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飞蛾扑火【4000字，感谢CLV橘子大佬的白银盟！】
即便是帝国高层也不曾想到，在最终战役刚度过试探期，复眼者掀开新底牌，无比艰难的厮杀期即将到来时，本该按照原定计划散作满天星的搬运者们竟逆流而来。
如果逃，他们大约还能短则多活数年，长则熬到寿终正寝。
大部分搬运者都不曾接受过专业军事训练，即便有退伍军人也年事已高，无法再高强度驾驭战争武器。
并且搬运者的舰船作为民用型与工业型，装载的武器系统早已过时，舰船加速性能也极差。
搬运者舰队的基数虽然庞大，但着实没什么战斗力，来了也帮不上大忙。
帝国高层倒宁愿这些人去当人类文明最后的乌托邦，作为一个太空流浪种族在银河系里有一天就多活一天。
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就代表人类尚未彻底灭绝。
但他们却违抗命令回来了。
义无反顾的。
很快，人类高层就从37415号搬运者舰船舰长的冲锋咆哮中知道了促使他们去而复返的缘由。
此人在舰船被八足甲虫撕碎前，以平静的语气说道：“比起当一个苟且偷生者，如丧家之犬般孤独的死在宇宙深空中，我宁愿战死沙场。我起码倒在于先哲奔赴同一个目的地的路上，也算是与先哲并肩作战了。”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代表了绝大多数正从遥远的星系奔赴影子星系的搬运者战士们的最后理想。
人终有一死。
或轻于鸿毛。
或重于泰山。
但鸿毛与泰山皆是身后事，且不论后人如何评说，亡者皆不可闻，不可见。
再至高的荣耀，对活着的人而言，统统不如生命最后时刻的刹那坦然。
去而复返的搬运者们，追求的便是这刹那坦然。
……
一发一个堡垒舰的碎星炮的出现，对人类的第一重防线造成重创，带来巨大的威胁。
幸运的是并非每艘棱舰都有碎星炮。
三万余艘棱舰里一共支出三百余个尖锥。
在维持常规兵力的压制之外，这三百余座碎星炮不断的充能，然后以看似渺小细微的淡淡光束不断收割人类的堡垒。
人类舰队依然在想方设法的靠近棱舰，哪怕是用自己的舰身去帮堡垒舰挡一炮都好。
人类需要收集的信息变得更多了。
但棱舰已经逐渐消耗全部的诡雷，同时在沿途布下重重叠叠诡秘阴险的暗能量雾团，以及潜伏在雾团缝隙间的无数小型自爆苍蝇。
自爆苍蝇在进攻时的帮助不大，但若是要组成防御阵线，却又功效拔群。
人类很难依靠常规机动靠近敌舰。
屡试不爽的曲线加速，再通过超曲运动直接投放的战略也渐渐失效。
棱舰在宇宙中布置的无形无状的丝线越来越多了。
虽然人类舰队已能在冻结丝线中通过强劲的超曲引擎撕开统一冻结力，勉强运动，但也仿佛陷入泥潭，不可能躲过反物质干涉泡、白色光束与蜂拥而至的小型作战单位的围剿。
如果没有庞大的搬运者舰队舍命驰援，影子星系的第一重锁链堡垒防御阵型将在三个小时内被攻破。
但自第一艘搬运者舰队抵达后，这些民用、商用、工业用舰船开始以平均每小时数千艘的频率陆续出现，并以超曲运动直接抵达核心点，对准那些装载了碎星炮的主力棱舰发起飞蛾扑火般的亡命冲击。
可能这些舰船的武器性能跟不上趟，连敌舰护盾都无法破开，但没关系，舰船刚脱离超曲运动时，会有个很短暂的以无限接近光速的速度往前推进的过程，然后才会因为宇宙空间的压制而逐渐减速。
这些搬运者舰船的打算，却正是用接近光速的速度，将自身重量狠狠的甩将上去。
哪怕只是一块泥巴，以光速前进拍在什么东西上，威力也无限接近重炮轰击，更何况这还是轻则数百吨，重则数万吨的或大或小的金属造物。
部分够先进与沉重的搬运者舰船，甚至真能撞破敌人的防护层，狠狠擂上其本体。
搬运者舰队的亡命冲击的确给复眼者造成了不大不小的困扰，让碎星炮的发射频率下降了很多。
陈锋在这一百年来看过无数次战役。
他也自诩见识了太多太多的伤亡。
但此时此刻他受到的冲击却再次颠覆了他的认知。
过去的陈锋习惯了领导者们的拼搏与军人的牺牲精神，他也见过很多次平民的果断就义。
但如此持续的，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飞蛾扑火，带给他的震撼依然猛烈冲击着他的灵魂。
人类正以陈锋曾经作为一个生于和平年代的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不能理解的气概，用血骨与生命，一层一层的堆砌着通往胜利的阶梯。
没人生来卑劣，也没有人生来高尚。
人来时皆空白。
人的性格里部分天生注定，但另一部分却会随外部环境的影响而改变。
在恐惧了数百年，又抗争了百年之后，这世间再无凡人，每一个到现在依然还活着的人，都是猛士。
每个人都看过太多别人的牺牲，在战火中经受了太多的磨砺。
每个人都曾失去过亲朋好友，甚至是量子网络里一起打游戏探险，亦或是吹牛聊天交流知识的网友。
在这百年中，社交网络并未彻底止歇。
来自不同星区有着共同爱好的人组成了一个又一个小型社交网络。
网络中的头像时不时的一个接着一个熄灭。
在这些头像熄灭后，旁人点开对方的社交资料，便能看到此人在何年何月何时何地，以何种身份死亡亦或是战死。
这一切，组成了如今世人的世界观。
搬运者们当然会回来。
……
三天。
搬运者舰队为锁链式堡垒舰阵多争取了三天时间。
让本该在两天又二十一小时前发生的第一重防线的阵型崩溃，推迟到了三天后。
此时距离最终战役开启，已经十五天。
以欧青岚为首的影子科学院终于拿出一个全新成果。
tnt-束能炸弹。
名字听起来很响亮，但其科技含量却是迄今为止前所未有之高。
在tnt-束能炸弹中，又融入了这十五天里无数军人与搬运者换回的重要信息。
前半部分的tnt命名，意指纪念古代发明的伟大爆破物。
发明于1863年的tnt在文明史中扮演了重要作用，是把双刃剑，曾在战争中沾满血腥，但却又极大程度的加快了人类开凿矿山发掘资源的效率，为接下来的工业革命奠定了坚实基础。
无法否认tnt在战争中对人类造成的伤害，同样也不能忽略它在文明进步中扮演了重要助推剂的角色。
后面的束能俩字，顾名思义，就是把各种不同的爆破能量束缚在一枚炸弹中。
束能炸弹融合了人类迄今为止掌握的最强杀伤手段中的70%。
无数种大威力杀伤手段被全部揉入一枚直径仅有半米的炸弹中。
不同的爆破能量按照精密计算后的排列组合被堆叠在一起。
这些爆破能量的爆破时间精度将被控制在十的负十五次方秒内，爆破扩散距离的精度则被控制在千分之一纳米的程度。
引爆后，不同的爆破能将会被短暂束缚在特种材料的压制下，并沿着内部脉络快速扩散，在链式反应中形成持续不断聚合变化，并最终轰然炸开，在百万公里范围内制造出堪比高能超新星爆破时的冲击波。
根据科学院的计算，束能炸弹在理论上可对棱舰外壳造成相当程度的冲击，甚至有软化其材质，再将能量透射进去的可能。
当然，想依靠一枚炸弹就彻底摧毁棱舰，却还是不可能。
人类早已把陈锋的绝招练到炉火纯青。
反正我就不抱希望，怎样都无所谓。
总之，最好的办法，是将第一枚束能炸弹的试炸就放到棱舰内部去。
先在里面炸一炸，看到底能炸出个什么烟花。
内部引爆，这是帝国高层最新提出的测试方案，以前从未有过。
那是因为以前不敢想，没机会。
毕竟在绝大部分时间里，棱舰外壳都呈一体成型，天衣无缝。
但现在局势有变，当棱舰前端打开，碎星炮伸出来时，棱舰外壳一体成型的结构将被主动解开，棱舰内部结构将会稍微暴露。
虽然其内部依然有与外壳同等材质的装甲内衬，但可活动的外壳本就会暴露接缝处。
在之前的战争中，人类的重型武器曾多次抓到棱舰对外释放兵力时中部开口的机会。
有确凿证据表明，当棱舰打开时，内部接口处的材质会发生性质变化，表层防护力场的平衡会稍微倾斜，重型武器打上去之后将能造成更大的改变。
并且碎星炮的充能时间长达六分钟！
自此，复眼者的碎星炮从笼罩在人类头顶的灭亡阴影，变成了机会。
想办法在碎星炮激发时，把束能炸弹扔进棱舰缝隙里再引爆，成了接下来的主题。
指挥部经过周密论证，制定了严格的执行计划。
为了配合投弹行动，军事科学院重度改装了一副星影战甲。
特制型星影甲装载了刚研发成功的实验型真实统一力护盾。
整机装甲也全部替换成了全新材质。
在这刚刚通过可靠性论证的材质中，科研工作者们将对迷族核心、刀锋螂折跃引擎核心以及数百年来收集的全部特质材料的理解融入其中，使其在内部质子密度并未显著提升的情况下，分子相互间构建出了奇特的稳固力场。
材料的稳固性、韧性、对能量冲击和实弹武器的缓冲能力、对透射粒子的传播阻断性均达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同时其密度又较过去下降了30%。
得益于新材料的轻量化，特制星影甲的机动性能获得大幅提升。
科学院再加装了数个新型全向介质引擎，并将曲率引擎性能提升12%。
这让特制星影甲的全幅变向能力增强不少。
此外，还加装了两个全新的反物质爆破引擎，可让战甲的左右变向能力变得令人匪夷所思。
但如此强大的反物质爆破反推力，将会让加速度超过类曲率泡的承受能力极限，并让内部空间与外部空间的联系重新被建立。
惯性会给里面的操作员造成极大伤害。
同时，战甲又不能真的构建出完美曲率泡，进入亚空间，那可能会瞬间越过敌舰，达不到准确投弹的目的。
操作员又必须将装备的速度卡在光速之下。
此外，为了便于冲刺，特制星影甲上的大部分中远程武器系统均被拆除，只留下两门近程正电子注流枪。
拆除的弹仓被替换为了多重复合护盾发生器，让这特制甲的护盾性能是普通星影甲的两倍。
这一系列改造，几乎完全牺牲了特制甲的正面作战能力。
它的驾驶员也只有一个任务，完成投弹。
至于为什么不用智能化导弹投弹？
在之前的对抗中，复眼者很显然也已经知道了每次使用碎星炮都要冒一些风险，所以额外加强了前端防御。
人类远程控制的导弹根本不可能冲破拦截。
只有，也必须由最顶级的战士，操控最顶级的单兵装备，才有那么一丝可能。
经过两小时紧锣密鼓的选拔，拿下如此重任的人选定下了。
洪流特攻队第一任指挥官庞德。
其实在陈锋的学员中庞德并非最强，另外至少还有十余人的实力在庞德之上。
但这十余人中有近六成影子部队成员，这批人的报名申请似乎被驳回了。
另外还有几人的训练成绩优于庞德，但庞德在这十余天亲自率领洪流特攻队与敌人高强度的反复交手，并无数次险死还生后，在选拔时超常发挥，刚好压其他人一头。
在庞德出发前，他得到了一次与先哲陈锋在介质层量子网络中短暂交流一分钟的机会。
不是陈锋没时间，是庞德没时间，所以只能一分钟。
定下约谈之后，陈锋先到。
庞德正在技术人员、训练教官团队、协助团队的帮助下进行紧锣密鼓的突击强化，主要是规范一些操作，提前准备些应急预案。
第477章 我去了
虚拟世界里，陈锋背负双手，站在群山环绕的操场中，四下打望。
偌大的操场一眼望不到边际。
远处群山绿树如茵，一栋又一栋高大的建筑冲宵而起。
一座高大的钟楼立在左侧远方，另一座纪念碑立在右边。
陈锋的背后是巍峨的皑皑雪山，匹练般的白云盘绕着半山腰缓缓浮动。
陈锋眼前的场景既真实，又虚幻。
真实在以如今繁星的算力，虚拟现实已经完全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就连鼻息中的青草香也与现实一模一样。
虚幻在繁星将陈锋记忆力多条时间线中大雪山基地的模样糅合到了一起。
钟楼、纪念碑、全模拟跑道、冲天而起的住宿楼、大型工程开发楼……
这些东西分别出现在不同的时间线的大雪山基地中。
“繁星，你故意的吧？”
陈锋对这虚空说道。
他脑海中响起繁星的声音，“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过来问他，你知道庞德的理论成功率其实是多少吗？”
“多少？”
“2.37%。”
陈锋：“……”
片刻后，他长叹一声，“可惜了。”
“你在可惜不是你？”
“是的，如果是我的话，这2.37%其实就是100%。”
“但就算你在现场，也不会让你去。这次试验没有考虑返程路线的。你得活着。”
陈锋轻轻点头，“嗯。所以这就是你将我和庞德的约见地点，选在多条时间线融合的大雪山基地里的原因？”
“是的，这是你与这位战士有最多交集的地方。他即将得到他的先哲密码，将会知道一些事情。让他在出发前重返故地，或许可以让他发挥出全部的极限潜能，这样大约能让2.37%这个数值变成4.74%。”
陈锋微微点头，却又想起当年庞德因为帮自己说话，被虎哥找茬，第一次与自己一起跑圈时的场景。
从那时起，这个看似木讷的家伙，其实就一直追在自己的背后。
刹那后，庞德的身影浮现。
他已生白发，但体型更加精硕，面容依然坚毅。
庞德略显局促的挠挠头，憨憨的笑了笑，“先……先哲您好。”
陈锋：“叫我锋哥。”
“好的锋哥。”
陈锋点头，“嗯。”
“我要去了。”
“我知道。”
“锋哥我不怕死。你以前说过，每个人都会死，重要的是死得有没有意义。”
陈锋：“这句名言是我搬的别人的。”
庞德咧咧嘴，“锋哥你有什么要特别对我交代的吗？”
陈锋想了想，“没有。我能教的早就全部教给你们了。我只和你强调一点，你一定可以。我说的。”
“嗯，那我去了。”
“去吧。”
三分钟后，一副加大加厚型星影战甲正静静的伫立在一艘特种快速运输舰的投放舱里。
这艘运输舰当然也经过特殊改造，其任务是将庞德送到距离棱舰阵列前方不超过五千万公里的位置。
运输舰在前进过程中当然也可能被击落，所以一亿公里是下限。
太空站不远处的宇宙中，则还有一千万艘看起来与特种运输舰一模一样的小型突击舰静静的等待着。
这些是诱饵与掩护。
“庞德少将，你与家人告别了吗？”
投放舱里本来只该有技术人员，但却多了个不速之客。
战甲中的庞德缓缓睁开眼睛，先低头看了看掌心里一个青色小瓶，嘴角划起抹弧度，轻声说道：“是的，拿威纶先生。”
拿威纶走得近了，压低声音道：“先哲院让我来给你道歉。抱歉，直到现在才告诉你先哲密码。”
庞德摇了摇头，“没什么好道歉的，我已经比很多人都更幸运了。起码拿威纶先生你现在还没拿到你的密码。”
拿威纶点头，“是的，我还挺羡慕你。”
又沉默了几秒，拿威纶这名政治家忽然抬头，目光似要穿过战甲护板，看到里面的庞德的眼睛。
“庞德少将。过去，你是先哲的新兵战友，你曾八次与他并肩作战。庞德你是史料中的‘秦汉’，你曾是他最亲密的战友。你代表了先哲的荣耀。这次，你是先哲的嫡系弟子，你接受了先哲的教诲，你背负了人类抗战百年史中迄今为止最重大的任务，你正被尚存的亿万人瞩目。那么，如果你能完成这不可能之事，先哲的声望将上升到极致，整个影子星系人的斗志，将抵达巅峰。所以，全都交给你了。”
庞德短暂沉默，呼吸渐渐加重，良久后点了点头，“拿威纶先生，我曾误以为政治家没什么用，但现在你让我改变了想法。你是个很厉害的人。谢谢。”
另一边，办公室就在不远处的欧青岚通过老式电话传声进来，“最终测试完成，出发吧。”
拿威纶转身离去，摆了摆手。
又五分钟后，一千万零一艘数量庞大的小型突击舰组成的舰队，冲出第三重防线，直奔远处的小行星带而去。
此时，庞大的十重戴森膜刚刚被撕碎。
戴森膜的“尸骸”正碎片化的散布于整个宇宙中，看起来既壮观，又凄惨。
三万艘复眼棱舰正在无数小型作战单位的保护下逐渐压缩阵型，一步步靠近人类布满重兵的小行星带。
远处短暂停歇的炮火早已再度交相辉映，人类潜伏在小行星带中的大量舰船、地基炮、导弹发射塔、伪装自爆陨石正在疯狂还击。
“我一定可以。”
战甲中的庞德低声呢喃。
他的记忆突然流转。
从小到大的无数碎片化记忆一点点呈现。
他想起了自己成长的历程。
在这无数年里，他虽然从未见过陈锋，但陈锋却又无处不在的影响着他的人生。
所以，在不久前接下这个必死的任务，然后得到先哲密码时，庞德作为一名少将，一名老练资深的专业军人，受到的冲击也是难以言喻的。
原来刚才那个场景里，有这么多我们的故事吗？
真不可思议，原来我和先哲的牵绊，早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真好。
也真遗憾。
可惜他没有更多时间来消化自己的心境了。
很多人都羡慕他。
庞德知道这些人羡慕的是什么，羡慕他够强，能接下如此任务。
但庞德还知道自己有更多值得令人羡慕的地方。
先哲密码伴随了很多接引人一生，但很多人知道临死也并不知晓。
因为别人的死亡来得太突然，先哲院根本来不及，也没必要把密码给别人。
但庞德却不一样。
他在懵懵懂懂中降生，又在懵懵懂懂中长大，不知不觉已是百余岁，却又能在人生最后阶段成为知情接引人。
这是何等的幸运？
所以，我一定可以的吧？
也必须可以！
庞德慢慢闭上眼睛，自从成为陈锋的学员以来，那令人沉迷的快速进步的感觉又在他心底逐渐沸腾。
他开始重新总结与反思自己的每一个操作细节。
之前陈锋与丁虎帮他找出的一些细致的错误，他认可，但却总觉得不甚明白，哪里隔层纱。
他知道这样是错误，但不知道怎么才是正确。
他想改进，但无处下手。
他已经比世上99.9999%的人都更强，但他永远追求更强。
现在，一切困惑在这瞬间迅速烟消云散了。
思维中一些朦朦胧胧的东西崩散之后，他变得前所未有的了然。
多年以前，陈锋也曾由衷的羡慕过庞德这憨憨的天赋。
陈锋总能在大雪山基地中成为最强新兵，一是他的天赋，二是他比别人多当了好几次新兵。
但庞德却每每总能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这汉子可没有死了又重来的机会。
他靠的依然是天赋，无与伦比的天赋。
某种意义上，作为一名战士，庞德比陈锋还要更专注。
“必须成功”这四个字化为他此时此刻唯一的意志。
在一轮惨烈的交锋中，特种运输舰成功将庞德送到棱舰前方五千七百公里的位置，被命中，爆炸。
陈锋背负双手站在舰桥上。
此时晨风二号正在遥远的亚空间介质层中执行折跃前进。
他的四十二光年长征，还有好长一段路。
他眼前的星图汇聚到了影子星系前方小行星带的狭窄区域里。
当他看到庞德的运输舰被击中时，拳头微微捏紧。
突然，他嘴唇翘起一抹弧度。
烟火中，一道闪电般的身影破开烈焰的包裹冲了出去。
这身影起初是战机的形态，加速极快，开始沿着蜿蜒曲线不断推进，一边躲避暗能量雾团的吞噬，一边持续发射电子注流枪提前引爆沿途埋伏的自爆苍蝇。
这身影越来越快，变向越来越猛。
负责守卫的刀锋螂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强行破开空间折跃过来。
但此时那影子已然变形，化为人形。
理论上，人形战甲并非最完美的快速机动模式。
但必须要考虑到庞德作为特种战士一直以来的训练环境，在战场中，必须要考虑到他的自身适应程度。
选择他最熟悉的战甲形态，可以最大限度预防失误，提高成功率。
里面的庞德张嘴，喝下了那瓶青色药剂。
他的生命开始倒计时。
60、59、58……
为了避免反物质引擎带来的恐怖加速度瞬间秒杀里面的操作员，生物所吸收了陈锋早就曾见过的岩石生命的生物特质，开发出了一种石化药剂。
这药剂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物理毒素。
当碳基生命服下石化药剂后，身体将会不可逆的进入石化态，逐渐被石化。
在这过程中，碳基生命的思维速度将会逐渐变慢，体内有机物同样石化，并最终在六十秒后变为一颗真正的石头。
这也代表人彻底死亡。
嘭！
庞德的星影战甲在反物质引擎的帮助下骤然提速，躲过折跃到他头顶，从上方轰击而来的刀锋螂的远程攻击。
星影甲越来越快，逐渐接近光速。
他开始变向了！
前进！
变向！
再变向！
前进！
刹那后，庞德化作一道折线流光，开始在密密麻麻的刀锋螂、八足甲虫、冻结空间覆盖范围、自爆虫与棱舰炮火的覆盖下往前持续推进！
距离越来越近。
五千万公里！
四千万！
三千万！
两千三百万！
……
即便身处人类战力巅峰的陈锋，也被这一幕猛的震慑住了。
他从庞德的身上嗅到了自己的味道。
这是战斗直觉的第十层！
在生命里的最后一场战斗中，庞德成为了他手下所有学员中，第一个完整达到第十层战斗直觉的人！
四十八秒过去，庞德的星影甲已然抵达棱舰前方一万公里处！
他比预计时间提前了六秒！
只需要再0.0333秒，他就能出现在这艘正张开大口，给碎星炮充能的棱舰正前方！
第478章 决心
现在庞德距离成功近在咫尺。
但任何事情都一样，越接近成功，就越接近失败。
复眼者并不愚蠢，早已注意到庞德是要来搞个大场面。
被庞德冲到如此近的距离，并非复眼者不重视，只因庞德的发挥太好。
现在他要面对真正的困难。
除碎星炮外，棱舰的另一种武器——本可以组成网格链接的白色电浆已经激活。
此时正有密密麻麻如榕树根般的白色电浆从前方以极快速度席卷过来。
同时更远处的棱舰早已调转炮口，将白色光束炮交叉覆盖过来。
至于气球般的反物质干涉泡，早已阻挡在庞德的前路上，密密麻麻的漂浮着，像从古堡中飞出的幽灵。
前方的碎星炮依然在充能。
这次对准了远处一座正以极高频率持续发射导弹的大型导弹基座。
该导弹基座中装载了最新的指头导弹。
每一枚导弹仅有食指大小，弹头中填充了可生成反物质的爆破物，还有取自特质星系的爆破引，杀伤半径达数十公里，每秒发射数十万枚。
该基座对刀锋螂等突进单位造成了极大威胁，有效降低了附近直径数百万公里内的其他人类兵力受到的压力，是个重点战略目标。
其实按照指挥部最初的计划，他可以选择此时引爆炸弹。
束能炸弹的设计杀伤范围可达百万公里，完全可以将相聚仅仅一万公里的棱舰吞噬其中。
但在庞德的计划中，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如此折中的办法。
既然已经来了，要做，肯定就要做到最完美。
残缺的测试，是没有意义的。
庞德只想把炸弹送进棱舰的“嘴”里。
因此他的最后一段路，将会最难走。
此时庞德正以每秒超过三百次变向的速度继续折线前行。
为了准确锁定棱舰，他将自己的变向范围压缩在两百公里以内。
附近负责掩护的棱舰打出的白色光束炮最先抵达。
数百道白色光束，每一道的覆盖面积均为三十公里，交织在太空中，仿佛宇宙为庞德搭建的舞台。
这舞台很致命。
庞德的推进线路完全被封死，不可能避开。
他只能顶着复眼作战单位的围追堵截往前硬冲。
刹那后，他冲进了白色光束的笼罩范围。
这时候具备普通星影甲两倍性能的改造型的真实统一力护盾和复合多层能量护盾便发挥出功效了。
庞德的战甲护盾性能不输防御型护卫舰。
他顶住了白色光束，与前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他依然以无限接近光速的可怕速度折线变向，刚好比幽灵般的反物质干涉泡快上一线。
七千一百公里！
两者距离越来越近。
同时，他也已进入电浆网络的覆盖范围内。
电浆的渗透性强于白色光束，轻易刺破了他体外护盾，轰在了他的装甲之上。
庞德的装甲表层被蛛网般的毛细电流笼罩。
这“电流”，曾经可以轻易撕碎人类战舰。
但这时候，新材料装甲便显现出作用了。
在上条时间线里，棱舰的网格电浆只需要轻轻一触人类的造物，便能将人类造物破碎成纯粹的夸克子。
但此时此刻，电浆在庞德的装甲中举步维艰，轰上去后，只能在其表层一点点蔓延，再一层一层的剥开其结构，将里面的金属原子分解，拖拽出来。
这些基本粒子脱离庞德的战甲后，又在宇宙中快速的聚合，仿佛火焰。
庞德开始在沿途留下一道火焰流光的痕迹。
四千六百公里！
前方的网格电浆密度已经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庞德开始举步维艰。
因为装甲一直在被崩解，他的装甲厚度降低了不少。
甚至战甲的动力系统已经受创，机动性能正在下滑。
更不利的是，随着他的身体石化程度持续加深，他的思维与反应速度也在变慢。
在他自己的直接感知里，并不觉得是自己慢了，只是外面的一切都在变快。
人在这种局面下，很容易判断失误。
幸运的是他的操作指挥系统中有关于石化药剂生效过程的详细记载，他知道自己思维变慢的比例，也知道如何利用战斗直觉去提前预判。
像先哲那样。
我变慢了。
但没关系。
我只要学先哲，不断将自己完成预判的时间持续提前就好了。
哪怕只提前0.01秒，已足够了。
又0.013秒过去，庞德开启了战甲的最后一层护盾。
其实这不是护盾，是杀伤性武器。
只不过用到这特殊的时间，这杀人利器却变成了庞德最后的防御层。
正是影子星系的顶级特产之一，取自物理黑洞的戴森膜吞噬能量场的一部分。
它像是一片布。
这片“布”被抖出来，再披挂包裹在庞德的战甲之上后，倒又像一身漆黑的斗篷，让他仿佛化作死神的阴影。
战甲不再对外释放火焰，一切从里面崩散出来的粒子都被能量场中高速震荡的粒子卷入、同化，变成了其中一部分。
外面的包括网格电浆、刀锋螂的轰击、透射进来的白色光束能量落到“布”上，也统统被吸收卷入，不再能对庞德造成丝毫伤害。
吞噬能量场仿佛已经达到绝对防御的极致。
之前也曾有人尝试过将其直接覆盖到棱舰外壳上，虽然未能击穿，但的确融蚀了一大块。
撑开终极防护后，庞德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这安宁的确很短暂，只有0.1秒。
吞噬能量场的吸收效应不分正反，所以0.1秒后装甲外面的防护层将会被吞噬干净，然后战甲将会解体。
幸好0.1秒已经足够，搓搓有余。
庞德不需要再进行任何变向了，转为笔直往前。
只过去0.01秒，黑影抵达棱舰炮口，冲了进去。
再0.012秒后，远处的量子侦查设备先检测到剧烈的量子潮汐涌动。
下一瞬间，棱舰前端渐渐亮起灼目蓝光。
人类在计算恒星的亮度时，有一个标准值，名为绝对星等。
太阳的绝对星等为4.8。
位于大麦哲伦蜘蛛星云中的r136a1星是人类在二十一世纪时所能见到并准确测定的最亮的恒星，绝对星等是-12.5，其质量为太阳的265倍，亮度为太阳的870万倍。
人类根本无法想象假如有一颗行星在与地球同等距离的轨道上围绕r136a1星公转时，这颗行星上是怎样的光景。
现在知道了。
光，也会变得有若实质。
恐怖的光压甚至隐约能推着舰船倒退。
此时棱舰前端爆发出来的光芒绝对亮度，是太阳的八千万倍。
这只是开始。
3.333……秒后，这灼目光晕的笼罩范围便以光速扩散开来，达到百万公里。
但其扩散方向并非原型，而是个发源于一点的巨大圆锥体，像个太空中的庞大手电。
棱舰前方团聚在这片区域共计十余万刀锋螂，数千万其余作战单位全部被笼罩其中。
在量子扫描的监测中，微小型作战单位先如阳光下的雪花般消融，刀锋螂倒是能短暂抵挡。
可在光芒之后紧随而至的，是可怕的冲击波以接近光速铺散出来。
刀锋螂短暂挣扎，但很快也被冲击波分解为基本粒子。
持续收拢的光晕另一端，过去无论人类用何种手段冲击，都不曾移动过分毫的棱舰终于开始渐渐动了起来。
长三百公里的棱舰开始一点一点的往前挪移。
随着棱舰被动挪位，笼罩在棱舰表层外的宇宙空间也开始呈现出碎玻璃般的折射。
监测仪器开始疯狂报警，显示出该区域内仿佛永恒稳定的宇宙引力线出现了断裂，偌大的空间都被扯动，曲率亚空间飞行的安全指数迅速下降至零。
很快，完整的分析报告出来了。
难怪人类从始至终都拿棱舰毫无办法。
棱舰与宇宙的链接深度竟会触及到更底层的亚空间。
复眼者将迷族核心的统一聚合力运用到了极致，甚至利用力与空间的联系，将多层宇宙结构嵌合到了一起，使其成为战舰表层真正的护盾。
要打破棱舰，就等若要打破棱舰附近的原宇宙三维空间、曲率亚空间，甚至折跃空间等多重空间。
良久过去，棱舰被冲击波推着挪动了上万公里，然后停了下来。
被撕裂的宇宙空间裂纹弥散开超过五十万公里。
人类探测器有检测到前所未有的高能反应。
光芒渐歇，慢慢黯淡，但人们一时半会儿还是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其他射线类、力场类探测仪已经完成扫描。
在扫描成像中，棱舰打开的前端已然呈现出融化的冰淇淋般的变化。
棱舰表层的完美防护被打开了一个缺口。
越来越多的武器已经陆续落到棱舰表层上，正在不断激发更猛烈的能量反应。
无敌的棱舰外壳上，正有星星点点的火花被持续不断的炸出。
tnt-束能炸弹的试验论证完成度变成了33%。
最核心的结果只有一条。
有效。
如果想让测试完成度变成100%，那么至少还要再试炸两次，以验证爆炸生效的机理。
只有搞明白为什么束能炸弹可以生效，是复合爆破中的哪一种起到了最核心的打破平衡的作用后，人类才能在下一代的束能炸弹中针对性的改良，并继续提高爆破效果。
没有人会单纯的迷信爆破强度。
与棱舰对抗了上百年，人们早已知晓，想让这无敌的战舰被破开一丝缝隙，绝不能单纯的寄望于制造出更大威力的爆炸。
那毫无意义。
是事实上，在某一场战争中，人类已经卡准时间将棱舰引诱到一颗行将爆炸的恒星附近。
当时人类打上去的最后十吨物理毒素，让这颗恒星提前夭折，并迸发出仿佛两颗恒星对撞再爆炸时的恐怖能量。
可最后这艘棱舰却依然从恒星爆破的烈焰中平稳的飞了出来。
所以，这次一定找对了某一点。
这是关键。
时间继续推移，陈锋与无数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光学探测仪的成像上。
报告显示成功了，但人类的习惯是总要亲眼看看，才能真正踏实。
棱舰原本如同深渊巨口般张开的前段四瓣勉强收拢着，变形很剧烈，真变成了惨遭暴晒的冰淇淋，更酷似个被狗舔了好几口的甜筒。
碎星炮的尖锥从冰淇淋的包裹中往外探出头来，上面早已不再吞吐致命的能量射线。
被融化的棱舰外壳也并未瞬间自行复原，它仿佛变成了一个死物。
“滴滴滴。”
陈锋的最高通讯频道里响起紧急通报。
陈锋点击播放。
里面响起陈锋略显耳熟的女子嗓音，来自科学院下属生物研究所。
“我们刚刚开发出了太空植物网络的新能力，可以利用共振探测生命。有一支植物蔓藤正在棱舰侧翼十万公里的位置，共振检测显示，这艘棱舰里没有生物存活的迹象了。”
陈锋平静的点头，“很好。”
说完，他便关闭了通讯。
他退出介质网络，站到舰桥指挥舱的最前端，看着前方依然一片漆黑的宇宙空间，又看了看可视面板里头顶被投影下来的棱舰轮廓。
他重重捏拳。
成功了。
半个小时后，星影战士的虚拟训练基地中。
陈锋站在高台上。
台下有二万六千个熟面孔，以及二万四千个生面孔。
在之前的战斗中，洪流特攻队损失惨重，陈锋的学员里又去了一万人，以补足特攻队的编制。
洪流特攻队的指挥官已从庞德变成了另一人，奥布莱恩。
台下站得整整齐齐的五万人背负双手，面容肃穆。
此时众人正在观摩庞德的操作回放。
那短短两百多秒的战斗，被慢镜回放拉长到三小时。
每隔一段时间，陈锋就点一下暂停，与其他人讲解为何庞德在这里要如此操作，庞德又是如何将装备与他自身素质完美的结合到一起的。
越是到末期，陈锋的讲解便越频繁，因为庞德依靠直觉做出的预判越来越多了。
陈锋一共用了八个小时才讲完这一课。
最后，他缓缓起身，说道：“庞德在这里展现出的能力，便是我希望你们达到的境界。他做到了横跨整个银河系的迷族用几千年战争都不曾做到的事。他击沉了一艘棱舰！杀死了一名复眼者！”
场下依然鸦雀无声。
陈锋右手握拳拍于心口，“现在庞德是我最骄傲的战友！”
场下人群稍微有些微不可查的小小骚动。
似乎有些人不服气，尤其是那些申请出任务，却被驳回的影子部队成员。
陈锋：“你们中有很多人比他天赋更高，但他先于你们做到你们不曾做到的事。但你们并不用为之感到羞耻，因为他除了天赋之外还得到了一些额外的能力。我想，你们应该明白这额外能力是什么。”
这时候站在陈锋背后的首席助教丁虎倒是为其他人考虑，说道：“还请总教官明示。”
陈锋笑了笑，先问道：“你们知道是什么让人类在每一代大自然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并用一千年时光超越银河系前代霸主迷族，站到如今的高度的吗？”
丁虎犹疑不定：“智慧？”
陈锋摇头，“不，是同时被刻进基因和灵魂深处的勇往直前的决心。”
第479章 赌上命运的选择
在此之前，陈锋已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受到过太多次触动。
但从未有过任何一刻，他对情绪赋予人类的精神力量有多强大的感受如此直接。
那是因为以前超越极限，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总是他自己。
有些事情，自己做多了，渐渐的就麻木了。
但如今他看着别人在意志的支撑下，将2.37%的概率变成100%。
曾经显得平庸的庞德，也发挥出了堪比林布，甚至堪比他本人的水平。
这是陈锋感触最深的地方。
尤其是在重放庞德的作战记录时，陈锋发现他在这两百余秒的战斗过程中，竟一直在播放《浴火》这首歌的纯音乐欣赏版。
当炸弹引爆时，《浴火》的伴奏尾音正好落下。
这次时间又过百年，地利位置与太阳系又相隔2500光年。
陈锋没想到，钟蕾创作于1100年前的歌，跨越2500光年的距离，在属于人类的最后一战中竟也发挥了如此重要的作用。
陈锋不禁回忆起钟蕾曾立下的志向。
她想成为有用的人，为人类留下一些更深刻的，更有意义的东西。
在成为救世的一员后，她的志向里又增加了一个额外的理由，成为陈锋的臂助。
钟蕾人已不在，但却又从未消失。
她兑现了诺言。
陈锋的心情激荡到了极致。
所以这一次，陈锋终于留下了属于他自己的名言。
陈锋宣布下课。
随后他又再把丁虎抓来，单独耳提面命，教虎哥等会儿如何抓紧时间与即将从战场上退回来的洪流特攻队突击培训。
随后陈锋再又参加了一次高层会议。
虽然束能炸弹取得了拔群功效，但会议气氛依然稍显凝重。
“经过反复核算，我们现有的特种材质资源，只够再制造十枚束能炸弹。”
这是欧青岚的原话。
听起来很无情，意味着人类最多只能再击落十艘棱舰，并且还要顺利冲到棱舰附近，或者必须在碎星炮启动时引爆。
更气人的是，刚才那一艘失去机动力的棱舰并未被成功带回，而是突然又动了起来，应该是被别的棱舰远程操控，再被另一艘棱舰接应上，并以极快速度远走高飞了。
尽管突击部队已经全力靠近试图俘获敌舰，但硬实力终究差了一线，顶不住敌人疯狂倾泻的炮火。
这是个巨大的遗憾，但也都在预料之中。
倒是唐天心更擅长把问题往好的方向去想，“但这起码打开了一个缺口，证明棱舰不再无敌。根据核算，如果不考虑材料损耗，穷尽整个猎户臂内的特种资源，我们最多可以制造数万枚束能炸弹，对吧？”
欧青岚：“是的。所以机会不只一次，在下一条时间线中，有机会的。”
这是个好消息。
起码对陈锋和整个人类来说是个好消息，但对这条时间线里的人来说，却让大家心情有点复杂。
卢先锋皱眉道：“先不考虑以后的事了，先哲教我们要立足当下。是吧？”
陈锋点头，“当然。”
卢先锋继续道：“在这场战争中，即便我们再成功击落，也还是没办法将其带回来。我们的特种作战能力还差了些火候。”
这时候倒是拿威纶说道：“我现在还有两大希望。欧院长的话不无道理。第一，这次我们一直拖到现在才完成束能炸弹。但在之前的百年里，我们抓到过很多次棱舰落单的机会。即便我们这次战败，下一次，先哲一定可以让束能炸弹提前出现。机会永远存在。第二，我们现在是没办法在另外三万艘棱舰的眼皮底下俘获棱舰，但等先哲抵达，我们将会拥有真正的折跃星影甲，机会就出现了。”
众人将目光转到陈锋的脸上，还真就立刻充满无限期待。
对哦。
我们真正的最强战士，还在赶来的路上呢。
他手里还有迷族核心！
陈锋站起身，“拿威纶的判断基本正确。但我要再次强调一点，能在这次取得的胜利，没必要留到下次。所以，你们只考虑第二点即可。另外，既然束能炸弹已经暴露，复眼者在接下来使用碎星炮时必然投鼠忌器。复眼者的攻势必将减弱，接下来的战争烈度会稍微下降。他们的个体数量似乎恒定，每损失一个人，对他们都是重创。至于爆破试验，接下来还做不做，怎么做，我不参与，不建议，你们自行定夺。”
在接下来的三天，人类在连续失败两次后，又由第二任洪流特攻队队长奥布莱恩成功完成了第三次束能炸弹爆破。
只可惜这次奥布莱恩中了埋伏，被他选中的棱舰只是假装给碎星炮充能，但当奥布莱恩即将靠近时，这棱舰迅速关闭收拢。
奥布莱恩也只冲到棱舰附近一百公里时，便不得不提前引爆。
爆破结束后，这艘棱舰同样受创，但没有之前庞德炸掉的那艘严重，只稍微扭曲变形，里面的生命迹象也并未全部消失。
不过在接下来的第二轮冲击中，更多人类特种作战单位冲到该棱舰的近前，抢在其逃离之前对其狂轰滥炸，并成功捡回一块棱舰外壳的碎片。
当时部分军人欣喜若狂，但陈锋与欧青岚等科研工作者倒是很平静，没抱什么指望。
事情并未出乎陈锋所料，当返程的军人带着憧憬的心情打开隔离盒后，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不久后，叶路明再次完成测试，并由其他人再度撕扯下一块碎片来。
这次科研工作者们做了万全准备，军人刚刚得到这碎片时，便带着盒子登上高速科考船，并尝试跳跃加速以进入曲率亚空间。
当飞船进入亚空间时，原本巴掌大的碎片已经变得只有指甲盖大小。
此后又过去不足半天，这片“指甲盖”彻底消失。
这艘科考船也被刀锋螂在亚空间中追上并撕碎。
测试时间太短了，人类并不能安安心心的分析碎片，具体的也没测出什么东西来。
但欧青岚和小福倒是联手从纯理论的角度切入，找到了如此现象的解释。
在小型会议上，欧青岚说道：“这与敌舰的一体化防御有异曲同工之妙，依然是对统一聚合力的高阶运用。我们在刀锋螂的折跃核心里已经见过统一聚合力的基础运用。先哲你手中的迷族核心应该也有着相似的原理。蛛网般的统一聚合力刺穿了三维原空间、曲率亚空间与折跃亚空间的界限，将完整的物质有机的结合在了一起。这是刀锋螂、棱舰以及你的折跃战甲可以在没有初速度的情况下，直接切入折跃亚空间的原因。”
福莱德斯则传音补充，“我给大家打个比方吧，当折跃引擎启动时，覆盖在物体表面的折跃亚空间层，其实变成了一个夹子。这夹子的一面是原三维空间，另一面是曲率亚空间，夹子从两边开始发力，然后像夹起人脸上的肉一样，通过挤压原三维空间和曲率亚空间，把它前方的折跃亚空间扯了过来，再让折跃亚空间像松脂吞噬昆虫形成琥珀一般，将物体扯进去，再从另一个位置吐出来。这就是折跃的原理。至于这些材料是如何消失的，我认为正是这种力，将碎片里的基本粒子转为能量化，以类似于远程折跃的方式，一点点的给溜走了。”
“就像是……这样……”
在虚拟世界中，欧青岚让繁星在她掌心里变幻出一把沙子。
她捏拳，捏得很紧，并无沙子掉落。
但她手中的沙子却突然变成了水，迅速漏了个一干二净。
陈锋点头。
两个学术大拿一起讲课，可算是勉强听懂了。
欧青岚重重说道：“我会和福莱德斯先生一起找到这种力，然后利用它将我们目前对统一力的理解，狠狠的提升一个台阶。”
陈锋嘴角弯曲，“挺好。”
小福：“但这很难。”
陈锋：“最好的办法，还是等我赶到，真正俘获一艘完整的棱舰，对吧？”
欧青岚，“是的。”
小会议室中，一直在看着二人交谈并未插嘴的唐天心却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当然也想提前成功。”
这当然也很难，更何况被束能炸弹这样一炸，复眼者调整了策略，不再轻易的使用碎星炮。
每次碎星炮开火都会先做好万全准备，将可能造成威胁的人类兵力清剿干净，并且还会有少则十艘，多则数百的棱舰从旁掩护。
同一个坑，复眼者不会连续摔两次。
指挥部认为，既然复眼者还有庞大的援兵正在赶来的路上，它们肯定觉得人类的核心力量已被牢牢盯住，并且没有逃，这边自然没必要继续冒险。
只要继续围攻影子星系，那么复眼者反而还能围点打援，持续消耗人类的有生力量。
这又正合了复眼者的意图。
局面就此暂且僵持了下来。
双方在小行星带的拼杀依然激烈。
人类军人一直有伤亡，但始终不曾被压倒最后一根稻草。
繁星再次升级了算法，好处是人工智能装备开始在战争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快速制造出的性能更强，更可靠的智能战舰可以尽量弥补减员造成的防线漏洞。
坏处是储备能源的消耗骤然加快，外部的十重戴森膜又被彻底摧毁，看起来人类的能源储备很快就会枯竭。
能源科学院解决了这个问题。
学者们抢在这个关键时间，快速吸收了df-711堡垒星舰的积攒下来的技术，在水星之影的公转轨道上建立了一层吸收率超高的戴森膜，让整个星系骤然变得黑暗。
并且随着越来越多的工程舰靠近太阳之影，持续发射加速恒星聚变反应的新型物理毒素，能源压榨强度持续拉高，逐渐补上了辅助能源的消耗。
复眼者时不时的会派遣刀锋螂悄然潜伏入内，尝试破坏内层戴森膜，但陈锋的学员们表现神勇，总能及时抵挡，即便受损，也不算致命，可以迅速修复。
复眼者也曾尝试过使用碎星炮直接轰击。
但人类调整了内层戴森膜的结构，不再设立稳定的空间站，而是让这新型戴森膜在表面外随机位置“分泌”出生物电池。
同时微波输能网络也一共建设了数十万个小型基站，再组成密密麻麻的电网。
哪怕碎星炮正正轰在戴森膜上，也只能破坏一小部分，新型戴森膜的体型依然庞大，并且具备了更多z菌的特质，自行复苏的速度极快。
如果是之前，复眼者或许会考虑干脆派入棱舰，从远处直接执行折跃抵达内层戴森膜的位置大肆破坏。
但之前试爆的数枚束能炸弹震慑住了对方，它们不愿冒险。
庞德的成功试炸，完美达到目标，但由于俘获计划的失败，人类失去了当场进一步扩大战果的机会。
不过人类却暂且得到了更多喘息之机。
事情要分两面性来看待，凡事有利有弊。
局势最大的震荡变化出现在开战的第十八天。
灾难总是不期而至。
这一天，人类藏匿在围绕金星的卫星公转轨道上的第一指挥部被碎星炮命中了。
量子信号从第一指挥部对外发送的频率实在太高，被盯上也在情理之中。
事实上，人类已在第一指挥部的附近布置了大量防御力量，奈何复眼者这次悄然调集了数十艘装载了碎星炮的棱舰，全部集中到一面，突然完成了一次集火。
可怕的碎星炮光束彻底撕碎了防线，摧枯拉朽的轰击进来，并成功命中直径只有一百米的小型空间站。
第一元帅卢先锋、第四元帅贝恩斯塔、第七元帅加仑·威斯福不幸罹难。
平时，众多元帅与上将几乎一人一个指挥部，很少聚集在一起。
这次是卢先锋准备敲定一个万无一失的诱敌并伏击的大计划，才让另外两名元帅也来到这边面议，没想到却刚好被一锅端。
第一指挥部的崩溃带来了短暂混乱，第三元帅唐天心临危受命，成为总指挥官。
唐天心刚上位时，倒是有部分人提出异议，认为在此时此刻应该由从士官长之位，历经多次战役，一路摸爬滚打登上第五元帅之位的利威尔·克林斯曼担任。
身材矮小的他看起来很纤细瘦弱，仿佛手无缚鸡之力，但他其实拥有极强的实战能力，多次亲自冲锋陷阵，在战场上凶猛如雷霆。
他被誉为军中除林布之外的第二强者。
但他的指挥风格却又别具一格，以沉稳周密著称。
利威尔在军中颇有声望，仅次于卢先锋，甚至高于贝恩斯塔和唐天心。
有很多人认为，他的战绩不如唐天心彪炳，只是因为他过于年轻，所以才名列第五，否则他才该是卢先锋最好的接班人。
再给他十年时间，他至少能成为第三元帅。
利威尔出生于3087年，到如今才只34岁，属于陈锋不曾见过的生面孔。
如此争议整整持续了两个小时，也未能拿出决策。
在每时每刻都有剧烈战斗的最终决战里，群龙无首是兵家之大忌。
奈何无论是繁星的模拟推算，还是军队及内部的选举讨论，都未能拿出确凿结论。
事情最终被扔到了陈锋的面前。
不能再拖了。
还是让先哲大人来定夺吧。
陈锋扫过两人的详细简历。
其实他也不知道选谁好。
这利威尔的确是个人物，他甚至会因为此人的出生日期而咬牙切齿。
要这人是2987年生的，该有多好，那自己岂不是又多一个左膀右臂。
但他只考虑了不足0.1秒，便发表了改变战局的“绝对信任宣言”。
陈锋决定在孩子妈身上赌上自己和人类的命运。
可以说他极度自私，帮亲不帮理。
他也知道自己的选择会给唐天心带来巨大的压力。
但他相信唐天心可以承受。
第480章 问题接踵而至
陈锋在决策会议上发表的绝对信任宣言内容如下。
“距离我抵达，还有二十一天。我就不说什么场面话了。到目前为止，你们都做得很不错，超乎我的想象。我代表我自己，对大家的无私奉献表示感谢。我不代表二十一世纪的人。因为二十一世纪的人不欠着我们什么，他们已经在文明进步中奉献了全部的能量。”
“我需要强调一点，大家的奋斗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下一条时间线里的你们自己，只是为了现在的你们自己，以及你们的后人。”
“目前，主要战场是小行星带，复眼者放缓了攻势。我们可以更好的利用小行星带的复杂环境与战略纵深。”
“我认为，小行星带是唐天心元帅最好的发挥空间。所以我绝对信任唐天心元帅担任最高指挥官的能力。我知道有人有异议，认为她的指挥风格过于剑走偏锋，太冒险。”
“但我认为，在宇宙文明的竞赛中，我们已经迟到了，这是客观事实。所以无论对个人还是对全文明来说，活着本就是一场冒险！”
“人类从来就没有求稳的资格，因为稳不稳不是我们说了算。求稳无法战胜敌人，现在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我过去从不曾体会过的。”
“我们多活的每一天，每一秒钟，都是全新的冒险！那么我们需要的，正是富有冒险精神的领袖，正是唐天心。”
“我绝对相信，当我抵达时，你们在唐天心元帅的带领下，必定依然将复眼舰队堵在小行星碎裂带的前方。你们也会完成更多的信息收集，制造出更好的武器。我们将会把我们用无数世代与无数个千年累积的科技沉淀爆发出来，利用迷族核心制造出前所未有的强大战甲。”
“我们会俘获至少一艘棱舰，会看到复眼者的历史，我们将更了解这冷血的宇宙里究竟还有多少秘辛！”
“至于现在，请你们绝对信任唐天心元帅，她在过去的时间线中，多次成为我的左膀右臂，执掌人类舰队。每一次，她都能将我们的军事力量发挥到极致。”
说完，陈锋便先主动退出会议室。
他已经表了态，所以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已经可以预料。
“哥，这不会给嫂子造成太大压力吧？”
预设好航程，刚刚完成了一次折跃，得到短暂休息的福莱德斯跑陈锋身边，如此问道。
陈锋点头，“当然会。但问题不大，这点压力打不倒她。”
“嗯。”
陈锋再看了眼小福的头顶。
愈加稀疏了。
以前还能看到蓬松的银发，但仅只是十八天过去，他头顶只剩下一眼望去便能轻易数清的寥寥几十根银发胡乱倒伏着。
小福脸上的皱纹也变得密集很多，脸上更呈现出略显灰败的老人斑。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两人居然是同龄人。
小福至少比陈锋还年轻十几岁。
这些天里福莱德斯在科研方面的工作并无丝毫减少，同时他又每隔四十分钟便必须高强度的操作一次折跃引擎。
他的睡眠休息时间被切得支离破碎。
为了保证成功率，他每次还得把准备工作做到极致，需要进行大量的前置计算。
虽然绝大部分具体的计算工作均由繁星承担，但小福也得做很多事。
每次操控晨风二号折跃时，小福除了得精准控制折跃引擎形成完美折跃空间层之外，还得对飞船进行涉及到曲率亚空间、原三维空间和折跃空间的三重九轴定位。
随着多次完成折跃，小福对三重空间的认知也逐渐深入。
之前欧青岚与他联手完成的棱舰碎片分析中，便是小福起了主导地位。
小福重新总结了三重空间之间的相互关系。
在小福的描述如下：
假定在原三维空间中有一条绝对的直线线段，人类肉眼看过去是绝对的笔直。
线段两端分别为a点与b点。
飞船在原三维空间中飞行，假设速度恒定，要从a点抵达b点，耗时也恒定。
曲率空间的本质与原三维空间看似一样，但其实利用了宇宙中无处不在的引力线。
引力线并非直线，而是呈一定程度的弯曲，如磁场一样。
在原三维空间中笔直的ab直线，被同步到曲率亚空间中后，受宇宙引力线的空间扭曲影响，变成了一条曲线。
飞船先超越光速，然后进入被引力线建立与与原三维空间强联系的曲率空间中，可以忽略原空间的曲线，而是依然沿着笔直道路，从a点抵达b点。
那么理论上，曲率越大，在飞船速度恒定的情况下，飞行时间越短。
并且曲率空间分为很多层，被人类目前所掌握的第一层，可以实现的最大曲率是让这两点一线的直线距离与被弯曲的空间弧线的绝对长度比例变更为1：20。
此时人类舰船相对于原三维空间的飞行速度，便是20倍光速。
目前人类计算出的，第二层曲率空间的理论上限值，正是复眼棱舰掌握的500倍光速。
或许还有更深的层次，飞行速度将会继续呈倍数放大。
但折跃空间与原三维空间和曲率空间却截然不同。
以二维世界举例，在一张纸上分别点下两点。
在这张纸的平面内，ab两点之间的距离是线段ab。
飞船从a点抵达b点的时间依然恒定。
但此时人类可以将纸张折叠，让ab两点直接重合。
那么ab两点之间的距离，就变成了无限接近于0，甚至根本就是0
折跃空间的本质，就是ab两点的“不存在”的另一重空间，绝对长度其实是0。
正如三维的纸与二维的纸摆在一起比较，折跃空间比之另外两重空间，多了一个维度。
这个维度在理论上，指代的是“时间”。
其实在人类接触到迷族核心之前，已经碰触到过折跃空间的概念。
正是量子折跃星门，但福莱德斯认为，星门中的“折跃空间”并非真实，而是人类凑巧触碰到了更底层的曲率空间。
两者几乎都能形成瞬间穿越极其遥远距离的效果，速度差别看似不大，但倍数应该是1除以一个无限接近0的数值。
福莱德斯总结的东西看似简单，古代人便早有所想象，但如此深刻的亲眼看到，并加以运用，却还是人类首次。
陈锋知道他很累，但劝不动他。
唐天心入主之后，果断调整了作战方略，执行以攻代守的策略。
人类舰队表现出主动进攻的态势，时常主动出击扫荡战场，尽可能更多的杀灭飞出棱舰的其余作战单位，并且多次险些将某艘单独的棱舰困锁其中，在极短时间内完成了大量测试。
唐天心将庞大的小行星带战线变成了一张巨大的棋盘，每一子落下，都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战术上，唐天心将繁星的人工智能辅助运用到了极致。
在战略上，人类布阵的思路变得更奇诡难测，不再将保存有生力量视为最高动机，摆出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姿态，仿佛只要能得到一艘敌舰，便能稳操胜券。
人类暴露出更强烈的想要俘获一艘棱舰的动机。
这反而让复眼者投鼠忌器，不再贸然尝试突破小行星带防线，把阵型往后退出去两亿公里，再散得更开，只求尽可能维持对影子星系的最低限度封锁。
随着时间推移，陆续又有新的零散棱舰抵达战场，复眼者的舰队数量开始持续上升，并逐渐攀过四万艘。
兵力规模攀升了30%以上，可复眼者并未加强攻势，只转而让这些棱舰开始以固定距离在太空中排列开来，组成方格。
这正是陈锋打过交道的网格链接。
由于棱舰分布过于松散，网格链接内部电浆密度较低，影子星系内的大部分军舰都能轻易通过，但拿来阻断搬运者舰队进入影子星系，防止里面的人得到补给倒是够了。
复眼者还特别分出一支三千艘棱舰组成的机动中队，专门潜伏进影子星系附近的引力线曲率亚空间中，防止有人从影子星系里往外逃。
这又让复眼者突击人类防线的火力再度下滑。
很显然，复眼者改变了作战策略。
在舰队规模超过某个数字之前，复眼者宁可陪着人类在影子星系附近默契的“拔河”，也不会轻易发动总攻了。
按指挥部和陈锋的预测，这个数字的下限应该正好是十万艘。
应该还要一年又七个多月才能达到。
总之，在唐天心看似险招迭出的新战略下，人类反而获得了更低的伤亡率，并在小行星带彻底稳住阵脚。
所谓兵不厌诈，不外如是。
不知不觉，从陈锋和小福开始折跃前进已经过去176天。
影子保卫战已然打响三十九天。
陈锋距离抵达黑洞，还剩36次折跃，一天。
按照预定计划，晨风二号的第35次折跃将跳出黑洞引力线的牵扯，准确出现在影子星系的奥尔特云中，复眼棱舰阵列的后方。
必须面对新的问题了。
如何顺利将陈锋接应到影子星系内部，让他与大部队汇合。
陈锋虽然拥有旷古绝今的战甲操控水平，也有一副折跃甲，但不能否认晨风二号本质上只是一堆垃圾拼凑而成的过时货。
虽然晨风二号的核心部件科技含量也极高，不输影子星系内的主战舰，但那只是福莱德斯设计的东西厉害，舰船主体框架的强度，比起那些一碰就碎的搬运者舰船恐怕都不如。
再说陈锋的折跃战甲，除折跃引擎之外，其他组件的性能也就堪堪民用型，只有日冕手炮算得上顶级军用装备。
当时陈锋单人破球舰的场面之所以给晨风帝国的子民造成巨大的震撼，根本原因却是这装备质量与恐怖战斗力形成的诡异强烈对比。
陈锋的横空出世，仿佛在二十一世纪热兵器战场上，冷不丁跳出个古代名将，手持方天画戟，身披鎏金锁子甲，然后把手拿机枪的战友们望之兴叹的装甲车给砍了。
但现在，挡在这位古代名将前路上的，却是数以万计的99式改。
再头铁硬上，妥妥的白给。
为了顺利接应上，陈锋、福莱德斯、指挥部和众多科研工作者制定了数千个周密计划，试图找到万全之策。
很遗憾，没有。
唯一看起来最可行的办法，是让晨风二号不脱离曲率空间，直接穿越战线，出现在星系内部。
可这很难。
要安全的摆脱黑洞引力线，再顺利停在预定位置，而不是一头扎进黑洞，便已足够艰难。
复眼者在星系外也早已结上了数不胜数的空间冻结丝线，这边的曲率亚空间受到极大影响，无处不在的乱流很容易将舰船撕扯成碎片。
并且亚空间中也长期巡逻着大量棱舰与刀锋螂，并非绝对安全。
还有，晨风二号不具备曲线入轨和脱轨的能力，真要超曲运动直接冲进星系内部，一头扎进恒星的可能性比安全停住还更大些。
“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强行破开棱舰封锁线，在原三维空间内打通一条安全通道，再由我们的特种部队把提前在外面停住的晨风二号护送进来。”
唐天心如此说道。
问题来了，如何打开这条通道？
按照繁星的模拟运算，想为晨风二号创造一条绝对安全的路径，至少需要同时对超过八千艘棱舰形成绝对火力压制，根本做不到。
第481章 叛徒
不仅如此，目前影子星系内的职业军人数量已经下降至不足三百亿人。
如果要实现如此大规模的掩护行动，那么便必须调集星系内部的许多后备部队，牺牲人数必然突破三十亿人，且可能影响第三、第四重防线，以及目前内层戴森膜和各大行星附近的守备力量。
战局受到的影响将会发生一系列连锁反应。
面对如此沉重的代价，即便影子星系里的军人们愿意付出，陈锋也不肯接受。
在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战争时期，全体高层集体商议了整整两小时，也没能拿出行之有效的决策，只能暂且搁置。
众人各回各位，再由科学院、战争规划院、先哲院等多个部门里的专家学者和部分资深指挥官、精英战士继续商讨，力求在五个小时内拿出牺牲尽可能小的可行方案。
跨度长达42光年的长征，成功的曙光近在咫尺，
只是这最后一步的难度，似乎有点超纲了。
小会议室里，唐天心多留了一下。
她没有说太多。
“我一定会想到最好的办法，只牺牲最少的人，然后把你们俩接回来。”
说完，唐天心的身影便消失了。
陈锋退出介质层网络，又回到指挥室。
听到他的脚步声，正揉着太阳穴的福莱德斯勉强睁开惺忪睡眼，说道：“哥，我感觉嫂子是想以她自己为诱饵。”
陈锋点头，“我知道。”
“那你不反对吗？”
陈锋摇了摇头，“没用。她不是会轻易听我的要求而改变决策的人。不管她如何决策，都一定有最好的战略意义，我负责执行，仅此而已。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依然会这样。”
沉默良久，福莱德斯试探着说道：“其实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复杂？前两天我又改了一下折跃战甲，护盾和动力有不少提升，至少能达到星影甲的70%。再配合短程折跃能力，哥你可以一个人带着核心冲进去。你一个人的目标比晨风二号小多了，成功率至少有60%以上。对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是百分之百。”
陈锋摇头，“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小福急道：“哥，其实我已经……”
陈锋目光一凝，表情变得格外严厉，猛的打断小福，“我还没沦落到必须抛下你独自求生的地步。再说了，种植战舰还没完成，棱舰外壳还没破解。承诺的工作没完成，你就想一死一了百了？有这么轻松的好事？小福，我对你寄予厚望，你可别让我失望。”
说完，陈锋转身便走，快步回到训练室里，再度披挂上刚被改造后的新型折跃甲，开始了新一轮的强化训练。
他懂小福的意思。
人力有尽而知识无穷。
随着持续不断的高强度自我压榨，小福的身体正以不可逆之势迅速走向衰败。
他属于人类的生命力早已耗尽。
支撑着他活下来的，是由于格拉斯人的身躯与他本人完全融合，格拉斯人的组织机体强行束缚住了他体内崩解的基因。
但现在，很显然格拉斯人的生命力也经不住他如此折腾。
小福自知命不久矣，本已心存死志，所以希望陈锋抛下他独自求生。
这看似是个不错的提议。
但陈锋之所以严词拒绝，有三点考虑。
第一，小福不同于这条时间线里的其他任何人，真的只有这一条命。
第二，陈锋对种植战舰技术的需求真的很强烈，小福想用死来“逃避责任”，陈锋还真就不答应。
第三，陈锋早已劝过他不要如此自我压榨，注意劳逸结合，奈何小福根本不听。所以陈锋索性反其道而行之，就是要利用小福的责任心，来尝试激活他本人的求生欲。只要能活着，哪怕是受苦，也比死了好。
在给自己强化训练时，陈锋又亲自在折跃战甲上加装了一个额外的负载模块。
陈锋觉得，如果实在没得选的话，就把小福也装进折跃甲，带着他一起逃。
但稍微训练片刻后，他就放弃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
不是他本人的操作水平跟不上，而是简单测试了一下折跃甲实现高速机动时的惯性冲击强度，以小福从来不曾经历过训练的身体强度，只怕稍微一个变向机动，亦或是加速，他人就得碎成肉酱，横竖还是个死。
跳下来后，陈锋愤怒的一锤战甲，目光透过窗洞看向远处。
无奈啊。
难不成真就只得那这一个选择了？
事情不会因个人意志而轻易转移，在陈锋正为如何顺利进入影子星系而焦头烂额时，外面的战争依然一刻也不曾停歇。
陈锋的每日例行培训课程依然不能停。
他又进入介质层通讯空间。
今天的课程是重点讲解前几天里几名新晋达到战斗直觉第十层的顶级战士的操作。
这些战士中的部分人活了下来。
他们可以自己总结，也可以由丁虎来帮忙判定，但还是陈锋本人的分析最为深刻，能对其他人起到最好的指导作用。
在开课之前，陈锋先简单的扫了眼参训人员名单。
他眉头一皱，少了几千人。
他转头看着身边的丁虎，“虎哥，影子部队里的人呢？”
丁虎茫然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有什么秘密任务吧。”
“什么见鬼的秘密任务，这群人简直是来搞笑的。除了练就只会练，前百评分都快占一大半人了，几千号人还一个都没少，分明就是没出动过一次。纯粹浪费资源，还不如另外选些正儿八经会上战场的兄弟来呢。”
“就是，恶心死个人。”
下方的训练学院里已有不少人早已加入洪流特攻队，来回奔赴战场少则数十次，多达数百次。
其他学员们对这几个月来一同参与训练，但始终藏头露尾，又从不出动的影子部队可谓烦不胜烦。
要不是如今这个时代还有更多人不畏牺牲，部分人早已积怨已深到心里不平衡了。
“别这么说，先哲院一定有先哲院的安排，我们只管执行就好。大家的都目标终究都是一样的。”
丁虎倒是开导道。
几个月下来，他已渐渐适应了自己的教官身份，倒是挺会讲话。
“行吧，随便咯。反正我只求自己比他们先死，好吧，了无遗憾。”
依然不服气的学员耸耸肩。
陈锋倒没说什么。
讲道理，他自己也有点不爽。
但考虑到量子网络始终有暴露秘密的可能性，所以他也不深究。
先哲院某种意义上是他的代言人。
即便真是执行了错误决策，陈锋觉得自己也没指责别人的必要。
两个小时后，当陈锋正讲解到一名战士是如何利用直觉避开三只刀锋螂的夹击，冲到棱舰十公里范围内时，突然接到紧急情报。
有人叛变了。
这人正带着一大批特种战舰尝试冲破自己人的内部防线，试图与复眼棱舰汇合。
陈锋大惊。
狗日的苍蝇人还能接受人类的叛变？
如今的人类已经拥有当战俘的资格了吗？
如果不是他对复眼者的行事作风实在太了解。
他甚至会瞬间动摇。
只要文明还能延续，只要还能有人活下去。
哪怕是当战俘，也可以啊！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懂不懂？
卧薪尝胆了解一下？
只是理智告诉他，这不现实。
就算真有人能联系上苍蝇眼，与对方谈妥，必然也只能是个骗局。
最终依然得死，并且会死得更没意义。
等他知道叛变者的名字时，他就更不能理解了。
林布。
第482章 头名状
三个小时前。
冥王星之影地下三十公里的幽暗监狱中。
端坐将领级单间宿舍里的林布正刁难着负责照顾他饮食起居，同时也负责监视他的看守团队负责人程桓上校。
林布要求使用军队体系内的常规量子网络，这让程桓很为难。
自从因为煽动叛乱而被囚禁至此后，林布已被取缔使用常规网络的权力，只能通过先哲院额外提供的特制有限网络，浏览些受限制的信息。
“林将军，鉴于你之前的违法行为，你已经被取缔使用公共网络的权限了。如果你要查询什么，我建议你使用你的特制网络。或者你向我提出要求，由我来代劳。”
林布不耐烦的翻了翻眼皮，“我不是要查资料，是要给别人发讯息。”
程桓上校：“那我更不可能答应了。”
“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我的事情。我该给唐天心元帅发配对申请了。”
程桓表情一僵，似是被林布思路的神经病展开震了一震。
良久后，他略显揶揄的说道：“林将军，现在你提这个，不太合时宜吧？对你自己，和对最高指挥都不太合适。”
身为一名上校，与对方差了n级，程桓终究是给了些面子，他的潜台词没说开。
总结出来三个字，便是“您配吗”。
嘭！
闻言，林布突然暴怒，重重一巴掌拍在面前的仿真木桌上，面容扭曲，怒目圆瞪，青筋暴涨。
他癫狂的咆哮起来。
“你最好搞清楚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我是帝国的第一上将！你可以去翻看一下我的战功簿。我只是说了点真相，卢先锋就把我囚禁在这里。我以大局为重，忍了。现在连我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已经坚持了这件事快一百年！如果今天断在这里，等我重活自由后第一件事就是掐死你，和你的父母。”
五分钟后，负责人满脸委屈的拿出他的个人通讯器。
林布只用了三分钟。
他在程桓的注视下登陆自己的账号，确凿无疑的点击了个人账户中给唐天心发送配对申请的“重发”。
随后林布便将通讯器还给了负责人，只翘起二郎腿，老神在在的缩回沙发里，再翻开一本纸质书。
在离开之前，程桓很清晰的看到，那本书的书名是《锋蕾》。
书的封皮已经因为多次翻阅而褶皱了。
夹了书签的页面上还显露出红色的笔记。
古怪的家伙，嘴里对先哲不敬，翻与先哲有关的史料的次数又比谁都多，简直神经病。
要不是上头有禁令，不得在任何场合，包括但不限于现实世界和网络世界，与任何人提起关于幽暗监狱里任何犯人的任何事，程桓肯定得找人好好吐槽一下林布。
十五分钟后，程桓被打晕，然后给捆成了粽子。
一支精锐得不像话的特殊部队突袭了监狱，直奔高级将领核心区，林布正被关押在那里。
可怜的程桓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被打晕之前，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做着每日例行汇报。
犹豫再三，他把自己将私人通讯器借给林布的事情也一并写了进去，并特别强调林布是在自己的全程监视下发送的信息。
他才刚刚点下发送键，一群身穿防扫描特种作战服的蒙面人便冲了进来。
不足0.1秒过去，程桓的手都没来得及摸上报警器，便被高频振荡波冲得眼前骤然一黑，人事不知。
又十分钟过去，换上一身漆黑色全新星影战甲的林布，在数百名精锐战士的簇拥下，快步走出幽暗监狱的地下入口，并跳上一艘小型高速战舰。
这是他本人外出参战时的座舰，不久前才刚刚完成升级换代，以保持其性能维持在最先进的水准。
最近一次改造的操作记录明确记录在案。
执行签署人是唐天心本人，申报理由是指挥部里超过80%的人认为林布是人类的重要战力，依然希望他能迷途知返，在某个时刻加入战场。
但即便以唐天心的睿智，也绝对没想到人类里竟会出叛徒。
这叛徒还是个人战绩最为彪炳的林布。
更没人想到，迄今为止人类最精锐的影子部队竟会追随林布全员叛变。
三十秒后，由数百艘特种小型高速战舰组成的舰队开始呈直线往外冲去。
林布又在公开网络中发布了一段新的视频。
视频中，脱下帝**人制服，换上一身黑袍的林布正用冷峻的目光看着摄像器。
林布讲的话不多。
他大体只说了下，他才是与复眼者的军队正面交手次数最多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复眼者的力量。
所以他坚定的认为起码在这条时间线里，人类必然失败。
但林布认为失败不等于灭亡。
负隅顽抗的人类才会被灭亡。
宇宙中每一个具备足够特性的高等文明，某种意义上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所以林布要走一条与先哲陈锋截然不同的道路，尝试与复眼者“和谈”。
“只要人类表现出足够的忠诚与被利用的价值，就完全有作为对方的附庸文明活下去的资格。我不认可先哲的玉石俱焚。他之所以能做到这样的镇定，只不过是因为他永远都有下一次重来的机会。可我们没有，你们被他装出来的大义凛然给骗了。他只是一个无知愚昧的凡人，用只属于二十一世纪的落伍的世界观来引领三十一世纪的猎户臂人类，本就不合时宜。”
投降这事，陈锋只是在脑海中浮光掠影的想了一下，便果断放弃。
他是万万没想到，林大头不但想了，还真就如此坚定，还做了。
他更没想到自己投入大量心血培养的影子部队，居然是林布的嫡系。
完整的事件报告只延迟了十秒钟就出现在了陈锋面前。
林布的“配对申请”并未出现在唐天心的个人账户里，反而出现在了他的亲信面前，提供了他的具体坐标，正是位于冥王星之影地下的幽暗监狱。
林布欺骗程恒的手法说不上高深，甚至极度拙劣。
在他的个人账户里，本来就有两个“唐天心”，其中一个是真正的唐天心，另一个是他亲信的“马甲”。
他在自己这边的客户端中，将亲信马甲的头像与资料都修改成了与唐天心一模一样。
其实在林布将消息发送出去后，智能网络繁星本来也有机会拦截。
但或许是人类在这一百年里表现得太团结，叛徒很少，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之前也曾有人尝试诈降或者真降，结果无一例外是都被一炮轰成了齑粉。
早在几十年前就没人傻乎乎的去送死了。
林布虽然有些污点，但在之前的多年战斗中表现也足够勇猛，还可能是其他人认为林布已经被关在了幽暗监狱里，没机会使用通用网络，没必要盯着他。
繁星、指挥部、行政管理委员会忽略了对林布的个人账户保持全程监控，等信息发了出去，便已经晚了。
陈锋看完情报后，心头百思不得其解。
他心头有几点质疑。
第一，既然影子部队是林布在百年外出战争里，一个又一个亲手培养出来的嫡系，为什么囚禁林布后，没有对影子部队执行打散重编，还让其成建制的就在冥王星附近巡逻。
第二，为什么安保等级最高的幽暗监狱的防护力量如此薄弱。以那个叫程恒的上校表现出来的素质，根本没资格承担看守林布的重任。
第三，影子部队里的人到底受的是什么教育，才会对林布如此死心塌地。在这条时间线里，救世会早已创造出更强势的思维茧房，陈锋绝不认为会有这么多精锐轻易全员跳出对自己的崇拜，转而变成林布的无脑追随者。洗脑？能洗得过救世会？药物控制？那军事委员会到底是有多蠢，才会让人悄悄执行这么久的药物控制？类似于《世外之歌》的物理操控？zs菌？到底是什么？无论陈锋怎样去推算，都觉得这些手段不现实。
第四，既然林布都翻了船，先哲院为什么还让影子部队参加自己的培训课，甚至连自己这个先哲都给瞒住了。先哲院里的人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是屎吗？这可能吗？
还有，陈锋自诩自己对林布的本质极其了解，他比任何人都更坚定的认为大头死也不可能是这种人。
直觉判断告诉他，这一切都不现实。
太假了。
疑点太多了。
可事实上，影子部队的特种舰队为了冲出去，已经和奉命前来围剿的舰队交上了火。
毫无保留，刺刀见红。
看着自己悉心教导的学员对自己人持续造成重创，陈锋真是狠得咬碎了牙。
他想愤怒。
但逻辑判断里的诡异违和感，却又让他愤怒不起来。
他依然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
陈锋并未主动提出疑问。
他相信如果先哲院有意解释，会主动给他说。
如果不提，那么一定有些别的安排。
幸运的是，虽然影子部队实力强劲，但拦截部队也不是白给的大白菜。
洪流特攻队更出动了近半，绝不让这些乱臣贼子去将这条时间线里的人类钉死在耻辱柱上。
影子部队未能轻易突破小行星带内部的防线，被猛烈的炮火压制了回去，开始往后撤退，迂回周旋。
时间过得既快又慢，不知不觉十余小时过去，之前总人数近六千人的影子部队在内耗中渐有伤亡，只剩下不足四千人。
洪流特攻队也减员超过三千人，其余普通战力的阵亡人数更是高达数十万。
外面的复眼棱舰阵列对影子星系内部的这骚动却是视而不见，仿佛是在看一个笑话。
中途陈锋短暂的去睡过一觉，然后被闹钟叫醒。
他将闹钟定在福莱德斯执行最后一次折跃前十分钟。
陈锋刚刚醒转，便又接到新情报。
狗日的林布又在公共网络里公布了两件事。
他个人高达47.12%的恐怖基因唤醒度。
以及他体内的复苏因子。
众所周知，人类的公共网络早已被复眼者渗透得一干二净。
很显然，这些信息不是给人类看的，是林布给苍蝇眼的投名状。
事情果然起了变故，复眼者动心了。
前线紧急战报雪片般飞来。
“复眼棱舰的阵型开始变化！正在往一区范围汇集！”
“部分碎星炮棱舰也在快速调动中！复眼者准备接应林布！”
“小行星带172、175、181……区域内出现大量刀锋螂！大量地基炮被毁！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突然，战报提示停滞了。
陈锋扭头看了看端坐导航中控椅上的福莱德斯。
小福已经收回他大脑中用于支撑介质层通讯的区域，正在全力运算，为最后一次折跃做准备。
小福不在乎外面的风风雨雨，他现在只想顺利的把陈锋送到目的地。
陈锋再看了看前方。
是的，在晨风二号正下方的第二重曲率空间中的那艘棱舰一直都在。
陈锋缓缓捏紧了拳头，转身又往回走，重新穿上折跃战甲。
淦！
第483章 眼见未必为实
影子星系空间八象限的第七区。
虚空中，突然爆发剧烈的空间震荡。
下一刹那，一艘残破的子弹型舰船撞破与太阳之影链接的宇宙引力线亚空间，悍然出现。
正是晨风二号。
尽管困难重重，福莱德斯也成功完成了最后一次折跃。
小福是人类迄今为止的第一任折跃驾驶员，很可能也是最后一任，但他克服了一切已知的、突发的未知困难，搞定了这件最难的事。
某种意义上，物理黑洞这种可怕的宇宙造物也被福莱德斯玩弄于指掌之间。
飞船后半截已经发生了严重破损，正冒着白烟与火花。
这不是小福的错。
他的操作没出任何问题。
晨风二号在完成折跃，脱离介质层亚空间进入第一重曲率亚空间的瞬间，被紧随而至的棱舰从后方开了一炮，正是白色光束炮。
这一炮轻松撕开了晨风二号的过时护盾，并破坏了飞船后方大约35%的功能模块。
这不可避免。
没被一炮就彻底轰碎便已经是巨大的成功。
在宇宙真空环境下，物质的“燃烧”与在大气层内截然不同。
看起来没什么火花，只有星星点点一闪一闪的光芒。
散落出的白烟也并非剧烈氧化的残留物，而是物质在高能反应下裂变解体生成的物质重新聚合而成的颗粒，类似于一场核裂变爆炸。
现在人们肉眼可见的每一缕太空中的火花，拿到二十一世纪，都是一场不大不小的核试验。
晨风二号的主引擎已经被击毁，主要的反物质供能模块也已经被穿透，正在后半段引发连锁爆炸。
幸运的是成千上万个备用引擎正在联合发挥功效，直接提取生物电池能量的次级能量网络尚能短暂维持舰船前半段护盾的能耗。
是福莱德斯精心设计的模块化舰船供能生效了。
晨风二号开始顺着刚脱离曲率空间后的惯性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往前冲。
此时正有无数金属残骸与岩石碎块阻挡在前路上，这是几个月的绞肉机战争中留在宇宙空间里的残留物，布满了整片空间。
假如有人从远处用肉眼打望影子星系，现在这里看起来不像个行星系，倒像是个由灰尘和大大小小的碎块组成的灰团彗星。
如果晨风二号没有护盾，随便一块指头大小的金属残骸便会对舰船造成重创。
但早在脱离介质层亚空间时，福莱德斯便已经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保住备用能源供应。
现在有复合护盾撑住，便能让舰船不至于瞬间被撞毁。
沿途的小型碎块先被最外层的力场护盾往两边推开，质量较大的碎块只能被稍微移动，然后进一步撞上里面的第二重空间撕裂护盾，被破碎成小块，再被第二重力场护盾排斥到旁边。
如果再碰到过于坚固的合金残骸，位于复合护盾第四层的类曲率膜层将会被激发，两者将会爆发剧烈的空间震荡，在不影响类曲率膜层里侧的舰船的前提下，震开这些超重物质。
0.01秒后，晨风二号便已经抵达原本棱舰阵型所处的位置。
在往前冲锋的过程中，长达十公里的晨风二号后半部分正逐渐解体，一个又一个功能模块被甩脱出去。
晨风二号正后方，巨大的棱舰紧随而至。
棱舰中部正在打开，一只只刀锋螂和其他奇形怪状的小型单位蜂拥而出。
棱舰前端的顶部的炮火正在充能。
这艘棱舰与包围影子星系的棱舰有着不同的使命。
它只需要关注一件事，摧毁前面的“破铜烂铁”。
但它不能如愿。
在抵达影子星系之前，陈锋一直以为影子星系最大的骚动在一区，人类在那边布置的兵力应该也最多。
按照指挥部的区域划分，七区是一区的对角线。
复眼者调动了很多棱舰进入一区，试图接应林布。
那么此时这里复眼者和人类的兵力都该最空虚才对。
但现在身穿折跃战甲，身处出舱口的陈锋在情报投影星图上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幕。
星图中，在这狭小的范围内分布着密密麻麻的战舰，多到肉眼根本无法分辨。
人工智能计算提示后的数量显示出，这支庞大的舰队至少有上亿艘各型各状的战舰。
陈锋很纳闷。
在他的记忆中，不记得影子星系内部有这样一支庞大规模的杂牌军舰队。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当他进一步调取信息后，这支舰队的归属来源呼之欲出。
搬运者舰队。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支庞大的搬运者舰队便一直在星系外部集结，并未急于靠近。
这支舰队甚至从头到尾都不曾打开对外传输信息的量子网络系统，只被动接收，与当初他用晨风二号所做的一样。
直到接收到某个命令后，这支杂牌军舰队才以极快的速度爆发提速，进入超曲运动，并几乎与晨风二号同步抵达，强行脱离亚空间。
此时这支数量庞大的舰队状况不算很好，几乎每艘舰船上多多少少都有受创，这是强行提速进入超曲运动，以及强行脱离时不可避免会受到的伤害。
但没有人抱怨，也丝毫不显慌乱。
此时这支庞大的搬运者舰队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晨风二号与后方棱舰的中间点靠近。
舰队阵列整齐。
在尚未靠近时，庞大的舰队便已经开始倾泻猛烈的炮火。
这些大小不一的，看起来仿佛杂牌军的搬运者舰队，此时却爆发出了极其强悍的火力。
另外还有一艘又一艘的小型战机从相对大型的战舰里扑出来，并在极短时间内聚合成了一支拥有十亿规模的战机洪流。
他们的武器系统很先进，完全不输几个月前被摧毁的df-711堡垒星舰中的主战舰队。
这支庞大的搬运者舰队拥有与舰船外形截然不同的实力。
飞出来的小型战机比战舰本身的设计至少领先两个世代，武器系统也一样。
舰队的指挥官、各艘舰船的舰长以及操作员，均表现出了良好的军事素养。
不需要别人解释了，陈锋只一眼就看出来，这支舰队必然是先哲院的后手。
任务只有一个，蛰伏，并在关键的时刻出现，完成关键的使命。
既然先哲院能推算到他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影子星系的附近，不可能真不做任何准备。
影子星系的里侧，除了洪流特攻队之外的另外三万名星影战士也开始配合着潜伏于小行星带里的舰队开始由内向外发起冲锋。
各型各状的能量、实弹武器在太空中制造出剧烈的连锁爆炸，不断冲击着剩余不多的棱舰组成的网格链接。
还有更多的智能战舰团团包围着附近分布的，能直接命中晨风二号的数十艘碎星炮棱舰。
没指望摧毁这些棱舰，只是要抵挡住碎星炮直射晨风二号的弹道即可。
这是双方交战以来，参战规模最大、参战人数最多、波及面最广、常规武器交火最激烈的战斗。
不仅如此，在遥远的四区，正有一场剧烈的大爆炸悍然炸开，那是束能炸弹。
在相聚数百亿公里的一区，身穿星影战甲的林布与另外十几名亲信组成的小队，正在数百刀锋螂的“挟持”之下，缓缓靠近一艘棱舰中部的裂缝。
至于影子部队的其他舰船，却正在仓皇间与突然向自己发起进攻的刀锋螂纠缠厮杀。
陈锋拿到了由先哲院、规划院和指挥部提供的战场情报。
他一眼便看见了情报案最上方的抬头署名。
这场战役被命名为“接引计划-终”。
在亿万星辰的绚烂爆炸中，子弹型的晨风二号只损失了第一层外部装甲，并保留着长仅两公里的前面一小部分，冲过了棱舰阵线，进入小行星带战线的后方。
晨风二号被从里面飞出的长达两百公里的大型重装工程舰接应上，将其整个装进舱内。
接引计划-终，成功了。
欧青岚正带着少而精的技术人员在重装工程舰里严阵以待。
护卫舰的军火库中，早已备好数套针对陈锋的需求量身定制的星影战甲，迄今为止性能最强、火力最猛、机动性能最高、防护能力最好，并且预留了折跃引擎的安装空间。
比起一个月前庞德身穿的特制甲，如今的星影甲性能又有提升。
只等小福来完成最后一步，星影甲将会具备折跃能力，更名为折影战甲。
陈锋这边，随着他安全脱险，战局倒是短暂的告一段落。
但在位于对角线的一区，战斗的烈度却并非放缓，反而突然加剧了。
可能是复眼者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还可能是复眼者本来就只打算要林布一个人，对影子部队里的其他“跟班”毫无兴趣。
总之，既然已经提前完成调动，将大量棱舰集中到了一个方向，复眼舰队的指挥官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愚蠢，索性强行提高火力强度，打算就此机会在小行星带防御阵线上真正打开一个缺口。
复眼者毫不犹豫的向影子部队其余舰船开火，同时也全方位的加强了火力。
影子部队仓促还击。
幸好大部分影子部队里的人都有星影战甲，单兵实力强悍，不然这寥寥几千人在短短几秒内就会损失殆尽。
至于林布，在看到自己的亲信被屠戮时，却连一丁点反应都没有，只乖乖的跟随刀锋螂进入到棱舰内部，看起来真像个愚蠢的俘虏。
这边，福莱德斯一秒钟都不曾休息。
他才刚从导航椅上走下来，便在技术人员的簇拥下快步走出晨风二号破损的舱门，直奔工程舰侧翼的小车间，那里有折影战甲。
陈锋没有被轻慢的感觉，几乎每一个人在路过他身边时，都会稍微停顿，向着他恭敬的一弯腰。
有人说“先哲您好”，有人说“见过先哲”，还有人甚至激动得语无伦次。
欧青岚比其他人表现得稍微镇定些，只道：“先哲大人您稍等，最迟十五分钟后，你就将得到属于你的折影战甲。我保证，这会是你迄今为止使用过的最强的单兵武器。”
陈锋看着这满头银发的圆脸“少女”，笑了笑。
一百年了，自己终于在现实世界中看到“熟人”。
陈锋心头感慨万千，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捏了一下这人的脸蛋。
“呀！”欧青岚很是紧张的捂住脸，“先哲您……”
陈锋继续笑。
百多岁的老萝莉了，居然还没什么皱纹，保养得比小福好太多了。
这说明影子星系里的医疗条件比船上强多了。
“先哲您是现在就想和我配对吗？咳咳，但我在这边没有库存，我自己上的话，也不太方便，时间很紧张。”
欧青岚试探着问道。
陈锋敲了下她脑门，“想什么有的没的。你赶紧给我干活去。我的战甲很重要，不过你们忙完之后，赶紧给福莱德斯做一次全面体检，他的状况不是很好。至少让他恢复到和你一样吧，欧院长。”
欧青岚离去之后，又一名中年人来到陈锋的面前。
“先哲您好。”
“你好。”
“我是先哲院的内务首席执事。”
“哦，你有什么事？”
“这里有一封信要给您。”
“信？”
“是的，林布将军的。我们的量子网络不够绝对安全，一些信息量比较大的重要情报，都会采用比较传统的方式来传递。比如书信，或者射电信号承载的摩斯密码，又或者每天更换一次的密码册。这封信，是林布将军在六天之前手写的，刚刚送到这边。”
第484章 第三个知情接引人
信里大半是林布手写的内容，旁边则还有一张纸，这张纸是打印字体，意在给他解释一些事情。
之前陈锋一共从繁星那里得知了四个知情接引人。
第一个是伊曼努尔·柏图，第二个是董山。
第四个是韩与。
“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知情接引人是韩与。”
这是繁星的原话，微妙的跳过了第三个知情接引人。
在韩与之后，再没诞生过知情接引人。
这些陈锋都知道。
但那时候他下意识的忽略了第三人。
当时陈锋可能是因为短时间内要吸收的信息量太大，忽略了这些不重要的细节。
又或许他脑海中有短暂的闪烁过这念头，被遗漏了的第三人到底是谁？
大约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恰好被自己记住了名字吧。
既然繁星不提，那多半就不重要。
现在他知道了第三人的身份。
正是林布。
韩与是在3023年通过的审核。
第三人林布却更早些，3014年，陈锋抵达的六年前。
当时年仅十五岁的林布刚以前所未有的优异成绩走出训练营，成为第一个仅用十年时间的训练，就熟练掌握了几乎所有型号战机，更在特种装甲训练中拿下全部满分评价的人。
他表现出了极其坚定的战斗意志，不可动摇的决心，以及跨越时代的天分。
他仿佛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
经先哲院评测，林布已经具备了符合史料记载的个人战力，再经过综合考核，决定让他成为第三名知情接引人。
在知道真相后，林布认可先哲院的判断，相信陈锋一定会在某个时间点抵达影子星系，完成他未完成的事业。
但林布提出了一个新的担忧。
根据史料记载，在过去的时间线中，复眼者的科技水平对人类始终呈碾压之势。
关于复眼者究竟掌握了何种科技，人类始终只能推测与想象。
现在人类如此依赖由量子智慧控制的量子网络，庞大的量子网络早已渗透入人类的方方面面，贮藏了海量的信息，关联着人类的一切生产生活。
这些信息会暴露出很多东西。
虽然人类的量子网络频道有外部加密，但完全不能排除被复眼者利用科技优势渗透的可能性。
如果复眼者和先哲院中的部分“先哲学”顶级学者一样，具备抽丝剥茧分析综合信息的能力，那么先哲的存在很可能暴露。
先哲本人肯定也会想到这些方方面面，不会轻易暴露行踪。
所以接应成功的时间间隔可能会比较长，那么会有很多变数。
先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人类能知道，复眼者肯定也能知道。
复眼者肯定不会让他轻易和我们接头，必须把情况往最糟糕的方向去预想。
假定等先哲抵达影子星系时，影子星系已经处在被围困的境地中。
那么如何才能把顺利接应的概率尽可能提高？
当时包括林布在内的三名知情接引人和先哲院一起苦思冥想了整整六年，直到3020年战争爆发都没想出好点子。
并且随着棱舰舰队的抵达，这条时间线里的人们终于更直观的见识到复眼者的军事实力，极具压迫感，甚至让人越来越绝望。
在头三年里，林布通过星门外出，参加过数次战役。
他甚至在初代巴纳德星舰队中担任过旗舰战斗员。
见识到棱舰几乎无敌的攻防能力后，等林布3023年短暂的回影子星系休整治疗时，就更想不出点子了。
他从不服输，可这处境也太让人绝望了点。
直到天才少女韩与在3023年成为最后一名知情接引人，事情才稍微出现了些转机。
韩与不仅改变了接引计划，还重新归纳总结分析了先哲院的全部史料，又综合分析了这三年的战争进程。
韩与先和众多科研人员一起，大范围推演了接下来一百年人类的科技进程。
学者们认为虽然现在人类的舰队看起来依然不堪一击，但人类不会止步不前，等到一百年后，多少总能有些还手之力。
紧接着，韩与将“先哲学”推到了下一个高峰。
她完善了晨风帝国庞大版图规划的最后一步，设计出多条陈锋可能的行动路线，并将陈锋“引”来这里。
这是个无比宏大的计划，牵扯到35万亿人，也牵扯到笼罩在晨风帝国版图之上的庞大人工智能繁星。
计划的最后一步，便是由林布来完成。
此后，从3025年开始，林布对他本不感兴趣的唐天心表现出不合常理的热衷，并坚持一件看似无意义的事情坚持了整整一百年。
再到陈锋刚与影子星系联络上时，林布做出那些看似“大逆不道”之举。
他既挑衅陈锋，又再骚扰唐天心，最后将保密级信息直接放在公共网络上，给晨风帝国的总体战略造成“伤害”。
这一切不合理的行为，都是为了不断的加深林布的“反派”人设，以提高他“背叛”的真实性。
以人类政治家的眼光评判，如此策略着实上不得台面，粗鄙幼稚，漏洞百出。
在古代随便找个老奸巨猾的奸臣来，都能一眼识破。
先哲院与知情接引人们全盘吸收了陈锋的理念。做事未必求结果，在过程中用尽全力，不留遗憾，做好能做好的每一个细节，剩下的交给命。
如今看来，人类的命还挺好的。
这奇妙的策划，最后竟然成功了。
原因可能是复眼者并非一个高情商的种族，看似拙劣的计谋，被林布执行了一百年，再加上影子部队出逃时表现出的决绝，真似模似样的瞒过了复眼者。
也可能只是林布体内的复苏因子起到了决定性的一锤定音的作用。
复眼者对复苏因子起了兴趣。
总之，到了现在，真相如何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
“请容许我向先哲您致以最真诚的歉意，抱歉。我对您其实没有任何不敬。我对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并非我的本意。我完全理解您的一切考虑。另外，我不只看过我一人的先哲密码。我知道唐天心与你的关系，我那样做，情非得已。当然我也知道她对我肯定没兴趣。”
“笑脸。”
“还请先哲大人原谅。哦对了，这一次我击破刀锋螂的数量是七百六十三只。在我临死前，先哲大人你再怎么无敌，也不可能超过我了。哈哈哈哈哈……”
看完信，陈锋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淦！”
他怒骂一声。
同样的“淦”，现在讲来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他是真没想到先哲院和林布竟会联起手来玩儿这么大，把他也给骗了。
大约是旁人早已看穿他的性子，知道他肯定不会同意别人为了掩护他而牺牲，所以索性全瞒了。
陈锋此时心情当真复杂。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要不是必须带着小福也安全抵达，只一个人的话，他操控折跃战甲穿透棱舰防线的几率很高。
当然，这里有个悖论，他不可能放弃小福。
所以陈锋真也说不上林布和先哲院做得对还是不对。
只是陈锋又觉得，如果自己也知情，说不定可以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他十分厌恶这种被瞒在鼓里，最后时刻才被揭晓真相的感觉。
根据情报显示，现在林布已经进入棱舰内部，怕是快得被剥皮拆骨了。
“繁星！”
陈锋大喊一声。
“尊敬的用户，您已离线，请稍后再拨。”
陈锋的脑波链接里响起一道贼真实的电子音。
陈锋：“给我正常一点！”
“哦，什么事？”
“别装傻。”
“嗨呀，这可不能怪我。人家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人工智能，俗称工具人。工具人又没什么决定权，只负责执行的呢。”
“但你对我撒了谎。”
繁星：“什么？我撒了谎吗？没有吧？我只是有选择的少汇报了一些信息而已。”
陈锋：“……”
与繁星拌嘴片刻，陈锋突然败倒。
他当然知道繁星在狡辩。
繁星完全不同于普通人工智能，拥有真正的感情，但在繁星的判断中，自己这个先哲的安危肯定才是第一要务。
算了。
陈锋又去到车间，小福和欧青岚正带着技术团队在紧锣密鼓的改造战甲。
“小福，改造战甲的折跃性能怎么样？”
陈锋问道。
小福头也不抬的忙碌着，嘴里多线程运行的说道：“折影战甲里的反物质引擎比我之前拼装的更稳定，折跃引擎发生器的性能也更好一些。单次折跃的最远距离可以稳定达到200万公里。”
陈锋：“最短折跃时间间隔呢？”
“每秒二十次吧，怎么了？”
陈锋掐指一算，工程舰此时距离遥远的星系对面林布所在的棱舰直线距离为160亿公里左右，需要8000次折跃。
那么如果自己穿上折影战甲往那边赶路，只需要400秒，不足七分钟就能抵达。
有机会！
不再打扰小福和欧青岚的忙碌，陈锋又联系上指挥部。
“两个问题。第一，林布有没有带束能炸弹。第二，还有几枚束能炸弹，分别在哪里？”
由于小福现在很忙，无法使用介质层通讯，这次陈锋使用的是普通量子通讯里的传统加密模式。
他身边跟着的先哲院内务执事暂且充当了他的密码翻译官。
十余秒后，陈锋得到了答案。
林布既然是“投诚”，自然没有携带束能炸弹。
复眼者吃过一次亏，对束能炸弹戒备极深。
林布要带上束能炸弹，不可能完全遮掩得住炸弹里暗潮涌动的剧烈能量反应，那这个诈降也太假了点。
人类现存还有五枚束能炸弹。
其中两枚的分布位置与陈锋穿越影子太阳系抵达林布所在棱舰的直线比较接近。
“很好，让这两个基地准备好，我等会儿会路过。让他们提前把东西放到我趁手拿的地方，再把坐标加密发给我。”
五秒钟后，陈锋收到加密信息。
“你要做什么？”
信息后面还特别备注了署名，“唐天心”。
“不做什么，免得这人死太早，死的时候战绩比我好看。”
“没必要，没意义。你以身犯险违背了林布上将的初衷，他现在大约已经死了。”
陈锋：“以前我操控着笨拙的星锋巨像都能和百万棱舰周旋许久，现在我有折影战甲，还能不如以前？会死才叫犯险，我有万全把握，就无险可犯。另外，我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死。这是个机会，是人类俘获一艘棱舰最好的机会！错过了就不再来。”
又过去十秒，指挥部只送回来一个字。
“好！”
毫无疑问，陈锋的最后一句话彻底打动了如今担任总指挥官的唐天心。
假如陈锋真有去而不死的把握，那么这次绝对是最好的机会。
因为在俘获林布之后，原本在那边集结的大量棱舰阵型为了全力攻破人类的小行星防御带，已然开始往前压进，反倒把“关押”着林布的棱舰单独留在后方。
虎口拔牙的战机稍纵即逝。
如果没有陈锋和折跃战甲，陈锋的提议是痴人说梦。
但随着他抵达，局势瞬间逆转。
人类已经有了创造新历史的可能！
又过去十二分钟，陈锋在小福的帮助下，披挂上了全新折影战甲的最后一个部件。
“哥，你……注意安全。”
小福似有些犹豫道。
陈锋摆手，“小福你只管放心，我去去就回。你先别工作了，好好休息。”
说完，装载着陈锋的折影战甲便转过身去，迈动金属腿甲，咔哒咔哒的快速步入发射仓。
十五秒后，折影战甲先用介质引擎飞出工程舰，再变幻形态为凌厉的高机动形态，倏忽进入折跃机动，眨眼消失。
0.05秒后，量子监控又在两百万公里外捕捉到他的痕迹。
指挥部星图上，代表陈锋的硕大绿点，正以每0.05秒移动200万公里的可怕速度笔直往前快速推进。
他将在420秒的时间内完成八千余次短程折跃，跨越整个影子星系内空间。
超越百倍光速！
这是人类从未见识过的速度。
陈锋已经开始行动了，他的痕迹已经在星系中显现出来，没必要瞒着了。
消息即刻公布。
刚刚抵达的先哲，即将投入战场！
他正操控着前所未有的顶级战甲，跨越整个星系！
正在利威尔元帅的带领下，于小行星带内与棱舰鏖战的人类军人们心跳渐渐加快，血液逐渐沸腾。
我们等了一百年。
终于要等到他无敌于每一本史书中的战斗力了吗？
如此等待，是值得的。
此时的陈锋，面无表情，无喜无悲。
他只注视着植物网络共振生命监测仪上显示的数据。
算上林布在内，人类一共有十二人进入棱舰。
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有余，到现在为止，还有一个绿点正在敌舰内闪烁。
不做第二人想，肯定是林布。
第485章 古人的智慧
现在林布还活着，植物网络共振还能捕获到他的大脑活动对外释放的极度细微的量子风暴。
经过生命监测仪的无数倍放大，探测仪甚至能通过思维风暴的强度变化简单看出他的心态起伏。
刚进入棱舰，另外十一名随从尚未牺牲时，他的思维量子风暴强度很高，并且还在持续攀升，思维风暴的强度变化很剧烈。
在最后一名随从牺牲时林布的思维强度达到巅峰。
但随着时间推移，十余分钟过去，他的思维量子风暴强度持续减弱，直到最后恒定在一个很低的层次，只每隔十余秒间歇性的爆发一下，然后又被迅速压制。
虽然没人能亲眼看见里面的场景，但人们应该大体能想象得出来。
林布与另外十一名影子战士一定经历了很剧烈的战斗。
在整个战斗的过程中，代表人类战士的绿点在棱舰中进行了多次换位，从前端一直跑到了后端，再在棱舰中反复转移，直到最后停在棱舰中部，大约已经变成小白鼠了。
陈锋曾经试图与林布直接联络，可惜棱舰对量子网络的隔离屏蔽太强，人类的量子网络无法稳定的渗透入内，只能断断续续得到些非常混乱的信号，只有沙沙沙的背景音，恰似收音机调频功能故障。
林布的处境成谜，但陈锋管不了那么多。
现在复眼者已经知道他来了，必然会做一些周全安排。
要么进一步提升攻势强度，争取速战速决，但这会冒一定的风险。
要么拉开棱舰阵型，把战线往后撤，与影子星系保持更遥远的距离，留下更多机动空间，不再轻易主动出击，等待大部队持续集结，再发动总攻。
无论复眼者采取何种策略，都可能导致战局在极短时间内发生巨大改变，都不是好事。
陈锋想获得最大的利益，俘获一艘棱舰，最好的办法是主动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别说复眼者，就连绝大多数人类军人都不曾想到，陈锋竟会在抵达十五分钟后即刻投入战场，更很难想象仅凭他一人，操控着折影战甲就会对战争造成怎样的改变。
随着陈锋持续不断的折跃前进，刚刚制造完成的折影战甲开始持续不断的给出反馈。
“能量稳定度100%、99.74%……”
由于高强度的性能压榨，战甲功能模块中的能量稳定性正在持续下滑。
“折跃亚空间层能量管道压力等级1、2……7……”
建立在z菌基因信息基础上的生物管道内压力正在持续上升中。
“信息准确率99.9999%、98……”
每一次折跃，都需要战甲内部的智能模块对三重空间进行繁复运算，精准的找到介乎于三重空间里的九重坐标参数，参数准确性需要精确到小数点后数十位。
一旦出错，可能导致战甲只有一半部分完成折跃，亦或是直接跳跃到某个固体物质内。
发生这种事的概率还真不小。
在卢先锋的指挥所被定点打击后，人类军队做出了补救措施。
如今太阳系内四处漂浮着的，除了舰船、战机和各种自动化武器之外，还有大量光反射率无限接近100%的圆形弧面金属薄片。
薄片的大致分布范围从火星之影与木星之影的公转轨道中段开始，一直往外扩散，直到小行星带近侧。
这些厚度仅0.5cm的镜面薄片错落有致的悬浮于太空中，在动力驱使下沿着各自轨道围绕太阳之影公转。
在繁星的精微控制下，薄片轨道交错，对光线形成了巧妙遮挡。
从太阳系外的任何一个位置往里拉伸一条直线，都必须至少穿过三块金属薄片。
虽然碎星炮具备极强穿透力，但连续穿越三重具备极强能量反射率的镜面薄片，将会被持续漫射逸散较多能量，最后很容易被围绕着重要战略目标巡逻的超重护盾舰吸收掉全部伤害。
比起df-711堡垒星舰的巨型堡垒模式，此时影子星系的防御阵线看起来更松散，但强度却丝毫不输。
并且棱舰舰队在围攻堡垒星舰时，根本就没有暴露碎星炮这种终极武器。
影子星系展现出来的战争实力显然要强出一大截。
影子星系里的人类能在卢先锋被“刺杀”后短短数天之内，便完成快速布局，爆发产能制造出这多达千亿块金属薄片，与强大的能源储备和超强的工业生产能力不无关系。
这里面也有小福的功劳，金属薄片的制造工艺里大量使用了种植战舰的新技术。
只是当时也没人想到陈锋会有在极短时间内横穿星系的需求。
这些防御工事给陈锋造成了不小困扰，幸好陈锋的能力够强，总能用直觉判断与大脑高速运算弥补量子芯片计算的误差。
起码陈锋自己有这信心。
“折跃事故率0.087%、0.135%……”
因为外部环境的复杂性，设备的持续高强度运作，陈锋的潜在事故率也持续上升中。
“哥你连续使用折跃的次数太多了，装备需要冷却以修正参数，最好至少停顿五分钟。”
福莱德斯给陈锋发消息道。
陈锋怒回消息，“我不说了你给我好好的去休息么？这事故率才多少，慌什么？”
与小福交流时，陈锋也在观望一区前线的战局走向。
复眼者的这一轮猛攻被短暂的顶住了。
虽然棱舰依然可以抵挡人类的火力，但战舰外壳在持续轰击下，正逐渐发生形变。
另外，复眼者的一些小型作战单位，即便是刀锋螂也不再能游刃有余，正在被洪流特攻队与其他兵种火力快速清剿。
失去了小型作战单位的掩护，棱舰虽也具备强大火力，但看起来倒有点像是星际争霸里被干掉了全部小飞机的航母战舰。
看似张牙舞爪，其实不过尔尔，棱舰很容易变成被集火的靶子，“白白”给人类提供完成新武器试验的机会而已。
是的，从小范围战果上看，棱舰上的重型武器每一次开火都会给人类造成重创，但如果将人类的作战单位数量放大到数十亿上百亿个，人类单位的牺牲本就是一种战果。
复眼者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棱舰阵型已经不再往前压进，正在开始往后缓慢撤退。
陈锋等不了五分钟，多耽搁五分钟，关着林布的棱舰就与其他棱舰完成汇合了。
“让小行星带里的作战单位想想办法，务必将这几千艘棱舰短暂拖在原地，至少给我再拖三分钟！”
说完，陈锋继续往前冲锋。
“陈锋，有两支新型高速刀锋螂组成的特战队正从三区与六区外的棱舰出发，与你一样执行大范围机动，往里面突进而来，肯定是试图拦截你。每支刀锋螂特战队有近三百只。”
这是最高指挥唐天心直接给他发来的消息。
两人在多次对弈中，逐渐熟络了起来。
虽然唐天心并未成为知情接引人，但还是拗不过陈锋而改了称呼，变成直呼其名。
陈锋微微点头，他并不意外，自己在星系内做高速机动实在太显眼了，复眼者要不想点办法才叫怪事，
“没事，它们的速度没我快，追不上我。”
“我们已经引爆提前布下大范围的浆磁诡雷，可以有效破坏刀锋螂的折跃稳定性。同时繁星也已经开始全方位的计算以预测刀锋螂的折跃痕迹，我们的拦截系统已经生效。初步估计这两只小队只有分别一百只左右能抵达你的行径路线。”
在之前的战斗中，复眼者的确曾多次派遣刀锋螂抽冷子执行深入腹地的偷袭计划，以期破坏影子星系腹地的能量仓库、工业生产基地与科研基地。
但人类在内层布置有大量自动浮空炮、导弹基地、智能防御战机以及后方舰队，几乎处处是拦截，总能有效阻断刀锋螂的突袭，
位于地球之影和火星之影公转轨道中央的第三重防线，六十四个球形战争堡垒更是构建出铜墙铁壁。
复眼者之前用刀锋螂发动的多次突袭，除了留下些尸体，以及被人类得到更多刀锋螂的折跃引擎核心之外，并未取得实质性战果。
“分别一百只吗？那还挺棘手的，会耽搁我不少时间。”
唐天心：“嗯，我正在紧急调动增援兵力。这两个坐标是你拿束能炸弹的位置。”
唐天心说完，陈锋又在通讯网络中收到了两个全新的坐标。
陈锋眼珠转了转，“嗯，知道了。”
讲完，他又稍微改变行进方向，往唐天心直接发来的新坐标扑去。
但他并未抵达该坐标，而是在最近的一次折跃时突然改换了方位，出现在相距二百八十一万四千公里外的另一个位置。
在他背后正有剧烈大爆炸。
几乎与他同时抵达该点的近百只刀锋螂迎头撞进了雷暴阵，被伪装成空间站的巨型炸弹炸得灰飞烟灭。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锋之前就已从加密通讯中得知了束能炸弹的坐标。
现在唐天心多此一举重新讲一次，还是在被渗透的量子通讯里讲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坐标。
这摆明了就是给复眼者准备的坑，等着复眼者跳。
复眼者真跳了。
转向之后，陈锋很快接上第一枚束能炸弹，随后他再直奔唐天心给的第二个坐标。
这次另外一百只刀锋螂却没再直扑该坐标，而是在前方分散开来，组成一张大网试图拦截陈锋的前路。
但这第二个坐标却是真的。
陈锋轻松拿到第二枚束能炸弹，再走了个巨大的c字形，稍微绕了远路，成功避开刀锋螂的拦截。
复眼者的拦截计划正式宣告失败，只白白捐了六百枚刀锋螂的折跃核心，没起到丁点战略意义。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假作真时真亦假，如此计谋在遥远的几千年前便已被记载在孙子兵法中。
没人能想到，数千年后古老的兵法竟会被运用到宇宙战争中，并且还有效。
要论战争的智慧，拥有上万年内战历史的人类绝不输于人。
人真的不是活得越久就越聪明。
其实在过去的时间线里，人类指挥官也有如此能力，只不过双方实力悬殊过大，任何计谋都会被一力降十会。
现在不同了。
在影子星系这个小范围的区域战场中，人类看似节节败退，但其实拥有兵力优势。
谋略便有了存在的意义。
第486章 人与复眼的区别，在永恒寿命中腐烂
哪怕是在古代兵法家看起来很蠢的计谋，也开始能在战争中取得奇效。
早在很久以前，陈锋便已经认识到个体寿命短暂的人类文明的优势。
个体生命的短暂让庞大的人类文明总会处在流动的状态，永远不会变成一潭死水。
文明的流向虽然会被历史上的伟大人物刻上个人的印记，但江山代有人才出，再强烈的个人印记也依然会在时光中不断消磨。
一些不好的，僵化的东西将会被岁月淘汰，能去芜存菁流传千年万年的，都是文明的宝贵财富。
在有记载的数千年历史中，一代又一代惊才绝艳的古人留下的思想被后人所铭记。
人类的财富一直在累积增加。
这些名为思想的财富并非单纯的储藏于资料库里，而是会在基础知识教育中，潜移默化的深入人心，成为后人世界观、人生观与价值观的组成部分。
如果文明中某一部分个体得到了永生，那么就等若消磨了文明的流动性，使其变得僵化，并最终腐烂。
在这条时间线中，陈锋的个人印记极其强烈。
但他的印记并不会掩盖其他伟大古人的思想，而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以。
因为他陈锋的思想，本就同样建立在更多伟大先烈留下的痕迹之上。
他只是一个继往开来的传承者，而不是独霸历史的独裁者。
并且在这一千年来，史上留名的也不远只是他一人。
别人会学习他，研究他，但每一代的不同个体从不同角度去学习与揣摩他，同样会将个人的认知添加进去。
陈锋留下的救世组织几乎有往独裁方向转化的倾向，但最终事实证明，由庞大数量的个体组成的人类群体智慧，不可能被某一个人所完全掌控。
包容且多变的流动性，是人类文明的基本属性之一，建立在死亡之上。
死亡赐予人类的不仅在此。
畏惧死亡是生物的天性。
但如今的人类却能坦然面对死亡，并敢于用命冒险。
支撑人类不畏死亡的勇气的内源驱动力是情感。
从古至今，在无数次人类的内战中，便有无数可歌可泣的坦然面对死亡的英雄事迹。
但除了情感之外，人类的个体敢不畏死亡的根本原因却在于人本来就会死，不死在战争中也会死在时间里。
有限的生命赋予了人类个体无穷的冒险精神。
冒险精神正是现在陈锋的最大优势。
如他这样连续使用折跃高速穿梭星系，肯定有风险，并且风险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来越高。
刀锋螂与他拥有相似的能力，明明数量基数更庞大，但却完全发挥不出他这种快速大范围转移的效果。
这暴露了复眼者的两条基本世界观。
第一，如果某件事有可能会失败，那么迟早一定会失败。所以复眼者能承受的风险一定会有个上限。
第二，持续生产刀锋螂克隆体一定会对复眼者的个体自身造成伤害，这个伤害的上限很可能是死亡。
这两大因素限制了占尽上风的复眼者，导致其始终未能发挥出刀锋螂的绝对优势。
能利用克隆得到永生的复眼者，已被对死亡的绝对恐惧所支配，并在永生中逐渐腐烂。
但山穷水尽的人类就不一样了。
赤脚的不怕穿鞋的。
只要有那么万分之一的机会，人类就敢赌，庞德敢在2.37%的成功率上赌上自己的生命，陈锋现在也在赌，他的每一次折跃都是在掷骰子。
陈锋最终赌赢了。
从他出发开始算起，440秒后，陈锋抵达了关押林布的dx1819号棱舰上空。
此时后方的棱舰阵列才刚刚脱离胶着的战场，已然救援不及。
此时陈锋与dx1819号棱舰的直线距离刚好200万公里。
棱舰头尾两端的两门炮已经开始充能，另外分别有二十只刀锋螂刚刚完成了第一次折跃，正往他这边奔袭而来，另外还有三十只守卫在棱舰四周。
至于别的小型单位更是数不胜数，密密麻麻的铺散开来。
在小型单位之上，还有后后一层暗能量黑雾。
虽然得不到援助，但这艘短暂落单的棱舰依然称得上严阵以待。
陈锋深吸口气，给了自己的折跃引擎0.5秒的休整时间，然后瞳孔猛缩。
启动！
他身影一闪，下一刹那直接出现在与棱舰后方外壳相聚不足0.1米的距离，他与背后震荡护盾的距离也不足0.1米。
此时的他的战甲匍匐着，像是趴在棱舰上。
折影战甲上共计三十六个介质引擎正稳定的缓缓喷吐着介质，以帮助他抵抗棱舰的引力。
他直接越过了棱舰的护盾，恰如当年刀锋螂肆虐人类战舰一样。
其实棱舰已经防到了他这一手，将复合能量盾与舰体外壳压制得极度贴合。
但棱舰的双金字塔几何结构注定了能量盾与舰体外壳不可能完全紧贴。
强力场结构的稳定张力需求让能量盾必须呈一定弧形，所以在金字塔面的等边三角形几何中心处有一小片范围会留下2.4米的空间。
原本这也是安全的，因为陈锋的折影战甲高5.5米。
但无论复眼者还是人类指挥部都没想到，陈锋能在护盾层与大量暗能量雾团的干扰下，依然将折跃精度控制在误差值小于0.01米的水准，并且还能在折跃中调整姿态，从站立直接变成匍匐，并准确的落位。
在这一刹那，人类和复眼者的目光都落在陈锋一人身上。
身处月球向阳面基地里的唐天心，正皱眉凝视前方。
她的心脏被提到了嗓子眼里。
在她面前的正是dx1819号棱舰的投影。
图像持续放大，显示出陈锋的折影战甲如同虫子般隔空趴在棱舰上。
附近的复眼作战单位正疯了般往回扑来。
棱舰内部后方的能量强度正在疯狂提高。
大约0.5秒后，大约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无关紧要了。
折影战甲左右两腿的载弹仓打开，两枚带着微小动力的圆球投影分别自战甲两腿内侧飘出，一高一矮的叠放在一起。
远处，附近的刀锋螂已经率先调转枪口，背后的炮杆喷薄光晕。
棱舰表层护盾已然打开。
陈锋的折影战甲撑开护盾。
同时，两枚圆球中已经开始爆发能量反应。
刀锋螂与其他作战单位的炮火倾泻到陈锋的护盾上。
护盾持续震荡。
折影战甲迎面的介质引擎开始动力全开，以维持高度。
“要炸了。”
唐天心的参谋部长心中如此想着，但他没空说出自己的担忧。
0.01秒后，演算模拟的束能炸弹外壳已经逐渐开裂，恐怖的能量正在外泄。
但陈锋的折跃战甲倏忽消失。
他再次使用了短程折跃，这次他换位到了棱舰前端另一面。
他与两枚束能炸弹爆破点之间，隔着整艘棱舰。
嗡！
滴滴滴……
战甲的能量监控仪疯狂报警。
恐怖能量在棱舰的对侧悍然迸发。
这一方宇宙为之震荡，曲率引擎监测显示出这片区域的引力线出现了大规模紊乱，即便是真空的宇宙，肉眼也能看到空间波纹般的震荡。
陈锋眼前无坚不摧的棱舰外壳也如同果冻般颤动。
随后棱舰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他所在的方位推移。
陈锋双脚踩上去，极有质感。
他知道在棱舰的另一面正在发生什么。
垂直摆放的一上一下两枚束能炸弹同时引爆，对单面造成的杀伤力并非简单的加法，而是乘法。
只一眨眼间，这艘棱舰便在宇宙中被物理推动了数千公里，又往靠近小行星带的方向斜斜的飘去。
陈锋开始脚踩棱舰外壳快速跑动起来。
外面的空间震荡过于剧烈，无法使用折跃，甚至也无法使用类曲率运动。
但是没关系，他最擅长的反而是跑圈。
他身上的介质引擎切换为两个方位，其中少部分往头顶喷吐，让他不至于因为弹射而远离棱舰，另外大部分的喷射方向则变成了背后。
他只需要跑三百公里而已。
他将物理加速度拉高到了身体承受能力的极限。
大约二十秒后，经过连续多次折线变向，陈锋出现在了爆破点所在的那面。
他看到了一个直径大约三十余米的融化圆洞。
比起庞德抓住碎星炮打开时的漏洞，陈锋是在完整的棱舰上硬生生用两枚束能炸弹炸开了个缺口。
他继续迈动大步，往前狂奔而去。
滴滴滴。
他的通讯系统终于接收到了最近的己方电磁波信号，来自那洞口。
这信号很细微，像是经历过无数次反射。
一定是林布收集的情报。
自带战甲智能开始分析，眨眼后，他面前出现了一副庞大的内部框架投影结构，是棱舰的内部布局！
第487章 偶然？必然？
林布在棱舰内部一共挣扎了十六分钟。
他用这十六分钟收集到了大量的信息。
林布不知道谁能收到情报，只是盲目的将信息以电磁波信号、引力波信号、量子信号等多种方式对外广播。
很遗憾，敌舰外壳材质对信号的屏蔽效应太强，什么都传递不出去，他做的一切基本都是无用功。
起码，如果陈锋不将棱舰轰开个破洞，理论上就该是这样。
谁也没想到，最终却是最古老的电磁波信号发挥了功效。
虽然林布的战甲早已被彻底摧毁，但他以电磁波载体对外广播的信息在敌舰内部持续反射许久后，强度虽减弱了很多，但依然承载了大量信息，并且还能被分析出来。
陈锋一眼扫过这副算不上全面的内部结构图，依靠视觉记忆强行快速背诵。
他一边在心中强化理解，一边忍不住吐槽。
可太蠢了。
大头拼那么久，就换来这么点东西。
真只有一点点。
结构图基本只一个轮廓，这轮廓来自引力波、电磁波、量子扫描等多重快速探测手段生成的漫反射模拟图，一些房间里的摆设倒是有布局，但没有更进一步的分析报告。
图中还有大片空白区域，约占50%左右的空间。
这是探测信号被某些东西阻挡屏蔽掉所致，可能只是一扇又一扇的门。
林布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留给他的时间太短。
一直在被追杀中的他也没办法让战甲设备仔细扫描每一个角落，分析每一台半生物半机械设备可能具备的功能。
他应该尝试过轰开一些门，但不太顺利，随后大约便是疯狂逃窜，能“看”到多少东西是多少。
他只能在一路拼杀中囫囵吞枣的走马观花，以至于用命换来的情报也显得很梗概。
不过呢，这依然能给陈锋节约很多时间。
陈锋的折影战甲多了个折跃能力，但侦查设备并未比林布的装备好到哪里去。
要他完成这样的全局扫描，达到如此精度，至少也要十余分钟。
以己为饵，强行让敌军指挥犯下致命失误，于舰队中制造出个落单的目标，再又帮陈锋提前完成了重要的情报侦查工作。
其实林布做得已经足够了。
陈锋下意识的会心一笑，像是给林布的嘉许。
他的目光一转，落在繁星深度分析后的结论性备注里。
图中有一条如同螺旋线圈般的东西被标红加粗了。
这玩意儿纵贯棱舰内部前后，繁星推测其为敌舰的数据中心主干线。
远处的其他棱舰还在快速靠近，留给陈锋的时间不多。
他依然在狂奔着。
虽然束能炸弹的爆破余烬消散速度很快，但陈锋在往前跑的过程中，温度却依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拔升着。
这是剧烈大爆炸后残留的高能粒子的作用。
奇妙的是他并未看到四处弥漫的烟雾。
没有烟雾，证明这里只有高速流动的等离子体、电离体等透光物，棱舰表层并未“真空燃烧”起来。
源自迷族核心的材料再度展现出不可思议的特性。
即便已在高能冲击中融化或者碎裂，但整艘舰船外壳里依然有着微妙的力将一切牢牢困锁，不会如同人类舰船那般在被高能冲击轰碎后就发生持续裂变。
整个平面上，只有前方几十公里外的洞口在往外冒着袅袅白烟。
在跳进洞口之前，陈锋从军队情报系统里收到一行简报。
“信息已查收，正在深度解析中。”
这表示他已经利用量子网络将林布的收获共享了出去，就算他出了意外，今天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陈锋深吸口气，将护盾功率开到最高，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比起外面，爆破点的内部倒是一片狼藉。
墙体破损很严重，处处都是融化的痕迹，宛如误闯熔岩火山。
还有大量气体正从里侧往外吹来，环境质量检测显示这是复眼人习惯呼吸的“空气”。
敌舰内部除融化的墙体之外，其余保存下来的物事不多。
这里毕竟接近爆炸口，两枚束能炸弹叠加的威能从这里破开，再渗透入内，一切非迷族核心同类的材质几乎不可能抵挡。
陈锋先再简单扫荡了一下生命探测仪，试图去找到那个微弱的绿点。
没有。
他瞳孔稍微一缩，但迅速恢复平静。
情理之中，预料之内了。
世事难万全，有得必有失。
林布不会白死。
但让他很愤怒的是，竟然还有七八个红点正微微闪烁，代表里面的苍蝇眼竟没死光。
他顺着林布提供的定位图沿着蜿蜒曲折的通道往里快速突进，直奔中心点下方而去。
在林布提供的情报中，这里是一片空白。
但根据繁星的分析，棱舰的舰载智能核心便在那里，因为贯通棱舰的螺旋线圈以此为中心点呈完美对称。
比起直径三千公里的球型战舰里的空旷宽敞，宛如城市森林的布局，棱舰内部结构紧凑得多，一个又一个格子间鳞次栉比的排列着。
这些格子间大小不一，大的堪比鸟巢体育场，小的只容一人站立。
格子间的墙体与棱舰外壳的材质基本一致，强度极高。
陈锋深入十余公里后，格子间的主体结构保存越来越完整，但每个房间内部的冲击残留多少都有些区别。
所谓冲击残留，是这些房间的墙体上留下的“影子”。
像一束强光从格子间的几个房门里照射进来，原本的摆设投射到墙壁和地板上留下了影子，只是东西已经没了。
在陈锋进入球舰时，刚刚穿越外壁就能一眼看到球舰中央部位的生物圆球，以及如同树根扩散的巨大管道。
但棱舰却如同一个巨大的蜂巢迷宫，通道分岔极多，要不是有林布提供的情报，繁星又计算规划出了最优路线，并随时指路，天知道陈锋会迷路多少次。
“搞快点，幸存的复眼人开始动弹起来了。它们会启动备用能源。”
繁星催促起来。
“已经很快了，空间震荡太剧烈，我也用不了类曲率引擎，我有什么办法。”
繁星：“我真想给你装个反物质引擎。”
“你可能是想轰死我，或者是想石化我。”
说归说，陈锋的动作确实不慢，十三秒后他便抵达了预定位置。
一个庞大的空洞房间。
破损的房门上还有些敲击的痕迹，陈锋甚至在旁边看到了一把断裂的星影战甲佩刀。
林布大约在这里努力了几秒。
不过陈锋不用提刀砸门，束能炸弹的冲击已经把巨大的房门轰开了个缺口，刚好能容纳折影战甲钻进去。
入内，下一秒陈锋便嘶的吸了口气。
他的脑海里也响起繁星吸凉气的声音。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水缸”。
半透明水缸中的液体正在滚滚沸腾，一个巨大的“人脑”正漂浮在水缸中。
两根直径大约四十分米的螺旋线圈从房间的两端伸过来，再穿过水缸，从里面的人脑的“脑干”部位连接上去。
这螺旋线圈并非直接暴露在外，表层同样覆盖着半透明的保护罩，酷似化学实验室常用的螺旋玻璃管。
巨大人脑直径接近三米。繁星估测其质量接近八吨。
“这是什么玩意儿！”
陈锋牙齿打颤，低吼着说道。
任何一个学过初中生物学的人，都能认得出来，这就是个放大了无数倍的人脑。
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复眼舰船里，并充当了智脑核心的功能？
是复眼者利用百年战争吸收了人类的知识，模拟了人脑结构并革新了它们的智脑核心科技？
还是打从一开始，棱舰的量子智脑核心就是这个放大版的“人脑”？
复眼与人类到底什么关系？
如果是第二个可能，那陈锋一直以来的很多观念都将被颠覆。
他在这一刹那受到的冲击很大。
繁星：“这大脑袋的确有百万年历史了。”
“什么！”
“等一下，别慌，这东西和人脑还是不一样。”
繁星突然说道。
陈锋：“怎么说？”
“你自己看吧。”
繁星说完，陈锋眼前投影出一篇扫描分析报告。
报告确凿指出，这酷似人脑结构的玩意儿的确已有百万年历史，在棱舰诞生时便已经存在。
但奇妙的是，它与人类并无关系。
其本质只是复眼者利用生物科技合成的物事，与蜻蜓战机或者刀锋螂一样。
巨脑中的生物结构模拟了宇宙纤维网的结构，与人类大脑中的神经元与胶质细胞结构相似度大约为95%。
大量硅酸钙堆积在一起，形成波斯纳分子集群，最终利用庞大且规律的量子坍缩凝聚成一个完整的意识体。
这意识体的外在表现形态与繁星类似，可以被称之为类·人工智能。
繁星：“这个大脑中的人工智能与空白者很像。”
陈锋：“空白者？我见过的空白者？”
“是的，被《世外之歌》深度渗透无人格大脑。”
陈锋：“什么！现在我们还有吗？”
“有，大约为我提供了40%左右算力支撑，并且还提供了50%以上的超负荷运转性能。”
“嘶。”
繁星：“你惊讶什么，不是你自己当初说的吗，为了文明的存续，无所不用其极。”
陈锋悻悻然摇头，“话虽如此，但终究有些残忍了。”
“还好吧，我们现在技术革新了，可以将影响直接作用到神经纤维上，不需要从小培养。这部分空白者是在十八岁之后有自主选择权。空白者属于主动的牺牲，而不是被动的被利用。也不是人人都能参与，必须要经过严格选拔，确定这部分人的先天逻辑思维较强，在开拓性上又极其欠缺。另外呢，空白者们也有‘假期’，可以定期在虚拟世界中凝聚出完整人格与家人团聚。”
“这样吗？”陈锋微微点头，心里稍微舒坦了些。
世道如此，总要有人牺牲。
比起那些战死沙场的战士，空白者们现在还能好好的活着，某种意义上已经很不错了。
另外陈锋还是第一次听说空白者竟也能有假期，能恢复人格的说法。
这让他很惊喜。
毕竟在之前的多条时间线中，每一条结论都指向《世外之歌》的影响是不可逆的。
现在能部分复原，多条时间线内的科技进步的收效看起来就更直观了。
“但复眼智脑和空白者也有本质区别。空白者本质依然是人，具备感情基础，可以在虚拟世界中凝聚人格。虽然这个人格无法维持太长时间，极不稳定，但终归是有。复眼智脑不行，它就是台彻头彻尾的机器。”
“至于为什么复眼智脑会形成酷似人脑结构的左右半脑与褶皱回沟形态，这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必然。这是里面的信息网络图，你看这些信息的流向与宇宙的大纤维网结构是不是十分相似？我们再把宇宙纤维网缩小。你看，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的红黑两个半区，与人类大脑的左右分区，是不是很像？”
陈锋默默点头，“是。”
“好的，分析工作已完成，你将折影战甲中的信息渗透设备放到那边的接口上去，敲碎那个控制台，扯出里面的生物网络线，直接连上就行。”
“什么？”
“被福莱德斯命名为邦德7号的那个小盒子，装在你的肩甲下。这盒子也是个生物电脑中继，会自动适配的。”
“哦哦。”
十秒钟后，繁星再次吩咐道：“从现在开始，我将会进入全力过载运算状态，与这艘棱舰中的智能核心来个刺刀见红。现在对方失去了主能源供应，是个好机会。我们能不能成功夺取这艘棱舰的控制权，就看我能不能赢了。”
“好。”
陈锋不再含糊。
笼罩复眼智脑的半透明罩子一看就与棱舰外壳的材质一模一样，想学司马光砸缸直接破坏复眼智脑，怕是痴人说梦。
唯一胜算还真就是繁星用“古代黑客”的手段，强行渗透并反客为主拿下主权。
邦德7号上的电池仓骤然亮起光芒，开始全力输出。
链接在盒子上的生物材料开始快速反应，如同人体肌肉纤维自愈般，很快重新长成个大腿粗的生物纤维聚合物。
像一块血肉，但是没有皮肤，时不时的还整点收缩反应，略显血腥，怪恶心的。
再过去十余秒，棱舰突然轰隆一声颤动，开始缓缓的动弹了起来。
正通过邦德7号在无形的量子网络与复眼智脑核心正面交战的繁星没空与陈锋说话，但陈锋却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幸存的苍蝇眼打开了棱舰的备用能源，试图接管棱舰，并让其靠近前方迎来的棱舰阵列。
陈锋眼珠一转，径直跑出房间，沿着来路往破口的方向奔去。
大约两秒后，他抵达了一个y字路口。
这里是要从外面进入智脑核心舱的必经之路，正有二十五只刀锋螂快速赶来。
无须繁星提醒，他的战斗嗅觉告诉他，现在不能让繁星受到打扰，尤其要保护好邦德7号渗透盒。
他先简单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装备。
挺好，也是该正正经经的试试看新装备折影战甲的威力了。
消化吸收了福莱德斯与欧青岚这两代怪才的巅峰造物，相信应该不会让自己失望。
第488章 一夫当关
高约五十米的“狭小”通道中，金属碰撞的声音咔哒直响。
这是陈锋在一件一件的检查折影战甲各个部件的运行状况。
虽然战甲的自检系统可以帮他完成这工作，不过陈锋依然习惯性的会手动调试一番。
他当年学习第一代老式传统巨型机械传动装甲时，养成了一个好习惯。
那时候丁虎作为陈锋的第一任启蒙教官，还挺有威严的。
夕阳下，操场中，黄沙漫天。
背负双手的丁虎正对以陈锋和庞德为首的新兵蛋子们，以洪亮的嗓音大声说道：“臭小子们，我接下来所说的每一句你们都给我听好了。”
“装备即是你们的生命，是你妻子儿女，也是你爹妈，更是你的一切！装备会随你出生入死，不离不弃！在每次出征前，你要像抚摸情人的身体般仔仔细细的检查你装备的每一寸。因为哪怕只是个小小的裂缝，都会要了你的命。你虽然能光荣牺牲一死了之，但你无法完成你的任务，你的家人、亲人、朋友，你想守护的一切都会被彻底摧毁。”
当时的丁虎被《世外之歌》渗透很深，但他身为军人守护文明的执念却从未松动。
陈锋牢牢记住了这句话，并深信不疑，所以他每次出动都会仔细检查装备的每一寸。
这次时间仓促，没来得及，现在他倒是难得有空闲，补做这该做的事。
陈锋拉出手动操作面板。
全神贯注之下，他作为唤醒度高达46.66%的银河人类，大脑思维速度瞬间拉高，随后，他通过思维链接以极快的速度在常规标准参数上做了大量调整。
他大约微调了近十万个参数。
这是他区别于普通战士的地方。
折影战甲的各项基础参数均是参照普通星影战士提供的标准参数而设定。
每个人穿着战甲之后，将能在持续的配甲训练中逐渐适应装备与自身能力，并做出些符合个人需求的微调。
比如有的人神经反应极快，那么便能将信息反馈功率按比例提高。
还有的人运动神经发达，同步率极高，那么便能相应提高战甲对应部位的反应效率。
还有的人天生血浆黏稠，骨骼坚硬，肌肉结实，身体的加速度耐受力强，那么便能稍微放开类曲率膜层的保护，提高武器输出功率。
但很少有人如陈锋这样，装甲时间不足十分钟，便快速完成高达十万个参数的大量微调。
他调整的参数，甚至比林布还多。
如果他的微调最终取得了良好反馈，真能符合他本人的极致实力，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他对自身战斗力的把控深度远高于林布，他的直觉判断精准到令人发指。
咔哒。
身高5.5米的折影战甲如同人一般拧了拧脖子，让里面的仿生关节发出骨节脆响。
呼！
下一秒，一只身高约三十米，体型纤细，浑身银甲的刀锋螂悍然出现在通道口。
过去陈锋完全无法分清复眼和刀锋螂的性别特征，在他了解到的简单史料中，复眼者应该是无性生物。
但出现在他面前的这只银甲刀锋螂却略显前凸后翘，明显有着与人类女性相似的外形。
按照情报分析，这是复眼者在这场文明战争中改良的第一百零八版刀锋螂，也是最新，最先进的。
下一刹那，两个分别属于人类和复眼者的顶级作战单位在这狭小空间内悍然短兵相接。
嘭！
化身战甲形态的陈锋纵身跃起，双手持刀从上往下劈砍而来。
他的动作只有一个字能形容，快。
刀锋螂与人类有大量的交战经验，数据库中存储了海量数据，几乎能准确预判每一名人类战士的近战动作。
若是普通战士，刀锋螂只需要轻松将刀臂从下往上以勾拳的姿态刺来，便很可能将人类战士刺个对穿。
但刀锋螂的数据库里不包括陈锋。
陈锋比任何人都更快！
千钧一发之际，这只体型纤细的银甲刀锋螂只来得及平举刀臂，堪堪抵挡住了陈锋的统一力切割双刀。
银甲刀锋螂看起来个头稍小，但力道却不输高55米的原版，单凭一只刀臂，竟真能挡住。
但挡得了上三路，挡不了下三路。
陈锋腰部两侧悍然支出两门长杆炮。
砰！砰！砰……
全新改良型日冕炮在极短时间内接连轰出八组共十六道日冕冲击能。
十六道能量接连轰在正前方刀锋螂三角脑袋下的脖颈连接处。
再下一瞬间，陈锋收刀错身，右手切割刀弹回，肩膀上的两米圆盾滑落至肘部。
手肘弯曲往外顶，五指关节弹射蔓延出五根金属支柱，连接在胸甲上作为支撑。
银甲刀锋螂的另一只刀臂的劈砍，落到了陈锋的圆盾上。
折影战甲在空中稍微失衡，不过陈锋却顺势往后仰，战甲右腿往前甩出。
战甲足部打开，一柄切割刀自脚心如毒蛇吐信往前探去，正正砍在他面前这只银甲刀锋螂的脖颈处。
随着一阵刺耳难听的金属撕裂声响起，银甲刀锋螂的脖颈部位竟是被他三招切出了个拳头深的豁口。
陈锋的每一炮，脚上切割刀的这一斩，均稳稳的错开了刀锋螂体表鳞甲防护层，命中了几乎不可能被命中的薄弱处。
银甲刀锋螂身躯连震，作势要退！
但不可能。
陈锋折影战甲后背的介质引擎喷薄蓝芒，5.5米高的中型战甲悍然前扑。
双刀乱舞，重炮狂轰。
短短三秒之内，通道内便爆发了超过七百次剧烈爆炸。
看似极具流线型的折影战甲内，每一处都是武器，并且在近战武器上还根据陈锋的个人需求额外强化，适当降低了中远程武器的比重。
在此时此刻，倒正完美契合了陈锋本人的需求。
银甲刀锋螂节节败退。
但在它的后方，又有两只抵达了！
陈锋不敢恋战，也不敢离开岔路口太远，脚尖再化双刀，往前电刺而出，身形如螺旋旋转。
旋转的足刀尖锥准确命中最前方这只银甲刀锋螂脖颈。
借着这一下碰撞的爆破力，陈锋再往后电射而走。
停住，转身，他后背向上支起两根长约两米的方形金属柱。
方柱上密密麻麻的分布着共二十行，每一行分别五个圆洞。
0.02秒后，第一组两百枚真空泡拇指导弹悍然飞出，雨点般往前方狂轰滥炸。
在0.5秒之内，这片通道内的温度便轰然冲破百万摄氏度，并且还在持续攀升中。
最前方那只银甲刀锋螂从脖颈部位开始，骤然冒出火焰，旋即轰隆炸开。
后方两只体型稍大的家伙，体表原本稳定的震荡护盾层也渐渐吞吐闪烁光芒，显得不再稳定。
从交手到现在不足1秒，陈锋便已完全占据上风，更将战场改造成了对自己有利的局面。
棱舰内部战场与太空战场截然不同，空间极小，无论陈锋还是刀锋螂都无法使用折跃。
双方只能被困在小范围内纠缠死斗，这是陈锋的优势，也是劣势，同样是林布最终无奈败北的原因。
棱舰内部的复眼作战单位已被束能炸弹的冲击波清洗过一次，陈锋进来时虽是空无一物，但通道沿途却没少分布着八足甲虫与蜻蜓战机形状的“阴影”。
同时，又由于棱舰内部墙体属于整体成型的舰船躯干部分，格外坚固，寻常武器制造的爆破冲击轰在上面，顶多只能造成点涟漪，几乎不可能留下结构性损坏。
战场形态稳定，这看似对陈锋不利。
因为他本人特别擅长利用混乱的战场空间，总是能把剧烈变化的外部环境每一个细节运用到极致。
但现在他却被迫在固定的空间里，与曾经的最强敌人正面交锋。
并且由于空间的狭窄，导致双方对轰出的每一道破坏性能量都被持续压缩。
随着时间推移，通道里逐渐积蓄的能量越来越多，温度越来越高，并逐渐攀过两百万度。
看起来，高温会让他处境不利，但却正中陈锋的下怀。
直到现在，棱舰内部的空气也并未逸散完，此时依然有飓风正从里往外刮。
陈锋占据了上风口。
空气在面对高温粒子时，其实是比真空好无限大倍的隔热层。
前方的气温已经高达两百万度，但陈锋立身的位置却只有不足二十万度。
每当前方的爆炸高温即将覆盖到陈锋身上时，都会很巧妙的被从他身后因为气压差而刮来的劲风“吹”回去。
并且高温是日冕炮的天然催化剂，能让日冕炮的威能呈几何倍数放大。
遥远的指挥中心里，唐天心目瞪口呆的看着正以极快速度疯狂刷新的测试报告，心头说不出的震惊。
在这极短时间内，陈锋完成了针对棱舰外壳材质的大量测试。
测试内容是在持续特超高温状态下，棱舰金属对外释放的辐射波长变化与粒子特性。
每一项参数都是前所未有的。
第四只、第五只……
越来越多的刀锋螂出现在前方，但寸进不得。
陈锋的新型连发日冕炮将整整二十四只刀锋螂死死挡在垭口。
即便有领了死命令向前亡命冲刺而来的，却也过不的他的双刀。
“总指挥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让小行星一区的舰队倾巢出动救援他？”
新的问题被摆到唐天心面前。
棱舰阵列大军正在后撤以接应受损棱舰。
之前双方交战时，人类发射的大量浆磁爆弹依然在干扰战场，拖延棱舰阵列后撤战线的速度。
此时摆在人类面前有三个选择。
第一，按兵不动。这最稳，可以大量保存有生力量。
第二，主力追击敌舰阵列，可以趁机完成更多武器测试。这样肯定有伤亡，但可控。
第三，命令利威尔·克林斯曼率一区舰队全力突进，部分舰队继续纠缠棱舰阵列，另外一部分高机动战舰则绕开正面战场，尝试直奔dx1819号棱舰以接应陈锋。这最冒险。一区舰队必受重创，同时还必须从二区、三区、五区以最快的速度调拨舰队过来，否则必会造成防线空虚。
第三种策略需要有个前提条件，那便是陈锋必须顺利拿下这艘敌舰，否则人类的一切行为就都成了无用功，只白冒风险，白牺牲而已。
现在一切的重点，都变成了陈锋能否顺利拿下敌舰。
如果成功，付出再大代价都值得。
唐天心只思考了万分之一秒。
“利威尔·克林斯曼！”
“在！”
“率一区舰队全员出动！执行如下战斗规划……”
“二区、三区、五区小行星带防御阵线即刻调拨兵力，快速补充一区空缺。海王星轨道后备舰队执行如下机动，填补二区、三区和五区的兵力！”
唐天心手指连弹，以极快速度在立体星图中完成了一个极度庞大的兵力调动规划。
一个又一个箭头从一区小行星防御带往外延伸，其中最大的箭头代表利威尔率领的主战舰队，由四百万艘大型主战舰、三千万艘中型护卫舰与更多智能战舰战机组成。
另外则又有数千个小箭头在宇宙中绕出数千条弧线，直指dx1819号棱舰。
这数千个小箭头均为高机动强火力的特种战舰，以及尚余九千人的洪流特攻队。
双方在影子星系内鏖战三十九天，这是人类第一次执行超大规模的主动出击。
目的只有一个，先假定陈锋必然成功，然后把该死的dx1819号棱舰给绑架回来！
却说棱舰中，陈锋刚又劈碎一只刀锋螂，利用短暂间歇退回，却异变再生。
一个晶体结构的方盒子正被二十级狂风夹杂着，从他的后方往前飘来。
陈锋下意识回头一瞥。
目光穿透这方盒子半透明的壳层，看到了里面。
那是个紧闭双目咬牙切齿的人头。
林大头的头！
难怪监测不到他的思维量子波动，他的脑袋给装进盒子里了！
唰！
陈锋顾不得前方又有热流袭来，赶紧推动战甲往前扑去，战甲探手于狂风乱流中一把抓住这盒子，再塞进胸甲内。
陈锋的目光只在上面注视了不足0.01秒，便又与趁机扑上来的刀锋螂缠斗在一起。
刀锋螂的目的是将他拖住，让他也呆在高温环境中。
陈锋的战甲护盾能量正在高温侵袭下迅速消耗，局势看起来岌岌可危。
但他却开心不得仰天长啸。
苍蝇眼，干得漂亮！
这群孙贼居然会用棱舰外壳材质的盒子来装大头的脑袋！
这不正好帮忙顶住束能炸弹的冲击？
以林大头的命格，只要头还在，就还能活！
虽然现在林布的大脑思维已经完全停滞，但陈锋分析这是盒子里附加的统一冻结力的作用。
等回去之后，只要能想办法打开盒子，大头就能活过来。
并且还白得一个棱舰外壳材质的容器盒。
这盒子既然单独成型，肯定不会被收回了吧。
即便繁星拼输了，绑架失败，这次的战略目标也完成了大半。
“别乌鸦嘴，我好着呢！离输还远得很！”
鬼知道繁星“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和对手在量子世界里拼得如火如荼，就连空间里都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细微电弧，但她居然还有空偷偷监视陈锋的强烈心理活动。
陈锋一边爆砍刀锋螂，一边回到：“那离赢还有多远？”
“也超远！”
“嚓。”陈锋瞟了眼自己的战甲剩余能量，“能近点么？我的导弹库存快打空了，战甲能量储备只能顶多再支持十分钟。这边的二十五个刀锋螂倒是能砍死，但应该要不了多久，别的棱舰刀锋螂就要扑过来了。我顶多只能再砍死……嗯，七千六百三十只。”
繁星：“这么精准的么？”
“毕竟刚好是大头的十倍，对吧？”
繁星：“人都已经死了，别那么争强好胜。”
“那可不行，我还没批准。他还不能死。”
外面，利威尔·克林斯曼正在换上自己的元帅级星影战甲。
在陈锋的所有星影战甲学员中，利威尔的综合评分并不高，甚至未进前百。
但没人会轻视他，因为他是利威尔。
一个在训练中只能发挥30%的实力，在战场上却能发挥300%杀伤力的男人。
利威尔的副官艾伦提出质疑，“利威尔元帅，你的任务是坐镇指挥舰队，这才是对大家负责。”
矮小的利威尔摇了摇头，“不，我一生打仗都在求稳。但现在我是在执行唐天心元帅的命令。这是有死无生的冒险，没有退路。我们一定要缠住前面那七千艘棱舰。一艘都不会放走。我会将自己的状态调整至最疯狂，我可以一边当士兵一边当将军。艾伦，放手一搏吧。是时候了，我们等待今天，已经等待了一百零一年。”
说完，利威尔怒视前方，“全军听令！开启超曲引擎！介质引擎！反物质引擎！前进！加速！”
在这混乱的战场中，同时打开三个引擎，光是赶路就可能遭受重创。
但为了快速突进以追上棱舰，利威尔拼了。
这是利威尔·克林斯曼有史以来第一次以指挥官的身份下达极度冒险的命令。
他与唐天心一样，赌上了性命与荣耀，赌上了一切。
赌陈锋和繁星可以绑架成功。
第489章 我们成功了
局势再度变化。
陈锋强闯敌舰的原因是见林布还没死，还有得救，所以他决定来救人。
破舰成功后，又由于林布生命气息已然消失，他临时更改了战略目标，变成试图挟持棱舰。
没想到在他给繁星争取时间堵门时，又在空中抓到林布的脑袋。
现在目的已经基本达到，陈锋心头已经稍有退意，奈何棱舰大军未至，刀锋螂先到。
首批二十五只被陈锋全数干掉之后，陈锋根本没丝毫喘息之机，第二批从其余棱舰飞扑过来的刀锋螂已经赶到，将他再次堵死在里面。
陈锋骑虎难下，进退维谷。
但他也是杀得兴起，无所畏惧。
跑不掉就甭跑了，继续堵在这里砍。
他已从情报系统中看到人类舰队的动向。
他知道以唐天心为首的人类指挥官已在赌桌上押下近乎show hand的重注。
那么自己也下一注，赌繁星能赢。
只可惜陈锋无法让自己的思维进入量子网络的世界，繁星也没给他实时播报信息，他既不知道繁星与对方的智脑核心对抗的原理，也不知道进度。
他只能心无旁骛的堵死路口，起码在自己倒下之前，不会让邦德7号受到丝毫影响。
拇指导弹打空了，他便切换弹幕炮。
弹幕炮的弹仓也打空了，他又切换为多管日冕炮，反正有什么轰什么。
幸好反物质电池仓的能量密度惊人，他的消耗虽大，但在他本人的精准控制下，一时半会儿还能撑得住。
大约四十秒后，繁星突然在陈锋脑海中传声道：“我需要帮助。”
“嗯？什么情况？”
繁星：“我已经占据上风，但还需要五分钟才能彻底吞并对方智脑核心的自主算法。现在其他棱舰正在尝试突破我建立的超量冗余信息屏蔽层，与dx1819重建联系。如果成功，我将同时面对百万棱舰的全部智脑并联聚合而成的超大智慧体……”
“就是快输了是吧？说吧，我得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繁星：“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只是需要一个你的授权。”
“什么授权？”
陈锋纳闷着。
又等了大约五秒，繁星一直没回信息，陈锋着急上火，“到底什么情况？”
“需要授权的对象已经主动和我联系上了，我们正在工作，请勿打扰。”
陈锋一脸迷惘。
大约十秒后，他通过战甲自带的信息战设备隐约明白了状况。
一道不同于普通量子信号的庞大信息流正以邦德7号为风眼，向四面八方快速扩散着，并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数据风暴。
战甲分析报告显示，这是介质层量子信号。
原来刚才繁星所谓的授权，是她需要得到福莱德斯的帮助。
因为小福的情况特殊，繁星得拿到陈锋的授权才能与之联络。
但奇妙的巧合发生了，原本应该听从陈锋的命令好好休息的小福却并未睡觉，反而全神贯注的关注着战局，并在心中推演陈锋的处境。
他似乎预见到了繁星面对的困局，所以提前戴上神经链接通讯设备，主动与繁星联络上，双方一拍即合。
小福以自己的大脑为媒介，为繁星建立了第二条信息通道。
福莱德斯再与遥远的格拉斯星联系上，将自己伪装成真正的格拉斯人，于格拉斯网络中投放繁星编写的木马，将整个格拉斯星的算力变成了自己的“肉鸡”。
“肉鸡”开始产出超量冗余信息，随后又通过福莱德斯将这些无意义的欺骗性数据发送回来，再经繁星在每条冗余信息后添加额外信息，将信息量呈指数倍放大，最终变成了围绕邦德7号盒子的数据风暴。
陈锋心头大呼不妙。
如此庞大的突发信息流传递，肯定会透支福莱德斯所剩不多的生命力。
他想叫停，但却发现消息根本传递不出去，自己的通讯权限被单方面取缔了。
陈锋气急，以至于他的战甲操作险些出现失误，被刀锋螂当头劈中。
他意识到自己毕竟身处激烈的战场中，对手也不是易与之辈，稍不注意就可能身死当场，也可能会不留神放过一两只，那也前功尽弃。
他不得不收敛心神，开始全力以赴的阻敌。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不知不觉五分钟过去。
越来越多的刀锋螂进入dx1819号，但在狭小战场中数量优势并不能转化成绝对优势。
数千刀锋螂被堵死在通道中，始终只有前面几只能接触到陈锋。
刀锋螂原本的设计用途是外部征伐，而不是内部防御。
陈锋是人类第一次杀入棱舰，刀锋螂也是第一次在棱舰内部面对个人实力如此强横的对手。
仓促之下，复眼者的应对再也没有过去那般压制力。
外面利威尔已经率队死死咬上正在撤退的棱舰阵列。
部分高机动战机与星影战士正在绕开战场，往dx1819号扑来，尝试救援陈锋。
此时包括唐天心在内，位于不同地区的众多指挥官正通过指挥频道观摩着dx1819号棱舰内部的情况。
投影中，代表陈锋的绿点正固守一地。
在这绿点前方的通道中，数千代表刀锋螂的红点排成了长长一列，如此景象显得蔚为壮观，却又让人提心吊胆。
更不利的局面出现了，量子信号的的精度正在持续下降，这表明棱舰上的那个破洞正在逐渐收束缩小。
陈锋要被关在里面了。
利威尔一马当先，元帅级星影甲功率全开，利用自己稍强的动力带着另外上千名星影战士往前笔直行去。
但他却并未直奔dx1819号棱舰，反而沿折线不断往侧翼拉开。
利威尔正在远离战场，从侧翼不断远离dx1819棱舰。
他通过量子监控建模远远看着前方正密密麻麻依然往棱舰里扑的刀锋螂，连声爆喝，“所有人曲率引擎功率全开！冲上去！能拦住一个是一个！”
与此同时，他又用脑波指令发送信息，调动一区舰队中的两艘大型巨炮舰调转炮口，两门巨炮轰然启动，两道粗约百米的持续注能的能量束宣泄而出。
若是以前，这种光速能量炮想持续命中棱舰很难。
棱舰护盾将会极大程度的消减威力，敌人也不会傻乎乎的呆在一个地方不动被持续命中。
但这一次，dx1819暂时却只能以固定加速度沿直线运动，炮口顺势移动即可，并且还没有护盾。
由于棱舰被炸开破洞的那一面在后方，能量炮为直线，无法直接命中。
不过这都在利威尔的判断范围之内。
他让巨炮瞄准的，本就不是棱舰，而是他自己所在的方位，略微再靠外一点，正轰向跟在他身后的数百名星影战士。
但这数百名战士却组成了两个圆形阵列，各自护盾反应器全开。
数百个星影战甲护盾在宇宙中融合到一起，变成了两面纯能量态的“镜子”，正好接住巨炮光束。
光束发生折射，再往dx1819号棱舰后方上侧那面飞去。
这两道光束的一半打在棱舰侧翼，另外一半部分却平行着破损面往前蔓延，并将破损洞口覆盖其下。
后方再有刀锋螂试图飞回洞口时，便不得不强行穿越能量束，顿时死伤惨重。
这便是利威尔的战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限制刀锋螂返回dx1819，尽可能减轻陈锋的压力。
下一瞬间，另一边的数艘棱舰开始往这两组凝聚成“镜子”的星影战士开火。
不过扑到近前的人类战舰早有准备，前仆后继着阻挡炮线。
即便偶有漏网之鱼，组阵的星影战士也能通过符合光反射角度的平移保持对洞口的完美覆盖。
一计不成，又开始有更多刀锋螂不再尝试靠近dx1819，转而往利威尔等人所在的方向扑来。
为了节约时间，这部分上万只刀锋螂甚至果断开启了折跃。
正在上万只刀锋螂的身影凭空消失的瞬间，利威尔瞳孔猛缩，心中无声爆喝，“爆！”
在他与前方刀锋螂阵型之间数十万公里的范围内，无数枚具备类曲率飞行能力的隐形压缩聚合能导弹悍然破开曲率泡，同时引爆。
空间被撕裂切割得七零八落，折跃中的刀锋螂顿时损失惨重，瞬间减员近半。
但另一半的身形才刚刚出现，却又被远处人类舰队抽冷子集火打出的上百亿道小型能量炮制造的光束瞬间扫过，再度减员一半！
刀锋螂的可怕之处在于其自由驰骋的机动性，这让人类的炮火很难准确捕捉到其踪迹。
可一旦对方的每一步策略都被识破，人类可以预判其动向时，刀锋螂便不再神秘，人类的火力覆盖终于能发挥出优势。
这就是战争的智慧！
但依然有部分刀锋螂冲到“镜子”阵的近前，总数大约两千，对镜子阵造成了巨大威胁。
利威尔面不改色，缓缓往前飘去。
他甚至有空回头看看身后的三百名精锐亲兵。
这些人都是陈锋的学员，也是他利威尔的亲兵。
林布有影子部队，年轻气盛的利威尔也有他的三百铁卫。
利威尔的战甲悍然捏拳，右手高举，战刀浮现。
“为了人类之存亡，献出我们的灵魂！”
嘭！嘭！嘭！嘭！
利威尔与三百铁卫向着两千刀锋螂迎头冲去。
指挥部，指挥官眼前的画面消失了。
dx1819号棱舰内部的信息骤然中断，代表破洞已经完全愈合。
一切，都得交给陈锋了。
突然间，dx1819号棱舰表层骤然亮起光芒。
每个人心头一紧。
这是棱舰护盾的光辉！
输了吗？
下一刹那，dx1819号开始往下方加速飞去，除了护盾光芒之外，又有黑色空间层如迷雾浮现，这代表棱舰正在尝试加速进入曲率运动。
轰！
指挥部里又恢复了信号！
信号中有两个画面，一个正是满头大汗的陈锋。
陈锋正以手扶墙，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另一个是棱舰内部结构的投影。
在投影中，陈锋身处一扇关闭的门内，门的另一端，是被关在外面的数千刀锋螂。
镜头里的陈锋清咳两声，咧嘴笑了笑，“各位，成功了。从现在开始，这艘棱舰是咱们的了！”
唐天心的拳头重重打在操作台上，牙帮紧咬，“好！”
利威尔狂喜之下，先是身形一闪，再一刀斩在眼前刀锋螂后脖颈之上，“一区军团！全力掩护先哲撤退！全速压进！不惜代价！”
影子星系的内部，正通过投影全程观看这场鏖战的民众们，更是嚎啕大哭，情难自已。
我们……成功了！
先哲从抵达再到扭转战局，只用了不足半小时！
这，就是先哲的力量！
第490章 穹顶再现
比起人类舰船需要长时间加速才能进入曲率运动，棱舰的加速模式截然不同。
提速时，棱舰在宇宙中的绝对速度变化不大，真正快速变化的是其表层的空间泡膜层。
随着失控的dx1819号表层的黑色空间泡迷雾愈加浓郁，棱舰即将不可逆的进入超曲运动。
陈锋略显紧张的问道：“繁星，我们该不会一头撞进太阳里吧？”
繁星：“放一万个心，这是别人的法拉利，不是我们破奥拓。”
繁星这个比喻就很灵性。
听起来蛮丢人，但陈锋还挺高兴，好歹大家都是四个轮子的车了。
要换以前，别人是五代战机，人类是驴车，才叫个惨。
“别高兴太早，我们进不了曲率运动。”
繁星的打击来得很快。
“嗯？为什么？”
“外面的刀锋螂都疯了，正一个接着一个不要命的往棱舰上折跃，直接撞上来，以破坏我们的空间泡。”
“可我没有感觉到震动。”
“那是因为这艘船长达三百公里，重量更是超乎你的想象，谢谢。”
“好吧。”
既然进不了超曲运动，外面又因为人类自己布下的浆磁炸弹冲击与双方交火撕裂了空间，也没办法折跃，繁星决定索性就这般硬往回冲，能多弄死几个刀锋螂也不错。
在极短时间内，多达三十余万刀锋螂陆续“撞”死在dx1819号上。
陈锋起初不知道，但随着繁星渗透进模拟人脑的智脑核心里的程度越深，拿下的控制权越多，开始按照人类的习惯反编译情报信息，再输入给折影战甲后，他开始能看到战舰投影。
画面中，棱舰变成了个巨大的高压苍蝇拍，刀锋螂就是一个接着一个被拍死的苍蝇。
另一侧，血迹斑斑浑身是伤的利威尔带着尚余八百余人的星影战士又一次投入了战场。
在刚才折射能量炮的过程中，利威尔率领的星影战士伤亡不重，主要是他的三百铁卫减员得厉害，如今仅剩百余人。
利威尔本可以开始往回撤，但他却选择重新往一区军团与七千棱舰交锋的战场而去。
一，是为了尽可能阻挡试图拦截dx1819前路的小型作战单位。
二，是攻出来的一区军团还没到撤退的时候，利威尔座位指挥官，选择与自己的麾下将士共存亡。
他改变了指挥风格，不再猛打猛冲，而是将战场切割为数百个小范围区域，并在小范围区域内进行精准指挥，以期在战损与执行战略目标中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
在战略上，唐天心以兵行险着而著称，譬如这次命令一区军团主动出击就是一场豪赌。
利威尔以稳健著称，但执行力却很强。
在小范围战术上，利威尔的精细操作却与唐天心如出一脉。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位青年少帅没少复盘唐天心的操作，从中学了不少东西。
为了拦截dx1819号，复眼者开启了大范围的兵力调动，但终究迟了一步。
又数分钟过去，dx1819号绕开战场，从下方的五区成功返回小行星带内部。
复眼者甚至冒险派出两艘棱舰强行实施折跃，试图拦截。
代价十分沉重，其中一艘棱舰在执行折跃后凭空消失了，也不知道被混乱狂躁的折跃空间扔去了哪儿，撕成了几片。
在混乱的空间里，体型越大的东西受的影响就越大。
刀锋螂这般小体型的单位都有翻车的风险，遑论长达三百公里的棱舰。
另一艘棱舰倒是顺利的贴上了dx1819号，但没落得好。
这艘棱舰遭到了前来救援的后备舰队疯狂的集火打击，主战单位刀锋螂却又损失殆尽，仿佛步坦协同作战体系里没了步兵辎重，却又深陷反坦克地雷阵的坦克，面对人类的海量作战单位，根本无力还击。
更奇妙的是，后备舰队的炮火参数已经根据陈锋收集到的全新信息再度微调，繁星也在不断的提供分析报告，不同的能量炮与实弹导弹威能交织于一点，聚合出了约莫三成束能炸弹的功效，再在不计能量损耗的情况下持续灌注轰击，棱舰外壳还真有要融化的极限。
要不是见势不妙跑得快，苍蝇眼还得再捐一艘。
随着dx1819深入小行星带达到1000万公里，正式进入目前人类埋伏于小行星带内的最强导弹基地“天启九型”的覆盖范围，全程紧张得不能呼吸的指挥官、军人、行政人员、科研人员和更多普通民众纷纷松了口气。
这下真踏实了。
唐天心向利威尔下达新命令，“利威尔，率领一区舰队后撤，退回小行星带防御阵线内。半个小时后，你来参加高层会议，我们将在先哲的带领下商讨下一步行动。”
利威尔平静点头，“遵命。”
“一区舰队！撤退……”
他再次以极快速度完成大范围的调度规划，正与棱舰纠缠鏖战的战舰、战机和洪流特攻队开始往相聚数亿公里的小行星带回退。
dx1819里，陈锋在短暂歇息后，先拿出胸甲里装着林布脑袋的盒子看了看。
完好无损。
就很棒。
最近几条时间线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平时的林大头贼讨厌，可每次只剩下个头之后，看起来还蛮可爱。
陈锋再检视了一下舰内情况。
挺好，那几千刀锋螂已被繁星利用对棱舰的操控，强行快速修复隔断门，给统统关进了切割为数十段的狭小通道里动弹不得。
更奇妙的是这些刀锋螂竟不再动弹，一点反应都没有。
繁星利用棱舰封闭切断了外来量子网络信号，这些刀锋螂接收不到命令，统统变成了呆头鹅。
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
直到……最先返回小行星带边缘的星影战士突兀的“凭空消失”。
是的，彻彻底底的消失了，像石头没入沼泽，甚至未能激起一点涟漪。
几乎同时，指挥部与尚未返回小行星带的全部作战单位失去了联络，包括利威尔·克林斯曼。
一名于小行星带一区内巡睃，正准备接应战友的战机飞行员呆呆看着前方。
他先抬头看看，然后又一脸茫然的低头看着眼前的模拟投影。
明明肉眼还能看到炮火连天的战场，可多功能复合扫描仪中，前方却是空无一物。
这双重视觉得出不同结论的强烈落差感，让这名战士几欲恶心呕吐出来，说不出的难受。
又等了片刻，复合扫描仪上才重新出现模拟数据。
这名战士又尝试着与尚且在外的战友联络，他接连给几个兄弟姐妹发出多段呼叫信号。
情报系统显示，这些哥们身处的战舰都完好无损。
但他的信号全都泥牛入海，无人应答。
也不知是他的信号没传出去，还是外面的信号无法传进来。
整个星系轰然大乱。
正打算去审问苍蝇眼的陈锋浑身一震，默默看着情报系统里那团雾化散开的基本能量。
他当然认得这现象。
是他曾经的噩梦。
更是过去八条时间线里所有太阳系人类的噩梦。
太阳穹顶。
该来的，迟早会来，不会因个人意志而转移。
只在陈锋最志得意满，也最猝不及防之时而降临。
自由了一百零一年的陈锋，再次回到了需要坐在井底，落寞的仰望星空的处境。
有那么一瞬间，他稍微后悔了一下，是不是不把棱舰带回来，该让繁星即刻操控棱舰带着自己远走高飞。
但刹那后他却又在庆幸，幸好自己往回冲得快，不然说不定自己也被关在外面了。
真要变成一个人的孤独航行，自己一个人又能做得了什么？
没有小福，没有欧青岚，没有更多科研人员和大型实验基地，谁来分析棱舰消化战果？
没有影子星系中的类太阳系量子环境，即便自己在外面又接到更多科研人员，用百年的功夫也未必能及得上影子星系里的短暂灵感爆发。
飞回太阳系？
两千五百光年距离呢，以棱舰的速度也要50年，到时候又会怎样？
自己能从无到有的建立一个文明基地吗？
复眼者会视而不管，放任自己到处接人吗？
最终要的是，那肯定会和所有自己在乎的人再度说永别。
所以他的庆幸不无道理。
至于操控棱舰去撞穹顶？
这个陈锋没想过。
复眼者都不敢做这事。
答案很明确，那就是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