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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尺夜游全文阅读

作者:无敌王富贵     三尺夜游txt下载     三尺夜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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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古怪的老人,古怪的问题

    2019年,春,东夏,大临市。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叶一舟习惯性的捏捏高挺的鼻梁,双手插进袖子里,迎着太阳蹲在候车大厅外的角落里,兴致勃勃的评论着来往的一位位小姐姐。

    “这个不行,身材太差,腿这么细,一定干不动农活。”

    “这个也不行,一脸菜色,大城市的人都吃不起肉吗?”

    “嚯…穿个兜裆布就出门,城里人真洋气。”

    “这个……算了,胸肌太发达了。”

    一旁翻云吐雾的老烟民闻言,嘲弄的笑了笑,露出焦黄的牙齿。

    连方向盘都没摸过的生瓜蛋子,懂个屁。

    随手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最后轻蔑的瞥了叶一舟一眼,潇洒的离去。

    竖子不足与谋。

    ‘同蹲’‘同看’五分钟的情意因为理念不合破灭了,叶一舟觉得有些可惜,看着老烟民佝偻的背影内心感叹道:

    皓首匹夫,无耻老贼。

    站台前的台阶上窜上来一个四五十岁的胖子,黝黑的皮肤,半秃的脑壳加上一脸岁月的风霜。

    胖子伸手摸了把脸上的油汗,一对被肥肉挤压的小眼睛扫视了一圈,看到叶一舟时,眼睛一亮,高声喊到:

    “一舟,一舟,这呢,这呢。”

    叶一舟收回目光,站起身,提起脚边的蛇皮袋子。

    那胖子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用力拍了拍他肩膀,笑着说:

    “好小子,才一年不见又张开了不少,这小脸真帅,不像小时候了。”

    “二舅!”叶一舟无奈的叹口气:“咱能别提这茬了吗?”

    “怎么不能提,你刚出生的时候,小脸皱的和菊花似的,你爸当场就要给你起名叫叶一皱,如果不是我用笔画太多不好写这个理由拦住了他,你现在就叫叶一皱了,你是不知道当时你的小脸啊,一皱一皱的………”

    眼看着胖子就要顺势开讲,把他从小到大的光荣历史都要翻出来,叶一舟急忙拦住了他:

    “二舅,我坐了这么久的火车,饿了。”

    “饿了?”胖子笑呵呵的又拍拍他的肩膀:“走吃饭去,你妈既然让你来,别的不说,有我王胖子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谢谢二舅。”

    “别说那些没用的,走,车外面呢,我给你提。”

    “不用,二舅,我没问题。”

    王胖子想要接过叶一舟的蛇皮袋子,被拒绝了。后者将蛇皮口袋挂在背后,一只手抬到胸前拉住带子。

    王胖子眼神涌上一抹怜惜,却没有多说什么。

    火车站附近的停车场里,一辆银白色的小轿车就是王胖子的座驾。

    车龄和叶一舟的年纪差不多大,虽然擦洗的十分整洁干净,却依然难掩老态。

    王胖子将叶一舟的行礼塞进后排,坐回驾驶座,打火,起步,并车,汇入堵塞的马路。

    “一舟啊!这次去当学徒可是难得的机会啊!老板我认识,老头人不错,无儿无女,虽然古怪了点,但手艺没得说,你努力点多学点,也算是能在城里站住脚了,记住了,嘴甜点,腿勤点,没你的坏处。”

    “嗯,我知道了,二舅。”叶一舟手肘拄在车门上,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还有,最近市面上不太平,什么怪事都有,你平时天黑了就少出门,老老实实的别乱跑。”

    王胖子手扶着方向盘,犹豫了一下,语气有些踌躇的问道:

    “你那个病………怎么样了?”

    “没问题了。”叶一舟挺直了腰板,斩钉截铁的说完,又自嘲的苦笑一声,补充道:“好多了。”

    七年前,壮的像小牛犊子一样的叶一舟突然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心口更是仿佛火烧一样,疼痛难忍,无论是村里的赤脚大夫还是县医院的医生都诊断不了是什么病症。

    在县医院的icu里昏迷了三天三夜,叶一舟的爸爸已经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谁也没想到,第四天叶一舟居然清醒了。

    高烧退了,心口也不疼了,奇迹般的无药自愈了。

    但这场大病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体质下降,多灾多病,不定时心悸,最严重的是精神时常无法集中,脑子里总是胡思乱想,蹦出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这让从小都是尖子生的叶一舟学习成绩一落千丈,高中毕业就结束了继续向上的可能。

    身体欠佳,学业受阻,看不见未来等等一系列的打击让他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偏激又固执,连带着审美观居然也古怪了起来。

    王胖子识趣的不在继续说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大临市的美食。

    哪个酒店的川菜最正宗,哪哪的厨师祖上是御膳房出身,哪哪的龙虾最是新鲜。

    聊了一路,最后把他带到间不起眼的二层小饭店门口,一楼几张桌子,二楼是包间。

    王胖子刚停好车,饭店门口就迎出来一位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一口一个王哥,喊的王胖子骨头都轻了三斤。

    面对叶一舟投来的鄙视目光,还义正言辞的解释:

    “这是我朋友开的饭店,味道不错,还实惠。”

    庆幸叶一舟不是挑嘴的人,不管味道如何,好歹填饱了肚子。

    吃饱喝足,王胖子挺着大肚子去柜台和刚刚的女人贫了几句嘴,随便又买两盒烟,抹了个零,才心满意足的结了账。

    走出饭店,王胖子把新买的香烟塞进叶一舟的裤兜里,叮嘱道:

    “拿着这个,不是给你抽的,是让你长点眼色,看见有抽烟的就拿出来发一根,外面不比村里,一切靠你自己。”

    “知道了,二舅。”

    “行了,我送你过去。”

    王胖子重新发动汽车,叶一舟透过车窗,看到道路两旁的景色逐渐变化。

    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逐渐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低矮沧桑的老年建筑。

    方向盘一转,车子拐了个弯,驶入一条街道,这会连马路都沧桑了起来,路上坑坑洼洼的,这补上块沥青,那铺上片沙子。

    “这是下水街,算是大临市的郊区了。”王胖子介绍道。

    “下水街?”

    “嗯,以前这有家屠宰场,很多人在这卖猪下水,一来二去就叫下水街了,后来屠宰场经营不善,倒闭了,人们有的走散的散,这就没多少人了。”

    车子又行驶了一会,来到一排临街的店铺面前,王胖子踩下刹车,带着叶一舟来到其中一家门前。

    叶一舟观察了一下,这一排房子有些年头了,只有五六家,其中还有些关着门,显得十分萧瑟。

    店铺后面是一个院子,两旁有墙壁,最后是一间大的平房,形成一个独立的人家,类似京城的四合院,应该前面平房是做生意的,后面房子是住人的。

    抬起头,看了眼上面挂的牌匾,牌面不知是什么木头雕刻的,看上去很有档次,不过这个名字………

    顺风纸扎店。

    叶一舟扯了扯嘴角,这名字是包邮的意思还是一路顺风的意思?

    王胖子没察觉他的内心吐槽,带着他走进店里,两旁是一些做好的纸人纸马,中间一个老人正坐在小马扎上调颜料,那颜料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黑红黑红的,像血一样。

    老人一头白发,虽然稀疏却打理的纹丝不乱,脸上皮肤松弛黝黑,沟壑纵横,眼睛很锐利,嘴唇有些薄,除了一身不合时宜的灰色长袍加一双圆口布鞋外,和村子里常见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劳作了一辈子的老农没什么两样。

    “来了!”老人开口说道。

    “对对对,匡老板,人给您带来了,您看看。”王胖子陪着笑回答。

    “老实吗?老实………老实孩子………”

    匡老板有些结巴,卡了半天也没有说完整,王胖子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急忙抢答说:

    “老实,这孩子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实的和大家闺秀似的。”

    “老实孩子可干不了这行。”匡老板终于把话说完整了。

    …………

    …………

    王胖子有些尴尬,同时察觉到旁边叶一舟看他的目光有些幽怨,可话已经出口了,收不回去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往下说好。

    “算了。”还好匡老板给他解了围,对叶一舟说道:“我问你个问题,你认真回答我。”

    “师傅,你说。”叶一舟打蛇上棍叫了声师傅。

    匡老头摆摆手,结结巴巴的说:

    “先别叫师傅,”

    “那,老板,你说。”

    匡老头放下颜料盒,站起身,叶一舟这才发现这位老人的身材很是高大,高大到似乎遮蔽了光线,整个屋子都暗了下来。

    不知从哪里刮来了一阵凉风,带来一股阴冷,风吹在满屋子的纸人纸马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麦秆和白纸做成的东西好像有了生命,冥冥中把目光投在了叶一舟身上。

    这些本不该存在的目光是如此真实,让叶一舟不受控制的汗毛竖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匡老头脸色严肃,薄薄的嘴唇吐出冷硬的声音:

    “如果你被打断四肢,剧痛难忍,只能躺在地上等死,有人拿一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要杀你,给你最后一次开口的机会,你会说什么?”

    “什么?”叶一舟和王胖子都有些懵,这算哪门子问题。

    “回答。”匡老头呵到。

    叶一舟脑子有些乱,根本来不及好好思考,本能的脱口而出:

    “啊!疼,不要,不要。”

    这回轮到匡老头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点点头说:

    “行了,留下吧。”

    王胖子咂咂嘴,该喊救命才对吧,还有是你说歪了?还是我想歪了?怎么一股挥之不去的画面感。

第二章 红裙子

    叶一舟不知道这个答案在匡老板的心中得了几分,总之他是被留了下来。

    月薪二千,包吃包住,五险一金,一概没有。

    王胖子觉得有些少,但也没好意思开口,学徒,学徒,本身就是半工半徒。

    师傅给你多少全凭良心,有些传统行业里学徒甚至要给师傅孝敬。

    不过叶一舟却觉得很开心,长这么大,终于能靠自己恰饭了。

    临别的时候,王胖子又把叶一舟拉到一边,嘀嘀咕咕叮嘱了半天。

    大体意思就是:

    别惹祸,好好学,有事找二舅,你二舅还是你二舅。

    回到屋里匡老头已经把颜料盒子收起来了,在剪裁彩纸。

    叶一舟走上前,开口问道:

    “老板,我帮你。”

    “不用,你叫什么啊?”

    匡老头手没停,眼睛盯着纸上的折痕异常的认真。

    “叶一舟。”

    “多大了?”

    “22。”

    “行,先熟悉熟悉吧,后堂是我睡觉的地方,我有点神经衰弱,人多了睡不好,你就在前面睡吧,右边是卫生间,左边是厨房,有问题吗?”

    “没有。”

    “那你先打扫打扫屋子吧。”

    ……

    ……

    当你认真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两侧的纸人纸马占据了大量的空间,需要收拾的地方并不太多。

    扫扫地,擦擦桌子,清理一下角落里的蜘蛛网,当叶一舟拍拍身上的灰尘停下手时,天已经快黑了。

    匡老头还在那一丝不苟的做着纸人,叶一舟索性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也不说话,有些讲究的手艺人最讨厌在干活的时候被打扰。

    你敢打扰他,他就要咬人。

    估计匡老头这古怪的性子,也有这个毛病。

    静静地看了一会,叶一舟的脸色有些异样。

    匡老头的手艺是真的好,烤过火的高粱杆在他手上横搭,竖插很快的就架起了一个纸人的骨架。

    接着用裁剪整齐的白纸抹上浆糊‘蒙皮’,这些都是传统的步骤,即便是匡老头手法娴熟精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怪就怪在等纸人成型后,匡老头又从旁边拿出了那个红颜色的调料盒,将里面的颜料仔细的涂抹在剪裁好的纸上,给纸人做了个红裙子。

    还是一件连衣裙。

    叶一舟感觉有点毛毛的,谁家的纸人会穿红色的连衣裙。

    没等他混思乱想,匡老板把做好的红裙子纸人摆在一旁,搓搓手对他说道:

    “就是这样做纸人,没什么难的,年轻人学的快,看两遍就会了。”

    “嗯。”叶一舟点点头,又忍不住好奇指着红裙子纸人问道:

    “老板,这个纸人是什么说法?红色的裙子?”

    “这个?你以后就明白了。”匡老头没有多说,站起身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都这个点了!我去厨房做饭,你把这里收拾。”

    “好。”

    叶一舟起身去拿扫帚,收拾地上的纸屑和碎末。

    干完活又忍不住看了眼红裙子纸人,这才发现又一个不协调的地方。

    除了那身红的像血一般的连衣裙外,这个纸人还没有画五官,惨白的脸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叶一舟捏了捏鼻梁,左右看了看,果然其他的纸人无论是穿着马甲的童男还是身着宫裙的童女也都没有画五官。

    纸人纸马不画眼睛这个规矩叶一舟是知道,可这鼻子,嘴,眉毛,腮红,一律没有是不是太敷衍了。

    “一舟,吃饭了。”匡老板在厨房喊到。

    “哦,来了。”

    叶一舟答应一声,也没有多想,大概是这个古怪老头的古怪规矩吧。

    厨房里匡老头已经放好了桌子,上面两个热菜一个凉菜。

    红绕肉,猪头肉伴黄瓜加上一盘炸鸡屁股,菜量足的能打死卖肉的。

    桌上还摆着一瓶白酒,叶一舟看不清牌子,但这股子酒精味最起码得有50度。

    盛完了饭,两人对坐,匡老头又摸出一个空碗,摆在桌子一侧。

    “还有人?”叶一舟疑惑道。

    “不是人。”匡老头回答。

    “啊?”

    联想到今天下午种种的诡异,叶一舟看匡老头的眼色就有些不对劲了。

    匡老头没理他,拿筷子敲了敲碗边。

    ‘叮叮’

    没过一会,外面就传来了一声,类似猫叫的声音:

    “喵~嘤~喵。”

    一只肥肥的老橘猫伴随着声音款款而来,四条短腿迈着四方步,那派头像是下乡视察的领导似的,走的四平八稳。

    橘猫看到叶一舟一愣,猫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疑惑表情。

    匡老头把一袋子写满了英文的猫粮倒进空碗里,指着叶一舟对橘猫说到。

    “新来的,以后多照顾照顾。”

    橘猫微微的点点头,不在理会叶一舟,跳到凳子上,两只前爪搭在桌沿上,活动了下脖子才低头吃起了碗里的猫粮。

    叶一舟突然有一种荒谬的感觉,让一只猫多照顾我一点,它居然点头了,它能照顾我什么?分给我点猫粮吗?

    话说那猫粮上写的都是英文,看起来很高级的样子,吃起来什么味的?

    不对,这不是重点。

    叶一舟赶紧把这个念头压下去,干笑了两声,说道:

    “这猫,看起来挺聪明的,它怎么叫的有点奇怪呢?”

    匡老头夹起块鸡屁股,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又对瓶灌了口酒,淡淡的说:

    “还行吧,它叫已定。”

    “已定,这名字挺奇怪的。”

    “以前不叫已定,后来有人觉得这个名字好,就给它改了名,说什么大橘已定,它的叫声也是那个人教的。”

    叶一舟怜悯的看了已定一眼,叫这个名字以后出去和街上的野猫野狗打架一定很吃亏吧!

    毕竟名字就弱了三分气势,万一对面有叫旺财,小强什么的,你怎么好意思报号啊。

    “开始它还不愿意,你一叫已定它还对你挥爪子,后来就好了。”匡老头一脸坏笑的看着埋头在碗里的橘猫。

    “时间长了,习惯了吧?”叶一舟问。

    “不是,是它实在扛不住揍了。”

    ………

    ………

    吃完了饭,匡老头晃晃悠悠哼着小曲回后堂歇息去了,叶一舟留下刷碗。

    橘猫已定吃完猫粮,也不知道是匡老头揭了它的短心情不好,还是习惯动作,一爪子把碗从桌子上划拉到地上,摔个稀碎后,昂着头像刚从青楼里吃饱喝足的大爷一样,丝毫不留恋,提上裤子就走。

    叶一舟收拾完厨房,和匡老头打了声招呼,从库房抬出个折叠床,安置在前屋中央。

    又从蛇皮袋子里拿出行礼铺好,一个侧身躺着床上,忙碌了一天,终于能好好休息休息,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他在这人生地不熟,也没有出去转转的打算,看了会小说,玩了会游戏,起身去卫生间洗漱后,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前屋的两侧摆满了纸人纸马,叶一舟只能把床架在中央,说实话这不是个好位置,因为他躺在床上,总有种被埋在坟墓的棺材里,两侧摆满了陪葬品的感觉。

    而且他总有一种感觉,似乎有东西或者有一些东西,混在纸人纸马中间,同这些纸扎品一起低头注视着自己。

    叶一舟不是一个胆小的人,虽然没有坟头蹦过迪,棺材里睡过觉,但他从icu活着出来的那天起,他就觉得自己的胆子变大了。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经历过生死的人,有些事情自然就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困意涌了上来,迷迷糊糊间似乎又看到了匡老头刚刚做好的红裙子纸人。

    “红裙子还挺好看!”叶一舟嘀咕了一句,闭上了眼睛沉入梦乡。

第三章 下水街的奇葩们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玻璃照进屋子时,叶一舟结束了和周公的推心置腹。

    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妖艳的红色,那红裙子的纸人不知何时已经斜靠在他的床头。

    没有五官的脸紧贴在叶一舟头发上,两只胳膊架起在两侧,从一旁看去,像是纸人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一般。

    叶一舟只感觉头皮有些发麻,肾上腺激素飙升。

    伸手一把将纸人推到一旁,‘噌’地坐了起来。

    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倒在地上的纸人,深吸一口气,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

    还好现在已经天光大亮,除了睁开眼时被吓了一跳外,平静下来,也不觉得有多可怕了。

    “匡老板半夜来过?那老头不能这么无聊吧?也说不准,无儿无女无老伴,长时间独居,万一有什么心里癖好呢!不会是这纸人自己过来的吧?它要真自己过来,直勾勾的‘看了’自己一夜,那它的性格也挺奇怪的的。”

    叶一舟想到这,失笑的摇摇头:

    “自己这是又犯病了吗?怎么会想到这么奇怪的事?还有它没对自己做什么奇怪的行为吧?”

    叶一舟想到这下意识的往上拉了拉腰间的被子。

    恰在此时,匡老头手里拿个特大号的梳子走了进来,穿戴的倒是挺整齐的,就是一头稀疏的白发乱的和鸟窝似的。

    “什么动静?”

    “老板。”叶一舟从纸人身上收回目光,皱着眉问道:“你半夜摆个纸人在我床头干嘛?”

    “纸人?我没……”匡老头一愣,随即向地上看了一眼,才严肃的回答:“你就当是我摆的吧,好玩不行吗?”

    叶一舟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叫‘当是你摆的’?”

    “没事,别一惊一乍的。”匡老头摆摆手:“习惯就好了。”

    “什么叫‘习惯就好了’,你说清楚。”

    匡老头没在理他,一边梳理着白发,一边晃晃悠悠的走进了卫生间。

    …………

    …………

    那天以后,叶一舟夜晚睡觉总能不自然的醒来两回,索性那次之后纸扎店一切如常,再也没出现过‘纸人夜行’的情况。

    一晃大半个月匆匆而过。

    叶一舟逐渐融入了顺风纸扎店,虽不能说如鱼得水,却也基本摸透了情况。

    比如,匡老头虽然看着古怪严肃,心肠却不错,好吃,爱面子,每天早上都会用那把特大号的梳子,梳上半个小时,保证头发‘一丝不苟’。

    比如,已定是只公猫,是下水街的猫狗界扛把子,早中晚都会固定巡街,除了吃饭的时候,基本一天看不到猫影,对了,还有个奇怪的地方,就是每次提到‘喵喵’这两个字的时候,它都会条件反射般的全身发抖。

    下水街除了顺风纸扎店外,还有几家商铺,都半死不活的经营着,一天也看不到几个客人。

    隔壁风华绝代蛋糕店的老板是位看上去四五十岁的中年胖女人,整天穿着一身红,审美品味有待商榷,生生把自己不错的底子打扮的又俗又丑。

    但却有个响亮的名字,姓钟名神秀。泼辣至极,尤其是自己破解了她家的wifi密码12345678后。

    每当夜深人静,叶一舟羞涩的拿出手机连接上隔壁的wifi,把音量调到最低,下载点最新的‘学习资料’的时候,都能听到隔壁传来的清晰骂娘声。

    当然,骂的是移动公司的娘。

    叶一舟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曾经旁敲侧击的问过钟老板,知道风华绝代蛋糕店里的网络是200g的,按理说自己偷点网速,不应该卡成这样。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匡老头也用的是隔壁的wifi………

    还有太白熟食店的老板,姓李名太白,名字很诗意,人就差远了,不到一米七五,将近三百斤的体重,又白又胖。

    叶一舟有次去给匡老头买酱肘子,真巧碰到李太白在剁肉馅,他光个膀子,一手拿一把菜刀,左右开弓。

    在那一阵阵闪耀着白光的滑腻肥肉波浪中,叶一舟瞬间就明白了‘太白’这个名字的真意。

    钟神秀和李太白在这下水街简直鹤立鸡群,想让人忘记都难,而且这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对叶一舟出奇的友好,就是看他的目光有些渗人,和老猫看到咸鱼似的。

    这一天上午,叶一舟正专心致志的练习裁纸,不是剪窗花那样的花式技巧,仅仅是简单的把纸对折裁成两半。

    按理说用棉线或者裁纸刀最趁手,顺着折痕一滑,省力又工整。

    不过匡老头却三令五申,做纸活的纸,只能用剪刀裁,其他的都是邪门歪道。

    叶一舟自然从善如流,剪刀比裁纸刀不过是难掌握些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一只手摁住纸,一只手拿着剪刀,小臂伸直作为中线,全神贯注沿着折痕向前推进。

    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阵呵骂声,隐约好像还有‘砰砰’的打击声。

    叶一舟精神一散,手上的剪刀顺着歪路一去不回头………

    看着纸上不对称的大口子,皱了皱眉,下水街可不是热闹的商业街,平时安静都有些诡异,这是怎么了?

    站起身走到店门前,目光从门上的玻璃投在街道上。

    原来是常在这条街上出没的老疯子正在被三个染着红红绿绿的社会闲散人员殴打。

    这老疯子叶一舟见过几次,不知道家在哪,疯疯癫癫的,一脸的油泥,从眉心到嘴角还有条蜈蚣似的疤痕,穿着破烂的皮大衣,手里常拿根木棍到处乱串。

    也不说话,见人就是笑,不是傻笑而是那种让人感觉凉嗖嗖的阴笑。

    今天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不断的冲着过路的三个人喊:

    “1 2 3 木头人,木头人。”

    不光说,还要伸手去摸人家的脸,这三个人虽然不是漂亮的大姑娘,可脸也不能让人随便摸啊,况且人家还是身上描龙画凤的‘社会人士’,二话不说,踹倒老疯子,嘴上骂骂咧咧的,就是开打。

    叶一舟看到这一幕,眉头皱的更深了,虽然常言道出门在外,少管闲事,况且还是非亲非故,但三个年轻人殴打一位疯老头,还是让他气愤难平。

    眼看着三个人越打越起劲,似乎在这老疯子的身上找到了‘驰骋江湖’的感觉,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

    叶一舟再也忍不住了,推开店门,跑上去大喊一声:

    “住手,三个男人打一个老头,你们还要脸吗?”

    正踩着老疯子背的红毛收回了脚,上下打量了一下叶一舟,似笑非笑的问:

    “怎么着,想出头啊?”

    “不会出头,会出头的是乌龟。”

    其他两个人也不再动手,从两侧围了上来,叶一舟面不改色,心里却暗暗叫苦,他体弱多病,别说三个,估计一个都打不过。

    不过这会也没有退路了,要是从心了,叶大爷还要不要脸了。

    红毛冷笑一声,往地上吐了口浓痰,上前一步说:

    “真是年轻气盛,tmd的不知道死活。”

    “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

    叶一舟已经隐隐找到华强哥的感觉了,要是对面能抱个西瓜,他问一句‘你这瓜保熟吗?’就更好了。

    红毛打了个眼色,三人把叶一舟围在中间:

    “告诉你,我是东星羊驼,你是哪个?报个号。”

    “我………”叶一舟想了想:“我是鸿星尔克。”

第四章 我家小可爱

    他是不是在耍我?

    他居然耍我!

    他敢耍我!

    东星羊驼怒了,这么严肃的时候你竟然开玩笑,太不把‘江湖中人’放在眼里了。

    额头青筋暴起,叫骂了一声:“我tm让你鸿星尔克。”

    一把拽住叶一舟的脖领子,就要动手。

    “叶小子,有事吗?”

    一个油腻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语调不高,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势,像只是清晨见面时一声普普通通的问候。

    但东星羊驼却是一僵,他感觉周围仿佛被厚厚的油脂包裹了起来一般,连空气都变的油腻滞涩,全身上下说不出的压抑难受。

    已经准备暴起拼命的叶一舟却眼睛一亮,对着传出声音的地方挥了挥手:

    “李大爷,没事!”

    李太白正站在太白熟食店的门口脸上带着憨笑,光着上身,手里拎着两把菜刀,刀刃上还沾染着碎肉末和血迹。

    ………

    ………

    顺风纸扎店的窗户旁,匡老头狠狠的‘哼’了一声,嘴里嘀咕了一句:

    “这混蛋,害我没热闹看了。”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徒弟马上就被人打掉牙了,你还兴致勃勃的看热闹。”

    钟神秀穿着一身红色的风衣,扭着大胯,款款而来,伸手想要轻轻地推匡老头一把:

    “让开点,给我个位置,在我店里看的不清楚。”

    匡老头侧后退了一步,躲过钟神秀的手,似乎不太想让她接触自己。

    “是学徒,不是徒弟。”

    “无所谓啦!”钟神秀伸长了脖子,看了两眼,崛起嘴同样不高兴道:“确实没热闹看了,李太白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爱管闲事了。”

    “他可比你好多了。”匡老头不知为何,讽刺了一句。

    “是是是,谁都比我好。”钟神秀转过头,看着匡老头笑眯眯的继续说:“对了,我给我家小可爱打电话了,告诉她隔壁来个帅小伙,让她回来相亲。”

    匡老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怪异起来,牙疼似的撇撇嘴:

    “我刚才拿李太白和你比较,实在是太糟蹋李太白了。”

    “哎!什么意思,怎么说话呢!”钟神秀不高兴了,挺直了腰板,双手掐腰:

    “我们家小可爱,人美条顺,工作好,有房有车,有存款,温柔体贴,又贤良,哪点配不上你家这小子了。”

    “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叶一舟身体可不好,你好自为之。”

    匡老头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转身就走。

    …………

    …………

    东星羊驼有些骑虎难下了,你让他去对付老弱病残,他能发挥百分之二百的战斗力,勇不可当,但你让他去硬碰硬,他就软了。

    这种人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色厉内茬。

    叶一舟也没有得寸进尺,挡开他抓住衣领的手,整理下衣服,轻声说道:

    “我在这住了十几年,这些街坊我让他们买纸人他们或许不会买,但我让他们砍人绝对没问题,你威风也耍了,老头也打了了,差不多就得了。”

    事实上这些街坊他连名字都叫不全,但不妨碍他扯虎皮拉大旗,使劲的吹。

    东星羊驼也是个机灵人,顺坡下驴,瞥了眼李太白,哼了一声,留下句“我记住你了”,带着‘绿灯’和‘黄灯’两个小弟快步离去。

    叶一舟松了口气,上前扶起老疯子,帮他拍打身上沾染的尘土。

    谁知老疯子站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叶一舟,像只鹌鹑一样,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声音低沉阴郁的说:

    “你闪开,别靠近我!”

    “嘿!不识好歹啊!”叶一舟气乐了,随即摇摇头,自己和个疯子计较什么。

    就这功夫儿,疯老头已经迈开脚步,踉跄着跑开了,边跑还边疯疯癫癫的喊着:

    “木头人,木头人。”

    叶一舟也没管他,倒不是生气,他又不是菩萨,救不了世间疾苦,一个普普通通的纸扎店里普普通通的学徒,无愧于心就行了。

    真心实意的感谢了李太白几句,人家能为自己出来‘吆喝站台’,这就是人情,记在心里能还就得还。

    等叶一舟回到纸扎店时,没看到匡老头,迎面走上来的居然是隔壁蛋糕店老板钟神秀。

    “小叶,这几天有时间吗?”钟神秀仿佛对刚刚叶一舟差点被‘圈踢’的事毫不知情,笑眯眯的问。

    “我没什么事,老板给假就有时间。”叶一舟想了想:“怎么了钟姨?需要人帮忙干活吗?”

    “别叫钟姨,叫姐姐。”钟神秀纠正他的称呼后,和蔼的说:“姐姐有个女徒弟,那可是个小可爱,家里有几个公司,人也长得漂亮,标准的白富美,现在在大临市公安局工作,有名的警花,就是一直没找男朋友,把我们这些当长辈的急坏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你小叶顺眼,这几天你们见个面,看看能不能处个朋友。”

    叶一舟瞬间就感觉出不对来了,他一个村里出来的穷小子,没钱没势,虽然他自认为帅的感天动地,到那也是他自认为的。

    这么多年了除了母蚊子就没异性对他青睐有加,凭什么能给我介绍条件这么好的姑娘。

    天上掉馅饼的事,不是老实人就是接盘侠。而且你一个做蛋糕的收个白富美警花当徒弟!

    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

    “钟姨,你还收徒弟……”

    “叫姐,还有我收徒弟怎么了。”钟神秀不高兴了,脸一板严肃的说:

    “以为做蛋糕的没技术怎么地,老娘做了这么多年蛋糕就没用过一个鸡蛋,这不是技术吗?”

    “是技术,是技术!。”叶一舟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心里决定打死也不吃隔壁的蛋糕,鬼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看到叶一舟低头认错,钟神秀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你二十二,她二十五,女大三,抱金砖,多合适。”

    叶一舟不知道说什么好,拒绝太伤情面了,同意有本能的感觉不对劲,只能沉默不语。

    钟神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误会了叶一舟的沉默,只当他是害羞,又说了几句没有营养的话后,干净利索的转身就走。

    留下叶一舟在原地哭笑不得,这一天啊,乱糟糟的。

    晚饭的时候,已定罕见的缺席了,匡老头也没等它,招呼着叶一舟开吃。

    吃到一半的时候,匡老头突然问了一句:

    “今天隔壁姓钟的是不是要给你介绍你女朋友。”

    “嗯,是。”叶一舟一边加菜一边奇怪的看他一眼,匡老头一直秉承食不言寝不语,平时的时候从来不在饭桌上说话。

    “你同意了?”匡老头又问。

    叶一舟摇摇头:“她当我同意了。”

    匡老头的嘴角似乎有一抹冷笑一闪而过,不再说什么,低头对付起桌上的饭菜。

    吃过晚饭,叶一舟挽起袖子准备洗碗,匡老头突然叫住了他:

    “你先别洗碗了,已定这死猫不知道又跑哪去了,你去找找吧。”

    “这怎么找?”叶一舟看了眼窗外已经漆黑的天色。

    “它平常的时候总是往西面跑,你去那个公园看看。”

    “行吧。”叶一舟放下袖子,又披上件外套就出了门。

    下水街的西面本来是片空地,后来市政绿化不知道脑袋被什么挤了,非要在这里建座公园。

    附近地广人稀,白天都看不到几个人,公园建好后也没有多少人光顾,加上年深日久,缺乏人员打理慢慢就荒废了,成了有些小动物的乐园。

    叶一舟打开手机的电筒,顺着下水街的街道慢慢的度着步子。

    一边喊着已定的名字,一边紧紧身上的衣服,初春的风还是有些冷,顺着衣领钻进去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公园前的道路早就荒废了,铺满了杂草,踩上去格叽格叽的响。

    不知何时起了白雾,一片朦胧中,叶一舟的手电亮光照在公园正门的牌匾上。

    牌匾已经破旧不堪,有些地方露出了被腐蚀差不多的金属架,上面人民公园四个大字也是残缺的厉害,只剩下了‘人口八元’。

第五章 是吗?像是。

    向里面张望了一眼,曾经整齐干净的石板路已经差不多被野草覆盖了。

    野草顽强的从石板的缝隙里生长出来,连同塑料垃圾,隐约可见的石板构成了一幅荒凉的景色。

    叶一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进去看看,踩着没过脚裸的荒草上,顺着正门的道路走进公园。

    ‘人口八元’公园占地面积不大,不过一两亩地,四条道路画了个十字穿插其中,于公园的正中心雕塑处交汇。

    叶一舟听过下水街的人聊起过公园里的雕塑,谈论时的表情基本都是眼球上挑,嘴角微微上扬,一幅似笑非笑的神态。

    据说雕塑是出自名家之手,建造人是著名的艺术大师,作品具有丰富的人文情怀和后现代思辨主义。

    但这些和叶一舟没什么关系,他不懂雕塑,也没时间去欣赏雕塑的内涵,他只是来找猫的。

    道路两旁曾经是绿化地,种满了榕树,桑树,没人打理现在已经彻底放飞自我,张牙舞爪的野蛮生长。

    其中不时有小小的黑影‘嗖嗖’的闪过,传来压倒草木和奔跑跳动的声音,在黑夜里异常的刺耳。

    叶一舟倒也不十分害怕,他知道那都是在这安家的野猫野狗或者老鼠兔子。

    每当有声音响起时,他就站住脚,喊两声‘已定’,没回应也不追,就继续顺着道路向里面走。

    在‘哒哒’的脚步声和手电的亮光中,叶一舟已经接近了公园的雕塑。

    这雕塑也不大,三米多高,四周围着一圈栅栏,材质不像是石膏,倒像通体是大理石制成的。

    叶一舟拿手机上下晃了晃,最上面是一本倒扣着摊开的书,像个压扁的‘人’字,在‘人’字的下面仿佛伞盖一样压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

    多年的风吹日晒下,雕塑已经长满了青苔,有些细节模糊不清了,书上的字也基本磨平了,更像是个坐下来的屁股,但这小鸟的眼睛还能看出一股绝望和对自由的向往。

    叶一舟看着雕像脸色有点怪异,眼球上挑,嘴角微微扬起,嘀咕了一句:

    “还是搞艺术的会玩啊!......高,实在是高。”

    围着雕像转了半圈,准备从来时对面的那条路出公园,回顺风纸扎店。

    已定这只死猫或许又去当新郎了,自己也绕了一圈了,对匡老头有个交代就行了。

    初春的夜晚还是有点冷,赶紧回去喝口热水,然后美滋滋的躺在被窝了玩游戏吧,要不要学习下呢?

    还是算了吧,不知道为什么,在一群纸人纸马的包围下,观看‘学习资料’总有点众目睽睽之下有辱斯文的怪怪感觉,哎!这么长时间也没适应,心理素质还是不好啊!

    叶一舟这么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疾步之下耳边传来的嗖嗖的风声,貌似忽然还有了一个清冷的女人若有若无的唱戏声。

    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紧,将手电的亮光往上抬了抬,没有像某些电影情节里的脑残一样,停下脚步东张西望,只在心里念叨着“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后,再次加快了步伐,已经有点小跑的趋势了。

    那女人的清唱声却越来越清晰,在他背后的方向时左时右,叶一舟强忍着回头的冲动,心里苦笑:

    “不会这么倒霉吧?”

    就在此时女声停了,但很快叶一舟就突然感觉后背冰冷刺骨,像一块大冰块紧贴在了他的后背,同时那女声就在他耳边再次响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滚。”叶一舟终于扛不住了,感觉心脏‘砰砰’的要跳出胸腔,同时两腿有些发软,大吼一声,猛地向后挥拳。

    力气之大连带着他手上的山寨手机都带飞了出去,掉进草丛里闪烁了一下熄灭了。

    拳头却只打到了空气,他的背后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叶一舟空抡了一下,也来不及去找手机,心里只有个念头就是快走。

    转过身,拿眼一瞧,只感觉有股凉气从脚底板窜上身体,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

    在离他不到十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

    她的头发披散开来,遮住了脸,只露出尖尖的下巴,苍白的肤色把嘴唇衬托的仿佛饱食了鲜血一般,穿着古代的丧服,两只袖子确是唱戏人穿着的长长水袖,像两条上吊用的白绫。

    她摆了个身段,像是邀月起舞一般,配合着清冷孤寂的嗓音,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又诡异又凄凉。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叶一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平静下来了,心里有了一股子荒谬感和愤怒,他知道他可能中彩了,碰到了传言中的怪异,但他就是有些荒谬和愤怒。

    我只是个进城打工的学徒,没做过亏心事,也没招谁没惹谁,你为什么来找我。

    你唱的再好,我也不会为你转身啊。

    女人唱完了一曲,白色的衣裙上冒出了斑斑血迹,水袖收卷中,向叶一舟款款走来,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飘,女人像是没有一点力量,脚向前一点,飘飘荡荡间就是一步。

    叶一舟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应该做点什么,或者怒吼,或者挥拳,或者转身就跑。

    不知怎么又想起了以前陪着村里一个闲汉晒太阳时,他对自己说的话。

    “恐惧来源于未知,看见了也就那么回事。”

    “你有多恐惧,就有多愤怒,怒是人的胆。”

    于是叶一舟张开嘴巴,放开破锣嗓子,也开始唱:

    “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让我挣开,让我明白放手你的爱。”

    五音不全的嗓子犹如鬼哭狼嚎,瞬间就撕裂了渗人的气氛,却让气氛变个更加的诡异。

    女人也停下脚步愣神了一下,流露出人性化的不知所措,但很快她就像是被激怒了,抬起双手扑了上来。

    风把她的头发吹向两边,露出两个被挖出眼球后留下的血淋淋的眼眶,嘴巴里的尖牙利齿突出嘴唇,沾满了殷红的血迹,对着叶一舟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叶一舟的四肢像被冻结了一样,丝毫不能移动,眼睁睁的看着那张血盆大口离自己越来越近。

    此时此刻心脏却忽然收缩了一下,然后又猛地膨胀开来,仿佛占据可整个胸腔。

    耳边听到一声巨响,像是有鼓锤从天外而来,不可阻挡的砸在地面的重鼓之上。

    ‘咚’

    震的叶一舟的精神摇摇欲坠。

    一股说不出的情绪连同血液一同被心脏挤压了出来,喷溅在全身的血管里。

    叶一舟的理智瞬间便被这股情绪淹没了,他的额头青筋暴起,眼睛因为充血而变得血红,心里剩下一个念头在催促。

    去发泄,去毁灭。

    于是叶一舟举起了手,刚刚四肢上的禁锢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举起的手竖立在半空,像凭空而来的高塔,投下的阴影笼罩了女人的整个脸颊。

    ‘啪’

    叶一舟的手掌狠狠的抽在了女人的脸上,她的脸犹豫被锤子砸烂的西红柿,四散爆开。

    大片大片的红色喷溅而出,一阵凄厉的尖叫中,女人被这个大耳光抽的倒飞了出去。

    叶一舟全身的力量像是随着这巴掌打了出去,他的理智迅速的回归,只觉得腿脚发软,全身说不出的疲惫。

    踉跄了一下,栽倒在地上,眼前一阵阵的黑暗涌来晕了过去。

    被抽飞出去的女人蜷缩在不远处,两只手抱着残缺的脑袋,传出一阵‘嘤嘤嘤’的抽泣声。

    不远处的雾气中亮起了一抹亮光,那是一个模样简陋的灯笼发出来的,长长的灯笼杆上挂着一盏油灯,外面是用白纸做成的灯笼皮。

    而提着灯笼的居然是个纸人,脚下还有一只晃头晃脑的肥胖橘猫跟着。

    “匡老头,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女人抱着脑袋喊到。

    “辛苦了,休息吧。”纸人脸上画着的嘴并没有张开,声音是从纸人的身体中传不来。

    “我给他唱汤显祖的《牡丹亭》他居然…………”

    女人还想抱怨两句,纸人却没理她,灵活的伸出一只手,对她招了招,灯笼里的火苗猛地一跳,女人就凌空而起,越来越小,最后被吸入灯笼里的油灯中。

    “是吗?”等女人被收入灯笼里后,橘猫口吐人言问道。

    “像是。”纸人回答。

    “那就当是吧。”橘猫无所谓的说。

    “你去看看封印怎么样了,刚才那家伙好像不太老实。”纸人说。

    “你当它傻啊?你让它跑,它都不跑,上次被你们祸害的那么惨,还没记性?”橘猫一边抱怨着,一边迈动四肢向公园里面走去。

第六章 不能选择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叶一舟仿佛置身于冰冷黑暗的海水中,孤独,压抑以及说不出的气闷。

    海面上有了一丝亮光,他抬起头,手脚并用的向上滑动,笨拙的像只青蛙,那光越来越明亮,从温和到刺眼。

    他却不管不顾,努力的昂着头……

    终于……

    叶一舟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额头上布满了虚汗,两只眼睛惊魂未定的四下扫视了一圈。

    他正躺在纸扎店的床上,熟悉的纸人纸马围城一个半圆,像正在看望自己的老友。

    叶一舟双手在身上摸了摸,还好,重要部位还都在。

    “醒了?”匡老头一手拎着那把特大号的梳子,一手端着一碗小米粥缓缓走来。

    “老板。”叶一舟露出一抹憨笑:“我怎么回来的?”

    “我看你长时间不回来,出去找你才发现你在公园晕倒了。”匡老头随手将粥放在床头。

    “哦,谢谢老板。”叶一舟端起粥喝了一口,很稠很黏,小米的香味在口中爆开,感觉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流进胃里。

    放下碗,擦擦嘴,叶一舟脸上依旧是那副憨憨的表情,感叹道: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是精神恍惚,老板,我可能是想家了,你放我几天假呗,我回家看看。”

    匡老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突然摇了摇头:

    “做错了,做错了,你懂得察觉到不正常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算是还没有傻到家,不过你心急了,应该缓一缓再想着逃离,还是年轻缺少历练啊!”

    “老板,什么意思啊?我听不懂。”叶一舟的笑容有些僵硬。

    “别叫老板了,叫师傅吧。”匡老头说道。

    “老……”

    匡老头眼睛一瞪。

    “师……”嘴里刚刚吐出一个字,叶一舟就憋不住爆发了,把手里的碗摔在地上,高声问道:“你到底想干啥?”

    “我想收了徒弟,真正的徒弟。”匡老头也没生气,反而耐心的解释道:

    “这个世界又简单又复杂,普通人看不到的角落里,有鬼,有妖,有怪,有魔,还有很多像我这样从古时流传下来的传承者,踏入其中,有大机遇,也有大风险,有普通人万万体会不到的精彩,也有普通人万万想不到的恐惧,但这却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一入其中,此生不凡,你不动心?”

    “为什么选中我?”叶一舟很冷静,他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差,也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强,更不认为自己和小说里的主角一样,有‘王八之气’,他除了帅以外,基本一无是处。

    “你计较倒霉而已。”匡老头坏笑着说:“我这一脉的本领虽然不能长生不老,立地飞升,但杀人放火,为非作歹,强抢个良家妇女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叶一舟脸上的挣扎一闪而逝,最后坚定的摇摇头:

    “我不想要。”

    “为什么?”

    “怕死!”叶一舟十分的老实。

    “意志不坚,贪生怕死,你有什么成就?”匡老头痛心疾首的说。

    “我父母指望我传宗接代,养老送终呢!”

    匡老头这回终于没耐心了,用手上的大桌子猛地一拍床头,发出‘砰’的一声。

    “那你走吧,老子没强迫人当徒弟的习惯。”

    叶一舟恍惚了一下,只觉得脑子似乎一下子浑浊了不少,站起身穿好鞋子,接着打电话叫来了二舅王胖子,没多解释什么,只是说不习惯这里,想回家。

    王胖子虽然觉得有些可惜,却也尊重了他的决定,临别的时候,匡老头隔着门玻璃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叶一舟下定决心,切断心里的涟漪,坐上王胖子的车回到来时的火车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里依旧繁华却有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叹了口气,叶一舟坐上火车回到老家,这段经历被他埋在心里对谁都没有透漏。

    又过了几个月,他在父母的帮助下开了间小饭馆,价格便宜环境干净,慢慢生意好了起来,有时他会不经意间想起匡老头,想起已定,想起顺风纸扎店,但也是在心里想想罢了。

    这一天饭店里来了个奇怪的客人,带着一顶帽子,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叶一舟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按照生意人的习惯上前招呼。

    还没等他开口,客人突然抬起头,在帽子下面居然是一张狐狸的脸,就在叶一舟惊骇欲绝的时候,狐狸扑了上来,一口咬断了他的脖子。

    鲜血喷涌出来,染红了地面,叶一舟倒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狐狸冲进后厨,耳边传开了父母凄惨的求救声。

    力气随着血液一起流出体外,身体越来越寒冷,他想要大喊却连嘴巴都张不开,心里除了绝望之外还有后悔。

    我应该留下的。

    我应该留下的。

    至少能保全一下父母。

    至少能死的不这么窝囊。

    ………

    ………

    “啊!”

    叶一舟大叫一声猛地在王胖子车上惊醒,他的身上已经被冷汗打湿了,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

    “咋了?一舟。”王胖子一边开着车一边询问道。

    “没!做了个噩梦。”叶一舟瘫在座位上,喘息着回答。

    王胖子安慰了几句后,车厢里气氛有些压抑,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彼此沉默着。

    “二舅……”叶一舟突然开口说了句。

    “什么事?”王胖子问。

    “没……没事,继续开吧。”

    自从做完那个梦后,叶一舟失眠了好长时间,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张狐狸脸就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磨动着它的利齿,对着叶一舟的脖子冷笑不已。

    他的父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他在城里吃了大亏,每天愁眉不展,但又毫无办法。

    后来,有人给他介绍了个女朋友,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美得和苏妲己似的。

    两人一见如故,很快的坠入爱河,当他们结婚的那一天,父亲高兴的喝了三大碗白酒,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过。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平凡的生活消磨了记忆,叶一舟渐渐放下了曾经的一切,父母,老婆,孩子成了他的全部。

    没有惊天动地,没有风花雪月,青涩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稳重成熟,有时早晨起来照镜子的时候,会发现眼角又多出了几道细纹,那是时光留下的眷恋。

    赡养老人,培育孩子,努力的维持着激情不在的爱情,社会上人与人交往中的风风雨雨挡在家门外,夫妻的争吵,孩子的不懂事,生意上的不顺心,耗尽了他的心力,拖垮了他的身体。

    他就像无数的普通男人一样,眨眼间就进去了老年,即将步入生命旅途的终点。

    在行将朽木的时候,他躺在病床上,突然又想起了年轻时的那段经历。

    那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

    波澜壮阔?

    奇异诡谲?

    或许有剑自天外来。

    或许有朋谈经论道。

    或许有红颜知己,或许有平生死敌。

    或许有腥风血雨,或许有爱恨情仇。

    罢了,罢了,错过了,错过了啊。

    在儿孙们或真或假的哭嚎声中,叶一舟闭上了眼睛,伴随着监视器的警报声,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

    ………

    “醒了,醒了,要睡到什么时候。”一只粗糙的大手拍打着叶一舟的脑袋,把他从黑暗中唤醒。

    眼前是匡老头那张黝黑的老脸。

    叶一舟有些恍惚,太多的记忆涌了心头,他分不清自己是谁,分不清自己多大,分不清自己在哪。

    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拉扯着他的理智,让他头疼欲裂。

    “好像被玩坏了。”

    匡老头嘀咕了一句,转身接了碗水,含在嘴里,‘噗’地喷在他脸上。

    叶一舟呆滞僵硬的转过头,他还在顺风纸扎店里,匡老头就站在旁边,门口也没有王胖子的车。

    屋子里阳光照射的地方只移动了少许,但他却像是经历了好多年的人生百态一般。

    “你干的?”叶一舟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匡老头,眼神中还有些迷茫。

    “是我。”匡老头一本正经的回答,挂在角落那个不起眼的灯笼里,灯盏上的火苗闪烁了一下,一丝流光投入其中。

    叶一舟猛地伸手直奔匡老头的脸颊,后者灵活的一闪,躲过迎面而来的手掌。

    “干嘛?想欺师灭祖啊?”

    “我就想试试还在不在梦里。”

    “那你不用试了,现在不在梦里。”匡老头嘿嘿笑道:“现在还想家吗?”

    叶一舟低头沉默不语,两双手死死的抓着身上的衣服,陷入了天人交战。

    “行了,别想了,我有收徒弟从来不让人拒绝的习惯。”

    “你刚才……”

    “现在改了。”匡老头认真的说。

    “真是让人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啊。”叶一舟苦笑着叹道。

    “不能选择的人,才是最幸福的。”匡老头淡淡的说完,背着手走向后屋,迈过门槛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今晚子时拜师,别睡着了,不然大嘴巴抽你。”

第七章 三尺

    子时即为夜里11点到1点这段距离。

    叶一舟整个白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恍惚,迷茫,外加一点点紧张。

    总是不自觉的去想,又总是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浑浑噩噩的像个木偶一样,匡老头到是一切如常,晚饭的时候还多喝了二两酒。

    到了平时该睡觉的时候,叶一舟却全无睡意,脑子里全是接下来的拜师仪式。

    终于忍不住对一旁闭目养神的匡老头问了一句:

    “师傅,一会我要怎么做啊?”

    匡老头闭着眼睛回答:

    “你什么都不用做。”

    “哦。”叶一舟点点头:“我还以为要斩鸡头喝血酒呢。”

    匡老头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你想和我拜把子啊?你就老老实实……”

    “老老实实当个安静的美男子,负责貌美如花。”叶一舟挨了一巴掌后反应过来:“这个我擅长。”

    匡老头闻言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你还真适合我三尺一脉啊!”

    ………

    ………

    临近十一点,匡老头从躺椅上站起身,招呼着叶一舟向后堂走去,出门的时候,双手一拍‘啪’的一声。

    屋里的纸人纸马便全部‘活’了过来。

    曾经光秃秃的脸上被无形的画笔,描绘出五官和腮红,略显僵硬得上下活动活动身体,开始打扫卫生。

    有的纸人拿起拖把拖地,有的纸马低头用脑袋把桌子拱到角落,有的什么也不做,像调皮的孩子一样来回乱串。

    叶一舟甚至看到有个纸人撸起了胳膊上的白纸,露出光秃秃高粱杆后进了厨房洗碗。

    这里面最活泼的就是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小纸人,一会儿帮这,一会儿帮那,高兴了还会脚尖一点地,飘起来在空中转个身。

    这一幕驱魔乱舞的恐怖场面,让个心脏不好的人看见当时就能领了盒饭,但叶一舟却只觉得有些新奇。

    或许是‘同居’将近一个月的情意,或许是知道以后自己就算是‘自己人’。

    总之他并没有害怕,只是有些遗憾,这以后还让我怎么看‘学习资料’!

    后堂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拆卸下来了,屋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供桌一张椅子摆在正当中。

    桌子上摆放着香炉和贡品,正中竖立着一块近乎腐朽的木牌,上面用红色颜料扭扭曲曲的写着两个大字。

    三尺。

    椅子在供桌的一旁,肥猫已定蹲坐在桌子的另一旁,一动不动,猫脸绷的紧紧的,异常的严肃认真,安静的像一只玩偶。

    叶一舟好奇的多看了两眼,他可从来没看过这死猫这么老实过。

    “看什么?没看过这么帅的靓猫吗?”已定没好气的怼了他一句。

    “你会说话?”叶一舟吓了一跳。

    “我还会日语和英语,让我给你来两句听听吗?”已定不怀好意的问。

    “不用了。”叶一舟摆摆手。

    “好了。”匡老头出声打断他俩,一指供桌的前面,对叶一舟说:“你站在这。”

    “是。”叶一舟没再皮,老老实实的站在那。

    匡老头则坐在椅子上,神情严肃。

    还有一分钟11点的时候,红裙子的纸人推开店里的大门固定好,四门大开后,一个纸人提着那杆灯笼挂在顺风纸扎店的门前。

    街面上飞快的弥漫起浓郁的雾霭,这层雾气不厚,却飘飘荡荡的隔绝了整个街道。

    一些隐隐约约的黑影在雾气中徘徊游荡,有些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有些像是畏惧一样不敢靠近但也不敢远离,只能继续在迷雾里徘徊。

    子时刚到,匡老头猛地睁大眼睛,嘴唇微动,声音像无形的气浪一样扩散出去。

    “开始。”

    两个熟人最先结伴前来,一个是李太白,一个是钟神秀。

    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钟神秀还是那身大红大紫的打扮,李太白则穿上了个褂子,只是这褂子好像有些紧,勒的李太白的肚子和套了个游泳圈一样。

    两人径直穿过前屋走进后堂,对着供桌上的木牌一拜,又对匡老头施了一礼,等匡老头起身还礼后,两人转身站在一旁,过程没有一句交流。

    其后陆续有人前来,有不熟悉的街坊,有鹤发童颜的道长,有拄着拐杖的老太,有穿着西装佩戴着上百万元腕表的成功人士。

    所有人都是静默无声,对着木牌一拜,对着匡老头一礼,等匡老头还礼后,安静的站在两旁。

    一个中年男人大步走进后堂,一身制式的皮衣皮靴,脸上的表情刀削斧刻一般,带着军人特有的精气神。

    叶一舟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那人的感觉很是敏锐,转过头对他咧了咧嘴巴。

    人越来越多,后堂里已经显得有些拥挤了,一条不到一米长的绿色小蛇涂着芯子,来到后堂,颜色翠绿的犹如雨后的嫩竹,蛇头竖起像人一样施礼,匡老头照例起身还礼,那蛇便滑行着到一旁等待。

    屋内的所有人都面无异色,只有穿皮大衣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

    马上就到十二点的时候,疯疯癫癫的老疯子居然也来了,全身上下依旧肮脏不堪,脸上却没有了那副傻笑。

    施礼之后就站在成功人士的旁边,棉衣上发出的恶臭,也没有让成功人士表现出丝毫的不满,反而淡淡的点头致意。

    十二点一到,匡老头站起身,环视屋中众人后朗声说到:

    “三尺一脉,流传千年,昔祖师李泽,观沧海而悟道,集万家灯火成就通明,以枯草为剑,斩魔于洞庭………”

    叶一舟越听越感觉不对劲,匡老头说了一大堆,基本就集中在祖师怎么厉害,祖师怎么怎么了不起,简直就是‘祖吹’附体了。

    观礼的人倒是神色如常,似乎对三尺一脉收徒弟之前的‘祖吹’流程很是了解。

    匡老头这套流程走完,喘了口气,对叶一舟大喊喝道:

    “叶一舟,你可愿为我三尺一脉传人?为我匡守义之徒?”

    叶一舟急忙跪倒在地,说道:

    “弟子愿意。”

    “好。”匡老头点点头:“上香,磕头。”

    叶一舟往香炉里三支香,对木牌和匡老头各磕一头后,匡老头的神情放松下来,说了句:

    “礼成。”

    观礼的众人纷纷对匡老头颔首示意,各自悄无声息的离去。

    跪在地上的叶一舟有点傻眼了,这也太简单了,也不教育教育说点背叛师门天打雷劈的狠话,插柱香,磕个头就完事了?这收徒仪式怎么感觉就像趁着有个机会把大家召集起来,吹一吹我祖师的nb,收徒只是顺带的一样。

    等众人走光了之后,匡老头才对叶一舟说道: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因为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没办法,这是祖师传下来的规矩,你以后收徒弟也得来一套。”

    叶一舟站起身揉了揉膝盖,突然问到:

    “师傅,咱们三尺一脉这个三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三尺,取得是‘举头三尺有神明,掘地三尺藏幽冥’,是指超脱凡世间的大道之意。”匡老头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当然这是对外说的。”

    “什么意思。”叶一舟十分不解。

    “咱们祖师李泽其实就是个几百年前走街串巷卖大力丸的,不知从哪学了几首不入流的法术,就想着开宗立派,可惜他还不识字,只能拿着三尺花布去求一位说书先生,希望能取个响亮点的名字,那说书先生也不是好人,看着三尺画布顺势就给他起了三尺两个字,忽悠他说这是天地大道的意思。”

    ‘咔咔’

    叶一舟的美好幻想和三观一起碎了一地。

    匡老头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想起了自己拜师后差点抱头痛哭的样子,同病相怜的劝解到:

    “你也别难过,祖师就靠着那两手不入流的法术和三尺两个字忽悠了一个天纵奇才当徒弟,就是你二代祖师,你二代祖师又把这几手发扬完善后,伪装成算命的相师,又忽悠了另一个天纵奇才就是你三代祖师,这么一代代传下来,一代代的发扬光大,咱们现在虽然没有直指大道的法门,但看家的本事还是不弱的,至少谁都得给咱们三分面子。”

    “算了,上了贼船了,就是以后你让我去卖大力丸我也认了。”叶一舟自暴自弃的说。

    “那可不行,二代祖师有遗训,看到卖大力丸的,打死勿论,三代祖师有遗训,遇到拉着你算命的,打死勿论………”

第八章 点星

    叶一舟近乎哀求的看着匡老头:

    “师傅,咱们能说点让我感觉靠谱的事吗?”

    匡老头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嘲讽,像是在看一只愚蠢的傻狍子:

    “用你脖子上的肿瘤好好想想,祖师们虽然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但这么多年坑蒙拐………行侠仗义,愣是没让人打死,靠的就是咱们三尺一脉传下来的传承。”

    叶一舟用‘肿瘤’想了一下,这也算是从侧面说明三尺一脉的传承很不简单啊。

    “三尺一脉最重要的传承,名为点星,以自身精神,赋万物于神魂,使其融入自身,为己所用,绝不是普通的御物术可比,昔年你祖师…………”

    “师傅,没听明白,能不能说简单点。”眼看着匡老头习惯性的又要往‘祖吹’的路上拐,叶一舟急忙打断了他。

    “简单的说,就是你‘点’了什么,什么就会成为你的一部分,为你所用,如臂使指,妙法无穷,非语言可以形容,你需静心体会。”

    “师傅,咱们历代祖师都点的什么啊?”叶一舟感觉这玩意也不是什么神功秘籍,放在金先生小说里估计也就是的铁砂掌之类的货色。

    “有祖师点了一群乌鸦,有祖师点了一座道观,有祖师点了一棵柳树,有祖师点了一条小溪,但若说到实用性还是我的师爷比较厉害,他点了一堆铜钱,白天花出去,晚上铜钱排着队自己跳回来,不过后来他就头疼了,因为大家都用银元了。”

    叶一舟咂咂嘴,感叹三尺一脉的祖师果然人才辈出,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由好奇的问:

    “那师傅你点的是前院的那群纸人纸马?”

    “我只点了一个纸人。”匡老头神秘的一笑,不在多说,走上前挽起袖子,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叶一舟的脑门:

    “三尺一脉世代单传,一个师傅一个徒弟,就是因为这点星之术不能学,只能传,我把种子留在你身体里,是虫是龙,就看你自己了,准备好了吗?”

    叶一舟压下心底要被人‘留下种子’的怪异感觉,郑重的回了句:

    “好了。”

    “薪火传承,永世不灭。”

    匡老头喃喃自语了一句,眼中的焦距有些涣散,似乎穿过时间的迷雾,正在与历代祖师们隔空相望。

    话音刚落,叶一舟就感觉自己的脑袋似乎被重击了一下,随即一根烧红的铁棍,捅进大脑,脑浆被翻腾,脑页被洞穿,接着一股难以忍受的灼烧感,顺着脖子一路向下,最终停在了心脏的位置。

    叶一舟双手抱头,匍匐栽倒在地,忍不住的哀嚎出声。

    匡老头收回手指,身体摇晃了两下,以前轻柔静谧的呼吸声现在却像是残破的风箱,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显然刚才的那一下对他而言也不轻松。

    叶一舟的疼痛慢慢缓解了不少,只是心脏插了钢针一般,隐约有一抽一抽的刺痛感。

    抬起头,想要吐槽两句,只见匡老头栽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仿佛突然老了十岁,全身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抬手捋着略显凌乱的白发。

    “师傅,你没事吧。”叶一舟忘记了自身的疼痛,挣扎着站起身,窜到他身前。

    “没事。”匡老头眼中闪过一丝柔和,放下手道:“老了,休息一会就好了。”

    叶一舟看他的脸色慢慢缓和了不少,松了一口,放松下来后又忍不住皮了一句:

    “师傅你别吓唬我啊,你要是不行了,先告诉我银行卡密码是多少。”

    “滚,你死了我还活的好好的呢。”匡老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你出师了。”

    “师傅,我就开个玩笑,不至于这么严重吧。”叶一舟大惊失色:“我这才拜入师门不到两个小时。”

    “我没逗你。”匡老头认真的解释道:

    “咱们三尺一脉的规矩,传了点星就算是出师了,以后你有多大的造化就看你自己了。”

    匡老头顿了一下,又补充了几句:

    “点星一辈子只能一次,上至星辰,下至泥沙,俱在其内,不可强求,你要非得点了泰山,那你这辈子都别想了,但也不可将就,一切随心,感觉到了,自然就知道怎么选了。”

    “怎么和找老婆似的。”叶一舟笑道

    “找老婆还要小心隔壁老王,点星要是成了一辈子都是你的了。”匡老头摇摇头。

    “那师傅给个建议呗,我该点什么。”

    “给不了,一切看你自己。”匡老头说:“也没什么法门能传给你,机缘到了,你自然知道怎么点,以及点什么了。”

    叶一舟捂着心脏,默默思索着匡老头的话。

    匡老头突然问到:

    “你捂着胸口干什么。”

    “种子不在这吗?”叶一舟一愣。

    “种子不在肚下三寸的丹田里吗?”

    “我的在心脏里。”

    空气安静了两秒后,叶一舟一把拉住了匡老头的手,激动的喊到:

    “师傅,这是什么情况,你别搞我啊!”

    “没……没事,千人千异,你这个没什么大事。”匡老头脸皮一个劲的抖:

    “你要相信祖师们的功法嘛!”

    “你要不加后面那一句,我还能更放心点。”叶一舟都快吓得抽过去了,不会刚修炼没五分钟就走火入魔了吧。

    “咳咳!”匡老头假意咳嗽两声,努力的控制住跳动的脸颊,严肃的说:

    “一舟,你放心,我保证一点问题都没有,师傅今晚太累了,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明天说。”

    叶一舟直勾勾的看着匡老头的眼睛,后者用尽毕生功力平静的与他对视,半晌之后,叶一舟败退了。

    “那我先睡觉去了,师傅好好休息吧。”

    转身,迈步就要往前屋走,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脸上堆起笑容,恭敬的问到:

    “师傅,咱们历代祖师这么多年来坑蒙拐骗………”

    “咳,是行侠仗义。”匡老头纠正他。

    “对,行侠仗义,行侠仗义,这么多年了,是不是也积攒下不少好东西,你看我都出师了,你是不是应该送我点防身的宝贝,免得我出去堕了三尺一脉的威名。”

    “你还真是有祖师遗风啊。”匡老头脸上似笑非笑。

    “缪赞了,缪赞了。”叶一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已定。”匡老头喊了一声,那只低着头打呼噜的肥猫,睁开了眼睛。

    “去把那件宝贝拿出来。”

    “宝贝?”已定送给了正在惊异不已的叶一舟一个白眼后,问道:“哪个?”

    “就是我师傅传给我的那件。”

    “那件!”猫脸上一阵错愕的表情后,不在多说什么,迈动四条小短腿,跑进了匡老头睡觉的地方。

    不一会,它直立起身躯,两只前爪举着一个檀木盒子,两只后爪着地扭扭的走了回来,恭敬的将檀木盒子交给匡老头后,退到一边。

    匡老头手掌抚摸着盒子,眼神中透露着回忆,良久之后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件鲜红的肚兜,上面绣着鸳鸯戏水,既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也看不出有什么神异。

    叶一舟拿眼左右打量了一番,眼神中有些失望,这玩意画风好像不太符合我这么男人的汉子啊!

    “这可是件异宝,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件来,穿在身上不敢说万无一失,想伤你也没那么容易。”匡老头冷哼了一声,对叶一舟的怀疑目光有些不满。

    “我要了,谢谢师傅。”叶一舟心里存疑,但手上可一点不慢,一把抢过了肚兜,紧紧抓在手里,别人给的东西,无论是好是坏,先拿在手里再说。

    匡老头看向红肚兜的眼神似乎有些不舍,没好气的说:

    “穿在身上念动口诀,心中之气越盛,威力越大,记住口诀‘师傅传我红肚兜,妖魔鬼怪任我收’,记住了吗?”

    “师傅传我红肚兜,妖魔鬼怪任我收,记住了。”

    “记住了就滚回去睡觉。”

    “好好,师傅你也休息啊,我先走了。”叶一舟拎着红肚兜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去。

    看到叶一舟离开,匡老头才皱起了眉头,手不觉的捋捋头发,自言自语道:

    “怎么停在心脏了,没道理啊!这是什么情况?”

    已定跳上桌子,看着叶一舟离去的方向,发出一声夜枭般的笑声:

    “我简直爱死你们三尺一脉这个坑徒弟的传统了。”

    匡老头正思考着问题,闻言没好气的摆摆手:

    “徒弟不坑不成器,这是自古的道理。”

    “肚兜哪买的。”已定问道。

    “批发市场,十块钱三条,你要喜欢屋里还有两条呢。”

第九章 你说你点了啥?

    等叶一舟回到前屋的时候,‘嗨’起来的纸人纸马已经恢复如初,僵硬的竖立在两旁,中间重新支起了折叠床,甚至床铺上的褶皱都被细心的抹平。

    今晚光怪陆离的事见得实在太多了,叶一舟也没理会它们,走上前检查检查店门有没有锁好,顺便透过门上的玻璃向外看了一眼。

    门前挂着的纸灯笼已经不见了踪影,街道上的雾气早就散了干净,月光铺洒在地面上,犹如披上了一层白纱。

    静谧,祥和,还有一股淡淡的缥缈之感。

    一切一如往常,但叶一舟知道从今晚开始,他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说得好听一点就是皇图霸业,自今日而始。

    说得难听点就是,上了贼车,焊死了车门,一路向西。

    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瞎想,摇出脑外,脱掉鞋子和衣服,钻进被窝。

    躺在床上,拿出那件红肚兜,仔细的叠好,压在枕头下面,再用手拍拍,才闭上眼睛准备进入梦乡。

    半晌之后,叶一舟坐直了身体,环视一周,对着纸人纸马说到:

    “你们能不能转个身,你们这么多……这么多‘人’看着我睡觉……以前还好,现在感觉更怪了。”

    屋内安安静静的,这些五官又消失的纸人纸马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

    叶一舟也知道自己又犯矫情了,没有回应也不强求,重新躺好后,心里对比着那些前辈英豪,不觉有些羞愧,与那些人相比自己和纸人纸马‘同居’算的了什么。

    莫说是草莽英雄许汉文,生死之交宁采臣,就是落十一都能甩自己八条街。

    脑中想着这些人的光荣事迹,眼皮渐渐地沉重,困意犹如温柔的玉手,轻柔地抚上脸庞。

    半梦半醒之间,屋子里似乎弥漫了起氤氲,把纸人纸马连同窗外的月光一同隔绝开。

    不知在哪猛地跳出一个小人站在叶一舟床前,一米多高,小脸颊,红肩膀,站在那不动不言。

    叶一舟坐起身,感觉恍恍惚惚的不是很清醒。

    又一个小人跳了出来,还是小脸颊,红肩膀,只是头上长了根独角。

    像是开了个头,一个接一个的小人从左右的阴影中不停跳出来,除了都是小脸颊,红肩膀外,有的长着个大耳朵,有个手里提着一面锣,有的大手大脚,有的双臂粗壮,有的眼睛凸起………千姿百态,各有不同。

    一共跳出了十六个后,这些小人站成一排,一齐拱手一拜到底,施了一个大礼。

    叶一舟觉得有些有趣,若是平时他恐怕早就大喊“师傅,救命”,或者不顾羞耻的喊出那句“师傅赐我红肚兜,妖魔鬼怪任我收”。

    但他此刻的状态介于半梦半醒之间,思维浑浊,看见人家这么客气,就起身下床,只感觉身轻如燕,站在地上郑重的还了一礼。

    一礼结束后,叶一舟不经意间转头回望,只见那床上还一个叶一舟正在呼呼大睡,肩膀挤压之下,挪动了枕头的一角,露出那件红肚兜。

    就在此时,十六个小人看到叶一舟回礼,欢喜非常,直起腰,手挽手肩并肩,向他胸口扑来…………

    …………

    …………

    第二天一早,叶一舟睁眼眼睛,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听着全身骨节一阵脆响,只觉得神清气爽。

    摸了摸胸口,想要感受体内的种子,这是他目前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

    很快,他的手就僵硬了,他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穿上了那件红肚兜,而且诡异的对这件肚兜,突然有种心意相通的感觉,仿佛不是穿在他身上,而是长在他身上,是身体的一部分。

    而他心脏里的种子,消失了……

    叶一舟的冷汗‘唰’一下子就下来了,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向后堂冲去。

    匡老头正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品着香茗,往常脸上的严肃古板融化了不少,收徒之后他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已定趴在桌子上,身前摆放着一堆猫粮,它伸出爪子,从中扒拉出三颗,一颗吃掉,一颗用爪子拍碎,一颗推到地上,循环往复。

    匡老头瞄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

    “这猫粮可是高级货,把你卖了都买不起。”

    “又不是你买的,你心疼个什么劲,哎!我又开始想她了。”已定头也没抬,继续祸害着猫粮。

    “贱皮子,你下水街妖王的尊严呢?”匡老头笑着问了一句。

    还没等已定反驳,叶一舟就大喊着师傅冲了进来,慌慌张张的样子,看的匡老头皱起了眉头,呵斥到:

    “慌什么,看你像什么样子,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你看看你,一点出息都没有,到底怎么了?”

    “我点星了……”叶一舟气喘吁吁的说。

    “点星了?一晚上?倒是很快,创下了三尺一脉的记录了,点的什么啊?”匡老头气定神闲的问到,说完还拿起茶盏,抿了一口。

    “我好像把这肚兜给点了。”叶一舟苦笑的指着穿在身上的肚兜。

    “噗!”匡老头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你说你点了啥?”

    “我点的是这个肚兜。”叶一舟再次强调了一遍。

    “哈哈哈哈!”已定比匡老头更先反应过来,两只爪子抱着肚子一边狂笑一边打滚:“少年,你们三尺一脉的祖师……哈哈……在天之灵一定会欣慰的,一代更比一代不靠谱啊。”

    “你确定?”匡老头虽然没笑,但脸上的表情怪异无比。

    “基本确定了。”叶一舟沮丧的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

    匡老头突然‘咦’了一声,拿手指着肚兜,叶一舟低头一看,原来刚才太过激动,都没发现这肚兜起了变化,样式被改动了,图案也变了。

    肚兜上曾经的鸳鸯戏水的图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用线条勾勒的小人,这些小人神态各异,外表相近,其中有三个描绘的最为清晰,分别是大耳朵的,红头发的和大手大脚的。

    叶一舟数了数,肚兜上画着的小人,一共十六个。

    “点星之物有时候确实会出现预料之外的变化,你别慌,先解下来,我看看。”

    匡老头的意思沉着稳重,让叶一舟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哦。”

    叶一舟背过手想去解系带,被匡老头阻止了。

    “你点了星,自然不需要再用手去解系带。”

    叶一舟试了试,随即摇了摇头,他确实感觉着点了肚兜,手摸在面料上就像自己的皮肤一样,但对于其上的系带却没什么感觉。

    匡老头眼中精光一闪,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捏着一根系带的根部一掐,那系带就干脆的断开,摇晃着挂在背后。

    看叶一舟没什么反应,匡老头将四根系带全部都‘剪开后’,把剩下的肚兜,抓在手里,双手将其摊开。

    系带剥离以后,只剩下一块四四方方的红布。

    “看来你点的不是肚兜,而是肚兜中一块红布的部分,或者红布里这些………这些东西。”匡老头拿着红布再三确认后说。

    “肚兜多好,找个竹竿一挂,骚气纵横三万里,谁见了不哆嗦。”已定在旁边小声的嘀咕。

    叶一舟突然一拍脑袋,把昨夜那个恍恍惚惚的梦境,陈述给匡老头,后者听完沉默不语,显然也没什么头绪。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匡老头看的开,把红布还给叶一舟劝解到:

    “别管是什么了,反正点都点了,别人也帮不了你,是好是坏自己莽过去吧。”

    “我本来还想找机会点把宝剑呢,白衣飘飘,来去如风,一人一马,仗剑天涯呢。”叶一舟满脸沮丧

    “星辰与泥沙其实并无高下,说到底还是看自己的本事,你师爷把铜钱往空中一抛,立时大如磨盘,从天上砸下来,碰着死,挨着伤,厉害的很。”

    “哎!”叶一舟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在多说,看着手里的红布,不知怎么越看越顺眼,越来越亲切。

    匡老头也能理解他的想法,哪个年轻人没点幻想,期待着把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赋予不凡之物,从此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比起宝剑,肚兜………不对,是红布………大概只有历代祖师们会更认同吧!

    组织下语言,又拍拍叶一舟肩膀,安慰道:

    “你往好的方向想一想,还好这不是古代,还好你的肚兜不是女款,不然你一出手直接就和田伯光,云中鹤划等号了。”

第十章 听师父讲故事

    心中预期的结果和真实的结果,总是有所差距的,你会难过,会遗憾,会后悔,但总要面对现实。

    慢慢你就会习惯,会接受,这个过程叫做看清前路,脚踏实地。

    也叫认命吧!傻x。

    叶一舟心里有没有转过这个弯来,匡老头不知道,他也不在乎,反正他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师门的传承已经后继有人了,压在肩头的重担一朝卸下,只感觉无比的轻松,整个人都慵懒了起来。

    没事的时候就品品茶,赏赏花,还从商场买回来一台六十多英寸的电视机,挂在前屋的墙上,调到了戏曲频道,也不管是京剧,评剧还是小曲小调,总之电视唱,他也跟着唱,咿咿呀呀的没一句在调上。

    拖他嗓子的福,本来就冷清的生意,更冷清了……

    叶一舟也有更多的时间研究那块红布了,每当那红布随着他的思维,或翻卷或飘荡或者自动飞回缠在手臂上时,他都兴奋的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子。

    匡老头一边笑骂着大惊小怪,一边招呼他,给他唠叨一些行走江湖的‘经验’。

    比如,白峰山的家伙都是伪君子,见到了就往死里坑。

    比如,小竹林的女人们是非不分,喜欢诋毁咱们有代祖师提上裤子不认人。

    比如,金刚门的人,虽然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但最是小心眼记仇,追上几万公里也要让你打他们一顿才肯摆休。

    ……………

    每天也不多讲,断断续续的,感觉叶一舟记住了,夯实了,就开始讲行走江湖需要多动脑子,凡事三思而后行。

    比如,对付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的,需要用激将法。

    比如,对付心地善良的,需要用美人计。

    比如,对付阴险狡诈的,需要用,隔岸观火,暗度陈仓,以示敌弱,最后趁他不注意抽他丫的………

    每当听完课,叶一舟都有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的感觉,很多姿势融会贯通,经验值蹭蹭的往上涨。

    这些东西虽然不能帮他更好的掌握点星,但却帮他了解了祖师们的风采,贴近了他们的精神,重新竖立了‘三观’。

    某天,叶一舟自认为已经基本掌握了三尺一脉的精髓后,突发奇想的问了匡老头一个问题:

    “我现在算不算是炼气期啊?什么时候能筑基啊?”

    匡老头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回答:

    “每门每派都把自己的功法看的和命根子一样,哪怕是至交好友,你跟他说我用用你老婆,他或许会同意,但你要说我参详参详你的功法,那是铁定翻脸的,你不知我,我不知你,彼此妙用,各有不同,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划分统一的境界。”

    “那也肯定有个标准吧?”叶一舟不服气的说。

    “有,不过你这个层次差距太远了,知不知道没什么意义。”

    “什么叫没意义?”

    “你碰上了铁定玩完,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区别,难道杀了你的人境界高,你就高兴了?还是那句话感觉不对撒丫子就跑,当不了英雄,当个苟熊也不错。”

    ……………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在顺风纸扎店上演着,大多数时候都是匡老头说,叶一舟听,后来匡老头说的越来越少,越来越慢,越来越深刻。

    终于有一天,匡老头感觉差不多,对还意犹未尽的叶一舟说道:

    “行了,差不多能交你的都交你了,读完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本来这个时候应该师傅带着徒弟出去历练历练,但我老胳膊老腿,实在禁不起折腾了。”

    “历练?”叶一舟一愣:“现在是不是太早了,你也知道我那块红布,除了能当手绢唱唱二人转外,屁用没有啊!”

    “没出息的样子,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想在家啃老啊。”匡老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我这张脸还有几分薄面,前几天去低三下四的求了几个老家伙,在特事处给你找个地方,他们那最锻炼人,你别给我丢脸。”

    叶一舟犹豫了一下问:“有危险吗?”

    “有。”匡老头点点头:“不过不会让你这种小弱鸡去白白送死的。”

    叶一舟松了一口气,他刚刚拿定主意,要是匡老头说没危险,那打死也不去。

    还想要再聊两句,店门突然被推开了,悦耳的风铃声中,一身大红的钟神秀走进屋里。

    看到两人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两位都在呢!匡老头没你事,我找一舟。”

    匡老头哼了一声,也不理她,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钟………姐,有事吗?”叶一舟问。

    听到叶一舟叫她姐,钟神秀嘴角的笑容咧的更大了:

    “好事,前两天我跟你提起的相亲的事,你还记得不,人家今天下午有时间我就自作主张给你安排了,一舟,你也拜师了,算是修炼中人了,我也不瞒着,人家丫头家族可是世家,人又美…………”

    钟神秀说了一大堆,叶一舟只记住了世家俩字,匡老头说过:

    修炼之路,皆是来源于灵气,不论世人叫它什么,灵气也好,也好,以太也好,魔能也好,本质上都是一种东西。

    灵气如潮,潮涨潮落。

    潮涨之时,世间强大之物不计其数,翻山倒海,摘星拿月不在话下。

    潮落之时,呼风唤雨,撒豆成兵都能被当成神仙,享受供奉。

    而世家就是这潮水中的礁石,它以血脉为纽带,凝为一体,虽然有大有小,有强有弱,但它们所掌握的资源和人脉还是不可小觑的。

    某种程度上讲,修炼中人的主体就是以世家和门派,两部分构成的。

    当然这只能在特事处崛起之前这么讲。

    ……………

    ……………

    在大临市某处静谧的公园之内,藏着一个政府部门。

    它的面积不大,只有四栋七层高的小办公楼构成,办公楼和外面的围墙都已经有些破旧了,上面爬满了绿色的青苔。

    这里就是特事处大临分处,百年前由东夏的官方组织,成立的特殊部门,一开始挂在军方名下,后来又转入公安系统的名下。

    全名叫做特殊事件处理小组。

    至于为什么不叫特事组,而叫特事处,据说是因为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特事处大佬更改的。

    因为处长比组长好听。

    一个大胡子中年男人,走在一栋办公楼的三楼走廊里,一侧是窗子,一侧是一个个房间,房门旁的门牌上没有写门牌号码也没有写办公室名称,而是写着人名。

    大胡子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径直来到一扇房门前,谨慎的瞄了眼门牌,那上面写着赵喵喵。

    门是虚掩着的,门缝处还露出两拳大的空隙,大胡子也没敲门,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迎面是一张红木的办公桌,上面交叉架着一双未着袜履的纤足,娇嫩,柔滑,雪白雪白的,脚趾头像嫩藕芽儿似的

    向上是被浅色牛仔裤包裹的笔直修长美腿,横跨在办公桌和办公椅之间,勾勒出诱人的弧度。

    大胡子对这一幕美景无动于衷,上前两步走到办公桌前,瘫在办公椅上的女人才抬起头。

    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美得像一幅勾人魂魄的风情画。

    然而大胡子不为所动,把手上的档案袋往桌上重重的一摔,呵斥道:

    “赵喵喵,说了多少次了,注意形象,还有我拜托你能不能把门关严,新来的灵剑门菜鸟已经有事没事在走廊上溜达十多趟了。”

    “啊!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嗦死了。”

    赵喵喵有气无力的回应一声,挺直腰板,伸了个懒腰,胸前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线条,然后把腿抬起,盘腿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伸出纤纤玉手,开始………抠脚丫。

    大胡子叹了口气,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参与最绝望的厮杀,可以面不改色的面对最诡异莫测的邪魔。

    但眼前这幅《少女盘腿玉手戏足图》还是让他说不出的别扭。

    “什么事啊?”赵喵喵可没管他别扭不别扭,开口问道。

    “有个新人要来历练,你带一带。”大胡子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三尺一脉的。”

    “三尺一脉的?我带?”赵喵喵猛地抬起头。

    “怎么你认识啊?”大胡子看她的反应,有些疑惑,接着神秘兮兮的说:“这是处长特意吩咐下来的,据说他嘬着牙花子考虑半天,最后决定以毒攻毒。”

    “不认识,不过我带就我带。”赵喵喵也没生气,变换了一下姿势,换了之脚继续抠脚丫:

    “我俩还挺有缘的,前两天我师傅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估计就是他。”

第十一章 卖徒打工

    叶一舟刷完中午用过的碗以后,擦干手上的水迹,回到前屋。

    已定居然少见的没出去野,蹲坐在正当中,眼睛盯着店门,猫脸上写满了凝重,像头小号的石狮子似的。

    “呦!这是怎么了?外面有猫狗谋朝篡位啊?你连门都不敢出。”

    叶一舟好奇的调笑了一句,坐在小马扎上,捡起地上的高粱杆,准备干活。

    已定没回答,只是微微扭头,送给他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匡老头眼睛紧盯着电视,突然说了一句:

    “它在等着出卖尊严。”

    叶一舟没听懂,但他也不想理会,因为猫都是神经病,成了精的猫说不定病的更厉害,想要弄懂它在想什么纯属自找烦恼。

    挑出一根根长短合适的高粱杆,用火慢烤,小心的弯曲成想要的角度,再拼接在一起,用细绳子绑好,一副纸人的骨架就做好了。

    这是一个精细的活,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做起来却不容易,需要经验,需要细心,最重要的是需要耐心。

    初春的大临市温暖湿润,空气中都有一股阳光的味道,暖洋洋的让人沉醉不已,叶一舟沐浴在这股气氛里,一边干着手上的活,一边享受着美好的安宁。

    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停在店门口,打碎了平静的气氛,叶一舟皱了皱眉,站起身走到窗子前,正巧看到一个妖娆的背影走进隔壁的风华绝代蛋糕店。

    路边则停着一辆线条优雅的白色小轿车,叶一舟不懂车,只感觉这车很好看,估计会很贵,如果他知道这一辆车能买下半条下水街的店铺,大概会觉得这车更好看了。

    已定却不知怎么如临大敌,双目圆睁,身上的毛都立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叶一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是什么东西能把它吓成这样,转头看了眼匡老头,见他神色如常,依旧摇头晃脑的看着电视,随即放下心。

    天塌下来,有老头顶着,怕什么。

    “已定,我来看你了。”门口传来一个柔美的嗓音,话音刚落,赵喵喵手里提些一个大袋子推开了店门。

    叶一舟只感觉眼前一亮,似乎屋子里的阳光都明媚了起来,心中不由得赞叹一句:这东西真好看,真香。

    已定看到赵喵喵,喉咙里的声音更大了,眼中的凶光都要溢了出来,像是择人欲食的野兽。

    赵喵喵却毫不在意,慢慢悠悠的将手伸进袋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包装盒放在地上。

    “深海三文鱼刺身。”

    “北极冰水虾。”

    “东瀛帝王蟹。”

    “阿根廷红虾。”

    …………

    每掏出一样东西,已定的声音就弱一分,支棱起来的毛就软一点,最后门口都摆放满了,已定也变了样子,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脸上的表情就三个字求抱抱。

    “过来。”赵喵喵笑颜如花:“叫一声,听听。”

    “喵。”

    “错了。”赵喵喵二话不说一巴掌拍在已定脑袋上,隔得很远的叶一舟都清醒的听到‘咚’的一声。

    “嘤。”

    “这回对了。”

    赵喵喵满意了,然后伸出双手进行了长达十分钟的暴力撸猫,比如把已定团成一个团,来回滚动,比如抓着已定尾巴像风车一样转圈圈………

    已定就像死了一样毫不反抗,只有眼眸中写满了屈辱,但这些屈辱的目光一但撞到地上的一个个高档鱼鲜,立马就冰雪消融了。

    赵喵喵心满意足的撸完猫,恭敬的和匡老头打了个声招呼,才款款走到叶一舟面前:

    “叶一舟?”

    “嗯,我是。”叶一舟点点头。

    “我是赵喵喵,是你师姐,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有谁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号,我罩着你,哦!对了咱俩现在还是相亲,走吧,出去约会吧。”赵喵喵像老大收小弟一样拍拍他的肩膀道。

    这是什么情况,叶一舟有点懵,本能的看向匡老头。

    “行了,出去约会看师傅干什么?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走吧。”

    赵喵喵有点不高兴,手像铁钳一样抓着叶一舟的胳膊,硬生生的把他拽出了门,塞进车里,扬长而去。

    匡老头这才站起身走到店门前,看着车辆的尾灯,唏嘘的叹了口气后,对正在数着鱼鲜盒子的已定没好气的说:

    “行了,别数了,能不能有点出息,三尺一脉的脸都快让你丢尽了。”

    匡老头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其中一个盒子,犹豫了一下,接着说:

    “你说………那个东瀛帝王蟹是什么味的,我都没吃过………”

    …………

    …………

    叶一舟迷迷糊糊的坐上车,像土包子一样摸了摸豪华的内饰,这算不算被富婆绑架了,好开心哦。

    赵喵喵一边开车一边斜着眼观察他,突然道:

    “你要喜欢,这车我送你怎么样?全球限量版的,整个东夏只有两辆,一辆在这,一辆在我家车库。”

    “不要。”叶一舟干脆的摇摇头。

    “不用不好意思。”

    “我没不好意了,我没驾照,你送我,我也开不了,你要非送我点什么,直接给钱吧。”叶一舟很真诚的看着她,期待着她继续往下说。

    赵喵喵对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然后一个字也不说了,车厢内安静了下来,叶一舟觉得有些遗憾。

    汽车驶出郊区,在大临市繁华的街道上左拐右拐,停在了一条静谧街道上的咖啡厅前,街道旁种植着一排排桂花树,隐隐中透露着清新淡雅的意味。

    赵喵喵带着叶一舟走进咖啡厅,他这才发现这间看起来不大的咖啡厅内部装修很是上档次,无论是服务生考究的衣服,规范舒服的礼仪,还是用料不菲的装修,都说明这里不是普通人能消费的地方。

    在卡间里落座之后,赵喵喵才解释道:

    “这里有大临市最好的咖啡,是会员制的,平时人很少。”

    叶一舟不懂‘最好的咖啡’和速溶的有什么区别,但他知道会员制的特点,那就是往死了贵。

    叶一舟身上的钱不多,点星那天,匡老头累的够呛,他拿出身上大部分的钱,偷偷的买了些营养品和好酒,送给了匡老头,虽然这样做大概是没什么用处,但他很安心,也觉得很应该。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现在的兜里只有几百块,而刚才服务生拿来饮品单上,他看到最小数字是288。

    赵喵喵点了一杯蓝山,叶一舟只要了一杯清水。

    赵喵喵似乎看出了什么,不怀好意的一笑:

    “怎么,身上没带钱?或者你这么小气?”

    普通的男人被赵喵喵这么一个祸国殃民的大美女问到这种问题,大概会脸红脖子粗的为自己找借口辩解几句。

    但叶一舟却很淡定,十分真诚得回答:

    “不是没带钱,是我很穷,没有钱。”

    实话实说的态度让赵喵喵感觉有些无趣,搅动了一下杯子里的咖啡,让拉花碎成不规则的泡沫后,突然道:

    “不对啊,你昨天就应该进去特事处了,按处里的规矩,入职先发三个月工资………”

    还没说完,又想到了什么,点点头,自言自语道:

    “哦!忘了,你是三尺一脉的。”

    她找到答案了,叶一舟却懵了,什么三个月工资,我咋不知道呢?还有这与三尺一脉什么事啊?

    赵喵喵的眼睛弯成了两个小月牙,里面蕴含着要藏不住的笑意,给他解释道:

    “特事处是官方专门处理特殊情况的组织,类似于小说里的龙组或者超能陆战队什么的,职责就是把这些超凡事件圈在‘里面’,不让它们波及到‘外面’的普通人,咱们这样的修炼之人,都是‘里世界’的人。”

    “说工资,说工资。”叶一舟敲敲桌子打断她。

    “没耐性。”赵喵喵风情万种的白了他一眼:“有时候,世家和门派会把新入门的弟子放入特事处来历练,毕竟特事处身后站着官方,能调动的资源和经历的历练远不是一门一派能比,而特事处也乐意有新人来当牛做马,虽然是历练,也是帮你干活,特事处当然得给工资了,虽然百分之九九点九九的门派不会要那点钱,毕竟是历练弟子,不是卖徒弟………”

    “你就直接说但是吧。”叶一舟苦笑一声。

    “但是你们三尺一脉就是那百分之零点零一,不光工资,奖金,年终奖一样不能缺,最奇葩还是工资卡直接拿在师傅手里,特事处有名的一句话就是,三尺一脉,卖徒打工。”

第十二章 这么坦坦荡荡

    我说匡老头这几天怎么一直在电视上追着看《周扒皮》呢。

    叶一舟恍然大悟,一边用修行之人,钱财乃身外之物,安慰自己,一边下定决心回去就把买给匡老头的营养品都给吃了,吃不了的就倒进下水道,反正绝对不能给他剩下。

    “哎!我比你大,叫你一声弟弟吧。”赵喵喵眼波流转,微微前倾,声音娇媚的说:“你们三尺一脉在里世界可是大大的有名啊,有人说你们水深的很,你跟姐姐透个底呗。”

    “三尺一脉很简单啊?”叶一舟解释道:“世代单传,弱小可怜,一个老头,一只猫,现在多了我这个徒弟。”

    “这些姐姐都了解,说点姐姐不了解的,说吧。”

    赵喵喵的眼神越加妩媚,桃花眼亮晶晶,水汪汪的让人无法拒绝。

    叶一舟脸色微微涨红,赵喵喵的瞳孔像是神秘的星空,仿佛看一眼就能把人的魂魄吸入其中,他有些不敢直视,羞涩的低下头,说道:

    “我祖师李泽天纵奇才,昔年观沧海而悟道,集万家灯火………”

    赵喵喵的笑容有些僵硬,但还是勉强维持了下去打断他问:

    “还有吗?”

    “我二代祖师不遑多让,披荆斩棘………”

    “除了这个……”

    “我三代祖师继往开来,再接再厉………”

    “行了。”赵喵喵竖起一只白嫩的手掌打断他:“我已经了解了。”

    叶一舟有些遗憾,还有很多代祖师没有出场呢!

    赵喵喵揉揉眼角,等他闭上了嘴,语气严肃的给他讲起特事处的一些基本纪律,保密条例,行事规则,例如全年无休,随叫随到。

    当然还解释到最后两条对他们这些来历练的‘临时工’没多大约束,毕竟人家是来历练的,不是来挣钱的。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叶一舟的心里又开始堵的慌了。

    赵喵喵零零总总讲了一大堆有用的,没用的之后,优雅的抿了口咖啡,等待着叶一舟消化。

    其后两人都不在说起特事处甚至里世界的事,毕竟谁都明白,亲身体会总比语言‘生动’的多。

    慢慢的聊天的话题,越来越少,交谈的频率也越来越低,叶一舟的出身,家庭,成长环境和赵喵喵截然不同。

    两人除了里世界基本没有共同语言,这和人品好坏,性格内外没关系,就是社会身份的不同所造成的代沟。

    比如赵喵喵说起习以为常的波尔图葡萄酒,叶一舟就只能无言以对,他都不知道波尔图是谁,波多老师倒是熟的很。

    气氛慢慢的冷却下来,两个人已经没什么话说了,但却没有多少尴尬,叶一舟自从拜师三尺一脉开始就努力的丢掉尴尬这种情绪了。

    而赵喵喵似乎也不在乎,比起两个人明明陌生的要死,还非要装出一副很熟的样子,热情的交谈,她更喜欢现在这种宁静,她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柔和的光线下,脸庞洁白温润的犹如象牙一般。

    时间就像咖啡厅里播放着的那首轻柔歌曲一样,缓缓流淌过去。

    “看外面。”赵喵喵突然说了句,打破了这种宁静。

    叶一舟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街道对面的桂花树下有一对搂抱在一起的年轻男女。

    男人身穿一身考究的黑色西装,尖嘴猴腮,一脸邪笑,虽然未到中年却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脸色苍白,眼眶浮肿,女人一头红色的大波浪,涂着厚厚的粉底,满是风尘之色,举止轻浮,态度暧昧,对于男人正在自己身上来回乱窜的手,不仅不恼,反而‘咯咯’的媚笑。

    “差不多该走了,咱俩打个赌吧,谁输了谁买单怎么样?”赵喵喵提议道。

    “赌什么?”

    “男的戴着结婚戒指,女的却没戴,咱俩捉弄他们一下吧!”

    赵喵喵调皮的一笑,眼底却隐藏着冷意:

    “我让他们吵架,你让他们复合,谁做不到,谁来买单怎么样?”

    叶一舟想了想,摇摇头说:

    “不好,那男的一看到你估计魂都飞了。”

    赵喵喵白了他一眼,笑着道:

    “你想多了,欺负男人算什么本事,我还没下作到那个程度,况且这种货色看着都恶心。”

    叶一舟还想拒绝,赵喵喵已经先开口堵死了他的退路:

    “行了,就这么定了,别叽叽歪歪的。”

    说完站起身,走出了咖啡厅,把叶一舟那句“是直的”憋回了肚子。

    赵喵喵推开咖啡店的门,穿过街道,面无表情的径直走到两人面前,对女人说到:

    “去医院做个检查吧,那个混蛋得了hiv,自求多福吧”

    又转头对男人说:

    “希望你刚认识她,也自求多福吧。”

    说完干净利索的转身就走,快步甩开惊愕不已的两人,绕了个圈,回到咖啡厅。

    叶一舟不知道赵喵喵说了什么,只见男人的手像碰到烙铁一样,飞快的收回,刚刚还是甜蜜蜜的怀中尤物,现在仿佛是狰狞的吃人恶鬼,脸色大变,退后几步,找了个理由,转身就要走。

    女人一边强颜欢笑的挽留着男人,一边战战兢兢的努力回忆,脸色越来越惨白。

    “你做了什么?”叶一舟好奇的问。

    “就是说了几句话。”赵喵喵解释道:“他们对彼此都没有真心,自然没有信任,即便是我现在回去说只是个玩笑,他们也会怀疑,好了,该你了。”

    “有点难搞啊!”叶一舟苦笑着说。

    “确实难搞。”赵喵喵点点头。

    “行,看我吧。”

    叶一舟扭扭鼻梁,起身过去,没有开口说话,像看热闹一样,绕了一圈,对着拉拉扯扯的两人,唏嘘的摇摇头,接着越过他们向街口走去。

    ……………

    一分钟后,那对刚刚还在大庭广众秀恩爱的年轻男女,红着脸劳燕分飞了,相互咒骂着消失在街道上,而叶一舟还没有回来。

    三分钟后,叶一舟还不见踪影。

    五分钟后,叶一舟还不见踪影。

    赵喵喵端起早已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深吸一口气,把咖啡杯重重的放回碟子里:

    “tmd,三尺一脉果然名不虚传,真的不要脸,居然跑了。”

    ………

    ………

    叶一舟确实跑了,而且还是狠下心打的跑的,打赌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谁买单,过程不重要,重要的结果。

    如果是别人,大概还会顾忌面对美女难为情啊,有辱师门啊这些问题,叶一舟却可以淡然一笑。

    抱歉,我们三尺一脉从来都是这么坦坦荡荡。

    赵喵喵和匡老头接触不多,匡老头又是个长辈,不好试探,所以她对于三尺一脉的作风,一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会算是印象深刻了。

    等叶一舟回到顺风纸扎店时,钟神秀居然也在,正陪着匡老头看电视。

    看见叶一舟推门进来,二话不说舍弃了匡老头,奔过来问道:

    “怎么样?我们家喵喵是不是又贤淑又温柔,又善良又漂亮啊?”

    “嗯,挺好的。”叶一舟挠挠脑袋,不知说什么好。

    钟神秀高兴的拍拍他的肩膀,像个过来人一样,给他出主意:

    “我听说你进特事处了,正巧就是喵喵带你,你说这是不是缘分,以后天天见面,一来二去的就有感觉了,感情嘛都是日久生情。”

    …………

    钟神秀哼着小曲离去了,看样子心情不错,叶一舟一屁股坐在匡老头旁边,准备和他谈谈特事处工资的事:

    “特事处的………”

    他刚开口,匡老头突然出声打断他,问道:

    “你看上赵家那丫头了。”

    叶一舟闻言一愣,否认道:

    “还没有。”

    只见了一面,谈什么喜欢,虽然赵喵喵长得是真的很漂亮,心里没点异样的情绪是不可能的,可他又不是泰迪,看见漂亮的就扑上去。

    匡老头看他一眼,慢悠悠的说:

    “喜欢上了也没什么,但注意她身上的麻烦。”

    “什么麻烦。”叶一舟问。

    嘲弄的笑容在匡老头脸上一闪而逝,他从藤椅上站起,边背着手向后堂走去,边说:

    “还不是世家的那些腌事,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直到匡老头的背影消失在后堂,叶一舟才反应过来,被转移话题了,md,工资的事呢?

第十三章 食堂的传统

    清晨,第一抹阳光刚刚照进店内,叶一舟睁开眼睛,翻身坐起,穿衣,穿鞋,整理床铺,习惯性的和纸人们打了声招呼,开始打扫店内的卫生。

    后堂是不用他打扫的,匡老头虽然上了年纪,但依然喜欢亲历亲为,把后堂的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

    吃过早饭,赵喵喵的车已经停在店门口了,今天是叶一舟去特事处报道的日子,他有点心虚,一是他的修行还是没什么进展,二是他昨天刚刚坑了赵喵喵一把。

    赵喵喵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像上次一样去隔壁和钟神秀说了几句话,向匡老头行了晚辈礼,就带着叶一舟风驰电掣的向特事处赶去。

    一路上还有说有笑的,仿佛昨天的事根本没有发生一样,她越是这样,叶一舟就不放心,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他也看出来赵喵喵,不是吃了亏还安安分分的主,指不定准备给自己挖什么坑呢。

    车辆拐进公园,树木越来茂密,幽静,隐秘,有些人迹罕见的意味,特事处的两扇大铁门,缓缓打开,门卫室满脸老人斑的老太太,从窗户伸出头,瞧了瞧,就算是安检了。

    赵喵喵笑嘻嘻的对老人摆摆手,一脚油门,开进院内。

    下了车,赵喵喵先是带他来到了一栋标注着a3的办公楼里,乘坐电梯来到地下一层,里面有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已经在等候了。

    先是常规的体检,身高,体重,心电图,彩超,ct,超声波等等,最后取了一些叶一舟的血,化验,封存。

    通过了体检,叶一舟还来不及感叹这里的设施专业齐全,就被赵喵喵带到了地上二层,填写各种表格。

    从出生年月到兴趣爱好,从忌口偏好到心理测试………零零总总五十多页。

    叶一舟感觉自从学校毕业就再也没写过这么多字,甚至有些问题他都不知道问的是什么。

    比如,灵潮回卷的体会。

    这时候他只能可怜兮兮的看向赵喵喵,最后赵喵喵终于被叶一舟的目光弄烦躁了,撩了撩耳边的头发,凑上来,在旁边小声提醒:

    “你不懂的,就写‘无’‘不明’或者‘未知’,瞎懵会不会。”

    叶一舟恍然大悟,下笔如有神助。

    忙活了好几个小时,叶一舟才办完程序,从一个笑呵呵的胖阿姨手中领过张工作证,算是正式入职了。

    工作证上最显眼的是一枚东夏的国徽,下面是特殊事件处理小组,接着是叶一舟的一寸照,旁边写着:科员(实习)叶一舟。

    “每个人都这么麻烦吗?”叶一舟揉着酸疼的手腕问到。

    “只有实习的才这么麻烦。”赵喵喵回答。

    “为什么?”

    “一是你们没经过系统的培训,二是给你们留下详细的档案。”

    赵喵喵到没有隐瞒,特事处毕竟是官方组织,要求所有成员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连临时工也不例外。

    回到那间门牌上写着赵喵喵名字的办公室,赵喵喵立马变了脸色,像是被座山雕附体了一般,绷着脸,大马金刀的往办公椅上一座,对还左顾右盼的叶一舟呵到:

    “既然入了职,就是特事处的人了,特事处有特事处的规矩,无论你是门派里的栋梁,还是世家里的公子都要服从特事处的安排,违抗命令,通敌卖国,贪生怕死无论范了哪一条你都得不了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叶一舟认真的点点头。

    赵喵喵的脸色立马缓和了下来,脸上的严肃也冰雪消融,苦着脸抱怨:

    “这是特事处传统欢迎仪式,我说根本就是多此一举,要是真想震慑,带你们去看枪毙多有意义。”

    叶一舟没理会她的抱怨,在屋子里转了转后问:

    “我现在就算上班了吧?需要做什么?”

    “等。”赵喵喵回了一个字,脱掉脚上的高跟鞋,露出白嫩的脚丫,往办公桌上一架,上身‘陷’进办公椅里,懒洋洋的接着说:

    “等有特殊事件从经侦科在分到我手上,再去处理,对了,你几品了?”

    “什么几品了?”叶一舟表示听不懂。

    赵喵喵一拍脑袋,反应过来,给他解释:

    “特事处曾经推动过一套修行之人境界的名称,但世家和门派都极力的反对,最后只能遗憾的不了了之,不过却在特事处内部一直沿用着,不通过外物,仅凭借自身的功法修为能同时击败五十个普通人的为下品,同理,击败十个下品的为中品,击败十个中品的为上品。”

    “这么简单粗暴啊,一点都不科学。”叶一舟大吃一惊。

    没想到赵喵喵居然同意了他的话,翻个白眼回到:

    “特事处看的是战斗力,要科学干什么,不过这也是这套称呼没有通过的原因,妙法无常,重点就在‘妙’这个字,有些法门确实不适合这么评估,特事处就没这个烦恼了,大家基本都修的同一种功法。”

    叶一舟好奇的问:

    “那上品之上呢?”

    “上品之上就是神韵,已经不是多少人的战斗力可以描述的了,这是一个术近于道的境界,我也不懂,听说的。”

    叶一舟想了想,这应该就是师傅说的碰到必死的那个境界,很多法门前期不显山露水,到了这个境界才能鱼跃龙门,真正发挥威力,所以特事处上中下三品才无法被认同。

    “对了,你还没说你算是几品的呢?”赵喵喵追问道。

    叶一舟有些不好意思,反观己身算了算,唯唯诺诺的小声说:

    “你们有下下品或者下下下品这个等级吗?”

    赵喵喵认真的看他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算了,我也没指望你,会喊666吗?”

    “会。”

    “那就行了。”

    ……………

    正在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贫嘴的时候,一个大胡子手拿着一个档案袋火急火燎的走进办公室。

    “福安养殖场有个饲养员三天前失踪了,经侦科怀疑不正常,你去看一下。”

    说完看到正在窗户旁向外看风景的叶一舟,眼睛一亮,上下打量道:

    “叶一舟,三尺一脉那个?欢迎欢迎,我叫白旗,是赵喵喵的组长。”

    “你好,你好。”叶一舟表情怪异,看来赵喵喵说的没错,三尺一脉在特事处真的很出名。

    “行了,把资料给我吧。”赵喵喵翻了个白眼,慵懒的伸个懒腰,像是正晒着太阳的猫被吵醒了一样。

    “福安养殖场紧贴着大山脚,翻过山就是原始森林,里面可能有些东西,你小心些。”白旗叮嘱她。

    “明白,不过现在到饭点了,皇帝不差饿兵,我先去食堂吃了饭,马上就过去。”赵喵喵说。

    “好。”白旗同意了,他虽然长着一脸大胡子,看上去十分威严,却是个心软的人,同时也十分体贴下属。

    赵喵喵带着叶一舟前往特事处食堂的路上,有意无意的提起了,食堂有捉弄新人的传统,尤其是食堂的大师傅,经常提些古怪的问题,让新人下不来台。

    叶一舟也没在意,心里只想着参观参观,特事处的食堂有多高级。

    不过他却失望了,食堂的装修很一般,离金碧辉煌差了十万八千里,内部空间很大,穿着黑大衣正在吃饭的人也不少,白墙上贴着‘光盘行动’的标语,地面铺设的是大理石,上面摆放着成套的塑料桌椅。

    如果说哪里和学校食堂不一样的话,大概是这里不是大锅饭自助餐,落座后自然会有服务人员将今天的菜单给你,由你自由点菜。

    叶一舟看了看菜单,一共三个大区,上面是中餐,中间是西餐,最后下面看到蝎子,蚂蟥两个词叶一舟就没敢仔细看。

    中餐虽然都是家常菜,但却十分丰富,六荤六素,三汤三凉,外加四种主食。

    叶一舟选了两样,刚想点菜,就被熊一样的巴掌拍在肩膀上,浑厚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哈哈哈,来新人了,好,能进特事处的都不是一般人,人中之龙,我是这食堂的大师傅,在这二十年了,出个问题考考你如何啊?”

    叶一舟转过头,身后站着一个高塔一样的汉子,身高接近两米,膀大腰圆,满脸横肉,不像是个厨师更像是个屠夫。

    食堂得大师傅根本不给叶一舟拒绝的机会,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率先开口问:

    “我是厨师,就问问你这食材的问题,嗯!你说章鱼和鱿鱼有什么区别?”

    赵喵喵在一旁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如果不是嘴角勾起,根本看不出她幸灾乐祸的心情。

    食堂里正用餐的其他人,也安静了下来,相互眼神交流,窃窃私语,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叶一舟。

    叶一舟面不改色,不急不缓的说:

    “章鱼有个朋友叫海绵宝宝,鱿鱼没有。”

    大师傅一怔,随即咧咧嘴,不死心的接着问到:

    “修行之人,怎样做到不卑不亢,不喜不怒,心如止水?”

    “大剂量服用镇静剂。”

    ………………

第十四章 馋死老爷了

    “11月7日,我,刘磊,破产了,除了这本日记本,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11月10日,曾经朋友都失联了,酒桌上的交情啊!果然不靠谱。”

    “11月21日,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

    “11月22日,债主们知道了我破产的消息,在我家门口堵了一天,我不敢开门。”

    “11月24日,走上天台,犹豫了好久好久,还是跳不下去。”

    “12月2日,曾经的朋友介绍了一份工作,明天去面试。”

    “12月3日,tmd竟然让我………”

    “12月5号,我同意了,呵,人在绝境的时候,哪有什么尊严。”

    “12月11日,恶心,说不出的恶心。”

    “12月20日,或许我那天就应该在天台跳下去,或许。”

    “12月29日,我居然有点适应了,至少我学会怎么昧着心假笑了。”

    “1月3日,今天外面零下8度,富婆家里空调开的有些大,腰酸疼酸疼的,全身都感觉不对劲,突然好怀念跑业务的日子,虽然每天都累的像头牲口,但是腿不抖。”

    “1月17日,我终于摆脱这种日子了,短短两个月,瘦了20斤。”

    “1月18日,做饲养员也不错。”

    “1月20日,福安养殖厂,这个名字不错,就是地方太荒凉了,不过正好躲债。”

    “2月15日,平静,悠闲。”

    “3月16日,死了一只羊,估计是不小心吃了耗子药吧。”

    “4月2号,可爱的小家伙。”

    “4月6号,这算是另类的友谊吧。”

    “4月9号,感觉挺奇怪的,不过它可真通人性。”

    “4月18日,这个世界有妖怪吗?”

    这是最后一篇日记,叶一舟合上日记本,倍感唏嘘。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叹自古命运多踹,蓝颜易损啊!

    膝盖上的档案袋里除了日记本还有两张a4和一张照片。

    a4纸上打印着一些人生经历和社会关系,叶一舟看了一眼,顺手扔在一边,

    拿起照片,上面是个健壮年轻人,一头板寸,浓眉大眼,古铜色的皮肤,帅气阳刚,比起电视上的电影明星也不遑多让。

    “有发现吗?”赵喵喵穿着特事处标配的黑风衣,边开车边问。

    “有,他的颜值居然能对我产生威胁。”叶一舟十分严肃的说。

    “说重点。”赵喵喵抓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

    叶一舟无奈把“重点就是对我颜值产生了威胁”,这句话咽回肚子,重新的组织下语言:

    “他应该是碰到了什么妖物,日记的时间有些跳跃,最后一页日记是在四天前,日记的内容是问这个世界有妖怪吗?我觉得这个线索很重要。”

    赵喵喵“嗯”了一声,没发表什么看法,熟练的把车开的飞快。

    ……………

    福安养殖厂距离大临市大约3个小时车程,位置偏僻,靠近深山老林。

    以一座犬牙交错,怪石嶙峋的矮山相隔,越过了山便是人迹罕至的深林。

    福安养殖厂以前本是一座山村,世代以打柴,捕猎为生,日子过得很不富裕,政府围林禁猎后,给村民修建了一条板油路。

    又派遣专家带领他们搞养殖业,这才有了福安养殖厂,随着生意越来越好,村民们手里有了钱,向往更好的生活条件,纷纷搬到隔壁镇子上安家。

    白天来养殖厂上班,晚上回镇子家里睡觉,从没有发生过什么意外。

    今年一月刘磊通过招聘进入养殖厂上班,他家在大临市区,路途太远,只能晚上休息在场子里,天天算是值夜班。

    厂长也没亏待他,多给他开了一份钱,其他两个打更的老头也没意见,不过每晚起床给牲口添加野草的活,也自然落在了刘磊的身上。

    三天前,打更的老头起夜,模模糊糊的看到刘磊的身影,向山那边走去,他也没在意,只当是自己眼花了。

    可一直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都没人见到刘磊,他这才意识到不对,急忙找厂长说明情况。

    厂长先是组织员工在厂子周围找了一圈,没发现任何踪迹,一个大活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无奈之下厂长报了警,警方组织了一次搜寻,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这时刘磊的日记在他床铺下被发现,案子这才发到特事处。

    赵喵喵和叶一舟到达后,并没有进入福安养殖厂,也没和厂里的人接触。

    把车停在厂门的一边,那里停着一辆关闭着警灯的警车。

    一个胖警察敲敲赵喵喵的车玻璃,拉开车门坐在后座。

    “喵喵,这次是你来啊!咦!这位面生啊!”胖警察显得很和气,一脸笑容的打招呼。

    “是啊,这次我来了,叶一舟,处里新来的实习生,”

    赵喵喵回了一句,转头介绍:

    “秦猛,秦叔,特事处的外围,负责鉴别异常案件,收集情报。”

    “你们身份特殊,能不接触群众,就不接触,这种小事可不就得我们来帮你做!。”秦猛开玩笑说。

    “是是是,秦叔辛苦了。”赵喵喵也没端架子,笑着道谢。

    “好了,先不说笑了。”秦猛收起笑脸,认真的说:

    “我看了走刘磊出厂门时的监控,他神色自若,行动也不僵硬,出厂后还不忘回身关上厂里的大门,不像是被控制的样子。”

    赵喵喵沉吟了一下,问道:

    “有寻踪用的引子吗?”

    “没有,刘磊留着寸头,没有留下头发,床铺也很干净。”秦猛摇摇头。

    叶一舟知道有一种寻踪术,相隔万里也能丝毫不差的找到,不过这需要被寻人身上的一部分,比如头发,血液,皮肤等等,还有排泄物不能用来当引子。

    赵喵喵盘算了一下,也没什么好办法,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刘磊似乎碰到了什么妖物,并且发现了异常,在三天前的晚上独自一人进去了山那边的原始山林再也没回来。

    情况就是这样,寻踪术用不了,无奈之下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赵喵喵从后备箱里拎出一个双肩背包,背在身上,辞别了秦猛,两人顺着羊肠小路,翻过了养殖厂对面那座光秃秃的矮山,进去了深山老林。

    向密林深处笔直走了许久后,各种千姿百态的古木奇树映入眼帘。

    弯弯曲曲,奇特怪异。落日的余晖被涌来的黑云遮盖,只从厚厚的云层后面透出一层含混的暗色光晕来。风在高高的树顶摇晃着,发出一阵阵庞然缓慢的沙沙声。像是头顶移动着沙漠般的树海。

    叶一舟在乡下也曾时常进树林里玩耍,但绝没有像现在这样,置身其中让人有种阴森幽闭的感觉。

    赵喵喵倒是神色如常,背着个双肩包像郊游踏青似的,走了这么久,额头上连点汗水都没有。

    又走了一会,前方出现了一小块开阔地,地面中心是块腐烂的木桩,看样子以前这里曾经一颗巨大的树木,后来不知怎么折断了,只留下一截木桩。

    “就这吧。”

    赵喵喵说了句,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竹筒,拧开盖子,抽出一根筷子粗细的竹香。

    将竹香插在木桩上,用火点燃,青烟凝成一缕,缓缓向上,最后在半空中消散。

    叶一舟使劲闻了闻,没闻到正常的檀香味,反而什么味道也没有,就像这香根本没点燃一样。

    “别闻了,这是引客香,人是闻不到的。”赵喵喵翻了个白眼,对他解释道。

    叶一舟不明觉厉,反正赵喵喵也说了,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喊666,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心安理得的在旁边当个美男子就好了。

    就这一会功夫儿,天已经黑了下来,月亮爬上了半空,撒下点点星辉,引客香燃烧了一小半。

    幽暗的密林中,突然传来了‘唰啦唰啦’的响声,同时一个男孩清脆的童音传来:

    “真香,馋死老爷了。”

第十五章 请柬

    来的是一只小狐狸。全身毛色火红,像涂了一层油彩,在阳光下闪动着华丽的光泽;身段优椎,四肢匀称,两只肉感很强的耳朵挺神气地竖立着;那条雪白的眉毛使它的鼻子、眼睛和整张脸显得生动传神。

    赵喵喵却嫌弃的一撇嘴说:

    “怎么来了个这东西。”

    “说啥呢!”那狐狸不乐意,直立前肢,大尾巴扫到身前,说到:“你见过我,葫芦老爷这么漂亮的‘东西’吗?”

    “狐狸精?可惜是个男,啊!公的。”叶一舟心里有点小遗憾,他到不觉得害怕,事实上,自从看到已定怎么为了鱼鲜出卖尊严后,他对妖就只有好奇,没有恐惧了。

    “咋滴,狐狸精就不能有公的啊?”

    这只叫葫芦老爷的狐狸精说话很冲,气势汹汹的怼完叶一舟后,凑到引客香旁,用力一嘬,烟雾改变了方向,被它吸入口中,小脸上立马露出陶醉的神色:

    “真香!”

    赵喵喵也没阻止它,双手掐腰,笑盈盈等它将引客香吸完后,声音柔和的问道:

    “好吃不?”

    “好吃。”葫芦老爷点点头。

    “那问你个问题,这个人见过吗?”赵喵喵打了个眼色,叶一舟拿出刘磊的照片,递到葫芦老爷眼前。

    “没见过。”葫芦老爷扫了一眼照片,回了一句后,脖子一缩,眼神躲躲闪闪的想要开溜:“那个,我也吃饱了,有机会再聊啊。”

    赵喵喵冷笑一声,依旧用轻言细语的语气说到:

    “站住,吃了我特事处的东西还想走,没那么容易。”

    “笑话,我想走就走,告诉你,老爷我在这林子里还没怕过谁,你还想不让我走。”

    小狐狸摆出一副饿虎扑食的姿态,四肢着地,浑身毛毛根根竖起,呲牙咧嘴,口涎乱飞,露出犬牙交错的利齿。

    赵喵喵不慌不慌,拉开背包的拉链,在叶一舟目瞪口呆的目光中,抻出一根将近两米的狼牙棒。

    手腕粗细,通体漆黑,锤头的倒刺闪烁着寒光,有些地方布满了沾染血迹后留下的暗红色痕迹,看着就狰狞,凶恶,让人从脚底往上冒凉气。

    赵喵喵挥动了两下狼牙棒,带起一阵鬼哭狼嚎的破风声,满意的一点头后问:

    “你说啥?我刚才没听清。”

    “大姐姐,这片我最熟,你想让我干啥都行。”葫芦老爷匍匐在地,态度异常的恭敬。

    叶一舟脸色怪异,他特想问问葫芦老爷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已定的家伙。

    赵喵喵把狼牙棒往地上一杵,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葫芦老爷是吧,你到底见没见过这个人,或者听到有人进入这里的消息了吗?”

    “我不敢骗你啊!我是真没见过他,也没听过有人进来。”葫芦老爷小心翼翼的说。

    叶一舟抬头看了眼夜色,靠近赵喵喵悄悄的说:

    “看样子,它说的应该是真的,咱们先找个地方过夜吧。”

    “也行。”赵喵喵沉吟了一下,回答道。

    随即两人的目光一起看向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的葫芦老爷,后者浑身一凉,有种不妙的预感。

    ……………

    葫芦老爷的洞府离这里不远,一处山洞,面积不过五六平方米,里面除了一些干稻草铺在地面之外什么也没有。

    洞口有只小一点的白毛狐狸正竖立前肢抱着根木棍,来回巡逻。

    看到葫芦老爷从灌木丛中钻出来,小狐狸欢呼一声,随即挺直了腰板,毛茸茸的脸上满是严肃的喊道:

    “恭迎大王回宫,大王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葫芦老爷飞起一脚踹在小狐狸的屁股上,不耐烦的驱赶道:

    “去,去,去,没空和你玩,没看我来贵客了吗?”

    “哎!你这狐狸怎么这样,说好的今天你当大王我当侍卫,明天就换,你想反悔啊?”小狐狸把木棍往地上一摔,气愤的说。

    “我来客人了,你看不见吗?客人,客人啊!”葫芦老爷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

    “哦!”小狐狸看看跟在葫芦老爷身后的两个人类身影,呆萌的搓搓爪子:“那你先招待客人吧,我回家了,明天找你玩。”

    说完两步三步窜入灌木里,葫芦老爷也不知道它听懂了没有,还不放心的在身后喊:

    “客人,知道不,知道不。”

    叶一舟和赵喵喵对它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心安理得的鸠占鹊巢,准备过夜。

    洞中没有野兽盘踞的尿骚味,反而很干净清爽,懂得修行,成了精的野兽,已经不在是野兽了,它们会本能的追求更多,不再只是满足吃饱喝足晒太阳了。

    叶一舟找了些干木柴,在洞口的位置点起了一堆篝火,赵喵喵从背包里拿出方便面,热水壶,矿泉水,火腿肠,午餐肉,老干妈………等等,零零散散十多样。

    直到叶一舟看她的眼神和看多啦a梦似的才停下,把拉链重新拉好,拍拍背包解释道:

    “特事处的装备,没别的用处就是能多装些东西,可惜今天出来的急,没带着鸳鸯锅,不然吃涮火锅也不错。”

    叶一舟干笑了两声,心里再一次感叹官方组织的大腿真粗。

    赵喵喵剥了两根火腿肠,拉开了一盒午餐肉摆在馋的眼泪汪汪,却不敢乱动的葫芦老爷身前,用篝火烧开了矿泉水,冲了两碗泡面,就着十多样‘菜品’囫囵的吃了一顿,最后又把垃圾装进塑料袋,塞进背包。

    可惜赵喵喵的背包里只有一个睡袋,更可惜的的是赵喵喵连假客气一下都不敢,因为她知道叶一舟这个不要脸的货,真的有可能舔着脸认下。

    赵喵喵钻进了睡袋,叶一舟却不能睡,总要留个人守夜,本来还想找葫芦大王聊聊天,可这狐狸白眼一翻,直接趴在地上团成一团。

    无奈只能笼些干草铺在身下,枕着手臂假寐,不时起身向篝火里添些木柴,让它不至于熄灭。

    夜色之下,树木交错,月光穿过缝隙撒下点点星光,不时有悠远扬长的鸣叫传来,一双幽绿的眼睛在丛林里缓缓浮现。

    那只白色的小狐狸去而复返,毛绒绒的嘴巴上叼着一封请柬,蹦蹦跳跳的来到洞口,把请柬放在地上,一点头,转身离去了。

    赵喵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了,但神态迷迷糊糊的像是没睡醒一般,叶一舟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反对,起身拿起请柬。

    大红的封皮,上面用金线描绘着云雾笼罩的仙山,做工精致,用料讲究。

    打开请柬三个大字跃然于眼前敬启者,笔墨横姿,力透纸背,连叶一舟这个完全不懂书法的门外汉都不得不说一句好。

    这三个字之后就完了,歪歪扭扭的如同小孩子随手涂鸦一般:

    “崽子们多有得罪,不要见怪,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老身明日正巧过寿,还望特事处的同道别嫌弃我们这些山野妖仙粗鄙,来喝一杯水酒,交流交流,嗯!就是这个意思,不写了地方不够了………”

    最后这几个字写的一个比一个小,一个比一个瘦,在最边上还有胡莲月三个字,不过被两道粗杠划去,在这个名字下面又重新写上了胡老叟三个字。

    叶一舟把请柬递给赵喵喵,后者一边看一边呲牙咧嘴,显然她也被这不协调的字体弄得十分别扭。

    “喂!”叶一舟拿木棍捅醒了葫芦老爷问道:

    “胡老叟是谁?”

    “那是我们的老祖宗。”葫芦大王被捅的一激灵,刚想呲牙,看看赵喵喵又憋了回去,老老实实的答道。

    “胡莲月呢?”叶一舟接着问。

    “那是我们族里的文化课教习。”

    叶一舟想起请柬里猫爬的一样的书法,感叹道:

    “你们教习水平很高啊,替老祖宗写个请柬都能写错名字,还得划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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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尺夜游介绍:
腐烂的羽翼遮蔽了天空,投下色泽妖娆的幻影。旧日的尘埃中,恶毒的目光巡视人间,寻找下一个目标。提壶倒灌,几人生?几人死?关上窗,合上门,静气凝神。架骨,蒙皮,上色。最后在纸人的裤脚写上——大宝剑纸扎店荣誉出品。三尺夜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尺夜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尺夜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