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莫志孝十一
陆离见莫志孝脸色不好，待人散去，两人回老宅的路上。
他问道：“阿孝，你怎么了？”
莫志孝正琢磨着莫来历劫的事儿，没听见他说话。
陆离拉了拉他的胳膊，狐疑地看着他。
莫志孝反应过来，问道：“你说什么？”
陆离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莫志孝说道，“哎，师哥，你算的当真是莫来那孩子的命？”
陆离扬了扬嘴角，道：“怎么？你还不信你师哥的本事了？”
莫志孝摇了摇头，道：“自然是信的！只不过这里面有些情况比较复杂，我想再确认一遍。”
陆离点了点头，道：“莫来是1984年3月初3的生日，海中金，七赤兑命。此命五行木旺，缺金和土。日主天干为火，必须以土助之。切忌金多。他的吉位是西北，西南，东北，西方。生气在西北是事业财运位，天医在西南是平安健康位，延年在东北是桃花贵人位，伏位在西是本命宅财位。莫家老宅确实不是莫来的福地，他在这儿灾祸躲不过。”
莫志孝听罢点了点头，愁眉不展地叹了口气。
陆离拍了拍他的肩，说道：“阿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这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咱们能做到只有尽量去帮他渡过难关。”
莫志孝点了点头。
“桃灼先生，家主请您过去。”管家迎面走来。
“哎，我先过去。”陆离对莫志孝说道。
待陆离走后，莫志孝回到北宅。刚推门进屋，莫语就扑了过来，哭着抱住了莫志孝的腿，浑身还发着抖。
“语儿怎么了？怎么了？”莫志孝俯身摸了摸他的头问道。
“鬼……爹爹……有鬼……鬼来了……”莫语哽咽道。
“鬼？”莫志孝抱起他，拿出铜铃和八卦镜，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连一丝鬼气都没有。
“没有鬼啊！”莫志孝给他擦了擦眼泪。
“有，爹爹……真的有鬼……她……她从水里爬了出来，抓住了我的脚踝……硬要把我往水里拖！”莫语边哭边说道。
莫志孝心中一惊，赶忙捋起他的裤腿，赫然发现他的脚踝上有几道浅浅的红痕。那痕迹虽然没有莫来脚踝上的深，形态却是一样的。
换命……
这个术法要从一岁持续到二十岁，这期间两人的命是相连的。被换的那一个会替需要换的分担一部分灾祸，随着术法的持续，分担的会越来越多。此术损人改天命，与天为敌，逆常伦。不仅施术之人必死于非命，有可能还会给一族带来灭顶之灾。而且这个术一旦开始就停不了，强制停了，两个人都有性命之忧。所以这个术早就被莫家列为禁术了。
莫志孝把莫语放到椅子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远闻！你真是昏了头了！怎么能用一个无辜孩子的性命做赌注呢？”
第二天，莫家庄在祠堂举行了一场大会。有桃灼先生亲口解释这一切，事情自然好办多了。几个迂腐的长老即便心中有些不快，在陆离面前也不敢反驳。
莫远闻专门去请了郭勇敢的父亲郭金随全权负责他们城里房子的选址，设计，和屋内物件的摆放。
莫来这一走就是三年，他的九岁生日又逢莫家十年一次的逢三大祭，所以必须回莫家老宅过。
陆离早早地给莫志孝来了信，告知他，莫来大祭之时会有一场大劫，让他们多加防范。
可是，无论怎么防备这一劫也还是来了。
莫志孝看着北宅后院里躺着的莫来和隔着一扇窗正瑟瑟发抖的莫语，心中五味陈杂。那厉鬼刚刚分明是冲着莫语去的。可是，莫来就这么鬼使神差地闯了进来，替他挡了那厉鬼。
换命的事如果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莫家的名声，莫家人对老宅的信任，潜藏在莫家内部的那些黑手……
思及此处，莫志孝抱起莫来，从隐秘的小道将他送到了祠堂。
这一次，莫来整整昏迷了三天。莫语发起了高烧，一晚上呓语不断。
过了几日，莫志孝收到了一封国外来的信。信里的内容是用他与莫志慧约定的暗号写的。
莫志孝看完信脸色惨白，双手一抖，信纸掉落到了地上。
第二天，莫志孝去了城郊一处偏僻幽静的小院，在那里他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四叔。”迎面过来一个年轻人。
莫志孝拉着他的手，红了眼眶，哑着嗓子说道：“你就是远山吧，你跟三姐长得真像。”
“四叔，妈在的时候，经常跟我提起您。她在异国他乡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了。”莫远山也红了眼眶。
“三姐，她究竟是怎么去世的？她一向身体不错，怎么突然染疾就去世了呢？”莫志孝问道。
莫远闻抿了抿嘴，道：“四叔，您跟我来。”
莫志孝跟着他进了屋，走过两道门，进了一间卧房。只见莫远山推了推墙上的画，画边的暗门就打开了。
两人顺着楼梯下去，灯一开，莫志孝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铁笼子，笼子里关着一个跟他小时候和莫志慧在北宅看到的一模一样的怪物。
“这……这是……？”
“这是人。”莫远山伸手摸了摸那怪物的头，哽咽道，“这是我的妻子。”
莫志孝震惊地看着他。莫志孝当然知道这是人，莫志慧当初就是为了这怪物远赴他乡的。
“四叔，你不是想知道母亲她是怎么死的吗？她就是这么死的……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没日没夜地自己折磨着自己，直到头破血流，筋疲力尽，油尽灯枯而死。”莫远山说道。
莫志孝往后退了几步，一时间无法接受他所说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们也会变成这个样子？”莫志孝浑身颤抖着。
“什么意思？四叔，您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母亲做什么？”莫远山问道。
莫志孝点了点头，道：“是，我一直跟您母亲都有联系。”
“她那次回国究竟是去了哪里？她留下的笔记本里反复写着九重渊，这个九重渊究竟在哪里？四叔，我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了！”莫远山哽咽道。
第五百一十三章 莫志孝十二
事情要从十八年前说起。
三十年前，莫志慧偷偷出了国，一走就是十二年未归。再见她，已是莫志孝从巫山回到莫家老宅的第二个年头。
“阿孝……”
莫志孝转身见到一个身着黑色大衣，烫着时髦卷发，戴着金丝边儿眼镜的女子。
“三……三姐……”
“阿孝！”莫志慧红着眼睛，朝他跑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走的的时候，你才到我的胸口。现在已经是个男子汉了！”莫志慧抹了抹眼泪，笑着说道。
“三姐，你过得可好？”莫志孝也红了眼眶。
“好，我很好！”莫志慧紧紧地拉着他的手。
“那就好……”
莫志孝在莫志慧没出国之前最喜欢的那家饭馆定了个包间。看着她风卷残云一般地吃着桌上的菜，莫志孝噗嗤一声笑了。
“三姐，你现在这副模样大哥看到了指定又要说你像个野小子，丢了大家闺秀的体面。”
莫志慧白了他一眼，道：“把他丢国外呆几年，成天吃那些干巴巴的面包和喝苦了吧唧的咖啡。保证他比我还没有体面！”
莫志孝闻言，哈哈大笑。
“你没有把我回国的事告诉别人吧？”莫志慧问道。
莫志孝摇了摇头，道：“你既然是单独给我来的信，自然是不想让大哥他们知道。所以，我也没说。”
莫志慧点了点头，道：“没说就好，没说就好。”
“三姐，你究竟在做些什么？总觉得你神神秘秘的。”莫志孝蹙眉道。
莫志慧叹了口气，道：“不是我想神神秘秘的，是我必须神神秘秘的。”
莫志孝疑惑地看着她。
莫志慧起身将包间的门反锁，又关上窗户拉上窗帘，然后从包里掏出了一个黄纸包递给了莫志孝。
“打开看看。”莫志慧说道。
莫志孝打开纸包，发现里面是一沓照片。他拿出来一看，手不自觉一抖，照片散落了一地。
那些照片上全是莫志孝小时候跟莫志慧在北宅墙外偷看到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这些……”莫志孝俯身捡着照片。
“是不是想起来了？”莫志慧问道。
“北宅里的那些……就是这个吧？”莫志孝指着照片说道。
莫志慧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就是这些。”
莫志孝叹了口气，道：“三姐，我其实一直都有怀疑，你是为了这个才不惜冒险出国的。”
莫志慧扬了扬嘴角，道：“你当了莫家族长，可有了解过这些怪物？”
莫志孝摇了摇头，道：“我翻遍了整个北宅，没有找到一丝跟他们有关的信息。”
莫志慧闻言，冷笑了一声，说道：“他们怎么可能留下痕迹呢？那可是莫家的丑闻呐！他们早就下定决心要让那里的一切永远沉没在水底，永远不被人发现了。”
莫志孝惊愕地看着她。
“阿孝，你听说过九重渊吗？”莫志慧问道。
“九重渊……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子能得珠者？”
“是也不是，九重渊下确有骊龙与明珠。可也有罪恶和黑暗。”莫志慧说道，“金寨流传着一个故事，有一个叫衍的邪恶巫师入魔之后被镇压在金家河之中。这个故事中的衍，是莫家的先祖。金家河里也确实有个古墓，不过是在鬼洞以东，小静湖湖底深处。那座墓不单单是先祖被封印之处，也是这些怪物诞生的地方。那里的莫家人，叫那里九重渊。是个比十八层地狱还要黑暗的地方。”
“你是说……这些怪物是莫家造出来的？不是得了什么怪病，或者……染了尸毒？”
“确实是染了尸毒，不过是人为的。”莫志慧说着从包里拿出来两个小玻璃瓶。
“僵尸虫？”莫志孝接过玻璃瓶，看到一个瓶子里有白色的虫子在蠕动。
莫志慧点了点头。
“这个是什么？”莫志孝指着另一个瓶子，那里面是一个外型酷似僵尸虫，颜色却是红色的虫子。
“这是用尸毒和活人的血培育出来的新型僵尸虫，它可以寄生在人身上，控制人的神经。”
“蛊虫？”莫志孝惊讶地看着她。
“没错，研制的过程确实用了苗人的蛊术。”
“莫家……为何要研制这种东西？”莫志孝不解地问道。
“你可听说过一个关于莫家要灭亡的预言？”莫志慧问道。
莫志孝摇了摇头。
“灵台侍诏夜观天象，衍之后，会再有一祸患名曰语。鬼神昭示，祝人言，天道轮回，语出必亡。”莫志慧说道。“莫家先祖衍为乱世之人，这个语也是乱世之人。只不过，语乱的是莫家的世。巫山桃灼也为莫家算过运道，他虽未直言，可是暗示了莫家会有一场生死大劫。尤其是莫家主脉，会遭遇毁灭性的打击。这个与预言不谋而合。所以，莫家历代家主和族长都在秘密地为莫家即将出现的劫难做准备。这个准备之中有一项就是提高莫家的防御能力和战斗力以对抗外敌。莫家的巫法之力对付阴鬼僵尸有用，对付活人却没多大用处。先祖们尝试过操纵僵尸为自己所用，可是僵尸很容易失控，而且数量有限。所以，又开始尝试把操纵目标定为活人，把苗人的蛊术与巫法之术相结合。可是活人有自己的意识，一旦遇到意念强的，也容易失控。而且，被操控的人一旦找回自我意识，走漏了消息，必然会坏了莫家巫法世家的名声。毕竟莫家千百年来标榜只与魑魅魍魉，厉鬼恶灵，邪魔外道为敌。用外家术法，以活人为工具，这两条就足以让莫家身败名裂。因此，把活人变成活死人成了最终的选择。这样被操控的人既能听凭操纵之人摆布，又能拥有僵尸的战斗力。可用来防御外敌入侵，也可用来主动出击。最关键的一点是，被控制的人即便是脱离了控制，也找不回自我，不会泄露秘密。”
“你之前说过……这些人是莫家人。”莫志孝翻看着桌上的照片，“可是我从未听说过莫家有人员失踪啊。”
“你当真没听说过？”莫志慧问道。
莫志孝狐疑地看着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大变。
“不会……不会是……”
第五百一十四章 莫志孝十三
“没错，就是那个不会是……”莫志慧哀伤地看着他，“想要成为最好的武器，就要扛得住僵尸虫炼化而成的蛊虫的侵入，就必须要有非同一般的灵力。莫家七脉，除了主脉，就数影子了。莫家主脉的影子，一直为了莫家献祭的影子。”
莫志孝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所以，这一任的莫家族长只能由莫家主脉的你来当……因为影子已经都被埋葬在九重渊之下了。”莫志慧说道。
“为何不去跟大哥当面对质？”莫志孝问道。
莫志慧苦笑了两声，摇摇头，道：“阻止不了的！如今谁也阻止不了了。我出国是想研究出可以治疗这种异变的药，我想救他们的命……”
“成功了吗？”
莫志慧微怔，道：“不知道，我此次回来就是想去验证一下这药有没有用。”
莫志孝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三姐，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记得这一切。”莫志慧微笑着看着他，“作为莫家人，作为莫家的族长，好好地记住这一切。不要让真相永远尘封在九重渊之下，还那些枉死之人一个公道，让他们能活在阳光下，让他们的名字被永远铭记。”
莫志孝怔怔地看着她，半晌，红了眼眶，哽咽道：“三姐……”
莫志慧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笑着说道：“阿孝，三姐在决定出国的那一刻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若能以我一人之命，救影子一脉。就是让我死上千次万次，我也愿意。影子替咱们牺牲了太多太多……语出而亡……恐怕指的并不仅仅是语的问题，那是老宅一脉千百年来积下的冤孽！是报应！”
莫志孝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你我的命，就权当替老宅一脉还债了！”莫志慧握了握他的手。
莫志慧义无反顾地去了九重渊。
那是1981年的夏天。
莫志孝按照莫志慧的嘱咐，将她事先准备好的讣告交给了莫志忠。
“这件事先瞒着……”莫志忠背对着他，拿着讣告的手微微颤抖着，“父亲他经不起打击，千万不能让他老人家知道。”
莫志孝点了点头。
就这样，所有人都以为莫志慧去世了。
每隔一段时间，莫志慧都会从九重渊传消息出来，用化名，用只有莫志孝和她才懂的暗号。
据莫志慧描述，九重渊之下，有一座巨大的古墓。墓的主人确实是莫家先祖莫衍。
莫家人在墓里修建了一座大型的实验室，负责研究的人员出自大嫂那一脉。
大嫂那一脉就是莫家制造巫法之器的一脉。那一脉在大嫂的太奶奶那一辈就消失了，资料上对莫家那一脉的记录停留在了距今一百多年的时候。
一切戛然而止，在之后的岁月里。那些分支，那些莫家人……就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般。莫家的族谱上也只记载着莫家老宅一脉的人，那些分支的人的姓名一个都没有。
传说那一脉是因为溪边之骨还有他们自身受阴邪之气干扰太严重才灭亡的。
莫志孝对此怀疑过，因为那一脉的莫家人擅长制作巫法之器，实力很强大，怎么会突然就因为这些消失了呢？而且，莫家其他的分支为何没有去救援呢？
如今，一切都明了了。
他们并没有死，而是被束缚在了九重渊之下，为莫家做着那惨绝人寰之事。
影子还有他们都没有消失。
大嫂也并没有中邪，她是因为知道了那残酷的真相，才一点一点地走向崩溃的。
还有她总说的那个故事：九重渊里有骊龙，骊龙颚下有明珠。明珠本应敬河神，河神今又在何处？
“大嫂，九重渊之下的事，终有一天会重见天日的。会告慰那些枉死之人的在天之灵。他们的名字会深深地刻在莫家祖墓的石碑上供后人瞻仰，祭奠！”莫志孝站在那疯疯癫癫，披头散发的女子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女子手里摆弄着一朵蓝色的小花，时而微笑，时而蹙眉，时而又出神地望着远方。
待莫志孝转身离去之时，那女子哈哈大笑起来，嘴里喃喃细语道：“九重渊里有骊龙，骊龙颚下有明珠。明珠本应敬河神，河神今又在何处？”
莫志孝扬了扬嘴角，他知道，她懂了。
莫志慧研究的药有了新的进展，一个变异了的人服药一个月之后，神智偶尔会清醒。这个消息让莫志孝很受鼓舞。
他暗中多次潜入金寨，将莫志慧急需的药品放在一处秘密的联络地点。
这个联络地点就是金寨大道上那家叫土偶木梗的木偶店，店家奶奶正是莫家影子那一脉的人。她潜伏于此处已经有十来年了，金寨鲜少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她是外地来金寨的媳妇，丈夫死的早。
“族长，这本是我们一脉该做的事……您跟三奶奶为了我们……”店家奶奶红了眼眶。
莫志孝摇了摇头，道：“没有谁应该做的事，莫家一族的命运也不能让你们一脉全担着。这么多年，是莫家老宅一脉对你们不住！如今，为着大局，我们无法明着来做这些事。只能尽一切可能去挽回，去弥补。对不起了！”
说罢，莫志孝深深地鞠了一躬。
店家奶奶在金寨开这家木偶店，并且长期潜伏于此的目的是时刻关注金家人的动向，防备有人窥探九重渊之下的秘密。
不过，她的存在莫家老宅的人和她自己那一脉的族人都不知情。这是她姐姐，莫家影子一脉的领头人，暗中给她的任务。
她那一脉的人都以为她死了，她在金寨也只跟她的姐姐单线联系。
她一直坚信他们那一脉做的是最伟大的事情，是为了莫家一族而做出的牺牲。
可是，眼看着自己熟悉的亲人一个个慢慢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然后，又一个个慢慢地受尽折磨，痛苦地死去。
她开始迷茫起来，究竟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就为了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预言？就为了自己臆想的世界末日？
倘若预言不来，末日不到，那这些鲜血又是为何而流呢？
人不是应该活在当下吗？当下都活不好，又何谈未来呢？
第五百一十五章 莫志孝十四
九重渊下药物的实验在稳步推进，莫志孝这边暗中也收集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就在莫志孝和莫志慧以为他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搞定这一切的时候。几个大世家内部突然出现了内乱之照。
最先暗流涌动的地方就是牵动着各家神经的金寨。
莫志孝得了消息之后，不顾危险连夜潜入了金寨，将亲笔信交给了土偶木梗的店家奶奶。
“金寨即将大乱！这场大乱背后牵扯众多！目前，我还无法确定他们搅乱金寨的目的！虽然，外界一直流传九歌即将掀起腥风血雨，可是，万一……那只是烟雾弹，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九重渊的话……咱们这两年多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务必尽快把这封信交到九重渊，务必尽快！”莫志孝再三强调道。
此时，离定期与九重渊联系的日子还差三天。店家奶奶心急如焚，无奈之下，她趁夜色驾着小船去了鬼洞。
可是，下九重渊并非一件易事，即便是对她这个曾经在九重渊之下生活了十多年的人来说，也处处都是危险。
水下每到一定时间，就会出现虹吸现象。随着那虹吸，方可入古墓。
店家奶奶蹲在鬼洞出口的那方棺材石上，焦急地看了看手表，还差五分钟。
夜色正浓，子时正是阴气最重的时候。一阵阴风吹过，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咔嚓”一声！
她身边的木偶娃娃被一团黑丝裹住，瞬间就变成了碎片。
“啧……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店家奶奶皱了皱眉，纵身跳入了漆黑的水中。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断然是不会入水，第一反应肯定是想尽一切办法留在岸上趁机逃跑。然而，这里不一样。在这里水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因为水可以掩盖活人的气息，让那些阴邪之物一时半会儿寻不到她的踪影。
虹吸现象还未开始，店家奶奶快速往水底游去。就在那如头发丝一样的东西抚过她的脸颊的时候，一张已经腐烂大半，隐约可见白骨的脸出现在咫尺之间。
店家奶奶还来不及挣扎，就被那黑色的发丝缠上了脖子。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绝望地张了张嘴。
对不起，我没能完成任务。
突然，一股巨大的水流涌了过来，她和那古怪的人头一起被卷入了漩涡之中。
待她醒来，人已经躺在了床上。她猛咳了几声，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似有一股热流涌出。
“依夏，你受伤了，别乱动！”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子把她扶起来，喂了她两口水。
店家奶奶努力发出了两声嘶哑的声音：“姐！三小姐！”
“还未到见面之日，你冒险下来。是不是有什么突发情况？”莫志慧问道。
店家奶奶点了点头，说道：“金……金寨……要爆发内乱了！”
穿白大褂的女子脸色大变，蹙眉道：“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店家奶奶点了点头，道：“族长也是这么觉得，所让我过来给你们报信！这封密信是族长给三小姐您的。”
莫志慧忙接过来，打开看，里面是一封信还有一张国际船票。
店家奶奶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知形势恐怕比想象中更严峻。
“依春，依夏，看样子咱们得撤了！”莫志慧紧张地说道。
“什么意思？”店家奶奶不解地看着她。
“莫家老宅已经发现实验室出了问题了，他们内部讨论的结果是……”
“叛变。”莫依春异常地冷静。
莫志慧点了点头。
“怎么……怎么会这样？我们只是在救自己的家人啊！为何就成了叛变了？那过去千百年来影子一脉为莫家做出的牺牲都算什么？”店家奶奶怒吼道。
“依夏，你冷静一点！”莫依春抓住她的胳膊说道，“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上三阶，家主能信得过的只有世代为奴仆的幕臣那一脉。咱们影子和金戈一直都是老宅忌惮的对象。”
莫志慧眉头紧锁，双手绞着衣服的下摆。
“三小姐，那么多人，走是走不了的！而且，我们一旦有异动，恐怕出不了古墓就全都交代在这儿了。您跟依夏先走！”莫依春说道。
“姐！”
“不行，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救人的！我不能眼睁睁地……”
“三小姐！”莫依春打断了她的话，“我让你们走是有原因的！这里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你们俩的真实身份，他们也不知道你们的存在。所以，你们从秘密通道离开这里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你们必须把这些珍贵的实验结果，样品，半成品……全部带出去。这些是我们的希望！”
莫志慧和店家奶奶带着那些珍贵的资料，实验数据和样品，出了九重渊。店家奶奶带着一部分资料回到了金寨，莫志慧则带着实验数据和样品连夜坐火车去了港口。
这一别，就再也没有再见。
不久后，金寨大当家的还有几位长老死在了去莫家庄送尸的路上。在之后，大当家的之子金景明放了凶尸出来，给金寨来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店家奶奶看得清楚，那群凶尸里有莫家研制的怪物的身影。他们如同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凶残而冷酷。
莫依春不停地捶打着牢笼的铁门，嘶声力竭地喊着：“你们怎么能这么做呢？怎么能这么做呢？那是草菅人命啊！那是**裸的屠杀啊！我要见家主！我要见家主！”
“您谁也见不到了！”一个冷清的声音响起。
“你是谁？”莫依春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如同鬼魅一般出现的红衣男子。
“我是知道你的命的人。”红衣男子扬了扬嘴角。
“桃灼先生？”
陆离笑了笑，不置可否。
莫依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说道：“先生，他们放了变异人出去……金寨……”
“那是他们的命。”陆离冷冷地说道，“从金寨开始觊觎九歌，开始暗中在莫家安插眼线……不对，从他们决定对阿孝下手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就注定了。”
莫依春张了张嘴，惊恐地看着他。
“随便告诉你，莫家的命也注定了！”陆离笑了笑，“从阿孝当上莫家族长的那一刻起。”
第五百一十六章 莫志孝十五
金寨大乱之后没多久，王庄子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连绵数天的大雨还未停歇，河堤突然决口，河水夹杂着泥石滚滚而来。
尚有一口气在的老者浑身被泥浆包裹，惊恐地看着上方。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冲他龇牙咧嘴一笑，利爪插进了他的天灵盖。
“即便是泥石流，住在村口的村民也应该有几分钟反应时间啊！怎地一个也没活下来呢？”不知是谁小声嘟囔了一句。
莫志孝皱了皱眉，趁周围没人注意。将脚边露出一半，大睁着双眼，脸皮被什么啃咬地已露出白骨的人头踢到了淤泥里。
“大半夜，又下着大么大的雨，兴许是睡得太沉了吧！”
“所以说啊……要像咱们莫家一样多积德行善才是啊！不然就跟金寨和王家一样，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莫志孝闻言，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苦涩地笑了笑。
积德行善……
莫志慧的信在两个月之后才到，信中说她已经安全到达，药物实验在积极推进中。
莫志孝被莫志忠调去负责王庄子的事，他住在元奇镇的旅馆里，已有数日没回老宅，更无暇顾及九重渊。
一日，半夜。
店家奶奶突然到访，一见着他，便“扑通”一跪。
“族长，救救我们吧！求您救救我们吧！”
莫志孝赶忙扶她起来，说道：“有什么话你好好说。”
店家奶奶哽咽道：“族长，金寨大乱之时，老宅来人下了九重渊。说是金寨大乱，老宅怕这里被发现，所以需要加强警戒。从那时起我就再也联系不上我姐了。金寨大乱，里面不仅仅有金寨饲养的僵尸，还有九重渊下的那些变异人！我等到固定的见面时间，在老地方等我姐，等了数日都未见有人。王庄子大乱前夕，我正好准备下九重渊去看看怎么回事。只见一群身着黑色和白色长袍的人驾船从鬼洞里出来，他们船上分明放着几只装着九重渊下变异人的铁笼子。我不敢轻举妄动，便回了金寨。一连几天我夜探金家河，都看到他们在往外运那些变异人。族长，若是家姐平安无事，还负责着实验室的工作。她是绝对不会让老宅这么做的！绝对不会让这些变异人出去残杀活人的！族长，我外甥他们夫妻的孩子……才刚刚满月……”
莫志孝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稍安勿躁，我明日便回老宅了。我先打探清楚，你千万不要以身犯险！你要始终记得，你是影子一脉隐藏在光明里的一把利剑，你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所以，你要活着，好好的活着。懂吗？”
店家奶奶泪如雨下。
莫志孝红了眼眶，笑着说道：“真相永远不会被掩埋！”
看着店家奶奶离去的背影，莫志孝颓然地坐在椅子里。黑沉沉的天空，一颗星星都没有。
莫家老宅在绵绵阴雨之中时隐时现，莫志孝每走近一步，就觉得胸口一阵抽痛。
莫志忠站在大门口等着他，见他没打伞，忙快步下了台阶，打着伞迎了过去。
“怎地不打伞呢？这雨看着小，却很急。你瞅瞅，你浑身都湿漉漉的。”
“大哥，我们这样做是对的吗？”莫志孝问道。
莫志忠顿了顿，笑着说道：“我们是积德行善啊，怎么会不对呢？”
莫志孝苦笑了两声，低声念叨着：“积德行善，积德行善……”
莫志忠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安稳他一样，说道：“回家了，回家了就好。你看看这座百年老宅……”
莫志孝抬头看着那宅院，写着“莫家”二字的匾额高高地悬在门楣上。
“一切都是为了莫家，阿孝，你要明白，这世间没有什么绝对是非对错，只有利与弊。家族利益高于一切，这是你我作为莫家的族长和家主必须要坚持的准则。”
莫志孝张了张嘴，终是没再说什么。
“桃灼先生……”
陆离逗弄着怀里的孩子，没有抬头看来人。
“这么做……这么做真的好吗？可行吗？”莫远闻哑着嗓子问道。
陆离抬头，邪魅一笑，道：“这孩子本来就应该随着那些莫家的叛徒一起下地狱的。你这么做算是救了他一命，他代替莫家长孙受难也是让他多活三十年的代价。毕竟世间万物有因必有果，有得必有失。所以，你觉得是好还是不好？”
莫远闻抿了抿嘴，眉头紧锁。
“当日你追着我询问破解你孩儿命格的方法，这法子我告诉你了。就连这合适的人选，我都给你带来了。你若不愿，以后贵公子遭劫，你们莫要再来求我！”陆离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别！桃灼先生！桃灼先生！”莫艺突然冲了过来，哭着跪在陆离面前，“我要我的孩子活下去！只要他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着，我什么都愿意做！”
“小艺！你……”莫远闻沉声喝道。
“莫远闻，我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什么禁术！什么常理！我只要我孩子的命！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即便是用我的命去换，我也心甘情愿！”
陆离扬了扬嘴角，转身说道：“也罢，这个孩子我给你们留下了。之后怎么做，由你们自己决定。”
放下孩子，陆离便离开了。
他抬头看着天，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就再给莫家最后的一个机会吧！
那一日，是1984年5月21日。
结果，如陆离所想。
莫远闻和莫艺选择了留下孩子，用莫家的禁术为两个孩子换命。
陆离喝着桃花酒，喃喃道：“一切都是你们莫家人自己的选择。所以，以后无论遭受怎样的果，都怨不得任何人。”
“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孩子送走？”莫艺歇斯底里地喊道。
莫远闻叹了口气，说道：“那个孩子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在弱冠之前，他们的命是相连的！若是他在这期间有个三长两短，咱们的孩子也活不了！而且，咱儿子的命是巫山桃灼先生亲自算的，所有人都知道。若是以后，他没有经历预言里的灾祸，而是那个孩子在历劫。你说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我是不得不这么做！”
第五百一十七章 莫志孝十六
莫艺咬着嘴唇，抱紧了襁褓中的孩子，泪眼婆娑地说道：“可是……我舍不得啊！”
莫远闻叹了口气，说道：“把他交给你的娘家吧，这样也算是在亲人身边长大。以后，咱们经常去看看他。好不好？”
莫艺点了点头，低头亲了亲孩子的额头。
莫志慧给莫志孝寄来了那封报平安的信之后，就没了音信。莫志孝跑到城里给她打了个电话，等了好久才被接通。
“三姐……”莫志孝急切地喊道。
“你好，我是莫志慧莫小姐的主治医生，也是她的好友。”电话那端一个沉静，陌生的女声响起。
莫志孝微怔，道：“你好，我三姐她……”
“阿慧回来之后，身体不太好。现在在医院接受治疗。”
“她怎么了？得什么病？严重吗？”莫志孝焦急地问道。
“没什么大事，只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外加超负荷工作导致她的身体十分虚弱。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就直接打给我吧！”
挂了电话之后，莫志孝出神地看着手里的那张纸条上写着的电话号码。不知怎么地，他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收到莫志慧的死讯，是在两年后。
莫志孝颓然地坐在屋里，像失了魂一样。那封讣告被他手心里的汗水浸湿了，字迹慢慢晕开。
这一次是真的讣告。
他无法放声大哭，无法跟任何人诉说，无法去验证她因何而死……
一口闷气积压在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陆离一推门进来，就看见在昏暗的房间里一动也不动地坐着的莫志孝。他像失了魂一样，眼神空洞，眉宇间透着哀伤之色。
“阿孝……”陆离轻声唤他的名字。
莫志孝没有反应。
“阿孝……”陆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莫志孝慢慢抬起头，没有焦距的眼睛在落到陆离脸上的一瞬间，突然睁大，眼泪蜂拥而出。
他紧紧地抱住陆离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浑身微微颤抖着。
陆离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他轻轻摸了摸莫志孝的头，说道：“阿孝，想哭就哭出来吧！师哥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
莫志孝再也没能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阿孝，你活得开心吗？”陆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问道。
莫志孝没有说话。
“你以前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沉默在黑暗中延续着，就在陆离以为自己得不到回应的时候。
莫志孝哑着嗓子，说道：“那十年是我此生最幸福的十年，即便是现在，我也还是只有那一个愿望。”
陆离低头，无声地笑了笑。
“师哥，谢谢你！”
陆离摇了摇头，道：“你我之间，不言谢。”
那十年也是我此生最幸福的十年，所以……不用谢。
你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我会拼劲全力实现的。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这些话陆离没有说出口，却在他的心里扎了根。
莫语出现在老宅的时候，莫志孝知道莫志忠肯定会留下他。不为别的，就只是“莫语”二字，就足够让莫志忠震撼了。
灵台侍诏夜观天象，衍之后，会再有一祸患名曰语。鬼神昭示，祝人言，天道轮回，语出必亡。
这个只有历代莫家家主才知道的预言，让莫家人在千百年来一直活在黑暗之中。
终于，预言里的人出现了，命运的齿轮正式开始转动。
莫志孝叙述完这一切，莫远山捂着脸，哭了起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远山……”
“小舅舅，你知道吗？我妈她是用自己的命在做实验啊！她用了从九重渊下带出来的僵尸虫把自己变成了变异人，然后再每天服用她研制出来的药。”莫远山红着眼睛说道，“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体，掉落的……大把的头发……还有越来越不清醒的神智……我那两年真的……每天都活在煎熬之中。我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身上流着的莫家人的血！我痛恨着……”
“那个你没有踏足过的莫家……”莫志孝接过他的话，喃喃道。
“没错！我确实痛恨莫家！满口仁义道德，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莫家……实际上是站在累累白骨之上的。莫家的罪恶为何由我母亲一个弱女子来承担？她就这么默默地悲惨地死去……太不值了！”莫远山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母亲直到死，应该也不会觉得不值，不会觉得后悔的。”莫志孝说道。
莫远山闻言，睁大了眼睛，喃喃道：“你……你为何会知道？”
“因为她跟我一样……都是莫家人，身上流着莫家的血。”莫志孝苦笑了一声，悲凄地看着他，问道，“你如果真的痛恨莫家，就不会先用暗号来找我了。你如果只是为了报仇，为了泄愤，暗中摧毁莫家，不是更好吗？”
莫远山别过头，沉默不语。
“远山，我跟你一样……爱并恨着，这种纠结的情感一直在折磨着我。”莫志孝说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改变这一切？”
莫远山转过头，看着他，眼睛里有疑惑，有探究，有希冀，也有不信任……
“既然你的妻子能活下来，那就证明了那个药研制成功了。对吗？”莫志孝问道。
“成功了又如何呢？一切早就已经尘埃落定了，不是吗？”莫远山苦涩地说道。
“我们一起去完成三姐没有完成的事吧！命运的齿轮有一环错位了。那么，之后的一切也会跟着改变。三姐她其实赢了，她曾经说过，有生之年能把药研制出来，她就赢了。之后的事，就交给我们去做吧！让我们再跟命运赌一把！”莫志孝坚定地说道。
之后，莫志孝安排莫远山化名为刘远山，潜伏在了城里的一个民巷，与黄岩做了邻居。
“黄岩，手里有很多人想要的东西。”莫志孝说道，“你在此处潜伏一段日子，待时机成熟你再进行下一步动作。”
莫志孝口中的下一步动作，是让莫远山慢慢接触莫远闻，并取得他的信任。
他想搞清楚，换命是莫志忠知情并且授意他去做的？还是莫远闻自己的意思？
换命，这一招实在太狠，太绝，也太冒险。
第五百一十八章 莫志孝十七
如果背后没有高人指点，莫远闻根本不可能会想到换命这一招。
可是，莫志忠真的会甘愿冒这样的风险吗？
莫志孝对此，一直疑虑重重。
不过，这些疑虑在莫志忠跟他提议让莫语当下一任莫家族长的时候被打消了。若莫志忠知道莫语是他的亲孙子的话，他是绝对不可能让莫语去做莫家的替死鬼的。
莫远闻和莫艺听闻此消息，连夜赶回了老宅。
“四叔，这……莫家族长这个位置如此重要，怎么能让一个外人来当呢？”莫远闻说道，神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是啊，四叔！那孩子……就让那孩子吃饱穿暖就行了。他何德何能能担此重任啊？”莫艺急切地说道。
莫志孝喝了一口茶，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说道：“他可不是外人……”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
莫远闻和莫艺心中有鬼，闻言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心里咯噔一下。
“四叔……您这是什么意思啊？”莫远闻小心翼翼地问道。
莫志孝放下茶杯，沉声道：“他是莫家人啊，怎么会是外人？而且，他已经被我收养了，现在是名副其实的莫家老宅一脉的孩子。”
他故意把“名副其实”四个字说得重了一些。
莫远闻的脸色白了白，道：“可是……”
“我发现一个有趣的事，这孩子身上有莫家主脉才会有的印记。他的亲生父母究竟出自哪一脉？”莫志孝问道，“你们为何要隐瞒他的真实身份？”
莫艺低着头，没有言语。
莫远闻点了支烟，抽了两口，道：“四叔，我们不是想刻意隐瞒……而是，没办法。”
“哦？有何隐情你们但说无妨。”莫志孝说道。
“他……”
“他是影子那一脉的。”莫艺打断了莫远闻的话说道，“他是影子一脉的遗孤。”
莫志孝微怔，故作惊讶之状。
“影子一脉？影子一脉不是早就消失了吗？”
莫艺抿了抿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四叔，莫家的一些内部事务，您想必应该比我们更了解。”莫远闻说道。
一句话又把话头踢给了莫志孝。
莫远闻看着他，接着说道：“1984年5月份的时候，我们得了这孩子……再怎么说，他也是一条人命。而且……大人的罪过跟孩子没有关系。四叔，这件事不能让父亲知道。”
莫志孝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不过，我看大哥他心意已决，这族长之位怕是非他莫属了。”
莫艺红了眼眶，说道：“四叔，他是您亲手带大的孩子，您真的……真的忍心？”
莫志孝苦笑了一下，道：“那换成莫来或者莫贤？”
莫远闻和莫艺沉默了。
“族长不是随意就能定下的。选中了谁，那是命中注定。你们知道吗？有因必有果，倘若结局已经注定，中间出了再多的岔子也一样是那个结局。莫做无用功之事，莫以身犯险。”莫志孝说道。
他不知道莫远闻和莫艺能不能懂他话里的意思。只见两人连声应下，便离开。
之后，莫志忠正式提起这事的时候，莫远闻和莫艺意外的没有反对。
莫志孝叹了口气，心道：费尽心思想改变他的命运，可是阴差阳错，他还是没逃过命运的摆布。反而还牵连了一个无辜的孩子。造孽啊！造孽啊！
店家奶奶来了密信，说是有重大的发现。莫志孝去了秘密联络地点与她见面。
“族长，我在追查九重渊变异人的时候，发现了……”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该不该说。
“你但说无妨。”
店家奶奶点了点头，道：“我发现了桃灼先生的踪迹。”
莫志孝怔住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你……你确定？”
店家奶奶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起初也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我反复核实，又在暗中追查了数日。那确实是桃灼先生没错！彼岸楼……他常出入的地方是金寨的彼岸楼。也是那些变异人最后消失的地方。我怀疑……”
“他是彼岸楼的楼主？”莫志孝蹙眉道。
“嗯，这彼岸楼一向神秘莫测。就连那场人人都无法幸免的大难都丝毫没有影响它。那彼岸楼的楼主更是神秘……我在金寨三十多年了，从未见过他。金寨之前的大当家的暂且不论，这金澜堂是何等的残忍凶悍唯利是图，竟然对这个彼岸楼的楼主是言听计从，心甘情愿俯首称臣。倘若这个人是……巫山桃灼先生的话。是不是就合理了？巫山桃灼，名闻天下。不会有谁胆敢与他作对，与巫山为敌的，不是吗？”店家奶奶说道。
莫志孝抿着嘴，一言不发。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彼岸楼背后的势力，因为那里不仅仅是金寨的庇佑所，还是鬼门的一个入口的所在地。
现在想来，除了巫山，又有谁能守住鬼门呢？
可是，他无论怎么都想不到，这一系列的事件与陆离有关。他这个师哥可是出了名的讨厌麻烦的事，厌恶人情世故。
莫志孝嘴里泛着苦涩，心中隐隐觉得陆离这么做的原因，或许与他或多或少有些关系。
陆离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突然胆怯了。本来有许多的话想问他，可是看着他的笑脸，莫志孝突然一句话都问不出了。
“阿孝今日好生奇怪，是有什么心事吗？总是在发呆。”陆离问道。
莫志孝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我是觉得……师哥好像一直都没有变。无论是外貌还是脾气，都没有变。”
陆离闻言，似乎很欢喜。只见他嘴角上扬，眉眼弯弯，露出一个微笑。莫志孝特别喜欢他的这个表情，他整个人一瞬间好像温顺得像一只猫咪一样。平日里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冷傲，霸气通通都不见了。
莫志孝鬼使神差地伸手去触摸他的眼睛，当陆离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指尖，他突然觉得心里痒痒的。
陆离没有动作，只是眯着眼睛，冲着他笑。
春日午后，阳光温柔，几瓣桃花落在了陆离乌黑的长发上。
莫志孝回过神来，看着陆离明媚的笑脸，有些局促地抬手捏住那桃花，对他说道：“桃花落在你头发上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莫志孝十八
浮生城。
莫志孝在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微微晃了晃神，这三个字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九歌和浮生城是莫家人的禁忌，此事天下皆知。所以，江湖上一次又一次因为九歌而引起的腥风血雨都没有波及到莫家。即便那些人知道莫家手里有九歌。
莫志孝也只是听父辈还有师父说过九歌和浮生城的传说。他虽然一度对浮生城那个神秘莫测又无所不能地方很感兴趣，可是因着莫家的禁令，他没有继续去探寻。
可陆离为何对浮生城那么感兴趣呢？
金寨和王庄子的大乱都有着九歌的影子。这一切会跟浮生城有关吗？
莫志孝又想起了大嫂总念叨的那几句话：九重渊里有骊龙，骊龙颚下有明珠。明珠本应敬河神，河神今又在何处？
河神，河神……
“河伯？九歌中的河伯！”莫志孝恍然大悟，“明珠……明珠应该就是找到河伯的关键。看样子溪边不仅仅是驱邪的神物啊！难怪……难怪大嫂会用尽毕生心血修复那颗珠子。”
他回想着大嫂去世前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她见到襁褓中的莫来脸色变得很奇怪。虽然只是一瞬，却被莫志孝捕捉到了。因为那个时候他对莫来的身份有疑虑，所以对周围发生的事情都会格外留心。
那个时候，大嫂的表情是惊讶还有……期待。
对，没错。
期待，她呆滞无神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光。然后，她把一颗玉珠子戴到了那婴儿的脖子上。
“这娃娃容易招邪，珠子轻易不要取下来。”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大嫂那一脉擅制巫法之器，出自她手的物件自然是驱邪法器的上品。
莫志孝的目光闪了闪，他知道那不是一颗普通的玉珠。虽然传言溪边早已不知所踪，可是他却笃定那玉珠与溪边有着莫大的关系。
如今看来，大嫂恐怕是早就知道了那孩子是影子一脉的。她把那珠子交给他，是想让他去九重渊？去寻找河伯还是去揭开九重渊下的罪恶？
语出而亡……
两个孩子换了身份，换了命数，那么莫语是不是就应该指的是莫来？
莫志孝思及此处，心如擂鼓。
所以，大嫂才会把溪边交给他，把终身未完之事托付于他。
人的命运有两种：定数和变数。
人一出生，来到这个世间，一刹那命运已定。生辰八字记载着人这一生之中大概的运程，
大体能定论人的吉凶祸福。生辰八字已定，是不可改变的，就像一年四季，是大自然运行的规律，任何人都不能改变和更改的，即称为定数。
而变数，说的是生辰八字与自然界为一体。倘若在遵循定数法则的基础上去改变，就会使得人的命运越变越好。所以，定数虽不可改变，但在顺其性的前提下，随顺其规律的运行法则，去改变运势是可行的。
换命之所以会引起一系列的恶果，是因为它强制改变了人命运的定数。是违背了自然规律的运行法则的。
可是，换个角度去想。若顺应换命，把莫来完全当成莫语，然后去引导改变……他命中变数会不会就是个契机？
此后，莫志孝在查探陆离所行之事，以及九重渊下消失的变异人之外，又加一项谁都不知道的秘密行动。
他先是找了个借口前去苗疆，木棉便是在他从苗疆回来的路上遇到的。其实，那次的相遇并不是一场偶遇，是他在苗疆的旧识殷无给他来了封信，说是疑似有灵邪族人现世。九歌中有一幅在血灵族的手里，而且灵邪族人与浮生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一定要比陆离还有其他人早一步找到血灵族人。所以，他两年前就给殷无去了封信，让他帮忙打探灵邪族的事。
莫志孝见到木棉的时候，被她的那双眼睛震撼到了。灵邪族天生异瞳，赤目能辨鬼魅。有半阴半阳之身，能在异界自由往来，是人界与阴阳鬼道间沟通的桥梁。
他曾经以为这只是个传说而已，只是古人对于异瞳的不了解，把他们鬼神化妖魔化了。可是，那漆黑的山洞里，影影绰绰……虽然他看的不真切，却能感觉得到，那个被铁链拴住的小女孩四周都是鬼魅。
“你能看到他们对吗？”莫志孝问道。
那女孩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丝毫的胆怯和惊慌：“他们是谁？”
“阴鬼冤魂。”
“他们可怕吗？”
“嗯，可怕。”
那女孩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他们没有人可怕，人才是最可怕的。”
莫志孝闻言，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他突然笑了笑，俯身解开女孩手脚上的铁链，将她抱在怀里。
“有的人并不可怕，我带你去见一见，好不好？”
太阳升起的时候，女孩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白净的小脸红扑扑的。她蹦蹦跳跳地跑到土坡上，回头冲着莫志孝微笑。她的身后是大片大片，鲜红如火的木棉花。
“以后，你就叫木棉吧！”
其实，最后决定把木棉送出莫家，并不完全是因为莫家人的忌讳和反对。而是，她的那双异瞳实在是太显眼，莫家又是个是非之地。现在是因为所有人都以为灵邪族已经消失了，才没有多想。可是，日子久了，她灵邪族的能力逐渐显现的时候，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的。
第一个瞒不过的应该就是陆离了。
思来想去，最后莫志孝把木棉安排到了好友奥斯丁那里。他是外国人，有个瞳孔不是黑色的孩子似乎也不会太突兀。奥斯丁又给木棉专门打造了一副深色的眼镜，那眼睛的镜片可以遮挡住她瞳孔的颜色。
奥斯丁是莫志慧多年的好友，当年莫志慧偷偷出国留学，就是他帮忙安排的。凯瑟琳是莫志慧在国外的同窗，当时她们在同一个实验室学习。莫志慧受变异折磨的那两年，一直是她在跟莫志孝联系。莫远山夫妻决定回国的时候，她也一起来到了这里。
“没能救得了智慧是我的责任，所以，我一定要帮她完成她的心愿。那个药虽然有效可是还不能确保万无一失。奥斯丁是有名的化学生物专家，有他在，肯定能行！”
第五百二十章 莫志孝十九
随着追查的深入，真相一点点浮出水面。
金寨大乱、王庄子大乱、九重渊下的实验室关闭、全军覆没、变异人不知所踪、莫来与莫语的换命、新一轮争夺九歌的混战……
桩桩件件都与巫山桃灼先生有关。
陆离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恰到好处的点拨，不着痕迹的助力，让人抓不到一点儿把柄。
可是事实上，所有的事都在按照他的计划在走，且桩桩件件都指向了莫家。
莫志孝揉了揉胀痛不已的太阳穴，抬头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怎会不知陆离意欲何为呢！
“师哥，你是巫山桃灼啊！因果循环之事，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那作何还如此糊涂，一意孤行呢？”
金寨与莫家的关系日趋紧张起来，那金寨大当家的金澜堂对九歌觊觎已久。其他的几个当家的虽对九歌不甚热切，却想尽一切办法与莫家争地盘抢生意。
道上不知为何突然兴起不少流言，说是二十年前王庄子覆灭与莫家有关。王庄子里藏着的那幅湘夫人早就落到了莫家人手上。莫家人不得寻找九歌，入浮生城的禁令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假象！为的就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一时间，莫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他们虽顾忌莫家家大势大，不会明着来。可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暗着来更是麻烦。
莫志孝明白，因为他的大限将近，陆离要引爆这些年埋下的那些炸弹了。
“族长，仙爷来了，在北宅门口候着呢。”
莫志孝愣了一下，仙爷素日里与莫志忠脾气不对付，很少踏进老宅的门槛。
会不会是有什么大事？
思及此处，莫志孝慌忙说道：“快请他进来。”
仙爷虽然年事已高，腿脚还是很利索，一旁的小门童都赶不上他的脚步。
“仙爷。”莫志孝迎了上去。
“你们都下去，无事莫要来打扰！”仙爷说道。
待两人坐定，仙爷谨慎地环顾四周，低声说道：“语儿有些不对劲。”
“怎么说？”
“你也不必瞒我，早些年我就知道了。只不过无伤大雅，而且木已成舟无法改变，我便没有言语。”仙爷点了旱烟，抽了两口。
“您是指……”莫志孝试探道。
“换命！”
“果然……”莫志孝叹了口气道，“早些年您硬是要莫语去给您当徒弟，我就在想，您是不是看出来了……”
“那换命之术可是到我的父辈才被列为禁术的。你们不知道其中的奥秘，我可是能看得出来。莫来那孩子三番五次遭灾，莫语都跟着有异样。这不是换命是什么？”仙爷说道。
“那您刚刚说的语儿不对劲是什么意思？”莫志孝问道。
“哼，这恐怕要好好问问你的师哥巫山桃灼了！”仙爷冷笑道，“我不知他出于什么目的，可是他有心想整得莫家鸡犬不宁！当然，我支持他这么做！这个腐朽不堪的地儿确实需要整一整了！可是，他似乎有意用语儿当棋子！语儿和小来都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是非恩怨与孩子们无关。”
莫志孝点了点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正有意要解决此事。”
仙爷看着他，叹了口气，道：“因已经种下了，只能靠变数。”
“莫来那孩子从小就不安套路出牌，他就是最大的变数。”莫志孝担忧地说道。“可是，他的定数不好，我怕他撑不过去。接下来，他的灾……每一场都能要了他的命。”
“这自古以来，人想要做成大事，会受身边三种人来左右，高人，贵人和小人。高人的指点，可以帮助他找到方向。贵人的相助，能助他克服困难。小人的监督，能使他防微杜渐。而他个人的奋斗，则是将他推向成功的主力。”
莫志孝闻言，恍然大悟，道：“您是说……贵人？”
仙爷点了点头，道：“这孩子为人正直善良，命里贵人多。可是，这遇见贵人的时机也很重要。因提早种下了，后续不跟上，还没等他遇见贵人，一切就尘埃落定毫无转机了。”
“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不过，到时候还要劳烦仙爷助我一臂之力！”
仙爷叹了口气，道：“你放手去做吧！”
祝家的大少爷祝尹是难得一见的福泽绵长的好命，陆离跟他提起过一回。莫志孝暗中合过他跟莫来的八字，堪称天作之合。
他远远地看着那举手投足得体大方的俊俏挺拔的少年，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陆离。一样的美貌，一样的高傲，一样的优秀，一样的看似淡漠疏离，实则情深义重。
莫志孝喃喃道：“希望你和莫来的结局，不会如我与师哥那般。”
陆离收到莫志孝的来信正值元宵佳节，他囫囵吞枣地吃了几颗汤圆，随便应付了众人几句，便匆匆下山去了。
莫志孝旧疾复发。
陆离进屋的时候，莫志孝吃了药正睡着，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瘦削的脸颊，恐惧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小时候，有几次莫志孝犯病，陆离成夜成夜地不敢合眼。他怕自己睁开眼，眼前这个人微弱的呼吸就没了。
“师哥……”莫志孝轻声唤道。
陆离坐在床边，拉着他冰凉的手，放在唇边哈了几口热气。
莫志孝见他双眼通红，突然笑了起来：“我没事，不要担心。一到冬天就这样，春天来了，就好了。”
“嗯。”
“师哥，我真的知足了。我想要你平安顺遂，我想要莫家上下平安顺遂。”莫志孝恳切地看着他。
“我只想要你平安顺遂！”陆离直直地看着他，坚定地说道，“其他的一切我都不在乎！”
莫志孝红了眼眶，道：“我一人之命能换千万人……”
“我不要千万人！我只要你！”陆离打断了他的话，握紧了他的手，“我只要你好好的。那时你因为我几乎丧命，我就发过誓，此生必要护你周全！即便会要了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师哥……”
“你什么都不要想，你只要好好的活着。那些肮脏的，不耻的事，就由我来做就好了！师哥命硬，不怕报应不爽！阎王爷奈何不了我！”
第五百二十一章 莫志孝二十
“阿孝，我此生最后悔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陆离低声喃喃道。
莫志孝表情忧伤，沉默不语。
“当初……我就应该把你关在桃花坞里。”
桃花坞是陆离在离巫山三十里地，一处人迹罕至，陡峭险峻的断崖上亲手建的小宅院。那里是只有陆离和莫志孝知道的秘密基地，巫山众人皆不知。
陆离曾经说过，以后等他俩老了，就在那里颐养天年。
“把你锁住，让你哪儿都去不了。即便你恨我怨我，我也不会放手。你回莫家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悔恨之中度过。我恨自己没本事！恨自己太心软！恨自己顾虑太多！现在不会了，阿孝，现在的师哥可以实现诺言了。你等着我，在多等一会儿，就一会儿……”
莫志孝不再劝他，因为他深知陆离的脾性。
从小到大，但凡陆离想做的事，就从来没有人能阻止的了。尤其是关于莫志孝的事，他更是执着到近乎偏执，无论希望有多渺小，他也要紧抓着不放，撞到南墙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
第二天一大早，陆离留书一封便离开了。莫志孝知道他必定是去帮他找药了。
“语儿，你觉得莫来怎么样？”
莫语拿着茶壶的手不经意抖了抖，平静地说道：“长孙少爷……自然是人中龙凤。必定是要接管莫家的人，与我这样的人自然不是一个阶层的。”
这话里带着刺，又带着怨。
莫志孝苦笑了一声，叹口气，说道：“那孩子心思单纯，正直善良。你以后可以多与他走动走动！”
莫语撇撇嘴，沉默着把泡好的茶端给了莫志孝。
“把后院里的那片桃林砍了吧！”莫志孝看着茶杯里漂着的淡粉色花瓣，沉声说道。
“您说什么？”莫语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看着他。
“去叫人过来，把后院的那些桃树都砍了。桃花太过妖娆，梅花素净一些……”莫志孝低着头说道。
“可是……”
“去吧。”莫志孝说罢，冲他摆了摆手道，“我累了。”
北宅后院的桃林是陆离亲手种下的，那些桃树是从巫山上移植过来的。莫志孝一直很珍惜，除虫浇水修枝剪叶从来不假他人之手。
莫语虽惊讶，却也不敢再多问。莫志孝在病中，他不想惹他生气。便出去找了几个人来，依着莫志孝的意思，把那片桃林全部都砍了。
第二天，莫志孝写了一封信让莫语去邮寄，看到信上收件人的名字，莫语有些惊讶。
莫志孝倒是没准备瞒他，笑了笑，说道：“那孩子以后要担起莫家的重任，我想考验考验他，你也看看信的内容。”
莫语依言打开泛黄的信纸，只见上面写着：
玄武镇山棱，谁言为众生。
不下九重渊，莫来浮生城。
他看罢，震惊地看着莫志孝。
莫志孝笑着握着他的手，说道：“语儿，你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莫语闻言，眼神躲闪着，抿着嘴不言语。
“想改变的话，就去做吧！人这一辈子得为自己拼一把！可是，只凭你一人之力恐怕寸步难行。莫来那孩子肯定能帮到你！”
“爹爹就这么相信莫来吗？”莫语看着他问道。
“嗯，他不会害你。”莫志孝肯定地说道。
莫语的眼神暗了暗，欲言又止。
莫志孝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个玉石盒子递给了莫语，“这个你一定要交给他，你们以后用的到。”
“浮生城……真的能改变命运吗？”莫语问道。
“不知道，不过，我相信等你们到了那里肯定都会有所改变。”
“可是莫家家规不准莫家人寻九歌入浮生城，他堂堂莫家长孙少爷怎会明知故犯？”
莫志孝笑了起来，说道：“三岁看一生，那孩子是莫家的条条框框束缚不住的。”
“可是他即便看到信也不会对浮生城感兴趣啊？如果他把信交给家主……”
“他不会的。”莫志孝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为何不会？
莫语虽然想问，却没有问不出口。
二月二，龙抬头。
那天下着雨，阴冷阴冷的。
莫语看着床上躺着的莫志孝，一时间不知道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他浑身冰凉，脚沉得挪不动步子。
莫志孝胸口插着的那把匕首是陆离赠与他的，刀把上刻着桃花，刻着莫志孝的名字。鲜血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衫，与胸口绣着的那一串彼岸花相连。
悬壶小筑。
仙爷屏退左右，在里屋那面八卦镜旁插了两面招魂旗，又铺了罡单设了祭坛。
七日。
莫志孝在死后第七天会回魂。
那个时候是绝佳的招魂机会。
莫家族长猝然离世的消息震惊了所有人，莫家二爷莫志义亲自前往巫山报丧。陆离不在，王晋代他接过讣告，再三确认之后，瘫倒在地。
莫来从收到莫志孝的来信到夜访老宅，一步一步地走进了莫志孝编织的大网。
回魂夜，仙爷助莫志孝一臂之力，用他的亡灵引了莫来的魂魄去了十年后。
莫语看着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莫来，苦涩地说道：“爹爹，原来你是用你的命做了保证啊！”
陆离风尘仆仆而来已是一周之后，他捧着一朵雪莲，兴冲冲地跳墙进了北宅。
莫志孝的屋里黑压压一片，他敲了敲窗无人应。想翻窗进去，却发现窗户锁死了。他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快步走到门口，发现大门也上了锁。
“先生……”莫语打着白色的纸灯笼走了过来。
当陆离看到他胳膊上的黑布孝，手中的雪莲掉落在了地上。
“先生，这是爹爹给您的信。”
陆离木然地接过信，借着昏暗的灯光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那眼神仿佛要把那些字印进眼中，刻进心里。
“哈哈哈哈……”过了半晌，他突然大笑起来，“胡扯！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然后他猛然一脚将地上的雪莲踩了个稀巴烂，抬头看着莫语，幽幽地问道：“你不是想去浮生城吗？”
莫语被他那冰冷刺骨的眼神震住了，一时无法动弹。
“去浮生城吧！把你想报的仇都报了！把你想讨回来的公道通通都讨回来！把你这些年受过得苦，压抑的恨都撒出来！”
莫语咬了咬牙，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五百二十二章 困兽
常曦看着坐在地上，像是失了魂一般的祝尹和莫语，不禁皱了皱眉。
这走马灯里的故事能让人恍然大悟，欣喜若狂。也能让人怅然若失，悔不当初。能让人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也能让人抓心挠肝，耿耿于怀。
“你们得到你们想要的答案了吗？”常曦问道。
祝尹点了点头，轻笑道：“烛阴，你呢？你找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祝尹像是在问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看完巫咸的过往，烛阴心里是震惊的。巫咸素日里总是一副笑眯眯，温柔软糯的模样。而他也理所当然，自以为是地以保护者自居。
岂不知巫咸也一直在默默地守护着他。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要可靠，要厉害。
“你知道巫咸想要的是什么吗？”常曦又问道。
这次祝尹没有犹豫，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不会死的。”
常曦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没有理由拦你了。”
祝尹会意地点了点头。
莫语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像只孤独又无助的小兽。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他目光呆滞，嘴里喃喃自语着。
“他的这种情况倒是我最常见到的。”常曦叹了口气道，“事实颠覆了他以前的所有认知，情感的震撼，心灵的创伤一瞬间席卷而来。他要靠他自己走出来，不然的话他可能永远都走不出来，永远被困在过去。有一些人即使侥幸从这里回魂，到了人间之后，也会落的个自我了断的悲惨下场。人的身体最难得到，但凡自杀身亡者必下地狱。因责任未了，即擅自轻生，令父母伤心，是为不孝。阳寿未尽而亡，魂魄不得归处，流落在外受尽折磨。所以，无论如何，都需要他自己走出来。”
“语儿……语儿……”
谁？
谁在叫我？
莫语觉得自己仿佛被拖进了一个深洞，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若有似无的风在耳边萦绕。
“语儿，你想跟他们一起玩吗？”
北宅门口，石板路上的积雪已经被及时清扫了。无奈雪实在太大了，不一会儿又积了厚厚的一层。小小的莫语头上戴着一顶毛茸茸的虎头帽，怀里抱着个汤婆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雪地里。
小厮见状，慌忙拿了把伞给他撑在头顶。
远处，孩子们打闹嬉戏的声音传了过来。
“语儿你想跟他们一起玩吗？”莫志孝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莫语回头看他，抿了抿嘴，用力地摇了摇头。
“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
嬉闹声越来越近，一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小男孩咧着嘴，笑闹着朝他跑来。
他没戴帽子和围巾，头发被雪淋得湿漉漉的。小脸儿冻得通红，一双红红的手里还握着一个大雪球。
“啧，快去屋里那条干毛巾来给孙少爷擦擦。”莫志孝对小厮说道。
“哎。”
待小厮走后，莫志孝笑着对那个小男孩说：“一会儿快把头发擦擦，不然要生病的。”
“你叫什么名字？”莫来笑着走到莫语面前。
莫语低着头，快速躲到了莫志孝身后。
莫来见状，挠了挠头，说道：“这个我团了好久！给你吧！”
莫来伸出手，只见他手里躺着的是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的小猪。
“小来的手可真巧啊！”莫志孝低声笑了笑，“语儿，快接下啊！”
莫语心里其实很想去接，可是初到陌生地方对陌生人还是有些胆怯。
“莫来！”
“莫来……”
远处有人喊他。
莫来回头招了招手，弯腰把小猪放到了雪地上，说道：“那……我走了！这个是见面礼！很高兴认识你，莫语！”
说罢，他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那只用雪做的小猪安安静静地躺在雪地里。
莫语蹲下，伸手用指尖轻轻触碰它的脑袋，冰凉凉的。
最后……最后……
莫语隐约记得，他想尽了一切办法，可是那只小猪还是随着渐暖的天慢慢融化了。
“你觉得莫来这孩子怎么样？”
他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是仙爷硬要收他为徒的第二天。他在悬壶小筑里四处转悠，仙爷正在院子里倒腾他的那些药材。
莫语突然被问到，一时没反应过来。其实当时他的脑子里出现的就是那个大雪天，他手捧着雪猪，咧着嘴对他笑的样子。
“哦……没接触过。长孙少爷必然是人中龙凤！”
当时仙爷没有说话，只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后来呢……
后来，他忘了。
忘记了那个大雪天，忘记了莫来的模样，忘记了那只早已融化不见的雪猪。
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又一层的嫉妒，一层又一层的恨意，一层又一层厌恶。这些情绪渐渐遮挡了他的双眼，让他眼中的莫来变得像索命的恶鬼一样。
“都是假的……嘻嘻嘻……”
“他们都在欺骗你！”
“你爹爹是为了救莫来才收养你的！他是在监视你！”
“陆离根本就没有把你当徒弟在疼爱！他是在利用你！”
莫语捂着耳朵，嘶声力竭地吼道：“不要！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还记得莫远闻的死状吗？”
一个冰冷刺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瞬间他头皮发麻，浑身如坠冰窟。
“当时你看着呢……全程你都看着呢。他先是活生生地被切下手指，然后是脚趾……二十根，一根一根地慢慢割下来……”
莫语睁大了眼睛，大张着嘴巴，红丝爬满了他的双眼。他伸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仿佛有什么卡住了他的嗓头。
“你知道为什么他最后不挣扎，不抵抗了吗？”
“因为他知道你站在暗处……”
“他看见你了。”
莫语的呼吸一滞，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血泊之中的莫远闻最后留下的那个笑脸。
温柔的，和善的，怜爱的笑脸。
“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你亲手杀了你的亲生父亲。”
“你把他大卸八块，你说不要给他留全尸。”
“他们掘地三尺都没找到的那颗心脏，你知道在哪儿吗？”
莫语浑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的那颗心脏被路边的野狗吃了。”
“轰”地一声，有什么在莫语的脑子里炸裂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各自的征途
“啊啊啊啊啊啊……”
哀嚎、怒吼、嘶鸣……震耳欲聋。
下地狱吧！
下地狱吧！
跟我们一起……
从黑暗中伸出无数双血肉模糊的手拉扯着他，鲜红的血迹落在他身上，脸上……
“不要，不要……”莫语惊恐万分，努力向后缩着，怎奈身后是冰冷的岩壁，退已是退无可退。
“绝望吗？”
他的余光里闪过一片红色，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桃花香。
莫语哆哆嗦嗦地抬起脸，陆离俯视着他，那视线冰冷刺骨，没有一丝温度。
“绝望吗？”
莫语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睛里除了震惊与愤懑还有不易察觉的依恋。
陆离俯身捏着他的下巴，一字一顿地说道：“没错，就是这种眼神。你还有人可恨，我该恨谁？嗯？”
莫语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我陆离机关算尽，满手鲜血。可是，我不怕！”说着，他抓着莫语的衣服，像拖死狗一样用力拖着他往前走。
“来，看看。”
莫语趴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深坑。那里面涌起一股股热浪，坑底下有数不清的怪物一样的人在往上爬。那坑壁上全是锋利的刀尖，每爬一步，刀尖都会划破他们的皮肤，让他们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我不怕，我敢做敢当！我不怕！”陆离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你呢？”
说罢，陆离张开双臂向后倒去。
莫语睁大了眼睛，身体条件反射一般往前一跃，伸手想要去拉他。
“莫语！”
一声呼唤突然在他身后响起，他的胳膊被一双温热的手牢牢地抓住。他茫然地抬起头，入眼的是莫来焦急的脸。
“莫语，我拉你上来！”莫来的手用了用劲儿。
“你不恨我吗？”莫语整个身体悬在半空中。
莫来微怔，额头上的汗珠掉落在莫语的脸颊上。
“你不恨我吗？”莫语又问了一遍。
“恨。”莫来说道，“我恨你，也恨我自己。若是你我都能坦诚布公，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莫语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睛慢慢泛红，一颗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你觉得莫来那孩子怎么样？”
“他啊……他很善良，很正直。从来没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莫家长孙少爷。虽然有时候有点傻乎乎的，可是……我很喜欢他，很羡慕他，也很佩服他。”
这是莫语的心里话，是抛除一层层隔膜之后，用自己的双眼，用本心去看之后的心里话。
“莫语，回来吧！我们是一家人，亲兄弟之间没有隔夜仇。我们一起回家吧，好吗？”莫来笑着说道。
那笑容与他们初次相见的时候一模一样。
莫来始终都没有变，他还是他。
“嗯，我们一起回家。”莫语用力的点了点头。
走马灯在他的头顶上不停地转着，莫语抬起胳膊，感觉手腕上似乎还惨存着一丝余温。
祝尹弯腰捡起他身边的小纸人，那是莫来的式神，如今只是一片普普通通的剪纸而已。
莫语看着那纸人，用胳膊盖住了眼睛，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再往前就是森罗万象。”常曦说道。
“森罗万象……”祝尹望着云雾缭绕犹如幻境一般的远方。
“在那里你可以找到世间万物。”常曦说道，“那才是浮生城的核心，才是世间所流传的入浮生城可得天下的真相。”
“那里是不是可以找回莫来的魂魄？”祝尹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常曦皱了皱眉，道：“或许吧！不过……”
“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想去试一试。”祝尹坚定地说道。
他用力握了握蚩尤剑，回头说道：“到此你们的浮生城之旅结束了，接下来的路就让我自己走吧。”
“祝家少爷……这森罗万象不是那么容易闯的，怎么能让你自己独自前去呢？”烈焰说道。
“烈焰大哥，郭勇敢就交给你了。我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把莫来带回去的！”
“祝尹……”莫语哑着嗓子说道。
“你也回去吧，这是莫来希望的。”
祝尹说罢，义无反顾地大步向前走去。
莫语从地上爬起来，想跟上去，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去路。
“这是怎么回事？”他看着越走越远，慢慢消失在烟云之中的祝尹心急如焚。
“你是凡人，那是仙途和亡灵的归途，所以你过不去。”常曦说道。
“你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莫语跪在常曦面前哀求道。
“我帮不了，我被关在此处身不由己。”常曦出神地望着祝尹消失的地方。
莫语闻言，低着头颓丧不已。
“你们想不想帮他一把？”常曦问道。
“怎么帮？”莫语心中燃起了希望。
“把浮生城搅合得越乱越好！”常曦幽幽地说道。
“搅乱浮生城？那样的话不是就把帝君的人引过来了吗？”烈焰费解地看着她。
“声东击西，扰乱他们的视线，这样的话，钟山君在森罗万象之中才能安全。帝君忌惮钟山君已久，他能操控幽冥火本就触了帝君的逆鳞。如今，又入浮生城，闯入森罗万象。若是，帝君知道，你们觉得他会让钟山君平安无事地从那里出来吗？或许……你们一路顺水顺风地进了浮生城，帝君知而不拦。恐怕就是在找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让钟山君悄无声息地消失的机会。”常曦分析道。
“所以，如果我们让浮生城大乱，把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十一神使那里。兴许就可以给祝尹拖上一些时间！”莫语恍然大悟。
“没错，如今浮生城外的结界已经弱化，这是个放十一神使出来的大好机会。你们一路走来，如此顺利。想必必然是那十一神使没有难为你们，不然以他们的本事，你们不可能平安无事的。他们既然没有选择与你们为敌，必定是也想看看你们能不能改变一些什么。所以，你们发出信号，他们自然会助你们一臂之力。他们在这个牢中呆得实在是太久，太久了。他们的反叛之心虽然一直被压抑着，却越积越多，随时都会被点燃。现在他们缺少的只是一束火苗，一个奋起反抗，拼死一搏的机会。这个机会就由你们来为他们创造吧！”常曦说道。
第五百二十四章 如堕烟海
“咦，腓腓呢？”莫语问道。
混乱中，大家一时都忘了腓腓的存在。
“她跟着钟山君进去了。”常曦说道。
莫语点了点头，道：“也好，多个帮手总是好的。”
从浮生殿出来，路却已不是原先的路。路上三三两两的游魂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莫语三人跟着那些游魂往前走，心里默念着常曦交待给他们的话。
若是路上遇见一道障碍，一定不要跨过去。那道障碍叫作“界限”，会阻隔你到另一个地方去。你若跨了那障碍，就等于越过了浮生城的边缘回到原本的地方。你若出了浮生城，再想进，就很难了。
想继续留在浮生城里就要避开界限，绕路而行，内心一定不能胆怯，不能对现世充满留恋，要时刻在脑子铭记“我心愿未了，我不想走！”。
界限的形态有很多种，可能是一摊清澈见底了水、一团朦胧的烟雾、一扇敞开着的大门、一道旷野中的篱笆，或者只是一条简单不易发现的线而已。
前面突然传来阵阵踏水声，那些游魂低着头，一个个踩着水往前走。走着走着就没了踪影。
莫语三人来到水坑前，只见那水里突然出现一条青石板路，路的两旁是花草树木。那是莫语十分熟悉，走过千遍万遍的路，是莫家老宅里通向北宅的路。
莫语转头看了看烈焰，只见他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你看到的是什么？”莫语问道。
“一扇大敞着的门，门里是我的家，小院里有我的亲人。”烈焰说道。
莫语笑了笑，道：“那挺好的。”
说罢，他用力一推，把烈焰推了出去。烈焰转头大惊失色地看着他。
“你把郭家少爷平平安安地带出去吧！我早先差点杀了他，他的这条命一定要保住。”莫语笑着说道。
烈焰还来不及说话，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那扇门随即“啪嗒”一声关上了。
一道强光自远处传来，他不由得闭上双眼。
待他再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木棉焦急的脸。
“木棉……”烈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叔叔！”木棉喜极而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嗯，没事了，没事了。”烈焰笑着给她擦眼泪。
“莫语哥哥他们呢？”木棉问道。
烈焰叹了口气，道：“他们……还在努力，我要把郭家少爷送出去。”
木棉愁容满面地望着紧闭着的鬼门。
烈焰三人出了幽冥，春魇池边一个木偶呆呆地坐在草丛里。
“啊……回来了！回来了！告诉奶奶去！告诉奶奶去！”那木偶见着烈焰他们，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飞似地跑走了。
不一会儿，店家奶奶便赶了过来。
“怎么样？谁受伤了？”
“哦，没事，郭家少爷失了些阳气，需要静养几天。”烈焰说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们四个呢？怎么没回来？”店家奶奶蹙眉道。
“他们……还有没做完的事。”烈焰说道。
店家奶奶明白事情不会像烈焰说的这么简单，不过她也没有继续追问。
回到土偶木梗店，阿傍老爷子和木棉赶忙设法帮郭勇敢恢复阳气。烈焰点了支烟，坐在院子里抽着。
“尝尝我酿的梅子酒！”店家奶奶拿了壶酒过来，给他倒了一杯。
烈焰叹了口气，道：“您说这世间的恩怨情仇真的就那么难过去吗？”
店家奶奶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轻笑道：“大约是如堕烟海吧！”
“如堕烟海？”
“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时候，就好像掉在茫茫无际，烟雾弥漫的大海之中。茫然无措，内心冲击太大，一时头脑发热，迷失方向，找不着头绪。这个时候，仇人和报仇就像是烟海中的引航灯，让人有了希望，有了目标。”店家奶奶说道，“可笑吧，恩怨情仇最后成了一个人活下去的理由。”
烈焰叹息道：“所以……当那个人以为烟海中的浮沉即将结束，他即将上岸，踏踏实实地站在大地上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错了，那里竖着的只是一枚浮标，再往前依旧是茫茫烟海。这个时候，他就会绝望。所以，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值得吗？”
“或许吧……可是不往前走，不越过烟海，心中永远不得安生啊。”
烈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莫家孙少爷没了。”
店家奶奶手中的酒杯“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烈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说道：“你……应该是恨着莫家的吧？”
店家奶奶惊愕地看着他。
“莫来他们初到金寨，一直在追查的那对木偶不是你故意给了金贵，然后金泽森再去买下的吗？他给了谁？是彼岸楼的楼主还是巫山桃灼先生？”烈焰问道。
店家奶奶脸色微变，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您从烟海中出来了吗？脚踏在地上，可觉得安全？可觉得实在？”
店家奶奶叹了口气，道：“我从未后悔堕入烟海。”
烈焰苦笑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这烟海里是什么！你被烟雾迷了双眼，没有看到你脚下不是水，是血。”
店家奶奶皱着眉，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莫家族长莫语才是真正的莫家长孙少爷！二十年前他的父母给他和另一个孩子换了命。”烈焰说道。
店家奶奶的眼睛越睁越大，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你是莫家人，应该知道，换命需要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同族的孩子。据我所知，你一直在暗中寻找一个孩子。不知，你找的是不是莫来？”烈焰说道，“他以为自己换了莫语的命，害他命短，害他家破人亡。所有他用自己的命换了大家的命。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即便是知道真相必然也不会如你我这般如堕烟海，在仇恨中浮浮沉沉。”
店家奶奶捂着刺痛不已的胸口，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有几次差点没忍住亲手要了那孩子的命！
“老人家，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
“噢，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大约是见过的吧。”
其实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觉得熟悉的不止是莫来，她也觉得熟悉。
那时，她只当作是莫家的血缘在作祟。
第五百二十五章 伏蜇
“钟山君，你知道的，对吗？”腓腓跟在祝尹的身后。
祝尹闻言，脚步顿了顿，没有回答又继续往前走。
“你明知道常曦在说假话，为何还要冒险？”腓腓见他不理，三两下跳到了他的肩上。
“她说的也不全是假话。”祝尹应道。
“她明明说巫咸已经神形俱灭了，可是她提到森罗万象，又含糊不清地说什么你们想要的一切里面都有。这不是摆明了想引你进来吗？”腓腓撅着嘴说道。
“她也没说错啊，森罗万象里确实什么都有。天地内外，万事万物。”祝尹说道。
“可是不可能有巫咸的魂魄。”腓腓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知道。”祝尹淡定得很。
“你知道？你……你既然知道还往这里面闯？”腓腓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里是浮生城的核心。”祝尹说道，“是浮生城不受六界所控制的力量源泉，是帝君掌控不了，又万分惧怕的存在，也是巫咸被关在此处的真正原因。”
“咦？巫咸不是因为惩戒？”
“当然不是，那只是个借口。帝君是想让巫咸助他探寻浮生城的奥秘。”祝尹说道。
“为何会选巫咸？他半人半仙灵力不高，本事不大，这重任他怎担得起？”腓腓狐疑地看着他。
“正因为他半人半仙……”祝尹说到这个，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腓腓。
腓腓被他盯得浑身直发毛，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哆哆嗦嗦地问道：“怎……怎么了？”
祝尹扬了扬嘴角，道：“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些事，觉得还挺有趣的。”
腓腓被他异常的反应搞糊涂了，犹豫了片刻，问道：“你现在是钟山君还是凡人祝尹？”
祝尹看着她，轻笑道：“你说呢？”
腓腓砸吧了两下嘴，心道：确认过眼神，无论是哪一个，都是她惹不起的人。
“你一直呆在封印蚩尤之处从未离开过吗？”祝尹问道。
“是啊，那儿是我的家！之前那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不是像现在那样的……也不叫什么枯骨山。”
“哦？那原来叫什么？”
“云乡，白云的故乡。”
“现在蚩尤已经不在了，那里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原来的模样了。”祝尹说道。
腓腓望着远处，神情似乎有些迷茫。
“你去了森罗万象，准备怎么做？”
“大闹一场，好好的闹一场。”祝尹说道。
“那……你在外面闹不是也一样吗？为何偏偏要把自己陷于被动，陷于危险之中？”腓腓蹙眉道。
“只要还在浮生城，还在幽冥。我们时时刻刻都处于被动和危险之中。”
“可是……”腓腓欲言又止。
祝尹笑了笑，道：“你不要担心！常曦想要的不过是报仇罢了，丧子之痛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她既然引我往前，必然是知道森罗万象是帝君最大的痛处。她需要我牢牢地抓住这个痛处，所以她不会让我那么容易就死了。”
祝尹回头看了看被烟雾挡住的来路，肯定地说道：“外面要起风了，很大很大的风。”
前方烟云越来越浓，什么也看不清，也辨不明方向。
“腓腓，你的鼻子和耳朵比较灵敏，你来找路。”祝尹说道。
“嗯。”
就这样，祝尹随着腓腓的步伐慢慢往前。大约走了半个小时，腓腓突然停了下来。
祝尹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风，猜测这里应该是个十字路口。
“没关系，你就随着感觉走。”
腓腓犹豫了片刻，带着他走了左边那条路。一路上倒没有什么异常，只不过腓腓的脚步似乎放缓了不少，祝尹能感觉得到她在犹豫。
祝尹也不催她，跟着她默默地放缓了步子。
就在此时几枚暗箭穿过烟雾，祝尹听到耳边的风声略有改变，风驰电掣间扒出蚩尤剑。只听“啪”“啪”几声脆响，暗箭掉落在地。
他随即一把抓住腓腓，抱在怀中，顺势一滚。只听“哐当”一声，一把利刃从烟雾中探出，砸在了他刚刚所在的位置。
祝尹屏住呼吸，仔细辨别着烟雾中敌人的动静。奈何烟雾实在太浓，根本看不清楚。
“左……”腓腓低声说道。
祝尹抡剑往左，“哐当”一声挡住了从左边劈来的利刃。那人收了兵器，又隐入了烟雾中。
“俯身。”腓腓在他耳边低语道。
祝尹快速低头，俯身，那利刃从他的上方掠过。
如此反复多次，藏于烟雾中的敌人开始有些不耐烦。他的动作越来越急，越来越没有章法。祝尹瞅准机会，对准他的暴露了一瞬的胸口刺去。
剑入胸膛，祝尹凑近一看，立于眼前的竟是稻草人。正当他惊愕之时，后背突然传来一股寒意。腓腓不知何时变回了人的模样，她跑过来，奋力一推。
祝尹抽出剑，惊讶地看着她。
待他跌出去，才知，前方是万丈深渊。
腓腓站在绝壁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祝尹却在她没有眼珠的黑洞洞的眼眶里看到了哀伤。
那稻草人在她的身边蹦蹦跳跳地，似乎是在庆祝什么。
“刚刚你一直在帮他，我还以为你叛变了。”一个只有一尺多高，面貌极其丑陋的老者站在她身后。
腓腓浑身一震，回头咧着嘴说道：“那哪能啊？您也知道，我最恨钟山君烛九阴和始作俑者巫咸了。我巴不得他们挫骨扬灰，神形俱灭呢！现在，他们都死了。真好！”
那老者拄着拐杖慢慢走到悬崖前，望着下面看不见底的深渊，捋了捋胡须，说道：“别高兴地太早了，烛九阴可不比巫咸那般单纯，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
腓腓撇撇嘴，道：“这崖下面的亡灵经咱们之手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还不乏灵力与烛九阴相当者，可是到目前为止，尚无一人生还。您老大可放心！”
那老者点了点头，道：“能如此是再好不过了。”
说罢，他丢给腓腓一个药瓶。
腓腓忙不迭地打开那瓶子，从里面滚出来一颗赤红色的药丸。
腓腓疑惑地看着他。
“你自由了，这颗是解药，不是平时的续命药。”老者说道。
腓腓喜极而泣，赶忙吃了那药丸。
“谢谢，谢谢……”
第五百二十六章 鬼臾区
腓腓满心欢喜地吃了那药丸，乐呵呵地问那老者：“如今我已引了钟山君去将蚩尤的魂魄毁去，枯骨之山……哦，不对。云乡是不是就可以恢复原貌了？”
老者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看着她不言语。
腓腓心里打起鼓来，又问道：“这是帝君答应了的，他一言九鼎，说话要算数的。对吧？”
老者依旧不言语。
“你……”腓腓蹙眉，还想继续说什么，突然胸口刺痛不已。瞬间痛感直达四肢，她倒在地上，翻滚挣扎着。
“你……你竟然……下毒！”腓腓痛苦地怒吼道。
老者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为……为什么？我都照做了……一切都按照你们的吩咐照做了！”
“没错，你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所以，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老者冷笑了一声，“帝君麾下不养无用之人。”
腓腓咬着牙，说道：“那云乡呢？帝君答应了我的……要把云乡还回来……”
老者轻蔑一笑，道：“那里恐怕现在已经被幽冥的阴鬼占领了。枯骨之山可以改名为万鬼之山了。”
“你……你！你……我要杀了你！”腓腓从地上爬起来，发疯似地朝他扑了过去。
可是还未等她近身，那稻草人突然跳了出来，它手中的利剑划破了她的脸颊。
腓腓重重地摔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你最好别乱动，越动毒发作的越快。”老者说道。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腓腓趴在地上，惨叫着翻滚了几下，然后不甘心地慢慢闭上了眼睛。
老者见状，走上去，踢了她两脚。确定她已无反应，便俯身去探她的鼻息。
突然，她睁开眼睛，利爪攀上他的左臂。窜到他的肩头，在他的左侧脖颈处狠狠地咬了一口。
“找死！”老者用力抓住她的头，几乎将她的头骨捏碎。然后，猛的一下把她摔在了地上。
腓腓躺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她忍着剧痛，喘着粗气，问道：“你不是花奴，你究竟是谁？”
老者目光一凌，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左臂有痣，左耳后侧有痣，脖子后面有痣！你是通灵师！”腓腓说道。
老者古怪地笑了笑，道：“没想到还有人认得通灵师，我只道如今天下人只认巫师不识通灵师。没想到啊……没想到！可惜了，你若不知道那么多的秘密，我会留你一命，为我所用。可惜……你知道的太多了。”
腓腓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问道：“杀钟山君的命令是你假传的是不是？帝君并没有要杀他！”
老者的眼睛里透着阴鸷，他轻蔑地说道：“帝君就是太优容寡断！黄帝留蚩尤一缕魂魄在世本就是大错特错，帝君明知钟山君可以除掉蚩尤魂魄却迟迟不肯动手。我便推波助澜一下。至于钟山君，他功高盖主，本就该死。留着他的命到现在，不过是为了对付蚩尤。如今蚩尤魂魄已散，自然不能再留他。”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腓腓冷笑道，“你处心积虑杀钟山君应该还有一个原因吧！你怕他把大巫救回来！”
老者面露杀意，咬牙切齿地说道：“巫咸已经神形俱灭了！烛九阴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救他不回！”
腓腓意味不明地朝他笑了笑，说道：“谁知道呢？”
“你什么意思？”老者眯着眼睛，朝她走来。
“没什么意思……哈哈哈”腓腓大笑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这句话不知您老听没听说过？”
老者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抬起拐杖朝腓腓砸去。只见那拐杖在要碰触到腓腓的时候，尾端突然冒出一个尖锐的刀刃。腓腓用尽全力一闪，那利刃没入她的右肩，血流如注。
“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嗯？巫咸已经神形俱灭了，巫族也已经没落了。接下来要收拾的就是巫山一脉和莫家！几年后，这世上将不再有巫师。我通灵师会风风光光地回来，把失去的一切全都夺回来！”他说着手下用力，利刃穿透了腓腓的肩膀，“你反正是看不到了！”
说罢他拔出利刃，朝腓腓的喉咙猛刺过去。
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啸响彻云霄，火焰“轰”地一声从老者的身后袭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熊熊烈火包裹了起来。
“鬼臾区，许久不见。”祝尹骑着从崖下飞出。
老者面色惨白，施法挡了火焰。只听“哐当”一声，那稻草人化为了灰烬，利刃落到了地上。
“烛九阴！你为什么还活着？”老者双眼赤红，恶狠狠地看着腓腓。
腓腓扯出个笑脸，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机关算尽太聪明……”
“鬼臾区，你的执着和自负会害了你，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了。”祝尹说道。
“我没有错！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钟山一脉日渐强大，你钟山君丝毫不知收敛！我岂能容你？至于巫咸！我确实存有私心，可是……巫族深受万民敬仰，信赖，其势力日趋扩张。”
“巫族立于三界之外，有何威胁可言？”祝尹沉声道。
“哈哈哈，钟山君，你都到森罗万象门口了，还在跟我打马虎眼？”鬼臾区冷笑道，“浮生城的力量深不可测，森罗万象就是另一个三界，另一个四海八荒！巫族的力量源于此处，换句话来说，巫族就是浮生城的主人！你钟山君手握冥王幽火，选择与巫咸并肩作战。巫山与灵山一脉相承，又有莫家跟随。这么一来，巫族手握浮生城，钟山，幽冥界，还有人间。你说，帝君该当如何？”
祝尹笑了笑，道：“鬼臾区，你是个精于谋略之人。可是，你漏算了一样。”
鬼臾区蹙眉，道：“不可能！”
祝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漏算了人心。”
鬼臾区睁大了眼睛。
“就像你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被你抓住痛处，一向贪生怕死的腓腓会留我一命一样。巫咸与我从未想过你所想之事。若真如你所言，当初我必定不会去人间蹉跎。以我之力，拼一把，胜算也是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