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逢三大祭三
莫来在床上刚睡了一会儿，便被一股子刺鼻的味道熏醒了。他迷迷糊糊爬起来，出门一看，几个人正在屋檐下撒着黄色的粉末。一阵风吹来，莫来被呛地直打喷嚏。
“这是什么啊？太呛人了！”莫来捂着鼻子问道。
“孙少爷，这是雄黄粉！”
“我可没听说过用雄黄粉驱鬼的！”
“不是，是驱蛇的！三月三，蛇出洞，鬼下山！天儿暖了，蛇虫鼠蚁多，得四处撒雄黄粉和雄黄酒。”
“现在哪儿还有那么多的野生动物！城里孩子看个鸟儿都得去动物园。就这么多可以了！这味道太刺激了，呛得我眼泪鼻涕一起流。”莫来抹了把眼泪，眼熏地睁不开。
这觉是没得睡了，莫来在宅子里闲逛着，本想去北宅找莫语。半道上遇见了正要去庄子里四处巡查的莫云杰，想着闲来也无事便跟着一起去了。
庄子里以往热闹的街道，此刻店门都紧锁着。大道中央每百步设一个供案，上面摆着各种祭品。这是在给鬼魂让道，助其早升极乐。
三月三宜祭祀祖先拜扫坟茔。路边偶遇行人，皆三三两两携家带口手提冥钱元宝，纸衣花圈往那墓园子方向去。
莫来想起小时候给奶奶上坟祭扫的情形。每次去墓地前，爷爷都会给他一叠黄纸，一个用木头刻成铜钱样的凿子，用小榔头一下一下地往黄纸上打。打得痕迹要均匀不要重叠，这叫打纸钱。
到了坟前边烧还要边喊“奶奶您起来拾钱吧，孙儿给您送钱了！”现在都是印刷出来的纸钱，总觉得少了些许的诚意。
墓园子里跛脚阿吉正跟两个花匠忙着栽种树木花草。他见着莫来和莫云杰过来只是面无表情地微微点点头，也不言语。
“孙少爷和管事来啦。”两个花匠放下手中的活起身说道。
“哎，这园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是你们管呀！”莫来问道。
“不止哦，这整个莫家庄里花草树木都是我们弄的呢！”一个圆脸儿的花匠笑着说。
“哦，那你们厉害呀！老宅里的园艺可是一等一的水平。”莫来夸赞道。
“孙少爷您过奖啦！我们别的大本事没有，只能这么为庄子尽点绵薄之力！”
“哎，对了。你们可有在老宅里种过一种白色和一种红色的花？”
“白色和红色？是西宅的白玫瑰和红玫瑰吗？那是贤少爷喜欢的，他可爱惜了呢！育土浇水修枝剪枝都不假人手。”
“不是西宅的，是北宅的。”莫来摇摇头。
“北宅……北宅的话只有梅花了，族长喜欢梅花。”
“不是，不是长在树上的，是长在地上的。有一个很大的花圃，月光下远看半边如皑皑白雪，半边如熊熊烈火。”莫来回想着十年前看到的景象。“还有一股深沉绵远的幽香，闻起来袭人心怀，沁人肺腑。”
“很大的花圃？北宅里没有这样的地方啊，上任族长喜欢素雅的风格。对吧？”圆脸儿的花匠问身旁长脸儿的花匠。
“对，北宅没有。宅子里也只有东西宅和大庭院里有几处大花圃。但是都不是白色和红色的。”
“那……我那天看到的是什么？”莫语疑惑地喃喃自语道。
“怎么了？”莫云杰问道。
“哦，没什么。应该是我记错了吧！”莫来虽这么说，心里对这宅子的疑虑更深了。那北宅果然还有隐秘的地方。“哎，对了，云杰。那个阿吉我总觉得有些怪异！”
“怎么？”
“我总觉得他周身阴邪的很，那种阴邪并不是说他在这里常年沾染的死人味。而是一种……”
“像那走尸？”
“对、对。就是走尸给我的那种感觉。”经莫云杰一说，莫来恍然大悟。
“哈哈，孙少爷果然是莫家的嫡系子孙。识阴辨邪的功夫与生俱来！”
“什么识阴辨邪？”
“莫家人自古便出大巫师，这是因为莫家人与生俱来的识阴辨邪。有的人天生就比较强，比如你。有的人虽然弱，但是后天习法修道也能提升，比如我。”
“这个我倒是听父母说过，像是独有的第六感一样。”莫来说道。
“嗯，那个阿吉之前一直是驭尸人。在外面遇到了事故，跛了脚便回了庄子。”
“原来如此！”
两人又去别处转了转，一路上庄子里的人见着莫来大都会笑着唤一声“孙少爷”。莫来觉得瘦皮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是应该在庄子里多走动走动露露脸。
“云杰，你以后想做什么？”
莫云杰一脸茫然地说：“做驱邪法师守护莫家庄啊！就像现在这样。”
“你不觉得这方天地太小了吗？你不想出去看看闯一闯？”
“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每天学的东西，想的事情，打交道的人都是跟莫家庄有关的。”莫云抿着嘴想了想说，“我的命也是莫家的。”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才对！”莫来蹙眉道。
“孙少爷，你离家太久了，忘了与这里结下的缘份。”莫云杰轻轻地笑了笑。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竟不似平日里深沉的模样。也对，他毕竟只比莫来虚长了两岁，只是平日为人沉稳老道，办事能力强，让人总觉得年纪大些。
“缘分呐，这东西太玄乎了。此时有彼时无，此生有来生无的。若真是长久的缘分，不请自来吧！”莫语笑笑不以为意。
“我相信你与这庄子的缘分还长着呢！”
“哈哈，或许吧！”莫语揶揄道，“说实话，从前这庄子如何我一点儿也不关心，像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现如今，却与这庄子生死相依了。”
“这便是那剪不断的缘分了。”
是夜，各家各户门窗紧闭，整个庄子黑灯瞎火悄无声息。
传说三月三当夜，鬼门关大开，夜行千万鬼。不宜出门，不宜有烟火之气，以免惊扰冲撞往来的阴鬼冤魂。
难得能睡那么早，莫来早早地上了床。也不知是不是这两天熬夜熬过火了，直挺挺地躺了半晌，竟毫无困意。
屋外似是起了风，呜呜咽咽地吹打着窗户。
“咯咯……咯咯……”
莫来突然汗毛竖起，浑身绷得紧紧地。窗外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僵尸来了！
只见他慢慢起身，拿起枕边的桃木剑，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
他屏住呼吸看着窗外人影憧憧心想：“可千万别是那血尸！
第三十二章 不速之客
莫来心中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这屋子和纸糊的木头窗户，经了百十年的风雨。平日里虽时常修缮，但在这僵尸的蛮力之下也顶不了啥事儿。
他在窗边等了许久，也不见那僵尸杀进来心想：幸许是看家护院的梅兰竹菊，幸许那僵尸啥也没寻到，便灰溜溜地走了。
这么一想，他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靠着墙抱着桃木剑打了个哈欠。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凄厉地猫叫声，开春后半夜野猫叫春是常有的事儿，只是这猫叫甚是诡异。
他倾身把脸贴近窗子想一探究竟，突然一只血淋淋的手捅破窗户伸了进来，那有着黑色长指甲的血手如鹰爪子一般一把抓住窗户的中竖框。下一秒那木框便断了，一张血淋淋，张着大嘴瞪着白眼珠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妈的，怕啥来啥！又是血尸！
“啊……呜……”那怪物倾身往前，断裂的门框木柱锋利尖锐刺入他的身体，一股紫黑色的液体流出来腥臭难闻。它似无痛感，只冲着莫来张着的血盆大口，那嘴一张一合，牙咬的“咔滋咔滋”响。
“你还想咬我？”莫来拿起桃木剑用力一下刺进了他的嘴里。
“啊……啊……”那血尸惨叫着，嘴里如同着火一般冒着白烟。这下是完全激怒它了，它拔掉桃木剑扔到一旁，握剑柄的手也像被火烧了一般冒着烟。
“这辟邪的物事还真有用。”莫来突然后悔没多拿几件了。
那血尸发狠地叫着，灵活地爬上墙台跳进屋内，莫来接连后退。
“老子这小命就交代在这儿了？”莫来苦笑着把周围能拿的东西都抓起来扔到它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黑猫窜了出来，扑到血尸的脸上，爪子深深地陷入它的眼窝之中。
“啊……啊……”血尸惨叫着抓住脸上撕咬着的黑猫，一把把它扔了出去。只见它的眼眶里空空的，两只眼珠滚落在地上，两股紫黑色的液体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血尸盲了眼，捂着眼睛后退了几步。莫来瞅准机会，起身一记回旋踢把它踢倒在地。又赶紧从兜里掏出镇魂符贴在它的额头。那血尸虽稍稍安静了些，却还是挣扎着坐起身来。
这时突然一个一袭黑衣的人从窗户跳了进来，手里拿着那把被血尸扔掉的桃木剑，一下刺进了血尸的胸口。那血尸瞬间停止了动作，犹如一般死尸瘫倒在地上。
“……”莫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不速之客，小黑猫走到他身边亲昵地蹭着他的腿。
“……祝……祝……祝尹！”莫来这一刻真觉得自己才是眼瞎了的那一位。
“怎么？才两天不见你就成小结巴了？”祝尹起身从兜里掏出一个蓝色的手帕皱着眉仔细地擦着手。
“哎，不是……你丫怎么来了？”莫来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这祝狐狸竟然来了。
“你应该庆幸我来了，不然你现在可就是这玩意儿的夜宵了。”
“……你……”莫来正要反驳，突然听到一阵吵闹的声音，不好，是族人们来了。
“你先躲起来！莫家逢三大祭不许外人入内。你如果被发现，我也得跟着倒霉！”莫来一把把他推到床边，示意他躲到床底下去。
“你倒霉又不是我倒霉！”祝尹风轻云淡地说。
“不光我倒霉！你爸跟莫家有生意上的往来，若你坏了莫家的规矩，两家生意便黄了！”
祝尹撇了一眼莫来那乱七八糟的床，一脸嫌弃，抱起小黑猫转身躲进了衣柜里。
“切，这都大难临头还挑三拣四的！”话刚说完，门就被从外面踹开了。
“孙少爷，你没事吧？”莫云杰第一个冲了进来。
众人看着屋里一片狼藉和倒在地上的血尸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来，小来。”莫艺从人群中挤过来，惊魂未定地摸摸他的脸，
“妈，我没事，你放心吧！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莫来握着她的手安慰道。
“我跟你爸在你二爷爷那里听他们说有一只血尸进了宅子，就赶紧回来了。这远远地就听见这边儿有动静，可吓死我了！”莫艺红着眼睛。
“小来，这血尸是你一个人制服的？”莫志忠摸摸胡须，似乎有些不相信。
“巧合，哈哈哈，纯属巧合！这只血尸特笨你们知道吧，它从窗子跳进来的时候，我早有准备。就这么脑门儿拍张符，胸口插把桃木剑。三下五除二便制服了！”莫来慌忙解释道。
衣柜里的祝尹闻言对天翻了个白眼。
“下次遇到这种事儿要想尽办法逃，你知道吗？别再逞强了！”莫艺皱着眉紧紧握着他的手。
“把它抬走，这屋子不能住了，你收拾收拾去隔壁屋吧！”莫志忠说。
“好的，爷爷。没事了，没事了！都那么晚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有啥事儿明儿再说，我这打一架也怪累的。”
“小来，我跟你爸就在对面。有事儿叫我们。”莫艺嘱咐道。
“知道了，妈。你就放心吧！”
待众人都走远了，莫来敲了敲柜门。最先跳出来的是小黑猫，它一下扑到莫来怀里，亲昵地舔了舔他的脸。祝尹在那场打斗中唯一幸免于难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你来干什么？”
“我饿了！”
“哎，跟你说了别再来莫家老宅，你是失忆了还是怎的？”
“我饿了！”
“哎……我说……你怕不是有病吧？”莫来气结。
“人说人饿了，你这当主人的是什么待客之道？”莫语的突然出现吓了莫来一大跳。
“哎，我说你咋总这么悄无声息的？没被血尸吓死，反倒被你吓死了！”莫来摸着胸口说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心里的小九九我还不知道？”说着他往地上扔了一个纸包，滚出两颗腥臭难闻的眼珠子。
“呕……”莫来作势要吐。
“在角落幸好没人发现，这上面有几个洞，像小动物的爪子勾的。还有你那拙劣的说辞，恐怕你爷爷也不信。只是体谅你刚逃过一死，没发飙而已。”莫语说道，眼神不住地瞟着莫来身后的祝尹。“我跟你爷爷说，我暗中助了你一臂之力。他现下应该不会再怀疑了。”
“哎哟，谢谢您咧！”莫来冲他咧着嘴作了个揖。
“祝少爷，好兴致啊！这大半夜的登门访！”
“废话等会儿再说，我饿了！”祝尹脸色有些苍白不耐烦地说道。
第三十三章 别扭之人
莫来大半夜摸黑到厨房找吃的，这脚下一走一绊，差点儿栽个大跟头。
“谁在那儿？”几只手电筒的强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是我，是我！”莫来用手背挡住眼睛，从指缝里看见几根红缨长矛正对着自己。
“咦？是孙少爷啊！”来人开了灯。
“那个…那个什么，我突然饿了。今天晚上又宵禁，我就偷溜过来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剩菜残羹的。哈哈……”莫来挠挠头解释道，神色颇尴尬。
“哈哈哈……我还以为是又来个僵尸呢，吓的我尿都要出来了。”说话的是安保队的老火。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你瞅你那点儿出息。孙少爷今儿可是自己一个人斗倒了一只血尸！你白长人十多岁喽！”
“我能跟孙少爷比吗？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恐怕都过不了那血尸一招！”老火不在意地憨笑着。
“孙少爷，这已过12点。生火煮饭也不打紧了。五宝，你平日里饭做得好。你留下给孙少爷整点儿，其他人跟我走继续巡逻。”说话的是新任的安保队长莫彪。
“谢谢诸位！”莫来陪着笑脸儿。
“孙少爷，您想吃点儿啥？”五宝穿上围裙，洗洗手问道。
“热点儿剩菜剩饭就成。”
“那可不行，咱莫家老宅可不兴吃剩的，吃多少做多少。剩饭剩菜可是要触怒老祖宗的！”
莫来打开冰箱，橱柜，果然没见有什么剩菜剩饭。
“谁知道他想吃啥啊！”莫来犯了愁。
“来几个我的拿手菜您看怎么样？”五宝看他犯难问道。
“行，你看着办吧！”
莫来趁他忙着的功夫，偷偷藏了双筷子，又到橱柜里抓了几把小鱼干。
“红烧茄子，糖醋排骨，酱香牛肉，外加一个醋溜土豆丝！齐了！一大碗捞面也给您装上。”五宝笑着递给莫来一个大食盒。
“大半夜的你受累了！谢谢！”
“孙少爷你以前不常在这庄子里呆，大家伙儿呀对你不熟悉。现在都熟悉了，有啥事儿你尽管吩咐，甭客气！”
“好咧！谢谢！”
“一个小时零二十一分钟。”莫来拎着食盒刚一进门，就听见祝尹在念叨。
“哈？”
“一个小时零二十一分钟！”祝尹蹙眉，不耐烦的用手指点了点手腕上的表。
“我操……我当牛做马地伺候你，你还嫌弃时间久了？”
“这么香啊，我也有些饿了！”莫语搓搓手，自顾自地打开食盒。
“哎，有你什么事儿啊？”莫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筷子，“没你份儿，就两双筷子！”
“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莫语垂头闷声道。
“……”莫来甚是无语地看着他，拿在手中的筷子起也不是，落也不是。
“我一向自备餐具！”祝尹说着变魔术似的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饭盒，里面放着可以折叠的筷子刀叉勺。
“你这活得未免也太细致了吧？”莫来吐槽道。
小黑猫在他脚边蹭着，他弯腰把兜里装的小鱼干拿出来放在地上说：“来，别急，有你的份儿！”
祝尹坐得板板正正，轻拿轻放，慢条斯理地吃着。那优雅的动作仿佛在高级的西餐厅听着音乐，品着红酒，吃着昂贵的小牛排。
“还是这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有教养些。不似某些街痞流氓！”莫语瞥了一眼正狼吞虎咽的莫来。
“装模作样！”莫来白了他一眼忿忿地说。
吃饱喝足之后三人相顾无言，尴尬异常。当然这只是莫来觉得尴尬，其他两个人一个发呆，一个逗猫倒是安逸得很。
“你吃饱喝足可以回北宅了吧？”莫来看着莫语说。
“哎？每次开会都不带我是几个意思？”莫语笑着说，“你对我是还不放心？”
“你对我放心的话，你还守在这儿干嘛？”莫来笑着反问道。“再说，我跟他有啥会开的，他只是个啥也不知道的外人，又不是我们同盟的人。”
“我怎么觉得他是呢？”莫语似笑非笑地说道。
“不可能是！我这一关就过不了！”莫来斩钉截铁地说。
“哦？是吗？以后他若入了同盟，我唯你是问！”
“一言为定！”
莫语眯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我回了，你们慢聊！”
不知为什么，关于他被招魂到十年后的事情，莫来并不想让莫语知道。兴许是因为祝尹说的这颗珠子，兴许是因为北宅里的秘密。
“这下可以说说你来这里干嘛了吧？”
“想来便来了呗！”祝尹不咸不淡地应着。
“啥叫想来便来了？我还特意跑那么老远让你别来！你倒好，来了不说还专挑逢三大祭的时候过来！”莫来咬牙切齿地说。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祝尹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问道。
“哈？”
“我祝尹只听自己的。”
“哈？”莫来觉得眼前这人真真是荒谬至极。“那你他妈的让我去跟你说别来这儿干嘛？十年后还想着整我？”
“……”祝尹蹙眉道不知他在说什么。
“我这么跟你解释吧，刚刚那玩意儿你知道是啥吗？”
“血尸，最凶狠阴邪的僵尸。”
“咦？我刚刚就觉得奇怪，平常人见到那怪物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你这淡定地……也太可疑了吧！”
“你以为就你们莫家知那冥中事？井底之蛙！”祝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你……”莫来气地张口结舌，“今儿我懒得跟你计较！”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接着说：“我前段时间被人招魂到了十年后！见到了十年后的你！”
祝尹抬眼看着他，虽表情未变，但眼神里却有着探究之意。
“不管你信不信！是十年后的你让我告诉现在的你，千万别再来莫家老宅！”
祝尹沉默了半晌，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眼睛里似有光流动。
“那我这次是来对了！”
“什么？”莫来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只听你自己的，还来对什么来对啊？”
“还是我自己最了解我自己，若你过来告诉我，一定要来莫家老宅！我可能绝不会再来了。”祝尹幽幽地说。
“哈？你的意思是……十年后的你想让你来莫家老宅，所以故意告诉我反话？这是十年后的你给现在的你下的套？”莫来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
祝尹扬扬嘴角，不置可否。
“真是无语了！你丫咋这么别扭呢？”
第三十四章 破运一
瘦皮猴第二天一大早便赶到了莫家老宅，依旧是嬉皮笑脸地抄着手蹲在老宅大门口等着莫来出来接他。
“哎，我说，你能不能整得利索一点儿，好歹也是郭家长孙！一天天跟逃荒要饭的似的。”莫来撇着嘴。
“人最重要的是内涵！内在美！”瘦皮猴自信满满地说。
“得了吧你！还内在美？瞅你一眼都要吐了，还有那闲工夫去了解你的内在美？况且那玩意儿你压根儿也没有！”
“你都看我一二十年了，也应该能看出我的内在美了啊？你是不是眼又瞎心又盲？”瘦皮猴揶揄道。
“去你的！对了，那条秘密通道是不是你丫告诉祝尹的？”
“啥秘密通道？”瘦皮猴满脸写着“我一无所知！”
“别装了！要不他半夜怎么进来的？莫来白了他一眼。
“我真不知道！昨儿大半夜你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他来了！”瘦皮猴委屈吧啦地说。
“那他怎么进来的？还没被人发现！”
“你昨儿跟他同床共枕一宿，都没问他本人，今儿反倒来质问我了？”瘦皮猴扁扁嘴，“唉，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少来了！说到昨天晚上我就一肚子火！一个大老爷们挑挑拣拣的，被子有味道换新的，拖鞋新的！这都不说了，客房里之前倒是备的有。睡衣内裤也要新的！说是习惯一天换一次！大半夜，我他妈上哪儿给他找去？”莫来咬牙切齿地说，“我这辈子就没穿过睡衣！大老爷们儿穿个裤衩睡觉不就行了？怎地那么矫情呢！”
“人可是文明人！你这地痞流氓哪儿能懂人家的境界啊！”
“操！你是不是跟莫语对过台词了？一丘之貉！”莫来恨恨地说。
“这明明叫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进了院儿，祝尹正在院里晒着太阳撸着猫。
“祖宗……你咋出来了？”莫来欲哭无泪。
“你妈进屋了！”祝尹淡定地回道。
“我妈？她知道了？”
“哎，勇敢来了啊！”正说着莫艺端着一大盘水果出来了，“刚刚祝尹跟我说小来出去接另一个朋友了，我还想是谁呢！”
莫来本做好挨一顿骂的准备，谁知这危机就这么误会着过去了。
“来，快尝尝！我要去庄子里办点事儿，小来你好好招待客人，知道吗？”莫艺交代道。
“好，妈你就放心吧！”
看着莫艺走远了，莫来说道：“嘿，没想到你这谎话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我从不说谎，刚刚说的是实话。”祝尹挑了挑眉说。
“人确实没说谎话，你可不就是去接另一个人了吗？”瘦皮猴啃着苹果说道。
“嘿～狐狸果然是狐狸！”莫来心里暗暗唾弃道
“哎，说正经的。祝尹，你最近周围真没有啥奇怪的事儿发生？”瘦皮猴问道。
“没有！”祝尹摇了摇头。
“那估计这背后的人也只对莫来下了手！”
“你上次怎么会掉进那么偏僻的水塘里？”莫来问道。
“救它。”祝尹指了指正蜷缩在他腿上酣睡的小黑猫。“我听见凄惨的猫叫声，便过去看看。那时它正从土里往外爬，脖子上还系着道红绳子。可能是我的突然出现惊着它了，它慌不择路就了掉进去。”
“从土里往外爬？活埋？”莫来蹙眉惊愕地说道。
祝尹微微点了点头。
“猫狗入土必起秧！”瘦皮猴悠悠地叹了口气说。
“什么意思？”
“埋猫狗在宅前屋后本就是不太吉利的事情。”瘦皮猴解释道。“传说猫有九条命，不是说它真的有九条命，只是死后冤魂不易散，又附身到本体了而已。”
“我只听说过黑猫不吉利！”莫来说道。
“咦，黑猫……黑猫……可能是下咒害人！”瘦皮猴似是想到了什么念叨着。“祝尹，你立刻带我们去它爬出来的地方。”
说罢，三人便去了那片林子。祝尹在池塘附近搜寻着，找了半天也未见土坑就连土翻新过的迹象也没有。小黑猫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似乎是那天在这儿被吓破了胆。
“你真确定是这一片？”莫来问道。
“我记性好着呢！”祝尹冷冷地回了一句。
“那就奇怪了！”瘦皮猴还在翻找着。
“那便对了。”祝尹环顾四周幽幽地说道。
“怎么说？”
“若一切未变，埋猫之人并不在意后续发展，你说他是想害人呢？还是只是一时图刺激还是小孩子的恶作剧？”祝尹问道。
“这……倒是说不准。”
“现在我把猫救走了，而土坑被填上了不说，连痕迹都找不到。这是为何？”祝尹挑了挑眉。
“埋猫的人回来过！来销毁证据！”经他这么一说莫来心中已明了。“那这更能证明是有人故意为之，想害人了。”
瘦皮猴应道：“可是虽然知道了是有人想害人，我们现下无证据，跟别人说也无人信呐。”
“谁说无证据？”祝尹嘴角扬了扬。
“你有证据？”
“我救了这猫，是把它包在衣服里回的老宅，外面的人没人看见。在老宅里见到的人也就那么几个。”祝尹心中似乎有了盘算。
“你的意思是……老宅里的人干的？可是，也有可能是埋猫的人不放心回这里查看发现的呀？”莫来极力辩解道，他是一万个不相信老宅里有内鬼。
“不可能！”瘦皮猴说道，“这个术极为阴邪，下咒害人，本就容易遭因果报应。他懂如何下咒便也是知其中厉害的，若在行咒期间贸然回来，必遭冤魂索命。所以，他回来应该是确信了无事才回来的。要不就是已满七七四十九天，要不就是他知道猫没死！”
“……”莫来一时不知如何说，皱着眉沉默。
“这犯人的范围便窄了！”瘦皮猴说道。
“那日见到我的都有谁？”祝尹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莫来。
莫来却不与他对视，扁扁嘴，眼神飘到别处。他还有些印象，左不过是平日里常见的那些人。只是他依旧无法相信，他们中有人在暗地里做恶事
“你不说也无妨。”祝尹笑了笑，“我会自己把他找出来。”
“这是莫家的事！你一个外人……”莫来有些怒意。
“这是我祝家的猫！”祝尹看着他眼神冰冷阴鸷。“谁动了祝家的东西，谁就甭想好！”
第三十五章 破运二
莫来与祝尹两人像斗鸡一般，谁也不让步，瘦皮猴忽觉周身似有暴风雨将至的迹象！
“我说你们俩一个为猫报仇，一个想揪出近期莫家发生的这一连串怪事的主谋！那咱们现在的共同目标是不是一致的？下一步都要找犯人对吧？”瘦皮猴左右陪着笑脸。
“莫来呢只是觉得这老宅里的人都是他的亲朋好友，没有证据地臆测哪个是犯人，他心里过不去！”他伏在祝尹耳边低声说道。
“行，这毕竟是在莫家。你这个莫家长孙说个可行的办法来听听！”祝尹神色缓和了些。
“你们说，犯人一次不成功会不会做第二次？又或者他之前就做过很多次？”莫来捡起一根树枝划了划冒了些许萌芽的地面。“他如果心虚，会怎么样？”
“那我们就试试他会不会心虚！再者如果他确实埋的还有，那老宅里的人麻烦就大了。所以，必须得把他找出来。”瘦皮猴应和道。
“这猫那么邪乎？”莫来蹙眉道。
“岂止是邪乎？这种咒术叫破运。用长命灯油泡过的红线把黑猫捆起来，脖子一道，前后爪各一道。打上这三道锁魂结后，再在别人家的祖坟或者是宅前屋后活埋了它。黑猫本就不吉利，这猫狗入土呢又必起秧，再加上它惨遭活埋，锁魂结锁住它的魂魄让它不能离开。它的怨气冲天，长此以往这宅子必出死人这样的大事！冤魂厄运多了这片地也就成了大凶之地！”瘦皮猴正言道。
“这也太恶毒了！”莫来咬着牙，攥紧拳头。
“这只猫真是个命大的！”瘦皮猴伸手摸了摸它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身体。
莫来觉得这猫不似一般的猫，那日与僵尸撕咬的凶狠劲儿倒是与它那个主人颇像。
莫来和瘦皮猴一路高谈阔论，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回了老宅。这一进大门便遇上管家莫志良。
“孙少爷回来了啊，爷正找你呢！”莫志良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
“咋了？”
“二爷的病今早又重了，现下已经起不来身了！”他声音有些颤抖，眼睛里有些许红血丝。
“啊？”莫来微怔了一下，之后一阵风似的往院子里跑去。
这莫家老宅真真是多事之秋啊！
莫来爷爷兄弟四人，三叔公在莫来出生前便去世了。四叔公一个月前也去世了。
他从小到大也就跟这二叔公走得近些，二叔公平日里虽然话不多，但为人亲切和善，兜里总装着糖，见着莫来便给上一块。
一想到他老人家的身体虚弱至此，莫来的鼻头不由酸了酸。
他一进屋，就看见二奶奶脸上挂着泪，莫贤也红着眼睛。
“莫来，是莫来吗？”莫志义虚弱地唤着他。
“是，是我！”莫来跪在床边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
“莫来呀，以后……希望你不要怪我！”
“二叔公，你说什么呢！”莫来带着哭腔说。
“这人有时候就是如此，总羡慕旁人的命。”莫志义苦笑着。
“乖……别哭，别哭……”他摸了摸莫来的头笑着说，“我命硬，还死不了，还死不了。”说着他似是睡着了，但呼吸弱得几近不可闻。
“二奶奶，二叔公怎么会突然那么严重？”莫来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
“近两年他身体每况日下，什么药都用了也不成。”
莫来看了眼人群里的瘦皮猴，只见他点了点头，便跟祝尹出了屋。
“爷爷，我有话跟您说。”莫来伏在莫志忠耳边轻声说道。
莫志忠随莫来出来，见着祝尹有些惊讶：“这是祝家的小子吧！”
“是，莫老爷子，我是祝尹。”祝尹恭敬地点头致意。
“爷爷，您还记不记得祝尹怀里的这只黑猫？”莫来指了指，那黑猫探出头来，碧绿的眼睛宛如宝石一般。
“有些印象。”
“这是祝尹上次来的时候在宅子旁的池塘里救的。他说掉池塘里之前这黑猫脖子上绑着红绳正从土坑里往外爬！”
莫志忠闻言脸色骤然大变：“破运？”
“莫爷爷，我刚刚也去看了，那块地邪气很重。若真如祝尹看到的，定是有人下了破运咒。”瘦皮猴附和道。
“郭家小子也如此说的话，便一定是了。”莫志忠脸色铁青，“难怪无论怎么驱邪，这宅子里还是不安生！最近都被外来的盲了眼，眼前的却未察觉。”
“爷爷，你说二叔公的身子会不会与这有关呐？”莫来担忧地说。
“云杰，云杰！”
“爷。”莫云杰从院门口快步过来。
“你找几个人，拿上铁锹，跟莫来去宅子旁边的小树林。就是把那一片翻个个儿也要把那邪物找出来！”
“好，我马上去办。”
十几个人在祝尹指的方位挖了十来分钟，不见有奇怪的物事。
瘦皮猴拿出风水罗盘，只见他双手分左右把持着外盘，双脚略为分开，将罗盘放在胸腹之间的位置上，以他的背靠为坐，面对为向，开始立向。
待罗盘十字鱼丝线与正前、正后、正左、正右的四正位重合，念道：“天门开，地门开！”
罗盘上的指针忽向东乱漂。
瘦皮猴言道：“搪针向东，地下必有猫狗之类骨头。”
他向前走了几步，指针忽闪转不稳，向东南欺，如惧怕什么一样。
“挖！”瘦皮猴指着自己所占位置的的东南方。
众人到他所指方位开始动土，不消几分钟土里露出一片黑色毛皮。莫云杰蹲下用洛阳铲一点点地小心挖着。
坑里的是一只大腹便便被红绳五花大绑的怀孕母猫，尸体完好没有腐坏，应该是刚埋进来不久。
“还有……”瘦皮猴边走边探：“西。”
西面的土较为难挖一些，几人挖了一会碰到一个石块，无奈只能从旁边继续挖。挖了约有十分钟，两人合力移开石块，下面却还是土。
“应该快到了，我来。”莫云杰用洛阳铲小心翼翼地挖。
这个坑足有一米深，坑底的猫已化为骸骨，骸骨上有几处断裂，红绳略有腐坏却依稀可见。
“这个估计有两三年了。”
“活埋了还要用石头压着，这是多大仇怨啊！”
“西面，难怪二爷近些年身体不济，病得越来越严重。想来便是这玩意儿在作祟啊！”
“还没完呢！”瘦皮猴皱着眉说道。
第三十六章 破运三
莫贤不知听谁说了这事儿，一路小跑着过来了。他平日里斯斯文文，一言一行都透着书卷气。现下发丝凌乱，脸色惨白异常，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全无往日里沉着冷静的模样。
莫来还没来得及上前打招呼，只见他呆看着眼前的景象，扶着墙险些没站稳。
“贤少爷！”莫云杰忙起身架住了他的胳膊。
“呵……破运！”他稍稍缓了口气愠怒道，“看这阵仗，也不用看方位了，就沿着八卦方位一个个挖就成了！”
众人闻言不敢耽搁，分成几组便开始动手。
八个坑六具猫的尸体，脖子上都挂着红绳，腐化程度皆不同。看样子最早埋下的应该是西面那一处的。东面与北面却未找到什么，莫来又让人往深了挖，却还是一无所获。
莫贤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别费那劳什子的劲儿了！咒也只咒下等人罢了！嫡系的终究是高人一等的。”说罢，便转身走了，一言甚至一个眼神都未曾给过莫来。
莫来尴尬地呆立在那儿，脸涨的通红心中泛着些许苦涩与委屈。
想起小时候偶尔来这老宅，在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中收到的也只有满满的敌意。他从未做什么，也未说什么，就只是站在那里就觉得自己莫明的不讨喜。
至于原因，当时莫来还小是不懂的，只觉得自己是个外人。现在大约明白了些，左不过是因为这孙少爷的身份罢了。
莫贤小时候体弱多病，不常出来走动。二叔公领着莫来去过几次西宅，远远看见一个瘦弱苍白头发稀疏的小孩在厢房门口站着。
莫来笑着跑过去找他玩，他怯生生地躲到了门后，只探出半张脸，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他。之后在一些年节宴会上也见过，点头之交，话未说过几句。
“孙少爷，这贤少爷是因为二爷的事儿才说出这气话的，不当真啊！不当真！”莫云杰轻声说道。
“我没事的。”莫来笑了笑，“把这些尸体先带回去给爷爷看看。”
“都这样，五个差不多的孩子里，我总是不受待见的那一个！郭家小家小户的尚且如此。”瘦皮猴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
“我的承受力没你想的那么差！”莫来扁了扁嘴。
“那怎的看起来要哭了一样？”瘦皮猴揶揄道。
“去你的！”莫来抬腿给了他一脚。
两人就这么闹着，那尴尬便不知不觉烟消云散了。
众人进屋的时候，莫语也刚好到了，他只见了布包裹外的一截红绳便明了了。
“破运，这莫家庄的运还用破？本就是每况日下，不破也会自破！”
虽是喃喃自语，他身边儿的莫来倒是一字不漏地全听了去。
“你作为族长怎么能说这么丧气的话呢？”莫来用胳膊肘怼了怼他。
“这家族兴衰存亡本就是一个循环，这世间还未有哪家长久不衰的，除非总能跟得上一个变字”。
莫来还想说什么，莫志忠轻咳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他只得闭了嘴。但转念一想，这莫语说的也不无道理。大家族跟不上这日新月异的变化，还想长盛不衰是不可能的。
“爷，一共挖出来六具猫尸，按着八卦阵的方位所埋，只有北向与东向没有。”莫云杰指着地上并排摆着的猫尸说。
“哟，那我可真是有些受宠若惊啊。”莫语戏虐地说。
一旁站着的莫贤垂着眼看不见表情，只是两只手攥得紧紧的。
“看样子对方是几年前就开始筹划了，设火阵把这些处理掉。莫语你一会儿过去二爷那里做个驱邪的法事。那块地现在也是凶煞之地了，需要一点点地安魂净化，暂时不要让人再进去。”莫志忠吩咐道。“大家先散了吧！”
“大爷爷，那凶手怎么办？要找到凶手啊！若他们真是那么早就开始谋划。说不定我的父母……他们的惨死也与这有关呀！”莫贤原本清秀的面容因怒火显得有些扭曲。
众人印象里这贤少爷一直是温文尔雅，脾性柔和的，此番第一次见到他如此震怒，皆怔住了。
“你们先散了吧，莫来和你的两个朋友留下。”
众人作揖行礼便退下了。
莫语坐在一旁，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小贤，抓犯人的事，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你先别慌。”莫志忠安慰道，“都说动物是有灵性的，应该会记下害它之人的气味样貌。虽说这猫不如狗寻人找物那般厉害，但是应该多少也会有些作用。”
“爷爷，您的意思是让它去找？”
“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声张，以免打草惊蛇。你们带着它去找，就在这莫家庄里闲逛一般。如果犯人确实是庄里的人，不出两日应该就有结果了。”
“是，我们会尽量一试！”莫来说道。
即便如此，莫贤依旧是一副与他仇深似海的模样，他的鼻头微红，眼睛里满是血丝，抿着嘴欲言又止。终还是未发一言，落寞地走了。
莫来看着他略显单薄颓废的背影，心中也不免有些伤感。自己的至亲一个个离自己远去，那种感觉莫来想都不敢想。虽恨那犯人，但最恨的怕是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爷爷，其实我们已经知道犯人的大致范围了。”莫来见莫贤走远了才敢说。“我怕莫贤忍不住怒火打草惊蛇，所以刚刚才没说。”
“哦？那犯人在哪儿？”
“就在这老宅里！”
莫志忠闻言脸色极其难看：“宅子里有内鬼？”
“今日我们三个去找当时埋猫的土坑，却发现被人填上了，而且完全看不出动过土的样子。那日祝尹把猫带回来，只有老宅里的人见到过。”
“未满七七四十九天，不能回行咒之地。”莫志忠蹙眉思索着。“这庄子里那日因祝当家的过来，并未有闲杂人等进入。只有平日宅子里的那些人在。”
“若是有同伙呢？”莫语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
“那就更好办了。一个人作案反倒不好查，两个人的话各怀鬼胎。”祝尹嘴角微微上扬。
“我们可以不用费劲儿，智取即可。”莫来狡黠地笑了笑。
“你又想出什么损招了？”瘦皮猴忽然嗅到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别管什么招，能解决问题的便是好招。”莫来挑挑眉说道。
第三十七章 破运四
老宅被下了咒的事儿，没一会儿全庄上下都知道了。
当然这里面莫云杰和莫彪的功劳最大，两人听了莫来的话，带上十几个人就去庄子里挨家挨户敲门通知。
“老宅被人下了破运咒，这破运咒伤身伤财伤运道还伤子孙。快翻翻土看看你们宅前屋后有没有。”
“我说咱家咋生不出来个大胖小子，敢情不是媳妇的肚皮不争气，是这邪物在作祟啊！”庄口的五老太太拄着拐杖，气得浑身发抖。
“你这是什么损招？满庄子现在都在翻土呢！胡闹！”莫志忠气得吹胡子瞪眼。
“哎呀……爷爷，这开春翻翻土有啥不好的。完事儿之后你给族人们发点儿花种子菜种子，既能有得吃还有得看，这多好的事儿啊！”莫来嬉皮笑脸地打哈哈。
“唉！你呀就爱整这些小花招！”莫志忠摇摇头甩甩手无奈地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莫云杰风尘仆仆地过来了。
“孙少爷，天一亮我就挨家挨户地去看了。庄子里一共有六户人家没动静，一户家中无人，说是去城里走亲戚了。一户是个孤寡老人。一户是村里放羊的阿呆，脑子不太好使。一户是守墓人阿吉，墓地里是不能轻易动土的，他过来问过爷。其余两户比较可疑，一个是宅子的厨娘花婶儿，一个是铁匠壮实。”
“会不会是那个花婶？”瘦皮猴说道，“她是老宅里的，最容易知道猫没死。”
“只一招哪能就揪出这狡猾的宵小之徒？开始第二步！”莫来咧咧嘴。
小树林里的驱邪法事是莫语主持的。要知道这一般只有重要的节庆祭典莫家族长才会亲自上阵，除非是邪祟太厉害！庄子里的人听闻议论纷纷。
“这破运甚是厉害啊，族长每日亲自主持驱邪法事呢。”
“不光如此，听说孙少爷、郭家小子还有那个祝家少爷这两天都有中邪气的迹象，现下家主正忙着帮他们驱邪呢！”
“是吗？不是已经挖出来了吗？”
“挖是挖出来了，但是这些猫怨气冲天，必找人寻仇的！他们三个怕是当了替死鬼喽！”
“那……我们岂不是也危险了？”
“待家主帮三个小子驱走了邪祟，这冤有头债有主的，找也找不到我们身上！”
“是啊，要找也是找那作恶之人。下如此阴邪的咒，必遭天谴。”
“真是造孽啊！”
莫来三人躲在东宅里不出门，东宅院里设着祭坛，门口有人把守。除了几个知情的，其他人都以为他们真的是中了邪。
“你说这没做亏心事的都怕，这做了亏心事的，不得摆个符阵解解煞啊？”莫来笑得贼兮兮的。
放羊的阿呆死了，是上吊死的。
今早阿呆的东家三禾在家左等右等不见阿呆过来领羊，便去了他家。阿呆家的门关着，三禾叫了几次门都无人应。
三禾心想：这阿呆孤家寡人一个，怕别是病了无人知。便找来几个人从外面把门给卸了下来。
门一打开，就看见阿呆正吊在房梁上，大张着嘴，眼珠外凸，脸上一道道划痕血肉模糊。
三禾慌忙抱住阿呆的腿往上抬，几个人合力把他放了下来，可这人早已经死了。
“你……你们看……那红绳子！”
“还有他身下的符阵！”众人大惊纷纷逃出屋去。
莫志忠带着人过来，一进屋便看见梁上系着的红绳。确实与那些猫尸身上的无异。阿呆身下的符阵叫无煞八卦阵，一般是法事巫师作法行咒之后护身解煞用的。
“爷，这下咒的会不会就是阿呆？”
“那片林子往东北方走就是二头山，阿呆常在那边放羊。”
“他这死状……脸分明是动物抓伤的！是那些黑猫的冤魂来寻他了吧？”
莫志忠皱着眉没说话，只让人把尸体收了便回了老宅。
“难道真是那阿呆？”瘦皮猴喃喃道。
“可是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是不是太巧了？”莫来有些疑惑，“我们刚想去看看谁摆了阵，凶手就自动出来了，还有他既然用了无煞八卦阵，就是想保命，又怎么会上吊呢？”
“你想要答案，对方便给你一个答案，死无对证。”祝尹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莫来不由有些佩服祝尹，他平日里虽话少，却总能说到点子上。
“就到这也差不多了！”祝尹抿了口茶，这宅子里让他欢喜的东西一个是檀香，一个便是这茶了。“猫你带上。”
莫来抱着猫火急火燎地往祠堂跑，瘦皮猴想跟着去，祝尹一把拽住他说：“这剩下的，便不适合我们外人过问了。”
“那凶手？”
“没有凶手，再继续往下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了。”祝尹低着头指尖在青花瓷杯边缘摩挲着。
“你甘心？”
“小不忍则乱大谋，操之过急反受其乱。”
莫来气喘吁吁地跑到祠堂，莫贤正发疯似地一脚一脚地踢着地上阿呆的尸体。他怀里的小黑猫似是受到什么刺激，飞扑到阿呆的尸体上挠抓撕咬。
莫来上前想说些什么，被莫志忠一个眼神骇住了。
“小贤，你的心情大爷爷能理解。现下犯人也抓到了，咒也解了，也算是祖宗保佑，老天有眼。”莫志忠劝慰道。
莫贤这才停下来抬起头，脸上挂着泪咬了咬嘴唇对莫志忠行了礼便走了。
“爷爷，那阿呆死的蹊跷！”
“死的不蹊跷还能是邪祟作怪吗？”莫志忠转身坐在椅子上端起了茶杯。
“爷爷，只是……”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想那么多，也不要管那么多！”莫来话未说完，莫志忠便厉声打断了他。
“可是，事实真相不能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呀！”
“真相？这世间能给你看的便是真相！这猫不也认得他吗？左右也没冤枉了他。你以后不要再掺合了！”
莫来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坐着的莫语连拉带拽地出了祠堂。
“别再跟你爷爷犟了！”莫语低声说道。
“难道这就是莫家家主领导众人的策略？”莫来冷笑道。
“你之前不是也说现在比的就是谁更稳吗？”
“我说的稳是大家伙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心安下来的稳。而不是现在这样愚民！”莫来怒意难平。
“适当的愚民只是想稳住人心和局势！若此时莫家庄大乱，别说是找出真相了。整个莫家庄可能也就完了。”
“那真相呢？还会找吗？那么多条人命就这么白白丢了？”
“这宅子里有内鬼并不是一天两天了。”莫语说道。“别说尚未找出来，即使是知道了也要装不知道！”
“姑息养奸？”
“放长线钓大鱼。”
第三十八章 山鬼一
莫来的落寞写在脸上，心里甚是憋屈。他觉得自己的一腔热血无处抛洒，刚对这莫家庄的事儿有些许的热情就被一盆子冷水浇得透心凉。
父母已经回城了，他也想着这两天就回城。即使上了大学清闲多了，这书还是要念的。
第二天一大早祝源来了。
他一身西装革履，外面穿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卡其色的羊绒围巾，皮鞋锃亮。
“犬子不请自来，是在下疏于管教了。”他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银丝边眼镜，说话的语调平和，声音低沉有磁性。
“无妨无妨，孩子们在一起玩，这宅子也热闹了不少。”莫志忠笑着说。
“你就是莫来吧！”祝源略带笑意地看着莫来。
“是，祝叔叔你好！”莫来乖巧地应道。
“你便是郭家的小子吧！”
“是我，祝叔叔您知道我啊？”瘦皮猴是特别崇拜祝源的，一听他知道自己就乐开了花。
祝源虽然被大家熟知的是他收藏家和鉴宝栏目特邀嘉宾的身份，但其实他是行内有名的考古学家，在寻宝探墓点风水方面那可是大师级别的。
“那是当然了，郭家可是风水大家。你爷爷我有幸见过几面，仙风道骨，超凡脱俗啊！”
瘦皮猴见着偶像，竟害羞起来。莫来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噗哧”笑出声来。
“没个正经！”莫志忠愠怒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这孩子太顽劣。”
“活波些好，不像祝尹话少人也沉闷。”祝源笑着说。
大人们去议事了。
莫来想着要不就今天坐祝尹家的车回城吧。正当他准备回屋，却被伺候二叔公的云宝叫住了。
这云宝小时候胖嘟嘟的粉嫩可爱，脑袋上总扎着两个啾啾，跟那墙上贴着的年画娃娃一个样。不过，现在已然是个棱角分明，身强体壮的男子汉了。
“孙少爷，二爷叫你过去呢！”
“二叔公这两天怎么样？”路上莫来问道。
“那乌七八糟的东西除了之后便好多了，现下虽还下不来地，但是这一日三餐进得挺香的。”
“那便好了！”莫来欣喜地说。
到了西宅，莫来进了屋，云宝没进，只是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二叔公，您叫我？”
“你来了？”莫志义挣扎着想起身，莫来忙上前扶着他，又拿了个靠垫在他背后。
“莫来，你去书架前把中间那个瓷瓶左转三下右转两下。”
莫来闻言便走到书架前照他所说的做了，突然墙壁上来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暗格。
“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莫来拿出来一看，是个长形的桃木盒子，似乎有些年头了。
“拿过来给我吧。”
莫志义的手微微颤抖，垂首一遍一遍地摩挲着那盒子，犹如见着珍宝一般。
“这是我此生最爱之物！当初因着这画，差点被你太爷爷赶出莫家。人人都说我是中了邪着了魔，可旁人怎能知道这其中的情意绵绵辗转反侧？”他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啊，这人不如鬼。鬼做事一向随着心直来直去，人呢？花花肠子千回百转一道一道弯。”
“二叔公您老别为着这些不值得的人和事忧心。”
“呵呵，想不到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让个娃娃来开导。果真是年龄大了越发孩子气。”莫志义笑着说。
他慢慢打开桃木盒，里面是一卷画。莫来仔细看了看那卷画用的绳结，竟是用头发编的。
画中是一个身披薜荔、腰束女萝、清新鲜翠的古代女子。她眼波微微流转，似有脉脉深情，嫣然一笑，若桃花盛开，笑靥生辉。座下一赤褐色花皮毛的豹子，尖牙利爪，威风凛凛。一花色斑斓的花狸玲珑可爱，甚是俏皮。
“夜合，夜合……临了了也还是没能忘了你。若我入鬼成魔，可否与你一同畅游巫咸山？”莫志义面露苦涩，痴迷地望着画中女子，终是落得一声叹息。
他卷了画却并未用那头发结的绳系上，便放回了桃木盒子。
“这个我就托付于你了。”他把桃木盒放在了莫来的手上，轻生说道，“以后有机会你若是寻得巫山，便把这图埋于山中。前路漫漫，如若你不想理一个糟老头子的临终遗言，来日便在我坟前烧了这画。”
他虽说得风轻云淡，可这话里的话让莫来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
“二叔公，我现在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您说这世上真有阴阳鬼道？真能进得了浮生城吗？”
“浮生城啊……”莫志义突然笑了起来，“你跟许多年前的我一样，我当时也问过你太爷爷。你知道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莫来一脸好奇。
“他骂了句你个熊孩子！就拿着鸡毛掸子把我打了出去，第二天在莫家家规里加了一条莫家人不许入阴阳鬼道！”他说完轻拍了下莫来的脑袋：“臭小子！家规不背！”
莫来讪笑着挠挠头：“小时候被逼着背过，现下全忘了。”
“看样子我该建议你爷爷让你在老宅常呆了，祖宗家法规矩规定从头到尾来一遍。”
“别别……二叔公求你了！”莫来握着他的手低眉顺眼地哀求着。
莫贤端着药进来看着莫来微微一怔，转儿又是一副面无表情冷淡的样子。
“爷爷，喝药了！”莫来见他过来，赶紧起身给他让位置。
“那个……二叔公，我走了。下次再来看您！”莫来见着莫贤总觉得尴尬，现下只想躲着。
莫志义点了点头。
东宅正屋堂内。
“这是山鬼！”难得有什么能让祝尹大惊失色。
“怎么？现在市面上的山鬼图也挺多的，难道说这幅价值连城？”瘦皮猴两眼放光似是面前摆了金山银山。
“我家有一幅《云中君》。”祝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画。
“祝仙人也动了凡人心了？看着美女两眼发直？”瘦皮猴揶揄道。
“云中君跟这个有关系吗？”莫来问道。
“楚国屈原著有九歌，共十一篇，其中便有《云中君》和《山鬼》，我家的那幅《云中君》便是我爸让我来莫家老宅取的。”祝尹说道。
“老宅里的？这画很重要？”
“传说有得道高人曾入阴阳鬼道，游历浮生城。回魂后，制了九歌。后人皆认为找齐这十一幅图，便能入阴阳鬼道，进浮生城而毫发无伤。”
“又是这浮生城！”莫来叹了口气，此生大约真是躲不开这浮生城了。
第三十九章 山鬼二
“一共十一幅图，现下我们只有两幅，上哪儿去找另外的九幅呢？”莫来喃喃道。
“什么叫我们只有两幅？”祝尹瞟了他一眼说道，“我又不是你们同盟的。”
“……”莫来忽然很想给自己一耳刮子，他讪笑着说，“哎，咱这也是不打不相识。兄弟之间就别计较了！”
“我这人有个优点，记忆力特别好。别人说过的话，基本都能记住。”祝尹惬意地品着茶。
“那你说怎么办吧！”莫来揉揉鼻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你既然想要九歌，也是想去浮生城了？”
“你也想去？”
“我可以跟你们合作，但是得约法三章。”祝尹说道。
“可以，你说说。”
“第一，到了浮生城一定要帮我找到我想要的东西。第二，要情报共享不能有所隐瞒。第三，要保密。”
莫来闻言觉得合情合理：“成交！”
祝尹伸手与他握了握说：“记住我与你们只是合作关系，不是同盟伙伴关系。所以，共同利益才是我们合作的基石。若我这一方的利益受损，我有权随时终止合作。”
“行，好说好说。”莫来满口答应。
“还有我爸他曾说过这九歌若善用能普渡众生。若不善用，则万鬼齐鸣。”祝尹幽幽地说，“招魂驱邪一向是莫家人的绝活，我就等着看莫家长孙的本事了。”
“……”莫来突然觉得这个城里的家估计暂时回不去了，正如二叔公所说得回炉重造一下。
瘦皮猴坐上祝尹家的车一起回城去了，莫来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难得见到偶像，这不得抓住一切机会套套近乎亲近亲近吗？
晚饭莫来特意跑去跟莫志忠一起吃。
“你爸妈让你这两天回城里。”
“啊？我还想着跟你老人家学学这招魂驱邪之术呢！”莫来扁了扁嘴有些失望。
“学那做什么？”
“我好歹也是莫家子孙，出门也不能丢莫家人的脸不是？”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莫志忠可不信这个一向滑头的孙子能突然变得那么乖巧。
“这段时间见得多了，经得多了，总觉得自己太差劲，什么都不会。作为莫家长孙本应我去解救他人，却三番两次让别人救我！”
“你现在是不是很疑惑为何莫家的本事不传给你，而你作为莫家长孙又鲜少出现在老宅？”
莫来点了点头，面露苦涩：“你们……是刻意隔开我不愿意见你吗？”
“傻孩子，天底下有哪个爷爷不愿意见自己孙子的？只是因为我与你父母有一个约定，一切等你成年之后自己做决定。当年你出生之后一直身体虚弱，险些丧命。老仙算得你的命格与这老宅犯冲，再加上这里阴邪之气比较重。你父母就求着我，要把你带到别处去养。本以为你身体强健一些便好了，可是你九岁那年回来又险些丧命，老仙就跟我说你不能再在这里呆了，之后十年便没让你再过来。”
“那……仙爷为我而死，也是因着我的命格？”莫来闻言心里五味陈杂。
“或许吧，但是现在看来人为是主要的吧。老仙的事儿并没有人怪你，你别想太多。至于你的选择，我给你一些时间你再考虑考虑。”
莫来点了点头。
祝尹和瘦皮猴走了之后，这东宅显得空空荡荡的。莫来躺在床上，看着雕花的房梁发着呆。
二叔公给的桃木盒子下午被他塞在了枕头下面，现下硌得他难受。他回了神，取出那盒子把画打开仔细地看着。
“山鬼，那么美怎么会是鬼呢？应该是仙才对吧！夜合，你是叫夜合吧。以后，我便唤你夜合了，合欢花很适合你。”莫来对着画自言自语道。
那画中人的眼眸似是闪动了一下，带着微微的笑意。
收了画，放在枕边。莫来只觉有了些许困意，便关了灯睡下了。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什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你是谁？”莫来被眼前的白雾挡了视线，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
“公子，让妾身好找啊！”
忽然眼前浓雾散去，莫来发现自己竟立于山巅之上。周围苍翠群山，浓彩重墨，云雾缭绕，重重叠叠，影影绰绰。
不远处一棵枝干虬曲苍劲的古树下一个长发飘飘半身**的的女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你……你……”莫来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他别开头，脱了外套扔过去，“你先穿上再说话。”
“公子是害羞了吗？”那女子只消一瞬便出现在他面前，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眼波流转，带着些许俏皮，带着些许魅惑。
“你……你是谁？”莫来慌忙向后退了几步。
“刚刚你不是还在叫我吗？”女子嫣然一笑回到了古树下的巨石上。
“夜合？”莫来张大了眼睛，心想：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红褐色的豹子正躺在她脚边酣睡，一只花狸跳到她的腿上蜷缩成一团。
“这是梦，快醒醒……这是梦！”莫来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公子，不是要与妾身游巫山吗？”山鬼一笑百媚生，那眸子柔情似水，含情脉脉。
未等莫来回答，一阵风卷来，他脚底轻飘飘的，竟坐到了那豹子背上。豹子纵身一跃竟急落直下，入了那万丈深渊。莫来紧闭着眼睛，只觉风在耳边吹着。待风停，豹子已行走在幽暗的丛林。
林间，山路蜿蜒曲折，蝉噪林静鸟鸣山幽。路边白色与红色的花反卷如龙爪争相斗艳。溪水潺潺，芳草依依，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
忽而豹子急上登上高山之巅俯瞰深林，在溶溶升腾的山雾间穿梭往来，莫来只觉腾云驾雾宛若仙人。
“公子，可好？”山鬼回眸一笑。
莫来心中欢喜惬意：“甚好，甚好！”
只觉身下突然一空，整个人急速下坠，山鬼与豹子皆不见踪影。
“啊…啊…”他惨叫着紧闭双眼，忽而觉得有什么在靠近下坠的自己，他一把抓住睁眼一看。
一个长发飘飘的背影在离自己不及半尺的地方。莫来以为是那山鬼，岂知下一秒那头颅转了180度，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一张骷髅脸。
“公子，你来晚了。”
第四十章 逝
莫来惊醒，一摸额上全是汗。
山鬼图静静地躺在枕边，桃木盒子却不知去向。莫来一骨碌爬起来，掀起被子到处找。那盒子竟不知何时被扔到了地上，他捡起一看，盒盖上裂了一道细细的缝。
莫来把图放进盒子心底涌出一股莫明的悲伤。他看了看窗外，漆黑一片，这天还未亮。
呜呜咽咽的哭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蔓延到四肢，手脚冰凉冰凉的如置冰窖。
“孙少爷！孙少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是管家莫志良的声音。
“来了。”莫来草草穿了衣服下床，腿脚有些发软。
门打开了，莫志良手里打着白色的灯笼，脸上挂着泪。
“二爷快不行了，孙少爷你赶紧去见最后一面吧！”
莫来不知道自己当下是什么表情，扶着门框的手有些使不上力，脚下只觉得是踩在棉花上。
“孙少爷！”莫志良惊叫一声上前扶着他。
起风了，耳边风呜呜地吹着，宛若婴孩的哭声。莫来紧了紧衣服，抬头看了看黑蒙蒙的天，那天上似有一张脸，一会儿像山鬼笑意盈盈万种风情的脸，一会儿又变成骷髅般的模样，一会儿又成了七孔流血张着血盆大口的恐怖恐怖模样。
“说好的，说好的呀！”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公子，公子”
“公子与妾身长厢厮守，妾身欢喜！”
莫来堵了耳朵，低着头脚步越来越快。
西宅灯火通明，隐隐传出哭声。
莫来进屋，莫志良和莫语都在，他走到床边跪下，握紧了二叔公的没有热气儿的手。
“夜合，夜合……”二叔公紧闭着双眼，嘴里念叨着似入了梦魇。
“二叔公，二叔公，你孙儿莫来来了。”莫来红了眼眶，紧紧握住他的手。
莫志义似是听到了，眼皮微微颤动，缓缓醒来：“莫来……帮我……帮我。”他紧紧回握了一下莫来的手。
“二叔公，您不要执着于此啊，二叔公，那是鬼魅，您快回来吧！”莫来带着哭腔。
“帮我……帮我……”莫志义摇了摇头，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莫来，你快答应啊！无论是什么，先答应！”莫语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肩。
“好，我帮！二叔公，我帮！”刚说完，手中的手似脱了力，垂了下来，二叔公闭着眼睛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二叔公……”莫来一下哭出声来。
“爷爷…爷爷…”莫贤半趴到莫志义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二爷啊……二爷！”众人呜呜咽咽地都流了泪。
“志良，云杰。先去庄里报丧准备后事！”莫志忠眼睛发红，声音微微颤抖。
莫贤突然起身怒气冲冲地一把拽住莫来的领口把他拉了起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记重拳，莫来倒在地上，他又发疯似地上前踢了几脚。
“快，拉住他！”莫语大叫一声。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起上前拽住他。
“今天爷爷刚跟你说完话，晚上人就不成了！你个扫把星、丧门星、祸害！你来了这庄子先是害死仙爷，现在又克死我爷爷！”莫贤嘶吼着，面目扭曲狰狞。“庄子里好几个人都是因着你的事儿而死的！你滚！这里不欢迎你！”
莫云杰赶紧将莫来扶了起来，他的嘴角带着血。
“孙少爷，你没事吧？”
“孙少爷？呸！什么狗屁孙少爷？这什么都不会只会害人的就是以后莫家的家主？”莫贤讥笑道，“我莫贤在此立誓，若你莫来以后是莫家家主，我再也不是莫家人！”
莫来杵在那里，只觉得周围人的脸全都变成了十年前那日堂中七窍流血的笑脸，鄙夷地看着自己，发出刺耳的嘲讽般的笑声。
“不要再胡闹了！”莫志忠厉声呵斥道。
“胡闹？大爷爷，您去问问庄里人，现在哪个愿意跟这个莫家尊贵无比高高在上的孙少爷有牵扯？谁沾了他，谁的命就不久矣！”
“莫贤！休得换言乱语！”
“爷爷，他说的没错。”莫来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周围。“从仙爷因我而死，大家伙儿对我就有些不满这我都能感觉得到。所以，平日里无事，我也不常到庄子里闲逛，怕碍了你们的眼。我自知学艺不精干啥啥不行，所以从未有过当家主的念头！”
他用手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迹，径直走到床前跪下：“我莫来今日当着二叔公的面，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立誓，以后我绝不会当莫家家主。若我当家主，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说完，他用力磕了三个头，起身时额头微红带着血迹。
“无论你有多不喜欢我，我暂时也滚不了！我还是莫家的一份子，我爷爷的孙子，二叔公的孙子，这二叔公最后一程我定是要送的！”
“爷爷都跟你说什么了？”莫贤怒意未平。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二叔公如果愿意让你知道，定会自己说与你听。”
“你！”莫贤抬起手似又要出手。
两人剑拔弩张之际，二奶奶上前给了莫贤一巴掌。
“小贤，休要再丢人现眼！怎么大了些反倒把礼数全都忘了？你这是莫家子孙的做派吗？平白让人笑话！”
说罢，她又对人群鞠了一躬。
“诸位抱歉，孩子不懂事，让你们见笑了。”
莫语推了推莫来，把他带出了屋。
外面的天虽然亮了，但是下着雨依旧阴沉沉灰蒙蒙的，百年老宅在迷蒙的雨雾中犹如一幅水墨画。院内树篱枝桠初吐新芽，青石板路上那碎石拼花在雨雾中如朵朵莲花。
两人并肩走着，莫云杰追上来递给他俩一把油纸伞。
“孙少爷你……”他欲言又止，似是不知改怎么安慰他。
“我没事，你快去忙吧！”莫来扯出一个像哭一样的笑。
“哎，你节哀！”
“想哭便哭吧，无人了。”莫语撑着伞，低声说道。
这一瞬间，莫来的眼泪再也没能忍住，如决堤的洪水一般。他像个孩子般边走边哭边揉着眼睛，这眼泪中有悲伤，有委屈，有彷徨，有压抑。
这宅子越发冷清，越发落寞了。
泪眼朦胧中，他似是看见路的尽头，少年人一袭白衣撑着油纸伞，冲他轻轻一笑，转身渐渐走远，那飘逸之姿宛若画中仙。
第四十一章 过往
东宅。
莫来呆坐在八仙桌前，脸颊青紫。莫语拿起桌上的青花瓷茶壶泡着茶。
“庄子里的人都讨厌我吧？”莫来喃喃道。
“没人能让所有人喜欢。”莫语轻轻晃了晃茶杯。
“可也极少有人让所有人都讨厌吧！”莫来苦笑着说。
“莫家一向尊卑等级严格，以嫡系子孙为尊这是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但是近些年，嫡系子孙人丁凋零，能者又少。所以，现下心中不平者甚多。以后，莫家估计会走上以能者为尊的路。”莫语品着茶。
“所以我这个废材孙少爷顶着尊贵的身份，又无能，就更不受待见了！”
“你若不在这莫家庄呆倒也无妨，若想掺合进来，保命的基本功还是得有的。”莫语缓缓说道。
“爷爷让我好好想想。”莫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门外。
“也好，有些决定始终是要做的。”
云宝过来了，穿着丧服打着白灯笼。
“孙少爷，二奶奶唤你过去。”他站在门口，怯生生地说。
“哟，云宝啊！”莫语笑着语气中带着调笑，“来喝杯茶，哥哥我刚泡好的。”
云宝没说话，咬着嘴唇，头埋得更低了。
“我们走吧！”莫来撑着伞出来说道。
“云宝，有空去北宅找我，好久没一起吃饭了。”莫语冲着他喊了一声。
云宝的伞一晃差点掉到地上，身后传来一串笑声。莫来看到身边云宝的脸涨的通红。
“别理他，他总是喜欢看人出糗。”莫来低声安慰道。
“不……不是的，族长他……他人很好。”云宝急急地反驳，对上莫来的眼睛又慌忙扭了头，这下连脖子都红了。
莫来对二奶奶并不熟悉，印象里她常穿着素净的衣裙，盘着的发髻上有一根极好看的玉簪子，行为举止优雅端庄。
听父母说过，她似乎是大家族里的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后来家道没落，她父母临终托孤，十来岁她便来了莫家。大约是像童养媳一般。
到了西宅的东厢房门口，云宝便离开了。莫来进了屋，二奶奶正坐在屋里等着。
“二奶奶。”莫来行了礼。
“你坐吧！”
莫来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小贤这孩子一向稳重，只是这几年发生的事儿太多了，他心里压抑太久，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二奶奶起身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药箱，从里面取出来一瓶药酒，轻轻地给莫来青紫的脸上药。
“二奶奶，我明白。其实他比我懂事多了，说的话也没错。”莫来应道。
“他对你并没有恶意。只是他从小便崇拜他的爷爷，处处以他为榜样。但是，临了了他爷爷也只把临终遗言告诉了你，这让他觉得自己明明是亲孙子，却不得重视，多少有些委屈。”
“其实我也觉得委屈，因为我从未自己去选过。无论是这孙少爷的身份还是别的托付。突然就这么掉到我头上，却好像我费劲了心思偷来的一样，让我惴惴不安。”莫来苦笑着。
“古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你是行大事之人，一些苦楚也是要受得。我知道你二叔公让你去做什么，那幅画是他终生的一个梦，一个求而不得的梦。”二奶奶轻轻叹了口气。
“那幅画我觉得有些诡异。”
她喝了口茶接着说；“那画本是一件明器，你二叔公年轻时心比较野，不愿意在莫家庄呆着。他常年在外总爱与一些土夫子打交道，他凭借巫法之术总能助那些土夫子满载而归。渐渐他的名声大噪，连莫家庄的人都知道道上有个厉害的人物叫神手莫二。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回庄，众人才知道那个莫二就是你的二叔公！这盗墓之事有损阴德，莫家人不入此道。你太爷爷知道了哪能容得了他，一顿家法伺候把他赶出了家门。他带着伤在老宅门口跪了三天三夜，眼看人就不行了。我与你爷爷，你四叔公便一起陪他跪着，这才逼得你太爷爷松了口。后来，待他伤好，你太爷爷让我俩成亲。他不愿意，跟我说他有心上人了，便把这画拿出来给我看。他成日里抱着那画吃饭睡觉从不离身，身体日渐虚弱。后来，你太爷爷发现了，要毁了那画，你二叔公以死相逼。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之下，你二叔公答应与我成婚，这画可以留着，但是要用你太爷爷特制的桃木盒封印，放在北宅里。”
“那个山鬼……确实挺邪门！”莫来想起那梦。
“你二叔公却觉得那是仙，那是神能懂他，能渡他。”
“二叔公是不是被惑了心智？传说鬼魅有惑人的本事。”
“山鬼出而魅之，然人不慕之，亦不为所惑。惑者忘其为鬼。所以这鬼魅惑人，也是人甘愿。”二奶奶怅然道。
莫来想起梦中山鬼美艳绝伦，俏皮可爱的模样，不免有些后怕。二叔公道行如此之高都逃不过，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楞头青又怎能拒的了这美人在怀，软香如玉？
“我总觉得二叔公错看了我，这庄子里能人辈出，就数我最无能，恐怕很难实现他老人家的遗愿。”莫来蹙眉道。
“你有很多地方是小贤没有的，他虽说很有才能天赋异禀，但是在心性上他不行。你二叔公既然选择你，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接不接受是你自己的选择。”说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梨木雕花的盒子递给他，那盒子上刻着笔尖状花朵的辛夷和栩栩如生的桂枝。
“这个盒子是你二叔公自己一点点刻出来的。到死他都不知道，我其实早就知道他偷偷从北宅把画取了回来，藏在这里。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二奶奶的表情里带着些许的落寞。“那个年代啊，我们都没得选择。现在，你们还有得选，还能选。”
“二叔公他有说过这画是哪里得的吗？”
“他说是陕西那边一个汉代的墓。那个墓很凶险，他们十几个人进去，只有三个人活着出来。也是经了这一遭，他有些后怕才回了庄。我隐约觉着那画不简单，恐怕不只是鬼魅。你万事小心，尽力即可。”
“嗯，我知道！”莫来应着，心乱如麻。
第四十二章 葬礼
莫来从西宅回来，进了门儿，见着屋里正帮他收拾屋子的妈妈红了眼睛，嗓头也一阵酸涩。
“杵在门口做什么？过来帮忙抬桌子。”
“哎！”莫来应声抹了把脸便走了过去。
“转性了？才两三天没见，突然变得这么乖巧懂事了？”莫艺笑了笑。
莫来没说话，只是觉得现下心里暖暖的。
“哎，刚才背着光，你这脸是怎么了？与谁打架了？”莫艺一把拉过他仔细地瞅着。
“没，就是贪玩摔了一跤。”
“你呀，你呀！那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你二叔公的葬礼结束后，你赶快跟我回家。”莫艺低头擦着桌子。
莫来闻言，心里明白定是爷爷跟父母说了他想学巫法之术的事。
“我只想让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什么莫家家主，什么功成名就，什么大富大贵，在生死面前都不值一提。”莫艺微微抬眼望了望莫来，目光安恬幽深。
“可是，我是莫家子孙。”
“莫家子孙就不能只为自己，只为小家而活？莫家人世世代代就得守着如泰山压顶般的秘密而活？生或者死都得为着这莫家？”莫艺说着眼角有些泛红。“死的人难道还不够多吗？”
“就因为死了那么多人，才更应该去找到真相。”
“你还小，还不懂。这世间多的是黑白混沌，善恶难辨的事，你想要的真相，只不过是别人想给你看的而已！”
莫来想着这话与爷爷说的一个样，现下心中虽有许多疑问，但也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便沉默着。
“乖，跟妈妈回去。”莫艺红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离得近了，莫来才发现莫艺鬓角已染上些许白发，她才四十来岁，面容竟已如五十多的模样。
莫来不忍她难过，终是点了点头。
瘦皮猴的爸爸郭金随是跟莫来父母一起过来的，这会子被莫志忠请过去看墓地了。
明日二叔公就要出殡了。
莫来与莫贤作为亡者孝孙身着孝服由郭金随带着到庄子里的古井边，莫贤用水桶打上一些水，莫来扔了三枚铜钱到井里。这是为亡者买水为亡者洗澡入殓用。
郭金随为莫志义清理，莫来与莫贤帮着穿寿衣。郭金随把他紧握的右手掰开，只见他手里握着的是一个头发编成的绳结。
看到那绳结，莫来心里突地一下。
终是随着那不可得的梦去了，莫来心里明白，或许对二叔公来说这是个解脱，不知他寻没寻着那山鬼。
“郭叔叔，给我吧！”莫来要了那绳结，装到了莫志义寿衣的口袋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一切妥当，郭金随念道：“离开旧房住新房，亡人辞世奔西方。天有玉柱地有梁，生安亡稳世世昌。早登极乐修正果，入殓后代大吉祥。”
晚上，郭金随到东宅找莫来。
“郭叔叔，勇敢他上学去了吗？”
“嗯，去了。之前他说最近要在学校住，这个臭小子他自己又跑到莫家老宅来了。”
莫来看到郭金随咬牙切齿的模样，心想这瘦皮猴少不了又挨一顿揍了。
“你们最近在搞什么？怎么连祝家都牵扯进来了？”郭金随探究的眼神看着他。
“没……没什么，就是一起玩儿而已。”莫来避开他的眼神，模棱两可地解释道。
“小来，上次你跟勇敢潜入北宅，我正好遇见他，把他逮走了。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们这些孩子能掺和能窥探的。郭家与莫家这千百年来一直在同一战线上，如此造诣都已经消耗殆尽。现下，郭家选择金盆洗手就是想给子孙后代留下另一条路。”郭金随点起一支烟。
“可是，我们已经长大了。我们有权利知道这其中的前因后果，然后再由我们自己决定怎么走。”莫来迷惑地看着他。
“唉，勇敢也是这么说。你们这些孩子呀，该说你们是初生茅庐不怕虎呢？还是说你们不知天高地厚呢？”郭金随笑了笑说。
“是我妈让您过来劝我的吧？我其实也害怕，那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不是我能驾驭的。但是比起这我更害怕的是带着疑问过这一生。”
郭金随叹了口气：“郭家和莫家终是逃不出这命运。”
第二日，天刚亮。
祠堂里满堂皆白，莫家族人按辈分大小依次在棺前烧香磕头。
祭奠后，莫来与莫贤在棺前吃食财饭。由郭金随斟酒盛饭，酒斟二巡，饭盛二次。随意食菜，每碗吃各吃一点。
一名老者封棺，边打钉边喊：“手持金斧来封钉，东西南北四房名。一钉添丁钱财进，二钉旺运永不停。三钉三羊开泰运，四钉全家享太平。天官赐福，地府安康。”
八人抬棺，棺材头抬起，莫贤放些铜钱在棺下，然后莫来用新笤帚、簸箕扫棺盖上的浮土。众人由郭金随领着边在棺材周围绕行三圈之后，再用绳索捆好棺材。
出殡时，莫来与莫贤加穿粗麻衣、草鞋、系草绳，手持孝杖棍。
莫云杰手持引魂竹抛撒引路纸在送葬队伍前方引路。云宝手持旌旗紧随其后。
一行人行至十字路口，莫来与莫贤跪向送葬的亲朋叩首谢孝，此后所有人皆不再向前，莫志忠，郭金随领着抬棺木的四人一路朝东而去。
莫来有些疑惑，这孝子孝孙不是应该都跟着去坟地吗？
“莫家老宅的男人终老，只有家主与风水师带人筑坟，其他人皆不得入内。”莫语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
“那……祭祀呢？”
“只在祠堂。”
莫来心想：莫家的隐秘之处，除了北宅恐怕还有这个墓地。
“能不能带我去墓地？”
“什么？”
“我想去墓地看看。”
“那可是禁地！擅入者死！”莫语幽幽地说。“你以后只要乖乖当了这莫家家主，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何必冒这个风险？”
莫来给了他一记白眼：“别装失忆了你。”
“你以后真不当莫家族长？”
“有什么好当的？一辈子困在莫家庄多没意思！还有，既然我答应完成四叔公的遗言，也与你们达成同盟，我就不可能再当这个大爱无疆，大公无私，善用愚民之法的莫家家主。”
“你倒是想的很清楚啊。”
“我不想再有更多的人死。”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第四十三章 抬棺人一
葬礼结束后，莫来终究还是没有与父母回城里去。
“我不会当莫家家主，但是我也不会做一个拖莫家后腿的人。”莫来是如此说的。
“现下莫家庄的形势不容乐观，本以为威胁一直在外，谁知道内部已经被腐蚀了。我们这一辈已经不成了，这担子早晚是落在他们肩上。之前已决定让他入局，莫家子孙无懦夫！”莫志忠语气坚决。
是夜。
莫家老宅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呼救声。
“救我……救我……啊……啊……”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之后敲门声便成了挠抓之声。
莫彪带着人忙开了大门，一个身体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人直直地倒进门来。那人似乎还有意识，皮肉不全已见白骨的手在地上挠抓着，一点点往前爬，身下带出一条长长的血印。
众人大惊，莫彪差一人去报信，一人去悬壶小筑请大夫。
“啊……啊……”突然安保队中一人倒在地上惨叫连连，只见有一个如拇指般大小的白色蠕虫正撕咬着他的手心，血流如注。
“是僵尸虫！大家离这人远一点。”说罢他掏出浸了黑狗血的桃木剑一下刺穿了那虫子的身体，一股绿色臭气熏天的液体喷涌而出，溅到地上瞬间成了一坨坨冒着烟的黑色液体，仿佛是烧热的沥青。
那虫子落在地上翻滚着，不消一会儿伤处竟愈合了，顺着地上那人大张着的嘴就爬了进去。
“五宝快去厨房拿盐过来，有多少拿多少。”莫彪高喊一声。
地上的人颤巍巍地爬着，张张嘴似是还想说话，脸颊突然出现一个血洞，那白虫子正一口一口吃着他的舌头。不消一会儿，他的下半张脸只剩下白骨和带着些许牙龈的牙齿。
莫彪往那人身上撒了些硫磺粉，那虫子似有些反应，没头苍蝇一般地左右乱撞，从外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皮下游走的痕迹。
“彪哥，这这……这是血尸？”莫来听到院内敲锣警报的声音，忙跑过来看。
“这是活人。有僵尸虫进了身了！”
莫来听说过僵尸虫，那是一种墓地，乱葬岗这种尸体聚集的地方常出没的以僵尸为宿主的一种食尸虫，最爱吃尸体的内脏。
“怎么回事？”莫志忠也匆匆赶来了过来。
“爷，是僵尸虫！已经让五宝去拿盐了。”
“光有盐怎么够？这都上活人身了，再取一些朱砂！”
莫志忠离近仔细看了看那人，心里突然打了个激灵。
“这人不是昨天抬棺的有财吗？”
莫彪也打着灯细看了看：“是的，爷。是有财。老火，你快去有才家通知他爹娘。”
“应该不止一只虫子。”莫志忠皱了皱眉，眼瞧着这人皮慢慢松垮垮的耷拉下来，想必内脏，脂肪，肌肉已快被吃干净了。
朱砂和盐拿来了，莫志忠往碗里兑了些清水与朱砂和盐一起搅了搅。
众人手上涂了朱砂盐水，将他的身体翻了过来，把衣服打开。只见他的腹部已经瘪了，有虫子在皮下蠕动着。
“灌进去！”
朱砂盐水刚进去一会儿，那人的腹部忽然出现三处隆起并且快速地四处游走，不一会儿他的肚子便被开了几个血洞顺着内脏残渣流出来的还有三只大腹便便的白虫子。
众人拿桃木剑钉住，莫志忠忙将剩下的朱砂盐水浇在虫子身上，那虫子头尾翻卷挣扎着，终是化为一滩绿水。
去有财家报信儿的老火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浑身发着抖，腿一直打颤。
“爷……有财家……他老爹快被吃没了！”
莫来跟着莫志忠一行人慌忙去了庄子东头的有财家。
远远看见他家大门敞开着，屋里点着灯。离近了些看到门槛上趴着一个人。血流了一地，衣服下面空荡荡的，肠子露出来一截，脖子和脸被啃得左一块右一块，人已经死了。
“去找东西把尸体收了。”
莫来皱着眉，胃里翻涌不止，撇开头不看，强忍着才压住了些呕吐感。
院里隐约传来哭声，似是从厨房传出来的，众人慌忙进去看。只见灶边的大水缸里蹲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
“别杀我！别杀我！”那妇人浑身发抖双手抱头，缸里一股子尿骚气。
“有财妈！有财妈……爷来了！”
闻言那妇人抬头看了看，一双眼睛肿得如核桃一般。
莫彪见她有反应，便伸手拉了她一把，把她拖出了水缸。
“爷……爷……”有财妈“扑通”一下跪在莫志忠面前哭了起来。
“你别害怕，现下无事了。”莫志忠宽慰道，众人忙拉她起来。
“我儿呢？我儿去老宅求援怎不见回来？”
众人皆闭口不言，神色凝重。
“我可怜的儿呀！”她见众人如此反应，便知不好，瘫在地上，拍着腿嚎啕大哭：“都怪这死老头子呀！非要拿那劳什子的明器，这死人的东西怎好拿呀？这不邪祟索命来了！”
“什么明器？”莫志忠心里“咯噔”一下。
“祖…祖坟里的。”有财妈犹豫了一下。“爷，这庄子最近不太平，孩他爹想带着我们一家子去外面讨生活。家中无路费无做生意的本钱，他才想着去祖坟里偷一件明器拿去卖钱啊！”
“那东西现下在哪儿？卖了吗？”莫志忠厉声问道。
“没，没有，在正堂。今天早上他们爷俩才从墓里拿回来的。一开始埋在院里了，晚上老头子想着拿出来擦擦，明儿去城里卖了。谁知道正擦着，突然几个白花花的东西就从那明器里蹦了出来，从他的鼻子和嘴巴钻了进去！不一会儿他就倒地口吐鲜血。”
众人连忙去了正堂，只见堂内到处是血迹，墙上还有几个抓挠留下的血手印。
地上血泊里有一尊造型怪异的人面兽，这兽背向的双头曲颈相连，两只兽头雕成扭曲的人面，巨眼圆睁，长舌伸至颈部。两头各插一对巨型鹿角，鹿角交叉错结，通体着黑漆绘彩色人面纹。
这兽阴邪气极重，面目狰狞，那双圆睁的巨目被血染红了，似是燃着怒火。再加上它身上喷溅到的斑斑血迹，宛若阴间杀伐使者，恐怖异常。
这东西散发出来的戾气，让莫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造孽呀！造孽呀！”莫志忠咬着牙，铁青着脸说道。
第四十四章 抬棺人二
莫家的一个分支，在庄子的东面，他们是莫家庄的抬棺人，他们是除了莫家家主，郭家风水师之外唯一能进莫家祖坟的人。人们都叫他们“八仙”。
“这盗墓也不可能盗自己家老祖宗的墓吧？”莫来觉着这事儿有些蹊跷。
“是莫家的老祖宗，但不是他们的。”莫语幽幽地说。
莫来怔了怔问道：“什么意思？”
“直系亲属不能抬棺！”
“他们都是外姓人？姓什么？”莫来惊讶地问道，他从未听说过莫家庄有外姓人。
“是的，听说是许多许多年前战乱饥荒逃难过来的。来庄子定居之后就改姓莫了，至于本来姓什么，恐怕已经没人知道。”
“以前有过抬棺人盗墓吗？”
“没有过，他们虽然不是莫家人，但是比一些莫家人还要忠诚。”
“那就怪了。”
莫来想着去找爷爷问问关于这八仙的事情，刚进院子就遇见了一个头上戴着黑色旧毡帽的老头，他露在帽沿外边的头发已经斑白了。身上穿着一件蓝灰色的粗布棉袄，腰上插着旱烟袋，烟荷包搭拉在屁股上，像钟摆似的两边摆动着。裤腿卷到小腿肚，一双破旧的黑布鞋上全都是泥。
“云杰，那个大爷我在庄子里没怎么见过呢？”
“那是八仙的头人。因着有财的事儿来老宅跟爷商议一下。有人好像看见有财的媳妇昨天晚上也是跟着一起去的，到现在还未找到人。”
“那个有财的妈怎么说？”
“她已经晕死过去几回了，现在人神智不清的，问也问不出个什么。”
“爷爷怎么说？”
“已经吩咐下来四处找了，目前还没找到。”
莫来暗忖道：这有财的媳妇儿怕是这事儿的突破口所在，若能寻着她，便真相大白了。
莫语闻言不以为然：“单看那一尊镇墓兽就知这墓凶险异常，她一个妇道人家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会驱邪驭鬼之术。若真进了那墓，怕此刻早已经是一缕冤魂了。”
“可是有财父子安然无恙地逃出来了呀？”
“他们是莫家庄的抬棺人，经常与尸体墓地打交道身上的尸气比较重。况且白天刚给你二叔公抬过棺，邪祟不会先攻击他们俩。你知道他俩为什么能逃出来吗？”
“为什么？”
“他们白天已经熟悉了墓里的环境，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不贪心！只拿了门口的镇墓兽便走了。”莫语支着下额说道。“不过，他们的胆怯也注定他们干不了大事，只能止步于此！”
“怎么说？”
“盗墓有盗墓的规矩，他们虽不是土夫子，但是作为抬棺人最基本的应该是知道的。钉棺材的七颗长命钉，死人口中含着的
血沁古玉，再有就是这镇墓的镇墓兽，一般土夫子是不会盗的。因为太邪乎，必遭反噬！所以，即便他们安全出了墓，也不得善终。”
“那个什么古玉？血做的？”
“传说古时候逝者落葬之时，人们会将一块衔玉放入死者口中。而如果这玉是在人咽气之前塞入的，它就会在人咽气的时候落入咽喉，浸入人的血液。千年过后，这玉被腐血浸润，血色直至玉心，便成为了这血沁古玉。”
“咽气之前？这是**裸地谋杀啊！那这玉里积攒的怨气可要上天了！”莫来撇撇嘴。
“还有那镇墓兽，世人都觉得那是祛除鬼祟的好东西。但是这人死后堕入轮回，途中常遇恶鬼，为保死者不受恶鬼侵扰才会用这镇墓兽。先不说它本身，这镇墓兽没了，墓里会有多少煞气？”
有财妈终究是没躲过这一劫。
莫来跟莫语赶到的时候，她已如疯魔状，赤身**地趴在地上，不停地用手挠抓着身体撕扯着头发。
“哈哈……哈哈……”
悬壶小筑的金羽尝试上前给她打一针镇定剂，刚一靠近便被她咬住了手腕。莫云杰上前锤打他的头部，直到打得她头破血流才松口。
松口之后，她痴笑着舔了舔嘴角的血迹，那表情似是在品尝美食一般。
“她是疯了？”
“诸位，让大家受累了！老朽在此给大家赔不是了！”白天见到的头人过来了。
“头人，您客气了。都是莫家的人哪有受累一说，自己人帮自己人。”莫云杰应道。
“有财他娘，有财媳妇究竟在哪儿？你告诉我们，我们好去救她呀！”
“哈哈……哈哈……”有财妈似乎听不见一般，拉扯着自己的头发痴痴笑着。
“她疯得厉害！不给她来点药，怕是会自残而亡啊！”金玉捂着受伤的胳膊说道。
“我老头子来。”头人拿过镇定剂就要上前。
“不可呀！不可呀！”八仙的人都上前拽住他，“老爷子，她现下力气大得惊人，我们几个人都制服不了她。您怎能独自过去呢？”
“哈哈……哈哈……都是虚伪之人！虚伪！杀人如麻的现在来装假慈悲！我今儿要把你们这些两面三刀恬不知耻的贼人统统杀光！”有财妈突然两眼发红，如野兽一般四肢撑地朝他们迎面扑来。
莫彪眼疾手快上前把众人推到一边，自己迎上去被有财妈扑倒在地，只见他倒下前抽出腰间桃木剑硬生生地挡住了她满是血的嘴。
“啊……啊……”她咬住桃木剑的嘴角似火烧一般，疼的她惨叫连连。
正在此时莫云杰闪电般的踢出一脚，她直直的飞了出去，脸磕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直刮得的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我要把你们全杀光！碎尸万段！千刀万剐！”她爬起来，眼睛里似入了血。
只见她一声怪叫腾身而起，张牙舞爪地朝莫云杰飞扑而来，左一爪右一爪，招招攻向他的要害。
莫云杰急跃闪避，只听得“咔嚓”一声响，他的衣襟撕下了一大片。
他们激战正酣，莫来从头人手中拿过镇定剂，躲在角落寻找时机。只见他突然吹了一声口哨，莫云杰会意飞踢一脚把她踢到墙边退无可退，莫来起身一针扎在她的脖子上。
她吃痛一下抓住莫来的肩头把他掼倒在地，正想再补一爪。莫云杰一个回旋踢，她直直地撞到墙上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孙少爷，你没事吧？”莫云杰慌忙扶莫来起来。
“老爷子……老爷子……”有财妈似是恢复了一丝神智。
“我在，我在！”
“墓里……墓里……有东西！”说完她便没了气息。
第四十五章 抬棺人三
墓里有东西的意思是有财媳妇在墓里还是说墓里有什么诡异的东西？这墓里没诡异的东西才奇怪吧？她说墓里，难道她也去了？
莫语一进门就见着莫来支着下巴对着一桌子好吃的发着呆的模样。
“发什么呆呢？”莫语给了他一记脑瓜崩。
“哎哟哟……疼啊！”
“你不吃，我可吃了！”说着就要抢莫来面前的筷子。
“你一边儿去！”莫来护住筷子叫道。
“我怎么说也是你的小叔叔，还是莫家族长。你最近对我的这态度是不是有些太尊卑长幼不分了？”
莫来撇他一眼扒拉几口饭含糊不清地说着：“呵……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
“听说要开墓了。”
“什么？”
“要去墓里查看有没有有财媳妇，然后还要把镇墓兽放回去。”
“你也会进去？”
“我进不了。”莫语兀自自酌自斟。
“为什么一族族长都进不去？”莫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因为不得善终的人进不了。”他顿了一下，笑着说。“你知不知道莫家族长都是英年早逝，不得善终？”
莫来想到突然离世的二叔公，四十来岁正值壮年无病无灾地就这么走了。
“莫家族长只是头衔响亮，外表光鲜罢了。”莫语望着他，目光里满是轻哂笑意。
莫来想着自己所想终究还是想的太过简单。
“开墓时间明天早晨七点。”他丢下这么句话便走了。
莫来一夜无眠，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跟烙饼一样。最后想来想去无论如何还是要去这祖宗墓里探一探。
天刚蒙蒙亮，莫来听见外面有响动便偷偷溜了出去。远远看见头人带着几个身着丧服的人走来，看这路线似是要往祠堂去。他小心翼翼地跟在这行人后面。
祠堂里的装饰亦如之前葬礼时的模样，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停在堂中。莫志忠先上了一炷香，紧接着是八仙头人，之后是八个抬棺人。
“抬棺非小事，必须杆不离手！路上无论遇到什么事儿都不能松手，不能让棺材落地。听到了吗？”头人严肃地说道。
“知道了。”几个抬棺人应道。
之后头人从莫志忠手里接过那尊镇墓兽像，放入棺中。
“起棺！”头人吆喝了一声。
抬棺人喊着号子扛着撑棺材的杆子就要起身。那棺材并不大，八个大老爷们儿抬起来应该也毫不费力。可几个人用尽全力，尝试了几次，那棺材楞是纹丝不动。
“怎地会那么重呢？”
“老爷子，这有古怪呀！”
“这棺好像被什么压住了一般。”
头人眉头紧锁：“大家别慌！”
莫志忠手指点了点碗中混着朱砂的水，在棺材四周边画边念：“孝子堂前起灵棺，护法玄坛列两边。先请黑虎赵元帅，提鞭斩关保平安。门神护卫分左右，二十八宿护宝棺。此处不是停灵地，亡魂西方走一番。”
“起棺！”
这下果然棺轻了许多，抬棺人很轻松便抬了起来。莫来见他们要出来慌忙躲到旁边的灌木丛后。
头人打着铜铃走在棺前提醒过门槛下坡上坡，莫志忠打着招魂幡走在棺侧。
待他们走远，莫来才跟上前。
“孙少爷，你这一大早是去哪儿？”看门人问道。
“哦，爷爷走得太急忘了拿符纸了，族长让我追上去给他。”说着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叠黄纸。看门人一看，怕耽误大事儿便放了他出去。
莫来往东追了约有半里地，见到不远处那一行人正步履维艰地爬着坡。那棺材歪歪斜斜似要落地。
“爷，这棺材这会子越来越重，哥几个有些扛不住了呀！”
“不能落地！不能落地！棺材一落地全家不吉利！”头人厉色道，“慈棺落地为不舍，凶棺落地为不甘。这是什么棺你们还不清楚？若在庄子里落了地生了根，可怎么是好？”
几个人只得咬牙挺着，怎料那棺材竟兀自左右摇晃起来，荡得几人打了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稳住没倒地。
哐当一声，棺内似有什么在敲打棺材板。
“快，快走！这一片儿邪气重，扰了这棺内物事。走过这一段便好了！”
抬棺人一听，鼓足劲儿加紧了步伐。
哐当哐当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大。
突然左前方的一个年轻人面色青紫，吐出一口黑血，脚一软跪倒在地。棺材猛然一倾，一头似要落地。只见那青年人一下扑在地上，棺材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背上。
“小武！”众人疾呼道。
“我……我没事……大家伙儿稳住！千万别落了地！”
头人慌忙上前，扛起撑棺杆。
“起棺！”
莫志忠抓了一把地上的土撒在棺盖上。
“老爷子，你身体扛不住！还是我来吧！”地上的小武挣扎着爬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
“你先歇一会儿！”
莫来在后面跟着，只觉后脊梁冷气直窜。那棺材上分明站着一个披头散发一身白衣的女子。
那棺材左摇右晃的，分明是那女子在跳来跳去。左上角不稳时，分明是那女子从后面伸手掐住了抬棺人的脖子。
莫来紧捂着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那女鬼似有所感，猛然一转头。只见她散着的头发下一张如纸一般苍白的脸，撕裂的，流着血的大嘴，堪堪占了大半张脸。
莫来忙闭上眼睛，俯下身子。过了一会儿，周围似是没了动静。他刚想起身，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不住的有冷风吹过。
忽然肩头一重，莫来睁眼只见肩头搭了一只苍白的手。那手瘦骨嶙峋，僵硬干枯。瞬间他出了一身冷汗，动也不敢动。
遇见鬼魅千万不要看她，不要与她对上眼。否者你的魂便被她勾了去。
莫来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爷爷和抬棺人似乎是走远了，莫已经来听不见他们的动静。他心想：自己多少也算做了件好事吧！
那如枯枝般的手慢慢朝他的脖子移动，冰冷的触感让莫来不禁打了个冷颤。那锋利的指甲划过他的喉结，落在左侧的大动脉上。
“天道、地道、人道、吾行其道，鬼神无忌。”
忽然身后响起咒语，有什么东西滴在了他的脸上。
一阵阴风吹过，那禁锢在脖子上的手消失了。莫来睁开眼，伸手抹了抹脸，红色的，泛着血腥味。
“呵，堂堂莫家孙少爷，竟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