纳拓老爷有些害怕,觉得目前美好的一切就像镜花水月,没准哪一天就被忽然打破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头疼起来,伸出手再度抓了抓脑袋,有些狼狈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睡衣,推开门走到空荡荡的走廊里,整道走廊都拉上了窗帘,本来天就已经黑了,这下搞得纳拓老爷更难受了,他打了个哈欠,拉开最近的一张窗帘,月光皎洁,世界被皑皑白雪覆盖,空气清新,他不由得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呼出,一团白汽在他面前扩散开来,纳拓老爷笑笑,背过身倚着窗台,顺手把酒瓶子放在了窗台上。

    距离上次和西泽见面,已经过去一年多的时光了么......

    他垂下头,回忆着上次见面时二人所说的那些话,纳拓老爷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时候他可没想到西泽居然是个这么有出息的家伙,原本他以为让西泽当上白石城城主,甚至领主就已经是天大的馅饼了,谁知道人家答应完这些,转头就去塞万当了皇帝。

    真是有够戏剧性的,简直就像充满了惊喜的舞台剧一样。

    “唉,”纳拓老爷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起酒瓶,准备走到楼下找找管家,问问今天的晚餐做什么。

    孤独的身影消失在了长廊尽头的边沿。

    酒瓶子里金色的酒液晃晃荡荡。

    ——————

    守夜人坐在酒馆的角落里,最近他涨了点工钱,神父说都看了这么多年大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把他的工钱从一个月三十银币涨到了五十银币,这下搞得守夜人乐坏了,以前他走到酒馆里只能点一杯劣质龙舌兰酒,现在他能点两杯!

    想到这里守夜人捂着脑袋,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因为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原本的自己高高在上,身为南石域最大的财阀领导者,能花两千五百万金币拍下一件烛台的自己,居然会为了区区二十枚银币的涨幅而高兴成这样?

    他哈哈大笑着往嘴里灌下一杯烈酒,平日里混得熟悉的几个男人纷纷勾肩搭背地走上来要和他一起喝个痛快,守夜人连连吆喝道来就来谁怕谁,今晚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这番话顿时将酒馆里的气氛再度点燃,人们狂欢着发出尖啸,虽然天气并不暖和,但已经有人就着烈酒和壁炉脱下了上衣在手里挥舞。

    守夜人笑着看向喧闹的一切,一瞬间,他却忽然感觉有些落寞。

    很久以前的某一天,自己身边好像忽然出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孩子。

    他很会喝酒,但所有经验却又都来自书本,还会对着自己说些“未成年不许饮酒”之类无法反驳的可笑话,守夜人举起手中夹杂着一片柠檬的纯白色酒液,杯面映照着壁炉里炽热的火舌,之前希露还会在酒馆里兼职来着,可惜后来因为在教堂里被委以重任就辞职了,这酒馆里的大多数人都不会想到自己平日里调侃的漂亮小妞其实是教堂里的那位希露修女。

    思维有些跑远了,果然还是喝得有些多了。

    守夜人打了个哈欠,居然觉得有些发困。

    “怎么?这么早就想回床上躺着了?”一个年轻人坐在了他的桌子对面,带着一头金发的姑娘。

    守夜人摆了摆手,示意他走开:“小孩子要约会去找其他更浪漫一点的地方啊,到这种店里算什么?”

    “这可不是约会啊,守夜人大叔。”

    守夜人听到这话以后,神志忽然清醒过来,他猛地抬起眼,一头白发的少年正微笑着和他对视。

    “你这小子......”守夜人哼了一声。

    “来两杯龙舌兰酒吧,我请你,”少年说,“要烈一点的。”

    “你不是说未成年不能饮酒吗?”守夜人问。

    “对啊,未成年不能饮酒,”少年接过酒杯,将其中一个滑到守夜人面前,目光狡黠,“可惜我不是未成年。”

第三百一十三章 真实

    “哎呀,你这小子居然还有心思回来,”守夜人哈哈大笑着端起杯子将其中金色醇厚的酒液一仰而尽,他抹了抹胡子上沾染的泡沫,爽快打了个气嗝,也就在这时,他的视线悄然挪到了西泽身边的女孩身上,杯子被放下,厚厚的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缓缓挺直了身子,对西泽问道,“这个姑娘是哪位?”

    安蕾和莎尔虽然都是一头灿烂的金发,但在面容上可完全是两个人,守夜人看着西泽,皱了皱眉说:“莎尔呢?”

    西泽的表情发生了一瞬的呆滞,而后很快恢复如常,他无奈地挠了挠头,对守夜人苦涩地笑了笑说:“不......发生了很多事。”

    “什么很多事?”守夜人眯起眼睛,对西泽说道,“你这小子,不会是成了大事以后就把莎尔丢了吧?”

    “没有这回事!”西泽猛地站起身,原本无奈的脸上骤然被无尽的暴怒充斥,他的声音很大,引得整个酒馆里的人都不由得为之侧目,“我,我啊!”

    “大家别在意别在意,”守夜人连忙对着周围打了个哈哈,“这孩子喝得有点多了,抱歉抱歉,给我一个面子。”

    西泽捂着额头,缓缓地坐回了原位,安蕾担忧地看着他,却没有任何怪罪守夜人的意思,光从这一点上来看,老人就大概明白了这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了好了,我的错,”在周围的视线差不多散尽以后,守夜人默默地低下头凑过来,对西泽说道,“别的事我不会过问,我只想知道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先去找诺尔斯或者纳拓他们,反而要带着好看的姑娘来这么个破烂的酒馆里找一名只点得起劣质酒水的邋遢老头?”

    “姑且......也发生了很多事,”西泽捂着头,他也知道自己刚刚到底有多么失态,可当时的怒火实在太过旺盛,完全不是他能控制的程度,对于一名贤者而言这是最大的失败,同时也是他最大的破绽,“我只想来看看您,毕竟您可是和神父一样把我从小照看到大的。”

    “你对这么一个长辈的报恩就是一杯龙舌兰酒?”守夜人虽然有些小开心但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哼哼说道,“你这小子别把我想得太容易糊弄过去。”

    “但我除此以外可就什么都不剩下了,”西泽笑了笑,对这位老人说道,“难道这世上还有任何东西能打动南石域第一财阀的心吗?”

    “嗯哼,那大概是没有了吧,”守夜人轻笑一声,似乎对自己的身份被识破没有一丝顾虑,反而引以为傲,“你有什么意见吗?”

    “怎么可能会有意见,”西泽耸了耸肩,继续说道,“只是有些疑惑这样的您为什么会在教会里拿着塞牙缝都不够的月薪,一干就是这么多年。”

    “这样啊,”守夜人露出有些感慨的目光,“就算我不说你恐怕也猜到几分了。”

    “总之是和神父离不开关系,”西泽说,“对吧?”

    “你家神父啊,诺尔斯·歧节,以前是个了不得的教会干部,这个你知道吗?”守夜人看了眼西泽问道,在发现对方眼里并没有丝毫意外以后倒也明白了大致的状况。

    “神父对我说过,圣殿成员之一,”西泽说道,“我直到最近才知道这其实是个相当了不得的职位。”

    “可不嘛,一神四贤十圣殿千长老,”守夜人满脸认真地说,“你家神父可就是十圣殿这个阶位的存在,在人类中仅次于四贤者,在他以前还是圣殿成员的时候我受了他不少照顾,本来我以为这就已经够幸运了,结果在他成为白石城神父以后,我又在一场意外中被他救下,然后就自然而然的,你懂吧。”

    守夜人一拍巴掌:“反正我这种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给诺尔斯报报恩情,结果不知不觉,二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原来如此,”西泽点了点头,“您拥有着相当珍贵的品德。”

    “我才不需要被小了自己不知道多少倍的小孩子这么夸赞,”虽然这么说着,守夜人却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那么,来告诉我一些事吧,小西泽,比如你回来白石城真正的目的。”

    “真烦啊,难道我就不能因为想念大家就突然回来一趟吗?”西泽笑着问。

    “说实话,我是很乐意相信的,相信这句话,因为印象里的小西泽的的确确是这种孩子,”守夜人收起笑意,紧紧地盯住西泽的眼睛,声音轻得像是拂过雪面的绒毛,“而你,不太像是。”

    “.......我觉得你有些伤人了,守夜人大叔,”西泽叹了口气。

    “你回来总不可能是为了上任城主,能在登基以后足足装死一年的家伙,你对权力的**绝对淡到让人发慌,”守夜人耸了耸肩,“顺便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吧。”

    “.......”西泽勉强张了张口,最后却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感觉很没有必要,许多事都是仅此而已罢了。”

    “仅此而已,吗......”守夜人默默地肯定道,“看样子你也终于到了这种程度。”

    说到这他又忍不住苦笑一声,对西泽说:“你明明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屁孩,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像个八十岁的老爷子一样,要知道就算是我今年也才六十五啊?”

    西泽没有说话,微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一枚金币站起身,示意安蕾跟在自己身后准备离开了。

    守夜人见状也有点着急了,他连忙对西泽说道:“你这小子还没告诉我这姑娘的来历呢!还有,你今天来这里找我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的名字是安蕾·德赛尔,是王都里我认识的同学,”西泽回过头,不知道是不是守夜人的错觉,他仿佛看到二人的身影不断变得扭曲飘忽,就像海潮过后淹没海岸的浮沫,“谢谢大叔,我终于把最后一块拼图找到了。”

    “等等,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守夜人感觉自己身体深处忽然渗出一股无力感,他呆呆地看着西泽消失,忍不住合上了眼睛,世界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喂,喂,醒醒,老头。”

    在一番推让下,守夜人疲惫地睁开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抬起头,却发现店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而站在自己身边把自己叫醒的人则是酒馆的老板。

    “你终于醒了,”老板打了个哈欠,对他说道,“很晚啦,回教堂睡吧,喝不了烈酒就别勉强,还好这次你没吐出来,不然我可得找你好好算账了。”

    “等等,醒......睡?”守夜人晃了晃脑袋,连忙问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怎么知道,不过看你睡这么香,怕是得有一段时间了吧,”老板拿起桌子上的酒杯收拾起来,“下次注意点,老人家就别学年轻人一样疯了,好吗?”

    守夜人一边茫然地点了点头,一边看向四周熟悉的装潢,心想自己经历的一切难道都是一场梦境?不过想想也是,西泽那家伙怎么可能会忽然回来?光是王都里的那些事就够他烦心了吧。

    在自我开导完毕以后,守夜人笑笑,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开,可就在他站起身的时候,一枚金币骤然从他的指间滑落,径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呆呆地看着这枚金币在地面上横跳蹦溅,像是看着一头恶魔从地狱里伸出了爪牙。

    一切,都像是梦中的噩耗。

    ——————

    空间不断被扭曲着,西泽将自己和安蕾的身形隐藏起来,大街上稀疏的行人并没有发现一对男女正从自己身旁走过,其中男孩一头白发,女孩冷冽得像是一柄冰刀。

    “就快完成了,”西泽对安蕾说,“我就要完成了,一切的真相。”

    安蕾看着西泽执着的表情,虽然不清楚对方到底指的是什么,但她还是欣慰地点了点头:“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这边,”

    “谢谢你,”西泽说,“这条路一个人走下来的话实在有点困难。”

    “能稍微帮到你一些就最好了,”安蕾本想说些什么,可西泽忽然加快了步伐,她只能连忙跟在对方的身后,小跑上去。

    此时的西泽显得那样陌生,就像一个怪异的人。

    远处忽然传来一个老人和小女孩的声音,她将目光朝着声源看去,瞳孔却缓缓缩小了。

    “这就是那个男孩的故事,”老人牵着女孩的手,从街道的尽头直走而来,他微笑着,继续说道,“小琳娜觉得怎么样?”

    “唔......好悲伤,”被称作琳娜的小女孩抬起头看着老人,摇了摇头说,“琳娜不喜欢这样的故事。”

    “不是也挺好的吗?一切都恢复了原样,而牺牲的只有那个孩子,”老人问,“琳娜为什么不喜欢呢?”

    “我不想听到他死去的消息,”琳娜执拗地说,“绝对,一点,一丁点都不想,神父好坏。”

    “明明他只是个虚构的男孩啊,”神父一脸无奈地说,“为什么这样都能怪到我身上啊?”

    “琳娜不知道,”女孩说,“琳娜......想要他活下来。”

    安蕾呆呆地看着他们从自己和西泽身侧经过,那个所谓的神父她并没有多少兴趣,可那个名叫琳娜的小女孩却让她忍不住去在意,因为实在太眼熟了,简直就像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喂,西泽!”她连忙伸手抓住西泽的衣角,“那个女孩——”

    下一个瞬间,她却看到四周发出一阵光芒,安蕾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乱糟糟的房间里,这个房间满是灰尘,橱柜里塞满了破碎的瓷片,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是个很温馨的小家,但经过了时间的洗礼以后却又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欢迎来到我家,”西泽从一旁的门内走出,怀里抱着一副干净的毯子,顺手铺到了地板上,灰尘荡起的一瞬间就被某种魔力吞噬了个干净,他从卧室里拿来两个枕头,无奈地说道,“抱歉,床已经塌了,今晚就拜托你委屈一下。”

    “不......这些倒是无所谓,”安蕾皱了皱眉,“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可以回答,”西泽一边说着一边整理地铺,“还挺怀念的,以前我经常这样午睡,那时候母亲还在,后来我去了教堂,就再也没在地上睡过了。”

    安蕾看着西泽的动作,心底却缓缓升起一阵陌生的感觉。

    面前的这个男孩真的是那个西泽吗?西泽的能力是干扰一个人的感官,让人完全沉浸在幻境里,此时的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自己会不会在什么时候也被设下了这样的幻境?面前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吗?这个西泽又究竟是不是正牌的那个?

    无数问题困扰着安蕾的头脑,她忍不住感到一阵头疼,捂着脑袋,发出轻声的哀嚎。

    “很痛苦吗?”西泽的声音响起,安蕾抬起眼,却发现前者依旧背对着自己,一个人自顾自地整理着什么,“我明明都对你说过了,现在你有些后悔了吗?”

    “不,我不会后悔,”安蕾执着地说,“我绝对不会后悔这个决定,只是——”

    “只是?”西泽手上的动作停下了。

    “我害怕你对我撒谎,”安蕾低下头说,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我很害怕,害怕自己是不是被留在了某个孤独的地方,而你其实已经抛下我走远了。”

    “......有这种想法也是正常的,”西泽再次动了起来,“拥有这种能力,我早就做好不被任何人信任的准备了。”

    “可你明明能让人信任,”安蕾苦涩地说,“我愿意相信你,只需要你告诉我你绝对不会骗我。”

    “我绝对不会骗你,安蕾,”西泽回过头,黑色的瞳孔里浮现出淡淡的幽蓝,“绝对不会。”

    他掀开被子,走过来盖在安蕾头上,后者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西泽看着她这幅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安蕾感受着淡淡的暖意,无奈地点了点头。

    一切,都是真实。

第三百一十四章 最后一声神父

    安蕾醒得很早,当凌晨的第一束光照下来的时候她就睁开了眼睛,大概是这么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她的睡眠总是很浅,而且总是会在清晨醒来,她勉强坐起身,只觉得浑身上下带着一点点酸疼,完全不像是休息好了的样子,毕竟是睡在地板上,对睡眠质量也不可能有什么要求,她打了个哈欠,却发现西泽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就在她有些慌乱的时候,厨房里传来一阵锅铲翻动的声音,空气中弥散着一股香甜的肉味。

    她有些茫然地掀开被子,走到厨房边门前,朝里面看去,穿了一身围裙的西泽恰好回过头,对她问好道:“早上好,睡得还好吗?”

    “还好,不算太坏,”安蕾点了点头,说,“为什么不让我来呢?”

    “因为我醒得比较早嘛,这些东西也是刚刚去早市上买来的,”西泽笑着指了指身边案板上摆放的一堆蔬菜和白花花的肉块,“做好准备吧,今天就要去把所有的所有都结束掉了。”

    “什么意思?”安蕾不解地问,“你是要做什么吗?”

    “是啊,”西泽掌控着锅沿,把香气四溢的煎肉排翻了个面,眼里却看不出一丁点波澜,“一切都该画上句号了。”

    ——————

    宏大的圣堂里没有一盏灯打开着,门窗紧闭,整个大厅都显得昏暗,只有圣堂尽头的供奉地前才能看到隐约的光,路的两边是生长着睡莲的水池,一路通往尽头,供奉地前矗立着巨大的石像,身穿白色长袍的老人独自跪坐在石像脚下,身边是一头金发的小姑娘,后者学着老人一同双手合十,低下头喃喃地祈祷,虽然只是有样学样,但看起来也是尤为虔诚。

    石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双手捧起一盏永燃油灯,那一缕幽幽的火焰深邃而死寂,仔细看的话甚至还能看到无数条细微的血色丝线在向外扩散着牵扯,在末端逐渐化作虚无。

    神父缓缓地睁开眼睛,对身边的女孩笑了笑道:“琳娜,你在祈祷什么?”

    “我在祈祷世界能一点点变好,”琳娜睁开眼睛,对着神父一脸认真地说,“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神父好奇地问,“是现在的这个世界不能让你满意吗?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因为我经常看见神父在叹气,而且神父总是很累的样子,神父已经很老了,但每次累的时候会看起来比现在还要老,”琳娜看着神父说道,“这个让神父一点点变老的世界,还不够好。”

    阴暗的大殿里,一时间没有任何声音,寂静幽深,永燃油灯默默地绽放出温和的光。

    神父最终再度叹了口气,笑着揉了揉琳娜的脑袋:“真是个好姑娘。”

    “唔......”琳娜低下头,觉得头发都变得乱糟糟了。

    “真是不想把你交给那个小子,”神父收回手掌,仰起头,看向石像手中的光芒,那些细微的丝线正在逐渐收缩,他能感受到,那是数不清的未来正在朝着这里靠拢,白石城,从来都不是个平静的地方。

    “那个小子?”琳娜不解地问。

    “是我珍爱的孩子,”神父叹了口气,“也是我必须杀死的救世主。”

    琳娜本来想说些什么,可一阵剧痛突然袭来,她紧紧地握住心脏,对神父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可神父却没有将一丝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后,那恍然打开的殿门。

    “抱歉啊,小琳娜,一直骗了你这么久,”神父轻声地呢喃,“你这根本不是病,而是某个家伙靠近时,心脏就会产生的共鸣。”

    他缓缓地站起身,说:“因为那家伙手里,正拿着你心脏的另一半啊。”

    “对不起神父,您明明说了在祈祷的时候不能放任何人进来,”希露紧张地说,“但我看是西泽大人回来,于是就......”

    “无妨,希露修女,”神父遥遥地说道,“退下吧,让我们三个......不,四个人叙叙旧。”

    关门声悠长,直到阴影再度覆盖了殿堂,神父看着阴影尽头那双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眸子,忍不住感慨道:“不知不觉你也已经长这么大了。”

    “是啊,”西泽缓步从阴影中走出,露出一头白色的头发,琳娜痛苦地回过头看向他,瞳孔却猛地一缩,嘴唇微微颤抖,某种奇怪的记忆好像要破土而出一般,她紧紧地捂住脑袋,却感觉眼前的光景愈发混乱,西泽远远地看着她,眼里却显露出几分悲哀,“我不知不觉已经是能站在你面前了,诺尔斯神父。”

    “你甚至已经不愿意称呼我为神父了么?小西泽,”神父问,“是什么将我们划分得如此陌生?”

    “是神,是轮亥,”西泽痛苦地闭上眼睛,即使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仍然感觉自己万分痛苦,“是您,神王大人。”

    神父听到这句话以后,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许多事情从一开始就定下了句号,”西泽的话音带着轻微的颤抖,“我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神父。”

    “是吗,是吗,”神父的表情颇有一些感慨,“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开始只是一些毫无头绪的蛛丝马迹,比如母亲信里所谓的被轮亥所束缚,她写下的内容是轮亥的命运和她冥冥之中绑在了一起,但实际上那是因为您在,因为轮亥早就没有了这种能力,”西泽痛苦地说,“韦尔的父亲也是你早就准备好的替代品,因为你知道韦尔也逃不出自己的手心,我被您从小到大所教授的轮亥教义欺骗了太久,以为轮亥是真正的神明,可我渐渐发现,如今的轮亥,早已孱弱不堪了。

    “您说过您是圣殿成员之一,但我在上任成为教皇以后查了全部成员的出身背景,只有您是一张白纸。”

    “是吗......”神父安心地合上了眼睛,“所以我才不想让你离开白石城啊,你如果从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留在白石城里,成为医生,成为我的接班人,成为第二位神父,那怎么还会有今天呢。”

    “我已经把自己身上全部的谜团都解开了,神父,”西泽苦笑着说,“托您的福,如果没有您的话我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到今天的。”

    “你这小子啊,”神父忍不住挠了挠头,有些苦恼地说,“伦瑟本身就已经够胡闹了,但他最胡闹的地方,就是把自己的儿子也牵扯进了自己胡闹的剧本里,你不觉得吗?”

    神父再度叹气道:“你有什么好找的呢,伦瑟是上个时代的遗失之民,他本该退出这个舞台,可他却在做好退场的准备以后,将所有希望都交给了自己的儿子,我看到你失去了那一段记忆之后还心想太好了,也许这孩子从以后起就会安安心心地当个平凡的孩子,可你为什么每次都会选择我最不想看见的那条路?”

    “因为我是人类啊,神父,”西泽感觉自己的眼角好像泛起了泪花,他看着将自己抚养长大,并给予了光明未来的老人,“我不是你们的一员。”

    “多么,悲伤的事实,”神父垂下眼帘,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琳娜,笑了笑,对西泽说,“在圣域展开以后我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结果刚好就看到了你抱着这姑娘不要命地厮杀,那时候的你真是陌生,陌生得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养出了一个怪物。”

    “原来是您救了我,”西泽低下头说,“我应该死在圣域里,意识模糊的时候我只记得有神出现并将我救了下来。”

    “说的没错。”神父说,“是我出现拦下了他们,因为我不想你死。”

    “为什么?”西泽问,“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为什么?”

    “还用问吗?小西泽,”神父哈哈大笑了一声,“我只是做了我一直以来都在做的事啊。”

    西泽愣住了。

    “伦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长为和神对抗的救世主,并终结诸神的时代,而我又何尝不是在培养你,成为我的继任者,成为第二个神王?”神父反问道,“你应该知道,轮亥至今已经转生了无数个岁月,每个轮亥都不再如以往那般强势,现在的牠们大多连一位贤者都不如。”

    “我猜到了,”西泽说,“如果你们能控制住贤者的话,那又为什么要限制贤者?这只能说明你们并没有限制住贤者的信心和能力。”

    “人类是极其擅长成长的族类,所以我们必须在一段时间之内将一个世界毁灭,以免意外发生,”神父说,“但,每次毁灭世界时,我们都会从人类中挑选出来一名最值得培养的,让他加入我们。”

    神父转过身,看向高大的石像,西泽缓步走过去,安蕾被留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西泽离开。

    “来看看吧,孩子,”神父将永燃油灯的光华扩散开,并拼凑成了一片白炽的镜子,西泽看向镜面,发现这是海平线尽头的黄昏,在黄昏之间,屹立着一座高塔,无数人影在塔上徘徊,像是辛劳不休的蚂蚁,“加入我们,代替我的位置,从今以后你就是掌控整个世界的主宰。”

    西泽看着这座高塔,一股难以言明的神圣气息从其上不断地蔓延,光是看着就让人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都被其勾走,不留下一丝丝淡然。

    男孩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们到底为什么要修复通天塔。”

    “为了回家,”神父说,“这里不是我们的家。”

    “哪里是你们的家?”西泽问,“穹顶之上?”

    “如果只是那么简单就好了,我们大可以放任人类去钻研机械,但可惜不是,”神父摇了摇头,“我们的家要超出你的想象,那是一个无可言明的世界,有一个被毁灭的时代,那里的人类提出了一个名叫维度的概念,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我们的家和这里,根本不是同一个维度的存在。”

    神父说:“比如此时的我们只是生存在一张纸上,而原本的我们应该在空间里。”

    西泽无声地点了点头:“我听一个奇怪的男孩说过这些。”

    “加入我们,这个时代已经没救了,”神父对西泽说,“毁灭现有的这个世界,等到下一个时代生成,那就是你需要做的。”

    “这就是天界吗?”西泽忽然问道,“我一直以为天界是在教皇国内。”

    “是的,这就是天界,”神父说道,“这里存放着人类无数的历史文明,这是只属于诸神的尼伯龙根,这就是你应当去往的未来。”

    他看向倒在地上,已然昏迷过去的琳娜,轻声说道:“这姑娘,你很想她吧。”

    “谢谢您把她从圣域里救了出来,”西泽垂下眼帘,对神父感谢道,“我还以为我们从那以后就是永别。”

    “她并不完整,加百利,她的情况比你想的要复杂一些,”神父说道,“每个神明都可以转世,但加百利在这一世被人为地剥夺了贤者之石,并且成为了一具人偶,所以她失去了重新转世的机会,而且在圣域的最后她将贤者之石全部交给你了,贤者之石其实就是我们的灵魂。”

    西泽伸出手,将三块贤者之石拿了出来,在感应到主人的存在以后,这三块贤者之石顿时绽放出一阵光芒,并缓缓地融入了地面的琳娜体内。

    “等她苏醒过来,她就是莎尔了,”神父微笑着说,“所以,来吧,西泽,成为我们的一员,和加百利享受永生。”

    “我很小的时候您就教我轮亥以善为本,心怀慈爱,要我成为一个善良的人,”西泽轻声地说,“结果现在又告诉我,不,你该去成为一个毁灭世界只为了能到达更高位置的刽子手。”

    “你现在已经不是善良的人了,小西泽,”神父说,“你可以成为善良的神。”

    空间扭曲,下一秒地面上的女孩就出现在了安蕾的怀中。

    神父见状,无声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如此。”

    “我有很多老师,”西泽低下头说,“但您永远是最特殊的那个。”

    “神明在覆灭,不断地覆灭,”神父说,“你原本是我亲手培养起来的希望。”

    “抱歉,”西泽抬起眼,幽蓝色的火焰寂静地燃烧,只是淡淡的泪水从其中涌出,“老师。”

    他挥手,空间顿时变得扭曲而怪异。

    神父唤出一道裂缝,缝隙里充斥着光明,曾授予过西泽天幕审判长之位的团长,再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曾想过会是这个结果,”神父说,“让我们结束这段充斥着错误的故事吧,西泽。”

    “神父,”西泽忽然笑了起来,“这是最后一声神父了。”

    “嗯,我知道的,”神父也笑着,对自己的学生说道,“我一直都知道的。”

    安蕾抱着莎尔急速跑出了殿堂,而在她身后,剧烈的冲击波轰然爆发开来。

    于是,第二次圣战在无人可知的角落,悄然爆发。

第三百一十五章 大结局,感谢陪伴

    这场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从日落迟暮到清晨初上,从漫天白雪到阴雨交加,不灭的雷霆和电芒在二人之间闪烁着炸裂化作万千覆盖在一起的大网,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却又好像只是眨了几次眼,两位贤者的战斗已然完全脱离了魔力的本质,他们彼此用领域屏蔽了对方的空间,所动用的只有自身所依凭的法则,男子以雷霆和电光为两柄刀剑,却又好像有着无尽的光源从他背后散开,西泽的眸子完全化作幽蓝,清澈的流光在二人之间泛滥,仔细看去却会发现那其中是无尽的血与火,冰川从地面骤然立起,却又瞬间泯灭在雷霆之下。

    男子不时地遭受重击,胸前和脑后重复地被冰锤猛砸,鲜血从额上的发丝间留下,浸染了视线,一切都变作腥红的灰白,他几次都以为自己快要死去,可贤者旺盛的生命力却使得伤口迅速愈合促使他再度不断地挥剑,斩破来自西泽的一切攻势。

    战况看上去有些胶着,可西泽的脸上根本没有一丝认真的表情,他只是在机械地挥动流火和冰脉,数以万计的魔力因子在二人之间爆破化作一朵巨大的烟云,浓厚的碎晶遮盖了半个世界。

    西泽后退几步,而男子却猛地从烟云中杀了出来,他震怒地咆哮,手中的雷光编织成一双手掌朝着西泽聚拢。

    手掌合十,一声巨响,可就在男子觉得胜负已分的时候,一股炽热的乱流自体内升腾起来,他呆呆地看向胸膛,那是滚烫的熔浆,不知何时涌上了他的心脏。

    他发出一声尖啸的哀嚎,眼瞳几乎胀裂,紧接着一记重拳从下方打来,他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地就被打倒在地,西泽默默地甩了甩手,周围的世界悄然变化,原本覆盖了整个世界的红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阴暗的殿堂。

    神父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微微笑道:“我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留手。”

    西泽没有说话,他将视线挪到男子的脸上,原本厚重的面具从中央裂开,后者喘着粗气将面具两边撕开,露出一张年轻好看的脸。

    “意外吗?”神父问。

    “......不是很意外,”西泽无声地咧了咧嘴,伸出手,把胸口被灼伤的男子从地面上拉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在震旦。”

    “倒是想在震旦啊,”言氏发出一声好听的笑,抓住那只手直接站了起来,“谁知道我刚当上皇帝还没爽过几天,这些混球忽然就找上门了,说他们是什么逍遥之主,把底下那群凡人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对我最重要的事,果然还是他们告诉了我,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实话我来到这世上的第一天就在想这是哪儿,汽车呢飞机呢,怎么什么都没有,我以为我是穿越者,还乐了好一阵。”

    言氏笑了笑说:“结果现在他们说我是最初那个时代的遗孤,虽然理论上还是个穿越者,但我老觉得逼格下去不少,你说呢?”

    “我觉得都一样,”西泽和他默契地击掌,“反正都是穿越者。”

    西泽再度看向神父,对他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年纪已经很大了,又和那些不近人间的家伙不一样,人老了就是喜欢看点有意思的事,”神父扶着身边巨大石像的小腿,整个人都看起来苍老而疲惫,“比如让你发现自己的好朋友其实都早已成为了我们的一员。”

    韦尔的身影悄然从光的缝隙中浮现,他看向西泽和言氏,微微一笑。

    “假使这都不能让你屈服的话,那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止你了,”神父笑笑,“当初还只是在贤者之石加持下勉强成为贤者的你能在圣域里把那孩子打成那副惨状,而他却是整个轮亥教会里最强的战力。”

    “神不打算对我出手吗?”西泽问。

    “牠们早已是空有诸神虚名的废人了,”神父叹了口气,“我能做什么呢?你又能做什么呢?还有那么多的东西隐藏在暗处,那些邪神,那些鬼魅,你究竟能做什么?以人类的身躯。”

    “许多事,”西泽说,“许多事。”

    “这样吗.......”神父微微笑道,“不愧是人类。”

    话音落下以后,这个男人闭上了眼睛,向后倒去,径直坠入了天界的红海中。

    “神王的位子看起来是暂时空出来了,”韦尔对西泽说道,“现在以神的角度来看我们两个应该和你厮杀到底,因为你是触犯了诸神尊严的人类。”

    “但我觉得好麻烦啊,”言氏忍不住诉苦道,“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就要回震旦了,我家弥修妃子可还在床上等我呢?”

    “你啊,”韦尔无奈地扶额说道,“我们可是神哦。”

    “神什么啊神,”言氏摆了摆手,“你想和他打?还是你打得过他?”

    韦尔看向西泽,表情顿时变得欣然起来:“是啊,好像也没法拿他怎么样。”

    在离开教堂回到震旦之前言氏回过头,对西泽嘻嘻笑道:“虽然最后身份变得蛮奇妙的,但我们可依旧是挚友啊,小西泽,以后多少来震旦逛逛,我带你吃板鸭。”

    “修复通天塔之类的事你就别瞎想了,反正没必要,”韦尔走进天界,只留下了一句话,“我在教皇国里等你,记得来。”

    西泽笑着对他们招了招手,下一刻,二人全部消失在了原地,教堂顿时变得孤寂下来,只空余下石像手中的油灯不断燃烧。

    安蕾静静地抱着莎尔,站在不远处的门内。

    西泽缓步走来,看着昏迷的莎尔,在感受到对方依旧还有呼吸之后他终于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女孩无声地睁开了眼睛,他的表情顿时僵住,就像是在期待着糖果的孩童一般,他看着莎尔的眼睛,等待着对方苏醒以后的第一句话。

    “......你是谁?”她说。

    西泽闻言神情顿时变得苍白下去,可就在下一瞬间,怀里的女孩猛地扑过来将他牢牢地搂住,伏在他的耳畔低声说道:“你是我一生唯一的挚爱。”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仿佛变得安静下去。

    就像无人的深渊。

    ——————

    “西泽要结婚了,”灰叶拿起邀请函,打开以后看了第一眼就对着蒂娜说道,“你敢信?”

    “对象是安蕾吗?”蒂娜摸了摸自己鼓起来的肚子,好奇地问,“那姑娘终于修成正果了?”

    “不止,是两个人,”灰叶笑了笑,将邀请函递给蒂娜,轻声说道,“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奇迹我都已经不会惊讶了。”

    蒂娜看着纸上漆黑的字迹,睁大了眼睛。

    ——————

    罗德跪在神父的墓前长久地默哀,一束新鲜的白花摆放在墓碑之上,在默哀结束以后他无声地睁开眼睛,发现一名修女正站在自己身边,同样双手握在一起默哀着。

    “......希露,”他念出了自己妹妹的名字,这个名字他已经有很多年没说过了,以至于吐字的时候甚至感觉到了难得的陌生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罗德兄长,”希露轻轻地睁开眼睛,看向这陌生而俊逸的男人,“欢迎回来。”

    “等下和我回一趟家吧,”罗德两手叉腰,故作自信地说,“放心,跟着哥哥绝对没亏吃!”

    希露轻笑了两声,目光却忍不住放在神父的墓碑上。

    一处没有尸骨的坟墓......神父啊,你究竟去了哪?

    这位少女并没有注意到,在她发出这般感慨的时候,墓园远处的清扫老人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

    丁莱教授从一场大梦中苏醒,却看见一个男孩正默默地坐在自己床前的长椅上。

    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说道:“我还以为你消失了。”

    “我,倒是,想消失,”男孩低下头,小声地说,“但我,不知道,能去哪,邪神死了,炼金术师们,也死了,纳则死了,没有人,活下来。”

    丁莱想了想,说:“我最近在学院里有点难办,因为我缺一个助手,你明白吗?就是那种做炼金实验的时候帮忙递来递去的,懂吧?”

    “那种?”男孩抬起眼,呆呆地看着丁莱教授。

    “我想雇你来做这个助手,”丁莱笑了笑,“没什么工资,只能保证一日三餐随你愿意,再给你一个晚上能住的地方。”

    他看着男孩身上破烂的衣服和湿润的额发,明显是从下水道里走出来的。

    “明明是个了不得的魔法师,”丁莱教授坐起身,摸了摸这男孩的脑袋,“不说的话就是默认同意了?”

    男孩低下头,默不作声。

    “呼......”丁莱教授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真是我占便宜了啊。”

    就像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摸过这孩子的头顶。

    ——————

    “你这怪物在这里做什么?”有人从礁石后面走上来,对多梅甘尔说道。

    “比起说人家是怪物,我还是更在意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多梅甘尔笑笑,“难道北海是你家开的?”

    一头紫发的女孩从他背后走来,赤脚站在他的身边:“是的,北海就是我家开的。”

    厄洛丝挑了挑眉,说:“我不想看见你们。”

    “但以后总归是要看见的,”多梅甘尔叹了口气道,白骨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而且我也不是为了惹你才来的。”

    “什么意思?”厄洛丝问。

    “这里的夕阳很漂亮,”多梅甘尔看着遥远的西方,此时已临近黄昏迟暮,海面映照着沉沉的霞红色,游鱼浮上海面换气,几艘渔船静静地垂在天边尽头,留下倾斜的阴影,一切都很美好,“你不觉得吗?”

    “......算了,”厄洛丝转过身去,对他说道,“反正你不会游泳,等哪天看你不顺眼就把你踢下水去好了。”

    “到了那时还请你帮忙把我捞起来啊,小姑娘,”多梅甘尔颇为感慨地说,“因为这是属于你们的海洋。”

    厄洛丝无声地看向海面,最终轻笑着回答了一声——

    “是啊,”她撩起耳后的发丝任其在海风中飘摇,“这是属于我们的海洋。”

    胸膛之下,一颗翠绿色的心脏不断跳动。

    这是她和牠一起活着的证明。

    ——————

    “新郎呢新郎呢?!”言氏对着众人吆喝道,“卧槽了,新郎呢!快出来啊你家老师都等着急了快让希欧牧德老师看看啊!”

    “别胡说,小言,”希欧牧德无奈地走过来说道,“西泽,不用着急。”

    “抱歉抱歉,”西泽满脸紧张地纠结着胸前的领结,“第一次结婚,没什么经验,抱歉,真的万分抱歉!”

    “真冒失,”一个金发的女孩从门后走进来,一身婚纱洁白,她走上前,帮西泽将领结系起来,一边做着手上的动作一边说道,“反正也就用这一次,以后你也没能用上礼服的场合,不学也罢。”

    “安蕾姐姐,”另一个一身婚纱的女孩无奈地走进房间,对她说道,“不能这样溺爱西泽哦。”

    “呀,这就是有两个老婆的人啊,弥修你看看他们,”言氏偷笑着对身边的弥修说,“多可怜。”

    弥修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眼底泛起细微的暖意。

    灰叶难得感觉自己和言氏达成了一致,他拍拍身边蒂娜的肩膀,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对方拧住了脸:“你拍太重了,宝宝在肚子里踢了我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夫人还有孩子都对不起!”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笑得这么开心,拜托也让我加入一下吧?”一个白发的女孩靠在门边上说道,“如何?将一切都交给年轻的小圣女自己消失了两年,结果最近才传来唯一一件信息,信息内容还是自己要结婚了拜托教会谁愿意来就来?”

    她疑惑地说道:“我记得我们才是婚约者啊?”

    “轮亥都不管我了,你还纠结什么,”西泽扭头吐槽道,“怎么就你一个,我这个退休教皇就这么没面子吗?”

    “当然不止我,”圣女侧过身,门外纷纷传来信徒们的声音,果不其然,是见证了旷世之战的那些人。

    “辛苦大家了,”西泽笑着说,他走到圣女身边,也对她说道,“轮亥对我而言已经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空壳了,所以婚约什么的,忘了吧,人生自由才是第一呀。”

    话音落下,他跑到安蕾和莎尔身前,轻轻牵起二人的手,微笑着说:“愿意和我走一趟吗?二位夫人。”

    安蕾与莎尔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而后一同笑着回答说:“当然。”

    莎尔的身躯早已是真正的血肉。

    安蕾也放下了完全的心灵防备。

    被诸神阴影笼罩的时代已然过去。

    西泽牵着二人的手,缓步迈向光明的门外。

    从二楼俯瞰大厅,下面早已坐满了人。

    一脸傲娇的巴赫会长,总是陪在前者身边的莱斯副手,塞尔林院长,丘蒂尔院长,因为把权杖还给了达里瓦尔而一脸患得患失的莫斯教务长,萨德斯,雷蒙院长,卫斯理老爷,凡尔纳小姐......

    属于余烬之国的时代已然结束。

    此时他们所面对的,是全新的和平世界。

    将来会有更多人在这片土地上写下属于他们的篇章。

    贤者也好,大魔法师也罢。

    时光苒苒,唯有感谢所有人的陪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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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之国介绍:
“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再义正言辞一点,这样的话小姑娘就不会再缠着我了?”
带着一名自称女仆的女孩在王都圣学院刻苦进修魔法的三阶神职者天才新生,西泽·瑞安在午夜望着平静的北海,一边喝酒一边自我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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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纪39年。
被世人誉为神明之下最强者的漆泽皇帝伦瑟在哀叹中病逝。
次年,年幼的皇子消失在一场动乱中,人们将荆棘之冠献于公主,自此女皇即位,万民于王都齐呼,寂静的颂唱携着无尽的回音响彻此世。
十一年后,一个名叫西泽的孩子从边域海城来到王都,身边还跟了一个自称女仆的小姑娘。
西泽本以为自己来到王都是刻苦修习的,但事情的进展却总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隐藏在幸运之下的,到底是成神之路,还是某人手中一张偌大的棋盘?
想知道一切的话,就用自己的手一点点探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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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版:带着女仆在王都学院进修是什么体验?西泽:谢邀,真的很烦。
余烬之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余烬之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余烬之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