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白河
“奶奶可否告诉我，莫来历劫是否与我有关？”祝尹的眼眶微红，声音也有些颤抖。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你们都默默地选择了为对方牺牲。却不明白，其实还有另外一种选择。”
祝尹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大巫比你明白的要早，所以他花费了数百年，来一点点地改变命运的轨迹。才有了你们这最后的一世轮回。”
“另外一种选择是什么？”
“不信命。”
祝尹微微一怔，不信命，这是莫来一直坚持的。
“你们这一世的轮回已经跟以前完全不同了，这是大巫拼尽全力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无论他回不回得来，你从此生开始就已经跳出了之前轮回的死循环。那个名为烛阴的前世今生与你再也无关。”
说罢，老妇人俯身摘了几朵幽灵草取了几滴汁液放入一个精致小巧的白瓷瓶中。
“或许你会用得到。”
祝尹接过那瓷瓶，紧紧地攥着。
“钟山君，老妇多嘴再问你一句。你现在是想让大巫在无穷无尽的折磨中活着，还是飞灰湮灭，等待另一个往生？”
祝尹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老妇人轻叹了口气，道：“沿着这条清泉，一路向西行，便是浮生城了。”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很有节奏的踏水声由远及近。
一只白鹿踏水而来，背上还驮着昏迷不醒莫语。它停在老妇人的身边，看到祝尹的时候，从鼻子里发出很重的鼻息。
“白河，你与大巫朝夕相处，他往日所言，你字字句句都牢记在心。钟山君之于大巫，你比谁都要清楚。剩下的这段路，你定要护他周全。”老妇人轻轻摸了摸白鹿的脑袋。
祝尹骑上白鹿，一路向西而去。
“喵……喵……”不去蹲在泉边的一方大石上冲着他离去的方向叫了两声。
“玄猫，你若还想陪伴他，便去吧。”
不去从大石上跳下来，亲呢地蹭了蹭老妇人的小腿，然后头也不回地向东而去。
“万物皆有灵，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兜兜转转之间，不过都是为情这一个字而已。”
白河驮着祝尹前行，一路上的风景让祝尹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白河，莫来……大巫，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河闻言，翻了个白眼，道：“大巫是世界上最善良、最厉害、最勇敢、最帅气的人。”
祝尹扬了扬嘴角，心道：若莫来听到有人这么夸赞他，肯定要骄傲地像只花孔雀了。
“那钟山君呢？他又如何？”
“什么他他的？钟山君就是你，你就是钟山君！”白河不耐烦地说道。
“嗯，我！我是什么样的人？”
“狂妄自负、不可一世、傲慢无礼，冷酷无情、霸道执拗、脾气暴躁、面无表情、还不会笑！”白河不假思索地说道。
“哦，我既然如此糟糕，你的大巫为何与我交好呢？”祝尹打趣道。
白河被他噎得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支支吾吾半天，说道：“因为你……你对大巫……会笑的，对其他人都不笑的。你只是大巫一个人好。”
祝尹轻笑道：“这难道不好吗？”
白河顿了一下，说道：“没什么不好的，我也只对大巫一个人好。因为我最喜欢大巫了，对自己最喜欢的人和对其他的人，肯定是不一样的。可是，钟山君也是如此吗？钟山君是因为什么对大巫好的呢？”
祝尹望着周围熟悉的景色，喃喃道：“是啊，为了什么呢？前世的种种我都已忘却，更不知其缘由。就今生而言，他很特别，跟我以前遇到的人都不太一样。”
“你以前遇到的人是什么样的呢？难不成有三头六臂？”
“以前遇到的人……要不就很顺从我，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捧着我。要不就很害怕我，像躲怪物一般避开我。”祝尹回忆道。
“那跟你身为钟山君的时候一样。大巫说，人们不敢跟你太亲近，不是因为你不好，讨人厌。是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钟山君。人们对你怀着敬畏之心，才不敢造次。虽然我一直觉得人们就是讨厌你！”白河说道。
“大巫呢，他会怕我吗？”
“大巫才不会呢！大巫连尧帝都不怕的！他见到你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我其实很害怕你发起火来，迁怒于他。可是，你虽然总板着脸，却也不会说些什么，由着他与你并肩走着。他的话很多，你的话很少，虽然你有时会觉得他聒噪，可是每次都会听他说到最后。偶尔你的脚步快了些，还会慢慢放缓脚步等他。这些你没有发现，大巫也没有发现，我却看得真切。所以，我虽然一直不喜欢你，却也知道你不会伤害他。”
“那你与大巫是怎么相识的呢？”
“哼！我与大巫相识的时候，你还在钟山呢！”白河说道，“我前世本为人，有一世入了行巫法之术的人家，做了那家少爷的伴读书童。我从小体弱，到了十六岁已病入膏肓。父母跋山涉水带我去巫山求医。大巫路过，见我父母如此模样，心中不忍。他为了救我一命，将自身灵力分了一些与我。那时我毕竟年少轻狂，得了灵力之后，便不肯再老老实实做个小小的伴读书童。可这巫师岂是那么好做的，借来的灵力终归不是我自己的。而且，我本性不定，又没修过巫法之术，与恶鬼冤魂打交道久了，不可避免地沾染了阴邪之气。大巫数次劝我，都被我搪塞过去。最后，邪魔侵体，我无意识之下大开杀戒。大巫无奈之下，只得收回分与我的灵力。我死后，入了阎王殿。因为杀戮太多，被判入畜生道。大巫在人间，历经数十载，寻得我转世的真身，把我带在身边，与他一起修行。这才有了我现在的模样，他是我生命中最最最重要的人。如果没有你的出现……现在我还和大巫在巫山上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吧！”
白河咬了咬牙，心里一阵酸楚。
“所以，你才会恨我啊！待我去了浮生城，了却了我的心愿。我这条命，你若是想要便拿去吧！”
“你的命是大巫用他的命保住的。你让我怎么拿呢？”
第四百三十八章 后土
白河的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无奈。
虽然它现在还是做不到爱屋及乌，可是让它亲手去毁了自己最最喜欢和尊敬的大巫所在乎的人，它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而眼前这个人虽然不讨人喜欢，虽然他的出现给大巫平静的生活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虽然他一向霸道冷漠不听他人言。可是，他却是这三界之中对大巫最好的人，也是大巫最重视的知己。
白河也想事事都能帮上大巫，奈何自己只是区区一个小神兽，心有余而力不足。
钟山君是谁啊！
钟山君是上古神，法力无边，权倾三界。
让白河印象最深，也让它开始对钟山君有所改观的那件事。便是钟山君为了大巫与后土娘娘，与百万幽冥之众，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的场景。
那后土娘娘可是主宰大地之神，能控制阴阳，掌运幽冥。
后来若不是尧帝出面，钟山与幽冥必有一场恶战。
那个时候，钟山君一袭红衣，如一团烈火一般站在巫山之巅，俯瞰幽冥！幽冥百万大军竟不敢超前走上一步。
其实后土娘娘并非存心与大巫还有钟山君过不去。
只是大巫虽灵力强大，却还只是人身。寿命虽长却也不是不老不死。钟山君见不得他生老病死，取了人间的天山雪莲，幽冥界幽灵草和仙界的各式丹药为他续命。
可人人的命都有定数，续的是肉身却不是三魂七魄。黑白无常前来索命，被钟山君的赤焰差点烧成灰。
阎王深知钟山君的脾性，不敢出来说话，只得去求了后土娘娘。
这人死入幽冥本就是常规，不能因为大巫前世的身份而改变这个常规。
后土娘娘考虑再三，提出只要大巫的魂魄从幽冥走一遭即可。不需要他走黄泉路，喝孟婆汤，过奈何桥。
走过幽冥，轮回转世，他还是他。
此言一出，岂料钟山君一言不发，周身戾气，突然开始爆发蔓延，以致数百里内阴鬼冤魂全部灰飞烟灭。
后土娘娘大为震怒，逐派幽冥百万大军压境，把巫山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厢钟山君却面不改色，坐在巫山之巅的万年桃树枝桠上喝着大巫去年酿的桃花酒。
大巫被钟山君藏于地下，并且安排了数百神兵保护，就连白河都靠近不得。
钟山众神和幽冥百万大军双方僵持了三天三夜，战事一促即发。
大巫此时已病入膏肓，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之际。从看守的神兵口中偶然得知此事。用尽最后的力气，派了纸人偷偷从密室里跑出来找到白河，让它去找尧帝。尧帝此时正头疼怎么解决，见到白河欣喜万分。
他按照大巫的计划，派了几个得力干将潜入大巫被关之地，偷偷将大巫放了出来。
前方战事已开，大巫出现在两阵之间。钟山君的赤焰险些伤着他，吓得钟山君脸色发白。
他可是百万大敌当前，都面不改色的人物。从那一刻起，白河再也没有怀疑过钟山君对大巫的情谊。
知交至此，情深意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大巫如风中落叶一般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钟山君顾不得战事，上去接住他。
“烛阴，收手吧！人命在天，不由你我。这是三界万物的法则，你我今日逆了天，那此后万物生死都超越常规，岂不要乱套？”大巫说道，“我便是轮回转世，我也还是我，面容虽改，心性不变。”
烛阴一言不发，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
“救不活窳，我心一直有愧。”
烛阴摇了摇头，道：“于你自己，你便说人命在天，不由你我。若真如此，那窳之死与你又有何干呢？左不过是他自己的命不好罢了。”
大巫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说道：“罢了，罢了。为了这件事咱们吵了百年之久……吵不动了！你收手吧，尧帝已知，如今他不露面。是为了给你我一个台阶下，若我们自行和平解决，他便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后土娘娘与我们无冤无仇，也并非小肚鸡肠之人。你我真心道歉，她必定不会追责。”大巫说道。
烛阴冷哼了一声，撇过脸，道：“钟山之人她也敢动，她不追责，我还要追责呢！怎么也轮不到我给她道歉。”
大巫轻笑道：“我明明是灵山十巫，现居巫山……算是巫山人士。何时成了你们钟山之人了？”
烛阴抿着嘴，没有说话。
后土娘娘走了过来，烛阴如大敌当前，戾气全开。
“好你个烛九阴！我们同为上古众神，你可曾想过我的立场？可否给我留一分薄面？”后土娘娘以原身现世，她人身蛇尾，背后七手，胸前双手，双手握腾蛇。周身灵力迸发，压迫感直逼而来。
白河耐不住，倒在地上。大巫担忧地看了它一眼。烛阴摆摆手，招来一团赤焰将它包围。
“后土，你也知，你我同为上古众神？那你动我的人，为何连招呼都不打？”烛阴沉声道。
后土娘娘有些无语，白了他一眼，道：“巫咸本是灵山的人，现被拘于浮生城，禁于巫山之中。何时成了钟山之人了？”
烛阴皱了皱眉，道：“我说他是，他便是。”
后土娘娘被面前这人的强词夺理气得直发笑，道：“好好好，他巫咸即便是钟山之人，可他毕竟现在是人身，生老病死，投胎转世是必然之路。你与我争执又能争出个什么结果来？”
“后土娘娘莫怪罪！烛阴是为了我这个好友才一时冲动，失了理智。咱按着规矩来就是了。幽冥与钟山一向交好，若因为我交恶。我还有何颜面活着，还是让我入了黄泉，毁了元神吧！”大巫说道。
“巫咸！”烛阴震惊地看着他。
“你若执意如此，我便走这一遭。”大巫神色自若，眼睛里透着决绝。
烛阴咬着后槽牙，说了三个字：“都随你。”
后土娘娘反了个白眼，心道：一物降一物，这话还真没错。
白河不懂，为何钟山君执意不让大巫进幽冥，轮回转世。
后来的后来它才明白，每一次的轮回转世都会让大巫前世的记忆受损。
直到他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看着钟山君。
那一刻，它记得，钟山君满眼都是悲伤。
第四百三十九章 夜合
祝尹见白河不说话，且脚步放缓，神情恍惚，便知它陷入了回忆。他也无心打断它的思绪，淡然地看着周遭如梦似幻的景致。
莫来，这儿不好吗？
你为何还要向往那个污浊不堪的人间呢？
突然，白河停了下来，它警惕地往泉边的林子深处望去。
“出来吧，跟了一路了。你是山精，又不是神仙和阴魂！一股子妖精味儿，借助幽冥之气也挡不住的！”
“你这小神兽，虽然道行尚浅，鼻子还挺灵的。”
一只黑色的豹子从树林隐蔽处一跃而出，背上坐着的长发飘飘的女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哪是我的鼻子灵啊，明明是你浑身上下都是山精的味道，还有你的坐骑……”白河撇了撇嘴。
“山鬼？”祝尹问道。
女子身段轻盈地从豹子身上跳下来，黑色及腰的长发飞舞着，雪白的脚落在清澈透明的泉水中。
“夜合，我的名字。”
祝尹点了点头，道：“谢谢你，救我一命。”
夜合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自嘲般的笑容，调侃道：“你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一丝波动，恐怕不是真心的吧？”
祝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夜合往他身边走了两步，一双晶亮的眸子盯着他，说道：“是莫家的那个孩子求我的，他为了这件事损了一半的魂魄和灵识。不然的话，他或许还能留下一缕残魂。”
祝尹咬了咬牙，狐疑地看着她。
“你对我发火也是无用。”夜合背着手，俏皮地踢了踢凉爽的泉水，“我只是个道行很浅的山精罢了，且不说有没有本事助他进鬼门关。我自己都还不是自由之身，被封在山鬼图中动弹不得。只有当他把山鬼从桃木匣子里拿出来，我沾染些许他的灵力，才能施法进入他的梦境。”
祝尹闻言，脸色沉了沉。
夜合捂着嘴笑了起来：“哈哈……你别误会，我可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虽是山精，但也不是一般的妖精，不需要吸食人的阳气和精血。我只是偶尔逗逗他罢了，他惊慌失措的模样有趣极了。”
“他究竟求了你什么？”祝尹问道。
“你想知道？”夜合俏皮地挑了挑眉。
祝尹点了点头。
“那咱们做个交易吧！”夜合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用手捋了捋头发。
“什么交易？”
她取了一撮自己的头发，递给祝尹，说道：“你把这个放入他的墓中。”
祝尹没有问这个他是谁，因为莫来跟他说过山鬼和他二叔公的过往。
“你现在不是已经恢复自由身了吗？为何不自己去呢？”祝尹问道。
山鬼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待她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俏皮的笑容。
“我不是还要给你开启浮生城的大门吗？交易既然已经达成，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吧！”
其实对于莫来的主动到访，夜合很是意外。她装作了然于胸的模样，半卧在松下巨石之上。
“托我办事可是很贵的哦！”
莫来怔了一下，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说道：“有……有多贵呢？”
夜合嘴角含笑，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转，说道：“那得看你有没有豁得出去的本事了。”
“不知你所谓的豁得出去为何意？我现在没有任何牵挂，什么都不怕。”莫来说得坦然。
“哦？”夜合起身，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说道，“若是让你死呢？”
莫来笑了起来，说道：“死难道不是最简单的事吗？”
夜合挑了挑眉，从巨石跳下，一步步靠近他。莫来一双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放，掩饰般地咳嗽了两声，后退了几步。
夜合看着他红通通的耳朵，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你说来听听吧！”
“我想去幽冥，你能不能助我过鬼门关？”
夜合瞥了他一眼，转身坐到豹子的背上，说道：“你们不是见到灵邪族的人了吗？他们可以助你开启鬼门关的大门的。”
莫来摇了摇头，说道：“我想自己先进去。”
“怎么？你想独自进浮生城？独吞大家的劳动成果。”
莫来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山鬼见他神色凝重，便猜出一二来。
“你想自己默默地去牺牲，帮他们铺路。”
莫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我可算得上是浮生城的守门人。想进浮生城，就要进鬼门关，入阴阳鬼道。还有三个关卡，鬼门，神木神树，浮生桥……你的道行太浅了，诱发不了神木神树生长的，所以你即便瞒着他们提前进去也是无用的。”夜合说道。
“我知道，所以……”莫来扯开衣服，露出胸膛，在他的胸口慢慢浮现出一个圆形的红色图案。
夜合心中一惊，道：“你真的不要命了！这是献祭的咒印！”
莫来了然地笑了笑，坚定地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护他们周全。夜合，我知道你最想要的是自由。桃灼先生告诉了我一个可以将你从山鬼图中解脱出来的方法。只不过……”
“我懂！我懂！”夜合有些激动，“待九歌开启浮生城大门之时，我还是得回去。我只要一天，不……半天，一个时辰就够了。”
莫来点了点头，笑容明媚。
夜合见他施法，便知他是要分一半的魂魄和灵识给她。忙上前抓住他的胳膊，说道：“若你把魂魄和灵识分与我，你诱发神木神树之时必会神魂俱灭！不给我的话，说不定还能留下一缕残魂！”
莫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说道：“即便能留下一缕残魂又有何用呢？夜合，有时候活着真的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法事结束之后，夜合借着莫来的魂魄和灵识出了山鬼图，来到了莫家二爷生前的住处。
那里的摆设，景致，一切都没变。只不过物是人非，他的气息在慢慢的消失。
“夜合，我并非失约。只是我被下了咒印，再也进不去山鬼图了。”
这是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寄言。
夜合立于窗前，泪眼朦胧。
“烛阴，你可知你招他魂魄，逆了天。神木神树那里是巫山桃灼算出的你的生死劫。我放了豹子去救他，他却早早得安排了豹子去救你。他一心想提前入鬼门关，就是为了助你渡劫，护你周全！”
第四百四十章 收养
祝尹嘴里泛着苦涩，自己一直把那个人当成一个傻瓜一样。
扪心自问，他确实觉得莫来能力弱，心又太软，所以处处都想着自己担着，以为只有这样才能护他周全。
然而，到头来。
自己的这条命却是那个傻瓜换来的。
“你醒了便别再装睡了，我现在对你没有恨，也没有火。因为就事情的本质而言，我与你所做的那些混账事也没差。”祝尹冷冷地说道。
莫语睁开眼，从白河背上跌落到冰冷的泉水中。凉凉的水打在脸上，让他清醒了不少。
“巫山桃灼，知道事情的真相吗？”莫语哑着嗓子问道。
白河发出重重的鼻息，用蹄子踢了踢泉水，没好气儿地说道：“巫山桃灼，神机妙算，料事如神，你觉得他知不知道？”
莫语的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
“大巫转世投胎到莫家，是莫家人甘愿用阳寿换的。这能怨的了大巫吗？巫山桃灼为了报一己之仇，隐瞒真相，为虎作伥，必遭天谴！”白河忿忿地说道。
夜合轻盈地跳到豹子背上，轻笑道：“呵呵，这人呐终是逃不出一个情字。而且人间又多情，往往顾此失彼，落得个悔恨莫及的下场。”
莫语只觉得头脑发热，脚下发软。
过去的种种，虽然桃灼并没有明示，可是……他的身份，当初是他亲口告诉自己的呀！
那一年，莫语初到莫家庄。
正赶上桃花盛开的时候。
一开始，莫家家主安排莫语跟在莫志良的身边，与莫云杰一同学习。就在莫志良牵着他的手，迈出老宅大门的那一刻。
他撞进了一怀抱，带着好闻的檀香味。那人的手温暖柔软，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伤着了吗？”
他抬头，撞进一双琉璃一样的眸子。这个人啊，好看得不得了。
“族长。”一旁的莫志良和莫云杰恭恭敬敬地给他行礼。
“嗯，大管家，这孩子是打哪儿来呀？”莫志孝将怀里揣着的汤婆子塞到莫语手中，心疼地说道，“春寒料峭的，这娃娃的手冰得很。”
“回族长，这娃娃是大少奶奶母家送来的，说是有些天赋，在老宅培养个几载，能中上用。”
莫志孝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说道：“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呀？”
莫语猛然间到了陌生的地方心里本是害怕的，可是眼前这个神仙一样的人，却让他一点也不害怕，反倒让他还想与他多亲近亲近。
“我叫莫语，今年……六岁了。”莫语轻声细语地说道。
“六岁了？”莫志孝有些惊讶，“看着倒像是三岁四的小孩子，这院里与你差不多一般大小的莫来和莫贤都比你高半个头了。大管家，这大晚上，你把这孩子往哪儿领啊？”
莫志良说道：“家主安排他跟着我，与云杰一同学习。”
莫志孝点了点头，道：“也好，云杰年长一些，也懂事。平日里有他在左右，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说罢，他就要进门去，可一只脚才踏进门槛，手就被人拉住了。
汤婆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莫云杰慌忙跑过去捡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沾的灰。
莫志孝低头看着莫语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笑着问道：“怎么了？”
莫语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莫志孝蹲下身来，伸手给他抹了抹眼泪，温柔地问道：“别害怕，有什么委屈，你就跟我说。”
莫语听了，心间一暖，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莫志孝从兜里掏出一个一角绣着一支桃花的手帕，很有耐心地给他擦着眼泪。
“族长，还是我来吧！”莫志良上前说道。
莫志孝摇了摇头，道：“这孩子怕是与我有缘。我见着他，莫名地就觉得亲近。他是大少奶奶母家里谁的孩子？”
莫志良回道：“听闻这孩子自幼父母双亡，是老大人一直在身边收养着的。这两年老大人身子骨不利索，所以才想着把这娃娃送到老宅来调教。家主看了，也觉得这娃娃虽然身子骨弱，天赋却是极高的。”
莫志孝点了点头，摸了摸莫语的头。看着他抽抽噎噎，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都要化了。
他温柔地问道：“你可愿跟着我？”
莫语抬头看他，眼睛里闪着光。
莫志孝笑了起来，说道：“看样子，咱们确实是有缘的。”
就这样，莫语还没有踏出莫家老宅的大门，就被莫志孝领了回去。
莫志忠起初是不同意的，莫志孝还年轻，还没娶妻生子。身边突然带着个孩童，这成何体统！
“大哥，你我都心知肚明。我的命既已注定，要我怎么去娶妻生子呢？”莫志孝苦笑道。
莫志忠的脸色沉了沉，道：“怎么不能？你堂堂莫家族长又一表人才，有多少世家女子排着队想嫁你为妻呢！”
莫志孝叹息道：“大哥，你懂我的意思。娶妻生子，是要为他们负起责任的！我的命如此，怎么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呢？”
莫志忠撇过脸，没有说话。
“大哥，你一向最懂我了。阿孝此生只愿为莫家而活。这个小娃娃就当是阿孝的孩子吧！”莫志孝紧紧地拉着莫语的手。
“你……”
“大哥，我从小到大没求过你什么事儿，这件事就请你允了我吧！”
莫志忠见他眼神坚定，无奈之下叹了口气，将他拉到一边说了几句话。
莫语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只是看到莫志孝的脸色不是很好。
待他走过来重新拉起他的手，莫语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两个人伴着月光，走在去北宅的路上。
“语儿，虽然所有人都说，命由天定，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不信命。”
莫语歪着脑袋，不甚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莫志孝停下脚步，蹲下身来，一字一顿地说道：“世事无常，命运是没有定数的。只要你不信命，你的命就可以改变。”
“您想改变吗？”
莫志孝怔了一下，道：“想啊，可是我若是改了命，就会是别人替我……”
他没再继续往下说，嘴角泛起了苦涩的笑意，站起身牵起莫语的手继续往前走。
莫语清楚地记得，那个夜清冷清冷的，他的心却很暖很暖。
第四百四十一章 往事一
初见桃灼是莫语到莫家老宅的第二个月。
四月四落一点，十匹荷叶九匹卷。四月初四这天若是下了雨，今年必有干旱。
所以每年的四月四莫家庄都要举行祭拜天地的祭祀仪式。祈求风调雨顺，诸事顺遂。
每一年祭祀的吉时都是桃灼先生算的，这也是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一大清早，莫语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走到院里。就看见凉亭上坐着一个人，那人长发飘飘，一袭白袍，外面罩着件飘逸的红纱，甚是妖异。
兴许是听到了莫语的动静，那人转脸望着他。狭长的眸子里泛着妖异的涟漪，他扬了扬嘴角，扬起脖子将手中白色瓷瓶里的桃花酒一饮而尽。
“师兄，你还是这般任性，一大清早不用早饭，就开始喝酒。你可知……”莫志孝从正门口进来，看到凉亭上的人，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喝酒伤身，空腹喝酒更伤身，一大早空腹喝冷酒更更更伤身。你这些话呀，说了十年有余了，我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那人接过话茬说了起来，他的表情俏皮十足，让莫志孝更是无奈。
莫语张着嘴，昂着小脸，呆呆地看着他。
桃灼见面前这个小不点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一时兴起，便如那像仙人下凡一般飘然而至。
莫语瞪大了圆圆的眼睛，嘴巴也张得大大的，脚下如被下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地呆立在那里。
桃灼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轻笑道：“哪里来的小不点，看起来不太机灵的样子？”
莫语的小脸蹭的一下红了，他避开桃灼的目光，逃跑一般，飞快地窜到了莫志孝身后藏了起来。
“爹爹……”
桃灼怔了一下，撇撇嘴道：“我一年未来，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大的孩儿了？”
莫志孝无奈地看着他，说道：“我给你去了信的，你没收到？”
桃灼自然是收到了，不然刚刚听到莫语叫莫志孝爹爹，他是不会那么淡定的。
“什么信啊？我这几个月可一直都在巫山老老实实地呆着呢，一封信也没收到过！连信鸽的毛都没见到！你可是唬我呢？”桃灼拉长了尾音，一副颇有怨气的样子。
莫志孝从他的表情，辨不出真假来，抿着嘴，没有说话。
“之前不知道就罢了，你现在介绍介绍呗！”桃灼笑着说道。
“语儿，这位是爹爹的师兄，巫山桃灼。你以后叫他……”
“叫我桃灼先生便好了。”桃灼忙抢过话茬，上前摸了摸莫语的头，“就叫我桃灼先生就行了。”
“这……”莫志孝将到了嘴边的“大伯”一词收了回去。
“这样就好了，巫山本就不问世事，也没那么多的人情规矩要去守。唤我一声先生，我便就是他的先生了。”桃灼从怀里掏出一串手链戴到了莫语的手腕上。
“师兄，这个礼物太贵重了。这可是师傅他老人家临终……”莫志孝推阻道。
“阿孝，他是你的孩子，也就是师傅的孙子。不是吗？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他得了一个大孙子，必定开心地把巫山宝库都搬出来让他挑。又怎会吝惜这一串小小的辟邪珠串。”桃灼笑着，轻轻拧了拧莫语的小脸问道，“小不点，你喜欢吗？”
莫语仰着脸，乐呵呵地点了点头：“喜欢。”
此后，每一年四月初四，桃灼先生过来的时候都会在莫家老宅逗留几日，教莫语一些术法、棋艺、还有鉴宝的本事。
莫语从小到大一直视桃灼先生为自己的师傅。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世上，除了莫志孝之外，桃灼就是他最信任，最亲近的人了。
莫语记得那是莫来九岁那年，也是他九岁那年。
他虽然到莫家老宅已经有三年了，可是碍于他特殊的身份，也碍于莫志孝的身份，他不能像其他莫家老宅的孩子那般自由地出入莫家庄。
即便如此，莫家族长未婚却有一个六岁的儿子，这件事还是在世家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莫家的长老们对此也颇多微词。莫志忠虽有心维护，但是万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莫志孝便应了莫志忠，待莫语及十二岁，才让他在庄内走动。
“语儿，可觉得委屈？”莫志孝爱怜地摸着他的头。
莫语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只要能跟爹爹在一起，就是一辈子不能离开这里，我也觉得高兴。”
之后的日子虽然有些无聊，可是过得也算悠闲自在。
那天夜里，莫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莫家那个要过九岁生辰的长孙少爷从布满结界的青龙堂里偷跑了出来。宅子里的人都急着在找他。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北宅的宁静。
“谁啊？”莫志孝起身问道。
“族长，族长……长孙少爷不见了，宅子被翻了个遍也没寻到人。家主找您过去呢！”
“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莫志孝开了灯，穿上衣服，到了莫语的房间。
“爹爹……”莫语揉着眼睛，起身看他。
“语儿，你乖乖地在屋里睡觉，千万不要出来凑热闹。子时，阴气最盛。邪祟可最爱你们这些小孩子的精血了。”
“知道了，爹爹。”
见莫语应了，莫志孝给他掖了掖被子，便出门去了。
莫家的这个长孙少爷虽然搬去城里住了，可是莫家老宅上下都还是围着他在转。为着他这个九岁的生辰，爹爹不眠不休地做法事，光驱邪之一项就用了半月之久。
“哼！真是个刁蛮任性的大少爷！那么多人围着他转，怕他被邪祟伤了。他倒好，自己从结界里跑出去了！真是够会给大家伙找麻烦的！”莫语心中不忿，嘟囔了几句。
外面吵得实在是厉害，脚步声，人声，还夹杂着狗叫声。
这么多人怎么找了那么大一会儿了还没寻着人呢？他一个小孩子难不成有三头六臂，上天遁地的本事？
那个长孙少爷莫不是真被什么邪祟给抓走了？
那这邪祟够厉害的呀，设下了那么多结界都没能挡住它。
莫语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又有些担心爹爹。便开了灯，披上外套，下了床。把窗户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从里面往外面张望着。
第四百四十二章 往事二
起初是一阵凉风，吹得院子里的梅花树哗啦啦的响。
之后是一团黑影鬼魅般地朝他扑来，莫语吓得一下子闭上了眼睛。只觉得额前的头发被什么撩起，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而来。
那一瞬间他宛如堕入冰窟。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有节奏的铜铃声，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围绕在他周身的寒意慢慢退却。
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只听见侧门“吱呀”一声开了。铜铃的声响越来越大，他看见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莫语眉头一皱，心道：这怕就是大家现在在找的长孙少爷吧！这个大瘟神怎么还跑到这里来了。
那孩子的身后似乎还跟着一团黑影，那黑影没有原身，如一团黑雾围绕在他的周围。
莫语心里一惊，这不就是刚刚朝他飞扑而来的黑影吗？
那孩子似乎没有发现，像喝醉了一般，跌跌撞撞地走着。
仔细再看，从那团黑影里平白多出一张脸来。那张脸龇牙咧嘴冲他一笑，下一秒咻地一下，附在了长孙少爷的脸上。
他随即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莫语吓得不轻，一时间不敢动弹。
好在莫志孝跟着那股子邪气一路寻来，见到地上躺着的莫来，慌忙施法救他。
莫语哆哆嗦嗦地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上了头。
那面孔……那如鬼魅一般的面孔……
熟悉的很，那分明就是他的脸。
莫语躲在被窝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睛，鼻子，嘴巴……都还在。
后来，莫语听说长孙少爷昏迷了三天三夜。可是，他不敢把自己看到的情景说出来，他怕自己会被大家当成邪祟。
那一年的四月初四。
桃灼先生如约而至。
“语儿，我见你消瘦不少，饭也进得不香。你是怎么了？”桃灼特意等莫志孝出去才问他。
莫语有些恍神，手里的汤匙“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他惊慌失措地俯身去捡，因为太用力，手心又被勺把锐利的尖端划伤，鲜血直流。
桃灼无奈地拉过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
莫语看着桃灼温柔的侧脸，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桃灼轻笑一声，给他擦了擦眼泪，道：“我们的小男子汉怎么突然哭鼻子了呢？很疼吗？”
莫语低了头，瘦弱的肩膀颤抖着。
“好了，我给你吹吹。”桃灼轻轻地对着他的伤口吹了两口气。
“我骗了爹爹。”莫语拖着哭腔，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着泪光，像只惊慌无措的小动物。
桃灼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没关系的，你跟我说，我帮你保密。”
莫语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那天……那天……我看见了，我在屋里偷偷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
“一团黑雾……缠着他……缠着长孙少爷。”莫语说到此处，浑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桃灼轻轻握住他的手，说道：“没事的，有我在，你不要怕。”
莫语点了点头，喝了一口热茶，平复了一下心情。
“那团黑雾起初是奔我来的，然后……他突然闯进来，那黑雾就去缠着他了。再之后……”
莫语两只手绞着衣角，咬着嘴唇，犹豫着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你只有说出来，我才能知道该怎么帮你啊。”桃灼安抚道，“没事的，相信我。”
莫语抬起头，说道：“我看到那团黑雾里……突然出现了我的脸……他对我诡异地一笑就附到长孙少爷身上去了！”
桃灼听到这，怔了一下。
莫语看着他，惊慌地说道：“我不是邪祟……他们说长孙少爷是被邪祟附了身了……我不是，我不是……”
桃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跟你没关系，不是你。那邪祟本身就喜欢莫家老宅一脉的子孙，而且邪祟善变化。它故意吓你的！跟你没关系的。”
听到桃灼的安抚之言，莫语稍微好了一些。
“真的吗？”
桃灼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可是万众景仰的巫山桃灼，我的话你还不信吗？”
听了桃灼的保证，莫语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算放下。
“好了，心里舒坦了吧？”
莫语破涕为笑，用力点了点头。
“那你再多吃点饭，九岁了还跟个豆芽菜似的。”桃灼给他夹了一只大鸡腿。
那天的桃灼有些奇怪，在教他施法的时候，总是在走神。
教学时间结束的时候，桃灼特意嘱咐道：“语儿，你今日与我说的那件事以后对谁都不要再提起。”
“对爹爹也不能说吗？”莫语疑惑地问道。
“嗯，毕竟牵扯到长孙少爷，是莫家的大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你若贸然再提起，又会横生枝节。本来，你爹爹把他送到祠堂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他是在北宅遇的袭。你可明白？”
莫语用力点了点头。
自此，这件事被他深深地埋在了心里。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桃灼或许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
一年后的四月初四，桃灼告诉了他，他的身世。
那个替莫家老宅一脉去死的一脉。
自己以为是被莫来母亲的母家所救，所以一直心存感激。实则是认贼作父！
他们杀害了他的父母亲族，就是为了让他替莫来当这个活不过四十四岁的莫家族长。
“你可知你九岁那年看到的是什么？莫家最重视孩子的九岁生辰，一岁抓周，九岁择运。一岁和九岁都是莫家孩子的一个劫。”桃灼说道，“那个是挡灾，他们施法让你给他挡灾。只不过你当时身上带着我给你的驱邪珠串那个术法才没成功。”
莫语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瘫坐在凳子上，神情恍惚。
“可能，你跟他的命已经被换了，那孩子本是活不过三十岁的。他们既然用你替他挡灾，必定会行换命之术。及弱冠之前，你俩的命是连在一起。待弱冠之后，你的命就是他的。”
莫语颤抖地说道：“我会替他去死？”
桃灼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应道：“是。”
“我不是没人要的孩子，我以前是有家的。是吗？”
“我……我的一切都被他夺走了，是吗？”
恨，由此而生。
第四百四十三章 帝休与鬼草
桃灼为何要骗我？
莫语瘫坐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恨莫家。”祝尹知道此时此刻莫语心中所想。
莫语红着双眼看着他。
“是莫家亲手把莫志孝送上了绝路！所以，他想让莫家老宅一脉好好尝尝这绝望的滋味。”
莫语听罢，一拳打在地上，怒吼了一声。
“你们想知道真相就去浮生城吧，浮生城里有个走马灯。人在将死的时候，弥留之际会到浮生城，见到这个走马灯。然后会像放电影似的快速回顾自己的一辈子。你们并不是将死之人，所以你们可以找到那个走马灯，去看看你们想知道的前世今生。”夜合似笑非笑地看着祝尹说道，“可不要看了就出不来哦。有的人看着看着就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了。”
“什么意思？”祝尹疑惑地看着她。
“你们可知道为何有些人弥留之际进了浮生城能出来，有幸重活一遍。有些人却出不来，直接去了阴曹地府？”夜合问道。
“不知。”
“因为他陷进去了，溺死在过往之中，活在了已经流逝的时光里。魂魄便留下了下来，再也回不去了。”夜合轻轻拍了拍黑豹的背。
那豹子起身一跃，踏水而行。
“我带路，你们跟上！”夜合回头冲他们招了招手。
莫语与祝尹跳上白河的背，跟了上去。
越往前走，祝尹越觉得熟悉。
这里他仿佛来过了千遍、万遍。熟悉到即便此刻让他闭着眼睛，他都能找到路。
“烛阴，浮生河边生出一棵帝休树来，你说怪不怪？那本是少室山之物，怎的就到了浮生城了呢？”巫咸赤着脚，坐在泉边的大石头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烛阴背着手，站在不远处，没有说话。
“帝休千年才能成木，再有千年才能枝繁叶茂，开花结果。我好久好久之前，有幸见过。它的叶子的形状跟杨树叶差不多，树枝相互交叉着伸向四方，会开黄色的花，结黑色的果实。烛阴，你吃过那果子吗？听说一棵树上只会结出九颗，很是珍贵。听说那果子的味道特别特别特别的甜，能甜到你忘却烦恼，忘却忧愁，忘却所有的仇恨与愤怒。是不是？”巫咸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嗯。”烛阴一向话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听巫咸在说。
“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它开花结果呢？”巫咸嘴角挂着些许苦涩。
烛阴怔了一下，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巫咸抬起头，看着他。扯出一个苦笑，哑着嗓子说道：“烛阴，这可是三青鸟的蛋啊……”
烛阴没有说话，执拗地把手往他面前抬了抬。
青鸟人间不能相见，唯望在蓬莱仙山可以再见，但是蓬莱无路，只有靠青鸟传信。三青鸟不仅仅是凤凰的前身，还是西王母的使者。
面前这个人真真是胆大包天了！
巫咸撇过脸，不去看他。
烛阴抿了抿嘴，说道：“西王母允了的，她赠与我的。”
巫咸狐疑地看着他。又转念一想，若真是烛阴胆大包天，私自偷来或者抢来。西王母必然不会饶他的，如今这般安静，想来他应该没有撒谎。
“代价是什么？”巫咸略显急切地问道。
西王母可从来不会做那赔本儿的买卖，她能将自己最珍爱的东西送给烛阴，定然是得了比三青鸟还要珍贵的物事。
巫咸沉默不语，只趁他不备，把那晶莹剔透的珠子塞到了他的嘴里。
巫咸没有防备，喉咙一滚，那珠子便进了肚。一股暖意从丹田而生，身体周围泛起了一圈光晕。
巫咸苦笑着，闭上了眼睛，屏息凝神，慢慢将那涌出来的力量炼化。
自从他第一次死后转世回来，烛阴就开始不辞辛苦地到各处搜罗可以延年益寿的长生之物。
蓬莱仙山，幽冥地府，九重宫阙，深海龙宫……
“一世又一世，我最后都是要回来的，你何必费心费力地做这些呢？”
那些灵丹妙药，仙草神树都极其难得，虽然烛阴权倾三界，灵力强大，也难免受伤，难免得罪别的仙家。
烛阴不言。
“你呀，有时候执拗地让人无奈。”巫咸无奈地笑了笑。
后来，怎么了呢？
后来，巫咸才知道，烛阴是用复活窳的黄鸟跟西王母换的三青鸟蛋。
那只黄鸟是烛阴寻了几百年才得到的，为了去复活窳用的。
“烛阴，我欠你甚多。即便给我百世我也还不了你。你如今又用了黄鸟去换三青鸟蛋。岂不是让我又一次担了没救活窳的罪责？”巫咸悲伤地说道。
“窳复活不了了，他神魂俱灭复活不了了。”
巫咸震惊地看着他，半晌，声音颤抖着问道：“不是还有……还有一魂一魄尚在吗？”
烛阴摇了摇头，道：“没有，都消失了。他既然没有想活下去的**，便随他去吧！”
巫咸转身，踉跄着往前走去。
烛阴默不作声地跟在他的身后，见他快跌倒的时候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
“巫咸，过了几百年了，我都已经放下了，你为何还放不下呢？”
浮生河里长着一种草，叫鬼草。它的叶子像葵菜叶却是红色茎干，开的花像禾苗吐穗时的花絮。服食它的话就能使人无忧无虑，听起来其功效与帝休相似。
可是它又与帝休不同，帝休会增进人幸福快乐的记忆，忘却的只是担忧和仇怨。鬼草却是会让人的记忆退化，最后如痴儿一般，当真是无忧无虑了。
后来的后来，趁烛阴和白河都不注意的时候，不知为何巫咸开始偷偷服食鬼草。
再后来如何了呢？
祝尹看不到了。
他毫无预兆地从白河身上跳了下来，一路沿着岸边疯跑。之后钻进岸边密林之中，七拐八绕，最后气喘吁吁地在一棵开满了黄花的大树前停了下来。
那树干上刻着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万事休矣，唯愿君安。
“钟山君！”白河追了过来，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便明白一二。
“你是不是看到大巫留下的念想了？那些被鬼草带走的记忆，会飘散在鬼草的周围。记忆里面出现过的人，若是还活着的话，路过这里的时候，偶然可以看得到。”
第四百四十四章 太一门
看了巫咸的零碎记忆之后，祝尹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多。
“钟山君，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大巫曾经说过，若是想解开一团乱麻，理清其中的真相就必须要找它的头和尾。我只是个局外人，不知所有事情原貌，所以这个真相，还需要你这个局中人去找。”白河说道。
祝尹点了点头，望向浮生城所在的方向。
莫来，你见过四季在一处吗？
这里就是啊。
一路走过繁花似锦，芬芳馥郁，清风徐来的春天。
到了艳阳高照，蝉鸣声声，绿树成荫的夏天。
然后就是风吹落花，天高云淡，凉爽宜人的秋天。
还有你最爱的粉妆玉砌，雪花漫天，寒风凛冽的冬天。
这里啊，美得不像话。
你若是也在的话，肯定又要兴奋地大喊大叫，四处撒欢了。
待白河轻盈地越过一道云雾砌成的墙，祝尹头发上的雪花瞬间化为了水。眼前雾气散去，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石门。
夜合从黑豹身上跳了下来，走到祝尹面前说道。
“自此十一道门。你只要踏进去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
祝尹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从未想过回头。”
说罢，他转身看向莫语。
“你若不想进去的话，就把湘君交给我。”
莫语抬头看着那巨大的石门，摇了摇头，道：“我也想知道真相。”
夜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说道：“我再提醒你们最后一次。莫要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祝尹冲她微微点了点头，道：“多谢！”
“好了，我也要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了。”夜合轻笑着在他们两人的胸口轻轻推了一掌。
祝尹觉得自己有一瞬间似乎漂浮在空中，然后就听见“嗵嗵”两声，自己和莫语倒在了地上。
转脸一看，一旁的莫语跟自己一样，身体像半透明一样，浮在空中。
“只有魂魄能进浮生城，肉身只能先留在这儿了。”夜合说罢，与那黑豹一同消失了。
祝尹的双脚落到地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似乎与平时无异。只是身体看起来半虚半实的，有些诡异。
“不用担心，你们的肉身我会好好看管的。”白河说道。
“你不跟我们一起去？”莫语问道。
“我进不去……自从大巫下界之后，我就再也进不去浮生城了。”白河说道，“现在你们面前的这道门是浮生城十一道门中的第一个，太一门。”
“东皇太一？”祝尹问道。
“嗯，太一是始而又始，象征起始与开端。所以这第一道门便是东皇太一！”白河说道。
祝尹将背包里装着东皇太一的桃木盒子拿了出来，刚想打开。白河突然幻化成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抓住了他的手腕。
“等一下！”
“怎么了？”
“九歌从表明上看，只是十一幅画。然而事实上……你们刚刚不是见到山鬼了吗？”
祝尹微微蹙眉，道：“你是说他们都有可能像山鬼那样，一旦出了这画就恢复了自由之身，恢复了自身的灵力。”
白河点了点头，道：“没错，他们是守护浮生城的十一位灵力强大的护法。那山鬼与你们相熟，不会为难你们。可是剩下的就不一定了。”
祝尹的眼神暗了暗，说道：“即便是刀山火海也只有往前冲这一个选项！”
“话虽如此，这东皇太一与身为十二祖巫的你，可是有一段血海深仇的。当初东皇在不周山大日神宫建立天庭，与其兄长帝俊并列登基为天帝。立天规律法，乃三界正统至尊。那诸天六圣为了谋取洪荒世界的大权，暗中蛊惑盘古血脉所化的巫族，致使一直诚服妖族的巫族开始造逆。在诸天六圣支持下，巫族之主十二祖巫正式向吾宣战，巫妖大战爆发。东皇诸多血亲先后战死。为保护妖族生机，他无奈将万妖幡赐予女娲。之后，与十二祖巫死斗。你虽身死，却被女娲寻的一缕残魂，后经千年才恢复。东皇恨你入骨，必然是不会帮你的。”白河苦闷地说道。
祝尹咬了咬牙，道：“他若帮，事成之后，我必亲自登门与他了却前尘旧恨。他若不帮，仇人身上不在乎再多加一条罪。”
说罢，他打开桃木盒子，把东皇太一拿了出来。那画才刚刚离开盒子，就从他手中飞走，挂在半空中慢慢打开。
几道刺眼的金光从画中射出，祝尹抬起手，挡了挡。
“吾道是谁扰吾清梦呢。烛九阴，三界之中吾最不愿见的便是你了！”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道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高大挺拔，举手投足都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他只是负手站在那里，就似有一种万夫难敌的威风直逼他们而来。
祝尹微怔，不知该如何答话。
“咦？你怎地还是人身？不应该啊！”他又把视线落在白河身上，“小妖，那巫咸如今身在何处？怎么感觉不到他的灵力了呢？”
白河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道：“东皇，大巫被贬下界为人，如今遭劫，已形神俱毁。”
东皇太一微微一怔，道：“终是逃不过天命。烛九阴，你当初可是信誓旦旦地要逆天行之，如今扯了千年还是没逃过既定的天命。”
祝尹作揖道：“望东皇助我一臂之力。”
东皇太一被他恭敬的态度吓了一跳。三界谁人不知，这钟山烛九阴可是个我行我素，绝不可能向任何人卑躬屈膝，俯首称臣的主。
“你是当人当太久了吧？”
“即便我现在变回烛九阴，我也会这样做。”祝尹说道。
东皇太一狐疑地看着他，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出些有关阴谋的蛛丝马迹。
“呵，你们巫族一向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当吾是傻子吗？”
“求您，助我一臂之力！”祝尹竟跪在了东皇太一的面前，“若我此去，还能活着回来。我定亲自上门，与您了却前尘旧怨。所以，求您，助我一臂之力！”
东皇太一已经被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一旁的白河也完全是懵了的状态。
“这活得久啊，还是好的，竟然还能看到烛九阴下跪求人。值了！值了！”东皇太一大笑道。
第四百四十五章 云神门
东皇太一说出的话，句句刺耳，很是不中听。连一旁的白河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他既想让钟山君回嘴怼他，又怕他俩真的打起来，误了正事。
祝尹伏低了身子，神色如常，丝毫没有要发怒的意思。
白河不禁感叹：这顽石终是被驯化了。
东皇太一见烛九阴岿然不动，心中不免惊讶。心道：难不成这烛九阴真的是转了性了？
他犹豫了片刻，说道：“你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吾再为难你，就显得是吾小气，没有大家风范了。今日，吾便不拦你，让你进这太一门。”
祝尹闻言，喜出望外，忙作揖道：“多谢东皇！”
东皇太一连忙摆了摆手，道：“先别急着谢我！你也说过，你了却这桩事便亲自登门找吾了结前尘旧事。吾便在此处恭迎大驾！”
祝尹点了点头，道：“在下必准守约定！”
东皇微微额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太一门走去。只见他停在门前，把手放在石门上，人便化为一道金光，消失不见了。
过了片刻，那石门上纵横交错的暗淡刻痕突然像被注入了金色光，一点点蔓延开来。
众人这才看清楚，那门上刻着的就是九歌里东皇太一的画像。
“轰隆”一声，石门打开了。
门里云雾缭绕，完全看不清去路。
“烛九阴，第二道门是云神门，云中君可是个比巫咸还要清心寡欲，淡泊名利之人。可越是这种人，越难对付。”
他们耳边响起了东皇太一浑厚低沉的声音。
“若看中的是权力，金钱这种实实在在的东西，你们尚有应对之策。可云中君这种人看中的是情操，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若一不留神惹恼了他，便是尧帝来，怕也救不了你！”
祝尹冲着太一门作揖行礼，道：“多谢东皇善意提醒！”
“谁善意提醒了？我只是等着看你的笑话而已！”
白河在一边偷笑，心道：这位高权重，本事大的人物啊都有个通病！就是口是心非，故作姿态！
祝尹和莫语进了太一门。
门里的白雾与平时他们见到的不同。祝尹摸了摸潮潮的头发，全是水汽。这是云，不是雾。
祝尹把背包里的云中君拿了出来，从画里走出来一个翩翩公子，他一袭白衣，漆黑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泻于肩，面容姣好，春山画眉，寒江凝眸，青峰琼鼻，飞樱点唇。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只见他轻甩衣袖，周遭云雾皆散。祝尹抬头，满天繁星闪烁，熠熠生辉。
“我在画中之时，常常能感觉得到你的灵力。两千年前我也有幸与你见过一面，那个时候你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浓重的戾气。我想着，兴许是因为你用赤焰的缘故。现在看来，倒不是那么回事了。”云中君负手站在祝尹面前。
“有何不同？还望先生赐教。”祝尹作揖行礼道。
云中君露出个淡淡的笑容，说道：“是从炙热之夏和极寒之冬到温润之春的区别。”
“那……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自然是好的。谦谦君子，理应温润如玉。”云中君说道，“我知道你此番的用意。可是，我已经答应了故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再入浮生城。所以，你就不要在我这里白费心思了。”
“不知先生说的这位故人，可是巫咸？”祝尹问道。
云中君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巫咸与我，可比伯牙与子期。他的意愿，我必然会用一己之命来守护。”
“可如今巫咸在何处你可知道？”祝尹问道。
云中君自画中出来之后，灵力已恢复大半。只要巫咸不在幽冥深处的十八层地狱，或是九重宫阙的天牢重地。他应该都能感觉得到他的存在才是，可是令他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巫咸的存在。
起初云中君以为是自己刚从封印中出来，灵力尚未恢复的缘故。可如今看来，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祝尹见云中君神色慌张，便知他已猜到一二。
“你猜得没错，巫咸形神俱灭了。”
“你说什么？”云中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说，巫咸，他形神俱灭了！”祝尹一字一顿地又说了一遍。
“不可能！巫咸他……”云中君突然停了下来，有些惊慌地看着祝尹。
巫咸之命不会绝于此处，巫咸的命……
“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云中君已失了君子风范，他紧紧地抓住祝尹的胳膊，用一种审问犯人一般的眼光盯着他。
祝尹的目光闪了闪，说道：“我为了改他的命，强制招了他的魂魄去了十年后。”
“招魂改命……”云中君喃喃道。
“似乎是因为这个，我在阴阳鬼道，神木神树那里被下了一个死劫。巫咸他……”祝尹顿了一下，没再继续往下说。
云中君松了手，叹了口气，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满天繁星。
“你说过，若你再回浮生城，就来找我焚香品茶，畅谈古今。你明明回来了，为何不再往前多走一段呢？明明就近在咫尺了啊！”
“云中君，让我去浮生城吧！我想救他，现如今只有浮生城能救他了！”
云中君微怔，摇了摇头，道：“时也命也，既是他的选择，我做为知己就要尊重。”
“你这算是哪门子的知己呢？路遇冻死骨之时，即便是路人也会留有一丝恻隐之心。而你左一句知己，有一句知己。却连他的命都不肯救！这算是什么知己？”一旁的莫语没忍住，冲云中君喊了起来。
云中君眉头紧锁，转身背对他们，咬紧了牙关。
“君子之约，定不负卿。这个道理我懂，可是倘若这个约定并不是一个君子约定！云中君又会作何选择呢？”祝尹问道。
“你是何意？”云中君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巫咸让你阻我去浮生城的理由是什么？”
云中君蹙眉，沉吟片刻，道：“他……并未言明。”
“他自然不会言明！因为他早早地做了打算，准备牺牲他自己来让终结这个诅咒，让我解脱出来。”祝尹说道，“敢问云中君，助知己一臂之力，送他去死这样的事情算得上是君子之约吗？你所为可还算是君子所为？”
第四百四十六章 湘水门一
云中君的脸色隐隐发白，他抿着嘴唇，沉默不语，表情却痛苦纠结。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是谓君子之为与不为之道也！而如今云中君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便是你誓死守护的君子之约和你一直力行的君子之道吗？”祝尹追问道。
云中君转过身，负手背对他们，抬头仰望着浩瀚星河。
“你们可知为何我会与巫咸交好？”
“他简单，善良，心思单纯。”祝尹说道。
云中君低头，轻笑了两声。
“你跟他说了一样的话。”
祝尹微怔，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有一次问他，你为何要与那蛮横无理，孤傲冷漠的钟山君为伍呢？他笑了笑说，是你们不了解他。他呀，其实心思很简单，很单纯。你们因为他的强大而对他望而却步。你们从来没有想过去试着去了解他，却很轻易地就信了外面流传的风言风语，再带着偏见从他无意举动中捕风捉影……最后，他便成了你们心中的那副模样。然而事实上钟山君是真正的可交之人，是堂堂正正的君子。”云中君说道。“而如今从你口中得知巫咸在你心中的模样，我大约明白了为何他会与你能成为莫逆之交。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同类之间，往往一见如故，惺惺相惜。”
“云中君你也是如此啊！我虽不了解巫咸，可是我了解莫来。他既视你为知己，必然是觉得你与他志趣相投，是同道中人。”祝尹说道。
云中君苦涩地笑了笑道：“以前我总觉得天下皆醉，唯我独醒。现在才明白，我不仅一叶障目，而且迂腐的厉害。当初，巫咸触犯律法，被斥。入了轮回去了人间。我虽然坚持自己的原则，认为他确实有错，理应受罚。可是这千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后悔！虽然，我总是用一些大道理来说服自己。可是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时候，他被千夫所指……孤立无援……独自一人往幽冥深处走去的背影。我不配为友，虽然君子之交淡如水，可是情与义值千金，刀山去地狱去啊。”
云中君红了眼眶。
“钟山君，你能救他回来吗？”
祝尹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便大步往前走吧！”
云中君的话刚落，云神门便大开。
“湘君与湘夫人皆是湘水神使，二人情真意切，伉俪情深。莫家后人为了阻止他人得到九歌。便将湘君与湘夫人分开封印，以致于湘君千年来下落不明。湘夫人之怨颇深，而她又擅长巫法之术，你们要万分小心！”
“多谢！”祝尹抱拳道。
当初祝尹得到湘夫人的时候，就曾见过一些诡异的幻象。
进了云神门，西风徐徐频送爽气，凉风轻拂衣袂和发梢。眼前朝露流青桐，旭日光生媚，烟影浮轻翠，竹树带飞岚，荇藻俱明丽。双鸥浴回波，蹴荡晴光坠。
如此美景，让人心旷神怡。
两人尚来不及多欣赏，突然头顶一股压迫感直逼而来。他俩抬头一看竟是两扇巨大的石门从天而降。
两人反应过来，往一旁纵身一跃。两扇巨大的石门“嗵”、“嗵”两声落到了两人面前。
落地之时，地动山摇，尘土飞扬。
叮当……叮当……
起先耳边突然响起铜铃之声。
叮当……叮当……
一声一声，很有节奏。
过了片刻，从远处传来女子的歌声，空灵飘渺，婉转动听……
祝尹蹙眉，心道：不好，是那时候画卷里出现的女子。
不远处的水面上站在一个女子，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乌黑长发的发尾落在水面上，头顶的发髻上盛开着一朵红如血的彼岸花。脸上戴着的面具是一张没有任何色彩，没有五官的白色面具。猛然间望去，只觉得那是无脸的女鬼。
祝尹不动声色，伸手摸了摸背包，把装着湘夫人的桃木盒子拿了出来，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这湘夫人果然厉害，自己解了封印。
“莫语，湘君呢？”
“这下有的玩了！”莫语自嘲道。
祝尹疑惑地转头去看他，还未来的及转回来。整个人一下僵住了……
“嗯，别转脸！她来了！”莫语轻声说道。
一股子阴森寒意直逼而来，祝尹浑身汗毛竖起。
那不知名的歌在他们耳边响起，祝尹觉得她就在自己耳边呢喃细语。
“有莫家人的气味，可你不是莫家人。那谁是莫家人？”湘夫人把脸慢慢转向了莫语。
虽然她脸上戴着面具，看不见她的五官。可是莫语总觉得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一双冰冷的手爬上了他的脖子，那触感让他毛骨悚然。
“是你吧，莫家的人。”
莫语倒是没有逃避，直视她，说道：“没错，我是莫家人。”
他话音刚落，脖子上的束缚猛然收紧。
“你倒是比你的先祖有骨气多了！那我便让你死得痛快一些。”湘夫人靠近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湘夫人！你等等！”祝尹大喊了一声。
湘夫人转脸冷哼了一声，道：“烛九阴，没想到过了千年了，你还与莫家人为伍！我敬你为钟山君，不与你结仇。你也不要得寸进尺，把手伸得太长！”
“你误会我了！我是想说，湘君还在他那里！你若是现在就把他杀了，便永远都寻不得湘君了！”祝尹慌忙解释道。
湘夫人一听，手下的力道不自觉放轻了一些。
祝尹见他的话起了作用，忙接着说道：“湘君消失千年，一直是由莫家族长亲自保管，所以外人不知其踪迹。”
“说！我夫君现在何处！”
祝尹觉得奇怪，湘夫人自己可以逃出封印，那湘君为何不行呢？而且，这里是浮生城，若莫语身上带着湘君，湘夫人怎么会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呢？
他狐疑地看着莫语，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莫语看到他的表情，有些苦涩地扬了扬嘴角，说道：“湘夫人……你先……你先松手……”
湘夫人犹豫了片刻，才慢慢松了手。
大量的空气涌入，莫语猛咳了两声。
他抬头对祝尹说道：“你放心，这回没有诈。湘君就在我身上！浮生城必须得去！”
第四百四十七章 湘水门二
湘夫人闻言，一把揪住莫语的衣领，逼近他恶狠狠地说道：“我夫君究竟在哪里？快把他交出来！”
“湘夫人，莫家与九歌之间的恩恩怨怨，在下并不知晓。若真是莫家对不住您，在下在这里给您赔罪了！”
湘夫人的牙咬的咯吱咯吱响，她手下力道陡然增加。莫语身形一滞，忽觉一股蛮力将他扔了出去。
他飞出数米，“咚”地一声后背重重地撞到了石门上。待他落地之时，“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你算个什么东西！跟我赔罪？就是把莫氏一族赶尽杀绝，食肉寝皮，挫骨扬灰！都解不了我的恨！”湘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湘夫人，在下并不怕死，只是在下心中还有一个疑团未解！能否让在下做个明白鬼？”莫语痛苦地说道。
“若是我不允呢？”湘夫人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
“若是您不允，我便与湘君同归于尽！”莫语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湘夫人手下施力，莫语感觉自己的脖子就快要断了。
“湘夫人！为了一个莫家的无名小卒就损了湘君的性命！值得吗？”祝尹上前劝说。
湘夫人眉头紧蹙，沉声道：“我堂堂湘水神使岂能受他的威胁？”
“湘夫人您误会了，在下并非威胁于您！在下去了浮生城，若能活着回来，就任由湘夫人您处置！可好？”莫语哀求道。
湘夫人怔了一下，说道：“莫家人一向卑鄙！我凭什么信你？”
“有我作保！”祝尹说道。
湘夫人转脸看向祝尹，因为有面具在，看不到她现在的表情。
“烛九阴，若我说，让你以巫咸之命起誓作保，你可愿意？”
祝尹怔了一下，道：“我愿以一己之命起誓作保！如若莫语入浮生城未死，而不来。在下必死无葬身之地！”
湘夫人松了手，起身走到湘江岸边，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下巴处掉落下来。
若是烛九阴刚刚用巫咸的命起誓，她必拧断那莫家后生的脖子。
却没想到，烛九阴……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若是能让湘君回来，就是让她死上一千回，一万回，她也在所不惜。
“湘夫人，在下还需要您帮忙解除湘君的封印。”莫语脱掉了上衣，后背露了出来。
只见他后背上刻着那千年未曾现世的湘君图。
“血吟缚？”湘夫人震惊地看着他背上的湘君图。
莫语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血吟缚，这个我自己解不了。”
湘夫人的手颤抖着轻抚那图，她手指触碰到的地方，都有一抹红色闪过。
“这血吟缚是所有封印中最厉害的！难怪……难怪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夫君！”湘夫人喃喃道，“这莫家当真是罪孽深重！竟然用此等咒术约束我夫君。”
“湘夫人，在下也不知道为何莫家独独对湘君施以此术法。您别生气，待湘君出来一切自会清楚。”莫语说道。
湘夫人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可知如何才能解这血吟缚？”
莫语说：“需灵力强大之人施法解除。”
“没错，不过准确说来是灵力强大之人施法将你后背上的皮整个剥下来。”湘夫人冰冷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后背，莫语不自觉躲闪了一下。
湘夫人冷笑道：“怎么？连死都不怕的人，听到剥皮就怕得哆哆嗦嗦了？”
“来吧！”莫语说道。
整个过程不是能用疼这一字就可以形容的。莫语额头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滑落，他的胳膊被自己咬得出了血。
湘夫人手下力道不轻反重，莫语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下一秒又绷直了身子。湘夫人见状，不觉也敬佩起他的忍耐力来。
扒皮的过程，每一分每一秒都难熬。莫语浑身已经湿透了，疼得神志也开始有些恍惚。
待他后背的整张皮被取下，湘夫人扔给祝尹一个小瓷瓶。
“既然我答应了让他活着，就说到做到。”
“嗵”地一声，莫语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慢慢蔓延开来。
祝尹将那瓷瓶打开，将里面白色的粉末撒在了他的背上。粉末所到之处，伤口慢慢开始结痂。
“这个只是不让他失血过多或者是伤口感染而死的药而已。该痛的还是会痛！”
湘夫人说罢，拎着手中的人皮走到了湘江边，将它平放在了水面上。
湘水突然震动起来，绕着那人皮形成了一圈圈的涟漪。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湘夫人手持铜铃在水面跳着祝祷的舞，她白色的衣裙摇曳生姿，像水面上舞动的白鹤。
水波翻涌，如喷泉一般在半空开了花。一个头戴羽毛制成的高耸神帽，脸上戴着一副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的面具，身着带有彩色飘带的宽袖长衫，腰侧系着两面八卦铜镜的男巫伫立在水中。
湘夫人手中的铜铃“噗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夫君……”
她朝他飞奔而去，边跑，脸上的面具边一块块地脱落。待她入了他的怀抱，已露出了本来的容颜。
她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那湘君脸上骇人的面具也消失不见了，他嘴角上扬，眼眉间都是温柔的笑意。
“娘子可好？”
湘夫人把脸埋在他怀中，用力点了点头。
“那便好！”
他转脸看向祝尹和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莫语，有些意外地惊呼道：“钟山君？”
祝尹冲他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
他更是惊讶，沉吟片刻，恍然大悟，道：“你还是投胎转世的模样啊！你身边那位是……”
湘夫人见他要过去一探究竟，慌忙抓住他的手，说道：“夫君，虽然……我也对莫家恨之入骨……可是，我已经答应烛九阴了。暂且留那个莫家后生一条命。待他们从浮生城回来，咱们再与他算帐！”
湘君怔了一下，轻笑道：“娘子，你可是把寻不到我踪迹的罪过都记到了莫家人的头上了？”
湘夫人愣了一下，反问道：“夫君是何意？难道不是那无耻的莫家人为了一己私利将你用血吟缚困了千年之久吗？”
湘君摇了摇头，道：“若不是大巫用此法救了我，我早已形神俱灭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神使一
故事从何说起呢？
湘君看着祝尹，只觉得恍若隔世。
“钟山君，你现在是不是把前世的记忆都忘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忘了，还是因为投胎转世的原因……我现在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只记得这一世自己经历过的事。”祝尹说道。
湘君苦涩地笑道：“没想到，最想留住记忆的人，最后竟也弄丢了记忆。果然是造化弄人啊！”
他沉吟片刻，说道：“他的伤还需要休息片刻才能有所好转。在下给你们说说一千多年前，我失踪的那件事吧！”
上古时期，巫咸被尧帝幽禁于浮生城之中，受凡人转世轮回之苦。
浮生城里虽看起来如梦似幻，幽静宜人，是个隐居的好地方。可是，千年万年独自一人永居于这一方天地，又忍受着没有尽头的轮回，谁又能受得了这种寂寞和痛楚呢？
湘君偶尔会见到巫咸坐在浮生崖上发呆，传说站在浮生崖的最高处眺望，可以看见人间的景象。
湘君不屑地笑了笑，说道：“那哪里是人间的景象，那明明海市蜃楼般的虚幻。在湘江上我都已经看过千遍万遍了！”
不知怎的，他对这个尧帝跟前的这个前红人，讨厌的紧。虽然，他见人总是带着一副笑脸。
“真真是比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云中君还让人厌恶！”
后来，巫咸不知为何又生了事端，被剔骨抽筋，赶去了幽冥，入了轮回变成了一介凡人。
“平日里那钟山君不是与巫咸关系最好了吗？此番他遭到如此大劫，为何不见钟山君的踪影？”
“对啊，钟山君呢？”
“果然是墙倒众人推啊，这才刚一失势，他平日里的那些好友就一个个都噤了声！开始装傻充愣，装不熟，装哑巴！”湘君轻蔑地扫过云中君。
云中君冷哼了一声，甩甩衣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伪君子一个！”湘君冲着他的背影唾弃道。
“这云中君平日里一向规规矩矩，行事低调。他不为巫咸据理以争，我也觉得没什么。可是这钟山君曾为了巫咸敢与后土娘娘为敌，立于百万幽冥大军之前都毫不畏惧啊！”
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山鬼骑着黑豹而来，听闻此言，怒言道：“你们就惯会冷嘲热讽，背后议论人的！那钟山君被尧帝拘于蓬莱仙境之中动弹不得，怎么来救巫咸？”
她话音刚落，只见青鸟翩然而至，送来一封尧帝的诏书。
钟山之主烛九阴，忤逆尊上，倒行逆施！遂令其每日子时去幽冥寒冰地狱受抽筋擂骨之苦楚。
众人一听，皆倒吸了一口凉气。众人皆知烛九阴善火，喜暖。那寒冰地狱是八寒地狱的总称，八寒地狱里终年积雪不化，冰封千里，寒冷刺骨。在八寒地狱受苦，身体被冰冻后，身上会起水疱。水疱破裂后形成伤口，冒脓冒血，痛苦异常。若再加上一个抽筋擂骨，这每日如此，有再强大的灵力也扛不住啊！
“看来这回尧帝真真是怒极了！”
“是啊，以往钟山君无论怎么胡闹，他都再三维护。这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湘君虽平日里不喜这张扬跋扈，目中无人的钟山君。可是，忽然听闻他是这个下场，也不免唏嘘。
又过了数十载，那巫咸第一世已结束，回到了幽冥地府准备再次轮回转世。
再之后，钟山君回了钟山，闭关修炼，不见客。
再之后，某一天，湘君在黄泉路上见到了巫咸，他依旧是挂着笑脸。
“这是轮回到第几世了？”
“第三世而已！”孟婆说道。
“咦，应该到六世才对啊！”湘君掐指算了算时间，惊讶不已。
“巫咸替了钟山君受那幽冥寒冰地狱受抽筋擂骨之苦楚。所以，他一世在人间，一世在地狱。”
湘君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只记得自己脑中像有一记闷雷响起。
“真没想到，他们能为彼此做到如此地步！”
奈何桥上奈何魂，忆思前尘奈何生。
孟婆汤下红尘忘，唯盼来世不逢君。
“有些人喝了孟婆汤，上了奈何桥也忘不了前尘往事。”
此后，过了数百年，巫咸因灵力丧失，几乎死在幽冥寒冰地狱。
钟山君要去寒冰地狱抢人，被巫山桃灼拦下。两人合力造了九歌，将十一位浮生城守城的神使封于画中。
浮生城灵力外泄，城内花草树木一夜之间全部枯死。尧帝无奈，只得应允身为人的巫咸可以去浮生城修炼。
那时，巫咸已转世入了莫家了。
虽然尧帝默许了烛九阴与巫山桃灼封印浮生城神使的举动。可是此举也惹怒了神使们。
虽然这个封印表面上看没什么，实际上却是封了他们的灵力。让他们出了幽冥，连个末等小神都不如。简而言之，就是他们只能作浮生城的守门人了！
湘君在湘夫人的再三劝阻下，才一直隐忍不发。可日子长着呢，湘君日益不安，有一日终是趁湘夫人不察，偷偷出了浮生城，想去钟山找烛九阴的麻烦。
湘君曾在湘江之中寻得一块女娲补天余下的灵石。这灵石能增进人的灵力，所以他现下即便被封印，灵力也并未受损。
好巧不巧地在黄泉路上他又遇到了巫咸，巫咸见他面色不善，本也只打算笑笑就过去了。谁知他走过的时候，巫咸却突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湘君，你这是要往何处去？”
“你管得着吗？”湘君没好气儿地说道。
“湘君请三思！”巫咸又挡住了他的去路。
“巫咸！如果不是看着你现在只是区区一介凡人，我早就对你不客气了。”湘君咬牙切齿地说道。
“鬼差大哥，容我与湘君说上几句私密话。”巫咸对身侧的鬼差说道。
鬼差也没有为难他，恭恭敬敬地退到了远处。
“女娲补天余下的神石可不是能私藏的东西！”巫咸见四下已无人，压低了声音对湘君说道。
“你……”湘君大惊。
千年之前他意外得了这灵石，因着私心并未上报，确实是见不得光的。
“我知道你此番冒险从浮生城出来是想找烛阴。可是，你觉得封印浮生城神使这么大的事情，是烛阴和巫山桃灼就能决定的吗？”
第四百四十九章 神使二
湘君闻言，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他上前一把抓住巫咸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我不找你的麻烦，你反倒找起我的麻烦来了！说到底，罪魁祸首不应该是你吗？都是因你而起的！烛九阴和巫山桃灼冒着大逆不道之罪，铤而走险行此举，不就是为了救你吗？为了能让你以凡人之身入浮生城，获取灵力，稳住三魂七魄！”
巫咸似乎是头一回听说此事，只见他怔了一下，问道：“此话当真？”
湘君冷哼了一声，道：“烛九阴出了关，就听说你替他在幽冥寒冰地狱受抽筋擂骨之苦楚。你觉得他会对你做事不理？若不是巫山桃灼拦着，他怕是要毁了十八层地狱！”
巫咸闻言皱了皱眉。
湘君虽也恨巫咸，但是现在的巫咸只是一介凡人，与他计较也没什么用。他着急去钟山和巫山，不想再因为他耽误时间。便准备绕开他继续赶路。岂料他刚走两步，那巫咸又追了上来。
“湘君，你听在下一言！这灵石非同一般，你得到之后，没有第一时间上报。已是大错！若是再用它增进自身灵力，被上面的人发现了，你们一族……怕都是要受牵连的！”巫咸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呵，怎么？你难不成还想去尧帝那里打小报告不成？”湘君手背在身后，手中的暗器已经准备就绪。
“湘君！你冷静一下，你好好想一想。你真的觉得封印浮生城神使这么大的事情，是烛阴和巫山桃灼就能决定的吗？”
湘君早已不耐烦，听他喋喋不休，更觉得厌恶至极。他轻轻转了一下手中的匕首，不动声色地刺到了巫咸的腹部。
那两个鬼差似乎觉得两人的互动有些奇怪，犹豫了片刻，开始往他们走来。
“大巫，时辰已经到了，咱们要走了！”
巫咸忍着痛，抓住湘君的手腕，低声说道：“湘君，这两个鬼差是尧帝手下的暗卫。你就说我试图自杀！快！快！”
湘君见他站不稳，慌忙扶了他一把。
“怎么了？怎么了？”鬼差见状，赶紧跑了过来。
“他……”湘君不经意瞥到了其中一个鬼差袖口不经意露出来的红缨玉佩，心里一惊。巫咸没有骗他，这两个鬼差并不是一般的鬼差。
“他偷了我的刀，自杀了！我的那把玄冥匕首是可以破了三魂七魄的！”湘君说道。
两个鬼差一听慌了神，忙带着受伤的巫咸去了尧帝那里。
湘君冷汗直流，沿着偏僻小道，回了浮生城！
湘夫人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担忧地问道：“夫君是怎么了？”
湘君用他递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娘子，我要去江底一趟。”
“这还没到祈福祭祀的时间啊……”
她话还未说完，湘君健步如飞地走了出去。他到了江底最深处，将身上的那块灵石埋到了他最先发现它的地方。
待他从江底过来，湘夫人正一脸担忧地站在湘江岸边翘首以盼。她见湘君平安无事地从江底出来，惊喜不已。
“夫君。”
湘君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道：“我没事的，你放心吧！”
不久后，传来一件震惊四座的事。巫咸因在受罚期间，以死抗命，而被尧帝关押在了天牢之中。虽然，具体的处罚还没定。可是这受罚期间自戕是大罪，说不定要上处神台的。
湘君那几日在家中坐立不安，时不时就派手底下的侍从出去打探巫咸的情况。
侍从出去之后，他又在院中焦急不安地来回走动，时不时地往门外看。门口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如惊弓之鸟一般。
湘夫人觉得他这几日的行迹实在是可疑，问他，他又不说。只能看着干着急。
每每侍从回来，说一切如常。湘君很明显就会松一口气。
如此过了数日，侍从照例去天牢门口跟狱卒打听巫咸的境况。他每次去都没空着手，那两个狱卒自然对他是客客气气的。
“哎，小兄弟，我见你对那巫咸如此敬重。今日便破例给你透个风。”左边留着络腮胡子的狱卒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
侍从本就机灵，听他这么说，慌忙将身上余下的灵丹，都塞到了他的手里。
那狱卒自然喜笑颜开，知无不言。
“湘君大人，湘君大人……”侍从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湘君见他神色慌张，便知不好。
“怎么了？”
“湘君大人，不好了！明日大巫就会被秘密处决了！”侍从说道。
湘君听罢，瘫坐在石凳上。
此后的事情，湘夫人记得很清楚。
湘君跟她说：“娘子，我的性子莽撞。若以后我生出什么事来，你一定要赶紧带着家眷顺着湘江下界去！千万不要回头！”
湘夫人被他的话整得云里雾里的。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湘君就没了踪影。湘夫人要出门去找，刚走到门口，似乎闻到一股异香，随后她眼前一黑就没了记忆。
待她再醒来，已经乘着小舟，在湘江之中飘荡了。
湘君从江底把灵石取了出来，去了尧帝处。尧帝见到灵石，颇为震惊。
“属下犯了欺瞒之罪！”湘君跪在殿前说道，“那巫咸并不是自戕，而是属下下的杀手。”
“湘君……你这是何意？”尧帝蹙眉道。
“巫咸他是为了……”
“尧帝，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巫咸打断了湘君的话说道，“尧帝，我上一世在人间游历之时，曾行至湘江，夜宿湘江边。那日夜里，我梦见了女娲娘娘。只见她手里拿着灵石补天之时，其中有一块灵石，一时不察，落入了湘江之中。虽然这只是一个梦，可是第二日我在那江水中发现一道灵光。便认定湘江里确实是有灵石的。所以，我见到湘君的时候便与他说要去湘江走一趟。可能是我的语气和说话方式不对，惹恼了湘君。我俩发生了小小的争执，这期间，湘君不小心才伤了我。”
“湘君，巫咸所言属实吗？”尧帝问道。
湘君点了点头，道：“属实，我伤了他之后，心中不安。这几日一直在湘江底下寻找灵石。后来在一个隐秘处发现了这块灵石。所以，特来此说明情况。”
第四百五十章 神使三
尧帝看着手里的灵石，若有所思。
“尧帝，是在下莽撞！不该不听巫咸之言！还动手伤了他，在下主动请罚！”湘君说道。
“湘君，你当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灵石？”尧帝问道。
湘君微怔，点了点头，道：“确实是第一次！”
“尧帝！”巫咸突然跪了下来说道，“湘君的玄冥匕首已经伤了在下的三魂七魄！我听闻湘君一门有特殊的术法可以帮我修复。如若真能帮我修复，那别的处罚不要也罢。”
湘君怔了一下，没有言语。
尧帝沉吟良久，道：“巫咸，你虽已为人身，可是仙骨犹存，三魂七魄也不似普通凡人。那修魂之术没有个三五百年可是完不成的。”
巫咸点了点头，转身看向湘君，问道：“湘君可愿意施法助巫咸修复三魂七魄？”
湘君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本就是我做下的错事，自然由我来弥补。”
“湘君，你可要想好！”尧帝说道。
湘君作揖道：“在下很乐意！”
因着灵石一事不能外传，湘君误伤巫咸的事也被隐瞒了下来。对外只说，湘君受命为三魂七魄快散尽的巫咸修魂。
湘夫人心里虽然明白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毕竟尧帝已经下了口谕，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
湘君见她眉头紧蹙，心绪难安，便安慰道：“娘子，你莫担忧，不过是三两百年的事而已。”
湘夫人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
谁知此去，竟是千年未归。
在湘君离开的第三百年，也是他即将会浮生城的时候。浮生城的使神礼魂突然入了魔，不仅把浮生城搅和的一团糟，还在幽冥大开杀戒。他擒了礼魂，并且下令要处死他的时候，东皇太一，东君还有大司命和少司命都来替他求情。尧帝一怒之下竟下了重重封印将浮生城封住了。
巫山桃灼也加强了九歌的封印，将使神们封印在画中，九歌和浮生城从此变成了浮生城使神的监牢。
说到此处，湘君说道：“那次封禁，我并不在其中。是因为我被巫咸单独行了血吟缚。”
“果然是他做下的好事！”湘夫人愤恨地说道。
湘君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背，接着说道：“巫咸这么做是为了保全我，保全我们一族。”
湘夫人惊讶地看着他。
“那次的入魔事件其实是尧君安排的。”湘君说道。
“尧君？他为何要这么做？”湘夫人闻言，震惊不已。
“其实当初他美其名让我们十一人做这浮生城的神使并不是因为器重我们，而是他惧怕我们日益增长的力量会威胁到他。他费尽心机是为了把我们这些分布在四处的悍将集中到他能控制得了的地方。这个地方不能离他太远，又不能离他太近，对他产生威胁。放眼四海八荒，也只有幽冥中的浮生城最合适不过了。而且，浮生城的神秘力量不也是我们这些人一直以来想一探究竟的吗？他当时一提出，我们不久欣然同意了吗？”湘君说道，“我们感恩戴德得到了这儿，才慢慢发现这儿不过是一处比较大的天牢罢了。那次入魔作乱的礼魂……其实他的原神是相柳。”
湘夫人惊呼了一声，她怎么也想不到礼魂那个文质彬彬，书生模样的人竟然是相柳。
湘君接着说道：“相柳是上古时期的凶神，他本是共工的大臣，九首蛇身。他入魔后，食人无数，所到之处，尽成泽国。他不断呕吐毒液，九个头同时在九座山吃东西，形成沼泽，水味又苦又辣，吃了就会丧命。飞禽走兽都不能在这里生活。大禹治水之时，便杀了相柳。岂料公共收了相柳的一缕残魂将其藏在人间。这便是咱们现在见到的礼魂。我其实其实早就知道了礼魂的原神是相柳，本以为尧帝不知。可是，他借着礼魂入魔伤人，便出手杀了他。我才明白，巫咸说的并没错。当初钟山君和巫山桃灼将我们封印在九歌之中，恐怕就是尧帝授意的。他们这么做并不完全是为了大巫。而是，与尧帝的交易。他们替尧帝担了我们的怨气，把我们封印起来，尧帝便允许巫咸以人身入浮生城。尧帝其实一直都不相信那块湘江底下的灵石是我第一次得到的，他试探了许多次。虽然我并未露出什么破绽，可是，我心里明白，他一直都在怀疑我。相柳出事的时候，我本打算回浮生城一探究竟。被巫咸拦了下来，他与我分析了一番利弊。我便同意了他用血吟缚将我的元神封印在他的身上。后来，尧帝处死相柳之后，本想借我与相柳来往密切为借口对我们一族发难。岂料他赶来的时候，我早已经被封住了原神，他只好作罢。嘱咐巫咸不能随便解开封印。这样，我们一族才逃过一劫。所以啊，娘子，是你错怪巫咸和莫家人了。”
祝尹听罢，与莫语对视了一下，问道：“湘君，巫咸历经投胎转世，你的原神……”
“会跟着巫咸的转身之身走，他投胎转世到哪儿，我便会跟到哪儿。”湘君回答道。
“那……那样的话……莫语岂不就是巫咸转世？”祝尹不解地看着他。
湘君摇了摇头，道：“这件事说来也奇怪。我在血吟缚之中是休眠的状态，对外界没有感知。可是，我清楚地记得我在很短时间里进了两个封印之所。我当时以为是之前的那个宿主短命，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你不是巫咸，所以我解除封印出来的时候认不得你。你是莫家人，但你不是巫咸。”
莫语的心猛然沉了沉，真的是被换命了。不是他的换给了莫来，而是莫来的换给了他。
“巫咸在何处？我为何感觉不到他的灵力？”湘君问道。
“他这一世身形俱灭了。”祝尹哑着嗓子说道。
湘君叹了口气道：“巫咸啊，为人太过宽厚善良。所以，他总是最吃亏的那一个。钟山君，你们此番是来浮生城是为了救他吧？”
祝尹点了点头。
“你们随我来吧，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湘君说道。
第四百五十一章 司命门一
湘水门大开，湘君和湘夫人踏水而行。
祝尹和莫语跟上他们的脚步，那水面平静得如镜子一般。祝尹踏上去，如履平地。
湘君道：“大司命是个为人处事一板一眼，不苟言笑之人。我素日里与他来往也极少，摸不清他的脾气。不过，那少司命倒是个性子温和，待人接物很亲善的。其实司命门只有一扇，由大司命和少司命一同看守。我建议你们从少司命一方入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应该没多大问题。”
祝尹点了点头，冲他抱了抱拳。
看着两人进入门里的背影，湘君轻轻叹了口气。
“夫君这是怎么了？好像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湘夫人不解地问道。
“你可知这血吟缚被尧帝加了一道锁命咒？”湘君说道。
“锁命咒？那……你的意思是……”湘夫人闻言，脸色苍白。
“唉，没错。巫咸形神俱灭，天地间已再无其痕迹。即便他们去了浮生城怕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了。”湘君说道。
“怎么会这样……”
“虽然我的原神已经被血吟缚封印了。可是那尧帝并不放心，他又下了一道锁命咒将我与巫咸的原神锁到了一起。除非他亲手解除，不然就只能是巫咸原神尽毁。我才能被放出来的。所以……巫咸已经回不来了。”湘君叹息道，“尧帝，把所有他认为潜在的威胁，通通都扼杀了。那莫家如今失了巫咸转世，没有灵力可延续，怕离家道中落也不远了。”
祝尹和莫语进了湘水门，一股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那刺骨的风打到脸上像鞭子抽得一样疼。
有什么落到了他的脸颊上，冰冰凉凉的。
祝尹抬头看，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地飘落下来。
他呼了一口气，再往远处望。
雪中的景色壮丽无比，天地之间浑然一色。远处群山连绵，银装素裹，山间云雾缭绕，如梦似幻。
莫语本就有伤在身，这里冰天雪地，气温骤降，他的腿一打颤终是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哟，那么大的礼，我可受不住啊。”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姑娘，那姑娘一身素白色雪狐棉衣，芙蓉祥云百花褶裙，外套藕粉色锦缎小袄，边角缝制了雪白的狐狸绒毛。她肩若纤细，腰若不足一握，面容姣好，肌若凝脂，红唇秀靥。站立于茫茫雪花之中，仿佛一朵雪莲花。
“姑娘有礼。”祝尹冲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说道，“敢问姑娘可有避寒之处，在下的朋友受了伤，受不住这寒气。”
姑娘圆圆的眼睛转了转，笑着说道：“我早就听他们说钟山君下了界之后变成了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书生了。当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倒是真的。你们随我来吧！”
说罢，她转身往前走去。
祝尹将莫语扶起来，搀着他，慢慢跟了上去。
那女子腰侧系了一串铜铃，走动的时候，发出有节奏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们在白茫茫一片，没有尽头的雪地里走着，莫语的脸色惨白，浑身不停颤抖着。
“姑娘，还有多远？”祝尹问道。
那姑娘转身冲他嫣然一笑，朝身后指了指，说道：“前面不就到了吗？”
祝尹往前一看，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处大的院落群。一进五院，前后八卦规式的，坐北朝南。雕梁画栋，十分宏伟。
他忙加紧了脚步，追上那姑娘。到了院落门前，只见门前有牌坊一座，上书蓝堂金字“司命山”三字。
“欢迎来到司命山。”姑娘笑意盈盈地说道，“我叫霜冰。”
祝尹点了点头，道：“在下祝尹。”
“我知道，钟山之主烛九阴这名讳四海八荒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霜冰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调侃道。
莫语喘了口气，轻声说道：“在下莫语。”
霜冰的脸色变了变，虽然很快，可还是被祝尹看到了。
“哦，你是莫家人，大巫转世的那个莫家。我说怎么看你，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呢！”霜冰说道，“你们快随我进去吧，里面暖和些。”
祝尹和莫语点了点头，随她进了院子。这院子里鸟语花香，春意盎然，与门外的冰封千里，白雪皑皑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沿着石子路往前走，山门楼两层三间，正中悬挂蓝堂金字竖匾一桢，上书“司命宫”三字。山门楼前，东西两侧竖立顶端为斗方形，高约三丈三尺，围杆各一根。
霜冰领着他们沿着一条佳木茏葱，奇花灼，花香四溢的小道，绕到门楼后。
靠左手边那里有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
“快进来歇歇吧，我去给你们找些吃食来。你们毕竟是凡胎**，不吃不喝可不行。”霜冰说罢便出了门。
祝尹把莫语安顿下来，便出去在院里走了走。绿荫掩映之中有一扇小门，门边有大株桃花芬芳扑鼻。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他推开后门，正北建有前后泼水，前后出檐、前后开门的殿宇，东西两侧建土木结构的平房各三间。
“何人在此？”突然从前方传来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
祝尹转头一看，南边古树下坐着一个抚琴的男子。祝尹恭恭敬敬地冲他作揖行礼，那男子起身，微微点了点头。
只见他身高近七尺，穿着一袭绣紫纹的黑色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
“在下，祝尹。我与友人途径此处，怎奈友人身负重伤，又受雪天侵扰。幸得霜冰姑娘所救，多有叨扰，还望先生见谅。”祝尹说道。
“霜冰？”那男子挑了挑眉，似乎有些疑惑。
祝尹还想说什么，被身后突然出现的霜冰打断了。
“我呀！我是霜冰啊，您这是又患上失忆症了吗？”霜冰嬉皮笑脸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