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4章 隐藏的危机
对于太子三卫的人来说,永远不用回三卫,不仅仅是开革这么简单。他们本就是勋贵之后,入太子三卫是为了在未来的皇帝面前刷脸,这样等新皇登基之后,念及这份旧情,能有一个好前程。
如果以这样的方式,被太子赶出三卫。等同于是得罪了未来的天子,还有好日子过吗?只要是脑子没进水,都知道怎么选。
这也是为什么,太子三卫不会背叛的原因,他们的前途命运,与太子结合得太过于紧密,已经分不开了。李牧的虎符,对他们来说,未必绝对好使。
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异议,李承乾非常满意,点了点头,道:“建功立业就在今晚,齐州城破之后,诸位的功劳、赏赐,半分也不会少。”顿了顿,李承乾又想起了李牧,补充道:“最先入城者,本宫赏——”
李承乾本来想赏钱,但是话到嘴边,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没钱。东宫有钱,但那个钱,他不能支配,而是东宫的属官们支配,否则他之前也不会想着找李牧要钱花了。
他现在手里头满打满算的‘零用钱’,不过几十贯钱而已。这还是他之前在做城管的时候发的薪水,他没舍得花掉,保存起来的。但既然是保存起来的,他也没打算花。即便这些钱他都拿出来,那也是杯水车薪。能在太子三卫里头混的人,没有一个是家境不好的,要是谈钱,他们谁都比李承乾宽绰。
“——赏金牌一枚,以记功勋!”
听到‘金牌’二字,众人登时欢呼了起来。
众人所金牌说得不是后世的金牌,而是代表着一定效力的那种金牌。他代表着太子的一个承诺,虽没有明说,但在太子三卫的心里,如果能得到这个金牌,便如同在太子心里挂上了号,来日太子登基,他们必能被优先提拔。
加入太子三卫,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气势如虹。
“人衔草,马衔枚,悄无声息摸到城门洞,只听一声锣响,咱们一齐发动,明白了么?”
李承乾怕李牧发觉,对三卫做最终的嘱咐。众将点头表示听懂,李承乾一挥手,率众出了军帐。
一千五百名三卫军士,悄声离开营地。旁边折冲府营地上的军士看见了,也没人敢站出来问一句。那可是太子三卫啊,与他们这些地方上的折冲府兵士,地位相差太过于悬殊,基本上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
就这样,李牧的一个疏忽,李承乾就带着太子三卫的一千五百人去攻城了。
结果可想而知。
……
李牧是凌晨发现的三卫不见,他刚要睡下,忽然心中焦躁不安,惦记着李承乾,便踱步出门想要看看,这一看不要紧,魂儿都要吓没了。李承乾不在屋里,摸了摸床板,没有丝毫的热气,显然已经走了多时。
李牧狂奔出去,发现三卫的营地空无一人时。瞬间就明白,李承乾去做什么了。他来不及责怪任何人,传令拔营,着急火燎地便往齐州方向追。
但是已经太晚了,当他赶到齐州城下的时候。看到的是陷入重围的三卫,李牧赶紧下令大军掩杀过去,齐州兵马看到朝廷这边人多势众,不敢硬扛,撇下李承乾和三卫,潮水般退了回去。
李牧命人把三卫残兵带回,退兵二里安营扎寨。
天色阴沉,已过晌午,不宜再战,第一日便就此偃旗息鼓了。
……
军帐之内,李牧看着跪在地上的三卫将领,面色阴沉如水。
三卫将领,也都知道自己犯下了死罪,一个个跪得笔直,不敢抬头看李牧的眼睛。李承乾站在旁边,少年的脸上,满是不服气,又满是羞愧。
这一路上没有看到齐州叛贼的任何准备,加之李承乾对李佑的刻板印象,让他起了轻视之心。竟然错觉地以为仅靠自己的三卫一千五百人,就能够攻下齐州城。
他忘了,就算李佑再怎么荒唐,手底下的人才再怎么不靠谱。他也是坐拥一州之地,这一州的钱粮,养出来的兵,再怎么不济也不会被一千五百人正面击败了,那得是多弱鸡?
还有,他也高估了太子三卫的战斗力。
与折冲府的老兵、屯卫的兵油子不同的是,太子三卫都是一些生瓜蛋子。他们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斗,也不知道仗怎么打。关于战争的一切,他们都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加上李承乾这个不靠谱的指挥者,能打赢了就出鬼了。
不过,到底是平时的操练没有落下,也没有白费。被数倍于己方的兵力围攻,尚能坚持到李牧赶到,而且死伤也不算太多,这份顽强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李牧看着眼前这些人,着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了。
若是普通将领,普通兵士,非常简单,违背军令者,枭首示众。但李承乾毕竟不是普通将领,太子三卫也不是普通将士。他想公事公办,是绝对不可行的。
可是若不处置,这些人又实实在在的违反了军规。
“你们几个,为何擅自离营?”李牧看向几个三卫将领,缓缓说道。
必须有人承担责任,这人还不能是李承乾。李牧这么说,完全就是避重就轻。只要这几个将领承认,是他们擅自离营。那么便可把错归在他们身上,李牧也不会杀了他们。只是他们的前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也不算是什么不公平,因为以他们违背了军令,在军中,违背军令就算是处死也活该。李牧只终结他们的前途,已经算是宽仁了。
李牧的意思,几个将领也明白。
擅自离营,违背军令,两条罪名,随便哪个都够一死了。他们不是不明白,只是想着如果能攻下齐州,功劳便会把这罪名顶了,谁想得到,竟然险些阴沟翻船?如果方才李牧带兵来晚一些,抵挡不住齐州兵了,导致李承乾被俘虏。他们不但自己的小命不保,家眷的性命,也断然是保不住了。
几个人一阵后怕,后悔不已。听到李牧的话之后,明知这样有为太子开脱的意思,他们也都认了,叩首道:“侯爷,我等知罪。”
“你们既然知罪了,也没什么好说。”李牧拿过檀木盒子,打开,取出虎符,道:“本侯就判你们——”
“大将军!”李承乾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一切都是我的主意,罪责也该我领。他们是奉我的命令行事,又死伤了那么多人,请放过他们,不要责罚他们。”
“你领?”
李牧冷笑一声,道:“你能领什么罪?你是太子,便有特权么?”
李牧逼近李承乾,盯住他的眼睛,厉声道:“你可知道,因为你的一时兴起,今天死了多少人?三百五十二人!他们都是有爹娘,有妻子,有儿女的活生生的人!他们本可以不死,但是因为你的决断,他们现在死了。你领罪?你怎么领?”
李牧抓起龙泉剑丢在地上,道:“来,不是想领罪吗?尚方宝剑在此,你领罪吧!”
李承乾被李牧骂得浑浑噩噩,他恍惚地蹲下来,伸手去捡地上的龙泉剑。众将见状,急忙抱住李承乾,阻止他做傻事。
“负担不起责任,就不要说什么领罪的话!”李牧讥讽了一句,抓起虎符,喊道:“来人,本侯现在褫夺李鱼大军先锋职权,把他羁押起来,待本侯禀告陛下,让陛下来定夺。其余人等,皆重责二十鞭,开革出太子三卫,永世不得再录用。”
没人敢提出异议,李牧沉默了一下,又道:“至于死去的人,我会奏明陛下,从优抚恤的。”
李承乾泪流满面:“谢谢你,大哥。”
“少跟我这儿套近乎,来人,羁押起来!”李牧叫人把李承乾抓了起来,丢进了一个单独的军帐。四周启用了十六个军士无死角的看守,这下李承乾想要逃走,可比登天还难了。
该关的关,该打的打。李牧心中的不安,仍然一丝也没少。
来到齐州城外,李牧发现,他之前想的,和眼前看到的现实,还是有一定的偏差的,而且偏差还不小。
李佑并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看眼前这座齐州城。城墙已经加固了,在原有的基础上,又拔高了一丈多。现在从下面往上攒射,普通军士,很难把弓箭射到城垛子上去了。
城墙的侧边,也做了新的设计。城墙外侧,重新做了加固,斜面非常的陡峭,根本无从攀爬。
护城河也加宽了,至少奔马是跨越不过去了。李牧没靠近前,但也能猜到,既然拓宽了护城河,也必定是加深了。
种种迹象表明,李佑的这次造反,没有想象中那么不靠谱。他还是做了一些准备的,就眼前这个城池而言,如果他真的龟缩不出。一时半会李牧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除非他把大炮造出来,把城墙轰了。否则只能采取最笨的办法,让手底下的兵用命堆了。
李牧可不想那么干,他想要稳一稳,看看能不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更主要的是,他还有一个问题没想明白。
齐州城的城墙,加固得如此有章法,实在是不像李佑手底下这个戏班子能搞出来的事情。如果他们有这两下子,也不至于去村里拉壮丁,说那种过家家的话了。
应该是有另一股势力,帮助李佑修的城墙。或者说,是这一股势力,推波助澜,给了李佑底气,李佑才会头脑一热选择造反。
天底下能有这个念头,并且有能力付诸行动的,还能有谁?
“卢夫人,看来很快就要见面了。”
李牧喃喃自语,话音未落,帐外校尉高声道:“禀告侯爷,有人送来书信。”
“进来。”
校尉进入帐中,把信交给李牧,随后出去。李牧把信拆开,淡淡兰花香味弥漫,不用鼻子他都能闻得出来,这是他的凤求凰出售的香水,没有落款,但是李牧清楚,写信之人,必是卢夫人无疑。
李牧沉默着把信看完,拿出火折子,把信烧掉了。
其实不烧也没什么,信里写的内容,与眼前的事情,半点关系都没有。都是一些家常,说王鸥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姐妹一场,她乐见于王鸥过得好,肯定会极力帮衬成全。苗疆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对李牧的手段佩服不已,她果然是没有看错人,李牧是天底下一等一的人才,诸如此类,说了一大堆。
通篇没有一个字,谈到了眼下的局面。但越是如此,李牧越觉得不安。
如果只是为了聊这些有的没的,为什么要在自己兵临城下的时候,送来这封信?既然送信,又不明说,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是想表示自己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么?可是眼前的齐州城,很明显没有主动进攻的能力,守是能守一阵,但就算李牧不打,最多也就是三两个月的事情——
忽然,李牧想到了一件事,粮食!
之前洛阳不翼而飞的那批粮食,此时应该就是在齐州城里了。如果加上这批粮食,齐州城应当能够坚持半年。
最多也就是这样了,半年,又能如何?
它们还是没有反攻的能力啊,这次造反,注定是没有成功的机会的啊。
除非,他们还有杀手锏。
无孔不入的继嗣堂?它到底还有什么底牌?或者说,他们在等什么契机,这个契机,是内部的,还是外部的,李牧一点头绪都没有。
李牧一直想到了天黑,也没有理出头绪。索性不想了,把今天的事情,写成一个小纸条,放了一只鸽子回去,报告给李世民了。最好让李世民下一道旨意,让太子三卫护送李承乾回去,否则等这边真的打起来,他可不敢保证李承乾什么事情都没有。
即便出事的可能性极低,但万一出现万一呢?
敌人的情况尚不明朗,他不能冒这个风险。
此时,齐州城墙上,一个披着斗篷的妇人,正迎着猎猎的风,眺望远处的唐军大营。距离这么远,又是黑天,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她还是站在这看着,仿佛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
第855章 战前分析
李世民已经快两个月没有上朝了,这在齐王造反之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李世民登基之后,素来勤勉。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像现在这样,无疑已经是昏君的行径了。
但是,朝野之间,都能够理解。任何一个皇帝摊上这样的事情,都得闹心。尤其是李世民,他的情况要更特殊一点,大家就更能理解了。
朝廷的事务,不会因为皇帝的心情而有所减少。李世民不露面了,又没有尚书令,朝中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决断。六部尚书询问,李世民给的回复是,六部自处。若事不决,可问房玄龄。但房玄龄是出了名的选择困难症,要不也不会有一句成语叫做‘房谋杜断’了,他更擅长的是谋划,而不是决断。遇到需要决断的事情,房玄龄本能的就会想要躲避。
种种因素叠加起来,朝廷几乎陷入了停滞。
长孙皇后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尤其是,她发现现在朝廷之中,六部的事情,很多都不是六部,或者李世民指定的房玄龄在决断,而是她的哥哥长孙无忌在决断。虽说长孙无忌已经极力的在推搪,但是现在朝中的风向,也都在往他的身上赶。外戚专权的事情,马上就要在大唐发生了。
自古以来,外戚专权,都是王朝衰败的标志。长孙皇后素来警惕外戚专权,她不想做吕后,也不想长孙无忌成为霍光。在发现有此苗头的时候,她不得不过问了。
长孙皇后来到了太极宫。
高公公在门口侍奉,看到长孙皇后来了,硬着头皮迎了上来。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长孙皇后已经绕过他,直接闯进了殿内。
“皇后娘娘……”高公公意思了一下,脚下动都没动。他出声就是想表明,我拦了,但是没拦住。实际上,他怎么敢拦?长孙皇后真的发怒起来,是李世民都要避让三分的。别人不知道,高公公可是清楚的很。李世民垂涎王鸥多年,之所以没有敢动用皇帝的权势,把王鸥占为己有。除了考虑到太原王氏,清河崔氏的关系之外,长孙皇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能让皇帝克制住私欲的人,是一般的女人?
高公公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试验。
“皇帝、”长孙皇后冲入殿内,看到李世民坐在一个蒲团上,呆呆地看着眼前悬挂着的地图,走过来唤了一声。李世民听到声音回头,见是长孙皇后,苦笑一声,道:“你我夫妻,怎么称呼得如此生分?”
“我是在提醒你,你是大唐的皇帝。”长孙皇后肃容说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哪还有一点皇帝样?朝政荒废一边,什么事情也不管了,就算是昏君,也没有如此荒唐的?你把朝政丢在一边,却不指定人员署理,现在大小事务,都去找我兄长。你这是想要害死他吗?”
“这话说得严重了、”李世民苦笑:“我与辅机从小一起长大,我们——”
“陛下,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小时候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此时非彼时,现在你们是君臣,为君者,要有君主的样子,为臣者,也切不可逾越界限,否则君不君,臣不臣,国家必乱。”
李世民叹气,心道,这个坎儿是绕不过去了,他现在心不在此,便道:“那以你的意思,朝中大事,朕交给谁稳妥?”
“交给谁都不行。”长孙皇后气道:“陛下忘了自己的志向了么?怎可因为一点流言蜚语,就不敢出来面对了?”
“朕不是不敢面对,朕只是——”李世民想要给自己辩解一句,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难道他真的要实话实说,自己为了牵出继嗣堂的势力,不惜以自己的儿子为代价,在发现他出现问题的时候,不但没有及时予以纠正,反而推波助澜。
虽说,处在帝王的角度,这也没什么不对。但如果这样说了,以李世民对长孙皇后的了解,她多半是要阻止的,即便不阻止,她心里也会十分失望,到时候惹出病来,她的身体也吃不消。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对,朕实在是没法面对。”
“陛下、”长孙皇后来到李世民身边,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道:“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这些年陛下也一直在努力的证明自己,功绩如何,天下人也都看得到,但如果陛下现在自暴自弃,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待陛下?陛下这些年所做的事情,受的辛苦,不就全都白费了么?”
李世民无法反驳什么,心思急转,道:“皇后,朕也不止是没法面对,还有其他原因。”
长孙皇后只当李世民是托词,拿出耐心来,问道:“那陛下倒是说说,有什么其他原因?陛下今日要是不说个明白,明日便得上朝去。”
“唉——”李世民长叹一声,道:“四个字,内忧外患也。”
李世民忧愁道:“皇后,朕这几日一直在反思。朕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让自己的儿子,会决定造反。佑儿年纪那么小,如果说是他自己想要造反,朕决计是不信的。他的身边,肯定有人教唆。这个人不止是阴弘智,肯定还有跟他想法,处境一样的人存在。这些人有多少,都是什么身份?五姓七宗,有多少人与之有牵扯?朕都一无所知,这便是所谓的外患。”
“再说说内忧。”李世民唉声叹气,道:“皇后也看见了,齐州造反,朕想找一个去平叛的人都找不到,最后还得靠李牧这个孩子。他们固然是有考虑到佑儿身份的缘故,但何尝不是在看朕的笑话?或者、”李世民停顿了一下,加重了些语气,道:“想想他们的身份,朕实在没法不怀疑,有人牵涉其中!”
长孙皇后怔了一下,道:“陛下是怀疑朝中有人勾结……?”
“朕不能不怀疑。”李世民正色道:“所以朕要等,朕要看看他们出什么招。辅机再怎么说,朕也是相信,他不会与那群人牵扯到一起,所以朕让辅机处理政务,是信任,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朕没法完全相信其他任何人,就算魏征,朕也无法做到全信。”
这回,长孙皇后没有反驳李世民。李世民说的话,她是认可的。长孙氏与皇室因为她和李世民的关系,因为玄武门之变的关系,甚至因为已经被立为太子的李承乾的关系,利益早就捆绑的死死的了,任何人都可能造反,长孙无忌绝对不会造反。长孙氏的所有荣光,全都是依附皇室得来的,只有维护皇室,长孙氏才能继续保有现在的殊荣。
按照李世民的说法,他做出这种选择,确实是情理之中。
沉默了一会儿,长孙皇后问道:“那陛下,打算什么时候露面?总不能一直不上朝吧?”
“用不了太久了。”李世民今日又收到李牧的一封飞鸽传书,知道他已经快抵达齐州了。他刚刚就在看地图,在心中盘算着,李牧得需要多少日子班师回朝。
李世民的‘天策上将’可不是叫假的,他的军事素养是极高的。在各方的讯息汇聚到他这儿之后,即便没有亲临战场,他也能大致推算出战争的走向。
“等李牧那边打起来,什么魑魅魍魉都会现身的。朕的刀已经磨好了,一个也跑不掉。”
长孙皇后不再劝了。
她从李世民的态度能看出来,李世民已经早就谋算好了。在没有收网之前,怎么劝说,都是于事无补。作为大唐的皇后,她不能像是农家妇人一样,因为意见不和,就与自己的夫君耍小性子。既然李世民已经有所计划,而她又挑不出什么错处的情况下,她的选择是怎么帮自己的夫君,达到他的目的。
“陛下、”长孙皇后犹豫半晌,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陛下信任臣妾,臣妾也可帮陛下看一些奏折。”
“哦?”李世民非常意外,自他登基之后,记忆中这还是头一次,长孙皇后涉及朝廷事务。虽然在他登基之前,长孙皇后并不是没参与过大事,像是玄武门的事情,长孙皇后就参与了不少。但登基之后,为了顾全大局,也是为了避嫌,她遇到这些事情,都是刻意躲避的。
这次会出头,李世民也明白,完全是因为长孙无忌。长孙皇后所担忧的,还是长孙氏的势力过于庞大了。
李世民知道,自己劝,也是白劝。长孙皇后是不会改变主意的,若是强拦着,其实长孙皇后也得听,但她必然会生气,她的头疼病,最怕的就是生气。
想到这儿,李世民露出一个惊喜的神情,道:“皇后若能为朕分担,朕感激不尽,这就让高干把奏折都送到立政殿去。”
说着,李世民喊高公公进来,高公公虽说有些意外,但他明了李世民的心思,赶紧找几个小太监,把堆在旁边好几天的奏折,一摞一摞地抱了出去。
“都是些不紧要的东西,皇后有空闲的时候,可以看一些,如果没有空闲就不要看了,不要紧的。”
长孙皇后知道李世民这是担心她的头疼病,心中觉得宽慰,道:“陛下,喝了刘神威调配的药,臣妾已经好了许多了,最近也一直没犯,想来不会有什么事儿了。”
“那还是要小心一些。”李世民长出了口气,心说,总算是混过去了。
又闲聊了几句家常,长孙皇后告辞出去,李世民对高公公挥了下手,高公公又回到门口把风去了。
“出来吧。”李世民说了一声,从密道中闪出一个人来,正是长孙无忌。他刚刚原本就坐在堆放奏折的地方替李世民看奏折,差点儿被长孙皇后给堵住了,刚刚李世民那么紧张,就是因为怕长孙无忌被发现了。
如果长孙皇后发现他在这里,兄妹俩说不得得争吵几句。李世民夹在中间,很多时候都非常头疼。
“陛下,既然没有奏折了,臣便告退了。”
“不忙走。”李世民把长孙无忌拉过来,又吩咐高公公准备晚膳,展开刚刚没来得及看的地图,道:“辅机你觉得,齐州的战事,能持续多久?”
长孙无忌虽然是文臣,但早年间,也做过李世民帐下军曹,对行伍之事也是通的。看到地图上犬牙交错的势力,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儿,道:“臣以为,没有三个月,似乎结束不了。”
李世民挑了下眉,道:“说说你的理由。”
长孙无忌道:“如果单看两边的势力,李牧无疑占据绝大优势。但细想起来,实则不然。打仗讲究三点,天时地利人和,李牧攻打齐州,时值冬日,不占天时,长度跋涉,不占地利,疲惫之师,不占人和。只能以绝对优势,强行攻打,损失势必惨重。”
说到这里,长孙无忌看向李世民,李世民没有表态,而是示意长孙无忌继续往下说。长孙无忌继续道:“而且齐州这个地方,还要考虑两方面的因素。”
长孙无忌伸手在地图上指了一下,道:“博陵在这儿,清河在这儿,距离齐州都不远。现在两家皆与李牧结下死仇,李牧率孤军在外,总计兵力一万五千人,齐州内兵马也不下于万人,本就相差不多。以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的势力和底蕴,这五千兵力的差距,非常容易弥补。若是战事焦灼之时,不要五千人,哪怕只有两千人,找准时机进攻,李牧都不能抵挡。”
分析完了,长孙无忌下了定论,道;“请陛下调拨齐州李绩,再率一万人增援,若加快行军,或可在李牧兵败之前扭转局势。且有李绩在军中坐镇,也可震慑诸方宵小,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李世民一直听着,长孙无忌的话,等他说完了,才开口道:“辅机所言,朕只能同意一半。”
长孙无忌并不意外,在军事方面,如果他的见解,李世民全盘接受的话,他也不会是天策上将了。
“同意的一半儿说的是,战事不会那么快结束。但其他的,朕以为你说的不对。”李世民伸手在地图右上指了一个位置,道:“齐州的外援,不来自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而是在这儿!”
“海上?”长孙无忌一愣,凑近看了一眼,道:“百济?”停顿了一下,他又道:“难道、高句丽?!”
第856章 劝降
长孙无忌猛然惊醒,喃喃道:“真是高句丽!”
“现在你能明白,高句丽人为何想要勾连萧家,窃取万石船的配方了吧。李世民手指杵在渤海湾处,道:“有了万石船,高句丽便可从海路取山东之地、百济之地,若加上他原本的地方,互为犄角,攻其一处,避其两处,到时候高句丽之患将永无宁日了。”
“所以陛下才说魑魅魍魉,原来根由在这儿!”长孙无忌恍然,但他随即又想到一件事,道:“陛下,李牧身边只有一万五千人,又没有善于领军作战的大将,要面对如此多的敌人,这能行么?”
李世民问道:“你觉得不行?”
长孙无忌犹豫了一下,道:“臣实话实说,如此危局,便是李靖大将军,也未必敢说仅用一万五千人,就全然可以应对。”
李世民笑了起来,道:“你觉得不行,朕也觉得不行,天下人看着,定然也都觉得不行。那你说,高句丽人,继嗣堂的人,他们会觉得李牧行不行?”
长孙无忌想了一下,道:“陛下的意思,臣明白了。可是如此,如何破局?陛下不要忘了,太子也在。”
“朕没忘。”李世民掷地有声道:“太子,也是朕放下的鱼饵。有承乾在,诱惑才足够大。”
“可是承乾毕竟是太子!”长孙无忌有些激动道:“如果此事让皇后知道,陛下——”
“所以不能让她知道!”李世民打断长孙无忌的话,道:“而承乾,这是他应该尽的责任。他是未来的皇帝,这天下早晚要交给他。早晚该经历的事情,早一点经历,总比晚经历要好!”
“……”长孙无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此时他脑海中浮现的,是与眼前的事情,毫无关系的一些情景。
他想到他跟李世民一起长大,有好几年,吃穿用度都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随着年纪长大,一个人越来越有大将之风,王者之气,而他却无论怎么优秀,却总是差那么一层,原因他终于找到了。
他没有李世民的魄力,也不敢下这么大的赌注。
一个是未来的储君,一个是最倚重的年轻俊彦,他都敢丢进陷阱坑里头,当做诱饵使用,这得是多大的胆子。他就一点也不担心会出事么?他就没想过,万一出事儿了,怎么办么?
“朕相信李牧。”李世民缓缓道出心中所想:“朕想看看他的能力的上限在哪儿,同时朕也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传言中那么神奇。”还有半句没说出来,李世民真正关心的,是李牧在骆驼谷炸山的那个东西。
李牧把配方交出来了,但是,到目前为止,除了李牧亲手制作之外,其他人制作出来的,与李牧所演示的,和所听闻的都不一样。爆炸的效果,虽然不能说是没有,但也就是听个响,真正的实战意义,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半点。
他想看看,李牧在绝境之下,能不能把杀手锏掏出来。为此,他还在辎重补给里头,为李牧添加了制作的原料,如果骆驼谷的事情是真的,李牧造出来的东西,有天塌地陷之能,那么这种可能改变未来战争格局的东西,就必须得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世世代代掌握在大唐。
一个强盛的大唐,才是李世民的初心。为了这个目的,任何的代价,他都可以付出,眉头都不会眨一下。
……
平叛讨伐齐王,兵不需要全部从京城地区调拨,粮秣辎重当然也不需要,由沿途官府调济,户部在账上勾兑一下就成了,也就是减免赋税,这样最是经济实惠,可以节省很多沿路运输的损耗。
不过还是有一些特殊的物资,是需要从京畿地区调运的,比如床弩和投石机这种远程重型武器,这是地方府卫并不具备的利器。
运到灞上码头的床弩和投石机各八具,别嫌少,这已经很多了。要知道,在李世民征战天下,与山东群雄对垒的时候,唐军还没有这种东西呢。
“这码头不小嘛!”
说话的人姓唐,名观,正是与李牧走了个对头,李牧到了苗疆,他到了洛阳的唐观。在洛阳没碰见李牧,待了俩月待得都快要眼睛冒金星的唐观。李牧如今已经到了齐州,身边一个帮手都没有,李思文又已经回到了定襄,需要辎重物资转运,找不到空闲的人手了,于是让唐观出来,领了一个总管的名头帮忙督运。顺带也发挥一下御用笔杆子的作用,把沿途遇到的事情,写成报道,到时候好在《大唐日报》和新近创刊的《洛阳日报》上连载,让后方的百姓也能知道前线的事情。大唐第一位“战地记者”,由此诞生了。
在码头上参观了一番,唐观回到装载器械的地方,吩咐军士,道:“陛下征讨叛逆,是为了天下的安定。这码头既这般大,我们的军船占据上半段码头就足够使用了,中间设卡,下半部码头交予民船使用吧,免得扰民。”
那小校听了,迟疑道:“总管,我们的军船的确用不了整个码头,可……平叛事大,万一有所……”
唐观笑道:“放心!齐王李佑,蠢笨如猪,成不了事。何况还是面对我大哥,我大哥那是什么人啊,对付齐王这种家伙,放个屁的工夫都能想出十个办法来,我们是如临大敌的,但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个事儿,该谨慎小心处,我们要用心,但若草木皆兵,那就是吓自己了,也会让百姓人心惶惶,照我的话去做,出什么问题我担着。”
小校这才拱手道:“是!”
说罢,那小校就匆匆走开,赶去通知那些慢吞吞地正要从码头移开的民船。
唐观负手站在河边,眺望河水滚滚而去的方向,神色恬淡,颇有儒将风采,如果能给他一把羽毛扇,就更有气场了。
他不担心李牧,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在他的心里,李佑和李牧的差距,就如同天和地的差距一样。大象会担心蚂蚁能不能咬死自己么?不在一个量级的东西,没有任何可比性。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李牧的平叛速度如果过快了,他这个战地记者将没有用武之地,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遗憾呢。
……
唐观的担心,并非多余。看看咱们的大齐皇帝陛下李佑,此时在做什么就知道了。
齐王府后宅,大齐皇帝李佑,正举办一场宴会,犒赏跟随自己造反的一干人等。
陛下很亲民,连皇后娘娘都出场了。可不能小看年仅十岁的大齐皇帝,到底是年少有为不自卑,虽然年纪这么小,但是并不耽误他鉴赏美女,这位皇后娘娘,就是大齐皇帝陛下登基之前,从齐州府有名的花街,杨柳巷选出来的绝色佳人。今年年方二十一,比咱们的大齐皇帝,要大出近一倍来,眉宇间自有风情,只是大齐皇帝陛下,毕竟年幼,毛都没有长齐,空有一身理论,没法付出实践,白白浪费了一棵好白菜。
其下就是平东平南平北三大王,以及这三位大王的王妃娘娘。平西王杳无音信,但是并没有引起什么警惕,因为此前,也有连着三五日不出现的情况,谁也没往心里去。
在李佑身边,是他的尚书令,也是他的亲舅舅阴弘智。还有大齐国的三省六部,笼统算起来,得有一百来号人。大家推杯换盏,其乐融融,好一派和谐的景象。
若是有人能够俯瞰这里,会为这份和谐而动容。所谓世外桃源,这不就是吗?!
大齐皇帝李佑陛下……就是这样关起门来做皇帝的!
他宣布,他要造反了!随后,他就把城门一关,带着他的文武百官、满城子民,过家家似的开始了他所能想象的帝王生活。
至于说讨伐大唐,他一直都没怎么上心。说到底,他也就是个孩子。会造反,多半出于对李牧的嫉妒而产生的叛逆心理。这也就是他蹲在齐州城里,若他在长安,或者李世民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保准立刻就怂了,说不定还得哭。打仗什么的,都是底下人在咋呼,他根本就没想做好吗?甚至很多对外的口号,他都没听过,一切都是大齐尚书令,他的舅舅阴弘智在处理。
跟什么人,学什么人。李佑是阴弘智带大的,看到李佑现在的样子,便也能想象阴弘智小时候的样子了。不是每一个矢志复仇的人就一定极有城府,更兼满腹经纶,能文能武的。阴弘智在父亲被杀时还是一个负剑挟弓、轻骑快马的长安少年,其祖乃隋朝名将阴寿生,其父乃隋朝宰臣阴世师,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历练,他也未必不能成长为一代名臣。
但是……,没机会了。
他先是国破家亡,紧接着就成了皇亲国戚。虽然李唐皇朝很自信地毫不避讳地与前隋旧臣人家结亲,但也不可能毫不防备,至少在兵权上,绝对是严防死守。所以,阴弘智从来,也不会,更不敢接触军事,对这方面半点也不了解。他压根儿没想过寒冬时节,就连黄河都会冰封,到时候他的船如何西上。他没想过,他手下的四大王也没想过,李佑就更没想过了。
如燕弘信、梁猛彪等人,能得到李佑的信重与赏识,大抵性情脾气、学问见识都是相仿的,否则怎能谈得来?
但毕竟是造反么,平日里大家凑在一起,聊点有的没的也就算了,造反期间,还是得谈点正事儿的。于是,杯筹交错间,几人就有了这样一番对话。
李祐倒在‘皇后’怀中,吃着喂到嘴里的糕点,含混不清道:“朕登基已有些时日,父皇那里想必已经得到消息。父亲兵多将广,不知这回会派谁来,别人我倒不怕,就是李靖麻烦点,听说他打仗还没败过,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燕弘信已经喝多了,他红着脸、直着眼、大着舌头,豪气万千地道:“陛下不用担心,不就是李靖么?兄……兄弟我右手拿着酒杯,左手拿着斧头……一边喝酒,一边乱砍,千八百人的,就……都不在话下。不就是李靖么?保准叫他有去无回!”
听这话,有点是想说‘温酒斩华雄’的故事,但碍于水平有限,说了个稀里糊涂。
昝君谟乜视着燕弘信,道:“你是用斧头的么?我怎么没见你用过?”
梁猛彪哈哈大笑,道:“贤弟,燕兄的意思你没听懂,他是想说,砍杀李靖,便如切瓜砍菜,不费吹灰之力。”
阴弘智多少比他们理智一点,但要他做出正确的应对,他又计无所出,所以只是持杯含笑,心中想着,不管如何,我如今已是让你们父子相残了,就算不成,也能灭你李氏一支,父亲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他已经知道李牧的人马已经到了城外了,但他故意不说。这种感觉非常微妙,他即想看到李佑和李世民骨肉相残,但又不想看到李佑受苦遭罪——到底是从小带大的外甥,人心都是肉长得,哪能没有感情?
但仇是不能不报的!
阴弘智心里想着,暗暗叹了口气,就让这孩子快乐到城破的那一日吧。
……
军帐内,李牧悬着手腕,使用一只精巧的狼毫。
素描勾勒笔风浓转淡,一个个笔画简爽、跳跃的字跃然呈现,赫然就是李世民标志性的那一手飞白。
“为父曾告诫你,要亲贤臣,远小人,你就是不肯听。你素来性情乖戾缺少德行,耳根子也软,分辨不出是非来,一被谄媚的言论蛊惑,便会忘乎所以。为父真的为你痛心啊,我的儿子,怎么可以愚蠢到如此境地!”
“我让你就藩于齐州,是想让你经营齐地,成为大唐国之藩篱,但你却造反,让为父好不寒心,让天下人好不耻笑!”
“你可曾想过,做下这种事情,多少百姓会因此蒙受苦难?这是无法挽回的大罪啊,就算为父能原谅你,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你如何躲得过去?我的儿啊,现在回头,还不晚!一旦出现了死伤,便是不可挽回的大罪,到时候要审判你的,就不是为父,而是天下人了,你想想你的母妃,想想……”
李牧用李世民的口吻,写一封劝降书。
这是看在阴妃的面上,李牧尽的最后一点努力!
第857章 庶子之殇
李承乾悄悄溜进李牧的帐内,瞧见他正在写信,在后头瞄了一眼,吓了一跳,失声道:“大哥,你敢伪造圣旨?”
“屁!”李牧写完了信,把笔搁在一旁吹干墨迹,叫来一个弓手,让他把信射到城墙上去,转过身来,对李承乾道:“啥叫伪造圣旨?不过就是一封信而已!”
“但你是假借父皇的口吻写的呀,这不是伪造圣旨是什么?”
“哦、”李牧‘恍然大悟’,道:“这么一说还真是——”他笑了笑,道:“看到我假传圣旨的,就你一个,要不这样,我把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子弄死,陛下不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了么?要是他问起来,承乾哪儿去啦?我就告诉他,你被敌人的冷箭射死了,你看怎么样呀?”
“呃——”虽然知道李牧是开玩笑,但是李承乾还是觉得后脖颈一阵发凉,连声道:“大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还不成么?”
李牧白他一眼,指了指旁边的马扎,示意他坐。军帐中,没有什么家具,这种便携的马扎是最常用的了。
李牧倒在柔软的毯子上,道:“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跑我这儿来做什么?丑话说在前头啊,你休想磨叽我求情,废话一句,我就给你送回去。”
“大哥,我不敢了。”李承乾蔫蔫地说道,他叹了口气,道:“大哥,我确实知道错了,一切都听你的,只求你别把这里的事情,告诉父皇。”
“咋?”李牧斜睨了李承乾一眼,道:“敢做不敢当啊?”
“我是怕父皇以后再不让我领兵了。”李承乾赔笑道:“大哥,我才多大啊,总不能因为一时的小失误,就把前程断送了吧?”
“你的前程,谁断送的了?”李牧心里想道,嘴上却说:“祸是自己惹出来的,想不让我说也成,你得收点惩罚!”
“成成成!”李承乾没口子的答应,道:“你说怎么惩罚吧,怎么惩罚都成!”
李牧上下扫了李承乾一眼,道:“首先是一条,不得离开我的视线之外。如果我喊你,三声之内不回应,就算你违约。违约,我就要把事情全都告诉陛下,能不能做到?”
李承乾为难道:“大哥,人有三急,你看——”
“三急的时候,可以先跟我请假,我会派人跟着你去解决。”
“有人看着我,我拉不出来。”
“那就憋着!”李牧一点口子也不给,他本以为,经过了做城管的磨砺,李承乾已经蜕变了。但是他很明显是会错了意,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熊孩子就是熊孩子。李承乾这几日的表现,在李牧的意料之外,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还是缺锻炼,得像在城管大队时候一样,给他一点磨砺,然后才会好。
李承乾说不通,鼓着腮帮子,不出声了。
李牧见敲打得差不多了,道:“我也不会什么都不让你参与——你要是不嫌弃,先从传令兵做起吧。”
“真的?”李承乾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冒着绿光似的,道:“大哥!我不嫌弃,你使唤我吧!”
李牧从怀里拿出两封信,递给李承乾,道:“这两封信,是分别送给青、淄二州的,你拿出去,派快马送到,明日此时,我要看到回信。”
“好!”李承乾一口答应:“我亲自去!”
“嗯?”李牧鼻子哼出声音来,道:“刚说的事情,转眼就忘了?”
“呃、”李承乾干笑一声,道:“我这就去找亲卫办,嘴瓢了,瓢了。”
李牧挥了下手,李承乾像个兔子似的跑了出去。李牧打了个哈欠,拽过旁边的毯子一角遮在身上,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儿。
……
城内,信送到了酒宴之上。
李佑听到有信来,便从‘大齐皇后娘娘’的大腿上爬起来,把信接了过来。
阴弘智阻拦道:“陛下,此信来历不明,还是让人查验过再看吧。”他其实是想拦下来,刚刚一个没主意,信已经到了李佑手上,他总不好抢下来。
“查验什么?”李佑瞅了眼信上的火漆和字体,道:“是我父皇的字没错,从小你就叫我练的飞白,你不认识啊?有啥好印的,”
阴弘智本来的打算,是想让李佑争储的,所以才想让他好好的表现,争取在李世民面前留一个好印象。但是这个想法,只存在很短的时间,随后便打消了。长孙皇后太厉害,阴妃性格又太软,根本就争不过。他在宫外头,空有余力也使不上劲。
李佑说着话,已经拆开了信。看到第二行,李佑的表情就已经变得很严肃了。从头到尾看完,他把信递给阴弘智。咂摸了一下嘴,道;“舅,要不咱们就放弃得了,反正也成不了。父皇说了,如果现在投降,他既往不咎。”
“陛下岂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就是就是,齐州兵强马壮,我们未必就怕了他们。”
李佑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只看着阴弘智。他不是一个傻子,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此事成功不了。但他为什么还要做呢?因为心里的叛逆感。
没有一个孩子,不渴望父爱。李佑也是如此,但是因为是庶出,以及阴家的背景,他几乎没有得到过任何来自于亲爹的重视。后来又出现了李牧,李佑的心里就更加不平衡了,我连个外人都比不过?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直盘旋,消散不掉了。
种种杂七杂八的刺激加上一起,最终他听了阴弘智的话,扯旗造反了。
但这种造反,哪是什么造反啊,真的造反,他也不敢啊!他最终的目的,不过就是引起李世民的重视罢了。
李牧的这封信,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在李佑的心里,能看到这样一封信,他就已经知足了。这至少说明,在亲爹的心里,他这个庶出子还是有地位的,这样他的心里就平衡了许多。
李佑不是不知道造反是多大的罪名,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处罚,但他心里想着,总不至于死吧。父子亲情是割不断的,这封信就是证明。还有,那不还有母妃在呢么?父皇与母妃感情甚笃,母妃的话,他还是会听的。
阴弘智看出来,李佑有打退堂鼓的意思了。但是事已至此,他怎么可能往后退?现在退了,李佑不会死,但他百分之百肯定是死了。冒着阴氏一族灭族的风险,他做到这一步,可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退是绝对不可能退的。听到燕弘信等人的话,看到他们的反应,更加坚定了阴弘智心里的想法,看来大家都不傻,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齐州的事情,已经由不得李佑来做主了。
“糊涂啊,孩子!”阴弘智沉声说道:“你真的信了这信上的内容?”
李佑没想到阴弘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到把他给弄愣了,呆呆道:“舅父,父皇没必要跟我撒谎吧,他说了既往不咎,应该就是既往不咎了——”忽然,他明白过来,道:“若是舅父还有诸位,担心会被治罪名。那大可放心了,信中已经说明了,不会治你们的罪的。”
众人心道,果然是父子连心你们爷俩倒是想一块儿去了。若不是全程参与其中,众人少不得要以为,是父子俩商量好的计谋了。投降是绝对不可能投降的,众人把视线投向阴弘智,心中暗道,你是领头的,倒是拿个主意啊!”
阴弘智叹息一声,道:“傻孩子,你还是太纯良了一些。”
此言一出,众人的眼光都有了一些异样。哪怕大家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也没有人会觉得,李佑跟‘纯良’二字有什么干系。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了。”阴弘智像是背负一个秘密多年,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说出来似的,道:“朝廷的兵马,已经到了城外了。”
“不可能!”李佑短暂地愣了一下,旋即愤怒道:“舅父,你可不能胡说。你看这封信,父皇还在规劝我,怎么可能朝廷的兵马就已经到了呢?你肯定是在骗我!”
“我骗你!”阴弘智冷笑一声,道:“舅父是担心你,怕你着急上火,没有跟你说而已。你可知道领兵的大将是谁?正是李牧!”阴弘智咬牙切齿,道:“你父皇用李牧来平叛,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李佑露出挣扎的神色,但还是说道:“不会的,父皇不会这么绝情。”
“你是庶子!”阴弘智提醒道,声音阴恻恻:“寻常百姓人家,庶子都不如牲口,长工。又何况是你了?再者说来,李世民的脾气秉性,你不知晓么?你觉得他会喜欢一个临阵投降的儿子么?就算你现在后悔了,至少你也得赢上一阵,赢了李牧一阵,这样才能显出本事来,不至于让李世民瞧不起吧!”
句句话,都扎在李佑的七寸上。李佑咬牙切齿,道:“舅父说得对,怎么也得打一仗,才能显出我的本事来。尤其对上的是李牧,我更得打一仗了,最好能把他弄死,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说着话,李佑霍然站起来,道:“传朕的令,立刻督促齐州辖下所有州县,让他们加派兵丁来齐州城,给李牧下战书,三日之后,东门外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李佑露出挣扎的神色,但还是说道:“不会的,父皇不会这么绝情。”
“你是庶子!”阴弘智提醒道,声音阴恻恻:“寻常百姓人家,庶子都不如牲口,长工。又何况是你了?再者说来,李世民的脾气秉性,你不知晓么?你觉得他会喜欢一个临阵投降的儿子么?就算你现在后悔了,至少你也得赢上一阵,赢了李牧一阵,这样才能显出本事来,不至于让李世民瞧不起吧!”
句句话,都扎在李佑的七寸上。李佑咬牙切齿,道:“舅父说得对,怎么也得打一仗,才能显出我的本事来。尤其对上的是李牧,我更得打一仗了,最好能把他弄死,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说着话,李佑霍然站起来,道:“传朕的令,立刻督促齐州辖下所有州县,让他们加派兵丁来齐州城,给李牧下战书,三日之后,东门外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李佑露出挣扎的神色,但还是说道:“不会的,父皇不会这么绝情。”
“你是庶子!”阴弘智提醒道,声音阴恻恻:“寻常百姓人家,庶子都不如牲口,长工。又何况是你了?再者说来,李世民的脾气秉性,你不知晓么?你觉得他会喜欢一个临阵投降的儿子么?就算你现在后悔了,至少你也得赢上一阵,赢了李牧一阵,这样才能显出本事来,不至于让李世民瞧不起吧!”
句句话,都扎在李佑的七寸上。李佑咬牙切齿,道:“舅父说得对,怎么也得打一仗,才能显出我的本事来。尤其对上的是李牧,我更得打一仗了,最好能把他弄死,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说着话,李佑霍然站起来,道:“传朕的令,立刻督促齐州辖下所有州县,让他们加派兵丁来齐州城,给李牧下战书,三日之后,东门外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李佑露出挣扎的神色,但还是说道:“不会的,父皇不会这么绝情。”
“你是庶子!”阴弘智提醒道,声音阴恻恻:“寻常百姓人家,庶子都不如牲口,长工。又何况是你了?再者说来,李世民的脾气秉性,你不知晓么?你觉得他会喜欢一个临阵投降的儿子么?就算你现在后悔了,至少你也得赢上一阵,赢了李牧一阵,这样才能显出本事来,不至于让李世民瞧不起吧!”
句句话,都扎在李佑的七寸上。李佑咬牙切齿,道:“舅父说得对,怎么也得打一仗,才能显出我的本事来。尤其对上的是李牧,我更得打一仗了,最好能把他弄死,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说着话,李佑霍然站起来,道:“
第858章 敌营策反
一开始他们还只是敛财,现在开始发展到了强抢民女,一言不合便当街杀人的程度。齐州城内一片萧条,怨声载道,百姓轻易不敢出门,只是齐王府里的大齐皇帝陛下对此全然没有耳闻。
齐州兵曹江真,见此情形,不禁忧心忡忡。
朝廷有六部,吏户礼兵刑工,地方则有六曹,佐治地方,这是州一级的机构,到了县里,就称之为‘六房’了,大体功能都是一样的。江真是齐州兵曹,干得就是兵部的活,征募兵士、管理军械、派发粮饷等事务,理论上全都是他说了算。
仅仅是理论而已,齐州的兵马,现在都在‘四方王’手中,分别把守四门,他是‘前唐’的官儿,不是嫡系,手里没有半点儿实权。
刚刚走在街上,才处理了几个强拉民女要进巷子的**,江真甚是忧愤,按职权来说,他能管,而且是正管。但是方才他表明了身份,得到的却只是几个**的哂笑而已,全然没把他当个屁。恰遇一同僚,同样的一脸苦色,两人站住,摒退左右,渐渐踱进窄巷,在中间位置站定,这才轻声聊了起来。
两人原本就是多年的朋友,说起话来倒也不必过分的顾忌,又同是‘前唐’的官儿,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境遇差不多,能感同身受。江真苦笑道:“王兄,齐王如此……”他没明说,但意思俩人都懂。
王姓将军叹气道:“洛阳侯虽然也不靠谱,但对付咱们这位王爷,却也是绰绰有余的。而且,咱们陛下是什么人?在打仗的事情上,他能没后招么?若我没猜错,距离最近的并州大营,兵马已经在路上了。并州大都督李绩大将军又是洛阳侯的义父,他接到圣旨,一定会亲自来。李绩大将军的能耐,我知你也知,他来了,这场荒唐的闹剧也就结束了。”
说罢,他又叹了一声,道:“齐王说今日要决战,你瞅瞅城里的模样,还用得着打吗?这几天,我一直想把妻儿送出城去,我倒霉,好好的中郎将不做,也不知是吃了多少猪油蒙了心,来到齐州这鬼地方。我自己选的,我活该,死了也活该,可是孩儿何辜?可惜,四城守护,皆齐王亲信,进得……出不得……”
江真略一沉吟,道:“若你我能将功赎罪,与洛阳侯取得联络……”
那王姓将军眼神一亮,但迅速黯淡下去:“我麾下能调动的亲信,不过十余人,你手下更是无人可用,实权都在四王手里,几个随从,几个家丁,能有什么用处!”
两人唏嘘良久,那王姓将军拱手道:“我回去了,趁着还有命在,多陪陪我儿,她今年,才三岁,是我家唯一的香火、”他又叹了一声,道:“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城破之后,洛阳侯仁慈,陛下怜悯,杀了我等也就罢了,放过妻儿老小……”
江真苦笑道:“这是什么罪过?不株连九族,已经算是仁慈了。”
王将军声音哽咽了一下,他知道江真说的是事情。向江真拱了拱手,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去。
右侧墙后,一个挑着担子的老头,靠着墙垛子,像是在歇脚。但若凑近仔细看,这位‘老头儿’,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你看他的胳膊,又粗又壮,毫无一丝的干瘪,哪里像是老头?大小伙子还差不多。
他还真是大小伙子,东厂的番子。
这里要说说东厂的结构组成。
明朝的东厂的首领称为东厂掌印太监也称厂公或督主,是明朝宦官中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第二号人物。通常由司礼监中排名第二或者第三的秉笔太监担任,官衔全称为“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简称“提督东厂”。
除此以外,设掌班、领班、司房四十多人,由锦衣卫充当。具体负责侦缉工作的是役长和番役,役长相当于小队长,又叫“档头”,共有一百多人,役长各统帅番役数名,番役又叫“番子”,又叫“干事”,这些人也是由锦衣卫中挑选的精干分子组成。
大唐的东厂,由于李牧在设立的时候,就没打算把锦衣卫与之混为一谈,所以东厂里头没有锦衣卫充任。主要的位置,都是出自宫中,基本上不是高公公的干儿子,就是他的干孙子。而番子则什么人都有,有的是江湖中的亡命,也有原本是长安街上的泼皮无赖,巴结上了东厂的关系,认了高公公的干儿子或者干孙子做干爹干爷,随着队伍的扩大,如今也都成了档头了。
这位伪装成老头的大汉,就曾经是长安西市的一个泼皮。名叫赵三娃,他与人斗殴犯了事情,是东厂的人保出来的。随后认了干爹,做了东厂的番子。几个月前,他被派到洛阳。齐州的事情发生之后,第一时间接到调令,来到了反迹还未露的齐州城。
高公公在李世民面前说的消息,大半都是从他这里出去的。人很精明,也很能干,就是易容术不太高明,好在他换身份换得勤快,没有一日是重样的,李佑这边,又太疏忽情报工作,目前为止,都还安全。
赵三娃听着脚步声,俩人已经走了一个,凑到边儿上偷瞄了一眼,剩下的那个,正在墙根撒尿。他眼珠转了转,悄悄摸了上去。可怜的江兵槽,跟同僚唠了个闹心,撒尿没撒到一半儿,就被身后一个手刀切晕了,昏迷之中后半截尿,全都尿到了裤裆里。
赵三娃把人拖到了拐角,打开挑的篮子的盖,把江真塞了进去,一些破菜叶子,盖在他的脑袋上,又捡了一块儿石头当配重,忽闪忽闪的把人扛到了数百米外,一家宅子的后门。
一长两短地敲门,门打里头开了,赵三娃左右瞅了瞅,没见着尾巴跟着,快步走了进去。
……
江真是被一盆水泼醒的,眼下已经是入冬了,这一盆凉水下去,立刻就打哆嗦了。这也有好处,至少裤裆里分不清是尿还是水了,免去了一些尴尬。
江真识趣地没有大叫,他谨慎地看向周围。想要找到此间主事儿的人,方才他被打晕的时候,根本没看到袭击者的脸,没有任何信息可供判断,正在他心慌之际,就听一个声音传过来:“别乱寻摸了,本侯在这儿呢。”
江真循着声音看过去,登时又惊又喜。竞得是他没想到会在齐州城里看到李牧,喜的是,方才王将军想的事情,自己可能有机会做到了。
“拜见侯爷!”江真身上没有镣铐,看到李牧的瞬间就跪拜了下去。
李牧乐了,道:“不敢当啊,你是大齐国的尚书,我是大唐国的侯爷,咱俩品级相当,你跪我做什么?两国邦交嘛,哈哈……”说着,他自己都乐了,江真更是满脸通红,憋了半天才道:“侯爷莫要取笑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就是小孩过家家——”
“唉,也不能这么说。”李牧拍了拍江真的肩膀,道:“怎么说,也是造反,陛下还是要有所表态的,朝廷也是要有所表态的。这不,把本侯火速地派过来了嘛。”李牧招了下手,示意给江真个座儿,有人给他搬来了凳子,江真不敢坐下,在李牧的要求下,才勉强坐了半个屁股。
“我的人听到了你的话,怎么着,不跟着造反了?”
“侯爷!”江真又跪了下去,叫起了撞天屈:“下官从来都没想过要造反呐!下官是大唐的官吏,生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鬼!只是迫于齐王的威胁,家人老小又都在齐州城内,不得不表面服从,还请侯爷明察!”
“早就明察过了。”李牧瞅着江真道:“否则你怎么会囫囵个的出现在本侯面前?”
李牧讥讽一笑,道:“本侯有本事出现在城里,自然也有本事干掉这城里任何一个人,你信不信?”
“信信信!”江真没口子的附和,这倒不全然都是恭维,方才他与王将军还谈及,四门都是齐王的心腹在把手,他们都没法把家眷送出去,但是李牧却能进来,这足以说明本事了。
这就信了?
李牧有点不爽,老子还没装逼够呢,怎么就信了?你好歹也问问,老子是怎么进来的吧?你不问,我主动说了,多尴尬啊?
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李牧岔开话道:“说点正事儿,今天就是齐王与本侯约好决战的日子了,怎地一个晌午过去了,他的人马都没出城?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江真苦笑一声,道:“侯爷,您太高看齐王了。哪有什么阴谋,他换日子了。”
“啊?”李牧懵道:“他下的战书,日子说换就换?甚至都没通知本侯?!”
“这是常事啊。”
“还常事?”
“齐王一向如此。”江真解释道,言语还是比较委婉的:“齐王毕竟年少,头脑一日做出的决断,很多都是不合理的。当他发觉不合理的时候,他就改了,反正齐州他最大,也不会在意旁人的想法。说着,他还补充了一个例子,道:“有时候定下时候宴饮,但他忘了,做好的酒席,都整张桌的倒掉——”
“浪费粮食,可耻!”李牧最恨的就是浪费粮食的人,前世没进孤儿院之前,他无数次饿着过,饿着的滋味,已经刻入了他的骨髓,想起来都浑身难受,所以遇到浪费粮食的人,他就本能的反感。
江真也急忙附和,道:“侯爷说的是,下官也觉得不妥,但是不敢说——”
李牧也懒得跟他计较,道:“你也知道,齐王乃陛下亲子,虽然忤逆,但陛下还是希望能心平气和地解决此事,免致生灵荼炭。”江真是个聪敏的,一听这话,心里就长出了口气,若如此,妻儿老小的命怕是能保住了。
江真急忙表忠心道:“侯爷明鉴,下官忝为齐州兵曹,受齐王殿下节制,却是身不由己。但齐王称帝,谋逆于朝,下官是绝不敢附庸的,侯爷也看到了,下官虽然名为兵曹,却一个兵也调动不得,全然被排除在了核心之外。今日终于盼到侯爷来此,下官愿附尾骥,为朝廷肝脑涂地!”
“肝脑涂地就有点多余了,说点你知道的吧。”李牧问道:“齐州城内,现在情形如何?江兵曹可以详细说说,若能立下功劳,李大将军那里,自有本将军分说,保你不受牵连,还能因此立功。”
“肝脑涂地就有点多余了,说点你知道的吧。”李牧斜睨了江真一眼,道:“你最好别瞎说,本侯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若是说的,与我掌握的有了出入,最终证明你是骗了我,那你的小命可就难保了。若你能立下功劳,本侯自可保你不受牵连,还能因此立功。”
“侯爷恩情,下官铭记五内。”当下,江真便把齐王造反后一系列他知道的事情,竹筒倒豆一样全说了出来。大体上,与东厂番子汇报的没差什么,这也再次印证了,李佑所谓的造反,完全就是扯淡。
如今齐州混乱情形,李牧潜进来的时候,也都看见了。听了江真的话,他心中忽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已经确信,齐王麾下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如此情形下,只要擒了他,树倒猢狲散,这事儿不就完结了么?
李牧思量许久,缓缓抬头,道:“听江兵曹一番言语,本侯心里就有数了。要平息齐州之乱,只要擒得齐王就足矣。没有必要打仗,让百姓生灵涂炭。你既是齐州兵曹,可愿与本侯共谋此事?一旦事成,便是奇功一件。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江真听了大为意动,但又想到一旦失败,不但将要身死,家人也难保全。可转念又想,现在自己还有选择么?朝廷是一定会胜的啊,到时候,自己作为齐王的属官,就算不杀头,也定然全家流放,死在路上,那时候可就是生不如死了?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搏?
如此心中挣扎良久,江真方道:“侯爷说得对,可是下官现在没有实权,手里能掌握的人,也就十几个——靠这点人,根本打不进王府去!须得先联络如同方才与下官说话的蔡将军这样的人一道,看看能不能多凑些人。再探明王府地形,才好跟着侯爷建功立业。”
第859章 虬髯客的踪迹
“你能有这种想法,说明还有的救。好,你自去联络。一旦有消息,就去你今日被打晕的巷子里等着,会有人联系你。”
“下官遵命。”江真暗暗心惊,更加认定李牧在城中早有经营,坚定了赶紧站队的心思,马上肃然道:“那,下官这就告辞了,一俟有了消息,立刻报与侯爷知道!”
李牧挥了下手,自有人带江真离开。
李牧看着江真被带下去,视线收了回来,他呆呆坐着,深思了一会儿,将一碗热茶一口口啜干,舌齿生津时,这才起身,慢悠悠出了宅子。他走后,院子里人影窜动,不一会儿便把李牧留下的所有痕迹都清除了。就连泼水的痕迹,都神奇地消失不见。
从宅子出来,小径蜿蜒,约二十步外便是路边,这儿算是齐州城的‘富人区’,大户人家都有人看家护院,劫掠的人暂时还没敢过来。路边有一个供人歇脚的茶摊。李牧走过去,丢下几枚大钱。
那卖大碗茶的姑娘瞟他一眼,俏生生地道:“贵人付多了茶钱。”
“多的赏你的。”
卖茶姑娘露出喜悦神色,又瞥了李牧的衣着打扮,认定他不是凡人,说不定是哪个大家的少爷,出来寻乐子了,舔了一下下唇,赶紧道:“多谢公子。”忙不迭收了几枚大钱,放进夹袋的围裙当中。
李牧笑吟吟地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呀?”
卖茶姑娘更加认定心中所想,贴过了过来,腻声答道:“奴奴名叫翠莲。”
李牧这才察觉到姑娘意欲何为,赶紧拉开距离,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可不是这样的人。”
阿莲姑娘笑了,一副‘我懂’的样子,道:“公子的心意,奴奴懂的。公子只要给够了钱,奴奴保准不会往外透露一个字儿,保准叫公子舒坦就是。”
“我真不是这意思,我——”李牧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我呀,就是想找个地方住。我是看姑娘在这儿卖茶,消息灵通。想请问姑娘,这附近可有客栈脚店可供住宿,我想住下来。”
“是呀,奴奴那儿就能住。大红花的暖被,年前做得的。”
“得,还绕不过去了。”李牧本想起身走,但转念又一想,就跟这姑娘走也没啥,正好还安全些。这城中的几个对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去这种地方吧?
想到这儿,李牧拍出一个五两的银元宝,道:“那就在姑娘处借宿几天,烦请姑娘帮忙备一些酒菜,钱不够时,姑娘再说。”
“够了够了!”阿莲姑娘看到元宝,喜不自胜,这条街上,她的恩客也有不少,但拿银子出来的,还真是不多。一次性给出一整个元宝的,压根就没见过。这还能不往上贴?当下挽住李牧的胳膊,道:“好!奴奴家中就有闲屋,可供客人歇宿!”
李牧知道自己解释也是白费,索性不解释了,笑道:“那还不头前带路,等什么?”
“公子别着急么,让奴奴把摊儿收了先。”姑娘说着,便要去收拾,但李牧又是一个元宝拍下,姑娘立刻改口:“这破盘子烂碗的,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公子咱们走。”
相比五两一个的大元宝,这点桌椅茶盏,的确是不算什么了。
……
江真被蒙上眼睛带离的时候,虽然看不见,但是心里松快了不少。他看到了希望,既然已经和李牧见了面,接上了头,一旦做成大事,那可不仅是能避免一场劫难,而且可以立下大功,前程无量。他没随着李佑来到齐州之前,曾在吏部做员外郎,李牧的事情,他都见识过,也远远望见过李牧,否则也不会一眼就把他认出来。李牧的行事风格如何,他很清楚,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把事情做成了,会没有相应的回报。
当然,还有紧张。他是齐州的兵曹,对齐州的事情,没人知道的比他更详细,他知道,齐王虽然能调动的人马不多,但如果他的行动失败,齐王手里的人报复他本人及家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能用的人太少了,虽说奇袭王府不需要太多人,但……,得找个得力的帮助!”
王将军名叫王越。
将军只是一个敬称,他的官价当然够不上将军级别,实则只是一个校尉,但其麾下至少有亲兵十五人,哪怕其中有人不是那么的忠心耿耿,可靠的应该也在一半以上。
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人,手底下都会养着几个亲兵。这样无论调动到哪儿,手底下都有可用之人。这些亲兵与他们跟着的将校之间,几乎是一入伍就确定的关系,自此不再改变,所以,真要是离心离德,不听使唤的,有大把时间打熬他,跟熬鹰似的,再如何桀骜不驯的人,久而久之,也得俯首听命。
江真主意一定,马上就去找王越。
江真本还拐弯抹脚的提一嘴试探一下话锋,但孰料王越比他还要积极,他刚开了个口,王将军就满口应了。
他是外地人,赴齐州任兵曹的。王越却是本地人,全家老小乃至全族都是齐州人。江真这个兵曹并不直接带兵打仗,而校尉则不然,一旦两方直接兵戎相见,王越是一定要上阵的。
如此一来,拒抗天兵,这谋逆的罪名就尤其严重了些,至少比江真更加直接。齐王一旦失败,王越不但要身首异处,整个家族都要受牵连,他已是走上绝路,这时候江真跑来对他讲,自己联系上了大名鼎鼎的洛阳侯,王越怎能不积极?
“好!什么时候动手!王某全力配合!我手下,至少有八个人,绝对靠得住。本家兄弟还有三四个习武的,我一句话就能都叫来!”
王越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动手。
江真连忙安抚:“不要着急,越是这种时候,越得冷静、谨慎。你挑那绝对信得过的兵士,加上你本家兄弟,都先做一番联系,等我消息。”
王越急道:“火上房了,还等什么?”
“这点人肯定不够,我还得继续联系。这事儿没有后手,做就只能来一回,可不敢叫侯爷失望,若是事情办砸了,洛阳侯的脾气,你心里是有数的。”
“等我去齐王府打探一番,起码摸清各处警备情况,知己知彼,方能事半功倍啊。”
“快去快去!你快去!我先把我几个堂兄弟弄到军中来,你还少多少人,告诉我个数,人我都张罗了,到时候侯爷问起,我就说也就你的份儿,你看行么?”
王越急吼吼地就离开了,江真一瞧王越比他还积极,心中也是多了几分踏实的感觉,便径往齐王府……现在叫大齐皇宫走去。
齐皇宫里,负责临清一带募兵的平南王昝君谟正向齐王汇报军机:“探马来报,在并州方向有人马调动。”
齐王惊骇,忙问道:“不是李牧来抓我么?怎么又扯上了并州?来了多少兵马,是李绩亲自率军么?”
昝君莫道:“来了多少兵马,臣一时尚未探查明白。不过当日与臣交战的先锋就有十万,前军、后军、左军、右军、中军、先锋……,如此估量,朝廷大军至少得十万人……”
齐王一屁股坐到那画出来的龙椅上,噗地放了个屁。
“父皇……看来是真怒了。”
平西王燕弘信变色道:“十万大军?我们哪有这么多人?如何抵御?陛下,不如掳走城中百姓,我们入豆子冈为盗吧,臣去那里游览过,山高林密,极易隐藏,朝廷大军虽众,一时也奈何我们不得。”
“进山么?”
李佑还真有点意动,摸索着下颌,认真思考起了其可能性。
这时一名军士匆匆跑进来,大声禀报道:“陛下,城外……”
齐王一个哆嗦:“可是李绩到了?”
那军士一呆:“李绩?什么李绩?”
阴弘智赶紧插口道:“城外如何?”
那军士定了定神,道:“有人在城墙下,射上来一封信,说让陛下亲自拆开!”
“肯定又是李牧那厮在作妖,不看!”李佑一挥手,刚要把军士撵下去,阴弘智说话了,道:“陛下,还是看看,说不定不是李牧的信,也许是其他人的信呢?如今咱们正是用人之际,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果此人是来投效,但却被陛下赶走了,消息出去,各地豪杰必不敢再来归附,若陛下善待之,则天下景从,大业可期矣!”
这种事情,李佑一向都是无所谓,看心情的。阴弘智这么说了,他便也随口道:“那就看看吧——舅舅替朕看就行了。”
阴弘智把信接过来,扫了一眼,问那军士:“射箭等人,现在何处?”
军士答道:“还在城下苦等。”
阴弘智道;“放下吊篮,把人拉上来。记住,一定要恭敬。”军士领命而去,阴弘智转身面对李佑,道:“陛下,臣请陛下率‘四方王’,以及文武官员,都到城门处迎接。
李佑一听老大不悦,正要表达不满的时候,看到了阴弘智的表情,愣了一下,点点头道:“既然舅舅说了,那就去接一下吧。
很快,齐王府大开中门,大齐皇帝陛下领着他的四大天王,还有他的尚书令舅舅阴弘智,浩浩荡荡迎出“午门”。
此时江真刚刚进了午门,老远见齐王领人走来,急忙避到一边,待见其对自己毫不理会,就悄然折往侧厢了。他来此处,是想看看王府动静,看看各处兵马部署的情况。看到齐王过来了,就躲到了角落,等人都过去了,他才又出来,到了齐王府门前,径直往里闯。门口军士告诉他,齐王刚出门,他只说在此等齐王回来,便也没人再说什么了。
要知道江真可是如今的大齐兵部尚书,虽然没实权,但官职在,经常出入大齐皇宫,与几波儿守门的军士都相熟。
路上,李佑找到机会,问阴弘智,来者何人,为何如此大的面子,要他出城迎接。
阴弘智压低了嗓子,道:“陛下,您还记得您小的时候,臣给您讲过‘虬髯客’的故事么?”
“虬髯客?!”李有登时眼睛亮了起来,道:“自然记得,没有一刻忘了,怎么,等着的那人是虬髯客吗?怪不得舅舅让我亲自来接,手底下的人怎么办事的,岂能如此怠慢?!”
“陛下不要着急,并非虬髯客本人。”
“啊?”李佑登时有点蔫了,埋怨道:“不是虬髯客,那朕还在这儿等什么?一些小牛马,舅舅随便应付一下就是了。”
李佑虽然讨厌李牧,但李牧的口头语,他倒是学得分毫不差。
阴弘智知道李佑的脾气,耐着性子解释道:“虽然不是虬髯客,但却是虬髯客手下心腹。虬髯客当年出海,杳无音信,近日才传回消息,他在海外创下一片基业,如今已经是海上七十二岛的共主。今天来的,就是其中一个岛的岛主。”
“他们的岛上,四季如春,稻谷一年三熟。不但有粮,还有人。正是咱们所需的、”说着话,他的声音又压低,道:“如果,一旦事情不成,与他们交好,咱们也算有个退路。”
“还是舅舅思虑周到!”李佑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显然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他自己心里也知道,造反不可能成功。原本是想着,到底是父子,自己虽然犯下过错,却也不至于死。但如今听说,李世民把李绩都派来了,知道李世民是真的怒了。怕自己会死,惦记起退路来了。
一行人来到城门口,那人也被吊篮吊了上来。李佑远远地瞧了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凑到阴弘智耳边道:“舅舅,这人怎么又黑又瘦,长得好生奇怪。”
阴弘智小声道:“南洋的人,都长这个样子。陛下没见过长安的口牙行里头,有这样的。”
“哦、”李佑应了一声,来人已经到了跟前。
“杨某在南洋时,早闻陛下贤名,得知陛下登基,欣喜不已,故而急来相投。”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李佑一副恍然的样子,自己心中却也是不信的——老子哪有什么贤名,这人好生虚伪!
第860章 暗流涌动
不得不说,李佑对自己还是有个清楚的认知的。但他这个人的性格便是如此,他可以自己腹诽,但在外人当面,却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不行的。既然对方都这么诚恳的恭维了,他也就厚着脸皮生受了。
见到杨岛主,阴弘智比李佑还高兴,旁人不知道细情,他是知道的。因为这就是他与某人交易的一部分,这次造反,若没有得到此人承诺相助,即便他报仇心切,也是断然不敢轻举妄动的。
这时李佑问道:“听闻,你们来自南洋,乃是虬髯客属下。本王……呃,朕神交虬髯客已久,不知他现在何处,什么时候能与朕见上一面?”
“陛下,虬髯客如今乃是南洋七十二岛共主,我们的带头大哥。南洋诸岛,虽不能与中原相提并论,却也有人口二三十万,精兵一两万人。若乘船来,怎么也得大小百十条船才行。加之粮草,军械等物,周转繁杂,都得有大哥坐镇,故此让我先来,禀报陛下一声,不出半个月,人马都能陆续到了。”
“当真?”齐王和他身边的三位大王都很兴奋,虬髯客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如雷贯耳。李佑便是从小听着虬髯客的传奇故事长大的,对他的事情,都是如数家珍。虬髯客的本事,经过口口相传,已经有些神化的趋势了。不但他是公认的武功第一,而且在兵法方面,也是传闻中的第一。因为他有个兄弟叫李靖,传说李靖的兵法,就是虬髯客教的。如今李靖是大唐军神,百战百胜,所向披靡。他都这么厉害了,传授他兵法的人,能不厉害?
李佑与三位大王,本来对这次造反的前景,都持悲观的态度,听闻有虬髯客相助了,瞬间都升起了一些希望的曙光。
杨岛主紧跟着又说了一句:“各地多有义士,犹在观望。陛下既然称帝,何必局于一隅,一旦出了齐州,必天下震动,我大哥的声威,陛下想必也清楚。有我大哥相助,必有天下义士云集。只要陛下能够礼贤下士,各地义士纷纷往赴,到时候陛下手中,何愁不能聚百万兵?”
李佑一听,有道理啊!当即欣然道:“是朕失误了,原想着在齐州召集足够的兵马,募集足够的粮草,才兴师西进,却忘了以战养战的道理。杨壮士……杨卿一番话,令朕茅塞顿开啊!杨岛主听封——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杨桦!”
“杨卿忠心耿耿,朕心甚慰。今,敕封杨桦杨岛主为我大齐国开路先锋大将军,与六部尚书平齐。”
杨岛主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但即使打住了,毕竟戏还是要演的,连声谢恩,一时间君臣和睦,其乐融融。
众人回到齐王府,李佑自然是要开一席盛大的接风宴的。有管事来报,江真来过,等候了一会儿便走了。李佑也不在乎。在他心中,江真从来也没进入过他们的核心圈子,如果不是用人之际,凑不齐三省六部的官职,早就把他排除在外了,真要用人,原也不打算信任他。
宴后,齐王赐了一座宅子给杨桦,这些时日为了筹措军资,寻找罪名处理了很多豪绅,空余的府邸有的是。等杨岛主被送走歇息,李佑便兴致勃勃拉着三大王和阴弘智要研究一下半个月后出兵河东道的计划。
是的,李佑已经决定,把大战推迟半个月了,而且也没打算通知李牧……
……
此时,李牧正在吃晚饭。
他与翠莲相见的地方,是齐州城的‘富人区’。翠莲当然不是住那里的,带着李牧兜兜转转,来到了一个街坊。此处住户也不多,房屋也显得破败,倒也有好处,住在这里的都是穷苦的百姓,**也不会想着抢这里。居民百姓大多都是走动频繁的亲戚,若非这一阶段城中不安宁,这一带真可以称得上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
因为全是同一家族的人,基本上已是自成一个小生活圈子。
菜肴很简单,两道野菜,一炖一酱,另外两道菜,则是家鸡一只、肥鱼一尾,配上一壶民间自酿的野酒。这已经是翠莲能在这里搞到的最好的吃食了,花了二百多文,李牧去茅厕的时候正赶上送菜的过来,偷听到的。
但刚刚翠莲给他报账的时候,却是一两银子。李牧心中觉得有趣,但也没戳穿她。
菜不甚丰盛,但意外的,翠莲的手艺还不错。李牧自打入了长安城,吃的、用的,无不是最好的。吃惯了山珍海味,忽然吃点‘粗茶淡饭’倒也有一些别样的风味。尤其是翠莲原本就做好的酱菜,当真下饭的很。李牧就着酱菜,就吃了两碗饭。
翠莲见他吃得开心,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她其实知道,自己多报账的事情,给李牧听见了。只是李牧没提,她自然也不会自己揭短。现在看李牧吃得高兴,也没提的意思,才稍稍安心,看来这位恩客,性格还算宽仁。只要晚上再伺候好了,多哄出点钱来,应该不成问题。
如果能勾搭上这位小公子,那——
翠莲心中一动,借着油灯的光亮,偷瞄向李牧。不得不说,李牧的模样,神魂合一之后,已经提升了很多。虽然乍看上去,没有那么很明显的帅,但是越看越觉得耐看,翠莲姑娘心中的小鹿乱撞了起来。
她拿起酒壶,贴身过来,挨着李牧的胳膊蹭了一下,为他斟满酒杯,腻声道:“看公子年岁不大,怎么一个人出门了?又来找奴奴——莫不是跟家中娇妻闹了别扭,出来躲清静了不成么?”
这话,便是一个很明显的试探了。如果李牧顺着话说下去,自然可知道他是不是家中已经有了妻子。
做这一行的,不怕恩客有妻子。有妻子的好办,男人都是一样,家中有个正经的,就想换换口味,在外面来个不正经的。而翠莲也有自知之明,她的出身的过往,已经注定做不了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只能以色娱人,做个外宅外室。所以有妻子的,对她们有利。而没妻子的,则没啥搞头了。
这话要怎么答?
李牧心念一动,叹了口气,道:“你可真是好眼力,实不相瞒,我也算是一个大户人家出身。只因家里给安排了一个没见过面的世交女儿,心里不愿意,这才跑出来了。我今天特意去打听过了,那位姑娘姿色甚是平庸,我可不喜欢。但是没辙,家里安排了,总得接受吧?”
还没娶亲,却已经定了亲。虽然不是非常有利,但也不是没搞头。翠莲混迹‘富人区’摆摊,对这些富家子弟的事情还是有点了解的,他们娶妻大多由不得自己。必须要符合家族利益,这是最基本的条件。不过,他们要纳妾也容易的很,所以才有娶妻娶德、纳妾纳色的说法。大部分世家子也会接受这种“妥协”的条件。
如果自己能把这小公子勾搭上,成为他成亲之前就受宠的妾、养在外头,这样即便他成了亲,自己也少不了好处。
想到这儿,翠莲满脸堆笑,挤得更紧了,道:“公子还是以家族大事为重啊,人都说娶妻娶德,姿色只是微末。即便差一点,只要德行好,不就行了?其他的事儿——”翠莲意有所指道:“不是还有妾呢么?”
“妾呀——”李牧想起了自己的妾,说起来还真是各有千秋,每一个都不一样呢,想着心里就高兴,随口胡扯道:“妾也给物色了几个,只是还是不成!”
翠莲心里一突,妾也物色了好几个?看来竞争压力不小呀,她偷偷瞄了眼李牧,长得倒是挺壮实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为啥还不成?怎么,也是姿色平庸?”
李牧道:“那倒不是,只是那些丫头才十二三岁,身子都还没长开,有什么味道?我不喜欢!”
翠莲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这公子小小年纪,居然喜欢比他成熟得多的女人,自己可不就比他大么?这么说,自己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
“公子果然与众不同,换了旁人,早就高兴坏了。”
李牧已经看出翠莲是啥意思了,但他也不能就范,只是扯淡过过嘴瘾罢了:“你也看出本公子与众不同了?聪明,有眼力!本公子打小就觉着自己与众不同,别人都说我吹嘘,今天总算是找到一个认同的了。就是啊!本公子这么优秀,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我爹非说什么两家是通家之好,可以亲上加亲,荒唐嘛!”
“公子说得对极了。”翠莲图穷匕见,贴近李牧耳边,抿了下嘴唇,道:“奴奴薄柳之姿,不知能不能入公子的眼……”
“能倒是……能吧、”李牧推开翠莲,道:“只是本公子今天累了,还是早睡、早睡为上。咱俩刚认识,也不着急在这一天。”
翠莲到底是个年轻女子,尚有羞怯之心。见李牧婉拒了,便也难启齿再开口。含羞带怯地给了李牧一个眼神儿,起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李牧长出一口气,就和着把剩下的半碗饭吃完,也回到房间睡觉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牧才听见隔壁嘻嘻索索的声响,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翠莲出去吧桌子撤了。李牧还是有点不放心,起身搬了椅子挡在门口,这样虽然不能把门给封了,但如果有人推门,也会有响动,来得及护住自己的清白。
……
此时,去“皇宫”里转了一圈儿的江真已经回了家。
若是真正的皇宫,纵然他是朝廷官员,也没有机会让他在宫中随意走动,可齐王这王府,除了换了个称呼,倒是没什么区别。江真是‘兵部尚书’,经常出入王府的,护卫也没人管他。
江真逛了一圈儿,把哨位和巡逻的间歇,频次,都记了下来。回到府中按照记忆把齐王府的模样以及各处的兵力部署都绘了一遍,蹙眉沉思片刻,在后宅部位点了点。
虽说王府不及皇宫戒备森严,但后宅区域还是对外不开放的。不但是他,就连阴弘智也得避嫌,出入也要通报。不过却也通过王府下人,花了点钱,大概了解了一下后边的情形。
后宅是齐王及其家眷的生活区,原本是没什么的,但齐王前几日不是封了皇后了么,自然要避嫌了。带把儿的护卫,都换到了较远的位置,都换成了丫鬟嬷嬷,兵力相对空虚。江真沉思良久,感觉要想出其不意拿下齐王,或有两种方案可行。
一种,是伪装齐王府送菜的商贩,乔装打扮进入齐王府。后宅是开小灶的,送了前院的菜之后,按惯例也会来后宅送一趟。如果能混进来,接着假山,柴房什么的,潜伏下来,等齐王回来睡觉的时候,一涌而出,倒是有机会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种方案的好处是比较省人,只需要高手三五人,时机对了便可做到。但如果没等到时机,或者时机赶错了。那就是被乱箭射死的下场,连遗言都没机会说。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这个方案需要的是高手。自己虽然管着兵,但却不是武将,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书生。这样做了,功劳咋办?自己没起到多大作用啊!出了个主意,顶多就是免罪而已,功劳没有不也是白玩么?
人皆有向上之心,江真原本只想求存,如今有了机会,又岂愿放弃这个难得的立下通天之功的好机会?这样一来,就得第二方案为妥。
第二方案的话,就是杀进宫去,擒拿齐王。
要杀进宫中,三五人是不够的,人越多越好,这样他手里的十几个人就派上了用处。
虽说他手上能用的人也不多,但王将军这边他联系着,事前不叫王将军与洛阳侯搭上线,那这主持其事的就非他莫属,事成之后,王将军毕竟隔了一层,抢不了他的头功。
而要突袭入宫……
江真沉吟道:“还是只能是从防御最薄弱的后宅部位进入。可白天齐王不在后宅,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被他逃掉了。所以,只有晚上进攻……”
江真推敲了半夜,将各种可能都算计的清楚明白,这才和衣睡下。
第861章 斩首行动
将近中午时,故作镇定地去衙门里晃了一圈儿的江真便一个人溜达出来,拐进了被打晕的那个巷子。
还没等他打量一番,忽然一个口袋套住了他的脑袋。江真暗道一声苦也,咋每次都是这样捏?就不能好好的见个面么?如今这齐州城乱糟糟的,也没啥眼线什么的,有必要这么谨慎么?
“别打头,别打!我不乱瞧,带我去见侯爷就行,有事禀报!”江真急忙叫道,同时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银子:“给兄弟吃酒,吃酒!”
负责接头的番子听到这话,放下了手里的半截砖头,低喝道:别耍花样,要是敢偷瞄,仔细你的小命儿!”
江真唯唯诺诺的应声,手里一空,银子被抢走了。他也不恼,反而一阵轻松,这样至少说明不会挨打了。左扭右拐了半天,来到了一处所在。带路的人低声道:“不准动脑袋上的口袋,等着!”
“诶诶!”江真连着应了两声,老实地待着。听着脚步声渐远,周遭什么也看不见,心里多少有点慌。但他还是遵守要求,一动也没动,谁知道有没有人看着,这一路崴了两次脚脖子,好不容易走到这儿了,要是再挨一下子,还不如最开始就被敲晕了抬过来了。
……
翠莲家的小院外,有人敲门,翠莲走到门口,并不认得,正要打发,这时李牧从屋里走出来,瞧见了番子,道:“翠莲姑娘,别撵,我认得,我家的……长工,找我的!”
“哦、”翠莲也不问,把门让开,自顾去做饭去了。她已经看出李牧对她没意思了,即便干这行的轻贱,也犯不上热脸贴冷屁股。李牧的钱还没使完,该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不亏心就得,等钱使完了,估计人也走了,露水的情缘,都是这个样子。
李牧看到来人,就知道是江真那边有消息了,心中不免一喜,江真来得这么快,说明事情进展顺利啊。李牧摸出一个元宝,丢向正往往柴房走的翠莲,道:“晚上整治点好菜,我先出去一趟。”
姑娘把钱拿住,见又是一个五两的元宝,赶忙道:“多了,多了,吃什么能用得上五两。”
“多了就算住店的,先走了啊。”
李牧说着,跟番子一起出了门。翠莲瞧着李牧的背影,心中又升起一丝希冀,这公子随手都是五两,他到底得多有钱啊?若只是为了住几日,傻子都知道用不了这么许多,他多给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莫不是不好意思?
翠莲吃吃笑了两声,哼着不知从哪儿听见的小调,生火造饭去了。
……
番子把江真安置的地方,就在翠莲家不远。没走几步路就到了,李牧伸手拽掉江真脑袋上的口袋,江真看到李牧,赶紧忙不迭地跪下要行礼。
来之前,他已在衙门与王将军商量过了,得到了准确的消息,他那边已经汇聚了十一个人,除了他的几名名铁杆心腹,以及几个家族的堂兄弟,居然还有三人乃是原齐王长史权万纪的人。
权万纪被杀之后,他的家人也在随后被杀戮。但是他的手下人,却有人趁此机会逃走了,这三名从长安带来赴任的小吏便是其中之一。
这三名小吏在齐州日久,又不能带家眷,有的常往青楼放纵,有的则纳了外室小妾。其中一名小吏恰娶了一位二夫人,乃是王将军手下一名小校的亲妹妹,这二人就成了郎舅之亲。
权万纪出事后,那小吏就领了两个同伴去投大舅哥,原是打算借他帮助,找机会逃出齐州,但后来齐州封城,无手令一律不得出入,他们走不脱,只好一直藏在这大舅哥家的地窖里,不知天时,如同被隔离了一般。
待王将军召集一干心腹,晓以厉害,声明要带他们投奔远大前程,干上一票大的做为投名状时,这小校喜不自胜,当即就说出了这件事。
王将军也是大喜,这时候能多一个可靠的人共事也是极大的助力啊,这三人既是权万纪的手下,不用担心会背叛投敌,可堪一用。当夜王将军趁着巡逻的时候,跟他回家,去见了这三个人,这三人在地窖中乍见王将军出现时,还以为这大舅哥变节了呢。
江真对李牧说道:“我这边,一共招集了十四个人,全是绝对可靠的猛士。说起来,这么点人,堂正之战肯定是不行的,但若偷袭,倒是足矣,再多反而误事。”
李牧一盘算,道:“不错,我这里还有几个,前后加起来二十五人,你觉得如何?”
“如果找准了机会,二十五人足矣。”江真能做兵曹,也不是草包,对事态还是有着清楚的判断的。他把昨夜画的图拿出来,递给李牧:“侯爷,这便是下官昨日绘制的齐王府地形图,图中标记的位置,都是哨卫所在。咱们得从这里摸进去……”
李牧没有掺言,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江真实地踏查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可不是那种指手画脚之人。
江真也长出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李牧瞎指挥。这边计议已定,约定今晚行事。江真去聚集王将军那边的人,李牧也通知自己的人,入夜的时候,在小巷集合。
王将军今夜值守的地方,就是附近的这一片儿,沿途虽乱兵处处,但有江真等人里应外合,倒是不用担心会被发现。真正的危险,在摸进王府之后。
……
此时,杨岛主已然离开了齐王府后宅小院儿,剩下卢夫人一个人,站在庭中痴痴出神。
杨岛主毫不留情地打击了卢夫人,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你永远想不到,齐王究竟是一个愚蠢到何等境界的人。他的所谓造反,就是一个笑话!他要是能成功,太阳都能从西边出来!”
“杨桦,你……如此不看好齐王?”卢夫人皱眉道:“你家大哥,也是这么认为?”
“不是不看好,是根本没得看!大哥接到你的信,还以为是你自举大旗造反,假借齐王之名呢!念着昔年欠的人情,大哥率众来相助,谁能想到,竟然是这么回事儿?齐王的这伙人,不单单齐王一个人,那个阴弘智,还有什么四大王,哪有一个像回事儿?!就算想拿他们当个傀儡,他也得有点傀儡的样子,才好拿出去唬人,不是吗?”
杨岛主炯炯有神地瞪着卢夫人:“可你把一砣屎捧上傀儡的位置,真要有人来投时,难不成你把人家领去看那砣屎?”
杨岛主早年间就认识卢夫人,昔年的江湖豪客,如今虽已褪去了棱角,但是锋芒却从未减退半分。虽然卢夫人身份贵重,但在他们这些人眼里,也没什么好值得敬重的。他们心里敬重的,是虬髯客那样的豪杰。卢夫人心里有数,也不恼,甚至还带着一点微笑,道:“他……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如此的深恶痛绝?”
杨岛主深深地吸了口气,脸色凝重:“他什么都没有做!如果他做了,哪怕是做错了,我都不至于……”
卢夫人大惑不解:“他什么都没做,你何以如此怒不可遏?”
杨岛主怒道:“他造反了啊!他向全下喊了一嗓子‘我造反啦!’,然后就滚回去睡他的大头觉了,什么都不做,你见过蠢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人吗?”
杨岛主连吸了几口大气,才压住了心火,突然一声长叹,肩头耷了下来,意兴索然地道:“造反?造得什么反?我真是想不明白,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大哥是欠你人情,但你也不必没事找事儿,白白害我们兄弟性命吧?”
杨岛主无奈地笑了笑,对卢夫人道:“当年的事情,大哥一直很抱歉,但如果你只说为了报复,请恕南洋七十二岛不能从命。”
杨岛主说完,转身便向外走去。
一直肃手而立的容嬷嬷气愤地凑上来,道:“这个杨岛主,简直不知所谓,小姐千万别被他影响了大事。”
卢夫人叹了一声,道:“他说的也没错,人命从来都是不能相抵的,就算他们死了再多的人,我的儿子也回不来了。”
“小姐……”看到卢夫人这样,容嬷嬷又陷入了两难,她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束手站在旁边,陪着她一起发呆沉默着。
……
夜色深沉,入冬了,天气又干又冷,风很凉,今夜的风也大。
依旧是王府规模的王宫门前,两盏气死风灯在风中半死不活地摇曳着。
李牧、几个东厂的番子,还有江真带着他的人俱持兵刃,已然悄悄潜至王府附近,与王将军一行人汇合了。
两人都是齐王属吏,居处离王府不是特别远。
今夜是王将军负责巡夜,一行人充当巡逻的军士,很顺利地就到了齐王府外左侧高墙外。
“这位就是王将军。”
“见过侯爷。”
江真为二人介绍,没有多少寒暄,江真又把话岔开,他怕王将军绕过他跟李牧搭上线:“侯爷,齐王晚上宿于后宅,而防御最松懈处,也在后宅,咱们直接从后边翻墙过去,跟我来!”
一行人悄悄转到王府后宅山墙外,李牧背靠着墙壁,对江真道:“我手底下的这几个人,轻功都还不错,不如让他们先进去瞧瞧,齐王到底是在不在,在哪里,好过咱们这二十好几个人一齐进去,”
江真点头应是,李牧向东厂的两个番子点点头,两人拉上蒙面巾,纵身一跃,翻到了墙内。过了约莫一刻钟,俩人又回来了,对李牧点了点头,把绳子丢了下来。李牧抓着绳子爬到墙上,向墙外低声道:“快来!”
外边听到动静,很快,十几道矫健的身影便翻过了高墙,汇集到他们身边。唯独少了江真,他是个文臣,爬墙头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真真有些难为了,而且如果失败了,逃跑的时候,他也肯定拖后腿,所以李牧临时决定,不让江真翻墙过来了。
李牧看向打前站的俩人,道:“找到齐王宿在何处了么?”
俩人其中一个回答道:“方才小的在屋檐上看得清楚,一共有三个齐王,分三个岔路,去了三个房间。到底哪个是齐王,天黑瞧不清楚了。侯爷,这很可能是故意的。”
李牧眉头一皱:“三位?”他心里暗道,如果只是三个,人也不算是多,便道:“你看清三条岔路,都往哪边走了?这三个妃子的住处你可晓得?”
“这倒是看清了。”
“好极,我们兵分两路。”李牧对王将军道我带着我的人和江兵曹的人往左,你带着你的人往右,咱们同时发动。一旦扑空,立即向中间扑。如果人在你那里,迅速示警,我们就饶过中间,直接赶过去!不用担心惊动守卫,发现齐王时,只要把他逮住了,多少人发现也已无所谓了。”
主意打定,兵分两路而行。
李牧带着番子和江真的手下,悄悄摸到一处小院落前,正小心翼翼往里探望,忽然感觉有人在蹭自己的大腿。李牧心道,这么几个人,也不至于有变态吧,回头瞅了一眼,差点吓的叫出声来。一只纯黑色的大狗,在黑夜里头,像是融为一体似的,李牧站的地方,脚边有个水盆,显然是归它所有的,李牧踩了水盆,它没有水喝了,这才蹭他。
竟是一只獒犬!这要是给来上一口,还不得把肠子掏出来?
“我没惹你,别叫!”李牧低声说了一声,把水盆放过去,獒犬走过来,长舌头卷了水,一下一下的喝着。奇怪的是,它也不咬。李牧看得目瞪口呆,都说獒犬忠诚,怎么这家伙是个例外么?它难道不叫两声意思意思么?
李牧身边的番子此时也发现了獒犬,拔刀就要砍下狗头,李牧抬手拦住,瞪眼道:“你干什么?”
“这狗凶恶,担心伤了侯爷,小的想……”
“这狗儿又没碍了咱们的事,你杀它干什么!”
李牧忽然心中一动,抬手按在狗头上,使出‘捕捉宠物’技能,只用了一次,系统便弹出提示,已经捕捉成功,獒犬上来舔他的手心,态度愈发的亲昵无比。
李牧捧起狗头:“乖狗狗,告诉我齐王在哪儿,我找他有事儿。”
那大狗摇了摇尾巴,突然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前跑去,跑出几步,还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继续摇尾巴,看着李牧,似乎在唤他跟上。
众人目瞪口呆:“侯爷这本事通了天了,狗都能听懂他说的话?!”
第862章 夹心饼
大狗果然把李牧等人带去了齐王住处,也不知它是为了想在新主人面前立功,还是真的太蠢。大狗扑到房门上,回头冲着李牧伸舌头,还快乐地伸出爪子抓挠着,一边回头,从喉中咕哝着。
那狗爪子挠着门,声音虽不大,但房中那位‘大齐皇后’刚刚净身上床,却是听见了,他侧耳听听,忍不住推推李佑:“陛下!陛下?”
李佑这几日正研究男女之妙,最是上头的时候,虽然因为年纪的关系,不太好使,但积极性是无可比拟的,见自己的皇后迟迟不上床,不悦道:“又什么事儿,赶紧的!”
皇后含怯道:“陛下,阿牧挠门呢,好像有什么动静。”
没错!齐王府上这条大蠢狗名叫阿牧。至于到底是不是同音字不同,那就不得而知了。
齐王听了好不耐烦,翻个身道:“那死狗,白日里总是睡觉,到了夜里却精神的很,明天宰了吃肉!”
他刚说到这里,就听“轰”地一声响,房门遭受重击,险险要被人踢散了架。
一听这声音,李佑顿时一惊,知道出事了,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将措手不及的皇后哎哟一声撞下榻去。
李佑赤条条地下了地,将那锦衾往腰间一围,掖住被角,大喝道:“何人放肆?”
那条大狗猛地窜进来,伸长了舌头,口水拖得老长,奔着李佑的小雏鸡就冲了过去,它后边李佑脸色铁青地紧跟着进来,但是看不见,因为他不知何时搞了一件黑色的头套戴在了脑袋上,只露一双眼睛,谁也认不出来是谁。
李佑转身拔出武器架上的宝剑,像大狗劈过去,情急之下,没有拔出剑,是带着剑鞘劈过去的,劈在狗头上,没有出血,倒是咋了个大包。大狗嗷地叫了一声,转头往李牧这头跑,估计是心想受了欺负,找主人帮忙出头来了。
这时东厂的几个番子已冲进来,李牧见蠢狗吃亏,立刻大喝一声:“都别看着,冲上去!”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刺杀本王!”
李牧大怒,气怒之中,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倒仍是他本来的身份。
“束手就擒,我告诉你!”
李牧发了信号,说着话,与几个番子并肩冲过去,李佑此时也听出来是李牧了,他对李牧的怨念如若实质,隔几天梦里就会见一面,李牧的声音,他实在是太熟悉了,所以用不了三句,就听了出来。
“奸贼,竟然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哈哈,小老弟儿,既然听出来了,还想逃么?束手就擒,咱俩好好唠唠,咋这么想不开,还造反了呢?”
李牧把头套摘下去,三步合成两步跨,已经到了李佑床前。
这时‘皇后’只穿着极简单的肚兜和亵裤,见到这么多刺客进来,吓得花容失色,本能地扑向李佑,闭眼叫道:“陛下救命!”
李佑正愁没人挡剑,见皇后来了,大喝一声,使出吃奶的劲儿,抄住她的小蛮腰,大喝道:“去!”
受了李牧之辱后,李佑痛定思痛,勤于习武,身体已经练得不错了,否则以他从前的力气,还真丢不动这么大一个活人来。
李牧当然可以拔剑把碍事的皇后刺死,但他毕竟不是嗜杀的人,犹豫了一下,手腕还是躲开,用胳膊挡了一下。皇后痛呼一声,在地上滚了两圈儿,撞在了桌角晕了过去。
李佑退无可退,背部紧靠着墙壁,伸手指着李牧等人,道:“你们别轻举妄动,这里都是我的人,你们伤了我别想逃。”
“不伤你,跟你聊聊。”李牧苦口婆心道:“事情怎么也得解决啊,难道你还觉得自己能赢?”
李佑这时已经蹭到了床头,忽然他把手伸到枕头底下,脸上露出了喜色,破口骂道:“李牧,你去死吧!今天你们所有人,一个都跑不掉!”
话音未落,床板忽然翻了过来,原来这是一张机关床,藏有机关,床板一番,底下是逃生的暗道。
李牧奔到床边,哪儿还有李佑的人影?
李牧等人急急调转,从房间出来,还没等辨认出方向,就听曲廊里头传出一声‘护驾’,顺着声音看过去,在廊下微弱灯光照耀下,就见一道人影一闪而过,看样子正是李佑,原来出口在那儿。
“追!”李牧大喊一声,众人便追了上去。
李佑拼了命的狂奔,忽见一哨人马,只当是自己的侍卫,马上大声呼救,但呼叫出口,才愕然发现,这一行人瞅着面生,其中一人看到他,表情有点不对劲,当即来惊醒劲儿了,立刻又调转方向跑。
来人正是王将军一行,他们看到信号,过来接应了。
“抓住他!”
李牧挥着剑跑来,王将军早就醒悟过来,眼见着够呛能追上,掌中刀脱手飞出,呼啸成一片刀轮,“呜”地一声,正贯在一根廊柱上,而齐王已然绕过那拐角不见了。
“可恶!”
王将军大叫,与此同时,却听廊庑顶上嗒嗒嗒一阵飞快的声响向前移动着,就像一只狸猫儿似的。王将军微觉讶异,跑出几步,才见一道人影出现在前方转角的廊庑之上。
那是李牧,不知何时他已上了廊庑,从那上面追去。
“来人!护驾!护驾!”
齐王逃出一段,得有喘息之机,终于开始放声大呼起来,片刻之后,各方有灯火亮起,萤萤冉冉,仿佛一枚石子,惊醒了栖息于草丛之中的一群萤火虫。
众人心中焦急,所有人都清楚,今天夜袭王府,是搏命的买卖,若是不能及时抓住齐王,叫齐王府的侍卫们反扑过来,众人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时候,却听一幢房屋顶上有人放声大呼:“朝廷缉命叛逆,谁敢阻拦!”
静夜之中,这声音异常地清晰,远远近近的,都有人抬头向那发声的房头看去。
月光如霜,就见一道人影站在那房脊之上,不动如山!
“陛下已发并州兵马十万,围剿齐王!李绩大将军不日兵临齐州城下!齐州小城,弹丸之地,灭之不费吹灰之力。盖因天子尚念父子之情,希望不动兵戈,派本侯前来谈判?尔等此时,意欲何为?是决心与朝廷作对到底了么?自己的命不想要,连九族的命也准备搭进去了?”
四下寂寂,鸦雀无声。
房脊上那人冷冷四下一扫,拔出刀来在月下用力一劈,喝道:“立即止步!立即噤声!立即各房。便是尔等的将功赎罪,走!”
夜色下,王府各处,光影幢幢,渐渐的,一一熄灭,不复喧嚣嘈杂。
众人追到那房脊下,仰脸望去,李牧站在上边,把刀一摆,道:“守住这里,齐王逃进去了。”
众人吃了一惊,立即四下散开,将这好大一幢院落屋舍团团围住。
李牧从房脊上下来,急急寻到王将军,道:“王将军,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所在,可有地下通道出去?”
王将军从怀里掏出江真给的地形图,借着月光瞅了两眼,道:“这是客舍,就算王府有秘道,也不应该修在这里。”
李牧这才明白,何以这里的建筑看起来有些相对独立,原来是齐王慌不择路,逃进了客舍。
李牧心中大定,挥手道:“我方才吓住了王府侍卫,就只怕拖久了他们回过味儿来,咱们趁着他们懵的时候,赶紧找人,找到了人,咱们才有活路,找不到人,今天可能都交代在这儿!各位的功劳,本侯心里都记着了,今日事情如果成了,我保诸位飞黄腾达,死了的,少说一百两黄金的安家费,诸位,干不干?!”
“干!!”
一百两金子的安家费,这是什么价码?足以让人疯狂了!
众人答应的非常干脆,也不等李牧,一拥而上闯了进去。
砰!
一声钝器击打的声音与两声闷哼一同响起,跑在最前头的俩人,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来。噗地一声,吐了口献血。
众人脚步停滞,李牧看向前方入口出,只见哪里多出来两个全身披甲的铁人,全身上下,只漏出眼睛附近一道二指宽的缝隙。左手圆盾,右手单刀,如封似闭,山停岳峙,气势浑凝,虽只两人站在那里,竟有铜墙铁壁一般感觉。
王将军认得,下意识地叫道:“昝君谟、梁猛彪!”
李牧双眼微微一眯,这两个名字,他听说过。权万纪的死,便是与他俩有关。
“哈哈哈哈……”
随着大笑声响,正厅大门洞开,亮起了火把。
阴弘智、燕弘信同样是浑身披甲,各执弓箭,护着已然穿了一身甲的李佑出现在厅中。
李佑狞笑道:“李牧,你以为我没有防备?!告诉你吧,我早防着你了!每日四王必有两位住在我的府中,他们都是以一当百的大将,你这么几个人能奈何得了他们?王府的侍卫,很快就会过来,到时候看你死还是我死!”
“关门!放讯号,等援兵!”
李佑大喝一声,昝君谟、梁猛彪立即持盾护着李佑等人退回了房中,马上有人掩紧门户,“砰砰”声不绝,一时门窗紧闭。
李牧等人成了夹心饼。
众人霎时间有些慌乱,他们敢来,并不怕死,但是眼前的局面,他们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首先可以断定的是,客舍中并没有几个军士,如果对方的人够多,早就反攻出来了,不必固守待援。但还有一个问题是,没有多少,到底有多少?从刚才他们五个进去,还有其他的人关门关窗可以看出来,还是有额外的人在的,万一是计谋呢?等着这边冲进去,对方只需要躲在门口拿刀捅,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且除了李佑和阴弘智的另外三个大王都是以一敌多的猛人,甲胄兵器齐全,武装到了牙齿,就算站那儿让人砍,一时半会也砍不死。
而李牧等人加起来就二十多个人,不要说冒险闯入,就算是想把这客舍围起来,都嫌人手不足。援兵不知道啥时候就来了,一旦援兵过来,他们很容易就被包了饺子。
“地形图拿来!”忽然李牧想起了什么,一伸手,王将军把地形图交到他的手里。他在图上找了一圈,确定了记忆没有偏差,在这客舍的隔壁,就是齐王府的草料场,专门负责扎草喂马的地方。而紧挨着草料场,就是齐王府下人的厨房,里头必有引火之物。
“去几个人到草料场搬几捆草料过来,再去几个人,去厨房寻摸点菜油,火折子什么的,他们要是不出来,咱们就把这里点了!援兵来了也不怕,大不了玉石俱焚。老子偏不信,李佑这小子敢玩命!”
“这可怎么办!”客舍不怎么隔音,李牧的话李佑听得很清楚。他一点也不怀疑,李牧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因为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连父皇看中的女人他都敢撬,把他逼急了,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阴弘智几个人也是愁眉不展,说不怕是假话,能活着谁想死?但自家事自己家知道,方才屋里帮着关门窗的,是阴弘智等人的几个侍妾,这都是睡觉的点儿了,谁会留侍卫在身边?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指望她们拼命,还不够给人家磨刀的!
李佑年幼,武艺只是入门,顶不得用。阴弘智虽然习武也会射箭,但他年轻时候不学无术,身体早已被掏空了,架势还行,实战必然拉胯,能一对一就算是不错了。
真打起来,还得是昝君谟、梁猛彪、燕弘信这三人做主力。外头可是有二十多个好手,三打二十几,再怎么吹嘘自己以一当百,怕也是拿不下来!
冲是不可能冲出去,但看着他们堆柴禾,又实在心惊肉跳。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传来一声锣响,一个声音传过来:“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是杨岛主!”
李佑大喜,扯着脖子喊道:“杨爱卿,朕封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大齐所有兵马归你节制,快快诛杀贼人!”
第863章 我的儿
“陛下,黑夜之中,看不清贼人有多少,臣手里的人马也不足,还请陛下坚持一会儿,臣这就去调拨兵丁,马上回来救驾!”
“爱卿,你可快点儿!救驾有功,朕再封你为王!”
李佑只盼着能逃出生天不被烧死,封王拜相的话张口就来,反正大齐的官儿也不值钱,再值钱,能有命值钱么?他也不敢责怪杨岛主怠慢,生怕这刚来投奔的生力军,恼了转身就跑了。
杨岛主还真跑了,但没跑多远儿,就在几十米外,齐王府的侧院。
李牧站在房脊上那虚张声势的一番吼,吓住了不少人,风声也就传了出去。住在侧院的卢夫人,自然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杨岛主已经找上了门。
“齐王被抓了!”
杨岛主一见卢夫人,便直截了当,面上喜色不减,道:“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什么绝好的机会?”卢夫人揣着明白装糊涂,道:“我怎么听不懂你说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卢夫人,我住在外头都知道消息了,你就在这府内能不知道?这个时候,就别打马虎眼了!”杨岛主十分不客气道:“我大哥欠你人情不假,但那是我大哥的事情。大哥一直都说,他的人情债,不牵连弟兄们。南洋七十二岛,平日里也都是各自为政的。我带人过来,可不光是为了帮我大哥还人情,眼下就是一个好机会,你怎么想?”
卢夫人眼眸之中,闪过一丝不悦,却也没有发作出来,道:“你总得让我知道什么情况吧,是有点响动,但我的人也没出门,怎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岛主虽然心知,这是故意推搪,但也懒得掰扯,直接说道:“城外的那位侯爷和策反了城内的一个巡逻守将,趁夜晚潜入王府,想抓齐王。齐王好歹逃出重围,被困于客舍。齐王手下的那几个心腹,也都在客舍之中,如今五个人被人一勺烩了!如果你同意,我现在就带人过去,一番混战,他们全都得死。”
“那么,我有什么好处?”卢夫人悠悠地问道。
“好处太多了,咱们擒住齐王,剪除其党羽。齐王只能为咱们所用,至于洛阳侯当然也是必须要死的。他死在齐王手里,狠狠地打了朝廷的脸,齐州与朝廷,必视势同水火,不可调节。杀死了李牧,齐州的武将兵丁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等我大哥带着七十二岛的精锐登陆,再聚拢江湖上的朋友,未必不能起事!”
“到时候、”杨岛主向往地说道:“是效仿曹操,还是自立为王,都在我大哥一念之间了。”
卢夫人笑了,道:“我是问,这样做,我能有什么好处?”
话带机锋,杨岛主听出来了,皱眉说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可以去死了。”卢夫人慢悠悠说出这句话,表情竟然没有一丝变化。杨岛主顿感不妙,抄手拔出兵刃,但是已经晚了,斜刺里容嬷嬷已然窜出,一拳击在他的手腕上,手腕登时出来一个诡异的折角,他的刀掉在地上,容嬷嬷踢出一脚,杨岛主下意识闪身躲开,直接调头就跑,容嬷嬷拔出刀,随手一掷,刀尖穿胸而过,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小姐……”
“丢出去吧、”卢夫人轻叹了口气,道:“派人给虬髯客送个信,告诉他一声,要是再有这种蠢物出现在我面前,休怪我翻脸找他算账!”
“明白了。”容嬷嬷应了一声,走过去拎着杨岛主的后脖颈,把他拎了出去。
卢夫人看着窗外的月色,喃喃道:“太冒险了啊,我的儿,怎么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还是改不掉冲动的毛病呢?”
……
齐王府中客舍里,李佑等人早通过门缝窗隙看到了外边动静。眼见处处堆满干草,也是心惊,当下更是不敢出来,只想等着杨岛主带兵来救,但他走之后迟迟不见动静,不禁暗骂外来的人果然是靠不住。他通过门缝窥到,也有一些齐王府的护卫赶来,但他们都只是在外圈把人包围,却不进攻,气得李佑火冒三丈。
“这群狗杀才,到底在做什么?!等老子脱困,把你们一个个都砍了!”
这时被他骂为无能的几个护卫头领,正在侧厢一座大屋中争得面红耳赤。
他们争论的议题不是如何救出齐王,而是要不要归顺朝廷。
虽说他们都是不甚读书的武将,但也不是愚蠢透顶,其实对于齐王坐天下,也未必有什么信心。但是,贪心足心蒙蔽理智,虽说眼下比起从前,似乎也没有多少不同,但……现在他们做的可是将军!
而且以前只在军营之中带兵,现在则不然,贪财的有了钱,贪色的一下子添了好几房,这都是跟着齐王造反得来的好处,眼睁睁的再失去,殊为不舍。
可是,眼下齐王都被困住了,这场造反闹剧还能持续下去吗?
是,外面的兵比里头的人多。只需要一拥而上,或者几轮箭雨,那二十几个人必死无疑,齐王也能救出来。但如果真的这样施行了,人家可以点火啊。那些干草,一个火星都能点燃,呼啦一下火起了,救人肯定来不及,一个死了的齐王,有啥用?
就算救出来了,又能咋地,齐王造反,真的能成功吗?
贪欲和理智在他们心中交错战斗着,众人都有些摇摆不定。
“各位,现在的一切,我也不舍得啊!可是现在弃暗投明,归顺朝廷,你我至少可以保得住性命。我看齐王,气数已尽,再跟着他走下去,便连性命都没了,你我现在不舍得放弃的一切,又哪有机会享用?”
众人正讨论着,忽然,门外传来响动。一行黑衣健儿匆匆赶来,光看气势,就非同寻常。有人认得,这些健儿是王府别院的那位贵客的仆人,只是之前没看出来有这么多人啊,这乌泱泱看过去,怕是得有百八十个吧?
“是来帮手的么?”众人迟疑,还没等他们问,一个声音传过来:“齐王在哪?”
“怎么是个女人?”
待看清来人,众人都在心里默默收回来这句话。这哪是女人,活脱一个活金刚。
只见容嬷嬷全身披挂,左右各悬两把斧头,如果不是胸前鼓鼓囊囊,乍一看好像是程咬金来了。
这些人对付里头的二十几个人,绝对是足够的。如果任由他们去救人,将军们也就白犹豫了。人总是在最紧急的时候,才能明白自己的内心,事到跟前,大齐的将军们,终于也作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还得是弃暗投明,不能跟着齐王送死!
“弟兄们,不能再犹豫了,要是让他们把齐王救出来,咱们就回不了头了。咱们死不死的无所谓,也享用过了,想想儿女爹娘,你们想让他们都成了反贼么?”
“不行!”
众人的决断出奇一致,打开房门出来,迎上容嬷嬷,道:“贵客止步——”
还没等话说完,只见容嬷嬷狞笑一声,抡起斧子就是一下,说话的人成了两半儿。
“你们干什么?来人!”
众将惊慌失措,有的人连自己的兵刃都没忘了拔。连惨叫都没发出几声,就被容嬷嬷带来的黑衣人团灭了。
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至此,整个齐王府后宅,能拿得起刀剑的,除了客舍中被困的几人,已经全都没气儿了。前院倒是还有齐王的人,只是之前早有严令,王府后宅不得随意进出,就算外面听到有声音,没有军令,也是不敢进来的。
所有前院的护卫,都聚拢在前后院交界的回廊附近,一个个伸长着脖子往里头张望,但没用,有影壁挡着,只能听见声音,看不见里头的景象,护卫们的士气明显低落了下来。
这也难怪,齐王造反自立为帝时,甭管他究竟实力如何,当时来说,士气还算高涨的,骤逢大事,人的血总是热的,更何况是这些血气方刚,很容易受盅惑的年轻人。
可是这位齐王登基之后就只是把城门一关,就做起了皇帝梦。时间久了,人难免就会冷静下来。而现在又遇到了这档子事,这位自立为帝的齐王连城都还没出,已经被人困住了,这也太泄气了。
外面的惨叫,李牧也听见了。但他的人手有限,担心有诈,不敢分人去看。众人背靠着背,一面看向外头,一面监视者里头,手里拿着火把,打算一旦有人冲过来,火把就丢出去,玩命了!
容嬷嬷清理完了尸体,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卢夫人睡了个回笼觉,刚刚好醒来,梳洗了一番,像是逛自家庭院似的,从侧宅溜达了过来。
一身戎装,血腥气还没散开的容嬷嬷迎上来,躬身道:“小姐,里边堆了许多柴草,看来洛阳侯是真打算玩命了。”
“冲动!”卢夫人有些失望地说道,但眼眸之中,却仍有赞赏之色,显然李牧的这种行为,在她心里的评价,未见的是她嘴上说的那样。
“咦?”
李牧终于还是忍不住,来到客舍院墙内侧,偷听外头的声音,恰好听见容嬷嬷和卢夫人说话,不禁皱起了眉头。
没听错,果然是她们!
对卢夫人,李牧是不怕的。他有恃无恐,无论何种境地,只需要表明身份,卢夫人是不可能把他怎么样的,这也是他敢肆无忌惮的潜入齐州城的底气。
但是这个娘,他还是不打算认的:“原来是你!卢夫人,好久不见了!”
“耳朵怪好使的。”卢夫人无奈摇摇头,跟李牧搭话道:“好久不见啊,侯爷。”
“夫人可是让我好猜啊,我原本就想,这么多的粮食,又不是为了跟我打擂台,到底能有什么用。现在一切真相大白,夫人谋划的深远啊。只是我想不明白,夫人何等聪明人,为何会做这种蠢事?你该不会以为,仅凭齐州之地,这么点兵马,这么点钱粮,就能颠覆大唐吧?且不说大唐有雄兵百万,就说朝堂里头那些大将,随便出来一个,也不是齐州这点人能抵挡的,何其荒唐!”
“荒唐么?”卢夫人脸上带着笑意,很显然跟李牧聊天,她是非常开心的:“我不觉得荒唐啊,齐州虽然只有一州之地,但是继嗣堂坐拥天下之财。钱粮是一点儿都不缺的,就算朝廷从现在围困齐州到明年,我也敢保证这里饿不死一个人。”
“还有,继嗣堂的底细,我那傻妹子怕是跟你说了不少,但我告诉你,她知道的,也不是全部。谁说继嗣堂没人,这十来年我也不是白白经营,中原各地,每一个州道府县,都有我的人,一旦势成,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哟?”
哟?
李牧有些无语,心道一把年纪的人,怎么还俏皮起来了。而且这时候不是俏皮的时候吧,你的搭档都快死了啊!
“夫人,鹿死谁手的事儿,咱先不提,我实在是不明白,你这样费尽心力,到底有什么好处啊?你找到儿子了?”
卢夫人心道,找到了呀,不就是你么?但她没说出来,道:“儿子,还没找到。不过也无所谓,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你看似我得不到什么好处,但是你可知道,我对李世民的恨意?我的丈夫死在他手,我的儿子因他离散!我用不着什么好处,他过得不好,过得糟心,我就算得了好处了!我就高兴!就没白闹一回!”
“夫人,你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李牧忍不住道:“你的丈夫,是因他而死,这不假。可是你的儿子,不是因他离散吧,你的儿子不是被虬——”
刚说了个‘虬’字,李牧忽觉失言,急忙住嘴。但卢夫人已经听得真切,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他怎么知道?!
他都知道!
那他为什么不认我?
三个念头接踵而来,卢夫人险些昏过去。眼泪瞬间流出来,心中悲苦:“我的儿,到底还是记恨我,否则怎会相见不认,故作不知?”
第864章 母子
卢夫人为何会确认李牧的身份,这要从自洛阳与李牧分别后说起。
如李牧所想的一样,洛阳的那一批粮食,的确不是为了跟他斗法准备的。这批粮食从最开始,在卢夫人的计划中,就是为了齐州造反准备的。
而造反这件事是什么时候约定的呢?是在齐王被发配到齐州就藩时发生的。当时路过洛阳时,卢夫人派人拦住了齐王一行,逗留了一天,略尽地主之谊。
而阴弘智和卢夫人的交情,那就要再往前倒二十多年了。
年少时,阴弘智也曾是长安纨绔少年的执牛耳者。而卢夫人当年,女诸葛之名传遍天下。论家世,地位,阴弘智还要比卢夫人弱那么一层,但他们也都算是能接触到的。
卢夫人好交友,经常举办文会,诗会之类的聚会,阴弘智常是座上宾。二人私交虽然没有什么,但也算是熟人。
阴家遭难之后,正值继嗣堂暗中扩张。在生意上,没少拉拔阴家。因为卢夫人知道,阴弘智永远不可能成为李世民的人,他俩的仇是解不开的。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这点投资不算什么。
卢夫人决心支持造反的理由,也很简单。
她对李建成用情至深,而李建成却辜负了他。因爱成恨,却不能因恨忘爱,故此十分痛苦。李世民活着的时候,她的爱恨还有寄托。但李世民死后,她的爱恨都没了对象。世间唯一值得他流连的事情,就是她的儿子。但这么多年,也没有半点消息。
所有的一切,最终归结在了一起,都成了对李世民的恨。所以她没说谎话,她帮助阴弘智,资助齐王造反,就仅仅是为了报复而已。只要李世民堵得慌,她心情就高兴。些许粮草什么的,对于富可敌国的继嗣堂来说,完全就是洒洒水,毛毛雨,不值一提的事情。
这世上有些人的心理就是这么无聊,古往今来皆如此。
原本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但当卢夫人从太原来到齐州的路上,发生了一点变故。
继嗣堂的情报系统,收到了一个消息。在扬州,出现了虬髯客的名字。
卢夫人找虬髯客多年,听到这三个字,眼睛都是红的。立刻下令,动用继嗣堂所有的能力,把提及虬髯客的人锁定了。没到十日,几个人就被带到了她的面前。
仔细询问之后,卢夫人更是难掩激动的心情。
虬髯客有踪迹了,这几人就是他的人。他在海外经营多年,已成南洋诸岛共主。如今也有花甲之年,漂泊日久,便想落叶归根。有了想回到中原的想法,这几个人,是他的族亲,被他派回来打前站的。同时,为他办一件事。
这件事,几人开始没有说。但继嗣堂自然有办法让人开口。与卢夫人猜得一样,虬髯客想让这些人办的事情,是寻找一个孩子。
原来虬髯客当年把婴儿弄丢之后,并没有直接出海。他又折返回了幽州,四处寻找这个婴儿。虬髯客的朋友遍天下,最终,他还是找到了这个孩子。但他没有把孩子带走,因为他当时身负重伤,情况也非常糟糕。带着孩子目标大不说,还未必能照顾孩子周全。
而孙氏和李敢,都是良善之人。李敢当年又是个执戟长,收入相比百姓可谓是不错的。所以虬髯客觉得,先把孩子交给他们抚养,也未必不是一个权宜之计。
所以,他暗中给李敢留了一些钱,并把事情的原委对他说了。李敢也答应下来,会好好抚养这个孩子。虬髯客信人不疑,这才放心的离开。但李敢或许是看着自己的妻子,太喜欢这个孩子了,没有忍心把这件事告诉孙氏。后来没多久,李敢战死,这件事也就成了永远的秘密。
但李敢的名字,虬髯客是记得的。所以他派人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去马邑找李敢,而卢夫人问到了这些消息,哪还能判断不出来李牧就是她的儿子?
关于李牧的所有资料,卢夫人都不止看过一遍。而且李敢如今因为李牧的缘故,前后两次加恩,又是追封,又是立祠的,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了,卢夫人又哪能不知道?
得知李牧就是自己的儿子,卢夫人的心态登时就变了。
李牧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卢夫人高兴得都快昏过去了!
她怎能不高兴?自己的儿子,如此的优秀!
这些年来,卢夫人没有一日不想见到自己的儿子。但是就如同近乡情怯,她也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的儿子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等人。
也许他死了。
也许他活着。
他是以什么身份活着?如果他被寄养在一个普通的农户家,也许他现在只是一个农夫,没见识,不认字。卢夫人可是琴棋书画谋略无所不精之人,自己的儿子若是这样——她不知如何去面对。
也许他被寄养在一个大户人家,但大户人家就好吗?也许他成了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这样的人,比农户之子更让她难以接受。
又或许,当年流散了,孩子被流民抱走了。流民变成了乞丐,自己的儿子,也变成了乞丐——
无数次的假想,无数种身份,能让卢夫人觉得可以接受的,几乎没有。
但现在,她的心放了下来,她的儿子是李牧。
李牧是何人?
一个胆略与谋算都远超常人的年轻人。
一个随口就能吟诵‘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绝句的年轻诗仙。
一个能发明出巨大‘孔明灯’,飞上天穹的‘谪仙’。
一个凭空出现,不到一年之内,几乎改变了大唐格局的年轻人。
一手改革工部,成立内务府,为朝廷敛财百万,解决了朝廷财政的奇才!
弹指间化解西突厥之危,令其成为大唐西部屏障,付出最小代价,换得最有利条件的将帅之才!
优点还有很多,随便挑出来一样,都是大唐最优秀的青年才俊。
他把这些优点,都合在一身。有这样的儿子,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强压着立刻去找李牧认亲的心,稳妥起见,卢夫人在最终联系上虬髯客,确认了李牧的身份之后,心终于放了下来。
本来卢夫人就想着,如果有朝一日找到了儿子。她一定要做些什么,补偿自己的儿子。哪怕他只是一个农夫,卢夫人也会尽己所能,给他想要的一切。
但是,这指的是农夫的所需。
李牧太耀眼,太全能。卢夫人不知道自己能给李牧什么,才会让他开心。似乎自己给得起的东西,自己的宝贝儿子,全都能够做到。死来想去,卢夫人觉得,似乎这江山不错。
这天下,本来就应该是自己儿子的。
他的生父,是大唐开国太子。皇位本就是他的,而李牧,是李建成长子,以卢家的身份地位,如果俩人成亲,卢夫人必是皇后,李牧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太孙,未来的皇帝。
而这一切,都被李世民抢走了。叫卢夫人如何能甘心?
如果李牧是一个庸人,卢夫人不会想让他去做皇帝,能力有限,勉强拔苗助长也是枉然,还不如快快乐乐的过一生了。
但李牧太优秀了,无论从哪个维度看,李牧都比李承乾要强上很多。卢夫人找不到一个理由,不为自己的儿子争一争。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她自己改变了计划。
原本是玩一票,花个几十万贯恶心一下李世民。现在她变成认真了,这回她是真正的想要造反了。
继嗣堂就是为了儿子才发展的,如今儿子找到了,老话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就是用兵的时候了。
卢夫人先是联系上了虬髯客,让他给自己一个说法。虬髯客有负所托,非常羞愧,他又是重信诺的人,卢夫人所要求的事情,即便他猜到了,违背自己做人的原则,在道义的重压之下,他也没有选择。答应尽己所能,听从卢夫人的调遣,以还当年欠下的人情债。
这才有了杨岛主率众先来到齐州的事情。
虬髯客没有争权夺利之心,所以他的想法,只是欠下人情,还这个人情,仅此而已。但他手底下的兄弟,可不这么想。他们认为,虬髯客回到中原,就是想染指天下。也是在南洋纵横无敌手带来的自负,虬髯客自己不觉得能成,但是他的部下们却都觉得,如果虬髯客有心逐鹿天下,他就一定可以成功。与齐王也好,卢夫人也好,大家都是互相利用的心态。
但他们显然没料到,一切尽在卢夫人的掌握之中。
包括李牧会来到齐州平叛,也是在卢夫人算计之内。女诸葛虽然许久都没发威了,但不代表她的脑子生锈了,只是不轻易使用罢了。
直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尽在卢夫人的掌握之中。唯独算漏的一件事,就是李牧提早知道了消息,但他没有与自己相认。
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谋求计算是完美的,真正能做到的,只有无限接近完美。但就在这个时候,卢夫人忽然发现,自己的儿子,早就知道自己是他的娘,但他就是不认!
这种打击,无疑是双倍的。
一时之间,她有些恍惚,她怔怔地看向李牧,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李牧自知,刚刚自己口误,已经暴露了身份。既然身份暴露了,再藏着掖着也没有必要了。沉默了一会儿,李牧点了点头。
卢夫人的眼泪瞬间流淌下来。她泣声道:“为什么不来与我相认?”
李牧又沉默,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难道告诉她,哥们我是穿越的。你的亲生儿子,早就投胎去了。李牧真的想这么做了,但是他觉得卢夫人理解不了。所以他只能沉默,他这种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落在卢夫人的眼中,更加让她难受。她指了指旁边的房屋,道:“能跟我单独谈谈么?”
李牧点点头,率先走了进去。卢夫人抹了把眼泪,随后跟上,容嬷嬷想跟上来,被卢夫人瞪了一眼,退到了台阶下面。关上门,屋里兀自还带着点血腥气,卢夫人看着李牧的眼睛,质问道:“你这孩子,怎么如此的狠心,你知道娘找你多苦,为何当面却认?”
“我有抚养我长大的娘亲。”李牧怼回去道:“她虽然只是一个普通妇人,但她待我是真好。而你呢?素未谋面,这一声娘,我是实在叫不出口。”
“那我也是你的娘亲!是我把你生出来的!”卢夫人的情绪波动非常巨大,又隐隐有些不稳定了。
李牧的声音也大了起来:“能生不能养,算什么为人父母?我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究竟什么时候才肯罢手!若是私人恩怨,你找李世民去就是!便是国仇,也该找着正主儿!你如今算什么?造反?你可曾想过百姓?简直是个疯子行径!”
“我是疯子!你说我是疯子?我要做的事,哪里不应该?”
卢夫人气坏了,忍不住冲墙内怒吼。
“你还不疯?有个大户人家遭了贼,几拨山贼,你也来抢,他也来夺,终究是把主家破败了,这时候另一个大户出兵讨贼,杀光了贼人,这些无主之地、无主之屋也便落在他手了,你该恨何人?”
“一个大户人家遭了贼,你也来抢,他也来夺,把主家破败了,在此期间,他们家的一个管事一直藏在暗处,任由贼人欺凌其主。等到两败俱伤之际,这个管事带人跑出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主人家,先把继承了家业的小主人给杀了,夺了他的家产,之后又杀光了贼人,把他们夺去的主家财产都据为己有,这主家幸存不死的人,不找他报仇,难不成还得对他感恩戴德?”了他的家产,之后又杀光了贼人,把他们夺去的主家财产都据为己有,这主家幸存不死的人,不找他报仇,难不成还得对他感恩戴德?”啊啊啊
第865章 平叛就是这么简单
李牧沉默了。
卢夫人说得没错,世人对李建成的功绩和评价,着实偏颇了。
李建成比李世民大了九岁,而李渊有不臣之心时,李世民还只是被李渊在太原当官时带在身边的孩子,而此时,与李渊父子同心的李建成就已经独当一面,在河东老家结交潜结天下英雄,招贤纳士,为李家日后的崛起收揽人才,洛阳,长安到处奔走,当时的李建成,可谓是风投物流,天下的青年才俊,没有不拜服他的。
太原起兵后,李建成也表现出了极强的军事能力,这期间,他与李世民两人,一个是左军统帅,一个是右军统帅,互相配合,一路势如破竹,在西河攻灭高德儒之战,霍邑攻灭宋老生之战,潼关防守屈突通之战,李建成的表现都不弱于李世民,甚至略有超过。
入住长安,成了兄弟俩人军功的分水岭。李渊当了唐王,李建成当了唐王世子,李渊当了唐朝皇帝,李建成也随即升级成了大唐太子,按照惯例,太子一般都是要留守京师协助皇帝处理政务的。因此在这段时间,李建成很少领兵外出作战,没有领军作战,自然少有军功。但没有人可以否认,他在后勤方面的功劳。李世民、李元吉领军在外,没有一次是因为粮草不济吃了败仗的。
要知道,即便是现在,李世民当了五年的皇帝。大唐也仍然没从隋末大乱中缓过来,而在当年,李建成能在隋末大乱之时,保持几十万军队的粮草。这份在内政方面的才干,绝对是如今的李世民所不能及的。
即便如此,李建成还是展现出来了自己的军事能力。因为李世民对山东士族采取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态度,刘黑闼二次起兵作乱,被李世民部击败,但是逃掉了。随后刘黑闼借兵归来,趁着李世民部抽调不及时,连克数州,唐军不能敌。李渊先是派出了李元吉为帅,试图击败刘黑闼,但是战事不利。随后三次换帅,最终李建成披挂上阵,督兵进讨,不到两个月,顺利平刘黑闼之乱,还斩杀了刘黑闼及其族兄弟十一人,永绝后患。
兄弟俩相比较,李建成擅长文治但武功也不弱,而李世民擅长武功文治就差了一点,后期的贞观之治,那是李世民做了皇帝后,逐渐成熟加之有名臣良将辅佐才得到的。而比他大了九岁的李建成,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文武双全之人。
若非如此,怎可能得到名满天下的卢才女的青睐?
……
面对卢夫人的质问,李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眼前的女人,多半真的就是自己的‘生母’。作为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他没有资格去责备,也应该有同仇敌忾之心。
但是,这都是在他是‘李牧’的前提下。他是李牧,但此李牧非彼‘李牧’,这不是一回事。
卢夫人的仇恨,他感受不到。相反,从他认识李世民到现在,李世民对他可以称得上一个‘好’字,虽然有些插曲,但是并不足以让他恨上李世民。
让他承担起李建成之子的义务,去造李世民的反。李牧更是干不出来,这不光是私人感情的事情。因为他知道,李世民是一个好皇帝,中国历史以来,谈及明君二字,李世民绝对是一号人物。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功绩可不是假的。李牧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然有系统这个金手指,自家常常能做到常人所不能做到的事,但这都是小事,不是大事。治理国家,绝对是一件大事。他没有信心能做得比李世民更好,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的性格,是做不了像李世民那样,没日没夜的处理国家大事的。
相比之下,他更想做一个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的闲散之人。
“我是不会为你的仇恨,去做伤天害理之事的。”李牧把头扭过去一边,冷漠地说道。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这个‘是自己生母’但又几乎是陌生人的女人。他明白,既然承接了‘李牧’的身体,就应当负担得起‘李牧’应该承担的义务。但问题是,卢夫人对‘李牧’也没有尽到任何的义务啊。
这一点,从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李牧就能感受得到。
想当初,他不想回马邑找孙氏的时候,身体的反应非常强烈,就像是‘李牧’在天有灵一般。但是如今,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今日,哪怕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真的‘李牧’,怕是他也会做跟自己一样的选择吧。
又或者会像电视剧中的人物一样,得知真相之后愤而造反,然后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李牧不觉得自己能做到这种事情,他来到这个世界,是想让这个世界变好。而不是让生灵涂炭,更何况,他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他有妻子,他还有三个孩子,多了这么多的牵扯,他不可能把他们也堵上。
所以他必须得拒绝,而且拒绝得必须干脆,不能给卢夫人任何一点幻想。
“你——”卢夫人想指责李牧几句,但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说得出口啊?儿子是不假,但是作为母亲,养都没养过一天,就让他背负起仇恨来?不要说李牧,她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卢夫人真的没想过,与儿子相认之后,还会发生这样的插曲。她凄然笑了一声,道:“既如此,这里的事情,你看着办吧——”
“你不管了?”李牧意外地看向卢夫人,觉得有些不可理解,闹这么大的声势,说放弃就放弃了?
“我说过,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儿子。”卢夫人看着李牧,认真道:“娘想把这天下给你,娘想让你为你父亲报仇——但如果你不想做,那便不做。娘欠你太多,不会逼你做任何事情。”
“我……”李牧不知说什么好,但‘娘’这个字,就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卢夫人也不强迫,笑了笑,把容嬷嬷唤了过来。
“嬷嬷,我已与我儿相认了。”
容嬷嬷脸上没有意外的神色,显然早就已经知道了消息。容嬷嬷看向李牧,躬身施礼,道:“见过少爷。”
“我不是——”李牧还想解释一番,卢夫人却道:“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娘亲,但我一定要认你。嬷嬷跟随我多年,不是外人,这句少爷,你也当得。”
李牧只好叹了一声,算是应了下来。
“我累了,此间的事儿,都交于我儿处置。”卢夫人看向容嬷嬷,像是强调似的,道:“我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诺、”容嬷嬷应了声,顺服地低下了头。
卢夫人走出门外,原路返回了自己居住的小院儿。李牧目送她走远,回头看了眼客舍的门。
“齐王,出来吧!陛下托我给你带个话儿,只要你能弃械投降,知错能改,承担错误,他就会想办法网开一面,饶你性命啊……”
……
一盏茶时辰后,齐王一干人等被捆了个结实,押解出来。
他们不是没有顽抗,但是无奈容嬷嬷实在是厉害。全副披挂在身,装备有了加成之后,战斗力提升也不是一星半点。燕弘信等人,看着挺吓人,但面对容嬷嬷的‘野蛮冲撞’,竟然连三个回合都撑不住,被劈成了两半。
阴弘智、李佑等人哪里还敢继续抵抗了,都趴在地上,等着被捆了。
至此,四方王俱死。
大齐王朝,只剩下李佑和阴弘智两人。
“为什么!”阴弘智被押解出来的时候,瞪着眼珠子看向容嬷嬷,他与卢夫人相识,当然见过容嬷嬷。看到容嬷嬷,他就知道必然是卢夫人那里出了岔子,事情无法挽回,他也认了,他只是想知道这到底是是为什么!明明说好的事情,怎么说变就变了!
容嬷嬷不发一语,她对阴弘智没有好印象,没有义务去回答他的疑问。听他继续聒噪,一个手刀砍昏了了事。
“李牧!”李佑路过李牧的时候,拼命挣扎想扑向他:“你这个奸诈之人,你敢跟我堂堂正正打一场么?”
“啪!”李牧抬手一个嘴巴,李佑挣扎得更剧烈,骂道:“你让他们把我松开,这算什么本事!”
“啪!”
说一句话,一个大嘴巴。十来个嘴巴过后,李佑就哭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打的。
容嬷嬷来到李牧跟前,道:“前院还有数百齐王的旧部,府外,城中,齐王的人马至少也有一两万。而我们这边才有百八十人,如何决断,公子拿个主意吧。”
李牧思忖了一下,道:“想把齐王已经束手就擒的消息散播出去,随后关闭前院后宅的大门,先等一等,不着急。”
“诺、”容嬷嬷没有问为什么,转身就去执行了。
……
“……经过一夜交战,齐王已经束手就擒,供认不讳。尔等叛军,若再不迷途知返,天黑之后便再无机会了……”
隔着门板,里头传来喊声,大齐众将面面相觑,满脑袋问号。
被擒了?也没见大军攻入城中,怎么就被擒了?
不是说对峙呢么?怎么一下子就被擒了?
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门外,几位齐军将领互相递了个眼色,凑到了一个角落。
其中一个‘保皇党’道:“诸位兄弟,齐王乃皇帝亲子,我谅那李牧也不敢真的纵火,多半还诓咱们。不如从各个方向同时杀将进去,我看院中人马其实不多,顾此失彼,必然难以应付。”
几个都尉互相看看,一人开口道:“你所言甚有道理!来人啊!”
当下便有几名将校持刀上前一步,沉声应道:“标下在!”
这些人可不是他们从附近州县临时绑来充数的那些炮灰“农民军”,而是真正的行伍中人,原本就是齐州折冲府的人,行止还是颇有章法的。
几名将领齐刷刷地退了几步,同时拔刀出鞘,指向提议冲进去的几个人,大喝道:“把他们拿下!”
最先说话的将领惊道:“这是何意?我们真是自己人!你们想干什么?!”
昔日的同僚们此时却狂笑起来,提高了嗓门道:“你住口!我等食朝廷俸禄,怎么可能跟着齐王反了朝廷!昔日朝廷兵马未到,我等孤掌难呜,这才虚与委蛇,拖延时辰。如今天兵将至,我等自然弃暗投明!可笑你等居然附逆!拿下!统统拿下!”
最先说话的将领,此时才明白这些人是什么意思,不禁破口大骂:“少在这儿装好人,齐王殿下赏赐的时候,也从来没见你们少拿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可不像你们——”
“那你就去死吧!”话不投机,双方顿时大打出手,乱成了一团,双方战斗时辗转腾挪,也不知脸上身上,被人踩了多少脚。
外边这一番言语,墙内众人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李牧和王将军对视一眼,满眼狂喜。本来一颗心还有些吊着,此刻终于全放了下来。墙外战斗没有持续多久,很显然,忠心于齐王李佑的人还是少数,没多大一会儿,就被消灭殆尽了。
静了片刻,又响起了一个声音:“侯爷容禀,我等弃暗投明,愿追随侯爷,报效朝廷,还望侯爷成全!”
李牧看了眼中微微有泪花闪动的李佑一样,不禁暗暗叹息一声,摇头道:“小孩儿,何苦来哉耶?”
李牧知道,此时该是安抚的时候了,否则那些叛将叛军已是惊弓之鸟的心理,多疑的很,弄不好又反了。
原本他们反了,上边还有个齐王压着,李牧再无能,他们多少还有秩序,再要反了,连齐王他们都不能追随了,唯一的出路就是投鼠忌器,抓住自己要挟朝廷,那就真的完蛋了。
于是,李牧果断地打开大门,迎了出去。这时不能示之以弱,不管是太过防范,还是战战兢兢,都可能令人产生心理变化。李牧哪怕只有一人,也得用气势压住他们,当然,必要的安抚、赏赐也是不可少的。还要靠他们做榜样,收编城中兵马呢。
等李牧重新回到院中时,外边的齐军已经摇身一变,重又变成了朝廷兵马。王将军为了在李牧面前有所表现,主动承担起通知全城,叫他们“易帜”的任务来。
第866章 黄雀在后
李佑怎么也想不到,几个时辰之前,自己还是被这些人称作陛下,几个时辰之后,他们都聚齐了反自己,怒气攻心,破口大骂:“天杀的混蛋!朕待你们不薄!待你们不薄啊!你们居然背弃本王,孤要把他们千刀万剐!”
李牧听他混乱的自称,不禁苦笑,这孩子受到的刺激,也着实太大了一点。
“小佑佑,虽然你是我大唐的王爷,可现在却是犯了必死之罪。听说你造反,跟我还有点关系,今儿咱俩当面,你到是说说,我咋得罪你了?不就是打了你一顿么?你做错了事情,我揍你不是应该的么?事儿都已经过去了,你咋心眼那么小呢?”
“你放屁!”李佑即便被人制住,听到这话也蹦了起来:“本王亲王之尊,你算个什么东西,打我?”
李牧抬起手,李佑赶紧往回缩。李牧见状哈哈大笑,道:“得了,我也不收拾你了,回头让你爹收拾你去。放心,我没你心眼那么小,你只要老实,我是不会给你毒酒的,饭菜随便吃啊。”
“你!”李牧这么说,李佑本来么想到下毒,现在想到了。再端来吃食,他也不敢吃了。
李牧看向阴弘智,从腰间解下鞭子,左右开弓就是四鞭。阴弘智被打了个皮开肉绽,仍然非常硬气,愣是一声没吭。
“好样的!”李牧不再打了,道:“本侯只问你一句,你图什么呀?”
阴弘智嘴角噙着的却是一丝冷笑,当着李佑的面道:“没能杀了李世民,却能害死齐王李佑!杀李氏一子,也算对得起先父了!”
说罢,阴弘智仰天长啸:“父亲啊,儿终究是替你报了仇……”
话音未落,又挨了一个大嘴巴,嘴角溢出了血。李佑看着阴弘智,怔怔地出神,他从小跟着阴弘智长大,断然没想过,舅父对自己竟然没有半点感情,竟真的是在利用自己。
“带走!”
李牧一声令下,猛一挥手,立即扑上几人,说时迟那时快,其中一个壮士突然拔出腰间匕首,狞笑一声,大叫道:“权长史,你在天有灵,属下为你复仇啦!”
李牧还未及阻止,那人已一把揪起阴弘智的头发,匕首向他两眼狠狠戳去。阴弘智未及反应,便是一声痛呼,两眼已然是一片血肉模糊。
那人生怕李牧等人阻止,紧跟着就将锋利的匕首探向阴弘智的咽喉,嗖地一下,顿时血如泉涌。那人仰天大笑,突地双膝又一软,跪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李牧知道此人乃是权万纪旧部,叹息了一声,挥了挥手,叫人把他押了下去。按规矩,杀人抵命,但这个情况不同。阴弘智罪大恶极,死有余辜,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这人是刚刚跟着自己赴汤蹈火的人,再说这是替主报仇,忠仆义士,不好苛责,李牧已经决定,回程的时候,找个机会,偷偷把人放了。
此时此刻,对那些投诚的将领们,当然还谈不上百分百的信任,那些人刚刚背弃旧主,也无颜与旧主相见,自也乐得如此。至于齐王的家人,虽说他是皇帝的儿子,可他这是谋反,皇帝那边究竟会如何处置,谁也无法确定。所以做为谋反者的家眷,那些王妃也俱都被看押起来,这些人则由那些将领们派人看管了,只调了王将军一人过来主持。
之后,李牧便写了一封书信,命人送去给李绩,告知这里的情况。委派之人就是江真,李牧是这么想的,方才一番事做下来,王将军所立功劳不小,而江真在院墙外头,啥也没捞着。论功行赏的时候,江真作为王将军的引荐人,却没得到寸功,面上不好看,自然也得予他一份功劳,叫他去李绩面前露露脸,分润一点功劳。
如此一来,事情才算圆满。
做完了这些事儿,李牧就休息去了。偌大齐王府,空置的客舍无数,李牧也没挑拣,随便找了一个屋子,倒头就睡了。他却不知道,此间发生的事情,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回长安去了。
……
德州城里,李绩大军风尘仆仆刚刚赶到,大军一到,把个德州城立即闹得人心惶惶。
这么多兵马出现在这儿,万一齐王挥军来战,那这儿就是战场啊!
李绩……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大军一到,就吩咐各路兵马立即成犄角状驻扎,互为奥援,同时挖战壕、架拒马,防御工作一丝不苟。
李绩能为李靖之下第二人,又岂是凭着运气,从不轻视任何敌人,用兵既大胆又谨慎,这是他的特点。
旋即,李绩便在中军帐内召集已经赶到的诸州兵马将领议事,奈何大家都是刚到,德州这边的地方官府官员因为造反的是皇帝的亲儿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立场,对齐州那边情况也不甚了然。
实际上,他们就算打听,也还真就打听不到什么,因为齐王从一开始就封了城,与外界断了联系。可他们实在无法想象会有人是这样造反的,不免聪明反被聪明误,猜测齐王必有惊人举动。
结果大家还没议出个所以然来,江真就把惊人的消息给送来了。
李牧已经平定了叛乱——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李绩还是惊讶了,前几日不是说,还要伺机潜入进去么?怎么这么快就把事儿办完了?
事儿已结束,还商议个头。业已是黄昏时分。今日是来不及前往齐州了,李绩散了将领,并晓谕三军,明日一早,拔营起寨,奔赴齐州。
晚上,夜幕低垂。
一行人来到了李绩中军大帐。
与程咬金等人不同,李绩的武艺并不突出,他是谋臣帅才,而非将才。随身有一柄剑,却很少使用到。个人的安全,主要还是靠亲兵保护。
出于谨慎的性格,李绩的中军帐外有警卫三层,想不惊扰警卫抵达他的中军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来人,却做到了。
李绩看着帐内的袁天罡,沉默了一会儿,洒然笑道:“真是不知道,道长的功夫如此的好。深夜来访,道长所为何事?”
“这里有圣旨一道。”袁天罡开门见山,递给李绩一个匣子。李绩接过来,打开,里面果然是一道明黄的圣旨。
展开圣旨,李绩借着月光看完,脸色阴沉如水。
“这圣旨是真是假,还需确认。”
袁天罡笑道:“大将军也要用这等伎俩么?是陛下的字你不认得,还是上头的玉玺你不识得?大将军抗旨不遵,莫不是要造反?”
“本将军只是要确认圣旨真假!”李绩沉声说道:“只需派信使回去,得到陛下确认,李绩定当执行旨意,不敢有半点违拗。道长说我造反,是在诬陷么?”
“此去长安,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大将军是想通风报信么?”
“本将军,听不懂道长说的是什么。”李绩哼了一声,喊道:“来人!”
帐外齐整的踏步之声响起,十余把长矛刺破帷帐,逼近袁天罡身侧不足一尺。这种情况下,饶是袁天罡有通天的本事,他也难逃一死。
李绩看着袁天罡,道:“道长不要再苦苦相逼了,若道长执意不留一分情面,我也只能出一道下策了。”
“大将军也会出下策么?”袁天罡笑问道:“那不知是什么下策?”
李绩冷声道:“若道长苦苦相逼,那本将军,就从未见过道长,也从未见过圣旨。”
“大将军果然狠辣。”袁天罡明白了李绩的意思,简言之,四个字“杀人灭口”。袁天罡给李绩的旨意是密旨,无人可作证。而帐外的亲兵,都是李绩的心腹死士。他们是不可能背叛李绩的,杀了自己之后,李绩只要要死了没见过自己,便是李世民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袁天罡没有挣扎,只是说道:“大将军,奉劝一句,圣旨上的内容,乃是陛下心心念念之事。如果大将军执意抗旨,后果——”
袁天罡没有说完,转身跟着亲兵们走了,悠悠传来一句话:“大将军,贫道等三天!”
李绩抓着手里的圣旨,冷汗淋漓。
……
李牧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晌午。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如山一样的容嬷嬷。看着容嬷嬷手里的板斧,李牧十分后怕,他记得自己和容嬷嬷可是有仇来着,这要是趁着自己睡了,给自己来那么一下,自己还不死翘翘?
“小姐在等你。”
容嬷嬷见李牧醒了,低眉顺目地说道。不管有什么仇恨,当李牧与卢夫人相认的那一刻,容嬷嬷就成了李牧的奴仆。
“哦、”李牧应了声,从床上起来。容嬷嬷一招手,外头走进来十余个俊俏的侍女,手里各拿着一套衣衫,还都是熏了香的。李牧有点懵,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想让他挑选。
“这也太奢侈了吧、”李牧哭笑不得,他自打来到长安后,手里过的钱何止百万,说起来也是没省钱过的人。但是看到如此奢靡,还是难免不适应。
但在容嬷嬷眼中,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样。原因很简单,卢夫人有这个实力。
作为继嗣堂的主人,卢夫人拥有的财富,是凡人想都不敢想的。如果她愿意,每天一百套衣衫摆出来,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齐州城内的几个大绸缎铺,全都是继嗣堂的产业!
李牧随便挑了一件,让丫鬟们伺候着穿好了。来到了卢夫人所在的小院儿,卢夫人看着捯饬完了之后,丰神俊朗的李牧,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牧穿的这套衣衫,正是当年李建成穿过的款式。卢夫人因为思念李建成,担心自己忘却,把她见过的,李建成穿过的衣裳,都做了一套。李牧穿的这身,就是其中之一。
“就是黑了点。”
卢夫人喃喃自语,李牧奇怪地瞧向她,卢夫人以笑遮掩过去,示意容嬷嬷上菜。
眨眼之间,十余盘精致的美食摆在了桌上。饶是李牧在长安也算是吃过见过的,还有前世的记忆,但眼前摆出来的菜肴,他还是基本都不认得。
他夹起来一片肉,竟然薄的能透过肉片,看到对面卢夫人的脸,不由瞪大眼睛,这刀工也太夸张了点!
“这是海中的一种大鱼,肉质鲜美。因为极难捕获,有时一年都见不到。我特意嘱咐人留意,带来给你尝尝。”卢夫人递给李牧一个小碟,道:“沾着这种蘸料生吃最鲜美,烹饪之后,反而显腥。”
“哦。”李牧心道,这不就是生鱼片么,好像我没吃过似的。他夹着肉片蘸了料,放到嘴里,果然肉质鲜美,是从来没吃过的味道。看来后世的海洋,被污染了之后,就连生鱼片也难吃了不少。”
“我儿未来,作何打算?”
李牧抬头瞅了眼卢夫人,本想说别总一口一个儿的,但是话到嘴边了,他又没能说出口。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道:“打算等义父大军来到,接管齐州的事务,我就回转了,希望能来得及过个年。”
“家里三个孩子,都刚出生不久。一年到头,我也折腾够呛,想好好歇一段时间。”顿了一下,李牧又道:“你若是想看看孩子们,便也一起回去,洛阳那地方,你比我熟。”
“是、”卢夫人笑笑,道:“洛阳城,确实是很熟悉——只是,娘怕是回不去了。”
李牧只当她是因为王鸥,便道:“你也不用尴尬,各论各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卢夫人摇了摇头,道:“儿,你真的觉得,李世民会轻易放过咱们娘俩么?”
“嗯?”李牧停下了筷子,道:“什么意思?”
“昨日凌晨,你是不是让姓江的那个兵曹出城报信去了?”
李牧点头,道:“对啊,怎么了?”
“另有三人,也尾随着出城去了。”卢夫人伸手,从容嬷嬷手里接过一张纸条,递给李牧,道:“袁天罡两日前到了德州,昨夜,他潜入了李绩的中军帐。”
“如今李绩大军纹丝不动,既然没来齐州,袁天罡也没从大营出来。你不觉得蹊跷?”
第867章 劫狱
李牧皱起了眉头。
很多事情,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他没有往那边想。现在经卢夫人这么一提醒,李牧瞬间反应了过来,李绩不是来帮自己的。平叛根本用不着李绩,杀鸡焉用牛刀?他来这儿,不是为了防李佑,而是为了防自己。但他为何要让李承乾跟自己一起来,这不是送人质么?
还有,既然提防自己,为何选李绩?
李世民应该明白,以李绩跟自己的关系,用他,这不是故意放水么?
又或许,他就是故意放水呢?
不、李牧皱起眉头,忽然,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卢夫人,他明白了,李世民应该是早就知道,这次李佑造反,背后之人是卢夫人,是继嗣堂。李世民真正要对付的目标,是继嗣堂!这个他的心腹大患!
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李建成的儿子!
他对真正对自己动过杀心!但不知为何,他最后放弃了!
他让李承乾跟自己来,是在表明态度。互换人质!李承乾在给自己做人质,而自己在洛阳的妻儿老小,此时也成了他的人质!如果撕破脸皮,那便是恩断义绝!
整件事中,李佑不过是一个诱饵,一个引子,一个契机!以亲儿做棋子,李世民的狠辣,心机,让李牧不寒而栗!
李牧不知怎地,脑海中忽然蹦出一句话来,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卢夫人见李牧表情变幻不定,为他盛了一碗汤:“想明白了?”
“嗯。”
“儿啊、”卢夫人拍拍李牧的手背,道:“娘这辈子,从你爹狠心抛弃我开始,就已经是死了的。唯一撑着我活着的理由,就是你、娘这半生,就是在找你。”
“本以为你或许已经死了,此生咱们娘俩也没见面之日了。”卢夫人说着话,略显哽咽,道:“没想到,还是让咱们娘俩见着了,娘这心里,也算踏实了。”
“你不必为难,娘——”
李牧听出了卢夫人的意思了,断然道:“不行!我不会允许你这样做。”
卢夫人欣慰地笑了,道:“我儿惦记为娘,娘心里高兴。可若不如此,李世民是不会放过你的。娘这一生,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现在又见到了你,没什么遗憾的了。”
“我不是为你。”李牧冷声道:“你也无需自作多情,我并没与你相认的意思。你是死是活,我也不关心。此间事了,你自可随意。但现在,你不能死。我也不会任由谁搓扁揉圆!皇帝有他自己的谋算,我却并不想听之任之!”
卢夫人眼眸之中闪过异彩,道:“我儿有计?李世民谋算日久,怕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既然玩不明说那一套,那大家就都难得糊涂吧。把心放在肚子里,没事儿!”李牧啼哩吐噜吃完饭,一抹嘴,道:“走了,晚上我要吃鸡翅膀!”
说罢,风风火火地走了。卢夫人看着李牧的背影,嘴角的笑意遮掩不住。
容嬷嬷走过来,问道:“小姐,李世民来者不善,咱们还是早做准备吧。”
“准备什么?”卢夫人看向容嬷嬷,道:“没听我儿说什么?”
容嬷嬷一愣:“小姐,您这是——”
“我儿说要吃鸡翅膀,去准备鸡翅膀!”卢夫人看着容嬷嬷,认真道:“还有,从今往后,要叫我老夫人,称我儿为少爷。别小姐小姐的叫了,我儿子都十八岁了,该叫老夫人才是。”
容嬷嬷这才恍然,原来不知不觉之间,继嗣堂已经易主,往后李牧就是继嗣堂的主人了。
容嬷嬷恭声应下,又想起来一件事,问道:“老夫人,还有一件事,还请示下,奴婢好回话。”
“嗯?”
“博陵崔氏,清河崔氏那边——”
“哈!”卢夫人笑了,道:“一群宵小之徒,吃了猪油蒙了心!与我儿作对?好啊,让他们放马过来,我这个当娘的,替我儿接了就是。”
听到这话,容嬷嬷不知怎么往下接了。她依稀记得,二十二年前的洛阳,自家小姐也是说过这样类似的话。把天下才俊玩弄于股掌之间,范阳卢氏也是在那次之后,从五姓七宗的垫底,一跃成为仅次于太原王氏的最顶级门阀。只是这些年,小姐思念儿子,精神恍惚,也无心搞事情,做事的风格圆润了许多。现在她找到了儿子,心结已解。若放手施为,还是当年那个女诸葛!
“不就是一家死了一个儿子么?他们的儿子不该死么?”卢夫人冷哼道:“一个是早就死了的,一个早就该死的,我而一并送他们下去,有何不妥?他们不谢谢我儿,还来要说法?好!那就告诉他们,死得好,活该!这就是我给他们的说法,不服气的,滚出继嗣堂,从今往后,大家就是对头了,看谁先求饶就是!”
“老夫人莫生气——其实两家也没说什么,就是问问,他们不知道少爷是您的儿子,若知道时,也不敢问了。”
“哼!”卢夫人忽然想.asxs.什么,道:“还有,你告诉家里的那些老头子,我虽是卢氏女,但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往后少往我身上扣什么家族大义。我为家族付出多少,瞎子都看得见,这些年但凡族中有一个像样的后辈,也不用我这个女流之辈顶门面。再跟我说废话,以后卢家的事情,我也不管了!没吃没喝时,自己想办法!”
“小姐息怒、”容嬷嬷是卢家的人,听到这话,吓出了半身冷汗。
卢家的所有生意,几乎都是卢夫人在打理。若她真的撒手不管了,卢家不说是一落千丈吧,门阀第二的位置定然要不保。涉及到多少人,她都不敢细想。
而且,卢夫人离开卢家,必然是要帮自己儿子的。李牧与门阀素来不合,跟卢家的大儒卢浮宫又又嫌隙,若卢夫人心一横,不顾情分了,卢家怎么顶得住他们母子联手?
“告诉你叫老夫人了,行了,懒得说,去,给我儿准备鸡翅膀去。”
“诺——”
容嬷嬷心累不已,她忽然开始怀念原来那个没找到儿子的小姐了,虽然动不动哭哭啼啼,但起码还好伺候,能摸得到脉络,现在怎么觉着有点要伺候不了了呢,这性格怎么变得——
容嬷嬷忽然瞪大眼睛,她想到了,自家小姐的性格,怎么有点像李牧了!
不对,哪有娘像儿子的,该是儿子随娘——是了,小姐年轻时候挫败天下才子的时候,不就是这般狂傲么!
……
下午,城门洞开,齐州兵马易帜已经完成,驻扎在城门外,李牧带来的那些人,也都进了城里,缴了齐州原来兵马的械,让他们回家听消息,至此,才算是彻底没了隐患。
太子三卫各带一个折冲府的军士把手一个城门,剩下的一个城门,则由跟随李牧潜入齐王府,弃暗投明立下汗马功劳的王将军把手。能把城门交给一个曾经的叛将看管,足见信任。王将军激动万分,当着李牧的面,拍胸脯都要把自己拍骨折了。
接下来的事儿也没什么了,李牧只需要整顿好了齐州秩序,等李绩过来就行了。他懒得做这些事情,就行文附近的青州,让青州派一些能吏过来署理,等朝廷再派官员过来时候,做交接就是了。
仔细算下来……,这一趟齐王谋反,朝廷最大的损失就是各州征召兵马造成的钱粮损耗。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因为齐王基本上也没干什么,就是把王爷的称呼改成了皇帝,并且纵容官兵祸害了一阵子齐州百姓,仗都一次没打,也没造成多大的糜烂。
至于乱兵如匪纵掠行奸之事,只能是等新任刺史上任再慢慢清算了。介时少不得先对现有的官兵调迁、打乱,掺了沙子之后,才会对罪大恶极者清算,此时是提都不会提的,以免激起哗变。
最郁闷的人,莫过于李承乾了。
声势浩大的造反,结果以如此诡异的方式结束,李承乾直觉得自己就剩下懵了,半点参与感也没有。这就像是兴冲冲买了一个游戏,上手没到半小时通关了,这还有什么意思?
愤怒的李承乾,来到监牢,找到了李佑。
李佑虽然造反了,但他毕竟是皇子,亲王之尊,只有皇帝能下旨处罚他。其余的人,包括李承乾在内,都不能对他施加刑罚。所以他虽然被下了大牢,待遇也还是挺好的。单间,缎被,三餐四个菜,还有酒喝,还是挺滋润的。
李承乾来的时候,李佑正喝着呢。看到李承乾,李佑脸色数变,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扭头背对着他。
其实对李承乾,李佑没有什么恨意。甚至在这次造反之前,他连嫉妒都没有。因为打他记事儿起,李承乾就已经是太子了。在李佑原本的想法里头,这江山顺理成章就是李承乾的,他都没想过要抢。只是后来被阴弘智潜移默化的洗脑,初衷改变了而已。现在知道阴弘智是在利用自己,从前的事他也反思了不少,对李承乾虽说达不到敬如兄长,却也没有怎么恨他。
“你说你!造反就造反,像回事儿啊!这不是闹吗?这才几天啊!连场像样的仗都没打一回,也太不争气了!”
“少说风凉话!”李佑愤怒地转过身来:“你当我是想造反?我就是气不过!我是父皇的儿子,李牧算个什么东西,但你看到了,父皇如何对我,如何待他?你说,公平吗?”
“有啥不公平啊?”李承乾对李牧是相当崇拜了,听到这话就不舒服,道:“大哥是有真本事的人,父皇是爱惜人才的人,对他好,有什么不对?你再看看你我,咱们对国家有啥贡献,父皇如果对咱们好过大哥,那才是昏庸呢。再说了,父皇对你不错了。你想想,你多少月例,我多少月例?我一个月五十贯!你呢?我知道就有一千贯吧,这还不算你母妃偷偷给你的。我母后给我三五贯,那都得是赶上年节!”
“你这样说,你竟这样说——”李佑生气,但又想不到话来反驳,气的咬牙:“你怎么不说你是太子呢?天下早晚都是你的,你还锱铢必较起来了!”
“那你说咋办嘛、”李承乾摊摊手,道:“这也不是我抢你的,谁让我比你早出生,我母后又是皇后呢。你得找你母妃去,她要是皇后,你就是太子了!”
“你!”
李佑不得不承认,李承乾说得都是实在话。但他此时这么说,无疑有气人的嫌疑了。
且不说兄弟俩斗嘴,却说这监牢外隔一条街的一处院落里头,十余个人在此聚集。他们围拢在一起,中间摆放着一幅草图。
地上,画着一副地形图,一个形容伶俐的劲装少年用石子在地图上摆放位置。
有人沉声道:“殿下被拘于何处?”
“在这里……”
一个人在地图上指了一下:“这里是监牢最深处,警戒分为三层,监牢外还有暗哨……”
这人将情况打探得十分清楚,立即详细解说起来。
“李牧顺利接手了齐州,咱们的人都按兵不动,殿下囚禁处必然较为松懈,我们只要能够成功潜伏到左近,救出殿下,抢了他们的战马,利用夜色也可成功脱身。在王越把手的东城门,有一个校尉是咱们的人,到时候他会开城门放咱们出去!”
“潜入是为了救人,用不到太多人手,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好手几个就行,我这儿搞到了狱卒的衣裳,你带人去监牢外头,伺机制造混乱,吸引他们注意。我借机带人混进去!救了殿下,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众人推敲一遍,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沉声道:“咱们现在就出发,找地方隐蔽,天黑之后,你们那边先发动,我见你那边有了动静,便出手救人!”
“是!”
众人用力一点头,把手一摆,各自带着人闪入了暮色。
他们都是阴弘智豢养的死士,执行的是阴弘智最后的安排。这些年,为了复仇的大业,阴弘智做了不止一手准备。若他没死,也许还有拼死一搏之力,但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被权万纪的门人杀了,冥冥之中,也算是天意了。
第868章 被掳
夜色当中,一伙人飞檐走壁,穿街过巷,悄无声息,仿佛狸猫。
“噤声!”黑夜之中传来低低的一声,一行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全都停滞在了那里。
最前面发出警示的人,矮下身体,机警地四顾。
“怎么?”
“前边有暗哨。”
“我去干掉他们!”一人拔出匕首,便要过去,被拦住:“绕过去,见到殿下之前,不得弄出半点声息。”
“我们往那边走,从西边插进去。记住,不要恋战,一俟救了殿下,马上就走!”
……
监牢外,西侧。
一人穿着夜行衣潜在暗处,仿佛一只从洞穴中钻出的鼹鼠,谨慎地观察着。
如计划中一样,守门的军士警惕性并不高,这也正常,虽说他们看押的人很重要,可问题是:谁会来劫囚呢?
齐王一伙除了他本人之外,都已经伏诛了,齐州造反的兵丁,也全都缴械在家里等着发落呢。如今里里外外都是侯爷从长安一路带来的人,能出什么事儿?
黑衣人静静地观察着,估算着军士所处的位置,大概的战力,盘算着一旦冲入,如何迅速找到齐王,并把他救出。
隔壁街巷里头,已经安排了马匹,一旦救了齐王出来,这马就可以用上。
忽然,东方起火了。
火势很快,一开始还只是一点点红光,守护牢门的军士根本不曾注意,但很快那火势便冲宵而起,照亮了一半的夜空,这下不止守门的军士发现了,半城的人都看见了,守门的军士距离最近,登时骚动起来,纷纷翘首远望,这么大的火,该不会连成片吧!
就是现在!黑衣人长吸一口气,一个箭步,就冲出了藏身之地。
而他冲出的一刹那,心中便是一惊,这火光恁地大,亮如白昼,夜行衣还顶个屁用!
几乎是瞬间,官兵们发现了他们,举枪冲了过来:“什么人,弃械投降!”
“干掉他们!”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黑衣人果断下令。
虽说营救的死士,每一个都是好手,但出身太子三卫的军士也不弱,他们都是各屯卫抽调的好手,惯于军阵。五杆长枪,配合无间,分别从上下左右不同的方位刺来,动作一致,虽然他们的个体武功不高,可这样一刺,就像一个使枪高手同时刺出五枪,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是难以抵挡。
黑衣人被阻拦,只好纵身闪开,用身法周旋,试图引得这五人阵法错乱。五个人毕竟不是一个人,不能心意完全相同,不管是追杀还是闪躲、跟进,错乱是必然的结果,那时就是她突入杀人的时候了。
可这时,又有三个军士挺枪杀到,黑衣人们无奈,只能再退。
八个人围攻三人,把三人逼迫得退无可退。但这样一来,给其他人露出了破绽。门口的守卫军士,就这么几个人,都围攻这三人了,其余地方便出了空档。
“你们去救人,不用管我们!”
被围住的三人大喊,他们都是死士,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这是赶上他们倒霉被截住了,换成其他人,也都是一样。
突出去的几个人听到喊声,没有半分流连,直接冲进了监牢。与此同时,另一侧的黑衣人,拦截住了赶来支援的人马,双方战作一团。而穿着狱卒服饰的几个人,也趁机混了进去,他们才是营救的主力。
……
李牧刚躺下休息,看到窗外火光,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四下一看,厉声大喝:“不要乱,所有人马,立刻奔向监牢,守住齐王,他是最重要的,如果齐王有失,我要你们的脑袋!”
李牧抓起剑,披上衣服冲出门,大喝着吩咐:“西侧御敌,东侧警戒,以防有敌趁虚而入!其他人随我去监牢!”
一番调配,齐王府内的军士立即纷纷行动起来。
监牢外的骚动也惊醒了打嘴炮的兄弟俩,俩人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李佑狂笑了起来,道:“有人要劫囚!肯定是救我的!”
李承乾怒道:“你竟还预备了后手,果然是一点也没冤枉了你!”他拔出腰间的宝剑,迎面对着来路。李佑瞧着他,寻思了一下,开口道:“皇兄,我还认你,咱俩毕竟是亲兄弟。你信我的,若来人是救我的,必是我舅父养的死士。我依稀记得他提过一些,你在这儿,他们不会放过你,你把我放出去,到隔壁监牢躲一躲——”
说着他直叹气:“我这辈子算是完了,一步错步步错,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今日一别,恐怕难再有见面之日。我母妃那边,你帮我照看着点。”
李承乾气急,道:“现在来了懂事儿的劲了,早干什么去了!这些话,你当父皇面去说!想让我放了你,万不可能!我李承乾岂是见敌而怯,胆小如鼠之辈?正愁没仗打,刚好给我解解馋!”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倒飞了过来,李承乾见是三卫的服饰,闪身躲开,没用刀砍,还没看清楚伤势,接着,几个人影冲进来,手里都拿着兵刃。
“殿下在那儿!”
“还有个人!”
“杀了他!”
七嘴八舌,李承乾便要拼命,李佑在监牢里头喊道:“别伤他性命!”
黑衣人劈开木栏,听到李佑的吩咐,转头仔细看李承乾。他们不认得李承乾,但仔细看的时候,发现此人服饰华丽,不似凡人,猜也猜到他的身份不简单,便道:“抓了,当人质!”
李佑又喊道:“带人质累赘,把他扔在这儿,咱们快走吧!”
黑衣人这次却没听他的,三个人一起冲上去,把李承乾的兵刃给劈飞了,裹挟着他拽着李佑,一并往外闯。
此时李牧已经带人围住了监牢,监牢外的人,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李牧一抬手,数十把连弩对准了牢门。只许他的手落下,连弩齐发,这些人就得被射成刺猬!
但他这胳膊,却怎么也落不下去了。因为,李承乾在他们手里。
黑衣人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但见李牧停了下来,瞬间明白了,他们抓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令对方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了。这些死士平时被阴弘智单独豢养在一处,为了达到绝对忠诚,在执行任务之前,不让他们接触外人,因此他们都没见过李牧,阴弘智死的急,也没来得及让他们认人。所以即便李牧当面,他们也没认出来。
他们现在知道手里的人质不一般了,立刻明白了应该怎么做,一人拔出匕首逼在李承乾喉咙口,拉过来挡在面前一步步往前逼,叫道:“准备十匹快马,五天干粮,不准耍花样!否则,我把手里的这个小子抹了脖子!”
李佑不想坏了李承乾的性命,叫道:“你把他放了吧,他没什么用啊!”
李牧意外地看向李佑,真是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这小子竟然还有点良心。李承乾梗着脖子,道:“不用管我,射箭!把这群反贼都杀了!”
“住口!”
李牧怒斥一声,把李承乾的话给怼了回去:“你这蠢材,能不给本侯惹事吗?要是给陛下知道,他又该说我了!都跟你说了,李佑这厮造反,大逆不道,没什么好见的,你非得不听!见吧,见出好来了?!”
李承乾和李佑都懵了,满脑袋问号。李承乾指了指李牧,又指了指自己,刚要说话,又被李牧怼了回去,道:“还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李泰,你虽然是魏王,但也不能如此没规矩!”
黑衣人这下才听出点门道来,抓着的这个是李泰,李泰他们听过啊,是当今皇帝的嫡次子,这位自称本侯的人岂不就是李牧?
就是他!
黑衣人狞笑道:“侯爷,你若不想你魏王死,就按照我们说的办!否则——”黑衣人把刀尖逼近了一些,即将弄破李承乾的皮肤,李牧赶紧道:“好,条件我可以答应你们,不要害魏王性命!来人,去给他们准备!”
黑衣人见李牧答应如此爽快,眼珠一转,又提要求:“侯爷,不是小人不信任你,出城之前,一切都有变数。万一伤了殿下,小人贱命,死了也就死了,但侯爷怕是不好交代。素闻侯爷义薄云天,敢不敢自己做人质?侯爷放心,我们这些人,也是讲义气的,只要出了城,立放你回转!”
“有何不敢!”李牧从马上下来,道:“你把我兄弟放了!”
黑衣人喊道:“侯爷不妨向前几步,咱们好做交换!”
“往前就往前!”李牧又往前走了几步,黑衣人抓着李承乾也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黑衣人一个箭步,把李牧抓住了,另一边并不撒手,一下子人质就变成两个了。
李牧早料到如此,并不惊讶。他故意被抓,是想距离李承乾更近一点,确保他的安全。至于怎么脱身,后面再想办法,只要人活着,就一定有转机,但是如果李承乾死在他这儿,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是担待不了的。
“出尔反尔,奸诈小人!”
“侯爷随便怎么说!”黑衣人把匕首逼近李牧,对军士们喊道:“让开!”
军士们投鼠忌器,步步退让。
按照黑衣人提出的要求,马和干粮都准备好了,黑衣人们先让李牧上了马,随后一人裹挟一个,把李牧和李承乾也带上了马!这时,卢夫人赶到,看到眼前一幕,目眦欲裂,但李牧在人手里,投鼠忌器之下,也是急得团团转,没有办法。
“把路让开!”黑衣人逼近李牧的喉咙,对包围众人喊道。众人只好让开路途,让他们纵马出城。
一干人在后紧追不舍,一路向东。天亮时分,众人追击到了一处海边,这是一个天然的小海湾,渔民发现了,用来停靠渔船。
几个黑衣人把李佑、李承乾、李牧带到渔船上,便要砍断缆绳。就在这时,斜刺里驶来一艘快船,快船之上,站着一个赤髯如虬的大汉,李牧、李承乾、李佑瞬间都被吸引了视线,不用介绍,此人必是虬髯客了!
“快走!”黑衣人当然也听说过虬髯客的厉害,他们不敢赌,立刻挥刀砍断了缰绳,奋力划船。
虬髯客用力踏了一下船头,整个人如大雁一般腾空而起,一跃十余丈,脚尖踏水一次,又横跃三丈,臂展如猿,一把拽住了站在船头的李承乾,两柄刀砍来,虬髯客一挥衣袖,两柄刀都被他隔开,随即力道用尽,虬髯客抓着李承乾从船上跌落下来。
渔船的船舷,也被扯碎了一边。二人落入水里,李牧站在船舷旁边,喊道:“喂,大胡子,再来一下,把我也拽下去啊!”
虬髯客从水里冒出来,他毕竟不是神仙,一股内息用尽,再提气无借力出,不可能再飞起来了。而且还抓着一个灌满了一肚子水的李承乾,更是无可奈何了。只能看着渔船向海中心行去。
船上的黑衣人,也不给李牧机会,把他押进了船舱。所有人力空了出来,都去划船,渔船的速度又提升了不少。岸边,虬髯客的手下划船过来,也跟不上速度了,只能缀在后头,拉不近距离了。
这时,卢夫人也坐船追了过来,虬髯客乘快船来到卢夫人船上,见卢夫人满面怒容,尴尬自辩,道:“我也不认得哪个是你儿子,就拽住一个,没、没想到拽错了——”
“大胡子!”卢夫人咬牙切齿,道:“我儿子一岁的时候,你害他一次性命,今天你又害他一次,你是与我儿有仇怨,还是与我有仇怨?我看你就说故意的,我与你拼了!”
“师、师妹!”
面对卢夫人的踢打,虬髯客只能躲避,江湖巨侠的风采荡然无存:“我、我能是故意的么?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我怕你啊!你吩咐的事情,我从来都是舍命去做,哪敢有半点含糊。”
“你放屁!哪个是你师妹,哪里攀的亲!”
“欸,我放屁!”虬髯客不敢犟嘴,但还是小声嘟哝:“你师父跟我师父,都在一个师父门下过,你我也、也算是师兄弟,叔、叔伯师兄弟!”
听出来了!名闻天下的江湖巨侠虬髯客,竟是个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