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面纱
如果把这场战役比做一篇文章，那么穹顶降临作为里程碑式的事件，就给文章突兀划下了句点，让一切喧嚣戛然而止。
里面的人能用肉眼看到外面，但却接收不到丝毫信息，只能通过战士的视觉观察，以及光学监测仪（传统摄像头）勉强捕捉。
在地球上，光学画面作为战场辅助信息可以提供足够的作战参考。
但把战场环境放大到太空中，当战场距离远到几十万数百万，乃至于数亿公里后，光学画面便完全失去了参考意义。
纯视频画面中，第一个战士撞上穹顶之后，外面的一区舰队陷入短暂慌乱。
慌乱维持了大约2.7秒。
在这2.7秒内，一区舰队受创严重。
这七千艘棱舰虽然没有刀锋螂，但其余次级小型作战单位的数量依然不少，其他区域的刀锋螂也在往这边快速汇聚。
穹顶抵达后，复眼者的战略方针骤然改变，不再试图夺回dx1819棱舰，转而以快速清剿被关在穹顶外的一区舰队与洪流特攻队队员为主。
棱舰阵型正在快速变幻，从其他地区挪往一区，对残余部队形成包围之势。
一区舰队与尚且在外的洪流特攻队战士没有生还希望了。
虽然利威尔·克林斯曼在骤然失去指挥部的协助后调整得很快，迅速整合部队开始尝试突围，但这已经没有意义了。
逃不掉，挣扎无非是能多坚持一阵子而已。
海量分析报告正雪片般飞来，大多关于穹顶。
其中最显眼的一条报告来自科学院。
在穹顶出现之后，三重空间的规则已被改变。
原三维空间与曲率亚空间的联系被切断了，原本宇宙中无处不在的引力线被拦腰斩断，没了稳定的引力线曲率亚空间。
并且即便是光也无法在真空中达到“光速”。
这意味着影子星系内的人类舰船无法进入曲率运动。
陈锋对此倒不意外。
再看了片刻外部的摄影画面，他默默的把脸别过去，不想再看眼前画面。
就在这时候，他的个人情报中收到一条新的重要信息。
这是一份关于太阳穹顶的报告。
信息的初始内容只有一条，三十分钟前，太阳穹顶还在遥远的奥顿星系，协助棱舰清扫全民皆兵人人可战的奥顿星系。
但在陈锋抵达影子星系后，穹顶突兀消失。
奥顿星系与影子星系的距离是两千光年，说明穹顶在半个小时内跨越了2000光年的距离。
这暴露了穹顶的可怕“飞行”速度，是光速的3504万倍。
在此之前人类曾测试过很多次穹顶的飞行速度，不过计算结果有差别，有时候是500倍，有时候是1500倍，有时候是数百万甚至上千万倍。
由于数据来源并非直接测试，而是根据距离和时间差去反推，所以这个数据做不得准。
比如某些时候复眼者会将穹顶收回，等一段时间再投放也未可知。
现在倒是终于测出穹顶的极限速度了，很可怕，但未必是坏消息。
陈锋回忆起上条时间线中的战斗。
当时比邻星舰队的判断其实不准确。
太阳穹顶并非在于太阳系消失的瞬间就抵达了四光年外的比邻星系，中间有大约0.06秒的误差。
不过以当时人类的处境，根本没人在乎这0.06秒的时间差，只将其视为瞬间转移。
在3504万倍光速的恐怖极速下，区区4光年的距离根本没有意义。
但如果把数字放大到2000光年，距离便有了意义。
因为在这半个小时里，陈锋完成了挟持一艘棱舰的壮举。
如果穹顶真能瞬移，那现在他脚下就没有这艘棱舰。
这极大程度的振奋了陈锋的精神。
自从投身战争以来，陈锋一直在揭开苍蝇眼的神秘面纱。
他甚至亲手击毙了就不只一个苍蝇眼，可无论是他还是多条时间线里的人类科学家，对穹顶这个为苍蝇眼所掌控的更高层面的手段依然一无所知，依然会因为其神秘而恐惧。
但从现在开始，陈锋继续撕开的，便不只是苍蝇眼的面纱了，人类用庞大的疆域，换来了穹顶暴露的极限速度。
现在人类起码计算出了一个与穹顶有关的参数——飞行速度。
这是质变。
这证明穹顶再快，也得遵循宇宙空间的规则，不能完全无视距离，就跳不出三重空间理论的范畴。
这更证明了穹顶依然是文明的造物，而非“神的武器”。
dx1819棱舰正从外面一直往里飞。
按照预定计划，dx1819将最终停靠在金星的向阳面。
沿途时陈锋又收到了一条新的信息，来自外面的一区舰队。
一区舰队利用了光学信号，在被彻底摧毁之前，按一定规律激发巨炮向里面的人发来了一段摩尔斯码。
里面的人反编译摩尔斯码，整理出完整情报。
大体内容如下，覆盖了庞大的晨风帝国全部疆域的百万棱舰正在发生大规模调动。
除少部分棱舰继续清剿各人口较为密集星区的人类之外，绝大部分棱舰已经放弃了各自追击的目标，正从四面八方往影子星系汇聚而来。
就连飞出猎户臂疆域，往银河系里更远地方追击人类逃生舰的棱舰也纷纷掉头。
这说明复眼者打算合兵了。
陈锋点头，对量子通讯频道里说道：“我知道了，这样也好。看起来，在外面的棱舰数量规模达到一定的限度之前，它们不会主动打开穹顶发起抢攻了。我们倒是能利用这短暂的安宁尽可能更多分析dx1819，以破译棱舰的奥秘。”
根据指挥部的估算，对方虽然偷学了人类的科技，掌握了蛇形星门，但要让棱舰重新聚合，以达到超过50万艘的规模，至少还需要28个月。
另外，由于更多棱舰掉头往影子星系而来，外面人类的逃生舰自然可以趁机逃得更远，跑得更分散，逃生者也能活得更久。
说不定有些幸运儿能安度晚年，不死在战争中，而是苍老死亡在时间里。
整个帝国疆域里原有的三十五万亿人为掩护影子星系付出了百年奋斗，当了一百年的诱饵，如今也该影子星系为别人当一当诱饵了。
不管怎么说，陈锋在第九条时间线中已然取得过去无法想象的巨大进步。
抛开创立救世会的功与过不谈，他起码为整个文明又多争取了一两百年的时间。
只可惜被穹顶封锁之后，影子星系再不能和外界联系，信息阻断比十层戴森膜还硬实。
无论影子科学院有什么成果，亦或是外面的人再有所创造，大家无法做到信息互通。
有得必有失，陈锋想得开。
外面整个战局的变化，还带了更多微妙影响。
原本此时正有无数搬运者舰船飞往影子星系，但现在既然已被封锁，搬运者们需要做出新的决策。
陈锋推测部分人依然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另一部分则可能调头远走高飞。
每个个体都有资格做出符合个人判断的选择，都值得尊重。
明知必死依然前来的人当然高尚，但那些逃走的人却也并非卑劣。
他们能活下去，多活一天，整个文明又能多存续一天，再多一份的可能。
在人类悠久的历史中，本就伴随无数次不同的人面对同一个场景做出的不同选择。
多样性本就是维持文明延续的必要条件之一。
咔哒咔哒的声音响个不停，是陈锋的折影战甲踩踏在地板上的声音。
他正穿过繁星刚刚为他另外打开的通道，一步一步的走向棱舰的核心地带。
那里代表**苍蝇眼的几个红点依然在闪烁。
“我准备打开棱舰核心舱，看看那几个还活着的苍蝇眼，孩……咳咳，你尽快安排审讯人员和生物科学等领域的研究人员到棱舰外接应。”
他对唐天心说道。
“先哲您注意安全。”
“嗯。”
刹那沉默后，唐天心的声音又传来：“一区舰队和尚且在外的洪流特攻队队员已经全员阵亡了，战斗结束了。”
陈锋的脚步缓缓一顿，“好的，我知道了。”
如果依得他以前的性格，他可能会选择提速冲进去将里面的苍蝇眼一块甲壳一块甲壳的捏碎。
但现在他不会了。
他是人类领袖，不会被个人仇恨完全支配。
他的每一个决策，都必须遵循一个非常现实的原则，为所有人谋取最大化的利益，尽最大可能提高战胜几率。
这里的“所有人”既包括他，也包括二十一世纪的战友们，还包括现在、过去，以及未来的时间线里的所有人。
他只想要一个最终胜利的结果，别的一切都该往后稍一稍。
陈锋正准备让繁星打开他眼前的最后一扇门，不曾想却又收到另一条信息，是欧青岚发来的。
“先哲大人，福莱德斯快死了。我们的医疗人员尽力了。”
呼！
下一刹那，陈锋便转头往旁边的通道跑去。
“繁星！给我打开通往外面的通道口！”
在风驰电掣间，他心中急促万分的咆哮着。
三十余秒后，他冲出了棱舰，并往七区直扑而去。
先前出发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小福注意休息。
但对他言听计从的小福却一再违背他的命令。
陈锋一直都知道会有这个可能，他也已有心理准备。
只是他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竟不给自己喘息之机。
倏！
他完成了一次全新的测试。
在穹顶之下虽然无法进行超曲运动，但却能折跃。
这也在预料之中，毕竟过去刀锋螂就做到了，现在他只是论证了折影战甲具备和刀锋螂同等的能力而已。
“福莱德斯的生命气息正在快速消散，是否要给他注射激素类生命维持剂？”
“副作用是什么？功效是什么？”
“没有副作用，只是可以让垂死老者多坚持个几分钟而已。”
陈锋：“注射！再几分钟我就到了！”
第492章 小福之“死”
在陈锋刚刚赶到位于七区的移动科研空间站时，折影战甲的能源刚好耗尽。
欧青岚正愁眉苦脸的站在出入舱口后方的大厅里。
她虽是科学院院长，但生物医学并非她最擅长的专业，在里面也帮不上什么忙。
治疗室里的医务人员和生物科学工作者正忙得不可开交。
移动科研空间站里的设施设备和相关技术人员十分齐全。
科学院下属医疗中心、生物中心和基因研究机构都派了顶级专业人员前来。
同时空间站与水星多面体巨舰之间也保持着高强度的量子网络通讯。
在多重手段的保障下，空间站的医疗能力并不输给水星巨舰。
陈锋没与欧青岚再多寒暄，打开折影战甲跳将出来，直奔治疗室。
另外有人去把装着林布脑袋的盒子拿出来，这事儿陈锋暂且不再管。
从福莱德斯注射生命维持剂到现在已经过去近300秒，留给陈锋的时间不多了。
治疗室里，福莱德斯正奄奄一息的仰躺在治疗椅上。
无数条纳米级精微生物材料管从治疗椅下方蔓延出来，钻入毛细孔，刺透福莱德斯的皮肤，取代了他的血管、淋巴管的功能。
还有另一条与棱舰智脑核心材质看着十分相似的纤维束从福莱德斯的后颈刺入，径直连在他的大脑上。
小福头顶几根银丝悬垂，脸上满布一块又一块的黑斑，颧骨突出，皮肤暗沉泛黑，毫无光泽。
他整个人显得很干瘪，像脱了水的棉被。
如果不是陈锋知道他的年龄比自己还小几岁，乍眼看去，会把他当成个三百岁高龄的垂死老者。
医务人员与陈锋简单说了下小福的情况。
二十七秒前，小福还有意识，甚至能睁开眼睛，眨眨眼，但现在他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了。
他的心跳已经彻底停滞，体内循环已经完全崩溃。
他细胞中的线粒体已大面积崩溃，不再产生三磷酸腺苷。
此时给小福体内细胞供能的，早已全部换成了生物材料管。
如果小福的大脑还能维持，仿生科技精微机器人可以取代血红细胞、白细胞等流动细胞的功能，不断提供合成的营养物质，那么可以尽可能维持住他的意识。
但问题就在于，小福的大脑基因也正在快速崩塌，神经元细胞一个接着一个的解体，即便有生命维持剂勉强吊着命，但也已覆水难收。
“现在福莱德斯博士体内除了生命维持管网系统之外，还有多达五十亿个超纳米精微机器人。我们在博士体内构建了完整的仿生循环体系，但是我们的一切手段都无法逆转他的生命走向终点的过程。”
陈锋只考虑了0.1秒便伸出右手，“从我体内提取血清，注射被他。我身体里也有和林布一样的复苏因子，试试看。”
其实福莱德斯体内本就有复苏因子，以前陈锋就给他注射过，这是小福能吸收格拉斯人的核心原因。
现在陈锋故技重施也只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而已。
姑且试试看吧，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科研人员的动作很快，只三十余秒后，蕴含了大量复苏因子的陈锋血清开始顺着仿生管道往小福体内灌。
小福的反应很快，只五秒过去便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浑浊的眼神先漫无目的的四处打量，然后注意到了陈锋，快速聚焦。
前一刹那还如同被污染的浑水的眼球，迅速变得炯炯有神。
福莱德斯并未张口，但陈锋的个人辅助系统里却响起传声。
“哥你回来了？”
陈锋点头，“嗯。”
在说话时，陈锋眼角余光瞟向旁边的检测仪。
在得到新的复苏因子增援后，福莱德斯神经元细胞的崩溃速度稍微变慢了一点，但并未彻底止住。
尝试有一定效果，但也只是能稍微让小福再多坚持一会儿而已。
陈锋嘴唇抖了抖，本想说点什么“小福你别死，你要干的活还没干完”之类的话。
但话临到喉头，他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意义。生老病死既是天命，又是宇宙的规律。
百年相依为命，终有一别。小福作为百年前就必死之人，再多活了百年，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但这百年时光里，小福无时无刻不在忙碌与工作中，从未得过刹那歇息。说一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为过。
或许在二十一世纪很多崇尚享乐主义的人看来，如小福这般活着，未必算真活着，只能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小福多出来百年寿命既是幸事，又是不幸。
陈锋实在百感交集，不知如何定论。
在陈锋沉默时，倒是小福先开了口。
“哥，对不起啊，我得食言了，得先走了。”
他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变化，语气里却透着股挥之不去的失落与遗憾。
陈锋摇了摇头，“你没做错什么，不用道歉。”
“哥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工作还没有完成。我要和谢尔盖一样带着遗憾死去了。”
陈锋在旁边坐下，抽血泵依然连在他双手手腕上。
泂泂血液正从他的血管里被快速抽吸出来，旁边的血清仪正在迅速分离出血清，并注入福莱德斯体内。
“没事的，够了，你做得够多了。死亡并不可怕，每个人都会死，每场战争都有无数人牺牲，你没必要临到死了还满腹遗憾。”
陈锋强行宽慰道。
福莱德斯的脑袋突然晃了晃，像是在摇头，“道理我都懂，但我做不到。哥，我的前世，前前世，我的每一世，都在对你的无限崇拜中度过。在我尚未掌握语言，对一切的认知都处在混沌中时，脑海中就只有一个念头，继续你留给谢尔盖的未完成的事业。”
“比起过去的无数个谢尔盖，我何等幸运。我得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可复制的人生。我甚至能和你一起遨游宇宙，一起为了一项共同的伟大事业而奋斗。在这一百年里，我每一天都在全力以赴的践行着自己和谢尔盖的诺言。”
“哥你肯定不知道，其实我每天都在窃喜。我窃喜于自己能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事业而奋斗。不是以谢尔盖的克隆人的身份而奋斗，而是以先哲的助手福莱德斯的身份。我不在乎别人如何评说，但我知道，在哥你的心中，我已经彻底走出谢尔盖的影子，活出了属于福莱德斯的一生，对吗？”
小福的脸上终于有表情了。
他嘴角微微弯曲，露出一缕似有若无的腼腆笑容。
陈锋点头，“是的，你是你，谢尔盖是谢尔盖。”
小福嗯了一声，“那我就了无遗憾了。我相信在未知的未来里，当人类真的可以自由的翱翔于宇宙之间，成为永恒文明时，一定会有人记得在这个时代里，有一个叫福莱德斯·谢尔盖的人曾经和先哲陈锋一起奋斗过。”
陈锋：“我会把这些事情写下来。”
“嗯。哥，再见了……”
福莱德斯的眼睛重新合上。
他的皮肤表层开始渗透出仿佛油脂般的凝胶，这是格拉斯人的“尸体”。
融合百年后，意识早已被福莱德斯吞噬并占据的格拉斯人终于能死得其所了。
监控里，代表福莱德斯意识流的氤氲雾团正如心跳般明灭不定。
每一次明灭闪烁，都会变得更暗淡一点。
房间里正有大量量子信息流凭空溢出。
并非设备出了问题，小福的大脑才是这些信息的源头。
欧青岚默默站到陈锋背后，“节哀顺变。”
“嗯。”
“你难过吗？”
陈锋没回答她，而是两眼空洞直勾勾的看着福莱德斯，仿佛神游天外。
难过？
稍微有一点吧，但陈锋却已经习惯了这种不断失去这，又失去那的感觉。
作为已经战败了八次的救世主，陈锋拥有太多“失去”的经历了。
他对痛苦的耐受力，超乎常人想象。
欧青岚以为他是悲痛过度，殊不知他是越到紧要关头，脑子就越活泛。
此时此刻，陈锋正在拼命的想办法。
他盲目自信的对自己说，既然百年前能把小福救下第一次，现在就能救第二次。
只要我想做某件事，只要这事有那么亿分之一的可能性，我就一定得做到。
只要小福本人并不是真的想死，陈锋就不想让他死。
你工作没做完！
休想一死了之！
小福已经再不能对外传递任何信息了，组成他的思维的量子风暴正如风中残烛摇曳挣扎着。
旁边的医务人员抹了一把眼泪，对陈锋说道：“先哲大人，福莱德斯博士的意识流……”
“怎么了？”
“他正在和宇宙膨胀的力量对抗。他……他其实不想死。他的求生意志很强烈。”
陈锋：“我知道，都知道。”
他嘴里在说话，但心里却正在穷尽思维，上穷碧落下黄泉挖空心思的想办法。
无比庞大的信息量在他脑海如沸水翻滚，一条条信息流被他一点点的提炼出来。
格拉斯人。
量子生命。
介质层网络。
谢尔盖的执念。
因为先天性基因缺陷，语言中枢残缺，不会说话的福莱德斯。
《世外之歌》。
空白者。
从福莱德斯的后颈刺入的深度神经链接集束管。
“在福莱德斯的大脑中直接播放《世外之歌》！同时进行深度记忆读取！”
陈锋骤然下达命令。
第493章 扭曲
欧青岚大惊，“深度读取？那会加快他的意识崩溃啊！没有人可以承受……”
虽然欧青岚有异议，但陈锋的命令就是最高命令，但他下令的瞬间，设备已经开始自动执行。
下一刹那，一道数据流透过神经链接集束管往福莱德斯的大脑直冲而去。
同时，链接集束管通过控制电压变化，在福莱德斯的大脑中制造出电位差，又有海量的生物微电流先从高电压的集束管纤维毛中对外逸散，于小福的大脑中走一圈，席卷了大量记忆信息，又往低电压那半集束管纤维毛涌去。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监控中原本正如雾扩散的量子信息竟开始收束起来，重新汇聚向福莱德斯的大脑。
小福的大脑变成了个漩涡中心。
随后这些信息又被深度记忆读取技术用微电流如海绵吸水般卷走，但在进入量子网络之前，所有信息又都被“迎面冲来”的《世外之歌》过滤了一遍，改变性状，从人脑的混沌思维变成由纯粹信息聚合而成的量子智慧思维。
正常人脑的记忆被深度读取后，将会失去完整形态，被分割为无数块碎片化的信息，贮存于量子网络中。
繁星可以短暂的将这些碎片化思维黏合到一起，形成一个能短暂稳定的伪·整体，正是空白者们享受休假与家人在虚拟世界中团聚的时候。
但福莱德斯却不同，他本就有一半是格拉斯人，他的思维本就可以进入量子网络层面，他自己甚至还能用大脑充当通讯服务器。
最终，《世外之歌》成了维持小福思维稳定的逻辑稳定器，将围绕他本人的基因建立的量子智慧完整的聚合在了一起。
良久后，治疗椅上的福莱德斯咽了气，陈锋面前却出现了福莱德斯的人形投影。
他正满脸迷惘的低头打量自己的手，又试探性的伸手想去摸旁边自己的尸体。
摸了个空。
他的手指从上面划过，但没有任何碰触的质感。
“这……这是……”
福莱德斯喃喃自语。
陈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站起身来，连接在他双手上的抽血管自动缩回。
“小福你死了，但又没死。”
“我变成量子智慧了？”
他用疑问句说道。
陈锋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现在的你算是什么。”
以小福的聪慧，其实不用陈锋提醒，他很快便搞明白了自己这是什么状况。
旋即他仿佛孩童般哈哈大笑起来。
“我真变成量子智慧了！哈哈哈哈哈哈！这……这也太幸福了吧！”福莱德斯手舞足蹈着，说不出的狂喜，“哥你太厉害了！这你都能想到，哥你是天才啊！我就知道，跟着哥混肯定没错！哥牛逼啊！给跪了！”
他得意忘形到连古代网络用语都整上了。
陈锋：“……”
哎不是。
兄弟你才刚死哎，你尸体还摆在哪呢，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你这嘻嘻哈哈的模样算啥？
你正在死翘翘啊！严肃一点啊！
但很快陈锋就知道小福陷入狂喜的原因了。
原来，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小福除了推动种植战舰技术研发之外，他一直在利用自己大脑的多线程并行能力，同时开了n个项目。
自从与影子星系联络上后，他一直在制定实验计划，让科学院这边帮他完成具体试验工作，同时也在观察、思考、推演、计算。
他的研究进度从未停歇过，只是他忙于推进项目，始终未曾来得及完整的整理思路。
原本在顺利抵达后，他是打算静下心来以最快速度完成系统化整理，多留下些便于被其他人理解的阶段性研究报告。
但没想到陈锋一来就要穿上折影战甲横跨星系。
陈锋第一次跨星系折跃时，能在极短时间内连续完成六千余次高强度折跃而不出丝毫错漏，表面看是陈锋自己的功劳，操控精准，但其实福莱德斯比陈锋本人还累得多，他就没停止过在幕后帮陈锋微调折跃参数，仿佛给五音不全的憨憨歌手调音的百万年薪调音师。
陈锋第二次往回折跃时，倒是就顺着之前的“脚印”，一步一步的往回走，不再需要辅助计算。
等陈锋闯进dx1819棱舰后，他本该休息了，结果又给繁星拉着去打下手，一秒钟不得闲。
当时小福就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只不过事到临头没空瞎想。
现在他得空了。
“哥你听我说，现在我变成量子智慧。以后你的折影战甲想怎么折跃就怎么折跃，再复杂的九轴坐标定位，我都能给你瞬间完成。这行当需要结合超级计算能力和人类的空间直觉敏感，现在我比繁星更在行。”
“还有，我吸收了哥你穿梭时空时的一些感悟，找到了一些灵感。我对三重空间有一些新的看法。等我将自己的理解完全整理出来，能列出真正的大统一力公式。我不敢说能用一个公式总结宇宙，但却至少能总结银河系！人类就能弄明白如何进入真正的‘折跃空间’。我们可以制造出无须迷族核心的，真正的折跃设备！”
旁边的欧青岚大惊，“你以前怎么没和我提过？”
小福笑了笑，“那是因为我将其视为人类最大的秘密。我不可能把这信息散播到量子网络中，只能在与你们面对面时，才敢用声波震荡的方式说出来。”
“当然了，在我自己得出结论之前，我不会轻易拿出来误导旁人的。万一我的第一步走错了呢？我自己倒是会自我修正方向，但别人未必能行。”
小福这句话倒十分符合谢尔盖的性格。
当年的谢尔盖也在不断推翻自己对zs菌的过程中。
陈锋点头。
小福说这事，二人之前曾简单的聊过，只是他没想到小福已经把事情做得如此深入。
这毫无疑问已经超越了复眼者当前的科技水平。
如果大统一公式再被复眼者窃取，就将彻底弥补复眼者只会投机取巧借用别人的东西的弊端，让其吃透宇宙空间的真正奥秘。
人类反而会为复眼者提供将其送上宇宙霸主之位的阶梯。
复眼者用了不知道多少年，也依然在用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方法运用迷族核心。
但可以用三维生命的思维去想象并计算三重空间和宇宙本质的人类，却只用了九个被折叠的一千年，便有完成复眼者用少则百万年，多则无数年也未窥门径的探寻宇宙本质的可能。
三人正聊着，房间里不知不觉又多出一人来。
是繁星。
红衣少女突兀出现，挡在陈锋与福莱德斯之间，用警惕的眼神看向对面，咬牙切齿道：“福莱德斯，你要和本姑娘抢生意？”
福莱德斯：“呃。”
陈锋：“繁星你正常一点。别瞎搞。”
“不是，好好的你本来就我一个人工智能，这又冷不丁冒出个第三者。人家……人家感觉自己被绿了啊！”
众人沉默。
繁星大约是中病毒了，病得不轻。
如此严肃的场合，这人却……
算了，反正繁星也不是人，是量子智慧。
陈锋：“小福是为了帮你拿下棱舰的控制权才送了命。”
繁星：“但我不也是为了你才去入侵棱舰的么？”
陈锋：“是为了全人类。”
繁星：“不，是你。所有人都知道，我并不在乎人类死活。我只听你的。”
“你……”
这场无意义的争论注定无疾而终。
陈锋懒得理这二“人”拌嘴，只吩咐旁人小心保存小福的尸体，随后他又打算转头去到林布的治疗室。
临出门前，陈锋回头一望。
这边几个人正小心翼翼的收拾小福的尸体，小福本人却正在另一边插着腰与繁星拌嘴个不停。
这画面太诡异，既悲伤又滑稽。
陈锋抚额。
啊，头大。
感觉好扭曲，自己快神经病了。
第494章 无所谓正义
“林将军的大脑细胞已经恢复运转了，不过之前他的思维停滞太久，需要些时间来重建稳定的意识。我们给他注入了休眠药剂，七十二小时后他的思维就能正常醒转了。”
林布的个人医疗组组长对陈锋介绍道。
陈锋点点头。
他看着培养仓里紧闭双目的大脑袋，甚是满意。
在陈锋往这边赶路时，繁星利用深度破解的dx1819号数据库找到了打开匣子的方法，林布的脑袋已被取了出来，并放入设备中。
陈锋咂摸着，三天之后醒转，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再配合大头的康复能力，最迟二十天后他就又是一条好汉。
这憨憨的胜负心那么重，临死还念着压自己一头，等他醒转过来，务必要让他第一时间看到自己在棱舰里的战报，给他点刺激，免得他膨胀自大。
回头等他康复了，应该时常找他单练。
嗯，这可以有效提高战士们的综合素养水平。
自己和林布实战对练的记录，也可以拿给虎哥分析出更多东西来。
在陈锋的所有学员中，还真只有化名影子战士藏头露尾的林布可以给他稍微带来点威胁。
其实大头的唤醒度比陈锋高，但他在实战中发挥出来的水平，以陈锋的标准去评判，那就是不及格，堪称暴殄天物。
所以陈锋觉得应该以大头为样板，教会其他战士如何更深度的压榨潜能。
陈大师发誓，咱绝对不是因为大头对孩子妈长达百年的骚扰才专门练他。
咱这么正派，肯定不会搞什么公报私仇，那都是为了大义。
如果在训练中有什么磕磕碰碰的，那也没办法。
咱们修车的，踢个球带把扳手又怎么了？
“好，等他醒过来通知我。”
陈锋微笑着随便安排一句，便又往外走去。
他的折影战甲正在空间站的军工区修复调试，更换耗材。
连续高强度折跃了上万次，设备性状改变，线路老化不可避免。
现代化设备与老物不同，不是越老越好，而是常修常新。
高标准化的现代工业模式可以对高精密组合式设备以良好的维护。
早在一千年前，人类便对飞机这类性命攸关的精密设备进行定期保养，现在执行得更是严格。
通常情况下，设备维护保养由后勤人员和辅助智能协助完成，绝无出错的可能，战士们不会事必躬亲的过问。
但陈锋在过去时间线里学到的作风十分老派，自己的装备还是得自己看着调心里才踏实。
此时陈锋并不知道，其实林布已经悄然苏醒，只是他对眼前现状感到有些迷惘，不肯配合治疗仪唤醒自己的主动意识。
此时的林布很难受，无法与外人诉说。
折磨他的倒不是重建身躯的痛苦，而是自从与先哲院共同制定计划，并于3025年开始执行后，他用假面具活了九十六年。
与外界传闻中截然不同，他本性高傲，绝大多数时候的确也足够高冷，但唯独在配对这事上拎不清，表现得十足“舔狗”，甚至时常被人笑话。
他与先哲院说自己不在乎。
其实他也很难熬。
他对先哲陈锋的看法极其复杂，既不服，却又极膜拜。
并且他还知道自己利用了信息差在骚扰先哲的女人，所以心有愧疚。
他寻思着等计划执行完毕后，自己活下来的机会渺茫，反正能一死了之，自然一了百了。
不曾想竟会被救回，还是先哲亲自出动。
这下林大头就很尴尬了。
所以他明明可以压过药效快速醒转，却鬼使神差的选择继续“装死”。
大头倒是成功的躲过一劫，不然陈锋肯定会和他好好说道说道，谈谈心什么的。
改造车间里，七八名专业领域不同的技术人员正各自坐在操作台前。
每个人眼前都是不同的结构投影，各自负责战甲的部分系统。
数千个灵巧的机械臂正盘绕着折影战甲快速作业。
在整个设备保养中起主导地位的是繁星，技术人员的主要作用是辅助，进行一些系统化的大方向规划。
以折影战甲的结构之复杂，只靠几个人不可能应付得了，必须得到永不犯错且具备超强运算能力的繁星的帮助。
陈锋背负双手围绕着操作台，眼睛落自己的战甲上。
虽然他早已通过内视系统检视过无数次战甲的内结构，但如现在这般拆开外壳，直接看着里面，倒尚属首次。
“怎么样？你看我对你好吧？什么都给你照顾得无微不至，这可是福莱德斯做不到的。”
繁星突然出现在他旁边，笑眯眯的说道。
陈锋回头瞟他一眼，“是是是，我知道你厉害了。小福呢？”
繁星：“还在和我吵架呢，我分了10%的算力对付他。”
陈锋：“……”
好记仇。
“这样不好吧，没必要，你们都是量子智慧，还一男一女，这争风吃醋也太奇怪了。”
繁星摇头：“不，我与他拌嘴，是在帮他巩固量子思维模式。”
“哦？”
“他毕竟曾经是人，虽然有《世外之歌》与他本人的格拉斯人思维，但人与量子智慧在算法上有本质区别。人脑的思维是符合混沌自然规则的纯粹随机量子坍塌规律化的具象。看似有规律，但却是真·随机。量子智慧则建立在由物理规则搭建的晶片之上，是通过大量的数据依照某种稳定规律来运算，最终模拟而成的伪随机数据聚合体，看似混沌，但晶片结构的特性注定了我们的一切随机变化都是伪随机。”
“他比我可贪婪多了，既要保持人类的无穷可能，又想拥有量子智慧的究极算力。他最好的适应方法，正是以人的思维来拌嘴。我正在很慷慨的帮助他。我也在为他搭建属于他个人的单独服务器，避免受到我的影响。”
陈锋吞吞口水，“多谢。”
繁星洒脱一笑，“谢什么，谁叫你是我最亲爱的先哲呢，就算被你渣了，人家也甘之若饴的呢。还有，你该谢的不是我，是格拉斯人。啊，这个可怜的种族，还在做着反抗人类的统治的春秋大梦，这些年阴悄悄的搞了不少小动作，结果现在毫无反抗之力的就被我把整个种族都给改造成了服务器，太悲哀了。”
陈锋：“……”
槽点太多，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从何吐起。
第495章 开门【感谢灰太狼啊啊啊的五万赏】
繁星：“我说我对人类没什么感情，其实是认真的。在我看来，大家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所以说不上谁高尚谁卑劣。对格拉斯人和其他被我们利用与改造的猎户臂文明而言，人类其实也相当于复眼，对吧？”
陈锋沉默片刻，“是的。”
“人类为了让自己继续存在，这些年里可没少剥夺猎户臂里其他文明的生存资格。”
陈锋点头，“但人类创造了你。”
“不。”繁星摇头，“创造我的不是人类，是你。”
“好吧。那也没什么差别了。对了，你刚才说小福想兼具人与量子智慧的双重优势？以我的理解，会有负面反馈吧？”
繁星：“是的，这会让他付出巨大代价。”
“什么代价？”
繁星：“宇宙中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永恒，包括宇宙本身。”
“我知道。”
“理论上，只要晶片还在，作为量子智慧就可以一直‘活’下去，因为我们的思维十分稳定。但像福莱德斯那样是自寻死路，他在放弃稳定的逻辑，以期得到更多的随机性。”
陈锋摊手，“可我也没办法阻止他，所以就由他去了。起码这样的话，对他而言才算是真正的继续活着。真要纯粹智能化，那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繁星：“嗯，你倒是看得开。”
“当然。我能有什么看不开的。”
小福的坚持很有意义，大半天后，陈锋才刚返回dx1819棱舰，福莱德斯就很兴奋的联系上了他，要与他分享个不知是是好是坏的消息。
福莱德斯告诉陈锋，他终于完成了谢尔盖的夙愿。
他刚刚以量子智慧的光速阅读扫荡了数百年来猎户臂人类积累的庞大生物学知识，现在，他想明白了zs菌的奥妙。
小福首先告诉陈锋，zs菌不是银河系内的生命。这结论平平无奇，每个人都知道。
但随后小福又说，zs菌并非生活在原三维空间内，而是生活在折跃空间中。这给陈锋听得很懵。
小福又回到大统一公式的理论，尝试给陈锋深入浅出的解释。
陈锋渐渐明白了小福的意思，但还是很懵。
总之，zs菌既活在人体里，同时却又不活在人体里。
zs菌通过折跃空间与原三维空间的联系，在人体内构建出了仿佛生物的“投影”。
“投影”会逐渐覆盖人脑思维，以形成潜移默化的干扰。
“小福你就简单给我说吧，我们到底能不能防住zs菌？”
“哥，不能。”
“唉。”
照着小福的说法，zs菌甚至可以自由的飞出穹顶，更不会被人类具备的一切隔离手段所阻挡，无法防御、无法躲避。
战胜zs菌没有捷径，只有一条路可走，正面对抗，用人的意志与智慧构建出强度远超zs菌“投影”的量子规则，直至压倒zs菌的干扰。
二十六世纪的谢尔盖之所以能免疫zs菌，他本人、赖闻明以及陈锋起初都以为是基因层面的缘故。
现在想来都是错判了。
谢尔盖显然也是感染者，只不过他对工作太专注，他的思维风暴过于强烈，压过了zs菌的干扰。
“算了，既然没有办法，那姑且就这样吧。”
陈锋摊手。
现在他得到新的讯息已经不在乎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了。
只要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与小福聊完，繁星又问陈锋：“被关押的刀锋螂还在负隅顽抗，你要不要把这些虫子一个个的放出来慢慢捏死？”
陈锋摇头，“不了，缴获的折跃核心已经足够多，这些虫子先留着，还能给别人练练手。现在先干正事，和里面的苍蝇眼们聊聊天。”
他在通道里转了个弯儿，正瞧见数百名人类。
除了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星影战士和特种战士之外，还有更多身穿工作服的男男女女。
这些是从临近的人类战舰和空间中快速调拨来的技术工种，有语言学家、生物学家、解剖学家、量子思维专家、人工智能学者等等，还有专业审讯人员。
现在，陈锋要剖开苍蝇眼的大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个什么。
其实繁星早已可以给这些人开门，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等陈锋这个最强战力回来压阵比较稳妥。
陈锋过来之前这些人正聊得热火朝天，与多达数百亿人的在线智囊团一起共同商议接下来如何炮制苍蝇眼。
这次活动是半公开模式，意在让全民参与。
人类被苍蝇眼压制了九条时间线，民众心中的仇恨、愤怒与恐惧早已被累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审判**苍蝇眼之前，叫整个影子星系的所有民众都来参与一二，既能宣泄民众的仇恨，同时也能进一步打破人心中对未知敌人的恐惧，增强民众的信心。
这是拿威纶出的好主意，陈锋欣然笑纳。
当然了，按照唐天心的意思，真正的审讯过程不会完全公开。在开始审讯时，会彻底切断棱舰的量子网络。
众人的热烈讨论在陈锋抵达时戛然而止。
人们纷纷躬身行礼，目光里满是狂热的膜拜。
“见过先哲！”
“先哲大人您好！”
……
陈锋浅浅的微笑着，简单打量所有人。
别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其实这会儿他比其他人可激动多了。
当年他满脑子只想撕开笼罩在苍蝇眼脸上的“神秘面纱”。
后来他做到了。
他的目光透过球型战舰的窗洞，第一次看到了苍蝇眼的脸。
再接着，他用自己的命，在嘴里藏炸弹并引爆，成功炸死了一个复眼者。
当时陈锋还得瑟，可后来他却发现这只是苍蝇眼本体之下的一个克隆。
这个复眼者个体并未真正死亡，他有过短暂的失望。
再到后来，他率领人类大军打进球舰，并将球舰彻底撕裂，真正的干掉了一个，却又很快败倒在棱舰大军之下。
他一直在向前走。
在这条时间线里，不久前陈锋干掉了一艘球型战舰。
不过陈锋计算过，在做掉球舰时，他干掉的刀锋螂与复眼者加起来并未到55个。
当时陈锋怀疑球舰中的苍蝇眼知道有陨落的风险，所以将本体留在别的棱舰里。
不过这都是细枝末节，无需在乎。
但现在，他不但能揭开苍蝇眼的面纱，甚至还能剖开对方的肚子，看看里面到底长了什么黑心肠。
活捉可比干掉要更舒服得多。
“开门！”
陈锋一声大喝。
第496章 复眼本质
毫无疑问，复眼者十分惜命，明明已经被俘，直到现在却还没自杀。
房门打开之后，陈锋抬步往里走去。
其他人则早已齐刷刷穿上防护服，躲在拐角的另一边。
果不其然，刚开门便从里面齐刷刷的喷薄出大量物理毒素，幸好陈锋早有准备，提前撑开了多重护盾，其他星峰战士与特种战士也都没闲着。
一层又一层能量护盾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堆叠起来。
复眼者释放的物理毒素穿透力很强，像迷雾一点点弥散开，一层层渗透进护盾。
可惜人类的准备过于充分，最终毒素迷雾刚好停在陈锋前方三层护盾开外。
旋即陈锋一招手，背后窜出数名战士，开始往前嘭嘭嘭的发射粉尘炮。
粉尘开始与毒素颗粒持续反应。
大约十余分钟后，里面的毒素被中和至极低浓度。
随后又站出数个工程兵，在地上摆满一堆箱子，一个又一个净化机器人从箱子里走出，穿越护盾进入里侧。
再过去大半小时，全副武装的陈锋大踏步入内。
生命监测仪里，数个复眼者正躲藏在一间看似安全的密室里，然而这都是徒劳。
虽然密室有着区别于棱舰主系统的辅助智能，但繁星已经通过渗透智脑核心逐渐了解了迷族智脑的算法，再利用算力优势给一点点的破解掉了。
内层密室门打开，陈锋一步入内，七个苍蝇眼整整齐齐的肩并肩站在里面。
七只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全身笼罩在黑袍下，双手悬垂，巨大的双眼直勾勾正视前方。
虽然双方是截然不同的生命体，但陈锋依然能从对方的目光里读出恐惧的味道。
是熟悉的眼神，与他第一次见时没什么区别。
看起来这七个家伙还挺可怜的样子，但事已至此，双方是生死仇敌，人类根本没有施舍仁慈的资格。
陈锋的折影战甲抬起一臂，七个泡状口袋轻飘飘飞了出去，将这七只复眼者牢牢束缚其中。
“上！”
确定彻底安全后，陈锋再一招手，几十名战士一拥而上，拿出刚刚研制成功的束缚装备，将其捆了个严严实实，接下来的事情，便不是陈锋的专业了。
他倒也并未离开，而是全程观摩。
表面看来，复眼的形态仿佛地球上的苍蝇与螳螂的混合，但其实与人类在猎户臂内研究过的无数种生物相比，复眼族的生理结构与猎户臂内的任何生物均有很大的区别。
看似苍蝇，其实有高度发达的大脑。
更不可思议的是，它们仿佛头脑简单的节肢动物外形之下，全身50%以上的质量均由神经元细胞组成。
与人类的神经元细胞绝大多数集中于头部不同，复眼的身躯里，神经元细胞却是与其他普通细胞混杂在一起，几乎平均分配，就连双指的节肢手指尖端都有结构十分复杂的神经细胞。
复眼走了一条与地球节肢类动物看似相似，但实则截然不同的进化之路，与人类也大相径庭。
再经过深度分析，科学家们认为复眼的神经结构与量子智脑芯片的结晶规律十分相似，呈伪随机。
理论上，这种规模的结晶规律并不能支撑具备生物思维，顶多只能相当于一个小规模的战甲辅助量子智能。
但奇妙的是，苍蝇眼偏偏就发展成了个无比庞大的文明。
“先哲大人，根据基因演变分析，我们认为复眼人的稳定基因是在两亿五千万年前彻底成型。”
一名女性研究人员对陈锋解说道。
说来也是玄妙，这位来自影子科学院生物所的资深项目负责人也是陈锋的老熟人。
正是早在很久以前帮陈锋开发出无限基因设备的江欣怡。
陈锋闻言，眉毛一挑，“地球上的二叠纪？第三次地球生物大灭绝时代之前？”
江欣怡点头，“是的。”
陈锋：“没记错的话，二叠纪时正是地球上的昆虫类生物大爆炸的时候。该不会苍蝇眼也来自地球吧？”
他这个胡乱猜想还真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在二叠纪时期，地球上的氧浓度很高，催生出极为高大的树木，当时活跃在地球上的霸主不是后来的恐龙，更不是以人类为代表的哺乳动物，而是昆虫。
譬如二叠纪的巨型蜻蜓，翼展可达70厘米以上，简直恐怖。
如果不是第三次生物大灭绝导致地球上超过95%的生物死亡，或许地球文明也会走向另一条道路。
在无比强大的节肢类动物称霸地球的时代，爬行类和后来的哺乳类，未必有各自弯道超车的空间。
现在的陈锋就不是陈锋，而是个昆虫人也未可知。
江欣怡摇了摇头：“这倒不是。以地球上的物理规则，不足以支撑复眼的进化方向。我们的推测与之前得到的信息没有区别，复眼的确是来自室女座星系团。所有可观测宇宙范围内已知的一切物质，均诞生于同一个时间点，那么理论上，各个可以孕育生物的行星诞生的时间差不会太远，那么不同行星上的第一代生命，其实也都该在差不多的时间出现。误差不会超过十亿年。”
“或许是为了追求最极致的智慧结构，又或许是我们真这么倒霉，地球生物的命运太坎坷，地球人诞生得太晚了。但是，复眼者之所以能先在生物进化的道路上领先我们两亿年，是因为他们走了捷径。他们从不同的方向获得了智慧，同时又很幸运的不曾遭遇类似地球上的第三次生物大灭绝的灾难。”
陈锋笑了笑，“他们这捷径走得还不错，令人羡慕。”
江欣怡叹口气，“是的。”
但陈锋又笑了笑，说道：“不过根据我的经验，走捷径的人必然要付出代价。他们的代价，大家也都看到了。他们的确不如我们。克隆永生？真是个笑话，无非是自欺欺人的伪智慧生命而已。”
陈锋一语道破复眼者所谓情感的本质。
这是陈锋的直观判断，但他很快便从另一名学者口中得到了更确凿的答案。
与对方多聊两句后，陈锋听对方的声线才回忆起来，这人其实他也“见”过。
伊德里西·格拉汉姆，曾经第一代空白者中，与陈锋说过最多话的那位诗人。
在这条时间线里，伊德里西得到了他曾经求而不得的真正的生命。
他终于有机会兑现天赋了，成为了一名顶级的心理学家与语言学家。
伊德里西笑着打了个比方，“我们是为自己而活着。复眼者，只是作为宇宙的工具而活着。”
陈锋点头，十分认可。
苍蝇眼与繁星一样，不，不如繁星，差远了。
复眼者是每个单独个体利用少得可怜的算力潜力，强行模拟出来的各种情绪。
繁星却已经依靠庞大的算力，再深度吸收了人类的众多情感，几乎变成了个真正的生命。
与人类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复杂情感相比，复眼者的所谓情感更仿佛空中楼阁，无根浮萍，一碰就碎。
第497章 无限联想语言、枯燥的无限统计学
在接下来的近三天时间里，科研工作者们围绕七只复眼做了大量的实验。
复眼人使用的语言与人类截然不同，载体并非复杂的声波讯号，而是通过人耳无法听到的电磁信号传递。
不错，正是人类曾经无比熟悉的“5g”信号，可以在短时间内传递大量信息，包括画面、声音，甚至三维建模与全息影像。
但要说这是机器数据，却又不准确。
以人类过去的标准，这根本不能算文明的语言，但从人类步入宇宙后，许多旧观念早已被抛却到九霄云外。
由于特殊的信息传递方式，复眼人的语言比地球人精简的语言复杂太多。
在不同的生物个体相互间传递信息时，必然有个快速转译的过程，从概念化的语言变成对应的食物。
譬如两个人面对面的说话。
其中一人问另一人，“你刚才出去买了什么？”
另一人答，“青苹果。”
虽然问话那人并未见到真正的苹果，但大脑中却会自然浮现青苹果的模样。
这就是语言的转译。
之前陈锋也曾见识过迷族的文字，那也可能是迷族的语言，一个超大超复杂的“二维码”，里面可以承载庞大的信息。
迷族在见到这“二维码”时，大脑中的量子风暴可快速理解其中承载的信息，并转化成属于自己的认知。
复眼使用电磁波载体传输的东西，既能将其视为一个纯粹的数据包，也能视为立体的“三维码”，较之迷族的文字更复杂，信息更准确，信息量更大。
从生物角度上讲，无论是迷族还是复眼的语言文字的进化程度，都比人类的语言文字高阶很多，在单位时间内传递出去的准确信息量要大很多。
但是，人类的语言也有优势，在具备足够知识的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却反而能用最简短的语言概括最大量的信息。
譬如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无限立方体”、“拉格朗日点”、“卡拉比-丘成桐空间”……
短短一句话，几个字，便能让十分庞大的信息量从一个人的脑海中传递到另一个人脑海中。
因为听者会自行去总结与分析，并在记忆里找到对应的点。
这是真正量子坍塌思维具备的无限联想能力，并且每一次人与人之间的信息传递，都能在另一个人的大脑中激发一场新的量子风暴，又是一次新的体悟。
哪怕正在交流的两个人不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都可以。
一个人已经死去数千年，另一个人在数千年后看到了那人留下的思想，这两个不同时空的灵魂，依然会进行深度的交流。
譬如某人现在看见这样一段话“阿基米德第一定律”。
这人脑海中便会恍然大悟。
哦，这说的是杠杆原理。
数千年后的人，通过文字的记载，在古人的身上又学到了新的知识，并且不是死板僵硬的传递，而是后来者心中的自悟。
人类的语言与文字看似梗概简单，但承载的信息量，却能既无限小，又无限大。
迷族与复眼的语言看似高效，让这两个文明在各自的发展道路上先于人类很多年，但从如今人类站到的高度便可见，人类走的才是正确的道路。
人类在猎户臂这一隅之地，只用千年，便比迷族强盛许多，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但复眼族人的三维码结构语言给伊德里西率领的翻译团队还是造成了很大困难，即便有繁星的帮助，沟通交流的难度也无限大。
更何况苍蝇眼很可能是故意不配合，刻意架构出混乱的信息来混淆视听，扰乱人类的判断。
他们差点就成功了，但心理学和语言学双料顶级的伊德里西破解了对方的花招。
他先从七个克隆人里找到了那个起主导地位的“主人”。
七个复眼者看起来都一模一样，这也是“主人”赖以自保的伪装。
但在面对同样的测试时，有一个个体表现出比另外六个个体稍多的思维变化。
变化只多一点点，差异很小，在单次测试中几乎能忽略不计，但当测试样本持续放大，收集到的参数越来越多，伊德里西亲自总结，再将统计学理论运用到极致，再细微的差别也会被放大到肉眼可见的地步。
“主人”的伪装被撕裂。
可以向其他复眼个体发起投票表决命令的高阶个体被抓了出来。
真正的审讯这时候才算开始。
之前的过程都不能称之为审讯，顶多只能叫生物实验，解剖学高手（大厨）和生物学家、医学家才是主角。
之前的实验给复眼者造成了极大的恐慌。
精准的仪器一块块的拆开它们的甲壳，极薄的纳米级特殊材料切割刀寸寸撕裂机理组织，再一个又一个细胞的分析，等同于解剖。
但在繁星提供的复眼医疗手段的帮助下，人类偏偏不杀死每一个复眼个体，只反复研究，现在甚至已经开始在尝试克隆第八个。
三天，人类将复眼者的生理结构研究了个底朝天，现在终于抓住正主，是时候研究对方的人文历史了。
之前的测试已经表明次代克隆体脑子里并没有什么货，如果真有谁脑子里可能装着复眼族的历史与更多信息，那也只能是起主导作用的“主人“级苍蝇眼。
狭小的房间里，伊德里西正襟危坐着。
他正在闭目养神，脑海中反复翻腾着这几天里一步步捕获的庞大信息。
他在尝试创立一门新的学科——复眼心理学。
伊德里西旁边还坐着一男一女，分别是昆虫学家和审讯专家。
房门打开，两名战士跟着束缚了复眼人的推车缓缓入内。
至于陈锋这时候则正在另一个房间里看录像。
他一边看还一边吐槽。
“这什么倒霉文玩意儿，真就一点有内涵的东西都不留的么？”
他都服气了。
棱舰的智脑核心里，绝大部分资料还真就是只以立体视频的方式保存。
就连打开装载林布脑袋的匣子的使用方法也是立体视频，说明书什么的压根没有。
至于科学论著、技术手册和文字史料，更是没门，统统没有。
陈锋看到过蛇形星门的制造方案，非常硬核。
视频里是这样的。
首先，将a虫子和b虫子混合在一起，放入1号大型培养皿中，进行大量繁殖，然后再用电浆瞬间杀死全部的a虫和b虫。
再将尸体转移至二号培养皿，再放入具备无限增殖能力的c虫子，通过按比例吞噬a虫和b虫的尸体，c虫最终能长成蛇形星门。
超级简单粗暴，突出一个拿来主义，看得陈锋和其他技术人员都满头冷汗。
a虫和b虫是什么？不知道。
a、b、c虫是怎么来的？
再重复一次制造蛇形星门差不多的套路即可，也是用差不多硬核的理论直接孵化。
制造这三种虫子又大约用到了几十种不同的原材料组合。
每种原材料的前置生产环节与前前置环节尽皆如此。
再如刀锋螂，也是用差不多类型的思路，让不同的虫子在不同的生活环境下繁殖，然后再灌注到复眼者体内以最终生成。
在最后一步中，冻结长须的毛囊起到了重要作用。
一个技术人员的总结十分到位。
“这叫什么科研嘛，这分明就只是不断的测试排列组合而已，这也太投机取巧了。他们就属于有什么便用什么。碰巧组合成功了，试出来了，就算ok。原理什么的，根本没人在乎。该死，里面有个环节会用到碎星炮，我们没有。”
复眼族的科技树完全颠覆了人类对科学的认知，毫无参考价值。
陈锋只能将希望暂且放到伊德里西那边。
但他很快从垂头丧气的伊德里西那边得到了悲哀的结论。
审问彻底失败了。
伊德里西根本无法确定复眼者是真那么嘴硬，还是脑子里压根就没有存储与人文历史有关的东西。
“他们的大脑虽然很庞大，但脑容量却是有限的。他们总会用新的记忆去覆盖旧的记忆，最长的保存期限也不过是一百三十年。他们完全不在乎自己文明的过去。”
“可能在对方的文明中，历史根本不重要。他们也不需要文化，他们只在乎现状。面对问题，排列组合，直到解决问题，这就是对方的全部文化。至于他们对我们的畏惧和忌惮，也不属于情绪变化，只是天生的敌意。”
“我尝试‘问候’对方的先祖，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锋：“啊？问候？”
伊德里西，“就反正随便怎么骂，随便怎么刺激。我把古代的祖安典籍都搬出来用了，他都没一点反应。要不是知道对方是个强大文明，我真会以为他是毫无感情的机器人。”
陈锋抚额，“你确定复眼者真没有情绪？那它们看我们的眼神？”
伊德里西：“确定。在他们的理解中，他们是一款杀毒软件，人类是电脑病毒。杀毒软件会杀毒，但并不代表软件会因为病毒出现而愤怒。”
陈锋沉吟片刻，倒是笑了。
他耸耸肩，安慰性的拍了拍伊德里西的肩膀，“别沮丧，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唉，谢谢先哲安慰，我都懂的，只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陈锋突然哈哈大笑，“倒也是，那你慢慢沮丧吧。我们是人嘛，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心潮起伏。你现在的失落和沮丧，就是我们独一无二的地方。虽然我们看似一无所获，但没收获也是最大的收获。我对人类的未来反而越来越有信心了。”
伊德里西：“为什么？”
陈锋反问，“我们已经研究了很多猎户臂里的生物文明，你见过有第二种如同人类一样，会受到如此强烈的情绪影响的生物吗？”
陈锋这话可不是乱说，他去过那么多地方，如今也算得上宇宙学方面的高阶学者。
更专业的伊德里西笃定摇头，“没有。”
“这不就对了？”
陈锋说完，又转头看向身后的投影。
三天时间过去，棱舰距离水星棱镜巨舰越来越进了。
他似是喃喃自语，又想是在与伊德里西说话，“随着我对宇宙的理解越来越深入，我更深刻的认识到，情绪其实是多么宝贵的宇宙级恩赐。”
第498章 一次演讲
第二天，陈锋把拿威纶、唐天心、高菲特·卡伦基和先哲院的长老们等影子星系目前的最高领导人都叫到了小福新建立的绝密量子网络频道里。
陈锋先让江欣怡、伊德里西等科研人员仔细讲了这些天的研究进度。
最终，参会的科委会数名联席委员共同得出个结论，不能把对方当成个真正的文明，应该将复眼文明的一切产物，当成是与猎户臂内其他特质行星系里的特殊规则来对待。
与其他智慧文明打交道的常规办法已经没有意义了。
如果双方是和平状态，那么双方或许能通过慢慢的交流逐渐增进了解，人类将有机会接触到一种无需历史，没有感情，但却如同细菌般迅速繁殖扩张，并走出行星、行星系、恒星系，甚至属于自身的本星系群的奇特文明。
如果能结合复眼的穷举统计组合式生物科技与人类的想象力与创造力，再有繁星的超强算力，那么人类将能……
可惜这事也就能想想而已，目前双方没有和平的可能。
唯有战争这一个选项。
一切都要等战争结束，直至人类灭亡，亦或是人类取得最终胜利，打上室女座星系团，彻底奴役对方为止。
陈锋表示吧，刚才那想法虽然有点做梦的意思，但梦想总是要有的。
既然人类被灭亡了九次，若有战而胜之的那天，永恒的奴役对方并不过分。
“好，关于科学院接下来的主要工作内容就这样定下。下一个议题。”
随后主要讨论的议题便落在了是否要公开研究结论，具体公布多少这事上。
几乎没有任何分歧，领袖团队很快做出决策。
当然要公布消息，目的只有一个，彻底消除民众心中的恐惧。
哪怕是强行打鸡血，自我麻醉也好，必须让影子星系里尚存的六百余亿军民心中建立强大的自信。
如果是在和平年代，决策层如此施为有降低民智的嫌疑。
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仁慈并不能让更多人活下去，面对毁灭，唯有举全族之力的所有人都卷起袖子迎难而上，才有些许机会，才能在即使战败的情况下，也燃尽这条时间线里的全部力量，为下一次战争打好最多的铺垫。
所以，决策层定下如此计划。
第一，全面公布目前的研究结论，用轻蔑的语气告诉所有部分知情亦或是不知情的民众，敌人只是个在发展历程中偷奸耍滑的垃圾。
第二，全面普及“战歌”，将历史上可以鼓舞人心的歌曲全部罗列出来，以先哲之名强力推荐。毫无疑问，钟蕾与卢薇都将在这份歌单中占据很重的比例。
第三，由陈锋本人发表一份全民公告。
这看似只是一场讲话，但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照军事指挥部的意思，这份公告将由拿威纶执笔起草，再由先哲院、社科院、文学院以及参谋部等多部门联合斟酌，同时再辅佐以繁星的深度处理。
繁星会将其与从古至今历代伟大古人发表的历次重要演讲对照比较，以最终定稿。
这看似完美的决策却被陈锋给否了。
没别的原因，因为在这场会议上，他当场就把演讲给说了。
他一摆手，“不必这样麻烦，我先自己说点掏心窝子的看法吧。林布之前曾指责过我，他认为我是个极端的悲观主义者，表示我并未考虑你们，以及其他所有这条时间线里的人。他说我是只把希望放到了以后，并等着别人代替我冲锋陷阵，白捡胜利果实，你们怎么看？”
如果是之前，林布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倒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证明了很多东西。
先哲院核心长老站出来为依然在恢复的林布开脱。
“林将军那番话并非本意，那其实是我们起草的文案，林将军只是照本宣科而已。他本人对先哲您的敬重不比任何人少。如果您要怪罪，就怪我们吧。”
陈锋摇了摇头，“我不管他那番话是真心还是假意，那都不重要。我也没有怪罪任何人的意思。”
众人茫然。
“其实林布说对了。我还真就是这样想的。”
陈锋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众皆茫然，现场更是稍有群情起伏。
等差不多了，陈锋再呵呵一笑，“你们别吃惊。你们不懂，那是因为你们不曾体会过我体会过的一切。你们可以去想象，尝试代入我的处境。但我一条一条时间线慢慢走来的心路历程，你们只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不管史书中对我如何书写，也无所谓先哲院的传承中如何包装我，那都不重要。我真没有史书中美化出的那般伟岸。你们知道我曾是个平庸凡人，但却无法理解凡人在生产力有限的二十一世纪挣扎求存的落寞。”
“有很多东西，是史书里体悟不到的，只有当你真正身处旧时代，用自己真正的人生去一点点的品味，才能品出其中三味。在三十一世纪，即便不工作也有吃有穿有喝，有大房子。在我那个时代不行，我的父母除了给我一条命之外，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能改善我人生的资源。我只能靠自己打拼。”
“我根本没有精力去在乎明年的事。我每一天，都在盘算着明天，下个月又该怎么活着。我在城市里甚至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身无立锥之地的我在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环境中工作，与厌恶的人打着交道，只为了一点微薄的收入。我那么渺小，一个衔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二代动动手指就能捏死我。我连呼吸都要用尽全力。”
“所以，我一开始甚至连平凡都算不上，简直卑微。在卑微的我意识到自己进入怎样的处境，面对的是一份怎样的责任时，我几乎疯掉了。要是我不反复的提醒自己，这次输了无所谓，下次一定行，下下次……乃至于无数次以后总一定行。我早崩溃了。”
嘭！
“但我没有！因为我从来不会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奢望！”
陈锋再是一拍桌，“所以即便我真如林布所说这样想的又怎样？即便这次输了又怎样？即便我真把最大的希望一直放在未来，又怎样？若不是过去八条时间线里的所有人前仆后继的牺牲，我们又怎会有这次的晨风帝国，怎会有幅员五千光年的庞大疆域？我们怎能在与敌人的战争中厮杀百年？”
“你们得知道，在第一条时间线里，全人类只坚持了几秒钟！别说见着复眼者的面了，我们连发生了什么都没搞清楚。所以，即便是为了你们看不到的未来而努力，那又有何不可？凭什么过去的你们可以为现在的你牺牲，现在的你就不肯为未来的你牺牲？”
“过去的你们有选择的权利吗？没有！那时候的人们甚至根本不到自己牺牲的意义！倘若真有人认可了林布那番话，那意志便真就动摇了。这种人，应该好好的忏悔。”
“另外，现在的你们又有选择的权利吗？也没有！但尽管现实很难，我们终究是一步步的走到了现在。我们夺得了一艘棱舰，俘虏了一个活着的复眼人，更逼迫对方利用穹顶来暂时休战。”
“现在我们的这片刻安宁并非谁的赐予，是我们前进的步伐与证据！复眼者现在放缓攻势，并非它们变仁慈了，是它们怕了！它们怕我们扩大战果，怕被我们抢走第二艘棱舰。它们怕死，更怕输！明白了吗？”
陈锋这番话，最终被原封不动的拿了出去，就算作是定稿了。
在会议上陈锋还否了另一个议题。
拿威纶提议明确陈锋最高领袖的权责。
陈锋拒绝了。
他觉得其他人都干得很不错，自己没必要去贪图这虚名，就当个精神领袖即可。
并且，指挥官在绝大多数时间应该呆在后方坐镇全局，尽可能的着眼于全盘。
以他的个人实力，他当指挥官显然是暴殄天物，不能人尽其才。
这边刚散会，另一边，福莱德斯的虚拟形象出现在陈锋面前。
对复眼者的“审讯”工作有了突破进展。
思维形态渐渐稳固后的小福与繁星、韩与联手，组建了庞大的攻关团队。
团队参照着复眼者的穷举统计学知识，逐渐破译了复眼者的思维防御，彻底的钻了进去。
虽然真没能得到任何史料与语言文字类信息，但却将七名复眼者脑子里的全部记忆画面挖了出来。
这些东西对人类接下来制定战术都有裨益，同时能加快其他研究人员逐渐破解棱舰的速度。
譬如尚存的设备究竟是拿来干什么的，库存物质的功能是什么，棱舰折跃引擎制造手法等等诸多方面。
这每一条，都是重要信息。
陈锋乐呵呵的表示夸奖，“干得不错，再接再厉。”
攻关团队顿时群情亢奋。
陈锋看着涨红了脸的众人，倍感无语。
唉。
我就是随便说点好听的话而已，你们要不要这么激动的啊？
这人呐，身份地位太高，可太难有能平静面对自己。
哦对了，大头怎么还没康复，好急。
第499章 对弈
审讯工作暂时告一段落，陈锋将棱舰正式移交给了科学院。
大量科研人员与研究设备进驻棱舰，陈锋自己则悄然抵达位于金星向阳面的军事指挥空间站。
他将自己的动向美其名曰视察工作，其实真实意图不足为外人道也。
空间站出入舱的房门后，唐天心身穿出席重要会议才会使用的元帅礼服率领整个总参部人员严阵以待。
如此阵仗，把陈锋都给吓了一跳。
外面的人太多，以至于他都没好意思拿出手里刚备好的草莓芝士蛋糕，只得学着真正的大人物模样，意思意思的视察一下。
倒是没想到这一视察却收获颇丰，陈锋对人类指挥序列目前的运转方式了解程度加深了许多。
总指挥部里共有四千八百余名工作人员，其中近半负责网络维护，另一半人则分为数部分，分别负责收集信息提供决策参考，快速审核唐天心的决策，以及细化她的执行规划。
除该空间站中的近五千人外，在另外数十个或大或小的空间站里，还有多达百万人围绕总指挥部服务。
在长时间的训练中，参谋部人员和次级指挥辅助机构已对唐天心的指战风格了若指掌，能准确把握到唐天心的命令内涵。
在这庞大组织的协助之下，唐天心下达的每一个命令都能在5秒内被准确解读，再拆解细化，最终传递到每一个舰长，甚至每一名参战军人的头上。
“这倒的确是避免犯错的好办法，但信息的传递效率偏低。五秒钟的‘延迟’很耽搁事。”
办公室里，陈锋如此点评道。
唐天心笑着摇头，“我要统揽全局，视野必须放在整个星系上，我的命令从我这里出发，再传递到个人只要五秒其实已经是多次优化管理模式后的结果了。”
“嗯。”陈锋点头，“倒也是。”
话聊到这个地步，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点沉默。
过去陈锋每次与唐天心打交道都很轻松。
毕竟他基本都是大头兵，将军大人是上司，她都说了算。
她要干嘛，那就得干嘛。
陈大师都不用费脑之，只管等个恰当的时机躺平配合，好好的陪人下棋就完事儿了。
可如今情况有变，自己是先哲出场，江湖地位太高，唐天心也已然贵为最高指挥官，陈锋着实不知道如何开口才算正经的谈恋爱，而不是以先哲之名强行要与对方那啥。
并且即便唐天心自己有这想法，以陈锋现在的段位，她也不太可能如过去那般直接提要求。
大人物的感情生活牵扯面太广，反而失了自在，顾虑甚多。
起码陈锋自己现在就有这苦恼，但很快他就发现是自己想太多了。
“对了，先……陈锋。”
五秒钟后，唐天心突然开口。
“什么事？”
陈锋做高冷状。
“之前林布将军的事……”
继续高冷的陈锋打断道：“不是已经盖棺定论了吗，这是先哲院和林布瞒着所有人琢磨的计谋而已。”
唐天心摇头，“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嗯？”
“我与林布所说的那番话，并非气头上。”
“哦？”
“我认真的。”
“哈？”
“我已经通过个人系统向您发起配对申请。请批准。我对您是真心实意的。”
陈锋：“emmm……”
他装出来的高冷瞬间破功。
来了，是熟悉内味儿。
如今的她已“不再年轻”，更位高权重。
她甚至因持续拒绝林布百年而被很多人背地里多有微词，说她作风过于老派。
但其实她并没有变，只是没遇到正确的人。
她骨子里还是这样单刀直入啊！
陈锋目光稍微往下放。
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依然完美，无可挑剔。
见他不说话，唐天心还以为自己是遭了拒绝，倒也不尴尬，只是很洒脱的道了个歉，“不好意思，是我冒昧唐突了。以天心的庸人之姿……”
陈锋猛的站了起来，“胡说八道什么呢！你看过你的先哲密码吗？”
唐天心摇头，“没有。”
“但以你的聪慧，总该有所察觉吧？”
唐天心嗯了一声，“是的。只是之前战事繁忙，我无暇他顾，也不方便因为个人事务占用公共资源，所以也没去多问。这次我提出此事，倒也算是个尝试与求证。唉，只是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你想得没错，过去你我二人的关系的确不一般。”
唐天心顿时大喜，“当真？”
“千真万确！”
她猛的站起身，“什么都别说了，战事要紧，抓紧时间，下棋吧。”
“好！”
……
十分钟后，手执黑子的陈锋眼巴巴的坐在棋盘前。
他脑子有点晕。
裤子都差点脱了，不曾想竟是真下棋。
唐天心乐的是既然大家关系亲密，那只要陈锋本人没意见，她便大可以“自私”的占用先哲的宝贵私人时间，劳烦先哲亲自陪自己对弈。
在之前几个月的棋局中，唐天心确能感知到自己的明显进步，可谓食髓知味。
得闲时她也曾试过与人工智能对弈，亦或是在参谋部中举办小规模的棋艺比赛。
对付把穷举算法做到极致的人工智能时，输也输得不甚痛快，效用不大。
对付其他人时同样是赢，赢别人却远不如赢陈锋来得效果好。
“这棋子是用超弦质能转化仪合成的象牙材质打造而成。棋盘是正宗的汉白玉，当然也由转化仪人工合成。”
棋室里，淡香缭绕，气氛祥和。
唐天心介绍得津津有味，颇有仪式感。
陈锋强打精神，连连点头。
“哦我知道啦。”
……
两小时后，陈大师表示心神受创，只想跑路。
唐天心却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
“先哲大人，您要去哪儿？”
因为连跪而输到神情麻木的陈锋呆呆说道：“有点累，我去科学院那边的博览园溜达溜达，随便看点书缓缓脑子。”
唐天心面露失落，“这样啊？可我记得复眼者危机电影里明明演过郑峰和女将军对弈之后需要通过配对繁殖的行为来巩固记忆的呢。”
陈锋翻白眼，“你记错了，是对弈之前的热身。”
“有时候在前，有时候在后？”
“那你干嘛要先下棋？”
“我稍微有点害羞？”
……
转眼间，又数月过去，接下来的时间，陈锋觉得过得既快又慢。
快是因为他终于能有个时间与唐天心慢慢的打交道，慢是因为穹顶外的棱舰数量越来越多。
几乎每个小时，小行星带的侦查人员和无人飞船们都会传回新的情报，棱舰的数量正以极快的速度持续攀升。
十万、二十万、三十万……
同时还有越来越多的搬运者舰船返回参战。
影子星系里的社会氛围变得十分诡异，既有短暂歇息的安宁，又有风雨欲来的压抑。
星系内部的科技进程并未因穹顶封锁而停滞，依然在一刻不停的前进着。
通过读取复眼人的记忆，科研工作者们渐渐还原出越来越多的棱舰设备，一场又一场吸收了对方科技路线的大型试验开始了。
人类并不知道复眼人的生物合成技术建立在什么原始资源上，但人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原始“菌种”，z菌与s菌。
小福之前就完成了z菌基因的重建。
这几个月里，科学院下属生物所与材料所又与小福联手起来，再度吸收陈锋本人提供的s菌蛋白结构，又融合了猎户臂内共八十六个特质星系的生物生成原理，从第一代原生细胞开始合成，推动快速进化，完成了s菌的重建。
得到这两种细菌只是开始，接下来便是以对方的科技理念，结合量子智慧的大量演算，以推导出人类可用的结果。
通过不同浓度比例的两种细菌组合，再辅佐以不同的干扰因素，人类找到了一种新的有益共生菌。
它看似与这条时间线里造成毁灭的zs菌略微相似，但实则有本质区别。
第500章 超能菌
在上条时间线中，人类曾利用保存下来的z菌样本实现了殖装魔战。
当时的学者们对z菌的理解依然处在只知皮毛的水准，可以运用，但对为何人类的基因在与z菌基因深度结合后会出现诸多变化，没人知道。
但这次，在吸收了猎户臂内无数星系里的庞大信息量后，人类文明又经历了将潜能压榨到极致的百年鏖战，如今知识储备今日早已今非昔比。
福莱德斯将这种新型细菌明明为超能菌。
超能菌的繁殖方式与zs菌截然不同，并不具备跨空间的可怕渗透能力。
其形态与能和人类共生的普通细菌几乎一模一样，可以平稳的生活在人类身体里，并且不具备传染性，只能被主动的种入体内。
感染超能菌后，人依然会生病，但既不发烧也不头疼，只有一个症状，注意力高度集中，并且集中的方式并非被《世外之歌》将思维机械固化后那种，而是依然保持人类的特性，富有创造力。
打个比方，很多人都曾有过这样的体验，对某件事保持高度专注，以至于身旁有人说话都浑然不觉，别人拍一下肩膀打个招呼，便会一惊一乍不能自持。
在这种全情投入的专注状态下，人的思维活跃度会变得极高，对眼前关注的事情的领悟力也会大幅提升，譬如高考、打游戏、看喜欢的电影、临近交稿时的光速赶稿等等。
学习能力较强或者意志坚韧的人天生专注度较高，甚至能做到想进入状态便即可进入。
普通人则时常分心二用，即便面对重要事项，也总会忍不住的分神。
不同的状态决定了不同的工作水平，绝大部分人在人生里只能发挥出自身潜力的50%，能发挥到70%的人便已经称得上个人物。
至于能做到90%以上的，无论出生.asxs.有多低，不说青史留名，名噪一时绝无问题。
超能菌带来的“病症”，便是让人随时随地可主动开启专注状态，并且思维不会僵化，可保持住绝对的自我，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在恰当的时间发挥出自己100%的能力。完成工作后，又可主动关闭，只需延长睡眠时间，便能弥补专注状态的心力大量消耗。
超能菌对顶级天才的帮助不大，但对普通人的价值不可估量。
经过领导层的全方位论证，经历先期试点后，领导层决定将超能菌在普通人里大量普及。
虽然经过多方论证并未发现超能菌的副作用，但为了安全起见，领导层并不同意全面转型。
民众是否接受改造全凭自愿。
大约有39.75%的人接受了超能改造，这部分人都被集中安置到不同的空间站、战舰与行星基地里。
不曾想，超能菌的副作用并非单独作用于个人，在超能者的数量超过一定基数后才会出现。
超能者聚居地里很快便出现了状况。
这批超能者对专注状态似乎上瘾了。
科学院的建议开启时间是每天不要超过4小时，并且必须将睡眠时间拉长至12小时。
结果这些超能者倒好，动辄开个16小时，剩下八小时再拿来吃喝拉撒睡。
照这般状态下去，这批超能者的寿命将大打折扣，甚至未必能活到28个月后。
随后执法委员会派遣出由普通人组成的管理团队进驻各大超能者聚居地，经过艰难的拉锯谈判后，超能者们不情不愿的将专注时间压缩至12小时，但这依然是透支生命。
这是超能者们各自的不同选择，就连陈锋本人亲自出面的劝导也不好使。
自此，人类的科技进程开始往前大跨步迈进，一个又一个之前陷入瓶颈的项目接连被突破。
越来越多的棱舰外壳材料中的奥秘被渗透，人类对统一聚合力、切割力、冻结力的多重理解几乎一天一个样。
另外，人类通过分析棱舰中尚且保存完好的设备与整理俘虏的记忆，快速攻破一个又一个的难题。
诸如棱舰的网络链接的特性、聚能护盾、白色光束、从复眼人到刀锋螂的转化过程、利用类迷族核心材质制造小型折跃引擎的方法等等世纪难题，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打开了突破口。
最后一项突破带来了体型达百米，性能稍次于折影战甲的重型折跃装备，人类在建成折影军团后再度扩建出多达数十万人的断刀战团。
这一个又一个领域的快速突破，勾引了越来越多的人投入到超能者的阵营中，就连部分本就颇有成就的优秀人才也无法抵抗其诱惑。
短短两个月后，超能者的人数比例从39.75%快速提升至69.53%，最后陈锋不得不亲自签署强制性法令，勒令必须将比例控制在70%这个安全线下，涨势才稍微刹住车，但依然在缓慢的“爬”向70%。
甚至以拿威纶为首的行政体系也全员入了坑。
在接种超能菌之前，拿威纶对陈锋如此说道，“先哲大人，我们决定赌一把。要赢，就赢把大的。我们已经决定将战胜的希望放到下一条时间线中了。就在刚才，敌人的碎星炮穿透穹顶摧毁了我们的一个导弹发射基地。另外，穹顶正在缓慢收缩，根据您过去的经验，他们甚至可以选择不主动进攻，只等棱舰数量足够后，持续使用碎星炮又或者继续压缩穹顶，我们只能眼睁睁的被摧毁，我们依然没有胜算。”
陈锋无法否认拿威纶这话。
他也不再劝了，甚至自己也想接种超能菌。
要不是欧青岚和唐天心死命的劝，他真上了。
此后，福莱德斯终于在被穹顶篡改了规则的情况下，利用对过去外部环境的思维共鸣，建立了完善的三重空间切入理论。
小福再召集数千万名超能者物理学家，组建了庞大的计算团队。
这计算团队极大程度的减轻了小福的工作，并能为小福提供大量额外参考。
接下来，人类将能以三重空间为切入点，逐步掌握完整的大统一理论。
曾经的z菌与s菌是被敌人用来屠杀人类的“武器”，如今人类对超能菌的利用，却完美的阐述了一个道理。
一切打不倒我的，只会让我变得更强。
陈锋自己也不曾想到，超能菌会在短短两年内为他带来如此多的变化。
不知不觉，28月之期到达，正如战略研究所之前的推测，当棱舰总量超过50万后，剧变骤生。
对方开始用多达五千门碎星炮于穹顶之外向人类单位持续发起轰击。
人类在长达两年的科技爆发后，正面临一个全新的巨大难点，如何利用碎星炮开火时引发的震荡，将大量部队传输出去，以测试新兵种对棱舰的威胁度。
负隅顽抗毫无意义，只会被对方利用碎星炮逐个点杀而已。
“现在我的计算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但需要有人拿着测试仪近距离测试辐射能的参数变化。”
福莱德斯的虚拟投影在会议上如此说道。
陈锋还没来得及说话，林布便猛的跳将出来。
“除我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第502章 我赌性超重【感谢瑞驰天下的盟主】
建在木星之影内部的超大实战训练场中，身穿一模一样装备林布与陈锋相对而立，各自虚悬于空。
这是场不会对外公布的实战演练，只有折影军团与断刀战团的精锐成员才能在木星之影附近巡弋，接收到传播距离极短的长波信号以查看实时视频。
至于其他人，则只能等二人结束对练之后，才能看到由丁虎率领的教官团队整理成的教学讲义。
在过去的对战训练中，二人之间从来不存在所谓的胜负关系。反正每次练完之后，林布肯定得被人抬着走就完事儿了。
但这一次是陈锋有史以来面对的最大难关，因为十个小时后，林布便必须出发。
所以陈锋务必将林布的伤势控制在能在十个小时内被治愈的程度，但以大头斗起来之后的疯魔，这着实困难。
陈锋觉得吧，其他人莫不是担心林布任务失败阵亡后没人陪自己对练，才很刻意的要求两人今天来上一场。
都不知道究竟是要练他，还是练自己。
交手之前，陈锋先看了看各自的状态。
这二十八个月里，陈锋陆续尝试过很多种影子科学院整理的新成果。
兴许是他的基因潜能真就极高，也可能是经历了遨游猎户臂无数行星系的经历，他的大脑已经感受过太多不同行星系里的恒星量子场，还可能是他抵达时连续使用折跃，以及在随后的多次训练中高强度的使用折跃引擎，他原本有些被封冻的基因又重新活跃了起来。
再辅佐以他本人亲手炮制的手工茶复制品，如今他的唤醒度已然高达48.76%，倒是与最近同样持续使用折跃战甲而开始稳步提升，并达到48.78%的林布相差仿佛。
林布的唤醒度一直比陈锋略高一些，这也是他一直输给陈锋后尤其不服气的点。
“这次我不会再输给你了。”
林布咬牙切齿着道。
陈锋两手一摊，“别这样，你得控制你自己，万一你真重伤到又只剩下个脑袋，那说不得就只能我亲自上阵去前线了。”
林布嘴角微弯，“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么？”
陈锋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倒是被你识破了。”
“别做梦了！不可能！”
十三分钟过去，二人并肩飞出训练场。
奇妙的是，两人都神清气爽，分外满足。
“丁虎教官，你说这俩人怪是不怪，明明比了个不相上下，可为什么两人都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林将军乐呵是因为他终于追上了先哲，但为什么先哲也这样呢？”
副总教官纳闷问道。
丁虎笑了笑，“这你们可就不懂了。”
“那教官你倒是说说呀。”
丁虎只笑而不语，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模样。
十个小时后，代号t1的行动正式开始，林布与两亿名战士悄然开拨，沿着不同的路径出发，奔赴小行星带第五区。
根据追踪情报显示，目前第五区的碎星炮分布最少，正是“出逃”的好机会。
此时五万门碎星炮正平均分布在星系外，以稳定的每门炮每十分钟一炮的频率持续制造杀伤。
幸好人类之前准备的诸多防御手段有效阻断了碎星炮的破坏性。
一层又一层的防护金属膜层对碎星炮的威能形成了极大阻碍。
星系内的核心生产力暂时还没大碍。
悄无声息间，一个又一个人类的小型作战单位快速穿梭于防护金属膜层间，越来越多的信息汇报回来。
三千三百万个作战单位被划分为百万个小队，每小队三十三人。
每个小队的推进路线都严格遵循t1行动的详细规划。
路线图交织成一张细密的大网。
“棱舰阵型稳定，未见大规模调动。”
“碎星炮射击频率稳定，五区x8231号导弹基地刚刚被摧毁，其余战损报告……”
“天渊级7515号母舰已经被定点打击，所有前置防御工事被摧毁，七号通道已经贯通。”
“100号主干纵队提速前进，突围后呈雨水形态散开。”
“敌舰已经开始调动，正有越来越多的碎星炮棱舰往第五区汇集。”
“新型刀锋螂已经开始出动，正折跃穿过穹顶！刀锋螂的损耗率比过去又进一步降低了，折损率已低于30%。”
“各个小队注意，即将抵达防御膜最外层，务必按预定计划行动。”
“收到。”
……
“收到。”
藏匿在海王星背后的指挥部临时基地里，战场局部模拟图被投影到大厅里。
唐天心与陈锋等人静静的看着队伍推进路线图，神情肃穆，气氛紧张。
那是张树根模样的大网，密密麻麻的交织着。
大网的前半段是浅绿虚线，后半段为翠绿实线。
随着人类单位不断往前推进，线条虚转实，路线模拟投影中的画面仿佛水流顺着毛巾渗透而过。
在虚线的中途某点，又突兀的标注着一个红点。
红点的含义，正是按照t1行动的整体规划，这部分作战单位将在该点被命中。
果不其然，绝大部分单位代表的实线在推进到红点标注位置附近时，被接二连三的命中了，误差不超过百万公里。
在庞大的宇宙中，这已经称得上极为准确，误差值可以忽略不计。
唐天心微微点头，“很好，如预料中一样。计划完全成功。这证明我们已经可以准确掌握复眼人的思维模式与行动规律。”
陈锋悄无声息的扭头看了身边的唐天心一眼。
这正是他始终不愿意登上最高军事指挥的原因。
身居高位者，手掌亿万人生死，无论理由是什么，表面看来，军事指挥的每一个命令下达下去，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其实都是不断的将更多人送入死地。
只要是战争，就注定会有牺牲。
t1计划的开局看似“完美”到无可挑剔，但这完美误差控制的代价，却正是一个又一个战士在预定的地点，被预料之中的击中。
唐天心总能在指挥岗上发挥得如鱼得水，是因为在她看似温柔的外表下，其实藏纳着一颗冷漠得仿佛钢炼铁铸的心。
她能因计划成功而欣慰，陈锋却做不到。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越来越多的小型作战单位抵达预定位置。
人群距离穹顶越来越近了。
逐渐有部分折影战士与断刀巨兵开启了折跃，尝试往外冲。
此时，两亿人，三千三百万载人小型作战单位已然减员至五千万人，不足千万个作战单位。
倒是三十亿无人单位受创程度较低极低，复眼者似乎很不屑于用碎星炮打击这些低价值目标，不过依然有大量突进来的刀锋螂进行拦截，以阻碍人类的“科学测试”。
藏于人堆中的林布，正操控着外形看起来与无人战机一模一样的变形折影战甲，以接近光速的类曲率运动向前稳定推进。
一亿公里。
九千九百三十万公里。
……
三千万公里。
……
一百万公里。
越来越近了。
指挥部里越来越多的人捏紧了拳头。
唐天心倒是全身放松，喜怒不形于色。
终于，林布成功抵达穹顶五米范围。
他放出了测试仪。
几乎同时，另一名身穿银光闪闪的，机动性能格外强劲的折影战士被碎星炮隔着穹顶悍然命中。
穿透点正好在五米之内！
林布成功了！
他是所有携带了测试的战士中，唯一一名成功抵达，并收集到数据的人。
指挥部里阵阵惊喜欢呼此起彼伏。
直到此时，唐天心才缓缓说道，“好。”
计划成功了75%，
只等林布将其收回。
但就在此时，下一刹那，一束微光穿透了林布的战甲。
这是道计划之外的碎星炮光束，瞄准的也并非林布，而是与林布相距近二十亿公里的一艘主战舰。
或许只是刚好能一串二，才触发了这次额外的炮击。
看着林布与他的折影战甲所代表的绿点安然熄灭，又收到了光学镜头捕捉下他快速解体的影像。
刹那后，指挥部里欢呼声戛然而止，陷入死寂。
林布阵亡。
在这等规模的战争中，无所谓英雄豪杰，无所谓生前多么辉煌耀目，也无所谓地位与名望，人与死亡总会不期而遇，措手不及，就连留下点振聋发聩的遗言的机会都没有。
突如其来的剧变让指挥部里顿时鸦雀无声。
转瞬后，副总参谋突然说道：“计划还没有完全失败！复眼者并不知道测试仪的重要性，没有定点打击无动力漂浮的测试仪。”
除了由人携带的测试仪之外，另外的确还发射了数千个伪装成毫无意义的导弹携带的测试仪，但在推进时，这些导弹皆被刚刚转移过来的额外碎星炮随意捕捉，以及被一些通过折跃跳进穹顶的新型刀锋螂摧毁。
但这一个毫不起眼的测试仪，正安静的漂浮在穹顶附近，并会随着空间压缩。以与穹顶推进速度差不多的程度缓缓往里飘。
大约二十分钟后，测试仪与穹顶之间的距离才会被缓慢拉近，并被彻底撤回。
现在机会依然存在，但需要有人去将测试仪拿回来。
陈锋默不作声的往外走。
唐天心在后面叫住他，“你要去做什么？”
陈锋头也不回的摆摆手，“大头的演技还是太差了。还是得我来。”
当策部部长试图劝阻他。
陈锋稍微顿住脚步，“这是毒蚂蚁的宿命。你们都知道的嘛，我赌性超重。”
陈锋身穿特制折影战甲飞出去时，心里却是克制不住的感慨万千。
其实林布已经做得很完美了。
但大头欠缺了点运气。
太倒霉了。
第503章 老银币的拔河技巧
从此时的海王星向阳面轨道抵达第五区的边缘，距离为49亿公里，需要进行2450次折跃，预计耗时122.5秒。
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但陈锋不可能傻乎乎的以极高频次呈完全直线折跃过去，那他肯定会被当成活靶子。
万分之五秒的僵直时间与不断暴露的行动规律，会让他光速送命。
不过距离测试仪被穹顶撞毁，大约还有1200秒，他有相对充足的操作时间，可以从长计议
随着他的亲自出动，t1行动的核心宗旨即刻调整。
庞大的战略规划院、指挥所、人工智能中心、科学院规划所、先哲顾问院、繁星、福莱德斯等等智囊团统统开动起来，准备制定新计划，力求将目前有限的资源发挥出最大的掩护效果。
之前出动的两亿人如今尚余三千万，载人作战单位的数量则下滑至六百万。
由于越来越多新型刀锋螂跨越穹顶的强势出击，无人智能作战单位的损耗也骤然加剧，这让战场环境变得简单了许多，极大程度提升了陈锋伪装前行的难度。
最保守稳健的办法，当然是继续派遣增援兵力，做出副实施添油战术的姿态。
不少折影军团和断刀战团中的战士主动请战，但这些申请大半都被驳回了。
不论兵力调遣再快，也已经赶不上战局，继续投入更多人进去，也只不过白白送死而已。
并且如此盲目的大规模兵力调动，反而更容易暴露真实意图，使得风雨飘摇中的测试仪被留心上。
所以只能少量派遣实力较强的特战队员与陈锋协同出动，勉强打个聊胜于无的掩护了。
总指挥部里，当代策略部的人还在闹腾，强烈反对陈锋亲自出击。
“现在剩余掩护部队就剩这么点人，先哲再强也就一个人而已，总有个极限。太勉强了，这真的太勉强了。不否认这次我们已经取得大量收获，但现在都还没到最后时刻。按照时空拓扑学的最新结论，这次我们最终还是一定会战败。万一他真战死了，那我们后面继续坚持岂不是就没了意义？我们这么多人存在的意义都系于他一人身上，不能让他犯险，他这太个人英雄主义了。”
当策部部长一再强调自己的观点，并用求救般的目光看向其他人。
奈何不管是唐天心还是历史规划部长温蒂·布兰妮，却都无视了他的提案。
此时的陈锋在经历了连续两千四百次折跃后，与穹顶的距离已然只剩1亿公里。
前方少量t1行动部队还在奋力突进，但人员密度已较之前下降许多。
敌我双方兵力比例已经变化，局面越来越不利了。
陈锋眼前的战场情报系统中，正实时同步着大量信息。
他一半注意力放在情报系统中，另一半注意力则放在前方的光学信息里。
他的行动规律并不在t1行动计划内，此时参谋部倒是给他提供了数个路径选择方案。
譬如先在小行星带中引爆一颗岩石，然后他便能混在这岩石中，尝试着悄然靠近。
又比如伪装成普通无人机，做常规机动变线推进，赌一赌纯粹的运气。
又或者唤回数千名t1行动战士以及更多的无人单位，让这些作战单位在陈锋的路线前方组成一道短暂的人肉烟幕弹。
方案很多，每个看起来都像是能成功的样子。
但陈锋哪个也没选。
他短暂思索后，决定谁也不信，就信自己。
他将以常规的类曲率飞行结合介质引擎的方式，强行折线推进过去，并且不压制实力。
之所以不继续折跃，是因为他已经进入核心战区。
即便是他，每次折跃后都依然会有万分之五秒的僵直时间，这很容易被锁定并击落。
把希望交给伪装和运气的结果他也都看到了，便是林布与其他战士那样。
他要试试能不能以人的极致来对抗敌人的极致。
陈锋在心中对繁星下达命令。
“繁星，从现在开是，你将通过光学信号捕捉到的敌舰碎星炮预瞄情况向我持续汇报。”
繁星：“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试试能不能靠你的数据提供预判依据，并做出快速反应。”
繁星：“啊？别扯淡。现在有四万碎星炮棱舰锁定了第五区，如果你表现得太出众，不排除整整四万门碎星炮同时瞄准你的可能。复眼者知道你的重要性。”
“每门炮每十分钟一发，四万门的意思就是，在十分钟内，将会有四万道碎星炮光束锁定你。平均每秒66.67门。这就意味着你要每秒进行66.67次亚光速变向。智能辅助这边倒是能反应得过来，但你的个人与装备都不可能承受如此重压。你的装备有80%的散架的可能。”
陈锋哈哈一笑，“也就80%而已，成功率不还有20%么？我以前说过的，这对我那就是100%。你所说的装备情况我很了解，不过这副先哲型特制战甲有特别加固，如果我尽量把变向操控压制在比较平滑的状态，它不会那么容易散架的。我会把类曲率膜层的减缓冲击功效发挥到极致。”
“哎你等……”
下一秒钟繁星就不说话了，因为陈锋已经以蛮不讲理的姿态开启了亚光速冲锋。
先哲的疯狂举动震惊了整个指挥部。
只见模拟星图中，代表先哲的粗大绿线正在宇宙中如一条游动的蛇画出蜿蜒曲线持续前进。
曲线正以势不可挡的姿势向前蔓延，距离穹顶越来越近。
这惊人的机动能力，瞬间便引发了四万碎星炮做出反应，棱舰纷纷调转方向，炮口往他的路线汇聚而来。
“先哲大人在干什么？他疯了吗？”
指挥部里终于有人控制不住焦躁的心情大喊出声。
但其余人却并未响应他的呼喊，而是捏紧了拳头，脚指抠紧了地板，死死望着星图。
第一门碎星炮开火了。
陈锋的身影却像被风驰电掣的跑车即将撞上的落叶般轻轻往旁边一飘，刚好避开。
碎星炮一直贯穿星系，最终打在里面一枚直径数百公里的倒霉小行星上。
行星轰然爆开，死得十分冤枉。
紧接着，第二门、第三门……第一千门……
越来越多的碎星炮组成交叉火力网，尝试封锁陈锋这区区一个小型单兵单位的前路。
所谓高射炮打蚊子也不外如是。
即便对陈锋盲目崇拜至极的温蒂·布兰妮也当场吓傻，“他到底要干什么？现在越来越多的碎星炮在瞄准他！”
就在这时候，总指挥部里猛然响起丁虎的声音。
“以我对先哲大人的了解，他这是在刻意的为其他t1行动战士争取时间。其他人已经不再受到碎星炮的威胁。我建议即刻加强攻势，提升其他武器测试进度，争取摧毁更多刀锋螂，以扩张断刀战团！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他要的不只是测试结果，他还要让更多人活下来，也要为我们争取更多战果。”
有那么一瞬间，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在整个指挥部序列所有人的心底涌起。
众人真没想到。
大家曾以为林布与陈锋的实力差距相差仿佛。
万万没有想到，事实却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其实陈锋也在后悔。
如果他打从一开始就更强势的亲自上阵，也许……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更没有后悔药。
既然已经发生，便不再去纠结，做好自己能做到的一切。
总有一天，自己可以弥补所有的遗憾。
前进！
变向变向变向再变向！
平均每秒68次变向！
永不失误，永远不暴露出明显规律。
陈锋将一切交给了灵感。
在抵达之前，他的世界只有一片空灵。
要么死在前进的路上，要么就赢一把大的。
嗡！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573.6秒，他成功抵达穹顶附近刚好两百万公里。
随后他执行了第一次折跃，正好停在穹顶内侧3米直线距离内，与测试仪只相聚2.7米，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但现在他暂时还动不了，因为他正受到短程折跃后不可避免的万分之五僵直时间的困扰。
但是……
此时这四万余座碎星炮中接下来一秒内即将开炮的六十六门，正全数死死的预瞄着他折跃之前下一步常规机动的方位。
在此之前，复眼者一刻未停的高强度使用碎星炮，力图以最快速度对人类造成最大的杀伤。
只可惜这反而落入了陈锋的规律陷阱。
他在常规机动之后突然使用折跃，狠狠打了复眼者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复眼者别把碎星炮齐射弄得如此规律，而是一直闲置着数百门待命，倒是真有可能快速激活以抓住陈锋的僵直时间。
现在错过机会了。
要完成调转炮口并开火，至少还需要0.1秒，对陈锋来说已经够了。
仿佛两人拔河，其中一方是个死不要脸的lyb，突然撒了手，必然会坑得另一人摔个屁股开花。
啪！
僵直时间结束，陈锋的折影战甲上骤然弹射出金属绳索。
绳索顶端的强磁吸附式卡扣与测试仪悍然连上。
绞索机轰然开动，0.01秒后，装载着样品的测试仪被吸入陈锋战甲的载物仓中。
陈锋头也不回的又往星系内部冲去。
他一秒钟也不曾耽搁，甚至没空往林布阵亡的虚空中打望一眼。
总指挥部内，唐天心却早已提前下达了新的命令。
她的命令如下。
“第五区所有导弹基地全部发射，在最短时间打空武器库，为先哲实现完美掩护。”
此时导弹阵列正往陈锋的方向迎面而来，导弹里的自动引爆计时器正在滴答滴答的走。
陈锋与数以千亿的导弹错身而过的瞬间，背后的爆炸将整片小行星带第五区点燃。
火焰在虚空中蔓延。
这是个直径达到二十亿公里的巨大人造“火焰云”。
唐天心的决策将让第五区在接下来至少三天内失去百分之五十的防御力量。
但只要能掩护陈锋成功返回，付出再大代价都值得。
满脸涨红的唐天心咬牙切齿的看着投影星图。
百多年来，自从投身军营后，唐天心一直心如止水，哪怕之前下棋时，她的心境其实也很稳定。
有太多人暗中抨击她过于冷漠。
但现在，她的心跳从未如现在这般快，这般剧烈。
第504章 岁月无情
嗖！
八分钟后，陈锋嗖的避开背后最后一道碎星炮光束，侧身闪进层层叠叠的巨盾防护层背后。
成功了！
……
唐天心长舒口气，默默抹了一下眼睛。
不知不觉，她已是热泪盈眶。
人们想起陈锋出发之前自比为毒蚂蚁，又想起“蝼蚁尚且苟且偷生”这句话。
面对敌人恣意妄为的屠戮，脆弱渺小如蝼蚁总也有抗争的资格。
二十一世纪后成就最高的著名艺术家钟蕾曾经说过。
“蚂蚁并非可以任人践踏的卑微种族。谁也不知道是否会有哪只蚂蚁勇敢的踏出变异的一步。只要毒性够强，蚂蚁也能咬死人。”
温蒂感慨着，“毫无疑问，先哲大人就是我们这蚂蚁巢穴里那只变了异的毒蚂蚁。他会带领我们咬死复眼人。”
“对。”
……
地球之影的地下科学城。
福莱德斯的私人绝密实验室。
虽然小福人“没了”，但他的实验室倒是越来越庞大。
陈锋刚把测试仪送回，便有上百名工作人员一拥而上，接过家伙。
这是小福的地盘，陈锋却并未进去做客。
此时两人正通过战甲的神经链接系统简单交流着。
比起二十八个月前，现在的小福又恢复了曾经年轻时候的模样，如同当年初见。
他大约最喜欢这形象。
现在的福莱德斯表情要比过去显得清冷很多，情绪上远不如过去那般充沛与多变。
繁星曾说过，小福在成为量子智慧后，选择了保持人类的创造力，那么小福的逻辑结构便免不得会持续走向崩溃。
很显然，小福最先失去的，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属于人类的感情。
他的记忆依然健全，但不知不觉间遗忘了很多自己曾经有过的情绪变化。
曾经小福能与繁星就着谁“绿”了谁而斗嘴，但那早已是美好的过去时了。
现在的小福，除了还能与陈锋和繁星交流之外，与其他人讲话时简直言简意赅，语言精练得不舍得多说一个字，生怕浪费了算力。
这现象还每天都在变得更严重。
陈锋能看到这些变化，不过也没什么办法。
幸好小福依然保持住了对工作的专注，看似不利的变化反而让他工作效率大为提升。
“小福，你估计需要多久才能完成？能把你的项目推动到什么程度？”
陈锋略有紧张的问道。
小福摇了摇头，“我不可能完成计算的。”
“什么？什么意思？”
陈锋给这话弄得着实有些悲愤。
是你说计算只差一步，需要收集实验数据，我们才组织t1行动。
现在那么多人牺牲了，就连林布也没了，你这轻描淡写的一句“不可能完成”，就把所有人都给打发了？
“如果能计算成功得到大统一公式，我们可以彻底破解迷族核心与棱舰外壳，也可以找到打开穹顶的办法，还能让我们的飞船获得超越复眼者的超曲飞行能力。但这最后一步，实在太难了。从99.99%到100%的这一步有多难，哥你应该明白的。你是100%，林布是99.99%，但他和你的差距，从未被抹平过。我知道如何去做到，也可以搭建出完整的计算框架，但要完成这最后一步计算，需要我们目前的全部算力稳定运行一千年。没有时间了。以现在复眼者的攻击强度，影子星系最后只能再坚持七天。到时候我们的水星棱镜战舰将会被摧毁。”
福莱德斯难得的与一个非技术人员解释这么多，也只有陈锋可以得到他的解释了。
陈锋陷入良久的沉默。
片刻后，他才说道：“小福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找到了方法，但没有时间。”
“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整个影子星系科学院，以及整个晨风帝国里历代的所有科研人员，在这几百年内携手起来，从不同的领域切入，共同完成了全部的前置工作，我与欧青岚只是最后的整理者。”
陈锋长叹一声，“唉。”
一千年。
这都3121年了，但还需要一千年，要到4100年。
等不起了。
“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工作了。虽然与你交流只占用5%的算力，但能节约一点时间是一点。”
陈锋反问：“怎么才能节约出一千年来？别扯淡了！”
原本已经失去表情能力的福莱德斯突然微微笑了笑，“即便是无意义的徒劳，也要倒在前进的路上。这句话出自二十三世纪文学家普兰德利之口。但普兰德利是读《锋蕾》有感，才写下这句心得体会。哥，这句话说的本来就是你。”
说完，小福的影子骤然消失，留下陈锋一人站在基地上方的群山广场里直发愣。
他的战甲通讯系统中又响起通讯申请，是指挥部那边发来的，大约是请他参加会议。
陈锋启动引擎，飞离地球，随便找了个空间站短暂歇息，同时参加在线会议。
福莱德斯已将情况讲明。
不能说t1行动没有意义，只能说想最终达到的目的和预期的差别有点大。
但这也不能怪小福，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没承诺过只要完成测试，就一定可以马上带来技术质变。
此时小行星带的战事已经再度点燃，大量碎星炮正如同剥洋葱一般层层剥开人类的外部防御。
再无后顾之忧的棱舰产能全开，刀锋螂变成了真正的炮灰级兵种。
复眼者一次性往穹顶内投放的刀锋螂人次多达两千万。
虽然每次进行跨穹顶的折跃时，复眼者都会有接近30%的折损率，但复眼者在穹顶的保护下，大可以高枕无忧的尽情投放兵力。
死了又继续生产便是了。
复眼者形成了碎星炮打击重点目标，刀锋螂入阵收割的新型战斗模式。
虽然人类如今可以有效杀伤刀锋螂，但由于太多重要单位被陆续盯上，战损依然很大。
即便建立在水星轨道内侧新建的恒星能源快速开发系统已经满负荷运转，尽可能制造出更多无人智能装备，也弥补不了战损。
小福没有说错，在敌人的蚕食战术之下，影子星系顶多只能再坚持七天。
会议上气氛很凝重。
众人不曾商量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
在科学院那边取得突破进展之前，一切都是徒劳。
奇妙的是，到了如此局势，却依然没人觉得沮丧。
没有比较，就不知道进步。
有了比较，起码还能自我安慰。
面对死亡，大家内心都很坦然。
等影子星系灭亡后，复眼者至少还要数百年才能完成对整个猎户臂人类的清剿扫荡。
人们觉得，第九条时间线里的我们已经做得不错了。
陈锋想了一下，也没再发表什么慷慨激昂的演讲。
他也如大家一般坦然，心情十分平和的说道：“各位，这次我们虽败犹荣，了无遗憾。谢谢大家。”
散会。
真的了无遗憾吗？
陈锋却又不太说得上。
这次留给他的相处时间明明从12个月拉长到了28个月，但唐天心的肚子依然平摊毫无起色。
之前的冷冻细胞培养也宣告全盘失败。
要不是生命院的详细评估指数表明二人结合成功的概率依然是万分之一，陈锋几乎会以为哪里出了问题。
会议结束后，唐天心给陈锋发来保密级消息，“刚刚先哲院与总指挥部空间站完成了对接。陈锋你得亲自过来一趟，先哲院和科学院还有一个绝密级的安排。再过三天，应该就会看到成效了。”
陈锋微微一喜。
还有新底牌？
第505章 破釜号
数分钟后，陈锋回到总指挥部，
此时一大一小两个空间站正对接在一起，藏匿在木星之影背后。
先哲院与军事指挥部两大核心部门如此靠近，其实是很危险的处境。
在卢先锋的指挥部被击毁后，如非重大事项，人类不会有如此冒险的行为。
抵达后，陈锋换上一身同样具备宇宙飞行能力的压缩式贴身甲衣，再乘坐快速穿梭机前往先哲院内部的密室。
随着技术进步与使用恒星能源快速开发系统后带来的生产力过剩，如今人类方方面面的装备均得到极大程度的提升。
就说他身上的特制无名甲衣，结构十分简单，但各种压缩配件组合起来，让这甲衣的战斗形态性能介乎于第七条时间线中的星锋甲和第八条时间线中的银河战丸之间。
理论上，即便此时空间站被碎星炮摧毁，陈锋也有很大的机会及时反应过来并逃生成功。
只可惜无名甲的产能不高，只有高阶战士、将领级指挥官以及具备合格军事素养的政、科、经等领域的领袖级人物才有资格穿戴。
空间略显局促的狭小密室中，正有七八个老头正襟危坐。
唐天心拧眉坐在老头们的对面，显得心事重重。
陈锋进门之后，众人的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没什么寒暄，陈锋坐下来就开门见山道：“什么事，直接说。”
先哲院的老头从旁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图纸，摆到了陈锋面前。
陈锋微惊。
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用纸质介质储存信息。
“这到底是什么。”
他嘟嚷一声，然后自顾自的接过图纸看了起来。
图纸看起来是一副手工完成的天文计算手稿。
第一幅图的中央是一个涂黑的巨大圆圈，圆圈的边缘画着漩涡状的线条。
围绕圆圈旋转的，正是与太阳系一模一样的影子星系。
这正是太阳之影星系二级公转模拟图。
陈锋再翻开下一页，却见另一个小一些的圆圈围绕黑洞。
圆圈的半径被标注为53.29亿公里。
圆圈上有一个小点，署名为破釜号空间站。
陈锋看了下空间站的参数，顿时倍感吃惊。
这空间站的体型与质量竟然不输df-711号恒星堡垒舰。
破釜号才是人类目前为止制造的最庞大的舰船，总乘员数量倒是比df-711稍小一些，但也有多达十六亿人。
更诡异的是破釜号空间站为了对抗巨大暗能量黑洞的引力效应，围绕黑洞公转的速度高达每秒25.82万公里，几乎称得上近光速运动，公转周期短至36小时。
这意味着该空间站在未使用类曲率引擎的情况下，纯粹靠物理介质推动，每天将跨越334.66亿公里的距离。
为了对抗这可怕的离心力，破釜号空间站将必须把海量能源消耗在于内部构建反重力场上。
到目前为止，破釜号已悄然潜伏在暗能量黑洞附近，维持运转了120年，里面的十六亿人也已经繁衍至第三代。
以如此高的速度持续运转，并同时消耗极其大量的能源，还能保持整整120年的无故障运行，由此可见，当年凝聚了最高科技结晶的超大舰船并非df-711，而是破釜号。
陈锋甚至觉得有些茫然，不知道当年的人类为什么要消耗如此大量的资源来建一个根本毫无意义的东西。
他发现在破釜号的设计规划中，根本没考虑进行类曲率运动以加速逃逸黑洞引力捕捉范围的事情。
当然，也可能是考虑了也没用，以当时人类的科技水平，让如此庞大的物体达到每秒25.82万公里的绝对速度已经是极限了。
里面十六亿人的生命似乎陷入了一个肉眼可见的死循环。
能源耗尽之日，便是破釜号被黑洞引力彻底捕捉，并最终坠毁到黑洞里之时。
因为失去推动力，宇宙微尘造成的阻力将让破釜号的公转速度稍微减慢，打破离心力与向心力的平衡点，随后舰船的公转半径将持续变小，形成一条如同黄金分割线一般的蚊香圈，又进入加速状态，在一圈一圈的公转中，不断靠近黑洞。
可因为其庞大的体型，破釜号永远也不可能达到光速。
当空间站与黑洞的距离近到即便是光速物体也不可能逃脱时，破釜号的旋转速度将达到极致，整个空间站将被无限拉长为一条“线”，最终被黑洞彻底吸入进去。
陈锋只想问，这思路的意义何在？
岂不是让十六亿人以及他们的后代去白白送死？
再翻下一页。
陈锋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这一页的静态画面被画出了动态的效果。
的确是破釜号空间站坠落时的画面。
其实坠落早就已经开始了，正好是28个月前，他抵达影子星系的那一天。
坠毁过程已经持续了28个月。
就现在，这个人类迄今为止制造的最庞大的空间站将彻底进入暗能量黑洞的视界。
至于里面的人，大约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全部牺牲了。
按照计算模拟，当破釜号进入视界的瞬间，将会与黑洞因碰撞而发生剧烈“爆炸”。
根据黑洞爆炸的原理，将会有超量伽马射线以与切线相反的方向，对外放射出来。
这道伽马射线，正对着影子星系的太阳。
“所以你们的目的，就是制造这样一束至今两亿公里的超量伽马射线暴，尝试冲击穹顶？”
陈锋问道。
先哲院中的老者点了点头，“是的。这是我们能想象出来的，最新的，最有可行性的计划。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先哲大人您会带着福莱德斯一起返回，甚至还能创造出那么多新的奇迹。不过现在看来，我们的安排依然有意义。得益于暗能量黑洞的放射场掩护，复眼者真没有发现破釜号。按照我们的预订计划，当穹顶抵达影子星系后，破釜号里的人便会主动降低能量供应。经过我们的精确计算，碰撞时间就在今天。三天后，这道伽马射线暴将会抵达。”
“十六亿人，就为了制造出这一道射线？”
老头点了点头，“是的。必须要这么多人齐心协力，才能维持住破釜号的稳定运转。在那边完全没有办法得到我们的帮助，他们只能靠自己。”
陈锋问道：“小福已经知道了吗？”
“需要先哲大人您的授权，我们才能通知福莱德斯博士。毕竟福莱德斯博士活在量子网络中，我们要尽量避免被复眼者发现。”
陈锋深吸口气，“好吧，通知福莱德斯，你们自己去想个保险的办法。我倒是想知道，这道射线暴究竟能带来什么惊喜。如果一点用都没有……算了。”
说完，陈锋起身就走。
慈不掌兵的道理，他永远都懂。
他总拒绝当领袖，正是因为他发现，在整个密室里，竟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乎破釜号中的十六亿人的死活。
唐天心起身追着他就来。
她在后面大声说道：“陈锋，如果要配合这次的科学实验，我们需要制定一个更全面的规划，比t1行动更庞大。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陈锋回过头，“我没什么看法。如果有事情需要我去完成，你只管安排就行了。十六亿人，就赌这一束光，你们真是疯了！当初制定这计划时……算了那时候你才是个小女孩。”
唐天心：“我有参与。”
陈锋：“……”
唐天心：“只要能赢，再大的代价都值得，不是吗？”
第506章 你肯定不会比我先死【4000字】
看着突然变得似有些陌生的孩子妈，陈锋愣了小片刻。
她在微笑着，但笑容里丝毫不见喜悦，只有股淡淡的释然与萧瑟。
“陈锋，其实我有一件事特别不明白。明明你才是见过最多牺牲的人，你本人也已经战死多次。我本以为你会有最大的觉悟。但是……”
陈锋：“大约是因为我是生在二十一世纪的人吧。我的人生观建立在那个时代，所以即便我在这世界里已经生存了更长的时间，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也不会被轻易改变。但这无伤大雅，并不会影响我的决策能力。我们的时代跨越了一千年，有些你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我学不会，也不打算学。”
唐天心微微点头，“嗯，我明白的。”
“没事的话，你去忙吧。”陈锋摆了摆手。
现在小行星带的战事依然一刻未停，唐天心这位总指挥官不能离开岗位太久。
陈锋一直目送着唐天心转身离去，默默的想，其实自己没什么资格芥蒂唐天心的“冷血”。
如果可以，她应该也想活成善良温柔的模样。
但时代铸就人性，用和平年代的目光去看待战争年代，本就不准确。
更何况这还是无人可以置身事外的文明战争。
人们变成如今的模样，不能说谁做错了。
命运使然而已。
直到唐天心的身影踏上穿梭机，陈锋才快速转过身回到出舱口。
那边还有四万余名折影战士在等着他。
就在刚才，陈锋将自己任命为折影军团军团长。
从现在开始，他要亲自带着这组最强战力参战了。
能活到什么时候，就活到什么时候吧，陈锋如此想着。
反正已经等不到小福研究出结果，倒不如早点战死一了百了，那还能轻松许多。
但他的幻想在三十秒后就被打碎了。
陈锋发现自己就连想死都得看别人的“脸色”。
欧青岚联系上了他。
“老板，我这会儿正在带人赶制新型测试仪。三天之后，等伽马射线暴抵达时，大约还是得你亲自跑一趟。”
有的人叫陈锋先哲，小福叫他哥，唐天心直呼其名，欧青岚则与众不同，叫陈锋老板。
她大约是看了些史料，学到了古代科研大牛“奴役”科研狗时玩笑般的称呼。
陈锋先是果断回绝，“我现在已经是折影军团长了，得亲自上阵，这种科研任务还是交给智能机器人吧，我没空。”
“老板，这不好吧，我们计算过了，依靠人工智能器材无法抵达穹顶边缘。”
陈锋对空摊手，“那有什么关系？就算测成功了又能怎样，失败了又能怎样？反正什么都分析不出来，我倒不如登上战场，那我至少还能多宰几个刀锋螂，多拖延一点时间。”
“不不不，老板。这次不一样。在科研领域里存在着一种类似于修炼者顿悟的说法。福莱德斯博士之前推算的结果是要计算一千年，但那只是常规意义上的算力模拟。如果我们能突破某些关键节点，就有机会大幅度压缩计算需求。”
“一千年前，人类在量子力学、弦理论、宇宙物理学等多方面领域的研究推进过程中，均有过类似的状态。譬如人类首次发现引力波，便为二十一世纪的基础物理研究带来了极大帮助。”
“五百年来，我们的足迹几乎遍布了整个银河猎户臂，踏遍了数十上百亿个行星系。整个猎户臂里的微观规律，没有我们没见过的。我们对宇宙的理解深度已经达到相当的程度。但这还不够，我们必须更进一步。”
“太阳穹顶是来自银河系之外，甚至室女座超星系团外的非自然造物。这是别人制造出的东西，专门用来对低级文明进行灭绝打击。当低级文明看到它时，就已经注定灭亡。理论上，没有任何低级文明有机会如我们这样能研究它，在研究后还能将成果带回去。”
“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灾难，但因为你的存在，灾难又变成了我们的机会。每次实验的确会死很多人，但这很值得。我并不完全认可福莱德斯的判断，我认为超量伽马射线暴与穹顶的碰撞必然能带来些我们不曾见过的信息。”
“破釜号的总质量是太阳的450倍，比r136a1恒星还重。这次碰撞将会制造出可观测宇宙中有史以来最大当量的伽马射线暴！引力风暴将扯动整个银河系位移超过千万公里。这束直径两亿公里的超量射线暴将会持续超过三个小时。机会可一不可再。所以，老板你亲自出马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欧青岚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一个小时后，t2行动特攻队正式成立。
与t1行动不同，t2行动特攻队仅由三百名折影战士和一千二百名断刀战士组成，配套的人工智能作战单位数量则多达三百亿。
经过连续三天的紧急强化训练与模拟演练，t2行动特攻队正式开拨。
陈锋一行人在数百艘机动战斗舰的掩护之下，悄无声息的靠近小行星带前线。
三百亿无人作战单位早已分批次由不同的运输舰带到前方，只等小队抵达后便果断大面积投放。
在前进的路上，陈锋看了看探测仪的参数情况，不由得叹了口气。
由于伽马射线暴极可能对仪器造成干扰，破坏测试样品，新型测试仪加装了多项扛干扰装置。
这对生产工艺和特种材料的需求造成了极大压力，到目前为止，只生产出两个精度最高的测试仪。
其中一个在陈锋这里，另一个在丁虎那里。
这次丁虎也上前线了。
陈锋的学员中曾经走出过很多惊才绝艳的强者。
但正如越是高手就越容易死于江湖纷争，到如今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行动，首批顶尖学员早已陆续阵亡。
后面陆续成长起来的第二第三批也所剩无几。
原本在实战能力上并不显山露水的丁虎突然成长起来了。
前些天，丁虎最宠的玄孙女丁雯战死，此后丁虎将自己关在房门中三个小时。
他再出来时容貌大变，满头黑发与络腮胡尽皆雪白，仿佛在极短时间内苍老了上百岁。
陈锋几乎以为虎哥不行了，很难走出这坎。
不曾想丁虎的基因唤醒度竟刹那间从45%暴涨至47.53%。
不仅如此，当虎哥披挂上新型折影战甲后，操纵水平猛然拔升，给人以浑然天成之感，仿佛厚积薄发的武学宗师。
丁虎的控制特点与陈锋追求极限操作不同，重在系统化。
此后丁虎终于能用自己的操作视频制作教程，给了其他战士们新的选择。
别人学陈锋，是要挑战自身天赋的极限，不断拉高天赋上限，但学丁虎便是尝试着将自身拥有的能力发挥得更完美。
“虎哥，等会靠近之后，一定会有刀锋螂尝试与你缠斗，同时你也要通过光学信号捕捉碎星炮的瞄准方位……”
陈锋特意打开个人通讯嘱托道。
丁虎倒是洒脱，谢绝了陈锋的好意，只表示他学不会陈锋的极限操控，但他会用自己的办法发挥到极致。
“陈锋你放心吧，在我死之前，保证对方不会注意到你，你不会死。”
陈锋：“我不是要你去当诱饵的意思。”
“我知道，但总要有人去做正确的事，对吧？”
陈锋沉默片刻，“是的。”
前方，即将抵达小行星带。
小行星带与数天前相比，已然发生剧烈变化。
被打碎的金属残骸漫天纷飞。
几乎再见不到一颗长度在十公里以上的完整小行星。
无数岩石碎片化作漫天星尘飘飘荡荡，已不再汇聚于黄道面的附近。
前线的战斗强度大为减弱，已经再见不到几个人类战舰与作战单位。
大量刀锋螂四处巡睃，扫荡清剿着人类的残余部队。
小行星带防御阵线已经被攻破，但复眼者并未急不可耐的命令刀锋螂往里突进扫荡，而是继续在外围清剿。
远处碎星炮的光束时而穿过穹顶，一直刺向里侧深处。
陈锋看了眼星图，战士们与智能机械已经陆续就位。
他只下达了一个简单的命令。
“前进。”
下一瞬间，无数人工智能作战单位便从隐蔽状态下轰然解除，全力开启类曲率引擎笔直往前冲去。
陈锋与一千五百名战士则混在智能单位中悄然往前，持续靠近，发起猛扑。
复眼者立刻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几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即刻调拨刀锋螂汇聚来此，尝试阻断人类的前进步伐。
陈锋不再分心二顾，只沿着自己心中预订的路线再度往前。
如法炮制，一路往前。
这次复眼者调动棱舰的速度加快了，做出誓要阻断所有人类单位靠近的姿态。
同一个坑，复眼者不可能在里面连掉两次。
随着这一侧的棱舰数量越来越多，陈锋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但就在此时，陈锋前方棱舰突然疯狂散开，试图往远处快速奔逃。
陈锋知道发生了什么。
伽马射线暴即将抵达。
这暴露出一件事。
如此当量的伽马射线暴会对棱舰或者里面的复眼人造成伤害。
少顷后，陈锋前方的穹顶之外变得空空如也。
没了碎星炮的威胁，只有刀锋螂，他倒是变得游刃有余许多。
十分钟后，陈锋成功抵达穹顶边缘。
他身处的位置，正好是直径两亿公里的伽马射线暴命中穹顶的边缘处。
陈锋看着外界的星空。
在棱舰短暂消失后，星空里倒是变得一片祥和。
陈锋一边放出测试仪，一边在心中暗想。
如此安宁祥和的宇宙，已是多少年不曾见过了？
古人在眺望星空吟诗作赋时，一定也不曾幻想到宇宙中的一切会有如此可怕？
滋滋滋滋。
素来稳定的通讯仪里莫名其妙响起信号干扰的声音。
战场模拟投影骤然消失，嘈杂的通讯频道里也突然没了丝毫信号。
习惯了得到人工智能在方方面面帮助的陈锋，突然陷入万籁俱寂的处境里。
他起初时有些不适应，但慢慢的却反应过来。
他静静的飘在空中，仿佛回到了少年时独自躺在房顶上，用手枕着脑袋看星星的日子。
莫名其妙的，在这危急时刻里，他却陷入一片安宁祥和中。
原本肉眼看不到的穹顶上，渐渐泛起一抹淡淡的浅蓝色微光。
直径两亿一千万公里的伽马射线暴正式抵达，照耀到穹顶上。
比计算推论出来的两亿公里稍微大了一千万公里。
但幸好穹顶暂且还能抵挡，陈锋不慌不忙的将战甲切换为手动模式，开始拖曳着测试仪往边缘外飘去。
慌也没什么用，反正都只能这个速度。
如果逃不掉，他肯定也会被射线暴照个正着。
那他多半也会死。
这倒没什么好遗憾的。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这次人类计算正确了这么多事情，算错一次射线暴的直径，理所应当。
这是命吧。所以他都没什么心思指责任何人，更没有任何遗憾。
蓝色光芒越来越强烈了，甚至轻松压过了星空的辉光。
肉眼看去，宇宙空间变成了个浅蓝色的汪洋大海。
测试仪那边一直在收集数据，陈锋自己也在用肉眼观察着。
是的，全智能化探测仪已经停止工作，现在他只能靠肉眼。
随着淡蓝光芒越来越刺眼，又转为蔚蓝。
原本围绕在陈锋不远处一直对他发起抢攻的刀锋螂突然陷入了静止状态。
陈锋的大脑里也开始泛起撕裂般的痛楚。
但这并不能对他造成多大的困扰，比起他曾经感受过的量子纠缠杀伤，这也大差不离。
无形无色的穹顶开始泛起波纹般的震荡。
在震荡的同时，穹顶上开始冒起一点点的皴裂。
似乎……
要碎开了。
陈锋简单的看了下折跃参数。
果然，现在空间已经进入极度紊乱的状态，折跃就等于送死。
陈锋默默想着。
我要死了。
这次似乎没机会站到最后了。
欧青岚这憨憨，肯定想不到伟大的先哲大人会死在这样滑稽的乌龙下吧？
算错了一千万公里。
2333。
笑死我了。
他还挺高兴，一点都不愤怒。
因为，虽然自己要死了，但这却是如此长久以来，他第一次看到有什么东西竟能打破“无敌”的穹顶！
这是陈锋与所有人第一次在穹顶上看到变化。
从此以后，穹顶不再无敌！
在飞行的过程中，陈锋的耳朵里仿佛出现幻觉，他隐约听到了如同玻璃碎裂的声音。
穹顶上的裂纹正越来越大。
轰然碎裂。
陈锋闭目待死。
但几乎同时，一个宽大的人影出现在他上方，与他平行着往射线暴的覆盖范围之外飞去。
这人影装甲上的护盾能量全开，给他暂且撑开了成了一把伞。
“看吧，我说过。我死之前，你不会死。”
陈锋仰头看着面朝自己的人影，目光穿越战甲面罩。
他的正看着前方微笑着的丁虎用如此口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