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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中事全文阅读

作者:莫子休     冥中事txt下载     冥中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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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桩旧事

    四叔公去世了。

    那是二月二龙抬头那一天。

    听到这个消息,莫来大为吃惊。再有月把便是逢三大祭了,莫来还给他老人家备了礼物。没想到年纪轻轻的莫氏族长他的四叔公竟然就这么走了。

    关于四叔公的事,父母亲族们总是讳莫如深。虽说是尊重敬畏于身为族长的他,但是莫来总是能感觉到族人似乎总有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恐惧,还有一种类似信仰的情绪。像是虔诚地供奉着自己恐惧之物。这让莫来想到,犹如那阎王爷,世人惧他,却又奉他为一方主宰一般。

    莫来记忆里只有在重大节庆的时候才能见到四叔公。他模糊记得,四叔公个子不高,总穿着素白衣襟绣着红色不知名花朵的长衫,脸上戴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那时他年纪尚小,虽然知道那面具是祈福用的,却还是怕,躲在大人的身后,不敢往前去。

    莫来对四叔公真正有印象是在他九岁那年,莫家最重视孩子的九岁生辰,恰巧莫来九岁生辰正是那年逢三大祭那一日。

    那几天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似乎都有些奇怪。无论是满怀心事帮他跟学校请了一周假带他回老宅的父母,还是看到他总是生硬地停止闲言碎语的亲族,亦或是亲自监督管家教他礼节行事的爷爷,一切的一切都显得不正常。

    “妈,别人家的孩子九岁生日都这样吗?”

    母亲手中的线团掉到了地上,她看着莫来,表情很怪异,眼睛里有泪光,神色看起来悲伤却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线团顺着门槛的小坡滚到大理石回廊里,莫来慌忙撵出去捡却不留神撞进一个怀抱。扑鼻而来的檀木香气,很是好闻。他抬头去看,只记得那双眼睛似是月光下泛着的碧波,流光溢彩甚是好看。

    “你是谁?眼睛怎么如此好看?像我爸刚给我买的玻璃珠一样!”

    那人愣了一下,俯下身子说:“你叫什么名字?”

    “莫来。”

    “你就是莫来呀。天凉,快回屋里去吧!”他笑着摸了摸莫来的头,便离开了。

    逢三大祭前夜,作为寿星公的莫来与大祭冲撞,晚上必须身着丧服,腰戴镇魂铜铃,在青龙堂过夜,避过这凶煞。爷爷下了死命令,谁也不许陪着。

    莫来哪里能忍得了这般约束,不停哭闹着,噼里啪啦地从里面拍门。守门人应是得了爷爷的令,只是隔着门劝他。闹了半天,他见撒泼无用,便赌气般地躺到地上。这躺着从下往上看,屋顶的看似杂乱无章的符阵像是一个奇怪的符号,又像是张狰狞的人脸,甚是诡异。莫来一直盯着想看出个所以然来,那符阵却又像真成了人脸一般竟还对他笑起来。真的是在笑,你听着周围不还有着笑声吗?

    “哈哈哈哈哈……”

    你看那明明不只是一张脸,那是成千上万张脸组合成的呀。那笑脸各个咧着嘴,瞪着眼,脸颊上挂着的不是泪,是鲜红的血。莫来嘴角也跟着咧开了,他伸手去抓那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狰狞笑脸。

    “哈哈哈哈哈……一起吧,一起吧,说好了的,说好了的。”

    “跟谁说好了的?”

    “你呀,你呀……说好了的,说好了的。一起吧,一起吧。”

    守门人长久听不见他的动静,便敲了敲门唤他:“孙少爷,孙少爷。“

    这突如其来的响动一下让莫来醒了过来。再看那符阵并没有什么异样,自己竟是在这地上睡着了。

    莫来没应守门人,只是一骨碌爬起来把桌布一掀。桌上的茶壶茶杯一股脑儿都落在地,他又故意尖叫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伴着瓷器落地的声音在这百年老宅子的夜里甚是人。

    守门人显然慌了,焦急地拍着门唤他,“孙少爷…孙少爷…”

    莫来没应,蹑手蹑脚地拿了墙上祈福的面具,悄悄躲在门边。听到屋外一阵的响动,门开的一瞬间,他飞似地窜了出去。这一身白衣还戴着狰狞的面具,把守门人吓得一下瘫倒在地。

    得了自由,莫来便在偌大的园子里游荡。说来也奇怪,虽然自己贵为莫家长孙,却对这宅子陌生的很,对族人呢更是生分。远远听到族人们寻他的声音,便攥着腰间的铃铛朝园子更深处跑去。

    这园子里竟还有他没有去过的地儿。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丛,眼前出现一个藤蔓缠绕的拱门,阴森森的。当时他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儿,鬼使神差地推门走了进去。

    微微的月光下,这园子其实还是极可爱的。白色和红色的花海宛若梦境。他心想,明儿白天定要过来再游一番。正美滋滋的在花海中游走,忽然发现不远处立着一个黑影。

    莫来以为是寻他的人,赶忙蹲下藏到花丛里。这眼前也不知是什么花,一朵朵白色喇叭状,很是好闻。那黑影一直立着,像是悬在半空中,月光之下,这花丛斑驳陆离,鬼影森森的。

    他捂了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叫出声。在花丛里窝了许久,却未见这黑影动弹。心想,定是自己看错,恐怕只是树木枝条吧,便壮着胆儿朝那黑影走去。这一凑近看,不得了了,竟是张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的巨蛇。莫来霎时一身冷汗,尖叫着没头苍蝇一般乱跑,腰间铜铃铛叮叮当当的声音划破这寂静的深宅大院。

    脚下又是藤蔓又是石头,磕磕绊绊。这花香四溢弥漫,有种云雾缭绕一般的感觉。莫来只觉得这眼前似乎也堆了雾,一层又一层,白茫茫一片。耳边只有那铜铃的叮叮当当还有他自己如鼓的心跳。

    堕入黑暗的时候,似是看到了一扇窗,透着点点昏黄。他努力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感觉有东西在朝他靠近,想着必定是那蛇,便下意识地想挥手,可这身体却仿佛已不是自己的,重若磐石动弹不得。

    有什么触碰了他的脸,冰凉凉的。他心想,这凶煞竟真的来了。

    这老宅里的檀香啊,真真是好闻的很。

第二章 四叔公

    待莫来醒来已是第三天,大祭已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自己晕倒前后的事情都记不得了,或许是因为恐惧或许是因为小孩子心性。

    父母告诉他,族人们是在祠堂里发现他的,躺在先祖排位前的蒲垫上,像是睡着了却怎么叫都叫不醒。

    请了大夫来看,又是把脉又是摸骨的,折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得请了族里德高望重的仙爷。这仙爷一百来岁了,是这儿的老神仙。满头银发留着长长的白胡子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听说他老人家驱邪算命,从未失过手。

    仙爷给莫来把了脉,掰开嘴看了看他的舌头,便从怀里掏出旱烟袋,卷了些烟丝蹲门口抽起来。亲族们见他老人家不说话,也没人敢出声。

    最后爷爷忍不住了:“老仙儿,这娃娃究竟是咋个回事?”

    “咋个回事?”仙爷瞥了他一眼,“说过多少回了?怎的连个小娃娃都看不住?这莫家的白米白馍吃到肚里养的都是猪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想来那秦始皇如果晓得自己的王朝那么快就废了,还不如死前一把火全都给了老子陪葬,一点儿都不给那些个龟孙王八蛋留!”

    “你!”爷爷气得脸红脖子粗,也无法发作,甩甩手扭了脸不看他。

    几个族人慌忙两边儿劝着,生怕二人又起争执。这莫家庄的人都知道莫家大爷和仙爷脾气不对。其实论资排辈,这仙爷也算是莫家大爷的叔叔了,也不知是从何时起,这俩人见面就是掐架。庄子里偶而有人问起,那些个年长的约莫知道一些的也都是摇摇头避而不谈。被问急了,也只是叹着气说:“都是孽呀,都是孽呀!”

    这孽也不知是何人所造,何事所起。况且这俩事主,一个比一个脾气倔,谁提这事儿跟谁急。长久以往,这便成了莫家庄的一桩禁忌。

    仙爷把烟管在上好的紫檀木花雕大椅上磕了磕:“来个机灵的跟我去取药,这娃娃冲了邪神,能不能醒就看他的命数了。这以后呢,他若能少吃这老宅子里的几碗饭兴许能多在这世上折腾几回。”临走将一个画着怪符的桃木片儿塞在了莫来口中。

    父母说这桃木片儿是辟邪的,用红绳穿了起来给他挂在脖子上,嘱咐他这几日万万不可拿下来。

    莫来吉人天相挺过了这一遭。但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觉着这地儿不好玩了。醒来就闹着要回家,父母怕他留下什么后遗症,硬是让他再留两天观察观察。

    经过这一场大难,莫来突然发现父母亲族似乎不像前些日子那样诡秘了。不知是不是逢三大祭过的舒坦了,一想到这逢三大祭莫来就觉得亏,十年一回呀!那得有多少好吃的好玩的呀!一定还有许多自己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又在老宅待了两日,父母见他身体确实无恙,便准备回城里去。临行前说是要去拜见四叔公。这是以往没有过的事,四叔公好清静不喜人打扰,老宅里依礼请安的事都免了。莫来他们这帮孩子被叮嘱最多的事儿便是“不要去打扰你四叔公”。

    说实话,莫来也并不想去打扰他老人家。四叔公也左不过是个像爷爷那般因循守旧的老头,成日里把规矩礼数挂嘴上。

    父母一遍遍叮嘱他少说话,注意礼数。莫来心想:这宅子规矩多还邪门,着实令人讨厌。心中愤懑却也无法言说,只得老老实实跟着父母去了正堂。

    那坐在正堂龙腾虎跃紫檀木雕大座上的竟是那日莫来在回廊撞到的人。这四叔公不应该是爷爷那样的老头吗?怎么会如此年轻?

    其实他这四叔公是太爷爷的老来子,比莫来的爷爷小了三十来岁。

    莫来跪下给四叔公磕了三个头。然后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四叔公看。

    ”这孩子倒是不怕生。“四叔公笑了起来,“快来四叔公这儿。”

    莫来是喜欢这个温文儒雅的四叔公的,忙不迭地起身靠到四叔公怀里。

    “一岁抓周,九岁择运。咱们小来今年择运。选一个你喜欢的吧。”他手里有两枚玉牌样式的物件,上面刻着不同的花纹。

    莫来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发现四叔公胸前也有一块差不多的玉牌,便一把抓住说道:“这个!”

    堂内的人皆是一惊,父母一把拉过他,“不许胡说!小叔,您老别介意,这孩子太顽皮。”

    四叔公似乎也有些意外问莫来:“这是为何?”

    “您不是说让我选一个我喜欢的吗?你也没说必须要从那两个里面选啊!”莫来有些委屈,撇着嘴眼巴巴地看着他。

    四叔公的表情先是疑惑,而后有些吃惊,最后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一样,笑意盈盈地看着莫来。

    爷爷的脸色有些不好,皱着眉头说:“小来,别调皮。”

    “你们这些大人总是这般自以为是。自己不曾想自己出的题对不对,却总会怪给出答案的孩子无理取闹。”莫来忿忿地说,似是要把这些日子的委屈都吐出来。

    爷爷和父母被气红了脸。四叔公没说话,他看着莫来,嘴角带着笑意。

    莫来终究是没得到那玉牌,听说那是个重要的信物。莫来只是觉得那图案眼熟才想选那个。孩子也毕竟是孩子,回到城里,没过几天便忘了那宅子里的事儿去饬其他新鲜的物事去了。

    之后的十年莫来都未曾回过那个老宅,爷爷他老人家这几年来城里来得也勤。这些年他梦里总出现些零碎片段,白色红色的花海,张着血盆大口的巨蛇。分不清是梦,亦或是真的发生过。无论是哪个,都让人得慌,让莫来不想再去那深宅大院。

    只是偶尔会想起四叔公,慢慢长大,莫来发现还未见过比他四叔公更好看的人。

    素日里虽然与四叔公并未有过多的来往,这十年也未曾见面。但是他这一走,让莫来觉得与莫家老宅的最后一丝联系似乎一下断了。

第三章 一封信

    奶奶去世的时候莫来年纪尚小,脖子上一直带着的小玉珠是她老人家留下的。父母嘱咐他不要摘下来,说是什么辟邪的物件儿。老人们迷信也就算了,不知为何父母也这般模样,兴许古老的家族大约都是如此吧,规矩甚多。

    对于四叔公的去世,父母似乎没有感到很意外。只是隐约听到母亲喃喃低语:“怎地早了呢?”

    他们简单收拾了行装便准备回老宅。莫来早早收拾了行李,本以为作为家中长孙的自己是必须要参加的。但是很意外父母说不用,并且再三叮嘱他老实在家呆着。

    自从自己九岁那年在老宅糟了罪,这么些年父母都不愿意让他再入老宅了。

    父母走后的第三天莫来收到一封信,寄信人是莫志孝。

    他边拆边念叨这个名字,“莫志孝,志孝,志忠……忠义仁孝,四叔公?“想起这是四叔公的名讳,莫来大吃一惊,他老人家不是已经驾鹤西去了吗?

    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宣纸。

    玄武镇山棱,谁言为众生。

    不下九重渊,莫来浮生城。

    这是何意?一时间莫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四叔公这等人物定然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儿,这几行字必是隐藏着什么。

    这封信已是一周前寄的了,难道那个时候四叔公就知道自己快死了?可是未曾听闻四叔公患有什么恶疾啊?为什么死前会留书给十年未曾与他见过的自己呢?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还是只能先从信里找答案。

    “玄武镇山棱……玄武……玄武门?玄武镇山棱,这是地点吗?谁言为众生,不下九重渊,莫来浮生城。”莫来在稿纸上来回写着这几句话,“一个地方有山有玄武,不是为了芸芸众生,不下到九重深渊,就别来浮生城?莫来,这是说别来的意思还是说我与浮生城之间有什么联系?这浮生城是哪里?”

    思及此处莫来从被窝里翻出手机。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是还没睡醒。

    “瘦皮猴,你这成天能吃能睡的咋没见你上肉呢?”

    “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耽误你爷爷我睡回笼觉。“

    “丫的,本大爷今儿是有事儿求你,不然现在就过去扒了你的皮!说正经的,你知不知道玄武门?”

    “怎滴?你丫想去逛逛?“

    “历史上的那段儿!”我听他答非所问地有些着急。

    “哟,今儿怎么热心学习了?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你丫别贫了,快给我说说!”

    “历史上有玄武门之变,说的是秦王李世民在长安城太极宫的北宫门玄武门附近发动的一次政变。”

    “不对,不是这个意思!”

    “哪儿不对呀?不对的话,你给我说说咋回事?还没人敢质疑老子肚子里这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知识。”

    “那神兽玄武呢?”

    “嗯?玄武?亏你还是什么古老大家族的长孙,这都不知道吗?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大神兽,一般对应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驱邪,避灾,祈福。”

    “方位……对,方位。”莫来喃喃道。他是听说过神兽与凶兽,那也是看神话传说类的电视剧知道的,哪儿能记得那么清楚详尽。

    “你家那老宅里不是镇着这四方神兽像吗?虽然我也只在你家见过青龙,白虎和朱雀的石雕,想必玄武也肯定是有的。在莫家老宅你难道没见过一个蛇盘龟的石雕吗?”

    “蛇?”莫来突然想起梦中总出现的那个张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的蛇,或许那个便是玄武的石像?而他的梦也不是梦,应该确实到过某个地方见过某些模模糊糊的东西。

    “嗯,蛇盘着龟。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就在莫家老宅的北宅里。那个地方我刚溜进二门就被我老爹揪回家挨揍去了。”

    “谁让你闲着没事儿,总往枪口上撞呢?我作为莫家长孙都没进过二门,你倒是鸡贼!”

    “你瞅瞅,你瞅瞅,你这话透着满满的羡慕嫉妒恨的酸味。进去了也还有条长路,我连北宅正大门儿都没看见。你说我这顿揍挨得屈不屈!”

    “你就是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货。哎,我去你那,你赶紧起来洗漱,准备好迎接大爷我临幸。”没等对方回应,莫来便挂了电话,回屋拿了外套和钥匙便飞奔出门。

    这天儿还是有些冷,一开门这刀子似的风吹得莫来脸生疼。

    莫家老宅是由四个三进四合院组合在一起而成的,每一处宅院虽都是独立院落,但是想出入这莫家老宅都要通过最外面的大门。

    莫来小时候经常出入东西两宅,而北面的宅院在很幽深的地方,一条长长的石板路繁茂的灌木花丛。与前面几处宅院之间还有一道院墙隔着,要进去还得过那常年有人把守的二门。远远的也只能看见楼阁边角,那是莫家族长的住所。莫来他们这些小辈一直被叮嘱不能去的地儿。

    其实一直以来在莫来的认知里这个莫家族长并不是像爷爷和二叔公那样的存在。他像是一个遥远的高于族人亲戚之上的另一个阶级,像一个大官,一个主宰者一般。所以他从未觉得那样的宅院那样的日常有何不妥。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一切却又并非如此。高贵是高贵的,却像笼中之鸟一般。外人只觉得鸟儿珍贵所以理应建这么个笼子保护起来,而里面的鸟真是如此想的吗?

    莫来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个鸟笼自己未曾去过。

    难道说那一日,自己真的是误打误撞进了北宅。若那蛇只是石雕,触碰自己的是何物?那冰凉凉的触感也并不是人啊?如果自己并非是中蛇毒的话,为何会昏迷两三日不醒?又是谁把他放到了祠堂?

    这莫家本身便是一个谜,莫来心里隐隐觉得这并不是自己能碰触的谜。内心里一直对那威严阴森的老宅有着一种深深的畏惧。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与生俱来的畏惧。

第四章 瘦皮猴

    瘦皮猴大名叫郭勇敢是莫来的发小,他们两家之前一直住一个大院。后来拆迁,才分开。这么些年一直都有来往,每个月不是你到我家玩两天,就是我到你家玩两天。

    公交车转了三回终于是到了,开门的是瘦皮猴的妈。

    “阿姨好!”

    “是小来啊,勇敢那孩子还在被窝里呢,早饭也不吃,不到太阳晒屁股是不起来。”

    “阿姨,我这就去把他揪出来!”莫来笑着换了拖鞋便冲进瘦皮猴的房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冰凉的手插进他的被窝,开始到处挠。

    “啊啊啊啊啊啊,你大爷的,莫来,你丫有病啊!”他卷着被子仓皇而逃。

    “赶紧起来,你妈一会儿就拿擀面杖来了!”说着莫来扑到床上继续攻击他,他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别人挠他痒。

    “哈哈哈哈,行了行了……祖宗,我起来,我起来。”郭勇敢麻溜利索地坐起来,一下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样。

    “我不闹你了,你快出来!”

    隔了一会儿,他见莫来确实不闹了,才松开被子,慢慢从墙角挪过来。

    “现在这世道真是欠账求人的才是大爷!”他起身到书架那里翻找了一会儿丢给莫来一本破书,这图一入眼,确实是梦中,不,老宅的那个。原来那真是一方石像,并不是活的蛇,想来也是。如果是真的,那么大的蛇自己还有命吗?可是,最后那爬上脸的冰凉凉的东西是什么?

    “瘦皮猴,你可曾听说过浮生城这个地方?”

    “什么?”他一下从被窝里坐起来,表情甚是古怪,“浮……浮生城?”

    “怎么?你知道在哪儿?”莫来喜出望外。“哪个地方的?怎么去?”

    “那个浮生城呀……就不是现实世界的地名儿,是一个迷信传说杜撰出的地方。小时候我爷爷给我讲过浮生城的故事。”他顿了一下,“哎呀……反正就是迷信的东西。”说完又蒙着头睡下了。

    “你别卖关子了,迷信的事儿咱从小见的听的还少吗?我家你家现在不还天天还烧着香贴着符呢!”莫来又拖他起来。

    “你今儿是怎么搞的?以往跟你说风水算命魑魅魍魉,你都不乐意听。今儿倒是不坚信你的科学了?”

    “别贫,快说说,说说。”

    “也难得你有兴致。小时候我爷爷跟我说啊,这浮生城是人临死才能到的地儿。弥留之际到了这浮生城便可知晓一切,死也做个明白鬼。浮生若梦,浮生城就是那知晓一切的地方。”

    “都他妈快死了,知晓有个屁用!”

    “非也非也,有些人就算死也要做个明白鬼。有些人侥幸活着逃出这浮生城,荣华富贵长命百岁。有些人进不去,想从进去过的人身上得到启示。这浮生城不是谁想进就能进,想出就能出的。”

    “呵呵,“莫来冷笑一声,“说了等于白说,那这浮生城终究只是存在于脑子里的幻境,所谓死前弥留之际看到的幻象?所谓能活着的怕不是回光返照之相。”

    “其实我的理解也是这样,但是……我爷爷却很笃定这世上有这么个地方。我想他定是太迷信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去世前到没到过这浮生城。”

    瘦皮猴见我不言语,只是盯着那玄武的图发呆便一把夺过那书:“你今儿可真不一样啊,到底发生啥事儿了?你给我说说,兴许大爷我能帮你解了这惑!”

    莫来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信的事儿,莫家老宅里的事儿一向是不为外人道的,就是那宅子即便是本族人也不是哪个屋都能进,哪件事儿都能过问的。而且这信的内容他尚未搞清楚,这么轻率地把瘦皮猴拖进这迷局里实在是不可取。

    “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是啥事儿,肯定是跟你那老宅有关系。“他笃定地说。“我不知道你觉不觉得奇怪,反正我是觉得相当奇怪。作为家族长孙的人竟然对自己本家几乎完全不了解。一般人家倒也无所谓,可偏偏是那最是注重传统习俗家规家法的莫家。我们郭家虽说不及莫家户大,这每一年节庆祭祀,就连郭家的旁系子孙都必须要参加。你难道从未觉得奇怪?“他打探似的眼神看着我。

    莫来怎会没感觉到奇怪,每每提出想跟父母一起回老宅,总会被各种理由搪塞。爷爷近些年也进城频繁,也不用非得回去看望。

    “兴许……是我9岁那年在园子里撞了邪,爷爷怕我回去这邪神对我不利。”

    “或许吧!但是我始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哦,对了。莫家族长去世,我爸去主持葬礼了。”

    “主持葬礼?”郭家老本行是跟死人打交道的,这他知道。只是从郭爷爷金盆洗手开始,已两代不入此行了。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莫家族长的葬礼都是由我们郭家主持的。这是约定俗成的。其实虽然明面儿上郭家早已经改行,但是平日里莫家族人的葬礼也还是会过来请郭家人。”

    这些莫来都是不晓得的,只知道莫家确实与郭家来往甚密。现在看来这莫家和郭家的渊源比自己所想还要深得多。

    “其实我本以为族长去世,我作为长孙定是要回去的。四叔公无儿无女,理应由我送终。可是父母却嘱咐我呆在家里,我也是很纳闷。“莫来紧皱着眉头。

    “小来,你有没有一种感觉?”瘦皮猴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

    “你周围的人在千方百计阻止你去老宅或者说一直在对你隐瞒一些关于老宅的事情。”

    是了,身在其中不知其缘由,如今他这个局外之人这么一点,似乎一切疑问的答案呼之欲出。父母亲族确实是不想让他知道关于老宅的事情,偶尔问起父母,他们也是避重就轻打哈哈。

    “今儿先这样吧,我回家了。”莫来脑子有些乱。

    “哎,哥们儿,如果你有什么决定一定要告诉我。小爷我别的本事没有,这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心气儿还是有的。怎么也得对得起我爷爷他老人家给我起的大名不是?”瘦皮猴嬉皮笑脸地说。

    “嗯,知道了。”虽然他成天没个正经,不过刚才那话倒是肺腑之言,从小到大他也都是那么做的。

第五章 前行

    莫来一直知道家中的秘密很多。那个永远打不开的阁楼,父母欲言又止的神情,近年来总是出入自己家的老宅亲族……隐隐地感觉有什么事情或者说是有一些真相要破茧而出,即使极力捂着也无济于事……再也无法埋藏的一些事情。

    十年前和现在,看似没有关联。莫来却有种莫名的感觉,有一个网似乎自十年前就已经撒开了,而他自己早已在这网中。莫来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选中他?还是说自己的父母爷爷都在织这个网?这十年刻意将他与老宅隔离开来的目的是什么?四叔公是跟他们一个目的还是说有别的想法所以才绕过众人临死前写给自己这么封密信?

    莫来在公交车上思绪纷乱。这北方小城二月的天,云层里阳光时隐时现,眼前的景儿忽明忽暗。

    九岁的娃娃终究是长大了,如那丢失的模糊记忆。不晓得是慢慢地长大了,还是突然长大了。只是猛地一回首,他已不再是他了。

    族人们在寻他,那条小路,树木茂盛,灌木丛上缠着青藤,往前走便是那花海,蛇……对了……蛇只是石雕。越过那花丛,眼前是黑漆的大门,灯笼挂在两角发出暗淡的光,推开门……有光……眼前开始发黑,有什么东西靠过来……触碰他的脸,冰凉的……檀木香……好闻的檀木香……

    “谁?”莫来猛然间坐了起来,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户透着路边路灯微弱的光。他抬手摸摸脑门儿,全是汗。

    “你当真想淌这个混水?”莫来坐在客厅里,没有开灯。墙上的钟发着滴答滴答的声音。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自个儿去淌混水吧?两个人一起总多些办法,而且……郭家的老本行你别忘了!”电话那头的瘦皮猴压低了声音。

    “你丫得了吧!说得那么大气凛然的,不过是想挖我莫家的料而已!老本行?你丫想掘了我家的矿?”

    瘦皮猴听莫来揭他的短只是笑,没有回嘴。莫来知晓他是真心想帮自己。

    “明儿中午12点城南汽车站见。”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源头不就是那莫家老宅吗?只有再回去一趟,才能解了这惑。

    第二天莫来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给老宅的父母打了电话说要跟瘦皮猴出去旅游。一切稳妥,便去了车站跟瘦皮猴汇合。

    车上满满当当的,瘦皮猴屁颠颠地在一姑娘身边坐下了,鸡贼似的眼神瞟了莫来一下。这意思是让莫来滚远点儿,有点儿眼力见。莫来回他一个白眼,走到最后一排一个仅存的空位坐下了。

    左手边儿的大爷抽着旱烟袋跟身边的人吹着牛皮。那烟熏的莫来直流眼泪,他只得把身体尽量向右边靠。右边是一个小伙,应该是个小伙吧,皮肤很白,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靠着窗户似乎是睡着了。

    莫来看着窗外,这路快十年没走了。不像以前那样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了,照现在这速度三四个小时就到了吧。正出神,车身猛地一震,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右边扑去,身后大爷的旱烟柄猛地一下戳中他的腰窝。这下给他疼地龇牙咧嘴的。

    “你大爷的,怎么开车的?急着去投胎?”司机伸头冲着左边想超车的一个卡车吼着。

    莫来趴着倒吸一口气,一只手伸到背后揉了揉腰窝……心里暗暗地骂着:老子腰要是废了,始作俑者变太监。慢慢坐起身来,一双睡眼朦胧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莫来有些尴尬,早知道也学那瘦皮猴跟一姑娘挤着坐了。这对一大老爷们儿投怀送抱是几个意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莫来冲他笑着说。

    那人没说话,闭上眼睛又睡了起来。莫来撇撇嘴,这他妈还是个高冷型!

    听到瘦皮猴的声音,莫来才醒,这一觉睡的那真是个香。这种没梦的觉多久没有过了?

    “你丫也真能睡,叫你半天了。睡得跟死猪一样!”

    莫来揉揉眼,一看,可不是吗,一车人都下去了。身边的小伙起身背上双肩包要走,莫来赶紧给让了道。

    “你丫也真是绝了,趴到人怀里睡得不省人事。一车人下车的时候都笑话你,人小伙也不敢动,就这么僵着等你自然醒。你倒好,哈喇子都流出来了。”瘦皮猴说着一脸嫌弃。

    “那你咋不早叫我?”

    “我都不想承认自己认识你,这不等都下车了,我才回来叫你。”瘦皮猴不怀好意地笑着边走边搭上莫来的肩,“你丫再怎么欲求不满也不能公然对人良家少男下手啊,虽然这小伙细皮嫩肉眉眼温柔的。”

    “去你丫的!”莫来一记胳膊肘顶在他肚子上。“说正经的我们在镇上的旅社落脚,然后再偷偷潜回村子。”

    “有必要这样吗?你堂堂莫家孙少爷,回自己家,不是想转那里就转那里吗?”。

    “我爸妈嘱咐我不要回去,你说我回去了,能让我四处走动?这葬礼期间,有外人,宅子戒备肯定更严了。我们先探探情况,之后再做打算。”

    “也对,你家那阴森森的老宅子,一般也不让外人进。我如果被发现了,估计少不了一顿责罚,我老爹就在那儿呢,他揍我可从不手软。”

    坐车怕遇到莫家人,莫来便临时买了辆二手自行车,这镇上离老宅十几里地呢。也亏得是冬天,帽子围巾齐上阵,这一路上遇到不少莫家人倒也没发现他俩。

    本以为族长的丧事定会是风光大葬,一顶一的排场。谁知道都快到老宅门口了,也没听见什么唢呐声,人声……这莫家庄似乎比平时还要安静几分。

    莫来和瘦皮猴都有些疑惑,躲在树丛里远远地朝老宅望去,门头上竟是连那白绫都未挂。从外面完全都看不出正在办丧事儿,明明父母说要办七天的。现在这老宅大门紧锁,怎是那办葬礼的模样?

    “果然有古怪,这葬礼连寻常人家都不如。秘密发丧?“瘦皮猴说道。

    “走,进去看看。”

    “大门都关着呢,进哪儿去啊?你丫不会是想拍门吧?“他一把拽住我,“咱可是秘访啊!”

    “我傻啊?我知道有条捷径可以进去。”莫来白了他一眼。

    “哎呦喂,这是电视剧的桥段啊,准备钻狗洞?”

    “呵……是走夜猫子路!”

第六章 赶尸

    祠堂后面有一棵古树,有上百年历史了。顺着树爬上枝干去可以跳到围墙内祠堂的屋顶。莫来小时候干过一次,只不过是出去。虽然失败了,不过这进去,倒是容易得多可以试一试。莫来这见识没瘦皮猴多,这运动细胞可是比他强得多。不过这个时间爬树翻墙就差拿个喇叭告诉别人了,还是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行动吧。

    他俩窝在山脚下的一个废旧草屋,这是给上山采药打猎的人歇脚避雨用的,这年头也没人靠这吃饭了,这些小草屋便废弃了。

    “小来,你可得想着点儿我的好。这如果不是为你,我这会儿在家吃着零食看着电视呢。”瘦皮猴啃着干粮一脸委屈巴拉的。

    “事成有你的好,不管成不成,网吧里给你办个vip,装备一套。”

    “这可是你说的!那小爷我干劲儿倍增。”瘦皮猴两眼放光瞬间精神百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等到夜深,莫来招呼瘦皮猴准备行动。两人背上包,刚一出门就听见不远处有“叮铛叮铛”的声音,一声一声很有节奏。在这月光惨淡寂静无声的夜里让人毛骨悚然。

    “大半夜的……这是铜铃声?”

    “不行,咱们路不熟走得慢,万一他们追上我们可就完了。再等等,等他们先过去。”莫来退回屋里想想还是不妥,万一这过路人一时兴起在这里歇脚呢?这么一想便拖着瘦皮猴一起躲到进门口的柴草庵棚里,透过柴草间的缝隙观察周围的情况。

    等了约莫几分钟,几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确切的说是排成一竖排的人。莫来心想八成是庄里的巡防队。

    “叮铛叮铛……”

    排头的是一个穿着青衫腰系黑色布带,头戴青布帽的老者。只见他一手拿着一双红绳铜铃,一手挥着一面三角杏黄小旗。怪异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三个身着白袍搭肩而走的人。他们像士兵一样步伐一致整齐,再仔细一看却发现特别的诡异,他们的动作僵硬说是在走又像是在蹦。

    这一行人越来越近,月光下可以看到这三个人的额头上都贴着画着符的黄纸。风吹过,黄纸下的脸隐约可见。不看还不要紧,这下把莫来吓得差点叫出声来。瘦皮猴捂了他的嘴,示意他别出声。

    那是一张张惨白又带着些许暗青灰色的脸,眼窝似是黑洞洞的。双颊深陷,脸完全已不是原有的形状。这些应该不是正常人,不,应该不能称之为正常活人。他们走过柴垛,这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着一阵阵恶臭。

    莫来大气儿都不敢喘,一直等到铃声远了。

    “你也看到了吗?”莫来惊魂未定,“那是什么?鬼?黑白无常?”

    “鬼什么鬼呀!准确的说,那应该是赶尸人。”瘦皮猴从柴草堆里钻了出来。

    “赶尸人?”

    “看情形是,只不过……这赶尸不是一般都在湘西吗?怎么跑北方来了?”

    “你是说那老头背后那三个是尸体?会动的尸体?”莫来突然觉得还是说看到了“鬼”比较可信。

    “为什么会有赶尸人在这莫家庄呢?你见过那个赶尸人吗?是不是你们莫家人?”

    “没见过,不认识。这等大神我真不想认识。”莫来撇撇嘴,“走了,去老宅吧!”

    抹黑走了十来分钟,到了老宅院墙外面的古树那儿。莫来摸了摸树干,麻溜地爬了上去,示意瘦皮猴跟上。

    这瘦皮猴一见是要爬树跳房顶,说什么也不干。他有恐高症,这爬高跳房的不是要他的命吗。

    “大晚上的下面黑着呢,你啥也看不见恐啥啊你?”莫来蹲在树杈上压低声音说,“你再不上来老子自己去了。”说完他便作势要跳下去。

    “哎哎哎,等我,怕了你了。”猴子果然是猴子,这爬树的功夫倒是一流,不一会儿就上来了。

    “老子这可是闭着眼睛上的。”

    “那你别睁眼了。”说完莫来一把拽着他跳了下去,这树杈离祠堂的房顶不远。

    “你丫的想整死我啊!”

    “嘘……”莫来按住他的肩伏低了身子,眼神示意他往前面看,有几个披麻戴孝的人正往这边走。

    “这几个人是谁啊?”待这几人进了祠堂,瘦皮猴小声问莫来。

    “二叔公家的人。”看到其中有二叔公家的堂弟,莫来更是疑惑了。比他小一岁的堂弟都要披麻戴孝的参加这葬礼。为何他这个长孙不用呢?

    没一会儿那几个人便出来了。见他们走远,莫来和瘦皮猴顺着墙边的管道滑了下来。十年未见的祠堂还是那副模样,只是门前挂的符阵似乎多了不少。大门没关,一口棺材放在祠堂正堂中间,烧纸钱的火盆还冒着烟。他们两人躲在门后,观察了一会儿,见没人便放心地走了进去。

    “这里面是莫家族长?这连个守灵的都没有?”瘦皮猴摸着那黑色的棺木,“这棺材板上好像有符阵。”

    莫来走近一看,这跟十年前他呆的那屋里房顶上的符阵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个符阵的下方有一个血红的“封”字。

    “封?一般不是凶尸邪祟才用这黑狗血封棺吗?这是怕莫族长起尸变粽子还是怎么回事?”瘦皮猴围着棺材来回看着。

    “看样子我们这回是真的来对了,这老宅真的是处处透着古怪。我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希望这一次能找到答案。”莫来跪在棺前,“四叔公,我来了。快十年了,不孝孙儿莫来来见您了。四叔公,您起来拾钱吧,孙儿给您烧钱了。”

    瘦皮猴见状也跪了下来,“四爷,我是莫来的死党,没经允许进了这莫家老宅扰了您老的清净。还望您老原谅!”

    感觉背后有东西,并不是背后真的长眼了。只是莫名地从后脑勺到脖子都有一种压迫感。

    莫来跟瘦皮猴几乎是同时转头,也是同时尖叫,两人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差点打翻了火盆。

    白鞋白袍白帽,一副苍白如纸张着血盆大口吐着长舌的脸。

    莫来心想:这是一鬼,这还他妈是一吊死鬼。

第七章 小叔叔

    “你们是谁?”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只见那吊死鬼拿掉面具,竟是一个颇秀气的男孩子。有几句诗怎么说来着,莫来想了想: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真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你你你……是人是鬼?”瘦皮猴吓得窜到棺材另一边。

    莫来一脸无语,这厮看到赶尸不害怕,见着活人倒怕起来了。真真是个大脑发育畸形患者。

    “你……。”那人没理他,只盯着莫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是孙少爷吧?”

    “你怎么会认识我?”莫来想了一下,记忆里似乎没有这么个人存在。

    “你记不得了而已。”他说着,跪在灵柩前开始烧纸钱,手中的珠子也不停地转着。“爹爹总说起你。”

    “爹爹?”

    “算起辈分,你该叫我小叔叔才对。我爹爹就是你的四叔公。”

    “咦?四叔公不是……不是没有……”结婚二字还没说出口,他便接了话。

    “我是他收养的,我也是莫家人。咱们年纪差不多大,私底下你叫我莫语就行了。”

    “哦。”有些奇怪,莫来从未听说过四叔公收养了一个孩子。“四叔公他老人家年纪轻轻的,是怎么走的?”

    “是人都逃不过这生老病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他眼神很淡漠,没有悲伤似乎是早已知晓会发生什么似的。“爹爹说,你跟其他人不同。你果然还是来了。”

    他见莫来一脸疑惑便接着说:“那封信是我帮爹爹寄给你的。”

    “信里那几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能告诉我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爹爹说,只有你能懂。”

    “然而……我并不懂。”莫来无奈地撇撇嘴。“我对这莫家庄陌生得很,为何四叔公会选中我呢?”

    “我相信爹爹说的话。”他看着棺材若有所思地说,“孙少爷,这世间有一些事情其实并不是眼见为实的,你不要对自己看到的所谓事实太过于笃定。也勿要不信邪。”

    他兴许是知晓莫来的脾气,一贯看不得这些迷信,守旧的事物。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万事万物在洪荒宇宙之中不过是沧海一粟。然而这一粟想改天命、想改轮回、想冲破九重深渊。何其难呀!”他起身抚摸着棺盖,“纵使是这一族之长也不过是命不由己而已。”淡淡的语气里透着些许悲凉。

    “孙少爷,你跟我走一趟。”他去门边墙上取了一个灯笼,就着条案上的烛火点亮。“这位客人就请在此处等候片刻。今晚不会有人过来祠堂了,你安心呆着吧。”

    他掌着灯,莫来跟在他身后。走过一段回廊,到了祠堂最左边的偏厅。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只是墙上画着不明意义的图腾,大约也是符咒之类的吧。老宅中到处都有这般奇奇怪怪的图腾,莫来已经见怪不怪了。

    “给我点儿血。”莫来这一转身差点儿怼到刀尖上。

    “你…你…你这是?”

    “给我点儿你的血。”莫语一脸茫然地看着莫来。

    “要我的血干嘛?”莫来赶紧把手藏到背后,退到墙角,一脸戒备。

    “需要你的血和我的血画符咒!”说着他用刀划破大拇指在墙上图腾里按了一下,然后转脸一副看白痴似的眼神看着我。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歃血的仪式啊?”想着自割一刀那么血腥暴力还是为了这些个封建迷信的玩意儿,莫来是一脸的不情愿。而莫语不说话,准确的说是表情都没变,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莫来很无奈,知道自己是怎么也说不通老宅里这些人的迂腐顽固的封建迷信思想的,便只得接过刀一咬牙一闭眼也在拇指上划一刀。莫语便握着他的手在图腾里按了一下。

    墙上的图腾印记似乎突然变的鲜活起来,莫来这才看清,那图腾的模样竟是“龙”,而他们刚刚点过的地方正是龙睛。这是来个画龙点睛吗?莫来还没反应过来,那面墙竟然开始动了,不久整面墙沉入了地下。他们面前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入口,凑近一看,似乎是有往下走的台阶。

    “走吧!”他提上灯笼对莫来说。

    其实小时候莫来来过这偏厅,只以为是存物间竟不知道这下面竟然还有如此乾坤。

    走过一段台阶,莫来这才看清这大约是一个书房的样子,很古色古香的一个书房。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放着一个朱漆描金花卉纹书架上面满是书籍,前面是一个紫檀镶玉雕花的书桌,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灰,似乎有些日子没人来了。左侧的一个黑漆花蝶纹檀木架上满是有些年头的物件。

    “这屋里机关不少。”

    听了这话,莫来讪讪地收回要摆弄古玩物件的手。

    莫语走到书架前,一本一本书地摸过去。当他中间偏右的一本书时,古玩架上中间左侧第三个格子“咔”地一声开了。

    莫语走过来,从墙里的暗格中拿出了一个雕刻着不知名图腾的玉石盒子递给莫来说:“这是爹爹让我交给你的。”

    莫来接过盒子,摆弄了一下,却是怎么也打不开。于是求助一般地看着莫语,莫语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莫来只得先把盒子收到背包里,“这里是四叔公的书房?怎么建得如此隐秘?”

    “守住自己的秘密很难。”他看着莫来,“这么大的宅子,却没有可以守住自己秘密的地方。”

    莫来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心里想着你关上自己的房门谁能知道你干什么呢?还有啥秘密需要在这祠堂里挖密室?

    “走吧,时辰快到了。我消失太久,大家会起疑的。”

    莫来随他出去后,那消失的墙便慢慢升起来,一如之前一样。

    “爹爹说一切等你看了这盒子里的东西就明白了。现在你跟你的朋友趁着夜色速速离开这里。”他边走边说,“还有切记这一切都不要让第三个莫家人知道。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莫来没应,他还有一个想去的地方,所以暂时还不能离开。至于保密,他肯定会保密的。因为谜团还尚未解开,而他也已经进了网。莫语大概是以为他默许了,便不再多言。

第八章 夜袭一

    刚刚过来的时候没怎么注意到,这整个祠堂竟然都没通电。只在屋檐下和游廊里挂着一个个昏暗的白色灯笼。

    “我说,咱们莫家家大财大的,怎地连个灯都不装?”

    前面的人闻言停了下来,转身幽幽地说:“人点烛,鬼吹灯。”

    莫来嘴角抽搐了一下,快步跟他并肩。一双眼睛贼兮兮地左右瞄着,生怕这游廊里的纸灯笼一个不留神灭了。

    莫语低了头眉眼间带着若有似无地笑。

    待他们回到正堂,瘦皮猴那家伙竟然靠着棺材睡得正香。莫来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把他吓得一个激灵。

    “你丫吓死我了,我以为诈尸了!”

    莫来白了他一眼,走到灵前跪下磕了三个头,便和莫语告了别。

    出了祠堂的大门,他一把拽过瘦皮猴藏到门侧的石雕旁。瘦皮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只见他轻轻嘘了一声,仔细听了一下没有脚步声,便指了指不远处的灌木丛。两人压低身子飞快地跑到灌木丛里的隐密处。

    “我还想去个地方。”莫来边观察四周情况边说。

    “哪里?”

    “不知道,应该是个有玄武的地方。”

    “你真是不靠谱!”他一脸鄙视,然后从背包里拿出来一个有些年头的指南针。“玄武在北边,我们一直往北走就能找到。”

    “那就走啊!还愣着干什么?找个北还装模作样地拿指南针,啧啧啧啧!”莫来鄙视地瞥了他一眼走了,留下瘦皮猴目瞪口呆一副气结模样。

    “我呸……你个臭不要脸的!老子这是风水罗盘!”他忿忿地朝莫来呸了一口。

    偌大的园子,路灯昏暗。爷爷怕坏了这园子的风水,只在几条主路两侧装了灯,还是按照什么风水图装的……左一个右三个的也没个顺序真真是逼死强迫症。

    “天亮之前一定要找到地方弄清楚,不然你我被逮着都吃不了兜着走。”

    听他这么一说,莫来想了想说:“猴子,要不这样。一会儿快到地方的时候,我进去,你在门外找个隐蔽的地儿躲起来。我进去后一个小时没出来的话,你就自己先出去直接回家。”

    “哎,不是,你这怎么跟要上刀山下火海似的,还壮士一去不回头给个临终遗言呢?”

    “去你的,我这叫勇士敢于只身犯险!说正经的呢,这是留一后手。我毕竟是莫家长孙即使被逮住了也不能咋滴我,最多来个禁闭思过。我这包里有一宝贝,不能上缴的。你给我看好了,只要这玩意儿带出去了怎么都不算亏。”

    “有人!”瘦皮猴抓着莫来的胳膊藏到路边树丛里。

    咦?这不是那赶尸的大爷吗?那三具尸体呢?不对不对,重点是赶尸人怎么会在莫家庄?

    “六憨子,爷要的物事呢?”迎面走过来的是莫家大管家莫志良。这管家十年不见,老了不少。印象里他身材魁梧,高大挺拔,眉眼间透着凛然之气,现如今也是双鬓斑白挺着啤酒肚,慈眉善目的老大爷感觉了。

    “哟,大管家。这不刚刚送过去了,这次的厉害着呢,折腾半宿才老实。”

    “嗯,这不同以往。戾气不重镇不住。”

    “是是,三只怕是不够。这不我这连夜赶回去再准备几只。”

    “辛苦了,辛苦了。”管家说着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黄纸封,“爷另外给的,拿去整几壶烧刀子。”

    “谢谢大管家!”赶尸人乐呵呵地接了黄纸封。

    买尸?这宅子里究竟是在做什么?

    “猴子,你别往前走了。”他把包递给瘦皮猴,“我跟着良叔。这路我记得,他应该是要往我想去的地儿。”

    “可是……。”

    “别可是了,我跟紧他。你在这儿躲一会儿,我就过去看一眼。说不定十几分钟就回了。”说完莫来猫着腰往前走去。

    说不害怕其实是骗自己的,一想到那几具尸体,莫来就浑身上下不自在。都到这份儿上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了。他沿着路边灌木丛穿行,脸上一阵一阵刺痛。心想:老子英俊潇洒的脸如果留疤了,非得砍光你们。

    跟了几分钟的样子,慢慢听见了人声,莫来怕被发现几乎是在一点点爬着往前走。

    “呜…呜…呜”

    突然不知哪儿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像是忍着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那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呜呜咽咽在这黑漆漆寂静无声的夜里回荡着。

    莫来愣了一下,见莫志良似乎加快了脚步,他赶忙跟上。不一会儿到了一处宅院门前,莫来对这里没有一点儿印象。

    “大管家,您可算是来了。”门口一直站着的人迎了上来。

    “怎的了?”

    “怕是压不住了,要不请仙爷过来。”

    “那么严重?”

    “已经有尸变的迹象了,若是变成血尸和荫尸可怎么得了。”

    “郭家家主呢?”

    “已经差人去前院请了。”

    “那先别去请仙爷,这会子咱们爷正上着火呢。他俩那脾气也不对付。等郭家家主来看了再说吧!”

    “那好吧,您老先看看去吧!”说完二人进了那宅子。

    “呜…呜…呜”院门一打开,那惨叫声更清楚了。

    莫来见四周已无人,便从灌木丛里爬了出来。蹑手蹑脚地溜到门边,推了一下,黑漆的大门竟动了。想必是里面没来得及关,或者是给猴子的爹留的门。莫来心想,这也真是天赐良机。

    进去掩了门,院里如祠堂一般点了一些白灯笼,光线暗淡。莫来心想,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二月的天儿这院子里的树木花草都枯着,哪儿有什么隐蔽处。这人哪,不能心虚,这心一虚就容易草木皆兵。这不,这会子莫来就总听到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有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

    被抓现行儿还不如赌一把。这会儿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儿,人都去这宅院里出事儿的那间屋了,这那么大宅子也不是只有那一间屋不是。先随便找个没人的屋躲一会儿,再伺机而动吧。他心里清楚,被发现是早晚的事儿,现在最重要的是争取更多的时间。能多呆一会就有可能多知道一些事儿。

    那个不是梦又像梦的旧事,日日如梦魇一般缠着他。不解了这困,这一生怕是都恍惚。

第九章 夜袭二

    这宅子的构造跟东西宅大致一样。进门南侧一排的倒门房应该是客房和下人房,走过游廊过了二门才进内院。现下这前院寂静无声,大约人都在内院。莫来顺着南侧的一排屋子一间间探着,里面都黑灯瞎火的。小心起见,莫来还是决定去最里边的一间,东西宅里这最里一间基本都是杂物间,平日里极少有人来,更何况这大半夜的。

    莫来走到门前,那房门竟大开着。到底出了多大事儿这着急得门都忘了关?

    瘦皮猴是一点儿都不放心莫来,一路在后面跟着。这莫来是活得太纯良,一点儿也不知世间险恶。嘴边挂着科学,啥也不避讳,各种不信邪。成天说这邪乎的呀是人不是地儿。手里的风水罗盘到了这宅子门前儿,都开始抽疯自己搁那儿玩转圈呢,还他妈不邪乎?这是邪气冲天的大凶之地儿啊!

    眼看着莫来进了那凶宅,瘦皮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从灌木丛里站起身就想去追,突然一只手从他身后捂了他的嘴。

    这边儿莫来进屋背靠着关好的门,稍稍松了口气。这一晚上心脏跳那么快,真怕自己猝死。

    屋里有一股腐烂变质的酸臭味,刚一进来莫来就闻到了,想着毕竟是不常有人的杂物间,哪儿能有好味儿呢?可一关上门,这味道着实是让人恶心得紧。莫来捏着鼻子,胃里翻江倒海。

    门边不远的墙上有一扇窗户透着一丝丝光亮。莫来扶着门喘口气儿,那股子臭味让他干呕了两声,赶忙又捏住鼻子。想着去窗户边透透气也方便观察外面的情况,便摸索着前进。

    起初碰到的是肩膀,就在门边儿靠墙的位置。莫来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又凑近伸手去摸了一把,那是一个额头贴着黄纸青灰色的双颊凹陷的脸。

    “妈呀……僵尸”莫来连退几步觉得自己三魂七魄都吓散了,对这那僵尸就是一脚。

    “啪嗒”一声,僵尸似乎是倒了。莫来赶紧去开门,门还没打开。就听见“咯咯咯…咯咯咯…”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是被什么堵住嗓子或者是掐着脖子发出的。一股阴邪的气息让莫来打了个冷战。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莫来闭着眼睛嘴里低声念着,抓着门栓刚打开门。一只手就搭在了他的肩上,莫来回头借着门外的光看见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不,那黑洞洞的分明是没有眼珠的眼眶。

    “啊…啊…救命啊!”莫来惊恐万状想挣脱,岂料那僵尸两只利爪抓住了他的肩张着长着獠牙的嘴就要咬他的后颈。

    “啊…啊…”莫来尖叫着一拳打在他的额头上,那僵尸只怔了一下似乎也不觉疼,抓着莫来肩膀的利爪更紧了。莫来觉得自己的肩胛骨一阵钻心的疼,幸亏穿了棉袄,不然可能已经碎了。他抓住背后僵尸的手腕猛然蹲下手用力一翻,那僵尸便从他脑袋上飞了出去。

    莫来不敢耽搁,爬起来就跑。谁知那僵尸竟牢牢抓住了他的脚脖子。莫来来不及反应扑倒在地,下巴结结实实地杵在地上,嘴里泛起一股血腥味。他吐了口血水,翻过身,对着那僵尸的头一顿猛踹。

    “咯咯…咯咯…咯咯…”僵尸张着獠牙大口,那黑洞洞的眼眶直直地盯着莫来。兴许是空气中血腥味的刺激,他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扑到莫来身上,双手掐住莫来的脖子。一滴滴粘稠的液体滴到莫来的脸上,莫来两只手抓着那禁锢在自己脖子上的利爪,脚胡乱蹬着。他努力张着嘴,脑袋因为缺氧开始发些晕,浑身有种轻飘飘地感觉。

    “烛阴,烛阴……”

    “嗯?”

    “烛阴,为何叫烛阴呢?”

    “夫子取的名。”

    “尔当真能呼风唤雨吗?”

    “……”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莫来,可否一同去钟山?”

    “为何?”

    “吾亦想知烛阴之来历。”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莫来,为何总与那烛阴一同犯浑?其人痴傻,尔亦痴傻?尔可知今是何世?此为何地?尔等出得了这浮生城?”

    “烛阴,烛阴……”

    “莫来,莫回头!”

    “说好了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好了的,一起,说好了的。”

    “烛阴,烛阴……”

    “说好了的,一起。”

    这是哪儿?眼前白雾茫茫,莫来只觉得自己浮在这雾中。那僵尸吸了自己的血食了自己的肉吗?现在是三魂七魄离了肉身吗?浮生城啊,猴子,真的有浮生城啊!烛阴是谁?那邪神凶煞还会来吗?像十年前一样。

    “小来,小来!”耳边是急促纷乱的脚步声。脖子上的禁锢消失了,大量空气涌入,引得莫来一阵剧烈地咳嗽。

    “郭叔叔?”

    “嗯,没事了,都没事了。”

    莫来想着这个“都”字,说的大约是瘦皮猴吧,那就好那就好。这么想着,莫来觉得浑身乏得紧,真的是太累了。

    “孙少爷,孙少爷!”郭志良慌了神儿,这小祖宗怎地来了,这晚来一步怕是只等着收尸吧!

    “他这怕是已经中了尸毒了。”郭坚看了看莫来脖颈上抓痕,那痕迹已经开始发黑。

    “快快,拿糯米汤来!”

    “好在只是走尸,若是后院那个,这不得出人命。”

    “这孙少爷怎么来了?”

    “管家,您看这……”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

    “救人要紧,快去通知爷。”

    “哎哎,这就去。”

    莫家老爷子请出了家法,首当其冲领罚的就是大管家莫志良。这不,这会子正搁祠堂院里挨板子呢。

    “莫家后院现在那么容易进吗?祖宗家法在你们眼里就是废话?那么多人连一个毛孩子都防不住?今夜当差的所有人都给我排好队一个个自己领罚!”莫志忠眉头紧锁,脸色铁青。

    “我早就说过,这娃娃不来莫家宅能多蹦哒几年。”仙爷坐在两人抬着的竹肩舆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仙爷,您老别动怒!都是我家娃娃太调皮!不听管教!”莫来爸爸赶忙迎上去搀着老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种种怕就是这娃娃的命,越想着躲,越事与愿违。”仙爷抽了口旱烟。

第十章 错乱

    莫来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却什么都记不得了。只剩下浑身疼痛难忍外加头疼欲裂。

    医院的消毒水味充斥着他的鼻腔,脖子隐隐作痛,他张张嘴嗓子像被封住了一般。不一会儿一股甘甜入了口,火燎般的喉咙舒坦了不少。

    “莫来,你醒了?”

    “这是哪儿?”

    “医院。”

    说话的这人是瘦皮猴?他怎地老了这许多,也胖了不似那皮包骨的模样了。莫来心想:自己这是睡了多久?

    窗前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人,头发黑玉般泛着淡淡的光泽,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正望着他看。

    “他是谁?”

    “哈?”瘦皮猴闻言目瞪口呆,手里正削着的苹果掉落在地上。

    那人嘴角带着一丝苦笑,走过来直愣愣地盯着他说:“你说呢?”

    “我呢?你记得不?”一个粉圆的小脸儿凑到了莫来眼前,亮晶晶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右眼睛下面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郭善良,瘦皮猴的妹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莫来哥哥才不会忘了我呢!”她兴奋地扑到莫来身上。莫来觉得自己这下没裂的伤口也裂了,搞不好还有内伤。

    “善良,善良,莫来身上有伤,你赶紧起来。”瘦皮猴一把把丫头从莫来身上提溜起来。

    那个黑发青年不知何时离开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

    “两点半。”

    “年、月、日!”

    “2013年3月18日。”

    “阴历?”

    “二月初七。”

    “今夜头七!”莫来心里一紧,四叔公的头七。

    “什么头七?你是昏迷了快七天了,也不能这么咒自己吧!”

    “我累了。”

    见莫来用被子蒙住了脸,瘦皮猴和善良便出去了。那黑发青年在走廊尽头站着,瘦皮猴朝他走过去。

    “祝尹,你别在意。小来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我也挺想得这毛病的,想忘就忘了,无忧无虑的。”他对着瘦皮猴无所谓地笑笑,瘦皮猴却觉得他像个失落的孩子。

    认识祝尹有快十年了吧,他是个何其强大的男人。多少凶神恶煞都不能伤他一分一毫,偏偏这莫来命里犯邪,自带霉运,搅得祝尹的运势都不稳了。

    他倒好这一句干巴巴的“他是谁?”搁谁谁不郁闷。

    “有烟吗?”

    “有。”祝尹接过烟,冲他扬扬手示意他下楼抽烟。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两人坐在路边的石椅上。

    “记得,怎么能忘呢?”

    “莫来这傻缺,白长那么大,脑子不好不说眼神儿也不好!”瘦皮猴笑着说,“这么一个大老爷们,愣是看成一姑娘这眼睛得有多瞎!还颠颠地跑来跟我说,自己英雄救美,救了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呵~原来还有这么多形容词呀。”

    “那可不,我心想这便宜怎能让他一人儿占了,便跟着跑过去。一眼就看出来这特么不是一大老爷们吗?这么大一喉结看不见吗?就不说喉结了,这落水出来衣服都贴皮上了,一马平川看不见胸!这能是一女的?”

    祝尹又抽出一支烟,就着瘦皮猴手里的打火机点燃。

    “最后知道你是一男人,他还跟我说,哪有男的长得这么好看的。当真是一朵奇葩!”

    “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

    “嗯?你说什么?”

    “我说,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

    “咦?你跟莫来之前就见过?”瘦皮猴满脸好奇。

    “确切的说是我们三人第一次见面。”

    “有我?”

    “十年前,二月初四,汽车。”

    “二月初四?莫家庄?莫来旁边的是你?”

    “是不是就像是被什么牵着走一样?我们那个时候就见了面,十年后的现在兜了个大圈发现桩桩件件都与我们有关联。”祝尹靠着椅背抬头看着漆黑的天,“莫来是收到一封信,你是不小心看了你爸的手札,我呢是替我爸去莫家老宅取一个藏品。”

    “那么巧?”

    “呵,可不就那么巧吗?到现在为止,我们发现的可能都是别人想让我们知道的。”祝尹自嘲地笑了笑。

    瘦皮猴突然觉得慎得慌,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不可怕,反倒是这无形的局更可怕,像有个隐在暗处的人在日日监视操控着他们。莫来总说,自己进到一张大网里去了,现在想来那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莫来的脑袋现在乱成一摊浆糊,自己明明是活在2003年。怎么会跑到2013年来了?究竟现在的是梦还是之前的是梦?如果之前的是梦,为何自己的记忆会停留在十年前?若现在是梦,睡一觉会不会就醒了?

    “医生,你看他这是?”

    “脑子里的淤血或者强烈的撞击确实有可能影响人的记忆,也有存在应激性的失忆症。不过他这情况似乎不像。再多观察几日!”

    瘦皮猴也是疑惑,若说这人失忆了,怎地就单单只是不记得祝尹了呢?

    莫来醒的时候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瘦皮猴在旁边的沙发上呼噜震天响。他想喝口水,挣扎了半天才勉强支起身子。握着杯子手一用力,手腕一阵钻心的疼,玻璃杯脱手掉落在地。

    “怎么了?怎么了?”瘦皮猴被杯碎的声音惊醒。

    “想喝口水。”莫来瘫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

    “我来,我来。”说罢瘦皮猴过来把病床摇高,倒了点儿水喂他。

    莫来看着正打扫玻璃渣的瘦皮猴想:三十而立此言倒是不虚,这顽劣的猴子都有大人模样了。

    “我爸妈呢?”

    “呃?”瘦皮猴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我住院一个礼拜了,怎么也没见我父母过来?”

    “莫来,你……”他伸手摸了摸莫来的额头,“没烧啊。”

    “你才烧的呢!”

    “阿姨她不是在精神病院治疗吗?我跟你前段时间一起探望过的呀?”

    “我妈为什么在精神病院?”莫来闻言脸色骤然大变,猛地坐起来抓住瘦皮猴的胳膊,他腰腹的伤口似是裂开了,一股热流喷涌而出,染红了纱布。

    “莫来,你冷静一下!你伤口裂了!”

    “谁把她送到精神病院的?谁?”莫来脸色色泛青,额头青筋暴起。

    “医生,医生!”瘦皮猴边喊边按床头的呼叫器。

    “怎么了?”不一会儿两名护士跑了进来。

    莫来双目赤红紧抓着瘦皮猴的胳膊嘶吼:“把我妈还给我!”

    “快,按住。”

    一剂镇定,莫来才慢慢安静下来。

    “祝尹,莫来他……”瘦皮猴抹了一把脸,红着眼睛说,“可能……真疯了。”

    电话那头只有一声轻叹。

第十一章 邪祟

    “听闻那孙少爷昏睡不醒已有两日。人躺在床上,表情狰狞,浑身发着虚汗,嘴一直在动却是无声,一副梦魇之状。

    “十年前孙少爷中邪的症状跟现在一个样儿。”

    “难怪最近几年族里大小事儿都见不着孙少爷。”

    “哎?不是说孙少爷体弱,老宅子里一般阴煞气重才不让他过来吗?”

    “这也有一部分吧,最重要的其实还是十年前冲撞邪神。哎,二狗子,当时不就是你守的门儿吗?”说话的人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旁边正埋头卷烟丝的男子。

    他抬了浑浊的眼望了望周围摆摆手:“别提了,别提了。”

    “这青天白日的还有鬼找你不成?年轻的时候这庄子里哪个不晓得就属你二狗子最胆大。守夜巡防的事儿都是你争抢着干。怎地一个九岁娃娃就给你吓成龟孙了。”

    “不仅成了缩头乌龟,听说还尿裤裆了!”

    几个人哈哈地笑起来。

    “你才是王八蛋呢!咱可是一个姓的,我如果是龟孙,你是个啥?”二狗子愤愤地说。

    “呸呸呸!莫要说那些有辱祖宗的浑话!”

    “是是是,二狗子你若说了那天的事儿,我就在庄里十字路口喊三声,我才是王八蛋!”

    二狗子这十年因为这事儿在庄子里一直抬不起头,到哪儿都是笑柄。

    他心一横:“这可是你说的!”

    “这么些人作证呢!”

    “就是就是。”围观的几个人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戏。”

    “事情真没那么简单,这也是族长走了我才敢说出来。那日我接了爷的令,去守着青龙堂。孙少爷打小就是个好动的,把他穿那样儿关一神叨叨的屋里,他哪能依了?在里面先是一顿上蹿下跳,后来是哭着叫唤害怕。一个才九岁的小娃娃也很少来这老宅,肯定害怕呀。我得了令,无论如何是不能开门的,所以只能隔着门儿劝他。后来你们猜怎么着?”说到这二狗子面露惊恐之色。

    “你就别卖关子了!”

    “后来里面没动静了,我心想:估计是哭累睡着了。可没成想,过了一会儿屋里竟传出了笑声,而且不止一个人的笑声。我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门上映出了几张人脸的影儿。我赶紧拍门唤孙少爷,没人应。不过那笑声突然没了,人脸的影子也不见了。”

    “你怕是听到了风声,二月天儿风厉害,好多人大半夜听见呜呜的哭声呢!那影儿,左不过是烛光晃动吧!”听者半信半疑。

    “我起初也这么以为。可是没过一会儿,里面有东西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孙少爷惨叫了一声,之后就没声了。我叫了也没人应,怕出事,只能赶紧开了门,这门儿刚一打开,一个身着丧服的人就蹦了出来。我吓得腿一软,倒在地上。”

    “那不就是孙少爷吗?祠堂找到他的时候我也在呢,他就是身着丧服,旁边还放着一个驱邪跳神的面具。”

    “祠堂里的确实是,但是当时从屋里跳出来的不是。”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是何意。

    “我看到的那个人明明是一张圆目怒张七孔流血的脸,根本不是面具!”二狗子笃定地说。

    “你确定没有眼花?”

    “绝对没有,当时那张脸离我那么近,我手里还打着灯。况且那脸是青灰色的跟面具完全是两个色!”

    “那怎么之前你不说?爷在祠堂问了你,你当时只说自己心疼孩子才放了他出来。”

    “你听我说呀。我缓过神见孙少爷不见了,就爬起来去找人,还没走出院子就遇见了族长。他说,他算得这边凶煞之气过盛便过来看看。我就把刚才所见跟他说了一遍。他告诉我,不要再提此事,恐自身难保。临走还给了我一张黄纸符让我贴在床头墙上正中的位置。当夜我回了家,一时忘了纸符的事儿。那一夜,我昏睡中抽搐不止,胡话连篇,什么吊死鬼,七窍流血的,把我家那口子吓坏了。天亮,我醒来只觉得浑身像被车碾过一般。之后我按族长所说,把符贴了,再也没有出现那样的情况。所以,这些年我一直不敢跟别人提起这事儿。”

    “真那么邪乎?”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看孙少爷,每次到这宅子都有灾祸。仙爷他老人家不也说他不来老宅能多活几年吗?”

    “年头久了的地儿总会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像咱们这般长久在这儿呆的人不觉得有什么。这不常来的生人,福运旺命硬还行。若是福薄或者体弱带着病气儿怕是受不住。”

    “那可不,若不然怎地不选孙少爷当族长,反而是寻个旁枝儿!”

    “嘘!嘘!这可不能乱说!”

    “什么不能乱说?”管家莫志良黑着脸站在他们身后把他们吓了一跳。

    “大管家。”

    “前两日祠堂领罚还不够是不是?这会子还有这闲功夫嚼舌根子?都该干嘛干嘛去!若是再让我知道有碎嘴子的,绝不轻饶!”

    “是,是。”几个人陪着笑,散了。

    是夜,二狗子又与白日里那几人吃酒胡侃。兴许是多年压在心头的秘密一吐为快了,他觉得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利索不少。许久不敢走的夜路,有着几壶小酒壮着胆儿,便也不惧了。

    “小爷我又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二狗子了,还是一黑狗,专治那邪祟!”他拎着酒瓶,一路哼着小曲儿只觉得心里痛快。

    山脚下养猪的麻子跟平日一样,一早起来去山上看看下的吊脖套和捕兽夹子有没有抓个野兔山鸡。

    离陷阱没多远,就闻到一股子血腥气儿。他心喜,想着定是抓着个大家伙。

    这一过去,不得了。吓得他一路连滚带爬地下了山。

    那捕兽夹夹住的竟是一个人,脚腕被夹子夹住已见白骨,脖子被吊脖套牢牢套住,双眼翻白,口吐紫黑色的长舌,七孔流血。

    这边儿二狗子的老婆出门寻人,听得山上死了人,口吐长舌七孔流血之状,两腿一软瘫倒在地。

    昨日听得那古怪之事的几人,见了二狗子死状均大惊,结伴去了二狗子家,只见那床头墙上正中央的符纸烧得只剩一溜边儿。

    “邪祟!”

    “邪祟索命来了!”

第十二章 头七

    人生六道,死此生彼之间,有一“中阴身”,如童子形,在阴间寻求生缘,以七日为一期;若七日终,未寻得生缘,则更续七日,直至第七个七日终,必生一处。

    三魂七魄,一年去一魂,七日去一魄,三年魂尽,七满魄尽。

    二月初八,头七,子时。

    北宅屋檐吊着白灯笼,门前撒着草木灰,台阶上立着一根竹竿,竹竿每隔一尺贴着一张纸钱。

    正房堂内黑漆雕花条案上香炉中的香已经烧完。

    莫家庄十字路口,黑压压跪着一大片人。

    十一点刚过,先烧两打万贯钱,九打关钱,莲花,往生钱,消灾钱,化解钱,望乡台,纸梯子,望逝者早生极乐。

    十二时夜半,再烧金山银山,两打万贯钱。

    莫家祠堂堂内一阵忽明忽暗,似是进了风。烛台上的火苗跳动了几下,灭了。

    一行人回来,只见祠堂漆黑一片,皆以为逝者魂归。

    二狗子的尸体停在家里,尚未入棺。准备过了族长头七,再行法事。

    夜半,二狗子的儿子在尸前守灵。灵前放着一油灯,名曰“指路灯”。彻夜不息,为亡灵指引回家路。

    忽闻墙角有响动,似利爪抓挠,又似尖牙啃咬,惊得他困意全无。起身过去挪开立在墙角处的水缸,一灰乎乎的东西窜了出来,仔细一看竟是一只肥硕的老鼠。兴许是因为尸气儿,那老鼠一溜烟儿飞窜到尸体旁。

    二狗子的儿子怕老鼠啃咬尸身,赶忙跺脚大喊:“去去去!”

    老鼠受惊逃命似的从尸体上爬过,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二狗子面上盖着的黄纸滑落在一旁,人已死一天,本就黝黑的皮肤此时已成灰黑色,眼窝深陷,双颊已凹,大张着嘴,面目狰狞。

    众人都说是邪祟,这死状也确实是可怕。他母亲受不了打击,一下病倒了。现下正在隔壁屋歇着。

    无论是邪祟还是什么鬼鬼怪怪,这是他父亲,对他这个做儿子的而言没有害怕一说,只有无尽的伤心。

    他走过去,拿起黄纸想再盖到二狗子脸上,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与他只有两远的脸抽动了一下,那紧闭的双眼突然大张,眼白骨碌碌地转着。

    指路灯忽而灭了。

    “爹,爹?”他以为是父亲死而复生,霎时有些心喜。

    这莫家庄倒也不是没有死而复生的案例。庄子南路口的瞎子老太太吃着饭突然倒地气绝。丧礼办了两日,第三日刚要封棺下葬,忽闻棺内有“咚咚咚”的响声,似人敲门。众人打开棺材板,那老太太竟坐了起来。吓得众人皆以为见鬼!后来才知道,那老太太吃东西压了气儿没喘上来,这口气儿上来便无事了。

    “咯咯咯咯咯。”二狗子发出低沉诡异的声音,抓着他手腕的手力气越来越大。

    “爹,疼,疼。你松开!”他疼得受不住,便想去掰二狗子的手。

    岂料二狗子突然蹦起来,一把把他甩了出去,他好歹也是一百五六十斤的大男人,竟像小鸡仔一般被一下掀飞了。头磕在墙壁上,身下的椅子已四分五裂,只觉天旋地转,迷迷糊糊看见他爹竟是一蹦一蹦地出了门儿。

    “邪…邪…邪祟!”

    那日与二狗子一起吃酒的胜子这一天哪儿也没敢去,族长头七也没敢出门去十字路口祭拜。一想到那二狗子的死状,他便吓得直哆嗦,这会子缩在被窝里,头都不敢露。

    “我说,你这是要憋死不成?”胜子媳妇儿一把拽下他头上的被子。

    “那邪祟……”

    “邪祟什么邪祟?今儿族长头七,庄子里男丁都去了,就你缩被窝里神神叨叨一天了。你怕那邪祟,就不怕族长怪罪?别作到最后邪祟没躲掉,又犯了族长的怒!等着两邪祟找你索命吧!”

    “呸呸呸,你胡说什么呢?妇道人家懂个屁!今儿头七阴邪气儿那么重,我出去不是找死吗?等给二狗子做了法事,我再好好去祭拜族长。”

    “你一天天的那破嘴不知道收敛,看你这回还长不长记性。”

    正说着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啊!”胜子一下用被子捂住头,“邪祟,邪祟来了。”

    “咚咚咚”又是一阵。

    “谁呀?”胜子媳妇起身问到。

    没人应,“咚咚咚”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促。

    “会不会是老宅里的人过来找你?今儿该你守夜的,这一整天没露面。”胜子媳妇披了件儿衣服准备下去开门。

    “你干嘛去?”胜子一把拽住她。

    “开门去啊。”

    “谁让你开门了?不准开!”

    “你真是……”

    话音未落,就听见“哗啦”一声巨响。胜子媳妇忙打开了床头的灯。只见一个人直溜溜地杵在床边。

    “二狗子?”

    “啊,啊……别找我!不是我害你的!不是我害你的!”胜子用被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

    “你,你别过来!”胜子媳尖叫乱舞着双手一通乱打。二狗子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拖下了床,又一脚踢在她的脸上,这人便没了动静。

    胜子没听到媳妇的声音,想着不好,便露出头来看,只瞧见二狗子一双白眼珠正死死地盯着他。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不远处熟睡的邻居翻了个身。

    子时已过,做完了法事,莫家老宅里几十口子人散了各回各家。

    几个路过十字路口的人手电一晃,看见不远处有一人在路中间跪着。

    “法事已经结束了,回去吧!”

    那人没应,一动不动。

    这几人觉得奇怪,便走过去看看。还没走到跟前,就被脚下鲜红的血迹吓到了,赶忙往回跑。

    莫家大爷闻言带着一众人过来。

    这跪在燃尽的纸灰前的就是那二狗子,他身下还有一人,脸已经被啃咬的面目全非,一个眼珠已经不见,另一个在眼眶外面耷拉着。撕裂的嘴里,露出来整个牙床。脖子上有三个大洞,血不停地往外冒。

    “啊…啊…”听得哭喊声,众人一看走来的竟是胜子媳妇。

    只见她额头流着血,脸肿的像充了气一般,见着地上死尸,一下晕了过去。

    惨死的便是那胜子了。

    “二狗子违背了不再对别人说的誓,这是跪在族长回魂的路上请罪呢!”

    “这胜子撺掇二狗子破了誓,本答应要在十字路口喊三声“我才是王八蛋”的,也没做到。”

    “二狗子一是悔意似海,一是怨气冲天。这才诈尸还魂找他索命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邪乎。

    一时间莫家庄人人自危,无人敢再提十年前的那桩旧事。

第十三章 招魂

    二月二龙抬头族长仙逝,而后初四孙少爷昏迷不醒,再到邪祟索命初七初八连死了俩人。这会子来找仙爷求驱邪符的一茬接着一茬。老头子忙得连口烟都抽不上。

    “仙爷,仙爷!”管家莫志良一路跑来,额头上全是汗,“您老快去瞧瞧,孙少爷气息渐弱!怕是不成了!”

    在场的人均倒吸一口气,没想到连老宅都镇不住这邪祟,把孙少爷的命都索了!好生厉害!

    莫志良搀着仙爷坐上竹肩舆,两个年轻人抬着快步往老宅走去。

    一进东宅就看见门头,窗户贴着的驱邪符。

    “已经按您老的吩咐贴了驱邪符。爷也给孙少爷驱了鬼。”

    仙爷看了看莫来的眉心,胸口,手心,脚心都写了红色的“令”字。

    这人若被鬼上身,实则是那鬼躲在人的阳缝之中。需取了活公**冠血,童子眉间血再加上朱砂在他的阳缝做“令”字符。

    这娃娃身上现下并无阴邪之气,仙爷把了把脉,脉象微弱。

    会不会是有人下咒?

    “你们找找这屋里屋外有没有奇怪的符咒或者物事,仔仔细细地找不要有遗漏!”

    管家听得他语气焦急也不敢多问,便带着人四处翻找。

    “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下咒?”莫来爷爷莫志忠自是知晓仙爷所疑。“若说是中了蛊,也没有痕迹,病症也不对。”

    “你眼尖心细,什么小节拘什么。可往往睁眼瞎,大石头摆那儿都瞧不见!”仙爷没好气儿地说。

    大丈夫不拘小节。莫志忠知这老头子在骂自己是那小肚鸡肠,见识浅薄的小人。

    “爹~”莫来爸爸莫远闻拽了拽他的衣袖,摇头让他别与仙爷计较。

    管家带人里里外外找了个遍,翻出几样奇怪的东西,但都不是元凶。

    “这……”仙爷捋捋胡须,陷入沉思,难道是……有人招魂?十年前那次昏迷确实是有邪气侵体的迹象,但是这次症状完全不同,像鬼压床,失魂症一般。在头七的时候招魂,是想借他的魂一用还是想要了他的命占了他的肉身?

    “快,准备招魂!”

    “招魂?可是……仙爷,族长的头七还未过。若是现在招魂,会不会招来些不该招的东西?”莫志良有些担忧。

    “你们爷不是会驱鬼吗?招来了不该招的,让他处理,他本事大着呢!”

    “仙爷,你是说小来魂没了?”莫远闻吃惊地问道。

    “他胎光有损,一魄尸狗怕是也丢了。这头七宅子阴邪气重,再耽搁,他恐怕挺不过今晚。”

    莫来妈妈莫艺闻言,眼泪啪嗒啪嗒地滴了下了。

    “这是被鬼勾了魂?”

    “别说这东宅有青龙阵,就这么些黑狗血画的符一般鬼魅也进不来,若是有极邪之物,不至于所有人都感觉不到啊?”莫远闻疑惑地说。

    “因为是被人勾了魂!”

    “人?”莫志忠一瞬间脸色大变。

    “这活人对活人强行招魂,术者一是会损阳寿,二是容易着了邪祟的道。谁会不惜自伤对小来做这种事儿?”莫远闻轻轻揽住莫艺的肩,安慰她不要慌。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是莫家人的优良传统吗?莫家人成天干的事儿,别人就不能干?只要没伤到当权者,其他人死不死伤不伤的有什么关系?”

    莫志忠铁青着脸没搭理他。

    这招魂也是常见,人虽死,三魂七魄未散。亡者家眷惦念,通常都会进行招魂仪式为亡魂指路助其早登极乐。

    尤其是客死他乡尸魂不得归处的亡者。魂魄如同他的尸体一样停留在异乡,成为孤魂。长久凄苦漂泊,进不了轮回道,无法投胎转生,终因怨念化为厉鬼或为有心人收为己用祸害他人。

    而这对活人招魂,则是极其阴损之事。古有当权者,豢养巫者数人,以活人为祭,以命换命,作法取人魂魄。此为,生祭魂。

    有擅巫者,为占他人之身,行利己之事,故在他人身上施法下咒。施法者于一鬼门,设下符咒,被夺魂者与其同入。夺身之后,施法者为死状。被夺魂者其魂虽在而无法自行控制,任由摆布。此为,夺身魂。

    还有一种对活人招魂就是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施法者取被夺魂者鲜血,代替其魂魄,取被夺魂者毛发代替其肉身,放入一贴着被夺魂者生辰八字符的人偶中,置于符咒之内。此后,施法者需日日自割手腕取血施以血祭,行七七四十九日。期间不可停,否者会被反噬。此为,摄阳魂。

    摄阳魂极伤施法者自身,但又因隐蔽不易为人察觉,在民间也多有用此法者。

    对活人强行招魂有损阴德,必折阳寿。施法者夺魂期间实则入了阴阳鬼道,如若不慎引来厉鬼,必七孔流血不止,形容疯魔,自残肉身,直至油尽灯枯,魂飞魄散。

    早年间,仙爷入苗疆。路遇一户人家办丧事,只用稻草裹尸弃于荒野。他细看那尸身竟七孔流血,浑身溃烂,就连头皮都无一处完好,死前似被野兽抓咬一般。

    仙爷疑惑,上前询问。死者家眷皆闭口不言。村中有好事者告之,此人擅巫,时常替人施招魂之术。那一日,正施法,突然一阵阴风,四周影影绰绰。那人似被什么扼住喉咙,倒地挣扎,面目狰狞,七孔流血不止。之后模样癫狂,竟一口一口啃咬自身,一把把连着头皮薅下头发。骇人呐!骇人呐!必是招了那厉鬼!

    巫者行此道,皆不能寿终正寝,死后亦不得安息。罪孽不重,有悔意者,入畜生道。罪孽深重者,只余残魂一缕,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得翻身。想来还不若那魂飞魄散来得痛快。

    一般因此而死的巫者,其亲属家眷不得为其设灵下葬,祭拜悼念。因此,只得马草裹尸,弃于荒野。

    莫家老宅招魂幡立于门口,一名族人上屋顶喊魂。在院内地上用朱砂与公鸡血作符咒,取莫来衣物置于符咒之中。

    “你们若发现有邪祟入侵的迹象,定要将其堵于门外。若邪祟扰了法事,恐怕我俩都要丧命。”

    “仙爷,您老这是?”

    “解活人招魂术只能反招!”

    “这万万不可呀!”

    “仙爷,您老三思啊!”

    “别看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撑得住。活了那么久了,不亏,不亏。”

    众人闻言,皆心伤不已。

第十四章 还魂

    莫来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双眼无神一脸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从收到信,到偷溜进老宅,再到与僵尸厮杀,最后一觉醒来自己到了十年后。

    这是梦吗?真切的可怕。

    还是自己真回到了十年后?

    那个无形的网似乎越收越紧,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没见瘦皮猴的踪影,善良正窝在沙发里玩手机。

    “你哥呢?”

    “哇~莫来哥哥你醒了?”善良蹦哒哒地过来,“我哥他回家睡觉去了。今天我陪着你!”

    “那个,那个祝……”

    “祝尹哥哥?我去叫他。”没等莫来说完,善良就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莫来心想:十年后这丫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跳脱。

    “你叫我?”祝尹进来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你……”莫来看着他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好。

    “我叫祝尹,姓祝的祝,姓尹的尹。男,二十九岁,家中独子。开了个画廊,房产有三套,车有两辆,现在家住文明路733号。”

    “哈?相亲呢你?”莫来嘴角抽搐了一下。

    祝尹看着他笑了笑:“你这不是没忘吗?”

    “那个……我跟你认识多久了?”

    “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十年零四天。”

    “真他妈相亲呢……记那么清楚,”莫来心里默念道。

    “既然认识那么久,那你肯定是我一个可靠的哥们儿了!”莫来冲他咧咧嘴。

    “可、靠、的、哥们儿。”祝尹一字一顿地重复他的话,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那个什么,猴子那个人脑子发育畸形重度患者,我怕跟他说不明白。我先声明一点,我没疯。我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怎么回事。反正我接下来说的话都是真的。”

    “哦?那你说。”

    “我是十九岁的莫来,四天前在莫家老宅被僵尸咬了,然后我醒来就在这儿了。”

    祝尹看着他,没有反应。

    莫来见他没反应,试探地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难道你不震惊吗?”

    “噢,我很震惊!”

    “你震惊个屁啊!你的表情明明跟听惯了鬼故事似的,一脸敷衍!当我是天桥底下说书的呢?”莫来气得想起身给他一脚,一抬腿,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你不多说几句我怎么明白?突然一人跟你说他穿越了你会有啥感想?”

    “好好好,怕了你了。我真的是十九岁的莫来。猴子,善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都认识。但是我不认识你,因为我的记忆只到十年前的二月初四晚上。我不知道是我丢了十年的记忆?还是我突然间到了未来?还是……我只是在做梦?”

    祝尹看着他,眉头微皱。

    “莫来,今天汽车上你旁边坐的谁?”

    “左边一抽旱烟的大爷,右边一戴着口罩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孩。”

    “你做什么了?”

    “我在人衣服上流了一摊哈喇子。”

    祝尹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真没疯,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莫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我出去抽根烟!”

    祝尹在走廊窗台吹着风,他拿烟的手有些颤抖。诡异?这么些年见到的诡异事儿还少吗?或许这是个契机,改变事情走向,改变过去的一个契机。

    祝尹有无数次都在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在对莫家老宅起疑的时候第一时间去寻找答案。

    那个时候莫来笑着对他伸出手说:“祝尹,跟我们一起去吧,我们需要你。”

    他拒绝了。

    那个决定,让他内疚至今。如果当时自己也在,或许一切不会那么糟。至少不会让自己在半年后的阴雨天见到那个已经失去一切,失魂落魄,颓废不堪的莫来。

    “如果你能回去,记住一定要到建设路33号去见我,跟我说千万不要再去莫家庄,千万不要。”

    “嗯?你信我了?”

    “还有,你脖子上一直戴着的珠子叫溪边,你千万不要交给任何人。无论是谁问你要,你都不要给。”

    “你信我,真好,你信我。”

    莫来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飘忽忽的,他努力想听清祝尹的话,但是耳朵里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

    “莫来,回来吧!回来吧!”

    “魂来,魂来。”

    “孙少爷,回家吧!回家吧!”

    “莫来,十年前二月初四你坐汽车回莫家老宅的时候,旁边坐的是谁你还记得吗?”

    “猴子吧?要不……肯定是一貌美如花的小仙女儿!”

    “什么狗记性!”

    “你能记得十年前去路边吃早点的时候遇见谁了?”

    灵魂出窍,说的大约就是现在他的状况吧。他像浮在空中一般,能看到自己无声息地躺在床上,祝尹焦急得捧着他的脸在说些什么。善良跑进来,哭得梨花带雨。紧接着医生进来了……

    莫来觉得自己再这么折腾几天真的就命丧黄泉了。

    老天爷待自己也太不公道了,做个梦,老子都是躺病床上全身要瘫痪似的!

    莫家庄里,莫来正像个祭品似的躺在一个画着咒印的祭坛中央。祭坛的四周插着招魂旗,旗与旗之间用红绳连着,上面挂着铜铃铛。他手心手背血糊糊的腥臭难闻,胸口放着一个虎头铜锁。后面一个黑漆条案上摆着三个碗,左边碗里装着公鸡血,右边是一碗清水,中间是一炷香,四角摆着白蜡烛。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门神护卫闪两旁。金刀一砍凶殃灭,钢刀一下化吉祥。天道、地道、人道、吾行其道,鬼神无忌。”仙爷身着巫师袍,头戴羽帽,一手持招魂旗,一手持招魂铃。

    条案上的烛火跳动,碗里的清水泛着水晕,红绳上的铜铃叮叮当当。

    这回醒,是真的醒了。只不过,还是躺着。而且是在如此诡异的地儿躺着,仍旧没有摆脱那浑身被车碾过似的疼。

    仙爷一下跪倒在地,口中喷出的鲜血溅了莫来一脸。

    “咳咳…咳咳…”莫来嗓头堵住的气儿一下通了,霎时大量的空气涌进来呛得他一阵猛烈地咳嗽。

    “孙少爷!”

    “仙爷,仙爷。”

    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莫来迷迷糊糊中看见一张张焦急的,欣喜的脸,爷爷的,父母的,管家的……心想:这个梦可真长啊!

第十五章 真假对错

    仙爷病重。

    悬壶小筑门前跪了乌泱泱一片人,这庄子的人大半受过仙爷的恩。

    仙爷传话出来想见莫语一面。

    莫语进来时,仙爷正倚着床头半卧着,手里托盘上放着各种配药的药引子。

    “仙爷身体不好就别费心做这些劳什子了。”

    “习惯了,这百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到哪个时间该做什么事儿,就得做。不然浑身上下都难受!”仙爷头都没抬,手下依旧忙碌着。“人参,白术,白茯苓,当归,川芎,白芍药,熟地黄各两钱,炙甘草一钱。”

    “仙爷这是要益气补血?”莫语在药柜前四处翻看着。

    “面色萎黄,四肢倦怠,气短心悸,舌淡苔薄白,脉细弱。应该要好好补补。”

    “莫来?”莫语手下停了下。

    仙爷没应。

    “我其实不懂,他鲁莽冲动,头脑简单,文不能武不能……”

    “是吗?”

    “也不全是吧,他心思单纯,好奇心重,敢做敢为。”莫语顿了一下。

    “这就够了,够了。”仙爷笑着捋捋胡须。

    “任重道远,难说难说。”莫语撇撇嘴,不敢苟同。

    “若你真如此想,又何必为他百般费心?”

    “仙爷您老这许久不叫我过来,原来是为着兴师问罪?”

    “我不知道至孝与你还有那娃娃之间有何关联,只是想说前方是悬崖绝壁,切莫执迷不悟。”

    “仙爷也是言不由衷,若你真如此想,又何必以命换命?”

    “为了莫家少添一缕冤魂。”

    “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这莫家手底下的冤魂有多少,您老会不知道吗?这罪孽早己深重,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多一缕少一缕又能如何?”

    “即便如此,莫家仍旧是莫家。”

    “这大约就是你与爹爹不同的地方。”莫语笑着说,“他可比你绝情。”

    “真正的放下不是比谁绝情比谁狠,而是熟视无睹,心平气和。你爹与我都做不到,所以我俩至死都求不得所想。”

    “所以你们才觉得异类说不定可以改变这命运轮回?”

    “不知道,若真改了,记得去我坟头告诉我。

    “仙爷你说,若是你因莫来而死。莫家庄的人会不会恨他?”

    “若是如此,甚好!”

    莫来从悬壶小筑出来,天已经黑了,风呜呜地吹着。

    “双补气血八珍汤,四君四物合成方,煎加姜枣调营卫,气血亏虚服之康。双补气血八珍汤,四君四物合成方,煎加姜枣调营卫,气血亏虚服之康。双补气血八珍汤,四君四物……”反复念叨着小时候跟着仙爷学的东西,他抬头看看天,终是落了泪。

    仙爷仙逝,享年113岁。

    莫家庄全庄披麻戴孝,斋戒七日。

    莫来跪在祠堂已一天一夜,爷爷让他思过,其实直到现在他都未觉得自己有错。若真有错,这错可能就是知道了一些这宅子不让人知道的事情吧。

    夜半,莫来正东摇西晃昏昏欲睡,莫语打着灯过来了。

    “怎么?谁……”莫来见他披着麻戴着孝。

    “仙爷。”

    莫来低了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攥。

    “因为我?”

    “你说呢?”

    “为何替我医治尸毒会付出这样的代价?解尸毒不是只要……”

    “只是尸毒?”莫语一副你心知肚明的表情看着他。

    “……”莫来的眼神飘了飘,“你说这世间真有鬼吗?”

    “我不知道这世间有没有鬼,不过这人的心里倒是有很多鬼。有时候信鬼比信人要好得多。”

    “北宅里那僵尸是做什么的?”

    “赶尸人把客死异乡者的尸身带回故乡,莫家有巫师可以作法镇灵,吟唱超度。这样可以让逝者安息,生者节哀。”

    莫来看着他表情毫无波动的脸问道:“真的就那么简单?”

    “你去问吧,这庄子里的所有人都会这么说。一个人说你不信,两个人三个人八个人十个人都这么说,你信还是不信?”

    “我最近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不知道究竟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

    “真亦假时假亦真,假的说的人多了便成了真。所以,即便活在谎言之中也不自知。真假与否有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真正的想法。你想知道什么?你想做什么?”他也在祖宗牌位前跪下,“说不定梦是真实,而真实是梦。”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没脑子?”

    “我也曾经没脑子过,所以无权这样想。”

    “我大约是这莫家历来最不济的长孙了吧。”莫来苦笑道。

    “有人来了。”莫语磕了头,起身走到门口时,停了脚步,“仙爷他是自愿,不曾怪你。他说,望你珍重!”

    莫来鼻头一酸,泪流满面。

    庄子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祠堂一下热闹起来。

    前任族长仙逝,新族长尚未进行就任典礼。现下莫家庄的大小事暂由莫来爷爷莫志忠代管。

    “堂中所跪何人?”莫志忠问道。

    “莫家长孙莫来。”

    “你思过的如何了?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不知道!”莫来脸上还挂着泪。

    “啪”莫志忠拍了一下桌子,脸色铁青。

    “一,我回自己家,不知何错之有?二,纸包不住火,是你们没守住秘密,我有何错?三,我虽没错,但我有愧。我对不起仙爷,是我害他。”莫来哽咽道。

    “何错之有?一,你任性妄为,不听父母长辈之言,实为不孝。二,你鲁莽行事,不分轻重,实为不智。三,你一人之错,害他人受难,实为不仁。四,你狂妄自大,刚愎自用,实为不诚。”

    莫来低着头不言语。

    “不认错也行,上家法,鞭刑三十!”

    管家走到莫来身边弯腰在他耳边说:“孙少爷,你认个错吧!好好认个错。”

    “不认,我没错!”

    “好好好,来,我亲自动手!”莫志忠脱了外套,撸起袖子,拿了托盘上的软鞭。“上衣脱了!”

    莫来赌气一般地把上衣脱了,甩在地上。

    “啪,啪,啪……”一鞭一鞭结结实实地落在他的背上,莫来咬紧牙,一声不吭。

    这行刑用的鞭叫龙尾鞭,粗如手指,上面密密麻麻的倒刺如龙鳞形状一般。鞭子在行刑之前一直用水泡着,现在又韧又利。

    不消一会儿莫来背上已皮开肉绽,血水直流。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劝说,莫志忠一个眼神瞪过去,谁也不敢再多说话。

    待三十鞭打完,莫来人已撑不住,晕倒在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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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中事介绍:
本文无女主,内容是悬疑冒险、捉鬼打怪、家族纷争和虐心复仇。莫家长孙莫来因为一封奇怪的遗书与几个伙伴踏上了寻找浮生城的旅程。在经历了种种杀伐与屠戮,背叛与算计之后,他终是入了阴阳鬼道,成了满身邪气,世人惧怕,冷血无情的鬼王。浮生城里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亦真亦假的是鬼怪抑或是人心?冥中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冥中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冥中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