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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城荒乱     诸天之书txt下载     诸天之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三百年来心未改

    “系统记录完成!”

    众生之网绝巅处,机械合成音响彻不定,赵舟看着密密麻麻的鎏金小字,只觉一切属于阳神世界功法,尽皆入心。

    他缓缓睁开双眼,一袭白衣的段真便踏在光影交接的网格之上,同样将目光投射而来。

    这一次,那象征人形大邪王的漆黑玄色双角,却是不见了踪影。

    “可有所得?”

    段真微微伸出手掌,似是在触摸着这遍布虚空无有止境地带的众生之网,又仿佛在同赵舟发问。

    虚空中莫名流淌起阵阵空灵之音,如同道蕴法理交汇,映衬着段真周身似要和光同尘般的超然意味、令人发乎深省。

    而此刻赵舟眼前的段真,似是在绽放着无量光辉,仿佛众生众灵的心意,化为了一幕幕洪流,涌入其内。

    磅礴浩瀚,巍峨无尽。

    “有所悟,有所得。”

    见此情景,赵舟不由顿了顿。

    他只觉得这一刻的段真,虽然与方才的人形大邪王相差无几,但那股自发而然散发的心意,直直令他内心深处都起了无尽震撼。

    仿佛此刻他眼前站着的不是同为他界之人的段真,而是一尊真正接近天意的莫测存在。

    “以天心御人心?还是一念化万念?”

    这一刻,赵舟开始将过往见到的一切诸界豪杰,与段真进行着对比。

    但无论他如何回忆,如何比较,虽能从其中找到一丝共性,可更多的却是段真的特性。

    他过往见到的诸多强者,无论高远淡漠、无论逍遥无尽、无论霸道唯我、无论至极至邪,皆能从段真的身上看到一丝影子。

    可段真的心境,又将其一切涵盖殆尽,隐约又超出而上。

    众生是他,他非众生。

    这一瞬间,赵舟心中倏地闪过这一丝念头。

    “我见过许多英雄豪杰,见过无数天之骄子,观过诸界大能,却没有一个能像他这样,一念合万念,本心化天心。”

    赵舟眼神有些迟疑,他知道这是段真的本体开始彻底从起源之地回归,但也远远没有想到此刻会变得这般难以理解。

    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心境?这般繁杂的性格?

    仿佛只要是生灵产生过的种种情绪,种种心境,都全然糅合归拢,但又超出其一丝,分毫不受干扰。

    若不是段真的力量还不足以让他感到无可抵抗,他甚至会以为真正的太上,便是这般模样。

    “既有所得,赵道友还要留在此界么?”

    段真听着赵舟的回答,微微点头。

    此番将万法流转,虽是随手为之,但也无疑给赵舟带来的一笔巨大的收获。

    他得赵舟之物,赵舟得他收集之法,也算揭过了这一番因果。

    他又不是什么霸道至极之人,自然不会将其灭杀。

    “说实话,我本欲观洪易出世,但见过段道友后,却无这番心思了。”

    高空罡风吹拂在赵舟的衣襟之上,也让他的声音传得很远。

    见到段真的本体之后,他对即便是未来临近彼岸的洪易,也无太大期待。

    “我只剩一个疑惑,还请段道友解答。”

    就在此时,赵舟朝着段真拱了拱手,声音渐渐变得无比肃穆。

    似是这件事明悟之后,他便会直接离开阳神世界。

    “请讲。”

    段真闻言,目光依旧无有任何变化,而身体内的那一重重莫名之意,却愈发浩荡无尽。

    “修行以来,段道友的本心,可曾变过?”

    “不曾。”

    话语刚落,回应直起。

    赵舟愣了愣,看着丝毫没有迟疑的段真,忽地有些琢磨不透。

    他也没有想到段真会这般果断、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案。

    一时间,他都没有想好下一句该怎么发问。

    “修行之初,我的师父曾与我分说过何谓强者。”

    可就在这时,段真却似乎知道赵舟的疑惑根源,径直自顾自地开口:

    “强者抽刃向更强者,弱者抽刃向更弱者。”

    “强者…”

    赵舟听得段真突然自语,眼前却凭空一闪。

    呼呼呼呼!

    众生之网的画面旋即变化,竟是浮现出一幕幕浮光掠影般的画面。

    那是属于段真的画面!

    “自我修行立心之初,仅是为了变强。”

    段真的目光也朝着众生之网的道道画面看去,糅合万法万念的眼眸,腾起一丝缅怀。

    “这…”

    而赵舟此时的内心,却再没了一丝一毫的平静。

    他看到了段真在龙蛇世界习武之路的波澜,在青渊地界面对怪异奋力一击的决绝,看到了在风云世界孤注一掷、挺身入劫的无悔…

    一幕幕属于段真的过往,竟然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修行至今,三百多载时光匆匆而过,本心虽承接众生之念,但却未有一丝再变。

    “这般气魄…”

    赵舟将这一重重画面看完,只觉心神都有些摇曳。

    平心而论,若是易地而处,他决然不会也不敢将自己的过往显露于他人。

    这些练武修道的经历,只能留在自身心灵深处,只敢自我留存。

    这是何等大气魄?!

    将一切展开,任由世人观看评说,我自承载一切,涵盖一切!

    知我过去又如何?观我现在又如何?望我未来又如何?

    众生之念,亦是我念!

    直到这一刻,赵舟才彻底懂得了段真!

    “三百年来心未改,了不起!了不起!”

    光影交接流转,浮光虚幻划过,赵舟观完一切,猛然合掌,脸上腾起由衷之叹。

    他感觉段真未来若是不死,必将会傲立在诸天万界之巅,甚至超出菲伏所说的全能宇宙!

    能见得这等人物,真是不枉此番三百年的蹉跎!

    “哈哈哈哈!今日见君一心,胜过苦修百年!段道友,未来再会!”

    再次静默了足足一个时辰之后,赵舟忽而发出一声长笑。

    一声声豪迈之意,似是以段真的心路之旅为源头,将自身三百年的郁郁洗尽。

    随后,他便再次躬身,合手一礼。

    光幕流转,蔓延到虚空尽头的众生之网里,已是没了他的身影。

    这个同为穿行万界之人,便在这一刻破界而去!

    “未来再会。”

    段真抚掌压下一切涟漪,视线也不再看向赵舟立身之处,而是看向了脚下的浩瀚大地。

    整个大千世界、天外天中央大世界、乃至虚无之间的起源之地,霎时轰鸣起来。

    这方世界的一切气运,在此刻开始朝着中州,朝着玉京城,冲涌而下!

    那个位置,正是玉京城北的一座府邸。

    那是温武候府!

    这一界的天命之子洪易,将要诞生!

    ……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天命之子,洪易降世!

    气运之说,段真此前修行也偶有接触。

    但最直观、最真切的体会,便是运转乾坤望气术时,看到的那一团团色彩之变。

    芸芸众生,非黑即白。

    法相凝红,退去凡境。

    紫气弥漫,覆盖周天。

    金性不朽,跨入千劫。

    琉璃玉身,混洞神境。

    从第一境到第七境的种种变化潜能,便能从此术之中看个真切。

    不过气运之道并不是一成不变,甚至可以说无时无刻都会变化。

    这一瞬间,他的眼眸中便看到了一团团星河般的光影,从蔓延视线尽头的众生之网四周,倏地冲涌而下!

    呼呼呼呼!

    九天罡风吹不散耳边的呼啸,虚空乱流掩不了眼里的刺目。

    仿佛是大千世界过去现在未来的一切气运、一切期待,从时光里跃起,燃烧、绽放了起来。

    段真冥冥中似乎都听到了一道模糊不定意识,正在发散出一股喜悦、期待之情。

    “原来是这样。”

    这一刻,段真如有明悟,眼帘垂下,仿佛透过了九天之遥,看到了中州,看到了温武候府里的那个新生婴儿。

    笼罩整个侯府的琉璃玉色之光,正化为一团永不熄灭的焰火,焚焚灼烧,无有止境。

    但这来势极为浩荡、磅礴到令人咂舌的气运之光,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垂落,而是盘旋在府中,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

    “哇!”

    嘹亮的啼哭声,从洪府赵夫人的产房中传出,而远远就听到里面的接生婆朝着门外大喊:

    “恭喜侯爷,母子平安!”

    接生婆的声音带着些许激动,虽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门,但还是把消息传递了出来。

    母子平安,言下之意便是添一男丁。

    “恭喜侯爷!”

    “恭喜侯爷添得公子!“

    “恭喜侯爷!”

    霎时间,整个侯府等在门外的家仆甲卫皆是众起道贺。

    而一旁站在门外的洪玄机,本是气定神闲的身形,也微微不着痕迹的松了一瞬。

    即便要在府内众人面前保持家主之威严,但他此刻的心绪依旧带着大多初为人父的激动。

    不过尘埃落定之声一出,他就迅速镇压了心里的一切杂念,待到接生婆推开门后,便迫不及待地走入了门内。

    “哇!”

    “哇!”

    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声声入耳。

    洪玄机先是看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夫人,便看到了那个刚刚出世的孩儿。

    襁褓包裹,仍掩不住那种新诞生而出的生命之气。

    光是一打量,洪玄机便看出了这个孩子极为健康。

    毕竟他是武圣之身,夫人的修为也并不弱,诞生出来的后代自然远超常人。

    刚一出生,竟然就睁开了眼,乌黑的眸子溜溜地转动,似是在打量着这个世界。

    “吾儿…”

    这一刻,洪玄机终是朗声一笑,伸掌触碰到了这个孩子的额头。

    他能感觉到一股血脉相连的力量,正从两人的皮肤里遥遥感应,连绵不断。

    “夫人,你受苦了。”

    洪玄机逗弄了孩子一会,就坐到了赵夫人的床榻边,抚了这对方的手掌,柔声开口。

    这个年岁的他,并未有后来轨迹中那般绝情绝性,眼中的温柔毫不掩饰。

    “还请夫君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

    赵夫人苍白的脸颊上腾起一丝虚弱,目光也不看着洪玄机,而是示意一旁的侍应将孩子抱来。

    她支撑着坐起,宠爱地抱住这个孩儿,低声开口。

    “名字么…”

    洪玄机见状,微微点头。

    关于这个孩子的名字,他其实早就有了计较。

    但自从前些日子从醉也不归楼离开后,原本想好的那个熙字,却是有了变化。

    “这个孩子,唤作易吧。”

    最终,洪玄机迎着夫人的目光,手掌也交触到了孩子的身上,沉声开口。

    “易?世间之事,有难易乎的易字?”

    赵夫人愣了愣,似是对这个名字有些不解。

    “非是难易,而是合盖天道变化、时光变迁、世事循环之易,无常有常,皆在易字之间。”

    洪玄机摇了摇头,继续道:

    “洪易。”

    “洪易…”

    随着洪玄机的话语一落,内室里倏地安静了下来。

    仿佛这个名字一出,整个天地都起了一丝不可察觉的变化。

    但下一瞬间,温武候府上下,忽而起风了。

    呼呼呼呼!

    似是能将山脉拔起、将大河截断的汹涌狂风,霎时从虚空中跃出、腾旋而上!

    “嗯?”

    这一刻,洪玄机倏地起身,周遭十万八千毛孔陡然一颤,仿佛感受到了一种冥冥中的意念,开始朝着自身所在之处,轰然垂落!

    呜呜呜呜!

    似是鬼怪嘶吼,又如神佛礼赞的漫天洪流声响,从天际尽头,遥遥而来!

    “天啊!那是什么!”

    “紫云!整个天空都变成了紫云!”

    “紫气东来三万里!这是有圣人出世啊!”

    洪玄机的耳边倏地腾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呼喊,那是府内下人们的声音。

    他下意识就觉得此事绝对与自身有关,连连顺着窗外一看。

    “这…”

    即便心有所悟,但这一瞬间,洪玄机依旧被天空中那一团团恐怖的异象,震动心神。

    轰轰轰轰!

    洪流!这是无穷无尽的紫气汇聚而来的滔天洪流!

    他仿佛看到了一挂从纪元诞生之初的星河,顺着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的苍茫时光,不断奔袭、不断流淌。

    那些星光所聚,那些光影流转,正踏过了朦胧虚无之海,坠入了今世。

    他还看到了虚空之上,那一方天外天中央大世界,正像是昊日寂灭一般,散发出了一团照彻大千世界的光晕。

    无数的碎片、无数的虚影,以一种比光阴更快的速度,朝着此处而来。

    他甚至还看到了一颗颗似是从海平面跃出的伟岸力量,也从一处混乱交织之地,落下了目光、挥洒着力量。

    这一刻,整个温武候府,整个玉京城,整个中州,乃至整个大千世界,皆有所感!

    那连绵几万里之遥的紫云,直直如同圣人出世一般,跨天而来。

    但它非是从东而出,而是从十方而降!

    天南地北,斗转星移!

    四时四极,连绵不息!

    这一瞬间,洪玄机结合着之前在醉也不归楼窥见的“未来”,脸色变得极为莫名。

    眼前这纵使上古圣皇临世都未有过的浩瀚,这中古诸子立心都未达到的延绵,这今世道主传法都未存留的浩荡,全因一人而起。

    “洪易…”

    洪玄机收回目光,看着仍在襁褓中的洪易,再发不出一言。

    ……

第三百三十章 跨入起源之地尽头

    “原来洪易的诞生,梦冰云并不是必要条件,而是关乎洪玄机的意念。”

    九空之巅,众生之网最深处,段真看着这浩荡气运横过几万里之遥的连绵景色,目光微动。

    整个阳神世界,其实自从桃神朝小雨到来之时,便有了极大的变化。

    而他凝魂化形入界之后,这种波澜也愈发的不定。

    再加上后续还有赵舟、夏阳、菲伏三人的乱入,天下间的风云变化,其实已经远远不再是以往轨迹那般了。

    最简单的一点,若是他没有阻击朝小雨,按照对方那桃神道的邪修之流,这前三百年的时光恐怕会变得极为支离破碎。

    一个九劫巅峰的鬼仙,还是同为他界之人,能将未来的轨迹改变到何等程度?

    而且他可不相信朝小雨是什么善男信女。

    由法观人,几万几十万的人命,在对方眼里根本微不足道。

    这三百年里,若是其成就了阳神之位,恐怕无人能阻。

    中古诸子不行,造化道人不行,长生大帝亦是不行。

    且不说朝小雨这种穿行万界的手段从何而来,光是段真从对方记忆里惊鸿一瞥的那个白衣青年,就不是阳神世界能够承受的。

    段真甚至觉得即便是混洞神境巅峰的齐乾坤,也受不住那个男子的一道眼神。

    修行如果有终点,那么那个男子恐怕就代表的某种程度的大道尽头了。

    这般感念之后,段真自是能推导出朝小雨来历之大、背景之深。

    这些年岁以来,他冥冥中觉得当年此界天地意志将三百年鸿运笼罩己身,便是有着借他之手,对抗朝小雨的意思。

    不然何以刚一入此界,就正好碰上了乾灵虚的破碎念头,还遇上了桃神道之事。

    这些年来,他观众生之念,也渐渐发现了更多的不同。

    光是梦冰云,本应该是天外天中央大世界梦家的嫡女,而不是诞生在中土北州的一个小家族里。

    整个世界的轨迹,其实自朝小雨入界以来,早就开始不同了。

    不过洪易的诞生,却令段真有些意外。

    他自然知道洪玄机和赵夫人的儿子是洪熙,也是原本未来轨迹里的一个反派。

    处处与洪易作对不说,最后下场也很惨。

    但他没想到洪玄机会因为从赵舟那里看到了未来之景,直接就将长子取名为洪易。

    而此界天地意志,便再也没有顺着原本的轨迹,而是将气运垂落了下去。

    “应当是梦冰云的原因。”

    段真盘膝而坐,看着一旁缓缓化作人形的大邪王,透过对方那堪比十尊未来之主的运算之力,分析着此事。

    原有轨迹中,梦冰云是作为太上道圣女,修炼忘情之道行走世间。

    但忘情之路上,却对洪玄机动了真情,是故一身修为全然跌落。

    嫁到洪府后,她甚至将太上道的宇宙二篇,乃至太上丹经都传给了洪玄机。

    可惜洪玄机虽然动情时极为温柔,但绝情时又万般果断,又或者从根本上来说,他就是个无情无性、一切以自身利益为主的人。

    一番真情终是错付,梦冰云失了修为,在侯府自是寸步难行,还被赵夫人的爪牙们偷偷下了慢性毒药,身子越来越差。

    直到一次家宴之中,又因为一句话语导致被赵夫人针对,最终竟然毒性与郁结并发,活生生气的吐血死。

    这个过程中,不仅身为丈夫的洪玄机没有为她说过一句话,就连她的兄长、原轨迹中的太上道主梦神机,亦是没有任何过问。

    堂堂圣女,就因为动了一缕情丝,便落得如此悲惨之地。

    就连未来成长起来的洪易,也曾多次质问两人,为何能对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妹妹做的这般绝情,可两人也仅是沉默,从不回应。

    对于他们而言,绝情绝性之路,是从内心深处而扎根,从不会更改的。

    然而段真入此界后,本也没有去刻意寻找这些人的踪迹,当年若不是众生之网内的玄阴十二剑意波动,他也不会找到被敌手追杀、近乎香消玉殒的梦冰云。

    后来对方清醒,又能握住桃神七绝剑,他也便顺着原有的轨迹,将梦冰云收入了门下。

    只不过这样一来,梦冰云也不用去修炼什么太上忘情之道,亦不会看上洪玄机了。

    但此界的天命之子,依旧需要诞生。

    是故洪玄机的决定,才是此番洪易出世的最后一个助力。

    “因果缘法,也是众生。”

    段真透过人形大邪王的意念,极速理清了一切脉络,便合上眼帘,静默不语。

    在他的脑海深处中,一团团念头正顺着无有止境的众生之网,朝着大千世界与中央大世界的一处莫测地带,不断盘旋而动。

    先前虽然因对赵舟的尊重,降下了部分本体念头,但实际上他的大部分力量仍在起源之地前进。

    整整三百年的时间,纵使他汇聚中土众生之念,亦没有达到路的尽头。

    “轰轰轰轰!”

    念头一转,无数的金色沙烁,似是带着消磨一切的力量,朝着一方足足七千里之辽阔的巨型山脉,不断冲涌刺入。

    天空与大地,在此地没有明显的划分,仅能从远方那一重重死寂般的海洋,分辨细微的方向。

    海洋里时有上古阳神念头沉浮,一颗颗大若星辰的光线,便永远坠落在这起源之地的深海,纵使历过千载、万载,也不陨灭。

    一袭白衣的段真,便站在这一截太始山脉的山巅之上,以连绵七千里之山峦为舟,横跨远海,不知疲惫的前行。

    即便海中时有腾跃出堪比血肉衍生级别的恐怖海兽,甚至有九劫巅峰的恶念魂体侵染,却丝毫入不了这七千里山峦巨舰分毫。

    因为有一块繁杂莫名的印章,正绽放出万法不侵的华光,从深海黑暗里腾起,冲散幕幕诡异。

    “快到了。”

    这一刻,段真睁开了双眼,盯着那一团充斥无尽朝阳之力的远海地带,微微自语。

    洪易诞生之后,他在这起源之地飘行几百年而不至的源头,就这么缓缓浮现。

    不知是天意如此,还是缘法这般。

    但临近终点之前,无边无际的深海之中,仍旧倏地腾起一团团阳神念头,掀出万丈波涛,拦住了他的去路。

    一尊尊昊日般的华光,似是定住了起源洪流,阻住了一切欲要继续前行的人。

    “让开。”

    而就在此刻,段真摇了摇头,轻声开口。

    对比阳神的念头,他纵使驾驭着七千里山脉,也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但这声话语一落,整个属于起源之地的无边海洋,忽的凭空一震。

    下一瞬间,整个天空,突然落下了一滴滴雨水。

    滴答!滴答!

    那一颗颗盘旋不定的阳神念头,便在雨水坠落的同时之间,急速爆退。

    因为在它们仅存的微弱意识里,见到了整个起源之地的大海,翻到了天上!

    海天之遥,一念变幻!

    ……

第三百三十一章 长生见我应如是

    一声轻语,覆海翻天。

    整个起源之地虚空里,彻底混乱了起来。

    轰轰轰轰!

    无数雨滴,倾盆而下,从天际尽头倒灌入无边大地。

    疾风骤起,而那些大如昊日般的上古阳神念头,也随之风雨飘摇。

    它们并非阳神本尊,仅是一枚枚陨灭不知多少载的弥留念头罢了。

    声势虽然浩大无边,但若要阻拦此时此刻的段真,已是远远不够。

    三百年来,无穷无尽的众生之念汇聚,没有人知道段真累积到了什么程度。

    不是阳神,压过阳神,这或许是对他当下力量的最好诠释。

    呼呼呼呼!

    虚无疾风狂涌,天地骤然昏暗迷离,一切声色光影,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无形手掌,悍然一握。

    旋即,沸海连天,又陡然平静。

    这临近终点起源之地,只余一重七千里山峦巨舰,横掠而行。

    “那便是尽头。”

    虚空的狂风,吹不动段真一丝一毫的摇摆,他凝神而望,便感觉到许许多多生机流逝之力、正在远方的一块特殊节点闪烁跳跃。

    仿佛每时每分每瞬,那一处地带便在掀起无有止境的波澜。

    那是光阴的力量。

    整个阳神世界的.asxs.,便存于其中,而那方地带亦是透露出一股古怪又纯正,宛如万物化生之源头的意味。

    隐约间,段真还看到了一重重巍峨华丽的陵寝,一座横跨天地的金桥,正在那一方地带熠熠生辉。

    他心有所悟,那便是中古诸子所在,也是彼岸之桥留驻之地。

    这巨大的桥梁,仿佛在茫茫苦海之中,为众生万物搭上了一个通道,踏上桥梁,走到尽头,便是渡过了无边苦海,登临了彼岸。

    此桥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以往的永恒国度,甚至需得五大不朽丰碑合一方能隐隐抗衡。

    无尽的智慧,无尽的知识,正从那桥上不断逸散,化为点点光影,洒落在这无有止境的起源之地。

    即便是阳神见得此桥,心中亦会生出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这是中古诸子倾尽一切打造的神器之王,也可谓是这个时代原本轨迹里最强的一尊!

    它代表着中古时代所有人的智慧,承载着那一个时代里最浓郁、最极致的愿景。

    踏入此桥,彼岸可期!

    “太高了。”

    可面对如此宏伟的巨桥,段真也仅是微微扫视,未有赞叹,反而还道出了一句旁人难懂的话语。

    在他心中,彼岸之桥,太高了。

    芸芸众生,岂止亿兆之数?

    可阳神之下,谁都无力踏上此桥。

    本质上来说,这仍然是一种己身登临彼岸之法,虽然高远无边,但与他现今的道路截然相反。

    呼呼呼呼!

    虚无之风四起,段真的目光继续拉长,便看到了桥的正中央之处,正坐着一个面容高古清远,衣着与此时代极为不合的道人。

    道人似乎是中年,但时而又极为苍老,似是垂垂老矣、行将朽木。

    可过一瞬再看,又变得年轻朝气,仿佛有三种不同时代的烙印,正在其内不断盘旋。

    光是这一眼,便给人一种横跨三世而不朽的浩荡冲击。

    “段道主,你来了。”

    就在段真视线落下的一瞬间,那个道人便遥遥开口,仿佛等待了不知多少时光,就连声线都带着一丝莫名的缅怀。

    他从彼岸之桥上站起,微微颔首,隔着连绵空间出言。

    而段真见到此幕,也轻踏一步。

    霎时间,虚空的间隔被无止境地拉近,似是天旋地转一般,他便踩到了桥面,看到了这个道人的全貌。

    道人坐彼岸,抬目论长生。

    上古第一阳神,长生大帝。

    “久等了。”

    段真点头致意,眼眸中却腾出一缕缕无形无质的光,似是有感而发,飘摇冲涌至十方无垠地带。

    他仿佛从这个道人的身体中,看到了一个光暗交接、天地泣血的久远时代。

    无穷无尽的太古魔神,呼天啸地,肆意横行天下。

    所有的人族,都沦为其口粮,受其圈养。

    而就在万古永夜之间,道人执剑而出,一剑划开九重天,横杀三千魔神。

    又立五大不朽丰碑,将其内五大魔神之王镇压万万载,还复天地浩荡。

    这是自太古时代以来,所有阳神中的第一人。

    也是上古圣皇“盘”的老师,整个神魂仙道的创始缔造者。

    法力无边,神威无量,便是对其最本质的诠释。

    此刻站在段真面前的,仅是其一道投影罢了!

    但即便是一道投影,也有着丝毫不下于普通阳神的力量!

    “百世轮回弹指间,易子未至,道主已临,敢问段道主,天外若有天,当是哪般天?”

    长生大帝高古清远的眸中,仿佛带着一个时代的智慧,而他的话语亦是铿锵有力,如同时时刻刻在绽放着周身的浩荡神威,冲涌无尽。

    但这一刻,他见到段真之后,却问出了一番不同话语。

    天外若有天,当是哪般天?

    此话一出,整个彼岸之桥都霎时沉寂,周遭的声色光影亦是静默消散,仿佛在等待着一个答案。

    “多元、终极、全能。”

    而段真也没有让长生大帝等待丝毫,就这么径直回应,似是在说着一件极为寻常的小事。

    可眼前这位万古第一人闻声之后,不知多少载未曾动摇的眸光,便倏地闪了一息。

    他嘴里默念着段真的话语,眼中似是看到了那一重重光点交织的世界,看到了更高更强、更浩瀚的万千宇宙。

    天外有天,他所在的整个世界,竟然只是诸天万界中的一隅之地,甚至连一丝波澜都难以掀起。

    “倒也合理。”

    段真见得长生大帝陷入了几个刹那的黯然,心里微微点头。

    他早就知道作为此界最临近彼岸的大能,应该不知设想过多少种登临彼岸之后的景象,而且作为俯瞰天地变迁、纪元更迭的巅峰存在,自然能看出他现在的状态。

    他见长生大帝觉伟岸,长生大帝见他、亦是如此。

    同道之辈,自能论道。

    “道友可有离去之力?”

    十个刹那后,长生大帝眸中的光辉再次闪起,显然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就平复了段真说出的多元、终极、全能之意。

    毕竟是横跨整个时代的大能,即便这个纪元下一瞬破灭,他也无惧了。

    “一人超脱,不如众生超脱。”

    可这一次,段真却没有直接回答长生大帝的话语。

    他径直盘膝坐下,气息悠远玄重,轻轻敲了敲指节。

    下一瞬间,一根细如毛发的淡金色虚影,便缓缓浮现在他的掌中,一缕近乎看不明细的念头,腾跃而上。

    整个彼岸之桥的光影交汇里,莫名起了一股特殊又不可阻拦的变化。

    “众生超脱。”

    长生大帝看着这一丝淡金光影,沉默了一瞬,最终也合身一坐,闭上了双眼。

    就在这彼岸之桥中极之巅,就在这起源之地末梢尽头,段真与长生大帝,各自落座。

    无形无质的气息,从他们的身体里散发到桥下的重重远海,冲涌到虚无乱流的始终,不断远去。

    而那本是循着此地而来的七千里山峦巨舰,却猛地一顿,仿佛被一股不可抵挡的伟力,推了下去。

    撕拉!

    空间如布昂般四分五裂,而这座代表着太始山脉的极北之峰峦,便这么从缝隙里坠落,轰然冲入了人间!

    这一日,整个中州之人,皆是看到悬垂于高空之巅不知多少年的巨大阴影山脉,正在缓缓下沉!

    那一团团鬼仙难渡,人仙难跃的迷雾,被揭开了一角。

    而从这一日开始,不仅是中土九十九州的众生入梦能见到道主之相,就连西域百国,亦是开始见到了那尊玄重难言的道主法相。

    众生之网的力量,正在以一种比前三百年更快更汹涌的速度,覆盖整个大千世界!

    ……

第三百三十二章 玄元众生印!(二合一)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见青山见我,应如是。”

    温武侯府,位于西厢的一个精致厢房里,郎朗读书声遥遥升起。

    时为冬月,透着温香的火炭,在华贵的铜制火盆里换换燃烧,为偌大的房间里带来丝丝暖意。

    墙上挂着一副山河图画,出自名家,暗合天下九十九州之势,久观之可养观天之心。

    视线渐近,便能看到用极北雪狐皮毛缝制桌毯,横布在紫金楠木打造的桌面上。

    而一双修长的指节,正在翻动其上的书本。

    这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衣着华贵,气色红润,清秀的眉眼正微微挑起,仿佛看到了一句入心的诗。

    炭火微燃,少年人看了足足两个时辰,方才合拢书本,轻轻一叹:

    “诗词虽美,但总觉如盛世里的虚幻,处处充斥着不真、不实之意。”

    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华丽又暗藏格调的厢房,不知在想着什么。

    “咚咚咚。”

    就在这时,敲门声忽起,一个小厮轻轻推门,道:

    “易少爷,老爷让你去他的书房一趟。”

    “父亲回来了?”

    这个被唤作易少爷的少年,闻声不由一愣。

    他知道洪玄机这些时日经常不回府,没想到今日却不声不响的回来了。

    说起来,他倒是许久没有见过洪玄机了。

    “待我片刻。”

    一时间,洪易连连整理了一番衣着,并用换了个香囊,挂在腰间。

    铜镜前映照着他得体整洁的衣裳,丝丝燃起的熏香青烟,将他身上的墨气冲淡。

    少年知道自家父亲极为重视礼法,衣衫若是不整,自是会被责骂。

    “走吧。”

    直至半柱香后,少年才朝着小厮点头,进而踏出了房门。

    他便是阳神世界的天命之子,洪易。

    时光荏苒,自当年携夹紫气东来三万里而降世,十六年一晃而过。

    这十多年来,洪易并未有表现出任何超出常人之意,初始虽然轰动中土,但久而久之,也便归于常人,不显于世。

    世人说起时,只当是当日发生了什么天地变化,这位洪府的少爷,仅是恰好赶在那个时间点降生罢了。

    再加上洪府毕竟是温武侯的家宅,连当今皇上都未多过问,一些心有鬼祟之人,也不敢来探。

    “天越来越冷了。”

    洪易随着小厮的引路,朝掌心哈了口气,快着脚步走在府邸内部。

    此番虽是冬日,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令他有些微微不适。

    但即便天气再寒冷,这偌大的温武侯府却丝毫不显冷清。

    此府占地足有百亩,地势极为开阔,一尊尊名匠打造的雕像、按照隐晦的阵法坐落,形成合围之势。

    屋檐前的水榭,雨时承接水珠,形成一幕幕珠帘垂落之景。

    晴时遮蔽炎热,驱散暑气,无比惬意。

    就连地板上的砖石,都用昂贵的玄钢岩打造,寻常武师都难以对其造成破坏。

    而府内一个个匆忙走过的家仆下人,皆是目光精湛,太阳穴微微隆起,显然有着不弱的修为。

    这温武侯府内的一草一木,可谓都是做到了极致的格调,寻常人家万万不能及也。

    不过洪易自幼在此长大,自然对眼前所见的一切丝毫不甚在意。

    未多时,他就走到了洪玄机的书房。

    “嘎吱!”

    深红的大门,显露出这处房间的不凡。

    而刚一跨入,洪易便收敛了一切情绪,不作多言。

    书房内装扮的十分典雅,藏书很多,正中央处有一座屏风,上面似乎画着一个看不出面貌的女子。

    洪易很少进入这个书房,最近一次,似乎还是三年前。

    他走过屏风,便看到了一个岁至中年,但一身精气极为充沛,面貌与自身有七成像的男子。

    与此同时间,这个男子的眼神,也朝他看了过来。

    “父亲安好。”

    洪易连忙行礼,心里只觉自家父亲洪玄机的眼神,愈发的令人心神难起他念。

    那仿佛是一尊巡天而过的诸神之王,即便是平视,也不是他能承受的起的。

    从出生以来,洪玄机虽然对他很好,但洪易总觉得自家的父亲偶然之间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可怕。

    仿佛总是带着一丝考究,又充斥着一种幼时的他无法理解的意味。

    直到现在,他也有些难以把握那眼神里含义。

    一声问候,洪玄机却没有直接回答,目光仅是横落。

    于是乎,书房里的气氛霎时变得极为安静,针落可闻。

    “莫不是前些日子去西山跑马的事,被父亲知道了?”

    洪易低着头,内心嘀咕,大气都不敢出,显然是觉得今日会发生什么事。

    他甚至联想到了前段时间自己偷偷跑出去玩乐,被归家后的父亲发觉了。

    “易儿,书读的如何了?”

    正想着,就见到洪玄机突然开口。

    他话语一落,空气里的那种沉重感,便倏地消失。

    “近日里一直在勤读。”

    洪易心里一松,没想到洪玄机没有问自己其他,而是问了这个问题。

    “那为父今日且考考你,你听着。”

    洪玄机不置可否,轻敲着桌面,道:

    “何谓天意?”

    “天意...”

    洪易脸上正带着一丝自若之色,但听到这个问题后,却突然滞住了。

    天意自古高难问,这是每个读书人都知晓的事情。

    但即便是皓首穷经的老儒、学古通今的大家,都不敢说自己明了天意。

    这等问题,怎么可能是他一个刚至十五六的少年人能答的出来的?

    一时间,洪易不敢与洪玄机对视,只能踯躅。

    “哼!这等问题都答不上来,还敢说一直在勤读不缀?嗯?”

    可突然之间,洪玄机猛地一拍桌面,如同一道平地惊雷,炸的虚空隐隐作响。

    他沉缓的脸色霎时重如玄水,目光中竟然带起一丝寒光,震的洪易身子一软。

    “父亲...生气了?”

    洪易连连将头颅垂的更下,大气都不敢出,只觉洪玄机今日实则古怪。

    天意是什么,他怎么能够知晓?

    怕是中古诸子才敢言答案吧!

    一时间,些许惊慌和一丝不忿之意,缓缓在洪易心里升起。

    这十多年来,洪玄机对他虽然严厉,但从未有过这般发怒的姿态。

    一直对自身父亲敬畏有加的他,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回去抄写治事论心经一百遍,不抄完,今日晚膳不用来了。”

    就在洪易忐忑之际,面露怒色的洪玄机再次敲了敲桌面,似是长叹了一口气,但最终还是没有继续逼近。

    他摆了摆手,示意洪易离开书房。

    “孩儿告退...”

    洪易见状,连忙转身离开,一出大门,忽觉背后泛起凉意,竟是衣襟湿了个通透!

    “父亲这是怎么了?”

    看着天边阴沉的云朵,洪易只觉今日的日头极为昏黄,阳光没能给人带来任何一丝一毫的暖意,反而深冷、刻骨。

    他没有让小厮随自己回房,而是一个人默默离开。

    刚一进门,他就坐在了书桌之上,显然是心绪还未平静。

    “诗词歌赋我能熟背千篇,论文采,怕是能临诗散花楼。经史子集亦是通透,虽不敢说连中三元,但乡试、会试皆不成问题。父亲不问我这些,偏偏问我天意...简直是刁难!”

    洪易脑海里又想起洪玄机那一副突然暴怒的样子,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烽火连天的沙场征伐,乃至千军万马奔袭而杀。

    那种从心灵深处散发而出的威压,让他心神动摇、难以平复。

    之后,他便没有出房门,开始老实地抄写罚文。

    直到夜深,他才放下毛笔,眼底的疲倦和困意愈发沉重。

    “今夜怕是见不到道主了...”

    洪易推开门,看着夜空中的满天繁星,自顾自地一叹。

    众生之网不论年岁,凡有智慧之生灵,皆能见到无穷金光中的威严道主相。

    但须得精神饱满、气神皆实,方有力承受道主的威压。

    他也是直到心智成熟后,才堪堪在道主相前坚持了十息,获得了一门虎魔大力拳的功法。

    这等功法,即便他家中的一些寻常家仆,都能得到。

    再加上洪玄机没有刻意让他学武,一直以来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今日一遭,他突然很想再见一见道主相。

    “若是道主,自然知晓何谓天意...”

    洪易伫立良久,直到月上中天,方才洗漱入榻。

    眼睛一合,沉沉的睡意径直袭来,未多时,便入梦。

    光影交接,迷离无尽。

    睁开双眼,洪易便看到了虚空中那近乎没有止尽的网格,乃至一重重似是光阴般流动的虚影。

    中土众生的梦里,皆是这种影像。

    “道主...”

    洪易在众生之网内站定,忽然眼睛一闪,便看到了面前那尊不知见过多少次的道主相。

    那身躯宛若天地造化凝聚,面如天人降世,又带着无比高远的气质和威严,头上的一对尊角,似是充斥无穷力量。

    只是没想到今日他心神不稳,都能看到这一尊法相。

    “礼赞道主。”

    洪易朝着道主相诚心行礼,旋即周遭霎时起了汹涌狂风,那股检测众生的威压,倏地腾起。

    这几百年来,听说即便是九劫层次的鬼仙,都会感受到对应层次的压力。

    芸芸众生,无人可避。

    “嗯?”

    可就在洪易做足了准备,欲要承接道主威压时,只见那尊从未与他、与世人有过任何交流的道主相,忽的动了。

    那双似是看穿世间一切法理、一切因果的双眸,就这么平移,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

    霎时间,周遭一切压力凭空消逝,但洪易内心深处却莫名腾起一缕不可言说的恐惧,仿佛有一种隔着生命本质的真实震慑,笼罩到了他的浑身上下!

    就好像一尊巡游九天的神龙,突然落下了目光,看向了蚁**的一只蚂蚁!

    这种形容,也远不及洪易此刻内心震慑之万一!

    他只觉白日里见到洪玄机的目光,与这道眼神相比,简直也变的微不足道!

    道主相,活了!

    “天意即民意。”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似是在内心深处涌现的声音,回荡而起。

    洪易只觉在梦中的自身,都周身发寒,如坠深渊。

    道主对自己说话了!

    他看到了这尊道主相嘴唇开合,竟是对自己说了一句话!

    而且...天意即民意?

    轰隆!

    仿佛一道撕裂长空的惊雷,洪易便觉眼底一黑,整个意识霎时坠出梦境。

    “轰隆隆!”

    他猛然从床榻惊醒,就听到远空炸开一道道雷鸣。

    现实界中,竟然也打雷了。

    “天意...民意...”

    洪易大口喘息着,本是红润的脸色变得有些惨白,整个人的气血都似亏空了许多。

    而窗外的雷声,却越来越大。

    冬日雷鸣,必不寻常。

    结合着方才看到的道主相,以及道主对自己说的那一句话,洪易突然站起,连连走到桌踏之前。

    提笔龙蛇,五个隐有风骨的大字,便跃然纸上。

    天意即民意。

    这几个字甫一落成,远空的雷鸣就似再度暴增几十倍。

    一道道似是要灭世般的雷蛇,在云层深处中接连而起,将整个黑夜映照成了白昼。

    呜呜呜呜!

    虚空中掀起一重重嘶吼哀鸣,仿佛鬼神低吼。

    外边突然传起了一声声诧异惊慌的喊叫,洪府内的家仆们都走出了屋落,看着这响彻整个玉京城的雷蛇,议论纷纷。

    但洪易却没有再踏出府邸一步,而是愣神一般,停在了原地。

    隐约之间,他觉得这一切变化,皆是这五个字而起。

    而且他的脑海深处,突然多了一重从未见过的功法,那几个字体,就像是从神魂蔓延至本性灵光深处一般,不可散去、不可消弥。

    玄元众生印!

    ......

    起源之地,横跨此岸、彼岸的恢宏金桥,熠熠生辉。

    无数的时光之力化作沙烁,似是磨灭万物,但皆无法流转到桥面。

    桥的中极之巅,段真与长生大帝对立而坐,气息皆是玄重难言,即便寻常的阳神都只觉晦涩。

    “天意即民意,倒是不差。”

    而就在这时,长生大帝微微一笑,手中捏着一颗时之沙化为的黑棋,看向了段真。

    他身前有一面棋盘,已是落下了一子。

    “众生非棋子,民意即为天意。”

    段真看着身前的棋盘,缓缓摇头,没有任何落子的意思。

    他从不下棋,更何况众生之网流转的力量,又何须与长生大帝对弈?

    “执黑执白,亦是众生之变。”

    长生大帝见段真不想落子,也无他意,便自顾自地又捏起一枚时光之沙,化作白子,按在了棋面之上。

    他自太古时期便已立世,仅一道投影化身便可堪比阳神,所见所悟之道,也不是段真三言两语能够颠覆的。

    一时间,彼岸之桥上光影浮现,无止尽的玄重之力,就这么落在了棋盘,回荡在往来无限的起源。

    “无用之功。”

    段真再次合上双眼,任凭长生大帝一手执黑、一手执白。

    他不是棋子、不是棋手,亦不是观棋者。

    超然于外,方得自在。

    ......

第三百三十三章 原来众生之念,多是恶念

    “玄元众生印…”

    声声震耳欲聋的雷鸣之下,洪易看着心灵深处那道陌生的法门,以及那一幅从未见过、却又熟悉的宛如日夜所见般的观想图,一时只觉头脑昏迷,心神摇曳。

    陌生是因前所未见,熟悉是因图中的人。

    煌煌昊日尽头,光暗声色迷离冲涌。

    一团团淡金色的咆哮气流,顺着十方无尽地带,以一种跨越光阴的汹涌之速,流入至高至极的天顶。

    照彻大地四时的光,此刻也变得黯淡晦涩,仿佛一切的辉色,全然被那天顶中的人夺去。

    一个人而已,如何能揽盖昊日的伟岸?

    可这一瞬间,洪易看着那观想图中的人,心里却凭空升起了一股理应如此、合该如此的意味。

    仅他一人,便是昊日不可及、星河不可及、大千不可及。

    因为那是道主的法相!

    悬挂于众生之间三百多载,凡有所念,必有回想。

    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是道主的神通?”

    这一刻,饶是洪易方才在梦中进入众生之网、见过了一次道主开口,但依旧不可避免地被这观想图案里的场景、震慑到难以言复。

    这玄元众生印,竟然是道主的法!

    无他,应为此刻的视线之中,那尊高坐九重云的道主,正手指微动,化为了一枚道印。

    呼呼呼呼!

    即便是观想图中,洪易也感觉到了那种覆盖笼罩万物万灵的心境。

    耳边眼前,皆是像听到、看到了无穷无尽的低声、细语。

    道印垂天,见得众生。

    “这些是什么…”

    撕拉!

    洪易只觉那道印一成的瞬间,自身的视线便冲涌到了无穷高处,似是化为了那尊星空尽头的道主,与印同在,以心悟法。

    呜呜呜呜!

    朦胧光影,带着众生的声音、如梦幻繁花一般,顺着无有止境的光,狠狠刺入心灵深处:

    “什么道主?一个欲要凝聚众生念头的邪神,狗屁东西!宵小之流!”

    “我想要的功法,为何不能给我?!凭什么不能给我?!”

    “恶心!既然给了众生法门,何以还要再分个层次?直接把最好的功法广传世间不就行了?!”

    “呸!今日就毁了你这尊道相,你若有灵,敢来降罪于我吗?”

    ……

    无数的众生心念,仿佛化为了一团漆黑到遮掩大千生灵本性灵光的混乱之念,以一个弹指为界,刺进了洪易的心神。

    可他无论如何做想,都丝毫没有想到这些众生之念,竟然大多都是恶念!

    混乱!贪婪!残忍!

    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道道或明、或暗、乃至心念之中都在对道主谩骂、抱怨、以及侮辱的不堪之词!

    那些声响,那些言语,比世间最恶毒的诅咒还要恶毒无数倍!

    连带着周遭涌动的华光,都渐渐从淡金、化为死寂般的渊黑之色!

    “怎么会这样…”

    洪易在这几个眨眼间,便遭受到了这种众生的恶念侵扰,几乎来不及多想一丝一毫,念头就轰然炸裂。

    撕拉!

    他猛地睁开眼,从观想图中退出,脸色再惨白一分,整个人倏地跌倒在地。

    丝丝鲜血,就这么从他的嘴角溢出,仿佛仅是跟随这众生印见了短短时分,便从肉身乃至神魂深处,都遭受到了难以形容的打击!

    “众生之念,都是恶念么…”

    这一刻,洪易眸子都开始溃散,似是被那惊鸿一瞥所见的众生,迷离了心神。

    恶念!他方才接触到众生之念,竟然有这么多恶念!

    那些污言秽语的谩骂,那些鬼蜮人心的诋毁,那些忘恩负义的侮辱,全然随着华光,流入了众生印的源头。

    怎会如此?怎能如此!?

    众生之网悬于九天,传法于天下,众生不应该都要礼赞道主吗?

    为何他见到的重重心念,竟然皆是没有对道主有过一丝一毫的感念,反而还竟是些贪得无厌、无穷索取的恶意?

    而且道主的这番无私传法,落到那些人的口中,就变成了需要收拢信仰、凝聚神位的阴谋手段?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洪易再次吐出一口鲜血,点点红印洒在地上,眼中却带着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浓郁疑惑。

    他自从出生以来,一直读书学礼,中古诸子的圣贤书上,可从来没有哪一尊圣人,教过这种事。

    道主传法于天下,无论如何,皆对众生有恩。

    这些人不承情也就罢了,何以还要诋毁、谩骂道主?

    众生之念,竟然恶到了这种程度吗?

    “我不相信!”

    洪易不敢想象世间还有这等不堪之人,他霎时起身,眼睛闭合,又再次一头扎入了那九天之巅,道印接成的观想图内。

    轰轰轰轰!

    这一次,那些山河般呼啸而来的重重恶意,比方才又强了足足一倍。

    洪易的心中,再次被无穷无尽的不堪之语,冲涌心神末梢。

    “假惺惺的传法,还不是为了自身超脱?虚伪!”

    “哈哈哈哈!天下还有这般愚蠢之人?竟然愿意把法门送与众生!不过既然如此,我也就笑纳了!”

    “什么道主,我看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呼呼呼呼!

    嘶吼咆哮,映照着众生心灵最深处的声音,无有往复,化作一团团张牙舞爪的黑光,笼罩于洪易脑间。

    这一次,不知是因为道印观想更深的缘故,他仿佛觉得这些人,正在骂他自己。

    似是要修得玄元众生印,就必须渡过这众生之念的洗礼,方能有所成就。

    他心灵深处中,一团不可掩盖的愤怒,倏地腾起。

    “一群忘恩负义之辈…简直…简直…”

    可任由洪易气的如何脸色涨红,也依旧没有说出更多的污秽之话。

    毕竟他从小到大都在读圣贤书,洪府内家规礼法亦是严格,加之是洪玄机独子,没有人在他面前说这些不雅用语。

    一时间,洪易面对铺天盖地的众生谩骂,竟是连一句像样的反击都做不来。

    “...既然如此,还传法给你们作甚!”

    洪易脸色涨的极红,平心而论,他若是遭此谩骂,不当场翻脸都算是圣贤书养住了心气。

    天下的众生,竟然都是这么一群不堪之人。

    而就在几个呼吸之后,那些众生的谩骂、侮辱,又再增一倍,如同无穷无尽、时时刻刻,不能停息。

    洪易见状,已经分不清那些话语的含义,但只觉脑海越来越热,一股愤怒到极点的心绪,终是击破了心底的坚守。

    众生都是如此,我为何还要握着这众生印?

    “都给我去死吧!”

    念头一闪,洪易手中演化的道印就轰然一合,像是将整个世界握在了手心,捏成粉碎。

    轰轰轰!

    一团团漆黑之光,化为团团炸破虚无的气浪,冲入弗远无尽的视线尽头。

    诸多恶意,霎时烟消云散。

    撕拉!

    他再次从观想图中弹出,脸色因愤怒而起的通红,还未消退。

    那一瞬间,他竟然对那些谩骂自身、侮辱自身之人,起了杀心。

    “原来众生之念,多是恶念…”

    洪易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仿佛还回荡着那些污言秽语、那些不堪之词。

    做人怎能如此?世界怎能如此?

    这一夜,洪易竟是再也没有合过眼,似是陷入了失神,久久不能平复。

    直到破晓的曦光,从窗外洒落,他才扭了扭沉重的头颅,心里忽地想到了道主。

    若众生之念皆是如此,那岂不是意味着道主每时每刻、每分每瞬,都在被这些本是受其恩惠的人,侮辱谩骂?

    中土生灵、天下生灵,何止亿兆?

    而且纵使如此,道主依旧没有丝毫降罪于众生的意图,仅是依旧、从未变过。

    这等心气,这等气魄,洪易只觉古老传说中的阳神,也做不到。

    他理解了道主的心念,突然觉得悠悠天地,似也是这般。

    世人若是辱天谤地,天地亦不会怪罪。

    “原来道主的心气,便已瑧至天地。”

    洪易默默收合眼神,翻开了桌上的宣纸。

    他轻轻移开那“天意即民意”的五个大字,再次起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

第三百三十四章 长生大帝的布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寥寥十字,天地皆感。

    轰轰轰轰!

    一条条千百丈之巨的雷龙,从云层中肆意舞动,宣泄着那照彻黑夜的华光。

    风声雨声,像是从时光的起源吹拂而来,席卷九天,与雷光交相辉映。

    而洪易悬垂的笔尖,却仍浸着点墨,仿佛写完十字之后,还欲再写点什么。

    生而为人,他竟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世间还有这么多不知恩义,不懂感念之人。

    他想起了闲暇之余,从一本草堂笔录里看到的民间杂谈:

    话说几百年前,有一山野村民因歌喉动人,被沿路而过的财主看中,赏了一大笔钱财,并令他每年来府邸里唱上一次。

    这名村民便从此富足,还用余钱给村上修缮了一条青冈岩径道,方便村民来往。

    起初,所有同村之人皆是对他称赞有加,甚至还自发为他立了功德碑,永诵其名。

    但渐渐地,事态却发生了些许变化。

    那位财主虽每年令其上府邸表演一次,但并未让其留驻于城内,天性淳朴老实的村民,也没有举家搬入城内的想法,仅是留在村中。

    一次赏钱,抵得过他几载所得,几年后,家中的钱财愈发多了起来。

    同村之人对他的看法,也开始变了。

    起初,他遭遇最多之事,便是村中人的上门借取。

    从一两串铜钱,到几十上百两银子,门前络绎不绝,却只有借,从未有还。

    而后,那些同村之人开始抱怨他为何不把路修得更宽敞些,为何不把钱财多送出一些。

    甚至还有人夜里闯入他的家中,欲要行那偷窃之事。

    淳朴的村民,见到这些往日里和和睦睦的同村之人突然变成了这样,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终是起了举家搬到城中居住的念头。

    可那些已经变成了毒蛇般的同村之人,哪能让这颗摇钱树离开?竟放出他若敢离去,就将其祖坟刨出,让其死后无有归宿。

    淳朴的村民怕了,在有一年替财主表演时,终于忍不住求问,那财主便笑了笑,道:

    “人心自古皆是如此。”

    这则出自草堂笔录里的故事,洪易以往看了还不以为意,只觉世上哪里会有这么不知感恩的人,没想到今日他观想玄元众生印,便真真切切的看到了。

    就连传法于众生的道主,都有人不懂感念、肆意辱骂,可想而知当世之人又是何般姿态。

    “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

    这一瞬间,洪易终于放下了毛笔,长长吐了口气。

    他盯着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十字,忽而将其抓合揉捏成一团,投掷到了远处的铜制火盆里。

    细微的焰火,在这黑夜中吐着红舌,将雪白的宣纸与墨色一同燃烧殆尽。

    一切似是从未发生。

    轰轰轰轰!

    天边的重重雷鸣狂啸,便随着这火光的烧灼,渐渐散去。

    而一夜连遭几番心绪变化的洪易,终是躺在了床榻之上,双眼一合,止不尽的疲惫便席卷而来。

    这一夜,他没有做任何梦,也没有见到众生之网。

    夜深人静,温武候府因狂暴雷鸣起的波澜,也缓缓平息,但府邸里最深处,那独属于的家主洪玄机的书房里,却是灯火依旧。

    “阳神的力量…”

    洪玄机伸着那似是掌握一切力量的手掌,掌心平摊,显露着一团充斥朝阳气息的光团。

    人至中年,他褪去了年轻时的诸多稚嫩傲气,如同一块饱经磨砺的玉石,渐渐圆润内敛。

    他的眸中也愈发的平静,仿佛心中已经没了任何人世间的情感,尤其是在静坐之时,拳意从心而出,似是如同一尊运转生灵生灭的神王。

    可这一刻,无论他气度如何幽深,依旧对掌心的这团华光,迟疑不定。

    就在一月前,他抱元守一之际,突感灵台深处凭空一荡。

    入目处,便有一面色高古清远、作上古道人打扮的男人,倏地显化。

    临近人仙的他,竟然丝毫没有任何反应,便见到了那尊自称名为长生的男人。

    那人似是用了道术,化为了一道投影分身,显形而来。

    当时他正处于云蒙边界的大乾驻守军营,那是无处血杀之阵势的最中心地带。

    嘶吼咆哮的军鼓、以及无数军士的磅礴血气,足以让任何道术修炼者无法近身,即便是寻常鬼仙也不敢有丝毫窥探之念。

    更何况洪玄机本人,便是一尊武圣巅峰、差一步就要成就人仙的武道高手。

    血气随时随地都在化为狼烟冲涌九霄,岂是这类道术能够侵扰的?

    所以刚一照面,洪玄机就觉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敌手,霎时动用了周身一切力量。

    可无论他如何挥拳,周遭的所有事物,皆是凝固。

    分明不远处就是他的亲信,可一切都如同化为了画卷,停滞了下来。

    就连他的诸天生死轮,也似是被更高更远的力量镇压,丝毫不能再磨转众生。

    而就在那时,那个上古道人便自报姓名,唤之长生。

    对方仅提了一句话,便是让他回京之后,对自身那个嫡子洪易,问一句“何谓天意。”

    顺带地,还赠予了他一枚阳神的念头。

    “易儿,莫非真如未来所见?”

    书房内,洪玄机心绪回转,收起了这枚充斥武道意志的阳神念头。

    他又想起了当年在醉也不归楼见到的未来之景,见到了那未来世里,立于混乱虚无地带末端的洪易,一指把自己点杀。

    平心而论,这十多年来,洪玄机虽心有芥蒂,但却并未如未来之景一般,对洪易有丝毫冷漠。

    此时那自称长生的道人,给自己一枚阳神之念,又是何意?

    “嗯?”

    而就在他思绪疑惑之际,忽而灵觉一闪,便兀自出了屋门,走到了洪易的房前。

    身为家主,又是临近人仙的修为,整个府中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行动。

    仅是十多个呼吸,他便如同一阵风,轻轻走进。

    他推开门,发觉洪易已经熟睡,脸色还带着一丝惨白,仿佛心神消耗过度。

    见状,洪玄机移开视线,又看到了地上那一张张叠好的纸张,上面正是他早时罚抄洪易的文章。

    “当是累着了。”

    洪玄机摇了摇头,纵使未来见到的景象如何,但他自洪易出生至今,都算是与原有的轨迹截然不同。

    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虽算不得亲密,但也颇为和睦。

    他眼色稍稍柔和,亲自替洪易盖上了被子,微微一叹。

    可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却视线一动,看到了桌前被折起来的一张宣纸。

    呼呼呼!

    目力所至,宣纸便无风自开,显化出里面的五个大字。

    天意即民意。

    这便是他今时问过洪易的问题。

    “这…”

    洪玄机盯着这五个大字,本是替洪易盖着被褥的手掌,忽地松开。

    这一瞬间,他的神色变得极为莫名。

    ……

第三百三十五章 凡有道,必有争

    一夜清愉。

    和煦的阳光透过枯木枝叶,从厢房的窗前投射而入。

    虽是冬日,但屋子里的寒意却并不沁人,反而还有丝丝缕缕的温和之感,从洪易身上缓缓蔓延。

    他的床头挂着一颗正散发微弱蓝光的宝珠,驱散寒冷的暖意,便是从此散开。

    听说这是一颗产自海外神风国鲛人族的奇物,挂置于身边,便可寒暑不侵、四时皆同。

    这也是洪易出生那一日,当今大乾皇帝赏赐下来诞生之庆。

    洪玄机可谓是位极人臣,而且与天子交切极密,喜得子嗣,此贺礼并算不得什么。

    从小到大,洪易几乎都将其戴在身上,无论冬夏,皆是如同恒定,畅意无极。

    但去岁时,他便自发地摘了下来,原因是筋骨长成,需得开始练武了。

    肉身武道若要做到寒暑不侵,那可是武圣才有的神异。

    刚开始打基础的洪易,自然不能贪图这种短暂的便捷,无论严寒酷暑、无论四时流转,皆需得亲身体会。

    不然那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岂不是成了笑话。

    “今日开始就把四时珠藏起来,睡觉时也不可贪图。”

    洪易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这个从出生时便一直戴在身上的宝珠,眼中稍有些不舍。

    这一年来,他虽然开始练武,但睡觉时分却亦然将其放置床头。

    四时珠的力量便能让他寒夜里感受不到冷意,夏日里不被热浪侵袭。

    不过昨夜观一番玄元众生印,写十字天地不仁,他仿佛彻底对四时珠放下了。

    少年人的心智成长,也许就在一件极为寻常的小事、亦或是一次难以忘怀的经历。

    “这就是太学府的学士们说的断舍离吧。”

    洪易将四时珠端起,用衣袖拭去其表面并不存在的尘埃,端详片刻,终是将其放到一层木盒之内。

    嘎吱。

    一声轻响,他便合上了许久未打油的面板。

    呼呼呼!

    窗外的冷风,霎时随着冬日的光,蔓延而来。

    洪易站起身,点上一炷熏香,掐着时间待得香燃三成,便做好了洗漱。

    他看着面前那一方能将人照彻的真切无疑的镜面,不由点了点头。

    这镜子也不知是何物所制,只晓得是几年前一个名叫杨安的天才神童提出,一经推广,整个中土都广为流传。

    人站在这镜子面前,比以往的铜镜不知清晰多少倍,堪称纤尘微末、皆一览无余。

    据那个杨安的少年自称,这镜子唤作“玻璃”。

    从那时开始,中土皆知玉京城出了个神童。

    不过洪易偶然路过母亲赵氏的房前,听到了一些关于着杨安的密语。

    传闻,杨安便是当今天子杨乾的私生子。

    近些日子杨安似乎去了西域,据说还立下了赫赫战功,天子正欲为其封侯。

    “杨安与我差不了几岁,却能凭借智慧造福天下,凭借战功封的侯位,我此时久居于父亲的府中,却是像个手脚束缚的纨绔子弟了。”

    洪易看着玻璃镜,似乎透过了几千里云烟,看到了那个仅比自身小了几岁的杨安。

    同样的年岁,别人甚至要封侯了,而他自身却一直在府邸中未有离去,即便远行,最多也只去过百里外的西山。

    作为温武候的嫡子,每当亲长聚集,说起杨安之事,他心底里确实有些嫉妒和向往。

    这般年轻,若是封侯,便是在爵位上与自己父亲洪玄机都一般无二了。

    “明年开春便能参与乡试,届时我若考取了功名,就是举人老爷,若再于会试拔得头筹,便是状元公,不见得差过杨安。”

    洪易整了整衣襟,心里暗自给自己寻了个台阶。

    毕竟少年人气盛,他也没有成为典籍所说那般年少老成之流,自是有着攀比之心。

    不过他有一点却是远超玉京城这些纨绔们,那便是只与好的比。

    差于他的,一则不公,二则毫无意义。

    杨安年纪轻轻,能做到这般成就,他自是佩服,但心里也暗暗起了竞争乃至超过的念头。

    在武之一道,听闻杨安已经快要跨入先天武师,实力几乎在同年岁寻不到对手。

    而洪易自身连皮肉都还未曾凝实,哪里能起什么比较的心思。

    但若论文采,他却有信心能压过对方一筹。

    大乾立国以来文武并重,这些年岁甚至更重文采学识,就连他父亲洪玄机也曾修文十载。

    待得他成了状元公,便算的在文道上胜了那杨安。

    “修行之道,我未尝不能有所成就…”

    想着想着,洪易就伸出了手掌,单掌竖直而立,似是在折叠着什么特殊的印法。

    这个印法很长,姿势也颇为古怪,他甚至需要靠另一只手指的禁锢方能完整结出。

    而且在施展印过程中,他的周身开始不自主地泌出丝丝汗水,本是因四时珠收起衍生的冷意,径直被体内的热气驱散。

    仅是一个手印,就让一个少年人在冬日里遍布汗水,而且直到熏香彻底燃尽,他才缓缓凝成。

    撕拉!

    细微的筋骨摩擦声,仿佛顺着这个结成的手印,不断震荡着洪易的周身。

    一重重关节的挤压,如同虎豹雷音一般,时而腾起。

    哗啦!

    丝丝河流徜徉的声响,竟透过皮肤,从血管深处滚过,仿佛血液也随着印法而动,掀起了波涛。

    咚咚咚咚!

    少年人强健有力的心跳,霎时就像极剧烈的鼓点,一重重从胸膛中弥漫,引得持印的洪易都有些不适。

    他脸色早已在印法一成之际便化作毫无血色的惨白,而且中途根本无法停止!

    “怎么可能…!”

    洪易持着手印,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呆若木鸡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的惊异和惧恐已是毫不掩饰。

    他昨夜得道主所传,于众生之网里观想玄元众生印,但只感到了那些无穷无尽的恶念,肉身却因为没有施展而仅是乏力罢了。

    可今早只是欲要细微尝试,竟然就发生了这般颠覆感念的事。

    手印一起,无法停止还仅是其一,最为特殊和不能理解的,便是他的皮肉、筋骨、血髓、脏腑乃至毛发末梢,都开始共振共鸣!

    那种从奇经八脉、四梢七窍里传来的无止境跳动感,就这么生生不息,循环无尽!

    仅是持印而已,凭什么就能跨越武者炼体的循序渐进?像是丝毫不讲道理一般,锻炼到了武圣方才涉及到的血髓?!

    这便是道主法门的神妙么?

    洪易强忍着全身上下的震荡,心里突然想起了当年得到的那门虎魔炼体拳。

    两相对比,简直宛若云泥!

    撕拉!

    足足三炷香之后,一身汗透的洪易,手掌终是猛地弹开,没能捏稳。

    他只觉连眼皮都在颤抖,轰地一坐,跌到了地上。

    西域运来雪羊皮所制的毛毯,竟然都被他的汗水浸染,而丝丝黑泥般汗珠,便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贴在了他的皮肤表面。

    “力量增长了…五成之多!”

    洪易托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后房院子里的一个石锁群里,鼓足气力尝试,竟发现相比原先,自己的气力竟然足足大了五成!

    没想到这玄元众生印,竟然对肉身开发有这般神异的增益!

    呼呼呼!

    洪易眼神一动,纵身跳入石锁群中,开始不断运劲发力。

    疲惫一过,渐渐又有一股力量新生,他便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最终精疲力竭。

    “文绝天下,武冠诸军。”

    临近正午,洪易躺在满是药浴的木桶里,感受着大药补充回来的体能,突然想起了一句似曾听闻的话语。

    有玄元众生印在,他未尝不能在武之一途,也把那杨安压过。

    渐渐地,洪易开始每日安心在府内读书练武,直到冬日过去,直到开春来临。

    这个小小的少年人,即便有着道主的传法,但对他而言也仅是一次奇遇罢了。

    世人若得奇遇,先做何事?

    自是先成以往之不成、尽过去之未尽。

    说到底,无非是心意畅达,仅此而已。

    此时十六岁的洪易,并没有未来轨迹那么大的抱负,在这个轨迹中,亦没有什么丧母之痛、生父逼迫。

    既无压迫,何来苦大仇深?

    ……

    “段道主,好手段。”

    虚无混乱的起源之地,长生大帝扫了一眼端坐似是入睡的段真,微微皱眉。

    分明整个乾坤的鸿运都垂落了下去,为何此时的天命之子,却停滞不前了?

    而且他集合百世轮回的记忆,分明看到了无数次关于洪易的未来,为何在这一次出现了纰漏?

    “易子不来,这一纪元谁人都妄谈彼岸,段道主真要一意孤行?”

    长生大帝又落下黑子、白子,看着棋盘上的风云变幻,再次朝着段真开口。

    如段真所说,他观己身、伟岸无边,反之,段真在他眼中,亦是如此。

    此刻他仅是一道阳神投影化身,已经没有过多的力量去和段真消磨。

    那诸多恶念善念庞杂到不下于彼岸之桥的众生之网,也让他没有丝毫浪费力量的想法。

    拼时间,段真时时刻刻都有众生之念作为源头,而他的投影之身,根本无以为继。

    是故,他提出了用下棋的方法,一比高下。

    是众生皆入彼岸?还是一人独过彼岸?

    这便是他和段真的分歧。

    可没想到段真根本就不下棋,甚至连观棋者都不想做。

    除了最初开口说了一句,自始至终,都没有理会过他。

    眼睛都没有睁开,仿佛真正睡着了。

    可一个修为几乎堪比自身的外界来客,岂是这般简单?

    “既然段道主如此,我也舍了这点脸面罢了。”

    长生大帝遥遥一叹,双手连连压下两子,棋盘霎时冲涌起阵阵雷鸣涌动。

    他视线垂落,视线仿佛穿过了无数空间,看向了大千世界、看到了中州。

    云峦山空之巅,那座唤为太始的巍峨山岳之上,一个抱着桃木长剑,身后跟着一个红装小丫头的女子,微微抬起了头。

    一根大到看不见尽头、几乎将几千几万里山脉笼罩,将整个中州乃至十多州之地合围的撑天巨指,正从天外天,急坠而来!

    ……

第三百三十六章 今日持剑,天道封魔!

    “阳神!那是阳神!”

    在那煌煌如穹天坠落的巨大手指点杀而来时,太始山脉绝巅之上,那穿着红装的小丫头,忽地急唤。

    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她便踏出一步,横栏在了抱着桃木长剑的梦冰云身前。

    滔天般的风沙,似是有一把无形无质的巨锤,形未至、力已临!

    轰轰轰轰!

    整个几万里之辽的重峦山脉,便在这一瞬间被呼天啸地的尘埃席卷。

    一重重实质化的涟漪,正顺着中极之巅,蔓延而去。

    这一刻,岂止是太始山脉,就连中州乃至接连处的十余州,皆是黑了下去!

    咚咚咚咚!

    明媚的阳光,霎时化为了永夜般的死寂,上下四方,竟是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一分一毫!

    唯独,只余天空中那道撑天巨指!

    “遭了遭了!阳神怎么对我们出手了!”

    红鸾死死挡在梦冰云的身前,本是红润的小脸变得有些苍白。

    她咬着牙抬头望天,只觉视线之处全然化为了黑影,而那席卷而来的狂风,光是触碰,便觉脸上生痛。

    轻轻抚面,手指尖竟有温热。

    仅是风压,便让她的肉身起了伤痕!

    这一瞬间,红鸾猛地展开身形,空气中霎时炸开一团白浪,急剧的狂风,也终是硬生生止了一瞬。

    吟!

    吟!

    几声似是龙吟,又如蛟蟒低吼的音浪,从山脉中线而起,化作一团光幕,横在了足足八千丈之高的太始山峰。

    黑暗之中,倏地腾起一道闪彻云霄的华白,而一股原始莽荒的凶兽气息,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唰啦啦!

    整个山峰,仿佛在如墨的夜色中,被一个不知名的物体,渐渐缠绕。

    山石如粉,簌簌而下。

    渐渐地,白光愈发明显,而那尊从阴影中盘旋而上的生物,终是显露出了身形。

    其通体遍布银白鳞片,其上还蔓延着细密的金色丝线,在这无边黑暗中正发出熠熠之光。

    它的肉身光是粗略一看,竟然便有七八百丈之长,并且还在顺着盘旋山峰而生长,仿佛山高一分,体巨一分。

    咚咚咚咚!

    无数的山石被它的躯体磨损落下,化为一块块齑粉般的尘埃,仿佛在坠落之际,便已被那股莫名的震荡之力损灭。

    华白的光线,与山峰连绵而上,慢慢地沿至山巅。

    吟!

    吟!

    吟!

    就在其卷上山顶之时,那呼啸天地的吼声再度而起,终是将那黑暗中的全貌,一览无遗。

    这是一头足足千丈之大的龙形巨蟒!

    何谓龙形?

    其银白的头颅之间,两根微微显露的肉角,正闪烁着雷光,如同凝聚着天地之间的雷霆凶威,欲要行云布雨!

    而还谓之为蟒,是因其腹下并未生出五爪,依旧为蛇蟒之躯。

    “红鸾…”

    梦冰云早在山风席卷的瞬间,便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收拢,此时此刻,视线回归,便发觉自身竟然被送入了一处莫名的空间。

    她环顾四周,看着那些跳动的血液与冗长的壁垒,忽然心有所悟。

    原来是红鸾在显露真身的刹那之间,将她吞入了腹内,保护了起来。

    “圣女姐姐,你呆在我的肚子里,我会保护你的!”

    正想着,梦冰云便听到那熟悉的童音,依旧脆生生地开口。

    但她却从对方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不安和焦虑。

    “阳神…?为何要朝我山门出手?”

    梦冰云皱起秀眉,眼底尽是不解和疑惑,以及震撼。

    方才那撑天巨指显露的瞬间,她甚至觉得世界将在此刻走入覆灭,纪元将要陷入终结。

    好在红鸾在关键时刻显露真身,方才能抗下那重不可抵挡的威压。

    即便如此,她依旧心神摇曳,连念头都觉有所损伤。

    这便是阳神的力量?

    仅是一个手指头的下落,便能让人失去任何反抗和斗争的能力?

    “轰轰轰!”

    可还没等的她多想,一阵天旋地转之感,倏地席卷。

    她感觉周身的石壁,竟然在刹那之间便塌陷了几分,仿佛外部有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将其狠狠冲撞。

    砰!

    梦冰云只觉耳边炸出了一层音爆般的轰鸣旋即便看到周遭那些属于红鸾体内的鲜血,唰地溅射。

    “红鸾!你怎么样了!”

    这一刻,梦冰云急声呼喊,手中的桃神七绝剑已经发出了微光。

    她不能看着这个一直保护自己的小女孩,遭遇险境。

    可这一次,红鸾那清脆的童音,却没有再次响起。

    咚咚咚咚!

    梦冰云的耳边,只传来一声声密集的鼓点,仿佛外界正发生着什么急促的奔袭。

    撕拉!

    黑夜弥漫中州乃至十余州之地,覆盖几万里的巨指点杀而下,掀起的风压与咆哮,化为冷冽的刀,斩杀着万物万灵。

    死寂之巅,一条闪烁银白华光的巨蟒,仰天嘶吼,似在对着天公而战。

    但仅是一瞬,它便被巨指蔓延的余波,死死地钉在了大地之上。

    砰通!

    横断山峦的裂痕,从中而开,蔓延几百上千里。

    这一刻,整个中土九十九州,乃至西域百国,皆有所感。

    那威压横绝一切的力量,正是神话传说中,阳神的伟岸之能!

    ……

    “阳神一击,大千便要俱灭了。”

    天外天虚空,高于大千世界的太阳星深处,浓郁到极致的火焰,化为一团团跳动的光火,显露着一尊三足金乌的身影。

    淡漠的话语,也从其内缓速而升,似是疑惑,又带着一股无能为力。

    这是一尊九劫巅峰强者,也是诞生于太阳星中的神灵。

    而他的对面,便是一尊隐没在月光之中的女性神灵,气息同样也处于九劫巅峰。

    金乌为商,月光为殷。

    这便是上古隐没的两尊临近阳神的强者,代表太阳与太阴的商皇、殷皇。

    他们此时似是被这阳神一击而吸引,聚拢到了大千世界的虚空之上,旁观着其内的威能。

    撑天巨指一出,整个中州在第一息黯淡,其余十多州之地暗于第二息,而到了第三息时,中土九十九州已经没了一丝光明。

    若是如此延续,第七息之时,这代表着天地最后九十九窍的中土,便要被一指化为虚无了。

    可在这两尊皇者的眼中,却看穿了这一指的所有力量,全然只是集中在一点之上。

    那便是太始山脉,也是太上道的山门。

    天地昏暗,化为永夜,仅是这一指带起的余波而已。

    “不知那段道主,会不会出手。”

    显露三足金乌真身的商皇微微低语,如此浩瀚之威,即便是他也要立马燃烧阳星而避,此时此刻的中土,恐怕没有一人能够挡下这一指。

    “即便他出手,也未必能挡的下。”

    一旁殷皇面容笼罩与月光之纱里,声音冰冷无任何人意,淡漠开口。

    太阴显露的女神之相,性子比世间任何人都要冷冽。

    “你莫要小看了那尊段道主,三百年前那头邪神,便是他杀的。”

    商皇看着清冷的殷皇,缓缓摇头。

    当年的桃神,便已丝毫不在他们两人之下,甚至还要超出。

    但即便如此,也终被段真灭杀。

    无论其手段如何,易地而处,他们自身是做不到的。

    “而且…一百五十年前,我见过他一面。”

    “如何?”

    “并未见到本尊,仅是一把刀而已。”

    “一把刀…”

    殷皇闻言默然,视线移开,看向了中土九十九州所在。

    她们这番言语,看似极长,但在九劫巅峰的念头之中,仅仅过了三息。

    加上之前的三息,此刻的中土,已然快要走至第七息的时光。

    最后一息里,太上道,便要彻底覆灭。

    “来了。”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商皇和殷皇同时有感,周身的太阳太阴之力,几乎挥斥到了极致。

    那位于中土之地的黑暗笼罩深处,忽而爆发出了一道划破云霄的光芒。

    仿佛是从死寂无边的夜色中,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正在冲霄而起。

    转眼之间,两人的眼中便化为了一幕虚无。

    即便他们将力量运转到了极限,竟也看不见这一团突而爆发的光线,究竟是哪种层次的力量!

    “那是…一把剑?”

    最后的一瞬间,商皇奋力运转昊日神辉,终是捕捉到了一丝刹那而过的影子。

    朦胧之间,封霄四野,像极了剑的光影。

    可从未听说过,那位横绝世间的段道主,用过剑。

    咚!

    就在这时,他们的耳边忽然炸开了一声似是大千世界碎裂的轰鸣!

    唰啦啦!

    时光、宙极、光阴、天意,霎时从虚无之间,连绵不绝而动!

    光暗声色,全然回归!

    在商皇和殷皇眼中,黑暗无比的混乱光线,倏地清晰通透。

    他们张目而望,便看到了那坠落大地的撑天巨指,正被一道剑光、横栏而凝!

    长剑被一个男子而持,正散发着重重虚无之意。

    “这是谁?”

    可商皇和殷皇,却同时愣住了。

    眼前这个男子,在他们漫长的神灵岁月中,从未听过。

    可正是那一把剑,挡住了阳神的一指,甚至让其硬生生滞了一息。

    “太上道李虎,今日持师尊之剑,展天道封魔。”

    而就在这时,那位于巨指之下的男子,忽而开口。

    他的声音很低沉,似乎因饱受磨砺而显得有些生冷。

    他的面容也并不俊秀,仅是普通至极,毫无任何亮点。

    甚至他的左臂缺失,仅能运转右手持剑。

    但这一瞬间,他这低沉生冷的话语,却传遍了整个中州、整个中土九十九州、乃至整个大千世界!

    太上道李虎,今日持师尊之剑,展天道封魔!

    ......

第三百三十七章 形而上剑,奉之若天

    “太上道,李虎?”

    声传四极,剑荡八方。

    大千虚无之间,殷皇与商皇,闻声皆是一愣。

    自三百余年前,段真横世而立,挥下众生之网笼罩苍生时,太上道的威名,已是在这短短几百载升腾到了一种极致。

    不论是那众生入梦皆可见得的淡金神网,亦或是那时有行走人世的万法万念大邪王,他们这些临近阳神的强者,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但不论这群上古时代的神灵,还是被封印起来的诸多魔神,皆是对段真而敬畏罢了。

    但这李虎,又是何人?

    “持段真之剑么…”

    商皇威严的昊日神火,腾腾不息,化为一幅三足金乌之相,似是在推演。

    而一旁绝美清冷的殷皇,亦是皱起了眉头,眸光落下,仿佛要看穿那独臂男人的一剑。

    轰轰轰轰!

    可就在这时,第七息转瞬之际,第八息到来之前,商皇和殷皇两人的念头,霎时间凝滞了。

    “怎么可能?!”

    刹那之间,整个中土的光线,忽地燃烧了起来!

    ……

    “红鸾!你怎么样了!”

    梦冰云只觉一阵阵天旋地转,连念头都有些难以自持,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堪堪回神。

    环顾而望,一条十丈大小的银白蛇躯,就这么横在她的身后。

    一滴滴泛着金光的鲜血,正化为一汪湖泊,肆意趟落在这个破碎的山峦之间。

    “圣女姐姐…我…”

    隐约要生出龙角的头颅,有气无力地昂了昂,又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轰然塌落,气若游丝。

    蛇躯的外皮千疮百孔,仿佛成了一个筛子,再无一丝原本的模样。

    “红鸾!”

    梦冰云见到此幕,哪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霎时间眼眶一红,心中腾起极浓郁的关切和自责。

    她咬着牙撑着身躯,抚摸在红鸾的肉身之上。

    这堪比血肉衍生的躯体,此刻就像一具渐渐消退生机的尸体,就连气息都在急速跌落。

    哐当!

    突然间,梦冰云手中的桃神七绝剑似是被一股巨力压迫,整个剑身不自主地腾飞了起来。

    咚咚咚咚!

    天崩地裂般的威压,将整个中土覆盖成一团看不见任何光影的死寂。

    空气间似是起了一重重鬼神低语,仿佛九幽魔渊的门户,将要开启。

    “天塌了…”

    梦冰云连退几步,愣着神看向天空。

    这一刻,正是那坠天巨指落下的第六息。

    嗡嗡嗡嗡!

    桃神七绝剑的剑身,已是绽放出一层层鲜红不定的华光,仿佛受到了不可阻拦的威压,正要释放全部力量来对抗。

    撕拉!

    七情之惧恐,六欲之苦痛,霎时腾出,将最后一丝力量肆意倾斜。

    轰轰轰!

    剧烈的音爆声,将死寂的天幕拉扯出一层层幽黑气浪,金戈铁马巨响,充斥轰鸣。

    仅用两点朱红勾勒的桃神,再次从剑身里显化。

    可祂甫一出现,那巨指的力量,却再度暴增数倍!

    砰砰砰!

    五分之一息的光景,那道虚影,便化为了一团气雾,连带着桃神七绝剑身,也裂开了一道隙痕。

    未成阳神,无能为力!

    这从起源之地落下的一指,恐怕是当年朝小雨本体意识在此,亦要避退三万里,岂是一把剑能够挡下的?

    即便是九劫巅峰,也挡不下!

    这一切发生之快,衍生之汹涌,根本不是梦冰云此刻的念头能够做出的应对。

    她仅来得及眨了半帘眼眸,连视线都还未闭合,整个桃神七绝剑,便被压入了山峦深处。

    最后一瞬之间,她奋力张开双手,似是要用自己的身躯,守护住支离破碎的红鸾。

    渐渐地,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念头开始粉碎。

    那从天空尽头落下的巨指,越来越近,越来越不可阻挡。

    “光…”

    冥冥之间,梦冰云仿佛看到了一道从时间终末飞跃而来的光,带着无尽的温暖,带来心神的安宁。

    她突然想起了过往听说过的轮回之事,想来,这是自己即将身死、看到的幻象吧?

    下一世,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不知那传闻中的胎中之谜,又该如何破解。

    道主…还会再遇见道主吗?

    迷离的幻象,心神的闪回,一幕幕如电如露,冲涌入心。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一声“太上道,李虎。”

    太上道?

    梦冰云猛地睁开眼睛,抬目望天,却发现那道即将湮灭己身的巨指,倏地停了下来!

    一个独臂男子,远远地横在天际尽头,划开长剑,力挽天倾!

    “那是…师兄?”

    梦冰云感觉笼罩周身的那股毁灭威压顿时全然无存,她连忙定睛一看,便发觉那个在天上的男子,与当年自身被道主收入门墙、见到的李虎师兄一模一样!

    一样的平凡不出彩,一样的独臂,就连话语中的那股坚毅,亦是分毫不差!

    “….今日持师尊之间,展天道封魔。”

    渐渐地,所有声色光影,霎时回归。

    梦冰云抬着头,便听到了这一声平静而缓和的话语。

    下一瞬间,整个山峦重叠、浩荡无尽之限,彻底安静了下来。

    太上道,天道封魔剑!

    “…这是剑光吗?”

    梦冰云感觉自己的五感在这一刻消失了,无论是光影变幻、声色迷离,皆又化为了之前巨指落下的场景。

    但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失感,丝毫没有让她觉得难受。

    她虽然听不见,摸不着,看不清,但心灵深处却起了一丝明悟:

    有一个人,挥了一剑。

    这一剑,便将属于阳神的一指,斩出了虚空,斩落了大千世界!

    ……

    “时光的力量…”

    虚空之间,已是沸腾到了一种沐浴太阳真火、无惧世间一切火焰的商皇,都有些难以忍受的程度。

    那一尊三足金乌之相,仿佛在笼中嘶吼,被身下那道剑光的炙热给划伤。

    而就在这时,一缕缕轻灵的太阴月华之光,无风而起,缠绕垄隔,将那一剑的影响划去。

    两尊神灵,再次对视,眼底终于不可避免地露出了一丝震撼。

    此时,第八息已过,阳神的一指,也已消失!

    那自称太上道李虎的男子,仅是在一息之内,划开一剑,便彻彻底底地破开了阳神的浩荡神威!

    “你看清了吗?”

    殷皇朝着虚空中凝望,心里一叹。

    这一剑,能斩杀阳神之下一切敌,即便是她来面对,也接不下。

    “时光在一息之间,永久的停滞了。”

    商皇挥了挥身上渐渐平复的火焰,语气沉重。

    以他的目力,以他的修为,亦是不可避免的被影响了一息,而且是真正的思维停滞。

    这是何等可怕之事?

    立身于大千世界的中州上空,竟然能跨出天外虚空,波及到他们观战之处。

    而且还是在一尊阳神出手的前提之下!

    那个太上道李虎,自身也未成就阳神吧!

    “此剑不存于人世,纵观古今,唯有盘皇的四式剑法、或可比拟”

    商皇摇了摇头,似是在斟酌着言语:

    “法为天道封魔剑,意却已经尤有超出。”

    “以九劫之身,逆斩阳神一击,了不起,了不起!”

    他回味着李虎这一剑的力量,心里却忽然与殷皇一般,同时一叹。

    这一刻,两尊神灵皆是收声,目光看破虚空,看到了站在中州之巅的李虎身上。

    这个独臂男子,肉身正在化为光点,血肉即将湮灭。

    早在李虎出现之时,他们便看穿了对方的修为亦然处于九劫。

    这一剑展开,竟能硬生生跨越了天人之隔,正面摧毁了阳神落下的一指。

    虽然惊艳古今,纵观两尊神灵都闻所未闻,但代价,却是生命、乃至一切!

    斩出这一剑的李虎,肉身、神魂、念头、心神、已经全然耗尽了。

    阳神对于此界芸芸众生,便是天。

    欲要逆天,岂是等闲?

    “可惜,这人不死,未来怕又是一尊新的道主。”

    商皇再次叹惋,忽而抬起了手掌。

    他想捕捉一缕李虎最后散去的念头,欲要看看这个人的修行。

    可就在他念头刚起的瞬间,一股覆盖灵觉深处的危机感,凭空而现、霎时而升!

    “嗯?”

    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便猛地收手,脸色骤变。

    殷皇也忽地一动,整个太阴之力,化为一团浓雾,将此处遮掩。

    “你当太上道无人了吗?”

    殷皇清冷的声音,从浓雾中升起,语气带着默然和冷意。

    商皇也骤然一惊,方才心念意动,便径直要收拢李虎的念头,却忘了太上道背后,还有一人。

    从阳神跨域而来的一指,到中土昏暗、大千死寂,再到李虎现身,斩出破天一剑、肉身俱灭。

    整个过程之中,太上道主,从未现身。

    就这么任由自己的山门破损、任由自己的门人死去?

    “徒弟死了,本尊也不出现么…”

    商皇微微疑惑,即便是他这类的神灵,亦是有着情感。

    莫非段真的修行之道,走的是绝情绝性之路?

    “仅这点算计,想要化形成人,你还远远不够。”

    而就在这时,殷皇忽然出语,语气变得更冷。

    话语间,她散去了周遭的浓雾,却已不再是四处燃烧的火焰。

    入目处,皆是轻灵之光,肆意飘荡。

    这是她的太阴行宫。

    “远远不够?”

    商皇踏在行宫之内,看着寒蝉玉兔之景,心生疑惑。

    但下一瞬间,他忽然觉得今日这多年相识的互生神灵,有些不同了。

    “你…你化形了!何时的事?”

    “与你何干?”

    殷皇转身,踏着月光,关上了宫门。

    清冷的太阴行宫,渐渐有了人世间的声色光影。

    “这…”

    商皇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是该上前敲门,询问一番化形之道、还是该再等等。

    他琢磨了良久,终是叹了口气,便这么坐在了门外。

    今日所见,实则颠覆了过往记忆里的见闻,若再不化形,他终至纪元毁灭,也难以成就阳神了。

    “待我化形,再去这人世间走一遭吧。”

    商皇燃起心火,斩去一切杂念,便在这月宫门前,陷入了苦悟。

    ……

    李虎脸色平静,立于罡风之巅,依旧抬着头。

    这一剑,他斩的满意,断的决然,可谓心意通达。

    师尊曾说过,有一界之剑道,划分有形、无形、形而上。

    形而上剑,奉之若天。

    自己斩出的这一剑,当也能称得上天剑了吧?

    李虎不知道,他也没有时间再去思索这些事。但就在血肉化尘之际,他突然笑了。

    “师尊。”

    他看着虚空中一团团金光脉络,看着那一尊头生双角、踏着众生之念走来的男子,笑的格外灿烂。

    好久没有见过师尊了。

    “修行至今,可有所得?”

    与段真本体一模一样、除了多出双角的人形大邪王,轻声开口。

    段真的念头正笼罩而下,加持在了人形大邪王之内。

    “我好像得到了很多,但又像什么也没有得到,弟子愚钝,还请师尊恕罪。”

    李虎依旧笑着,但他的声音也渐渐模糊,仿佛要随风而去。

    呼呼呼呼!

    九天罡风,不以四时而定,就这么如刀锋割裂,将他已化为齑粉、全凭一道意念凝住的肉身,渐渐消磨。

    “得法而忘法,得道而忘道,你已经是一个强者了。”

    人形大邪王也笑了,似是被李虎的话语所触动,又想起了过去的事。

    他挥了挥手,整个虚空的风就停了下来。

    那肉眼可见的众生之网,正在以一种难以遏制的速度蔓延无尽,将整个大千世界渐渐覆盖。

    “只可惜不能再侍奉师尊左右。”

    李虎见风停了,眼色也黯了黯,但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仅是不舍。

    “我还未老,也无需你侍奉。”

    人形大邪王摇了摇头,忽然伸出一指。

    撕拉!

    一阵阵布昂碎裂的声音,倏地从整个中土之浩荡地带轰然而起。

    哗啦啦!

    惊涛拍岸、混光乱涌。

    一股无法知晓、无法窥见的力量,忽然笼罩在了李虎的身上。

    下一瞬间,他从神魂深处化为齑粉的毁灭,竟然硬生生止了下来。

    不生不灭,就像时间从他的身体里脱离,一切状态被压在了这一刹那。

    轰轰轰轰!

    紧接着,那一幕幕崩腾无尽的浪涌,再次前行。

    而李虎的肉身,依旧凝而不散。

    时光之力,归于一人之身,止住生灭流转!

    人形大邪王这一个抬手,所显化出来的力量,虽然仅笼罩在李虎之身,却硬生生将其与此界光阴的流逝剥离!

    仿佛只要他不允许,李虎便死不了!

    “师尊…”

    一时间,李虎只觉自己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但整个世界的时间却还在运行。

    似是从此刻开始,他与这一界的光阴,不再有分毫联系!

    时间流逝、光阴流转,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一年之后,可随我离去。”

    人形大邪王再次挥手,便将李虎送入了众生之网深处。

    旋即,他摸了摸自己的双角,便踏出一步。

    入目处,是破碎的山峦叠嶂。

    梦冰云正呆立在原地,红鸾的也昏迷淌血,生死不知。

    “本不欲与你动手,自己却不要面皮,那便怪不得我。”

    人形大邪王见得此状,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他抬头盯着虚空,仿佛透过了无穷的混乱迷雾,看到了那重寄托着跨入彼岸的桥梁。

    桥梁上,本体凝魂化形的肉身闭目而坐,而长生大帝正捏着两枚碎裂的棋子、将其收回。

    一时间,人形大邪王凝视着长生大帝,一缕凶邪魔意,从他眸中腾升,肆意冲霄。

    ……

第三百三十八章 四劫循环是为和,邪王横刀斩长生!(五千字)

    “这是…怎么了?”

    中州,温武候府,洪易从书房前推开房门,眼中带着浓郁的疑惑,乃至不解。

    怎么一个大好的艳阳天,忽地就黑了下去?

    “莫不是暴雨将至?”

    洪易仰头看着乌黑不可见物的天穹,还有往来奔袭的洪府家仆,心中莫名浮起一丝危机。

    这种感觉,像极了年前得了道主传授、见众生印时的征兆。

    昼夜颠覆,声色泯灭。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便听到一声巨响。

    铛!

    声如洪钟,震彻身心。

    那是府邸里的一座巨型钟楼,每逢时辰交接之际,便会响起。

    恰逢午时,此刻一钟即为一息,钟声会连响十次,便代表着走入了下一个时辰。

    洪易看着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听着接而响起的钟鸣,心里的那股危机感似要化为实质。

    他觉察到,有什么事正在发生。

    “铛!”

    第一息、第二息、第三息,转瞬而过。

    天色越发昏暗,四时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再不见任何生机活力。

    “铛!”

    第四息、第五息、第六息,往复而起。

    洪易浑身开始不自主地产生颤抖,十万八千个毛孔都泌出冷汗,手掌自发地展开了玄元众生印。

    危险!极度危险!

    这些日子,他勤练手印,一身修为几乎势如破竹,春闱未至,便已将皮肉凝实,开始打磨筋骨。

    而且越往下练,他的眉心便总能衍生出一种冥冥中的征兆。

    他知道这是玄元众生印的独特力量,也靠着这种灵光一闪的波动,颇有所获。

    可这一瞬间,他心神深处,仅余死寂。

    天地将在此刻消亡,日月将在此时泯灭!

    实则,若不是众生印的奇妙,整个大千世界,都无人能看到阳神一指的伟岸与浩瀚,更惶论刚刚踏入修行不久的洪易了。

    他勉强睁着眼,手掌像是扭曲弯折一般,将众生印展现到了极致。

    “铛!”

    第七息。

    就在洪易浑身冷汗四溢之时,洪府的钟声,响彻到了第七息的光景。

    轰轰轰轰!

    一幕幕咆哮天地的洪流,忽而从极远处的黑暗尽头,飘摇而起!

    光,无穷无尽的光,像是从漆黑魔渊冲霄而来,将天地中的黑暗扫荡一空!

    天光霎时变得极为明亮,远空的白云如浪涌拍过,激起一层层波涛骇浪!

    扑通!

    一身冷汗的洪易,被这光暗变化之感猛地一震,陡然跌倒。

    “天…明了?”

    他脸色苍白,吐出一口殷红鲜血,逸散衣襟。

    心中那股覆灭之感,正如潮水般,急速散去。

    铛!

    铛!

    铛!

    第八息,第九息,第十息!

    洪府的巨钟塔楼,响彻了时辰交割的最后三声轰鸣,而整个天幕,彻底的平静下来。

    呼呼呼呼!

    从东南方位吹来的风,吹的洪易一个激灵,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依旧抬头望天,眼底却忽而闪过一个身影,回头一看,洪玄机竟然便站在了他的身后。

    “父…亲。”

    洪易被突然出现的洪玄机吓了一大跳,再加上方才心神遭受冲击,一时言语支吾。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连忙行礼。

    只不过在扫视之间,他亦是看到了洪玄机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凝重。

    “何事惊慌,弄得这般狼狈?”

    今日的洪玄机穿着一套简朴的长袍,但腰间依旧束着鎏玉,彰显着配玉以自缓的意味。

    他背负着双手,眼眸凝视着洪易衣裳的些许灰尘、乃至那一身淋漓大汗,却是罕见的没有责骂。

    仅是问了一声,便也和洪易一般,抬头看着天际。

    仿佛这个威震大乾上下的温武候,此刻也见到了难以理解的事。

    “孩儿…方才天色骤暗,一时不慎跌倒…”

    洪易这些时日肉身修为渐长,神思也愈发活跃,虽然被这突发的天象变幻震撼,但哪里还看不出洪玄机眼中的色彩?

    他几乎已经确认,自家父亲,亦是感受到了那种覆灭一切的巨大危机。

    只不过那种危机来得快,去的更快,一时间,洪易有些难以分辨。

    “天象变化本就寻常,何必大惊小怪?春闱将至,书读的如何了?”

    洪玄机收回望天的目光,看着洪易,语气升起了威严。

    “不说拔得头筹,但中举已是十拿九稳。”

    洪易眨了眨眼,他从未见过洪玄机转移话题,从小到大,几乎任何事都不被对方放在眼里。

    可此时却极为罕见地将话题转移,似是不欲在这天象变化之中多言。

    莫不是自家父亲,知道了些什么?

    “十拿九稳?事未成,岂能夸下海口?”

    洪玄机挑了挑眉,语气转而严肃。

    “当尽全力!”

    洪易连忙躬身,他知道洪玄机十多年前曾被当朝宰相李严甫怒骂大字不知、不明道理,于是开始深耕文道。

    这么些年来,俨然成为了一名理学大家。

    为人也极为古板,根本听不得什么大话。

    他这段日子肉身渐进,却是有些虚飘了。

    “回屋洗身,晚膳早些来。”

    洪玄机哼了一声,盯着洪易又看了一会,终是摇了摇头,移步离去。

    洪易也长舒一口气,大步走到屋内,关上了房门。

    被父亲一番敲打,他收起了飘摇之心,但心中那股关乎方才天象变化的疑惑,依旧久久不能散去。

    他推开窗户,看着晴空万里的艳阳,渐渐失神。

    ……

    洪府深处,洪玄机回到屋落之中,斥开所有家仆,走入了书房。

    书房的正中间,摆着一个锦木长盒,足有三寸方圆大小。

    他走到桌前,打开木盒,显露出了一枚似是充斥无尽朝阳之气的光团。

    那光团内,有诸多人影变化,或刀枪棍棒、或拳掌脚爪。

    仿佛有一颗燃烧的太阳,从海平面跃然而起。

    苦海无涯,唯我可渡!

    这便是那个自称长生的道人,赠予的一枚阳神之念。

    “这就是阳神的力量…”

    洪玄机看着这枚念头,眼中似是跨过了时光,望向了方才那从虚空之巅垂落而来的巨指。

    那前七息时,他正在书房,并凭借着这枚念头,观到了一切。

    无可抵挡、无能为力。

    即便他自诩能镇压世间一切敌手,即便他杀得云蒙不敢动乱一分,但面对的那股力量,已不再是人间之景。

    若世间是一座无有边际的苦海,众生皆只能在海里饱受消磨,那么阳神,便是从海里跃起的人。

    跃出海面,不受诸多业果之苦,虽不敢言苦海皆渡,但已然与芸芸众生区分开来。

    云泥之隔,便是如此。

    那一瞬间,洪玄机甚至有些自嘲。

    在这种力量之下,他与凡人,又有何干?

    但令他远远没有想到的是,第七息之末、第八息之前,那个自称太上道李虎的男人,忽而出现。

    凌空一斩,破灭大千。

    海中的凡人,竟挡下了海面上的阳神,并将其击退,乃至击伤!

    这是何等力量?又是何等手段!?

    “枉我自诩执掌诸天生死轮转,那一剑,却真让世人,不敢称神。”

    洪玄机脑海中急速演化着李虎的那一式天道封魔剑,但无论如何思索、如何变化,依旧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破解之法。

    甚至,连抵挡之法,他也无法找到!

    即便穿上大乾宝库里的皇天始龙甲,即便手持盘皇生灵剑,即便修为增至人仙千变万化,都不敢说能接的下!

    “太上道…”

    洪玄机沉坐一个时辰,终于放下了思绪。

    李虎虽逆斩阳神一指,放眼大千近乎无可披靡,但其之上,却还有一人。

    他有信心将修为增至巅峰,去尝试破开李虎的那一剑。

    他亦是有信心冲击肉身粉碎真空,乃至灭杀阳神也非是虚言。

    但对于那一人,他却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对战之念。

    只因,那是道主!

    渐渐地,他又想起了当年赵舟给他看到的未来之景。

    那一幕幕未来变化,一重重光暗之影,终是彻底消泯,再无痕迹。

    他收起一切思绪,看着桌前的这枚阳神念头,忽而一笑:

    “乱我心神,不足道尔。”

    嘎吱!

    沉重的木盒,轰然闭合。

    诸多武道意志凝练的虚影,被关入了沉寂之地,再无分毫波动之意。

    他之武道,亦不需要任何外物。

    咚咚咚咚!

    霎时之间,洪玄机的肉身开始衍生出一团团洪流般的气浪,似是身体里的枷锁彻底打开,血髓忽地咆哮了起来。

    他久困于武圣巅峰的修为,终是在这一日之内,破入了人仙!

    并且这一步踏出,似是厚积薄发一般,朝着人仙之路,坚定踏去!

    ……

    起源之地,彼岸金桥。

    棋盘分化,两人对立。

    高古清远的长生大帝,一手捏白棋、一手捏黑棋,近乎同时并指而落,下在了棋盘之上。

    他眼眸中带着一缕悠远,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虚无之间,并无风声,只有悠悠河水,回转无尽。

    这是起源之河流,亦是诸多阳神眼中的苦海。

    这座代表着跨入彼岸的金桥,便是渡过苦海的船筏,纪元生灭,亦能不灭。

    可未至阳神,不可登船。

    桥本渡人渡物渡众生,却因有了限制,显得有些高高在上。

    “哗啦啦!”

    河流水滴的流淌撞击之声,越来越清脆空灵、悠扬婉转,仿佛代表着路的尽头,即将到达。

    这些声响,在人世间便称作大道天音,即便九劫强者闻之,亦是能颇有增益。

    可就在此时,一声轻响,忽而腾起。

    咔嚓。

    那十息之前、被长生大帝落下棋盘的黑白棋子,突然裂开了。

    整个悠扬无尽的轻灵之音,便因这一声响动,乱了旋律。

    苦海之上,突然起了一丝淡金色的光芒。

    细看下去,仿佛是一张微微显露的网,正在从远海之端,跨越而来。

    “棋子若碎,当之如何?”

    就在这时,长生大帝突然一愣。

    他看向身前那自从落座之后、便再未开口的段真,眼中露出一丝落寞。

    这一番手段之下,段真终于睁开了眼,并朝他问出了一句追心之言。

    棋子若碎,当之如何?

    长生大帝看着段真眸中的幽深,乃至周身愈发朦胧不定的气息,忽而一叹:

    “棋子已碎,当由段道主落子。”

    他这一明一暗的两子,接而被破,并且仅在同时之间。

    加上提出下棋论道的是他,欲要掀棋盘、不要面皮的也是他。

    无论如何,都落了下成。

    更何况,他就连掀棋盘,都没能掀得起来。

    “众生入彼岸,已是定局。大帝以为,我该下何处?”

    段真闻言,不置可否。

    如果长生大帝一子一落,那么胜负尤未可知。

    可惜对方知道耗不过自己,只得做出这等举动。

    但对方没有想到,人世间尚有一人,可以剑荡八方、力挽天倾。

    而且洪府父子,也因为种种变数之下,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如此一来,这局棋下与不下,已经没了意义。

    “段道主自处即可。”

    长生大帝微微摇头,语气中再增一丝落寞。

    他像是忽然间苍老了十万年,这道阳神级别的投影留驻,也显得有些虚幻朦胧了。

    “好,那我便落此处。”

    段真神色依旧没有丝毫变化,凡有道、必有争,既然输了一步,便怨不得任何人。

    他轻轻挥手,将白棋执于食指与中指之间,成落子之势。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落子生根,横落棋面。

    星斗罗列的棋盘之中,忽而显化出了一团混沌朦胧之色,仿佛有什么奇异之事正在发生。

    而长生大帝落寞的神色,也因段真的这一落子,忽而变化。

    棋之一道,合围是为劫,成劫者,可提对手之子。

    常人化劫,极难造就。

    因为无论对弈双方,皆是分毫必争,不可能让对手产生机会。

    无形硝烟,稍有疏忽,便难挽颓败之势。

    可此时的棋盘上,竟然倏地出现了四道无有止境的循环之劫,直直如同一个巨大的囚牢,

    将整个棋面化为了不生不灭的往复之景!

    那一颗颗黑白交割的棋子,便如同那众生之网里的淡金神光,仿佛要走到时间的终末!

    “一子落下,四劫循环。段道主好手段!好算力!好神通!”

    长生大帝眼帘都止不住露出一丝惊异,棋力即算力,亦是代表着一个人的神魂修为与念头强弱。

    这一子落下,竟然硬生生将棋盘化为四劫循环,永远无尽地流转,简直让他有一种难忍赞美之意。

    何谓四劫?

    一局棋内,同时出现四道循环往复之劫,双方在此局面便再无任何可圈可点之落子,无论如何,仅能判为和!

    非是胜,非是负,而是和!

    段真一子落下,竟然没有直接胜过他这必输之景,而是硬生生将棋局化为了和棋!

    此时整个棋盘之上,仿佛在朝着无限之路而上旋,看不到尽头、亦看不到终始。

    明明可以直接赢他,但却硬要化为和棋,给他留下一丝脸面!

    这是何等的大气魄?何等的大胸怀?

    一时间,长生大帝想着方才自身不要面皮的做法,又看着段真这番给自己留足颜面的行为。

    忽然不可避免的心神摇曳,脸上竟有些挂不住。

    “大帝以为如何?”

    落下一子后,段真没有在意长生大帝的稍稍失态,而是随口一问。

    但长生大帝却突然站起身来,朝着他行了一个道门之礼,并郑重道:

    “十万年来,百世轮回,今日方知众生之意是为和。长生在此,谢过段道主。”

    这一礼很古老,许是太古年间礼法未出的仪式,长生大帝行的很认真,也很真切。

    这一手和棋之行,让他心服口服了。

    段真轻轻点头,没有多言,只是淡金之网化为的众生之念,又再度快了几成。

    他亦是站起身来,却转了过去,道:

    “众生虽为和,但亦要求个念头通达,还请大帝接下一刀。”

    “接下一刀?”

    长生大帝见段真起身,正欲再言,便听到了这一句没有太多情感的话语。

    他微微一愣,便察觉到一缕毫不掩饰的凶邪魔意,正从极遥远处的大千虚空中腾跃而升,快到难以想象,汹涌到不可阻止!

    轰轰轰轰!

    苦海之水,仿佛被一道呼天啸地的狂风,冲上了虚空尽头,化为了一团团千丈、万丈、万万丈的巨型龙卷旋涡,嘶吼无尽!

    长生大帝只来得及微微抬手,便看到了一尊与段真一模一样、仅是头生双角的男子,凭空横刀、斩在了身前。

    “老匹夫,隔着七八个境界对一个刚成鬼仙的小辈出手,面皮挺厚啊?!”

    这尊头生双角的男子,忽而出语嚣烈,气焰如魔炎,冲的长生大帝再次愣神。

    他扭了扭头,看着踏步远去的段真,又看了看面前这个头生双角的男人,一时不知究竟该如何开口。

    “段道主…你这是…何意?”

    这头生双角的男人甫一出现,长生大帝就看出了这是那把万法万念大邪王,乃段真三百余年前所炼制的神器之王。

    可此时此刻,本尊就在当面,却弄出一把武器来跟他说话,又是何意?

    “大邪王承载过多众生之恶,已有灵性。此番无处宣泄,还望大帝见谅。”

    段真依旧没有回头,就这么一步步远去。

    仿佛,这即将发生的一切,与他毫无联系。

    是大邪王要打你,与我段真何干?

    “这…”

    “休要多言!”

    长生大帝还要开口,便见得人形大邪王猛然跨步,那连时光之沙石都难以消磨的双手,倏地抬起。

    轰轰轰轰!

    混乱光影腾跃悬空,化为一幕幕漆黑到沉重的死寂,将整个轻灵的苦海污染迷失。

    而人形大邪王双手抓着头顶的双角,陡然一扯!

    撕拉!

    那象征着恶念之汇集的源头,那映照着众生心灵深处邪恶的根源,骤然扯落!

    双角化形,一把周身透着残忍、毁灭之意的魔性长刀,从趟着血浪的嘶吼轰鸣中、衍生而来!

    长生大帝见到此幕,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这一刻,他这道阳神级别的投影之躯,竟然感受到了一种真真切切的威胁!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仅是一把属于段真的武器,竟然都有着不逊色于阳神层次的力量!

    而这一瞬间,段真的身影,已经彻底离开了彼岸金桥,走向了人世。

    撕拉!

    也就在这一刹那,覆灭天光的刀影,倏地斩落!

    四阶循环是为和,邪王横刀斩长生!

    ……

第三百三十九章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山巅之际,白雾笼罩。

    段真一步踏入人间,看着满目疮痍的太始山脉,微微摇头。

    他头顶极遥远之处,大邪王与长生大帝投影的战斗,已经开启。

    横世三百多载的大邪王,可谓融合了众生之念,其中恶念最甚。

    世俗里一把飞剑都或许能有灵性,更何况是这尊万法万念大邪王?

    而且每次段真的本体意识落下之时,这邪王体中都会因同宗同源而不可避免的增长。

    渐渐地,那团灵性也越来越强盛。

    “法有元灵,器蕴神意。”

    段真抬起头,似是看到了那在起源之地爆发的重重波澜景象。

    修炼之路,自是有着种种说法,其中法有元灵、器蕴神意,便是大部分修行之人的目标。

    何谓元灵?

    一道法衍生而出,其内诞生出元神灵魄,甚至直接化为一个真实无二、能够修炼的生灵之体。

    而至于神意,便是器物之中,经年累积之下化为的灵体。

    所谓剑灵、刀灵,皆是如此。

    但又因其本身是由器物中诞生,所以在先天上稍弱法有元灵一分。

    段真当下的境界,器蕴神意早已达到,最直观的就是众生之网与大邪王。

    但若要一法展出,诞生元灵,还尤差一丝。

    非是法力不够,而是他的法,太过复杂。

    原始之章演化的首三印,无极、道一、众生。

    这三门印法,已经在这三百多年中彻底超过了此界一切法门,即便是太上三刀、盘皇三剑,长生五诀,都不能及。

    这三式印法若要诞生元灵,恐怕需要破入混洞神境,才敢有所把握。

    而且原始之章的根本,还是那门神秘未知的玄元定清诀。

    寥寥三百余字,支撑起了他并行诸天的修行之法,至今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端倪,着实非凡。

    至于他的武道两式心意,一为成住坏空、须弥山倒,二为众生入劫、玄元无上。

    这两式杀招,恐怕也得入劫之时方有把握。

    “会须当渡三千劫…”

    段真收回目光,抬手将整片破碎的山石扫空,身后的淡金之网霎时覆盖而过。

    呼呼呼呼!

    虚无的风声,愈发急促,细听之下,却像是在欢呼雀跃。

    一重重光暗交接之间,云雾被风吹散,显露出了眼前的模样。

    太上道观。

    这被世人寻觅几百载,终年求之而不得的道主之所,便这么轻而易举的出现在了人间。

    依旧是青苔石板,依旧是稍显破旧。

    但随着段真一步踏入,里面的光暗虚无,倏地变化。

    撕拉!

    一团团天穹凝结的晶石,被整整齐齐地铺设在地砖之上,衍生到视线都看不见尽头的末端。

    这些石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一股“源头”的气息,仿佛是天地初开之时,伴生而落之物。

    起源之石!

    整个道观内部的辽阔无边之地,竟然都是用起源之石打造!

    “哒、哒、哒。”

    清脆的踏步声落下,段真缓缓迈着步子,踩在这连起源之地都极为罕见的地砖之上,面色毫无任何变化。

    他的身形时而有光线反过,仿佛周遭的墙壁是一重重镜面,能秋毫分明的映照出他的模样。

    那些镜子,细看下去,在材质上竟然和当年的永恒国度一般无二。

    这是天晶!

    乃所有神器之王的淬炼材料之首,若无此物,便无法达到最完美的状态。

    可这些光暗变化的天晶,竟然就真的被贴在墙壁之上,仅做照身之用。

    哒、哒、哒。

    脚步依旧,稳定平和,但越往前走,其内又是一团巨物,横在了地砖西南之侧。

    那是一条足足千丈之大的神龙。

    栩栩如生的鳞片,似乎还能通过血脉肌肉的流动而呼吸,威风赫赫。

    腹下的四根爪甲,显化五根漆黑勾勒,如同幽冥夺魄。

    昂首而立的头颅,似在向天公怒吼,呼啸天地。

    千丈之躯,就这么横在道观内一侧,但无论多么庞大,也仅是一隅。

    须弥纳芥子之法,早被段真施展而出,加上众生之网的连接,这方道观之大,几乎不下于一州之地。

    “太古天龙族…”

    段真看着这头栩栩如生的神龙,眼色划到其背脊之处,便见到了那一把插在龙脊之上的正平长剑。

    这把剑极为特殊,不像寻常的剑刃一般细长,而是四四方方,仿佛代表着天地方正。

    隐约间,剑身时而荡起一缕从太古年间披荆斩棘而来的烈火,彰显着无数人呐喊嘶吼的壮烈。

    仿佛其内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并从剑身的震荡中,缓缓传来。

    见到此剑,段真也微微颔首,仿佛想到了什么。

    这便是上古圣皇“盘”的三把至高之剑其一,盘皇岁月剑。

    自古以来,便有着盘皇三剑、太上三刀之说。

    三剑为生灵、虚空、岁月,三刀为天意、寰宇、光阴。

    没想到这把代表岁月的时光之剑,便停滞在了段真的道观之内、竖插于太古神龙背脊之上。

    但即便这把剑如何不凡,段真也只停了一息,便继续前行。

    这一次,他身边不断划过许许多多只存在于上古传说中的法器乃至丹药!

    天空之城、齐天云梯、玄天暗星…

    如来袈裟、无缝天衣、通天修真大金字塔…

    天元神丹、龙牙米、昊日神丸…

    一个个已在人间成为传说,甚至连许多隐士高手都未曾见过的法器丹药,便这么储存在四周,毫无遮掩,毫不回避。

    整个阳神世界的宝物,近乎十有六七,驻寸于此!

    这众生之网横世的三百多年,没有人知道段真去了何处,但每一尊临近九劫,乃至沉寂的阳神,却就这么知晓了段真的名号。

    甚至之前长生大帝一见到段真,便开口道出“段道主”。

    之所以如此,一来实则是众生之网神异非凡,二来,或可能从这些宝物丹药上、看出端倪。

    这些东西,原本可都是有主之物。

    “到了。”

    段真走了足足一炷香,这才走完这堆叠不知多少法器神物的道观外堂,踏入了内殿。

    呼呼呼!

    细微的风吹拂而过,盘膝坐在石台上的梦冰云,忽地睁开双眼。

    她看到段真之后,先是一愣,随后立马行了个道礼:

    “见过掌教师尊。”

    话语间,梦冰云还偷偷看了看段真的头颅,并未有双角。

    她脸色微动,没想到段真竟然是本体而来!

    “红鸾怎么样了?”

    段真点点头,视线从梦冰云身上移开,看向了一旁被放置在巨大丹炉中的红鸾。

    此番阳神一击,虽然被李虎斩落,但仅是余波,也不是任何九劫能够安然无损的。

    梦冰云倒是无碍,红鸾在关键时刻舍命相救,撑到了最后。

    但这条从仙秦第一纪跟随自己而来的小蛇,却也受了重伤。

    “红鸾服了天元神丹,正在丹炉里炼化药力,只是还未清醒。”

    梦冰云闻言,脸上闪过一缕忧色。

    天元神丹效用无穷,即便只剩一口气在、甚至死后七日之内服下,皆可伤势尽复。

    但红鸾服下之后,却一直没有清醒。

    说着说着,梦冰云眼眶一红,想到了这个十岁的小姑娘对自己舍命相救,如今却不省人事,不由心生悲恸。

    撕拉!

    段真没有理会梦冰云的伤怀,而是径直把丹炉掀开,看着里面已经化为本体的银白小蛇,目光闪动。

    天元神丹确实药力强大,红鸾破碎的肉身早就被修复的完好如初。

    可惜,阳神级别一指的余波,已经将它的神魂碾成了齑粉,四万八千个念头,一个都没有剩下。

    它走的是肉身人仙之道,神魂并没有鬼仙那般多种保命之法,此刻被震碎念头后,根本没有自我凝聚的能力。

    面对阳神级别的一指,即便是灵肉合一的妖躯,也被硬生生的打破了。

    “去取盘皇岁月剑来此。”

    段真沉默几息,忽然朝着梦冰云开口。

    “是!师尊!”

    梦冰云闻言立马回神,连忙朝内殿走出,跑到了那条千丈太古神龙尸身之前。

    她纵身一跃,便跳到了龙身之上,踩着细密光滑的龙鳞,走到了背脊之前。

    虎死骨不倒,更何况是这条神龙?

    那股时刻外溢的龙威,就像狂风骤雨,吹的她视线迷离。

    但毕竟是鬼仙之身,梦冰云很快便平静下来,洁白如玉的手掌,抓住了那把代表的岁月的盘皇圣剑。

    咚咚咚咚!

    剑一入手,竟然像人的脉络一般,跳动了起来。

    梦冰云的心跳,亦随着这把剑的鼓动,不断变化!

    仅是几个呼吸,她便香汗淋漓,衣衫都隐隐沁湿。

    不过一把剑而已,她若拔不出来,也无颜留在太上道了。

    哗啦!

    五息之后,盘皇岁月剑,便从太古神龙脊背拔出,被她稳稳持在手上。

    可下一瞬间,一股莫名的心悸,突然涌便她的全身,仿佛是生灵本能的压迫之感,陡然而起。

    吼!!!

    一声高昂至极,似要吼动天地日月星辰的咆哮,从身下冲天而来!

    轰轰轰轰!

    一声声仿佛海水倒灌的流动巨响,便从那龙躯之内,哗然而起!

    这条龙,活了!

    没想到这盘皇岁月剑拔开,太古神龙竟然由死转生,正在缓缓苏醒!

    “聒噪。”

    可就在梦冰云大惊失色之时,一声平淡的声响,从远处的内殿,忽而升起。

    那是段真的声音。

    紧接着,梦冰云便觉身下一轻,整个人便落到了地上。

    “这…”

    她揉了揉眼睛,秋水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刚才那条龙呢?

    这一刻,她环顾四周,哪里还有那条复苏神龙一丝一毫的身影?

    “还不快过来。”

    就在梦冰云愣神之时,段真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连忙走到内殿,正要递出盘皇岁月剑,便再次一愣。

    只见段真的手掌之中,多了一团三寸大小的气团,这气团内部,便有一条拇指粗的龙形生物,正困于其中。

    这便是刚才复苏的那条神龙。

    “师尊…神通无量、道行无边…”

    梦冰云见状,再也说不出什么,只余无尽惊叹。

    没想到这堪比九劫巅峰层次的龙族,连刹那的挣扎都没有,便径直被段真擒住。

    “你这孽畜,太古年间吞吃三十万人族,盘皇慈悲不杀你,今日便应了劫吧。”

    段真盯着这条还在掌中游窜的神龙,接过盘皇岁月剑,便引剑而动,将其划开两半。

    嗡嗡嗡嗡!

    一股独属于时光的力量,似是被这龙躯内的血液激发,化为一团金光,飘入了炼丹炉内部。

    撕拉!

    轻灵荡漾的水流之声,再次腾升而起。

    以岁月剑,勾动时光,以九劫龙躯,避开反噬。

    渐渐地,无数分离破碎的念头,从四面八方,凝聚而来。

    三炷香后,躺在炼丹炉内的红鸾,便缓缓睁开了眼。

    “道主!”

    这条银白小蛇,堪堪苏醒,便迫不及待地朝段真飞跃,盘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岁月剑威能隐没,至于那龙躯,已经彻底化为了齑粉。

    “此行前来,是为道别。”

    段真任由红鸾盘旋在肩上,视线却看向了一旁的梦冰云。

    “道别?师尊要去何处?”

    梦冰云听到此语,没来由心里一颤。

    她微微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段真,急声开口。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界诸事已毕,该要离去了。”

    段真也看着梦冰云的眼睛,声音依旧毫无波澜。

    他眼底浮现出一团团火焰小字,正是许久不见的诸天之书提示。

    一年之后,便是回归的日子。

    以往的三个世界,都是提前三个月告知,即便是那仙秦第一纪,他也通过了查询而得知了归期。

    可这一次,却提前了一年,不知又是何意。

    “师尊…要去彼岸么?”

    梦冰云脸色白了一分,既是道别,便不会带上她。

    她紧紧咬着嘴唇,那缕不舍之意,几乎要溢出言表。

    “彼岸难渡,我此去之地,依旧是苦海。”

    “既是苦海,弟子愿与师尊同渡!”

    梦冰云抬着头,声音忽然增大。

    她的话语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哀求。

    可是段真,却没有再回答她。

    哒、哒、哒。

    这着长袍的段道主,正转过身去,踏着起源之石的光影,缓缓离开。

    可突然间,他身形一顿,不由轻叹。

    “师尊…”

    梦冰云拉住了段真的衣袖,声音微不可闻,脸上白到不见一丝血色。

    她丢开了自入门以来,从未离身的桃神七绝剑,并将双手上扬,扯住了段真的袖口。

    仿佛若不这样做,下一瞬间,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痴儿。”

    段真感受着念头逐渐萎靡的梦冰云,终是转过了身。

    他看着这个仅十七八岁年纪的女子,再次轻叹。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他观遍众生之念,又何尝不知对方的心意?

    “留在此界,五百年后你可至彼岸。若同我离去,生死无定不说,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你…”

    “弟子愿意!”

    “…也罢。”

    段真看着这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的女子,心里也是一叹。

    他眼神露出一丝柔和,移开了衣襟,招手拾起桃神七绝剑。

    “收好它。”

    “是!”

    梦冰云听得段真的回答,周身的生机仿佛霎时回归,连念头都不自主地激荡起来。

    她接过长剑,又看了看段真被自己扯出一丝裂痕的衣袖,忽然脸色一红。

    方才那一瞬间,她只担心再也见不到师尊,那种空空落落和心如死灰的念头,让她来不及再多想。

    可回神之后,却羞的无地自容。

    “圣女姐姐!”

    而这一刻,红鸾也渐渐从段真肩头爬起,方才那一段时刻,她忽然睡意袭来,径直就睡了过去,什么都没有看到。

    “哎呀!红鸾!”

    梦冰云连忙把红鸾抱到自己手中,急急地查看,仿佛要从她那完整如初的身躯中找到一丝伤势。

    可她的眼角,却时不时偷瞥段真。

    “修整一年,一同离去。”

    段真朝她点点头,便折身离开。

    虚空中的大邪王和长生大帝,似乎战斗到了焦灼的程度。

    “好…好。”

    梦冰云偷瞥被段真发现,脸色又是一红,摸着红鸾的手掌力度一时不查,弄得对方连连吃痛。

    “好痛!”

    红鸾扭着身躯,想要化为人形,但此刻伤势方复,有些无能为力。

    “圣女姐姐疯了…”

    她看着时而露出笑容,时而皱起眉头的梦冰云,所幸乖乖蜷缩起来,等待气力恢复。

    ……

    ps:阳神篇即将完结,还有四章左右

第三百四十章 西山,缘起

    撕拉!

    一缕从起源之地吹拂而来的风,带着从初始到尽头的汹涌,化为光焰,刺入段真耳旁。

    他立于太始山巅,眼神却看向了极致无垠的虚空战场,看到了正在交手的大邪王和长生大帝。

    那尊代表仙道时代的缔造者,万古第一人,此刻也在邪王长刀这下,显露出了无可披靡的绝强力量。

    “看来大邪王还差一筹。”

    段真的眼眸中光暗交接,似是起了重重涟漪,将那嘶吼天地的邪王之体映照。

    轰轰轰!

    那尊和自身一般无二,手持幽蓝长刀的男子,正在疯狂拔刀力劈,声势浩大,仿佛要将天地斩个通透。

    不过几乎稍稍一看,段真便知道此刻的大邪王,仍然不是长生大帝的对手。

    即便对方仅是一道阳神级别的投影,但也不是当下任何同层次的阳神能够抵挡的。

    除了那代表彼岸之桥的中古诸子之力,恐怕也只有那尊还在沉睡的造化道人有着一合之力。

    即便是此界的天命之子洪易,也要等待一切力量积蓄到巅峰,合诸多神器之王加持,才能赴对方的万古赌约。

    大邪王虽强,却也没有做到压过此界一切神器之王的程度。

    除非,这把器蕴神意的长刀,能够在对战之中,再进一步。

    这一刻,段真也彻底放开了对大邪王的掌控,任由其自己去横击九天。

    “师尊…护道之器在和敌人交手吗?”

    就在这时,梦冰云抱着红鸾,从道观内走出。

    她面色恢复平静,抚了抚发丝,仿佛方才一切都未发生。

    她口中的护道之器,便是对大邪王的称呼。

    这独属于段真的武器,自是护佑太上道门之器。

    “此刻还算不上交手,下一刻便不知了。”

    段真闻言,话语也没有任何波动,仅是嘴角轻轻笑了笑。

    “可惜我修为低微,看不到这一战。”

    梦冰云听着段真云雾缭绕般的话语,也没有听懂其内的含义,仅是对无法观得战场之景、稍有遗憾。

    “这有何难?”

    段真抬起手掌,这一处虚空之中,便陡然显化了整个起源之地的景象。

    呼呼呼呼!

    此时此刻,正是大邪王手持长刀,力劈而下的第七式。

    “邪王第七劫!”

    周身宛如被深渊魔气笼罩的人形大邪王,发出一声巨吼,眼神死死盯着高古清远的长生大帝,浑身力量再次燃起。

    这从风云世界得来的邪王十劫,已经被他推演到了一种堪比过去、现在、未来三经的程度,再加上糅合众生之念的积累,早就不是原先的法门能够诠释。

    可以说当年段真破邪王十劫之时,若遇上此刻人形大邪王推演出来的状态,即便双方处于同一境界,也是十死无生!

    轰轰轰轰!

    无数焰火凭空从彼岸之桥的四面八方腾起,而代表着苦海无边的起源之河流,也席卷千万丈万万丈,直直冲入世界尽头。

    这一刀携带着堪比阳神层次的力量,硬生生让苦海沸腾、令天光昏暗。

    撕拉!

    虚空仿佛破开了一重重巨大的裂痕,天穹都被切得漏开,如同视线都无法再捕捉到那一道刀影的下落。

    咚咚咚咚!

    一团团浓缩到极致的白光,倏地被挤压分离,又炸出拂荡千、万里之遥的巨型气浪,引得周遭尘埃漫天,不可视物。

    这一刀,光论声势,便有了入劫的资格,即便面对三千劫境的第一劫,也有六成把握!

    铛!!!

    可霎时之间,手持长刀力劈而下的人形大邪王,眼底忽而一寒,那陡然响起的轰鸣之声,让他感觉长刀被一方极为坚硬、乃至不可摧毁的器物挡住。

    光影分化之后,他盯着手中的长刀,神色变得有些莫名。

    挡住他的东西,竟然就是两根手指!

    “段道主,一把刀而已,却是小觑了我。”

    高远清古的长生大帝,竖起双指,微微摇头。

    他知晓段真心意难平,于是特意让所铸神器之王来战,但如此一来,却看低了他。

    他可是此界万古以来第一阳神,整个神魂仙道的祖师,鬼仙九次雷劫的修行之道都是他一手开创。

    盘皇都是他的弟子,造化与太上本尊见了他都要行半礼!

    那斩九九圣皇为九五至尊的中古诸子,也无法胜过他!

    一把刀而已,又哪里来的勇气朝他挥砍?

    即便是诸多神器之王合力,他也能一力镇压!

    “一把刀而已?老匹夫,你痴活十万载,落得个仅剩一投影苟延残喘,又何来的面皮敢在这大言不惭?!”

    人形大邪王龇牙一笑,他与段真的性格截然不同,格外暴躁。

    尤其是说起话来,根本丝毫不留情面。

    盖因在常年承受的众生之念中,恶念最为甚,是故他的性子也特别极端。

    “你…”

    长生大帝本来云淡风轻,但被人形大邪王这般毫不遮掩的辱骂,弄得一窒。

    可他正要有所回应,却看见那一道划开天际的刀光,再次袭来!

    撕拉!

    刹那之间,邪王第八、九、十劫,轰然而开!

    一团团浓郁到化不开的漆黑深雾,像阴影中恶念之源头,如附骨之疽一般,扑身而上!

    邪王十劫全开,人形大邪王力量再度暴增倍数有余,已是彻底瑧至三千劫境,渡过第一劫的把握增至十成!

    此界阳神,也就在第一劫之间而已。

    这短短三百余年,光是段真的一把长刀,便有了三千劫境的力量!

    “邪性够重,可依旧不值一提。”

    长生大帝面对这一缕刀光,依旧摇头,只是伸出的双指化为了一掌。

    轰咚!

    一重重如同时间之沙消磨天地的鎏金火花,从他的掌中浮现,一道清晰可见的白痕,映在了手掌表皮,但又于刹那之间,不见了踪影。

    普通阳神的一击,对这尊长生大帝而言,也仅止于此了。

    有此可见,当时他那落入中州的一指,也只是最为寻常的一指而已。

    “闹剧,该结束了。”

    长生大帝抓着人形大邪王手里的长刀,旋而一握,一道道极为细密的扭曲之声便霎时而起。

    仿佛他要硬生生抓碎这把邪王双角所化之刀,也算是回敬一番段真对他的折辱。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那能握住星辰的手掌,没能按下去。

    立于面前的人形大邪王,忽然欺身而上,嘴角微咧,扯出了一丝极为诡异的笑容,道:

    “闹剧?”

    话语一落,他便猛地撒手,将这把双角化成的长刀,留在了长生大帝的掌内。

    随后,他停在彼岸之桥的边沿地带,双手抱肩,如好整以暇。

    “嗯?”

    而长生大帝也在呼吸间便察觉出了问题,他丢开手中的长刀,看着身体上不知何时缠绕而上的淡金脉络网格,心里一沉。

    他忽然想到,段真的神器之王,乃是一体双生。

    众生之网中,孕育万法万念大邪王,从来就不只是一把刀而已!

    轰轰轰轰!

    霎时之间,长生大帝便被一缕缕繁杂莫名的念头,缠绕而上。

    他的这道阳神投影之躯,突然听到了一种不知几万载之前、已是久到快要忘记的声音。

    哀怨、愤怒、绝望、暴乱、悲恸….

    嗜杀、憎恨、妒忌、残忍、贪婪….

    一重一重,如同打着旋一般,涌入了他的心灵深处,横落在了他那十二万九千六百个至纯至阳念头里。

    这是众生之念!

    一幕幕无法消退、无法阻止的念头,开始席卷他的心神。

    不过面对此景,长生大帝也只是愣了一刹那,便瞬间恍然。

    他看着远处的人形大邪王,眼神里终于收起了之前的无视,反而微微低语:

    “原来众生之念,已多是恶念。”

    这尊曾于太古年间横杀诸多魔神,护佑人族延续修行的长生大帝,语气里已有了些莫名。

    仅是一个刹那,他便从那磅礴无尽的众生之念中,看到了近乎八、九成之多的恶念!

    而且这些恶念,无时无刻、每分每秒,都在增长!

    太古年间的人族,可并不是这般!

    他一边感受着眼下所见,一边回忆着当年那一个个即便下一瞬就要死去、却依旧能涌出满腔热血,浑然不顾生死的人族同胞,心中莫名之意更甚。

    “你可以当做纪元终结之时,人心受天心影响、渐渐向恶,但你骗不了自己。”

    人形大邪王此刻似乎收敛了很多,话语并再激烈。

    他仅是看着陷入沉思的长生大帝,微微开口。

    自从糅合众生之念以来,他面对的绝大多数念头,都是恶念。

    为什么众生存在着这般庞杂的恶念,是此界如此,还是本就如此?

    莫非人之初,实乃性本恶?

    不过这一切他也就偶然思索,本就作为从邪念里诞生的存在,他巴不得这些东西越多越好。

    此刻也是面对长生大帝这种无可披靡的对手时,他才用上了这般手段。

    人形大邪王的推演能力,可谓是堪比十尊未来之主的集合,从来便不是蛮力之流。

    他的一切行为,皆是经过瞬息间的千万次推演,方才产生。

    之前的语气刺激长生大帝如此,现在释放众生之念亦是如此。

    “这老匹夫,承载数亿兆人的念头竟然都面不改色…”

    人形大邪王见得长生大帝只愣了一瞬,也是暗自咋舌。

    他刚才把自身承载的一切念头释放了出去,没想到对方也毫无伤损,果真不愧是万古第一人。

    不过愣神一瞬间,也足够他再次出手了。

    轰轰轰轰!

    这般强者对决,胜负成败仅在分毫,长生大帝一瞬间走神,人形大邪王的长刀便径直落下。

    撕拉!

    跌落在地的双角所化长刀,自主回旋,被他持在手中。

    这一刀,仿佛快了时间一线,将整个起源之地的河流海水都凝成了画卷。

    光分阴阳,混沌四溢。

    刀势如光阴,定诸多心意。

    邪王第十一劫,逆转光阴!

    这便是原本邪王十劫的后续法门,初步涉及到时光的刀法!

    此刀一出,方能比拟太上三刀、盘皇三剑!

    呼呼呼呼!

    有别于剑二十三的元神定宙,这邪王第十一劫,是纯粹依靠大邪王的本体力量,硬生生撼动了整个阳神世界的时间流逝。

    时空在此,停滞一瞬!

    撕拉!

    这一瞬之后,长生大帝才堪堪心神回归。

    旋即,便是一声轻叹。

    “这把刀,不差。”

    他抚了抚袖口,本是完好无损的左臂,被力劈而断。

    不过下一刹那,他的断臂,便立马重生显现。

    人形大邪王见到此幕,也眼神一闪,朝着长生大帝挥了挥手,便遁空而去、消失无影。

    彼岸之桥上,便只余长生大帝一人。

    ……

    “这…打完了?”

    太始山脉之巅,梦冰云揉了揉眼睛,心里越发疑惑。

    以她的目力,还无法捕捉到瞬息之间的景象,一番看来,竟什么都没有看到,只觉大邪王和长生大帝、都在发呆。

    “确实不差。”

    段真微微点头,但似乎不是回应梦冰云的疑惑,而是朝着起源之地,朝着那个再次孤身伫立彼岸之桥的道人开口。

    撕拉!

    虚空破开一团裂痕,化为刀形的大邪王,破空而现,落入了他的手中。

    “虽未能再进一步,但也不远了。”

    段真抚摸着幽蓝长刀,默默自语。

    方才那一战,他可谓彻底放开了对大邪王的掌握,任由其自身发挥灵性,去对战万古第一的长生大帝。

    本是随意而为,但没想到真的有意外之喜。

    出其不意之间,长生大帝的一臂,竟然都被大邪王径直斩落。

    这代表着这尊大邪王的力量,正朝着此界最强的神器之王靠近。

    何为最强?当下,便是彼岸之桥!

    要知道,这可是让长生大帝镇压数万年的第一神器之王,融汇了中古诸子的一切力量,乃至后来修为大成的洪易,也须得它的加持。

    短短三百多年间,大邪王便能瑧至这等层次,

    饶是段真,也觉得极为不易。

    “该去见见这一界的天命之子了。”

    片刻后,段真收起大邪王,吩咐梦冰云照看好红鸾,便踏出一步。

    身影变幻,视线分明。

    入目处,是位于中州玉京城郊外的一座山。

    西山。

    他驻足分许,便看到几只毛发柔顺,宛如白雪般的狐狸,一闪而过,钻入了山内。

    而一个背着猎人弯弓的少年人,也急匆匆地跟着那几只白狐而去,闯入了山林深处。

    “琴未弹时心已乱,此心原自不由人。”

    段真仿佛透过了距离空间,看到了那个少年人手中捏着的书本,并将里面的一句诗读了出来。

    旋即,他微微一笑,看着这寒冬飘来的雪花,负手走去。

    ……

第三百四十一章 “我等了你,一亿五千六百万年。”(五千字)

    “天地之间,道理最大…”

    段真遥遥看着西山深处,看着少年洪易正面对着那尊妖仙白子岳肃然而谈,乃至周边围绕的几只雪白小狐,不由微微一笑。

    过往看过的故事,此刻被娓娓道来,这般光景,令他此刻的心境都颇有感怀。

    来到阳神世界三百多年,他立大千众生之网、凝万法万念大邪王、结原始之章第三印,修为从周天拔升到三千劫境,连长生大帝都要让出一步,可谓此界已然无敌手。

    可回首一望时,听得洪易的这句立道立心之语,竟是恍如隔世。

    一时间,他就这么站在西山之外,看着洪易捧着书本,和众妖交谈。

    “好酒!好酒!好酒出自咱的手!喝了咱的酒,一人敢走杀青口!喝了咱的酒,见了皇帝不磕头!”

    视线之中,那尊妖仙白子岳被洪易的一番话语触动,不由提酒吟唱,声音豪放热烈至极。

    而少年洪易也随之而笑,接过对方的百年佳酿,轻饮小酌。

    呼呼呼!

    这异域芳香的果子酒,入口极为甘醇,仿佛用几十上百种人间罕见之物糅合,加之百年的沉淀,刚一入口,洪易便觉五脏六腑都被一缕缕暖意冲涌,周身的毛孔霎时自主鸣动起来。

    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但那一团团远超筋骨武者承受之能的酒力,便在细微末梢处、消泯于无形。

    咚咚咚!

    随之而来的,是他愈发强劲有力的心跳。

    “果然是好酒!”

    片刻之间,洪易便消化了这一口入喉的浓烈酒力,开口称赞。

    可一旁那一袭白衣的妖仙白子岳,却看得出奇。

    作为一劫鬼仙之身,他的修为自然远远超过现今的洪易,自是一眼就看出了对方身体里的奇特变化。

    那口百年果子酒,寻常先天武师都需得运转气血方能安然消化,不然也要醉上几炷香,眼前这个温武候府里的小少爷,何以能这般快的解酒?

    “小兄弟酒量实则惊人,武道之法亦是奇特,不知修得什么功?”

    白子岳心有疑惑,便直截了当地开口发问。

    他是转世妖仙,但性子却和上一世一般无二,洒然中带着直来直往,有话便说。

    “白兄过奖,我之前鲜少饮酒,只是占了功法便宜。”

    洪易笑着摇头,继续道:

    “此法门,得自众生之网,受道主传法之恩,自是奇妙。百年果酒虽醇,但也无大碍。”

    他也极为坦然地道出了自身法门的来由,丝毫没有掩饰。

    当今之世,众生只要入梦,便可见的道主之相,受其威压拷问,便能获得一法。

    这算不得任何秘密。

    再加上与这位传闻中的妖仙一番交谈,洪易也极为欣赏对方这种洒然无虑、逍遥自在的性子,两人如同一见如故,他自然也不会隐瞒。

    “原来是道主之法,怪不得小兄弟年纪轻轻,筋骨都即将圆满,想来必定是心志过人,得了一门武圣级别的法门罢。”

    白子岳闻言一笑,他知道寻常法门可化解不了这股酒力,以洪易的修为来定,至少得一门武圣之上的功法方能做到。

    自三百多年前,段真立众生之网以来,便将功法统分六大层次。

    皮肉,筋骨,血髓乃前三层,这些法门也是芸芸众生入梦承受威压所得。

    类似虎魔大力拳,牛魔炼体拳,蛟魔覆海拳等等。

    而第四层便是武圣级别,如梦冰云得到的玄阴十二剑,便在此境。

    而第五层便是人仙级别,基本上是天下六大圣地的一些绝学,诸如大禅寺七十二绝技,一百零八罗汉法阵、玄天馆暗黑天经、精元神庙血杀圣盾术、原桃神道阴阳混洞**等等。

    而一些各路散修强者自创的法门,若是一贯而之,也能稳稳立在人仙层次,甚至还会随着对方的修为增长,越来越强。

    最明显的,便是洪玄机那一式诸天生死轮。

    而第六层次,便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法门,如长生五碑、太上三刀、盘皇三剑、大禅三经,以及一些消失于世间的太古阳神功法。

    毫无疑问,这便是阳神层次的法门。

    当今世间,万里挑一之人,方能得武圣级别的法门,而洪易这门法,白子岳只是粗略一看,便觉得快要接近武圣巅峰了。

    “武圣级别?”

    可洪易听了白子岳的自语推测,却忽然愣住。

    他支吾了一会,才渐渐点头,似是承认了对方的猜测。

    白子岳见状,也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道:

    “小兄弟虽得武圣级别的法门,已是远超同辈不知几何,但切记不可懈怠。须知修行之路,步步危机,得法只是第一步,后来的路,终是要靠自己啊!”

    “多谢白兄提点,我晓得了。”

    洪易看着白子岳对自己的劝导,心里一暖,也没有再多言。

    况且对方此刻说的极为肯定,他也不好说个明了。

    “玄元众生印,乃道主亲传,岂只是武圣层阶的法门能够形容?不过白兄正在兴头上,俗话说君子不落人脸面,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他吧…”

    洪易心里默道,旋即又和白子岳畅饮佳酿,算是揭过了这件事。

    芳香传遍几里的酒意,早将他们两人身边的几只雪白小狐熏得醉去,而这处山洞外的皑皑白雪,也渐渐停了。

    风雪骤停,寻幽而至。

    哒、哒、哒。

    这一瞬间,洪易和白子岳同时心有所感。

    他们听到了一阵平稳的脚步声,听到了那足踏皑雪,落地有声的动静。

    “谁?”

    白子岳当场一声轻喝,视线猛地朝外看去。

    当今之世,竟然有人能无声无息地靠近他周遭十丈?

    来着,莫非是一尊人仙?

    哒、哒、哒。

    可他的这一声巨吼,却连丝毫的风声都没有激起,反而那踏雪而入脚步,越来越近。

    “好胆!”

    白子岳见周遭环境明显起了非同寻常的变化,一时间脑海里闪过重重敌手之貌。

    他此番跨入中州,来到这西山深处,本是为了接应一人。

    但未曾想见到了洪易这个出彩的少年,等的人也还未至,不由耽搁了一会。

    这个时段,谁会找来?

    莫非,是洪府的那尊温武候?

    念及此处,白子岳盯着山洞入口,却也没有回头看向洪易,只是背身开口:

    “洪小兄弟,我等妖仙从不拘泥于世俗礼法,什么父子纲常,皆不在意。你大可不必担忧!我与你交好,与你父亲洪玄机无甚干系!若他要怪罪于你,先得过了我这关!”

    白子岳当然知道洪易是洪玄机的儿子,可这一刻,他以为是洪玄机来了西山,自是率先道明。

    不得不说,这类转世妖仙之流,确是性子洒脱,天生自由在,比之人族鬼仙更甚。

    可惜,白子岳的这番宽慰话语,却没有得到洪易的任何回应。

    “嗯?”

    这一刻,白子岳终于感到不对,不由回头一扫。

    只见原本还与他杯觥交错、侃侃而谈的洪易,正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呆滞。

    仿佛,对方已经察觉了什么。

    紧接着,白子岳便听到了一声清澈平和,却又仿佛携夹着天地万物一切力量的话语,忽而腾起:

    “这壶好酒,可赠我一饮?”

    撕拉!

    白子岳感觉周遭的视线突然模糊、分散了,仿佛有一股独特的气息,从远空无止境之处而来,落入苍茫人间,洒下幕幕星河。

    而他寻常所知的天地,从这声话语升起的刹那之间,便从头到尾、换了模样。

    那似乎是另一股茫茫浩瀚、不知起始的伟大意识,轰然而落,将此方天地原有的意识彻底彻底地的替代!

    以己心替代天心,以一念驾驭万念!

    众生之网!

    这一瞬间,白子岳仿佛看到了那每日入梦都能见到的众生之网,化为了人形,走到了自己的身后!

    “你…你…”

    他艰难的回过头,平日里自诩看破虚妄、看破俗世万千的傲气,在这一刻变得荡然无存。

    眼前的这个人,他极为陌生,至少从修行至今,并无现实交集。

    但这个陌生的人,却也令他格外熟悉,熟悉到当年还受其威压拷问,得了一门功法。

    “…道…道主?”

    白子岳眼眸都瞪得极远,手指都不由微微支起,仿佛不敢相信看到的这一幕。

    可念头深处那种无可抵挡、无可阻拦的威压,正从头到尾、如天风弗扫大地一般,冲涌而来。

    天上地下,没有人敢冒充道主,也没有人模拟地了众生之网的力量。

    那么,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道主?

    “好酒。”

    而就在这时,对方已然拿起了酒囊,畅漓一饮。

    铛!

    木青色的袋囊,被轻轻放置于台面,却轰然一震,似是暮鼓晨钟,不仅敲醒了仍然心神飘摇的白子岳,还将深陷一旁发呆的洪易激醒。

    这一瞬间,他们两人猛地对视一眼,旋即看着兀自而坐的这个男人,沉沉行礼:

    “见过道主!”

    “见过道主!”

    这个男人,真的是道主!

    这便是洪易和白子岳目光交汇之时,得到的决断。

    这除了头无双角,其余面貌丝毫不差的模样。

    以及行走之间,众生之网实质性显化的浩荡神威。

    乃至那种与他们受威严拷问时一模一样的力量流转,让他们彻彻底底相信,这便是道主!

    横世三百年,太上履人间!

    没想到他们两人,竟然在这西山深处有此奇遇!

    “天地之间,道理最大,这句话可是你说的?”

    随意落座的段真,微微点头,受了两人一礼。

    这两人乃至当今天下大多众生,都受了他传法之恩,见了面自是要行礼。

    况且眼前的洪易和白子岳,在他眼里也没有任何区别。

    天命之子也好,天降凶星也罢,对他而言,早就毫不在意。

    若不是此界主角,加之有一种猜测需要验证,他也不会再来特意见洪易一面了。

    “…道主…此话确是我说的。”

    洪易见了段真真容,身体中运转的玄元众生印倏地激烈起来,仿佛一瞬间流转了千百圈,让他眼神都有些晕乎。

    可见的道主发问,他也不容有怠,连忙回答。

    “何谓道理?”

    段真闻言,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当今天下,所有开明智之人,皆发自内心的认同、遵循之事,便是道理。”

    洪易这次倒是没有斟酌,而是不假思索地开口。

    他之前和白子岳畅谈之时,早有了论断,况且这也算是他的立道立心之言,即便道主当面,也能说得出口。

    “何谓开明智之人?”

    而正当他回答的下一瞬间,便听到段真立马开口,无论语调、气势,都比之前腾升了不止一筹。

    洪易仿佛被看到了一道劈透心灵深处的璀璨刀光,正朝着己身坠落而下,无可回避。

    千钧一发之间,他忽而运转起玄元众生印,手指结成繁杂莫名之状,周身毛孔霎时震荡起来:

    “…懂善恶…守礼法,知伦常…”

    众生印一起,洪易只觉在这庞杂的压力之下,念头却从未有过的清明,仿佛五脏六腑的血液都开始冲入眉心,不断散发着思绪:

    “…严德行!立本心!即为开明智!”

    他在这种山崩地裂般的压力下,硬生生念头通透,大吼出声。

    “如何做到?”

    而紧随其后的,便是段真再次加大的声音,再次升腾的威势。

    这一次,洪易仿佛看到了一团虚无之间的海洋,从时间的初始流出,贯彻古往今来、横跨过去现在。

    那片海,仿佛是神话传说中,众生难渡、阳神难渡、无人能渡的苦海。

    “这…”

    见到苦海的瞬间,洪易紧捏众生印的手指,忽地一震,旋即,印法消泯。

    轰轰轰轰!

    他连退两步,脸上的血色像是被瞬间抽空,气息萎靡到极致。

    “洪兄弟!”

    一旁的白子岳见到这一幕,正要伸手搀扶,却发现洪易连连摆手,示意无碍。

    而段真也只是平视着他,眼底有着一丝考究。

    他之所问,虽然普通,但对于洪易来说,却隐约听出了一层涉及到修行最深处的终极拷问。

    如何做到让人开明智?

    这个问题…洪易一时间仿佛想到了许许多多,又加之方才惊鸿一瞥的无尽波澜海洋,忽而脑中划过一丝闪电,好似明白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洪易脸色再次一白,嘴里不觉呢喃出声。

    这一瞬间,他竟然真的明白了段真对他的拷问。

    这一系列的问题,推演出了一个此界道途终点的答案。

    如何让众生渡过苦海,登临彼岸?

    “你知道吗?”

    段真移开视线,看着一旁大气不敢出的白子岳,继续开口。

    “我…”

    可白子岳根本没有听懂任何深层次的含义,一时间陷入了支吾,不明所以。

    “现在的你无法回答。未来的你,未尝不可。”

    段真见得两人的模样,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洪易身上。

    他轻轻伸出右掌,单手横出一团与洪易一模一样的手印,正是原始之章第三印,玄元众生印。

    呼呼呼呼!

    虚无的风声,忽而从四面八方袭来,而周遭那一团团淡金色脉络、似是无处不在的众生之网,也随之流入印内。

    承众生之念,化众生之印。

    这是一道融合了愿力、神力、信仰之力、香火之力等等生灵念头深处力量集合的手印。

    若炼至极限,凡是所见之生灵,便皆能从这手印里走出,真身显化。

    此刻的印法自然没有达到这般浩瀚的程度,但经段真一施展,却莫名让这一处虚空,彻底定住了。

    “我的未来?”

    洪易听到声音,见到道主亲自施展众生印,一时闪过种种疑惑和明悟。

    可他刚要随之修行,刚要伴之参悟,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不止是他,就连身边的白子岳,就连周遭的风雪、山川、云团、星河乃至整个大千世界,整个时空,全部不能动了。

    这一界的所有一切,从此刻起,彻底凝固。

    唯一能够动弹的,只有段真。

    这一瞬间,他周身衍生了无穷无尽的金光,仿佛将整个众生之网燃烧,用以维系一股不可坠落的力量。

    那一袭白衣,正猎猎作响,似是迎着混乱之风,不可消磨。

    他的眼眸也亮到了一种比拟昊日的璀璨,黑发如瀑,肆意散落。

    可那一式众生印,却忽地黯淡了下去。

    咚咚咚咚!

    洪易身不能动,只能用视线看着段真的模样,死死铭记着那众生印的样子。

    可下一瞬间,他却看到段真的身前,裂开了一团三丈大小的缝隙。

    有一个人,从缝隙里走了出来。

    “怎么可能?!”

    洪易只觉得心脏忽而停了一拍,纵使身不能动,但浑身冷汗却是如筛子般抖落。

    那个莫名踏出的人,竟然和他的样貌,一模一样!

    而与此同时之间,那个人便朝着他的视线,看了过来!

    轰轰轰轰!

    洪易感觉自己的耳边响起了一重重世界破灭的毁灭之音,就连心灵深处都将要走向死寂。

    那是怎么样的眼神?!

    古老、沧桑、默然、无情。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随着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纪元更迭,一纪又一纪,走入无穷未来世,只为登临彼岸的自己!

    这些遥远的未来时光中,所有的星河全部坠落,所有的神灵全然腐朽,就连那浩荡无垠的苦海,都枯萎了不止几次!

    万年、十万年、百万年!

    一纪、十纪、百纪!

    “我等了你,一亿五千六百万年。”

    而就在这时,洪易看到了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子,收回了目光。

    对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生灵应该存在的情感,只是冰冷、只是淡漠。

    他的声音都极为干枯,仿佛有几万年没有开口说话。

    这句话,却是看向了段真。

    我等了你,一亿五千六百万年。

    “久等了。”

    段真依旧持印,浑身被无止境的金光笼罩,却也没多说什么。

    仅是一句,久等了。

    ……

第三百四十二章 此门名为,永生!(本卷完结)

    纵观段真所经历的多个世界,都有着以纪元为称的时代划分。

    最初龙蛇世界后的星河时代,便有无数轮回纪元,其年代跨越之大、纵横之远,寻常意义的数字都难以形容。

    而风云世界,亦有着千秋大劫之说,一劫一循环,往复无尽。

    至于仙秦第一纪世界,单论孟奇所处的真实界内,便有着纪元终结的破碎磨难。

    还有那先天五太世界,亦是以太易、太初、太始来划分。

    虽说都是纪元,但各自时限尤有区别。

    有些纪元很短暂,也许几千年便是一个交替循环。

    有些纪元格外漫长,动辄以无尽古戈尔之数来衡量。

    此时他立身的阳神世界,便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为一纪元。

    而眼前这个从未来世走入现在世的洪易,等了他已有一亿五千六百万年。

    那是一个个纪元的破灭、重启,一番番往事的轮回、循环。

    从未来世洪易那丝毫不存在任何生灵应有之情感的眼眸中,段真也不由微微一叹。

    “十年可见春去秋来,百年可证生老病死,千年可叹王朝更替,万年可观沧海桑田。一亿年已过,你可回答当年之问?”

    段真看着周遭一幕幕化为涟漪的光怪陆离之景,盯着未来世的洪易,轻声开口。

    他手掌依旧持印,只是那一团代表众生之念的印章,已如摇曳残烛,随时可灭。

    如仙秦第一纪世界归回时一般,他引动心念相通,将独属于未来世的天命之子,唤入了今世。

    只不过这一次,他并未动全部动用无上请神**,而是靠着众生印的玄妙与其部分相结合,跨越了足足一亿年五千六百万年的时光,见到了未来世的洪易。

    “彼岸很大,也很小。大到容得下我,小到容不下众生。”

    未来世的洪易,依旧默然地看着段真,干涸的声线、似是对人世间没了任何留念。

    他的面容,与现在世的洪易一模一样,但那股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淡漠无情,似是让整个现在世的时空冰封永暗。

    一团团灰败气流,正从他周身盘旋而动,仿佛要将这一个时代的纪元之劫,提前开启。

    无穷无尽的劫气,庞杂浩瀚的衰败晦涩,缠绕其身。

    没有人知道他在未来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但段真明显感受到,未来世的洪易,已是强横无边。

    若是以长生大帝这位万古第一人来衡量,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洪易,恐怕能堪比几千、乃至几万尊长生大帝!

    按照他的推断,即便是彼岸境界,也许只能堪比初入混洞神境之人罢了,甚至细细而论,还尤有不足。

    可此时眼前的洪易,早已远远超出,彼岸之境,根本没有限制住他的成就。

    从段真过往所观之人来衡量,恐怕就连混洞神境巅峰的齐乾坤,都差了其一筹。

    似乎只要再进一步,便能跨越天地之隔,涌入武道第八境。

    第八境的威能,段真也仅是听齐乾坤只言片语中形容一二,那是生灵之间的无穷鸿沟,乃是本质上的一种跃迁。

    “大到容得下你,小到容不下众生…”

    段真看着洪易的脸庞,仿佛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个立于星河彼岸,坐观一次次纪元破灭的男人:

    他最初带着一股打破一切的大宏愿,欲要让时间再无破灭,欲要让众生皆可如龙。

    可临近纪元终结时,他却发现这个愿望根本不可能实现,那带来一切消泯于虚无的寂灭之火,焚焚燃烧,无情地将所有生灵化为徐徐尘埃。

    甚至,连尘埃都丝毫不剩。

    即便他能打造出阳神之器,能打造出抵挡寂灭的彼岸之器,但也救不了所有人。

    第一纪结束,他只能将身边的人救了下来,并怀着一股势要踏入彼岸的心,将这循环往复的时光大劫,彻底消泯。

    第二纪开启,他作为立道之尊,广受众生传颂,可随着时光飞逝,他心中的不安和困顿,已悄然而上。

    除了他之外,即便是阳神,也只能活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纵使他有能庇护人渡过纪元破灭的神器之王,但寿数一到,这些人还是会死去。

    第二纪结束,他奋力挥击九天,将天地意志都击成粉碎,可即便他神通浩荡无边,依旧不能阻止定数。

    回首而望,身边的所有人,已是成了熊熊劫火中的枯骨。

    第三纪,他端坐苍穹九万年,看星河流转,看沧海桑田,可人世间,竟再无一熟悉之人。

    纪元终末之时,他踏入无穷劫火,在万劫中消磨肉身、粉碎神魂,照彻大千世界的浩荡雷光,明灭闪烁到了第四纪开启。

    可有一天,他猛地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肉身虽残、神魂虽衰,但依旧活着。

    从那一日起,纵使无任何神器之王的庇护,纵使以肉身跨入纪元破碎之劫,也再伤不了他分毫了。

    横渡四个纪元,未来世的洪易,已经在境界上跨入了彼岸。

    何处是彼岸?

    吾身在处是彼岸,吾心安处是彼岸。

    之后,便是一个又一个的纪元。

    第十纪时,他效仿当年段真所为,将一切法传入众生,甚至化身亿万,无时无刻不在传授自己所学的一切。

    并且他从前九个纪元的遗留中提炼天材地宝,让整个第十纪开启了众生成神的黄金盛世。

    道法昌隆,武道鼎盛。

    一尊尊九劫鬼仙,如雨后春笋般林立,虚空中的雷劫圈层,几乎日夜不息,甚至因渡劫者太多,连本源雷霆之光都枯竭了几次。

    而一个个武道人仙,亦是上天入地,出入青冥。

    据他所见,第十纪时,阳神涌现了足足一千多尊,粉碎真空者也有八百之数。

    这几乎堪比过往十个纪元的总和。

    在那一纪元,他开坛论道天下,集合所有人的智慧,欲要推演出打破纪元终结的方法。

    一尊覆盖整个世界的神器之王,孕育而生。

    它不是桥梁,不是船舟,不是网格,而是一扇门。

    跨过此门,众生皆能打破纪元之限。

    时光更迭,第十纪终结之日,再次到来。

    一千八百多尊阳神与粉碎真空的存在,共同施展掌握星辰的**力,撑住那扇巨门。

    而他也端坐门上,欲要镇压一切。

    门后,便是所有带着期待、带着愿景的众生。

    可须臾之间,天光、神光、劫光,飘摇而起。

    门后传来了惨叫、哀嚎、绝望,以及不可置信。

    他回头一看,那一千八百多尊阳神强者,忽而被一缕火光,缠绕而上。

    那不知是从何处寻来的火焰,似是从所有人内心深处燃起,不可寻其根源、不可知其去处。

    仅是三个刹那,所有的阳神以及众生,便全部化为了灰烬。

    他低下头,那座代表能跨过纪元终结的门户,也被烧成了粉末。

    唯独,留下了一块指甲大小的残余。

    他面容黯了一瞬,任由劫火焚烧着自身,从灰烬之中,捡起了这块残料。

    第十一纪,崭新而至。

    兴许是第十纪造就了太多的强者,这一纪,乃至之后的几十个纪元,都显得格外凋零。

    他没有去刻意推动时代的发展,是故世间能达到阳神的存在,少之又少。

    但这几十个纪元里,只要有人成就阳神,便能从那无尽宏伟的地平线深处,见到一尊悬挂高空的门户。

    仿佛天地万物,都比这扇门低了一丝。

    第七十纪,道法演化,显露出了神通和法则,每个人只要出生,便能感悟出天生契合的玄妙力量。

    鬼仙人仙的修炼之法,早已渐渐隐没,天地法则重立,修炼体系都开始变迁。

    仅是第一个万年,便出现了一群群自称仙人的存在,而仙人对照当年的境界,便处于阳神层次。

    这些捉星拿月的仙人,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看到了那尊门户,他们有着好奇,有着思索,但更多的却是贪欲。

    不过门户似是有灵,当世无人能收拢于身,时间一长,便渐渐被人遗忘。

    只不过当这一纪终结时,所有仙人陷入所谓天人五衰之际,那尊门户却轰然大动。

    一幕幕天音般的轰鸣,将无穷劫火定住十息,救下了其余最强的一尊。

    那尊仅存的仙人,便看到了门户之上,忽而端坐着一个男子。

    不过当下一纪开启时,这尊仙人,又瞬间化为了劫灰。

    男子轻叹,却连一瞬都没有再黯淡,仅是看了一眼剩下三成余料的门户,再次走入了新的纪元。

    一百纪,两百纪,五百纪…

    一桩桩时光变化,一幕幕声色迷离。

    男子的眼眸渐渐失去了色彩,而那扇门,却也剩的更多了。

    “你就这般循环无尽,渡过了一千二百零三纪,踏过了一亿五千六百万年?”

    现在世,段真从未来世洪易眼中看到了这一重重虚影,心里不由再叹。

    众生入彼岸之难,登天都形容不了其亿万分之一。

    “彼岸很大,容得下我。彼岸很小,容不下众生。”

    未来世的洪易默然地点了点头,却重复了方才的那一句话。

    第四纪之时,他便不再受纪元破灭之危,稳稳地走入了彼岸境界。

    可到了第一千二百零三纪时,他也依旧救不了任何人。

    “那扇门,可有名号?”

    段真沉默一息,手中的印章已是快要消散。

    而未来世的洪易身躯也开始模糊不定,仿佛要被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拉扯回原有的时空。

    众生印初成,并不能做到无上请神**那般

    毫无限制的召唤,所以再过三息,未来世的洪易便将要离去了。

    这一刻,段真微微低语,询问着对方那扇门的名字。

    “这扇门,创立之初,已是纪元终结,并未来得及起名字。”

    未来世的洪易抬起了头,仿佛在看着现在世的繁华与缅怀:

    “之后屡遭毁灭,不得渡过彼岸,我也没有替它取名。”

    “既无名字,可愿让我添上两字?”

    段真伸出一指,遥遥虚点。

    而未来世洪易也没有拒绝,便径直招出一物,正是一尊长约七寸,纤尘具现的门户。

    无数繁杂的纹路缠绕而上,丝丝劫灰之气弥漫不定,一眼看去,极为破旧。

    见得此状,段真虚点的手指,便落到了实处。

    撕拉!

    一道闪彻天地的光,从他的指中划过,大邪王瞬间盘旋而上,众生之网笼罩加持。

    他的所有精气神在出指的刹那燃烧绽放,霎时将一切力量拔高到前所未有的极限!

    咚咚咚咚!

    这一处被静止的虚空之间,竟然流淌出了细密的裂痕,无穷无尽的淡金色网格,也一同燃烧了起来!

    大千世界、中央大世界、起源之地,所有的众生之念,无论邪念、无论善念,全部化为了他这一挥指的力量,似要给那未来的门户,划上一笔!

    呼呼呼呼!

    但这一指,却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就在这一瞬间,玄元众生印,彻底黯淡了!

    轰轰轰轰轰!

    数不尽的虚空涟漪,陡然开始波动,仿佛时间的河流恢复了流淌。

    而未来世洪易的身影和手中的门户,正以一种肉眼都难以捕捉的速度开始散去。

    此时此刻,段真点出的一指,却还差那门户三寸!

    砰砰砰!

    那带着此界所有众生之念的一指,也带着段真燃烧升华的念头,冲破万千阻拦,欲要点入门内。

    他眼中神光绽放,衣猎如刀刃翻飞,时光的涟漪似乎被硬生生逼退。

    这一指,再进一寸!

    “此门,名为…”

    呼呼呼呼!

    未来世洪易的身形已经成了一个模糊轮廓,而那扇门户也几乎微不可见,但段真却依旧决然无退,口中的声响,也越来越浩荡无边。

    那指尖与门户的距离,只差最后一丝!

    “道主…”

    这一刻,未来世的洪易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莫名之光,他突然感觉脑海中有一团晦涩的压迫力量倏地散开,一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可这刹那之间,他的身形已经从现在世消失了!

    “轰轰轰!”

    最后一瞬,段真的手指,并入他化为无形的轮廓边缘,似乎点中了什么,似乎又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铛!

    天光昏暗,阴阳分晓。

    携夹着时光之力的波澜涟漪,整个西山,又恢复了平静。

    滴答!

    飘荡天地的皑皑白雪,此刻却化为了倾灌而下的雨水,落入人间。

    “希望他能明白…”

    段真收回了身形,看着粉碎成虚无的手指,眼神里闪过一丝肃然。

    但紧接着,他却感觉脑海一空,似是刚才发生了什么,全然忘却了。

    “道…道主…?”

    就在这时,一声低微的呼喊,缓缓升起。

    那是现在世的洪易。

    以及一旁仍不知所措的妖仙白子岳。

    “这便是时光的力量么…”

    段真听得洪易开口,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沟通起远在主神空间里的恶魔段真。

    又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露出一丝了然。

    原来方才那短短的几个呼吸,他见到了未来世的洪易,但却又在时光本身的干涉下,硬生生被消去了这段记忆。

    不仅是他,想来现在世的洪易和白子岳,以及未来世的洪易,亦是如此。

    “可为何之前师父、孟奇两人,并无此况?”

    段真目露思索,他并不是从未见过未来世的存在,但无论是巴立明还是孟奇,都没有让他的记忆被时光的力量磨灭。

    若是按照境界来论,他现今可比过往强了太多。

    “当是众生印的缘由…”

    段真没有眼前搭理询问的两人,而是竖起手掌,凝成玄元众生印。

    但那浩荡无穷的众生之念,却已流失到了一种近乎枯竭的程度。

    方才那一指点出,已是耗尽了这些源源不断的众生之念。

    “请神…”

    众生印难以使出,段真便想到直接运转无上请神**,可这个念头刚一闪过,脑海中就凭空出现了一缕极强的危机感。

    那道行中的感应,看到了一重重血杀之景,无一例外,十死无生。

    若用无上请神**呼唤未来世的洪易,绝非众生印下那般易与!

    他莫名觉得,若动用请神,请来的绝不是一亿五千六百万年后的洪易,而是再往无止境的未来、走到尽头的洪易!

    那个时间…那个地点…

    段真突然想到了阳神时代结束后,洪易去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里有一座大陆,似乎,唤作无尽大陆。

    “不可用请神。”

    想到此处,段真收回念头,斩去一切杂念。

    他睁开双眼,看着等待在一旁的洪易和白子岳,突然开口:

    “此门名为,永生!”

    这番话语,直直看向现在还是个少年的洪易。

    但显而言之,对方并没有听懂其内的含义。

    不过段真话语一落,也便没有再理会任何,便兀自化为虚影,散于无形。

    虚空之间,只余永生两字,遥遥回荡,经久不息。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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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049/ 第一时间欣赏诸天之书最新章节! 作者:星城荒乱所写的《诸天之书》为转载作品,诸天之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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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术世界,执原始之章,压翻天印,硬撼王无敌。江湖庙堂,立道心种魔,战遍天下群雄。先秦百家,寻长生不老药,追溯练气起源。阳神永生,明悟己道,立心立命,渡世间人人如龙。诡秘世界,成虚幻之主,操纵序列,收容异常。吞噬星河,念动本源,破碎大道,成永恒真神。完美遮天,只手压上苍,剑镇祸乱。开天洪荒,化身魔神,拳镇盘古,道尽三清。遮天、斗破、完美、永生、吞噬、牧神、帝尊、诡秘....段真获诸天之书,穿梭万界,步步前行!诸天之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诸天之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诸天之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