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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79章 准备(谢谢善熊谛听小叔叔的赏赐)

    有志于在青史上留个贤后之名的张星彩,对皇帝喜欢享乐,不思进取的行为,肯定是想要督促一番的。

    只是她又知道,皇帝这种惫怠性子,直接劝说,只会有反效果。

    而且现在大汉内有贤臣,政治清明;外有虎将,披坚持锐。

    治下百姓又是安居乐业,颇有前汉黄老无为而治的遗风。

    更别说国力蒸蒸日上,汉室三兴指日可待。

    所以只能迂回劝说。

    幸好她现在虽不能直接干预朝政,但身为皇后,掌管内宫,控制内府,合情合理。

    “既然前方冯明文主持,陛下不用担心,那陛下好歹也应该分些心思,管一管后方之事。”

    “后方?”

    阿斗一怔,后方不就是这里么?

    歌舞升平的,能有啥事?

    皇后面有无奈之色,提醒道:“是塞北草场。”

    阿斗果然中计:“塞北草场又出事了?”

    为什么要说又?

    “这不是很正常吗?今年内府的草场,已经被积雪压死了一百多头羊。”

    “还有那些从漠北流窜过来的胡夷,趁着下雪,时不时地闯到草场偷抢,损失也不小。”

    当年冯大司马领军驱逐西部鲜卑,自凉州到九原的塞外,胡人几乎为之一空。

    偌大的草原,就这么空着岂不是浪费?

    于是朝廷出了政策,鼓励大伙出塞跑马圈地,开草场剪羊毛。

    圈多少都受到朝廷的承认。

    圈到就是赚到!

    朝廷十年之内,只会派出牧监,按地皮收羊头税,其余不管。

    至于十年之后是个什么章程。就看实际情况而论了。

    以羊毛纺织如此火热的行情,十年啊,整整十年,说是黄金十年都不过分。

    这个政策一出,但凡有点门路有点能力的家族,哪个不心动?

    就连那些小家族,也纷纷联合起来,想要去塞外圈个地皮,给家里添些进项。

    虽然汉人不善于放牧,但在大汉可以招到给自己放牧的胡人朋友啊!

    更别说还有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劳力公司CEO,承诺可以租售各种劳力。

    甚至只要你出的起钱,农学院还能提供畜牧业上的技术支持。

    比如说青料塔。

    所以现在塞外草场背后的堂号数不胜数,五花八门。

    什么忠义会,什么忠君会,什么雍梁社,什么蜀益社……

    就连原本在南中混的花小五,也偷偷套了个马甲,薅了一把北方胡狄的羊毛,给南中的族人搞了点福利。

    南中现在的精神文明搞得还是挺不错的。

    逢年过节的时候,不少夷人甚至还会主动祭拜怀念一下诸葛太公。

    感谢太公给了他们种植甘蔗,享受甜蜜生活的机会。

    汉夷如一嘛,夷人也是汉家天子的子民。

    大汉军中,尤其是步卒弓兵,南中夷人不少。

    这些夷兵,不但闻战则喜,而且以战死为荣。

    颇有为高祖皇帝征战天下的板楯蛮之风。

    看在汉家天子子民这么忠勇的份上,大伙自然也就对花小五抢食吃睁只眼闭只眼了。

    换成以前在益州时,不搞她个“蛮女放荡,暴毙而亡”才怪!

    现在么,没人能打得过镇东将军。

    镇东将军夫人招摇过街,只会让人羡慕嫉妒恨得咬牙切齿——竟是让蛮女捡了漏,挑个如此出众的郎君,真是令人恼恨。

    皇家内府,同样也不会放过这种获取暴利的机会,甚至提前偷偷地在塞外圈了不少地,而且还是水草丰茂的草场。

    更可恶的是,还利用皇家的名义,近水楼台先得月,从农学院拐了不少学生。

    塞外草场的火热,引得早年迁入塞内的胡人,也有人说怀念塞外风景,想要回去看看。

    然后被人一巴掌拍到地上:

    你以为大汉是什么地方?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没死就快爬起来给老子种地上工去!

    汉人出塞圈地放羊,胡人入塞种地上工,这颠倒混淆的世界,根本没地方讲理!

    当然啦,高利润,特别是暴利,总是伴随着高风险。

    草原上的胡人,就如同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一茬,总还是会时不时地从某些地方冒出来。

    而且大汉现在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平灭内贼上,对塞外没办法分出太多精力。

    所以塞外的草场,面对时不时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胡人,自保多半是靠自己。

    也幸好大汉武风甚强,出塞行走的汉家子几乎是人人携弓配刀。

    再加上大司马又率领大军把草原提前清扫了一遍。

    但凡大点的部落,不是被干掉了就是跑路了。

    面对各种有活力社团组成的保安队,而且保安队手里还有军中淘汰下来的旧式装备。

    说白了,就是大汉版东印度公司。

    那些东一片西一帮不服王化的原始小部落,自然是成不了气候。

    只能去小偷小摸小抢,而且还是冒着成为劳力的风险。

    他们也不想啊,可是漠北实在太冷了!

    食物也是无比短缺。

    可恶的汉人,强行占了他们的草场,还一副我就是草原主人的嘴脸,他们难道不应该回南方种地吗?

    然后富有四海的汉家天子表示: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没听说过吗?

    还敢偷朕的羊!

    简直是自寻死路!

    “怎么又让那胡贼偷抢了去?内府的人怎么办事的?”

    被偷了几头羊,汉家天子心痛得很。

    “年年都有的事,家家都免不了,怪不得底下那些人。”

    皇后倒是难得为内府的草场主事人说了句话。

    “这草原上本就是胡人的天下,朝廷现在又没办法派大军驻守,光靠那些保安队,疏漏在所难免。”

    天子一听,啧了一下,也是叹气:

    “没办法,贼子不灭,朝廷也抽不出太多兵力。”

    现在朝廷也不是说没兵力投放草原。

    但是那点兵力放到浩瀚无比的大漠,就算天天马不停蹄巡逻各处草场,那也得一个多月。

    所以只好沿着前汉遗留下来的关塞残址修建坞堡,三里一小坞,十里一大堡。

    各家草场,基本都是以坞堡为中心圈地。

    真要贪心,跑得太远去圈地,那就自求多福。

    大坞堡不是像前汉关塞那样用泥土草木做材料,而是直接上人工石。

    还修得奇形怪状,棱棱角角的很不规则。

    这些半永久性的人工石大坞堡,就像一枚枚钉子,死死地钉在草原上。

    但这也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成本的提高和修建速度缓慢。

    “河北一战若有所获,大漠从西至东,怕是胡人为之一空,边塞至少得十年安宁。”

    皇后温声细语里,藏着无比残忍残酷的预期事实,她非常相信自家妹夫的手段:

    “陛下还是要提前做些准备才是。”

    河北一战若能胜,整个北方,就算是落入大汉手中。

    比北方更北的塞外,无论是从经济上还是军事上,特别是经济上,都有进一步加强控制乃至治理的需求。

    这就要求朝廷投入更多的资源。

    至少要在军事上加大投入,能震慑胡夷,进一步保护各家草场的利益。

    不然怎么推动大汉草场向北向东扩张?

    但牧监只有收税权,没有军事指挥权,而坞堡里那些都尉,又太过分散,处理坞堡范围内的部族纠纷可以,却没有统一的指挥。

    这大约也是最初防止尾大不掉的防备手段。

    不过从冯大司马驱逐西部鲜卑算起到现在,已有九年矣。

    也就是说,还有一年,大汉东印度公司,不,应该叫大汉北大漠公司的政策,就要迎来朝廷许诺的十年期限。

    下一步怎么走,是很多人关心的问题。

    皇后也很关心。

    手里的隐形权力被朝臣砍掉了一大截,那钱袋子就得抓紧一些,才能让她把失去的安全感补偿回来。

    塞外草场的政策变化,关系到钱袋子,自然不得不关心。

    比如说,在凉州北边的草原,皇后认为,设置官府治理的条件已经很成熟了。

    就算还不能设个镇北都护府或者护北都护府又或者安北都护府什么的,但设一两个两三个都督府,不成问题。

    因为这样才能更好地维护大汉在草原上的利益。

    就像九原那样,不是很好吗?

    西域辣么远的地方,都有长史府,凭什么草原辣么近,连个都督府都没有?

    至于设立的都督府是不是可以塞点自己夹袋里的人进去,不重要。

    成立的都督府那么多空缺,会不会有人求到门下,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内部快要打出狗脑子了,还能向大漠扩张势力,让草原胡狄趴地上喊大汉爸爸饶命,对强汉来说,那都是基本操作。

    当然啦,季汉手里的底牌,也是让帝后敢这么想的底气所在。

    汉虽旧邦,其命维新。

    推广新的劳动工具,推行新政,想方设法推行皇权下乡,清理田籍,清查户口,清洗世家……

    季汉只有半边天下,其治下人口却已经达到一千多万。

    是魏吴两国总和的三倍有余。

    这是什么概念?

    原历史上与汉相提并论的唐,在贞观三年就灭了东厥。

    却得等到十年后,也就是贞观十三年,官府登记在册人口也才一千两百多万。

    后世皆言汉末三国战乱,从人口巅峰时期的六千万下降到七八百万,十仅剩一。

    这是对的,也是错的。

    对是因为这是官方统计登记的人口。

    错是因为没计算世家大族的隐匿人口。

    西晋灭吴统一天下时,清查出来的人口就已经达到一千六百多万,两年后又达到几乎两千万。

    这还是在司马晋官品占田和荫人以为佃户、衣食客等奇葩制度基础上。

    因为这些国家政策,就是在光明正大地鼓励门阀世家隐藏人口。

    所以季汉在严厉打击世家大族同时,又提高了医学水平,再对南中凉州并州等地的蛮夷不断齐民编户。

    如此犹不满足,还到处掠夺劳力。

    这么多年才搞出个一千万人口,不是什么稀罕事。

    不过有了这一千多万人口,大汉就可以睥睨四方,大叫道:谁敢不服?

    生僚不愿意种甘蔗就干生僚,

    胡人不愿意剪羊毛就干胡人,

    世家不愿意承认汉命维新就干世家,

    贼人不愿意倒戈卸甲认罪就干贼人……

    反正就是干干干!

    皇后也很想干。

    本宫不能伸手前方军中,难道还不能在后方多搞点钱?

    同时这也是为什么河北大战在即,宫中府中波澜不惊的原因。

    司马懿可以凭借太行山守住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但只要有一次失败,那河北就等着喜迎王师。

    大汉这一次东征就算失败,大不了三年后再来一次,反正耗得起。

    所以天子可以不在意太行山的战线,但听到自家草场又丢了几只羊,顿时就是大怒:

    “皇后说的是,那些草原蛮夷,到现在还敢不服王化,待此战结束,有他们好看!”

    不知道朕的连襟是谁吗?

    你们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有蛮夷自寻死路,自然也有蛮夷头脑清醒。

    比如说没鹿回部的窦速侯、窦回题两人,就很清醒,非常清醒。

    本来两人得知汉军到来,还精心挑了勇士和俊马,率领百余骑前来迎接。

    本意是显示一下没鹿回部的肌肉。

    好教汉人也知道,自己的部族,也是能征善战的。

    谁料到一看到镇东将军所领的大军,他们自己双腿的肌肉,就已经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无数大鹿车安安稳稳地行于旷野雪地上,已经算得上是气势惊人。

    更别说鹿车上还能安装屋棚。

    真有种陆地行舟的神话传说感。

    还有那枪刀剑戟,齐齐反射着雪光,竟有一种耀眼夺目不敢直视的威慑。

    想想自己二人东拼西凑,这才凑足了身后这百来骑。

    而汉人竟是已经能大军行至此处。

    想想自己的部族老老少少,现在都正躲在帐子里瑟瑟发抖,向天神乞求性命。

    汉人已经能在这等天气下征伐草原。

    两相比较之下,若是汉军当真有心行屠戮之事,只怕在这等天气下,草原上大多无处可逃的部落,无一能逃出生天去。

    一念至此,兄弟二人心有灵犀一点通,不约而同跪到雪地上,把头深深埋到雪里:

    “化外蛮夷窦速侯(窦回题),叩见天兵王师。”

    牙齿在格格作响,是冻的,也是吓的。

    而他们身后的那百来人,早就被吓呆了。

    一看到首领都跪下了,连忙也跟着匍匐到雪地上。

    没办法,虽说镇东将军此次出塞,核心战力仅仅是虎骑军三千人。

    但鲜卑人匈奴人,还有一些杂胡,杂七杂八的义从胡骑,却是有两三万人。

    装备汉军淘汰下来的“汉阳造1.0”制式兵器,也足以对草原的胡人形成优势。

    延绵数万人,声势惊人无比。

    “咔嚓,咔嚓,咔嚓……”

    西域天马行于没过马膝的积雪上,发出略有沉闷的声音,止于两人前方:

    “两位少族长无须多礼,起来吧。”

    两人闻言,这才道谢起身。

    抬头入眼,不禁就是暗暗发出惊叹:

    “好神俊的天马!”

    再抬得高些,又是忍不住地惊叹:

    “好神俊的将军!”

    但见汉军将军脸上虽有几道轻微的伤痕,但这非但没有影响他的俊美,反而是增添了几分杀伐刚朗之气。

    身上披着制作精美的兕皮甲衣,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让草原上的土鳖不禁就是自惭形秽。

    汉家将军,果然贵胄。

    当然,赵将军的举止更加贵胄:

    “吾等冒昧而来,惊扰了贵部,实是不安,初次见面,这是三百斤烈酒,两百斤红糖,还有五百匹毛料,算是我家将军送予两位少族长见面礼。”

    一叠轻飘飘的票子,一下子就砸得窦速侯窦回题两人头晕眼花。

    虽说不是实物是票子,但票子好哇!

    两人都是去过平城做交易的,知道这些票子可以在平城换到实打实的东西。

    “当然,雪地行走不便,所以此时不能携带更多的物资,不过只要贵部这一次,能让吾等有个避风安营之处,日后待雪化时,更有厚报。”

    “应该的,应该的!将军请放心,吾等定会尽心,务必做到让将军宾至如归!”

    窦回题更是留意到汉军将军所言,听出眼前这位将军竟不是大军的领军之人,于是小心问道:

    “却不知天兵王师的主帅所在?小人等欲前去叩拜一番,也免得失礼。”

    “不必了。”赵将军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扫了一眼二人身后,“怎么不见贵部的窦宾大人呢?”

    此话一问,窦速侯窦回题二人脸色顿时大变。

    后方队伍中,脸色大变的还有拓跋沙漠汗。

    看着自家舅舅在汉军将军面前点头哈腰,有如狗讨食,拓跋沙漠汗不但反胃,而且身体如坠深渊。

    汉人这是铁了心要灭了拓跋鲜卑啊!

    所以他们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还作了另一手准备。

第1380章 造反(打个滚谢谢榜一大哥善熊谛听的打赏)

    身为拓跋鲜卑的大太子,拓跋沙漠汗深知自家底细。

    拓跋鲜卑对外号称有控弦之士十万,但实际能真正上阵厮杀的战兵不过五万余。

    而作为拓跋鲜卑的核心部落索头部,战兵也就是两万多。

    剩下的三万,属于拓跋鲜卑的从属部落。

    剩下那些所谓的数万控弦之士,不过都是一些老弱。

    用来壮一壮声势可以,打一打顺风仗也可以。

    但如果让他们上阵真刀实枪厮杀,那是万万指望不上的。

    阵前形势稍有不对,这些人很容易就会转身溃逃,非但不能成为助力,反而还会成为己方阵营的突破口。

    而此次汉国过来的大军虽说只有四万来人。

    看起来比族里的战兵是要少一些。

    但他们的武器装备却远非拓跋一族所能相比。

    更重要的是,这些义从胡骑,每一队都有汉人军司马。

    而这些军司马,才是这些义从胡骑的实际首领。

    通过这些天的观察,拓跋沙漠汗发现,这些义从胡骑在军司马的带领下,至少能初步做到听号令,识进退。

    虽然还远远不能跟真正的汉军相比,但比起拓跋鲜卑很多从属部落打仗时乱哄哄的一拥而上,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

    果然,由狼带领的羊群,和由羊带领的羊群,那是不一样的。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前来的,还有一支真正的汉军骑兵。

    听说这支汉军骑兵,人人骁勇无比,以一当十,当二十,甚至三十,根本不在话下。

    因为他们曾以一己之力,正面冲垮了魏国的十万大军。

    想一想,这么一支大军,在有心人的带领下,悄然来到拓跋鲜卑过冬的地方。

    而正在白灾里苦苦挣扎的族人,却浑然不觉比白灾更大的灾难即将来临。

    在最冷的季节里,拓跋沙漠汗却是冷汗直流。

    甚至在某个一瞬间,拓跋沙漠汗几乎就要被无尽的懊悔所吞噬。

    让他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让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毁灭拓跋鲜卑的元凶。

    只是冰冷的现实让他很快又恢复了理智。

    “我不是造反,也不是元凶,我这是在拯救我的族人……”

    拓跋沙漠汗在喃喃自语,似是阐述一个事实,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事实就是,就算没有自己带路,汉军也会在自己两个舅舅的带领下,找到族人过冬的藏身之地。

    如果自己没有参与,那么所有的族人就会变成汉军的战利品。

    迎接他们的,是根本无法想像的惨烈结局。

    当然,虽然自己参与了,族人也是战利品。

    但是大司马答应了,会划分出一个草场,自己就可以带上支持自己的部众,去那里重新开始生活。

    就如同轲比能的部落一样。

    轲比能虽然死了,但是他的阿弟若洛阿六,不一样带着残部在九原放牧吗?

    所以拓跋沙漠汗相信冯大司马的这个承诺。

    虽然此放牧非彼放牧,但大伙这么多年从漠北迁到漠南,又从漠南想要迁入塞内,图的是什么?

    不就是找个能养活族人的地方?

    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养活族人?

    最好就是那种既能放牧又能种地的地方。

    是的,种地。

    草原上也是需要种地的,草原上的人,也是需要吃粮食的。

    在草原上寻个合适的地方,撒点种子,能收上来一些糜子啥的,一亩收个五六斗,也是极好的。

    亩产少是少了点,但这不是还有南夏来的茶叶么?

    不然一年到头光是吃肉喝奶,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

    撑不住就死得快。

    而且往往死的时候还如同被恶鬼缠身,受尽折磨才能解脱。

    反过来说,如果自己能带领族人好好放牧,就能有足够的衣食,这不比在草原上苦熬强多了?

    不,这不就是族人一直在寻找的生活吗?

    什么自由翱翔的雄鹰,呸,能活下来才叫雄鹰,活不下来,那就叫烤鹰!

    这些复杂的心思,说起来多,实则也不过是在心里多转了几个念头而已。

    而在队伍最前方的窦速侯、窦回题兄弟二人,心思转得比拓跋沙漠汗还要快上一些:

    “将军容禀,大人年迈体弱,已是久不理事,族中大小事,近年来皆是由我兄弟二人在打理。”

    “没错,我等渴慕大汉之心,犹久旱盼甘露,如婴孺见父母,岂会有二心?”

    赵将军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莫名笑容:

    “如此最好,吾军此次过来,只为拓跋一族,不为其它,但亦不欲半途生了什么变故,希望二位少族长能明白这一点。”

    收了钱,就得办事。

    窦速侯、窦回题表示明白,非常明白。

    就算是一开始不太想明白,但一看到汉军这等阵势,想不明白都不行。

    事实上,二人对拓跋力微早有怨恨。

    特别在拓跋力微数次派人前来,商议让没鹿回部并入拓跋鲜卑以后,二人更是深觉得受到羞辱。

    岂有主人向羊奴低头,反认羊奴为大人耶?

    真要答应了拓跋力微的要求,那没鹿回部日后在草原上岂不是被人耻笑,永远抬不起头?

    可是索头部统领拓跋鲜卑,听其号令的部落,不胜其数,没鹿回部势弱,又不敢公开与之翻脸,只能忍气吞声。

    直到某一天,部落里来了一支从平城来的商队,给两人打开了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当拓跋力微的狗,很丢人。

    但当汉人的狗,不丢人。

    当拓跋力微的狗,非但没有好处,还有大大的坏处。

    但当汉人的狗,好像没有坏处,而且还有大大的好处。

    泄归泥,知道伐?

    大鲜卑檀石槐大人的嫡亲曾孙子,现在就在平城那里给汉人当看门狗,日子过得不知有多滋润。

    所有去过平城的人都知道这个事。

    夏穿丝绸冬盖绒,早喝奶茶晚饮酒。

    汉家天子赏不尽,不知羡煞多少人。

    檀石槐在鲜卑人眼中,是不可逾越的存在。

    虽然泄归泥实在太过弱鸡,愧对檀石槐后人这个身份。

    但在这个时候,并不妨碍他成为某种招牌。

    这本也是冯某人把他放在平城的原因。

    他要让所有来平城交易的胡人都看清楚,跟着大汉走,大汉愿意带着你走,那是一种福报啊!

    不信就去看看那个想要成为檀石槐第二的轲比能,现在坟头的草都被牛羊啃光了。

    所以是选择成为索头部的从属部落,被人耻笑,还是选择依附汉人,吃香的喝辣的,对于窦速侯和窦回题来说,根本就是不用想的问题。

    当然,原本还是有一点点小问题的。

    那就是他们的大人,同时也是没鹿回部的大人窦宾,向来与拓跋力微亲善。

    但现在他们决定回去以后,就立马解决这个小问题。

    反正木已成舟,他们就不相信,大人还能把汉军赶出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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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宾确实很老了。

    这两三年来,每次冬日的到来,对他来说似乎都是一种折磨。

    在草原上,无论是谁,身体一旦垮下来,恶劣的生存环境,都会让他随时接受天神的召唤。

    此时的窦宾,不得不呆整日在自己的帐子里,裹着毛毯,躺在羊皮垫子上,祈求着寒冷早些过去。

    幸好,自己的两个儿子,从南夏那里换来了茶叶,让自己能缓解体内的滞胀痛疾。

    而珍贵的烈酒,更是成了他每个夜晚都无法离开的好东西。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的,帐外极为喧闹,与往日的安静大有不同。

    让本就因为病痛折磨而脾气变得有些暴躁的窦宾,再也忍不住地捶地骂道:

    “都当吾死了吗?都是何人在外面吵闹?”

    冬日里食物本就短缺,若非迫不得已,能不动就不要动,不然,一动就容易饿,饿了就得吃,稍吃得多一些,抗不过冬日,族里就得饿死人……

    再说了,族里人都知道自己需要安静休养,往日里就算是有动静,也会尽量避开自己的帐子。

    今日这是怎么了?

    有人要造反吗?

    然后果然有人要造反。

    “大人!”

    窦宾的骂声刚落,自己的两个儿子就入帐拜见。

    窦宾就算是年老糊涂,好歹也是当了一辈子部落大人,此时看着两个儿子同时前来,心里就是觉得有些不对:

    “外面怎么回事?怎的这般吵闹?”

    “大人勿忧,不过是有客前来,只待客人安营扎帐完毕,便自消了。”

    “对对,客人带的人有些多,孩儿一时考虑不周,竟是惊扰了大人,望大人恕罪。”

    听到这个话,窦宾心里的疑惑非但没有消去,反而越发地狐疑起来。

    这种日子,怎么会有客人前来?

    而且听这声音,来的人可不仅是有些多,而是很多。

    甚至他已经听到了战马的嘶叫。

    “吾听这声音,颇为浩大,莫不成是有贵客到来?既如此,你等为何不报我?速扶我起来,让我去见见客人,也免得失了礼数。”

    窦速侯和窦回题对视一眼,有些干笑道:

    “倒也不是什么贵客,孩儿已经接待好了。客人也知道大人身份有恙,不想把寒气传给大人,故而也就暂未来大人帐中相见。”

    看到儿子这副模样,窦宾已经是确定,此事必然有鬼。

    他不禁又惊又怒,再次捶地道:

    “你们两个要造反吗?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快些扶我起来!”

    窦速侯和窦回题垂下头,脚下却是没动。

    “反了反了!”窦宾连连怒骂,又对着帐外呼喝道,“来人!”

    他本是想叫帐外听命的侍卫进来。

    哪知帐外进来一人,却是披着斗蓬,戴着兜帽,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此人一进来,便开口说道:

    “窦首领可是有吩咐?”

    窦宾看到此人,心里一惊,又是大喝:

    “你是何人?”

    他再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发现儿子仍是一动不动,似乎早就知道来人身份。

    这让他心里不禁一沉。

    看来自己的儿子早有准备,也不知是把自己帐外的侍卫支走了,还是收买了。

    草原上父杀子,子弑父,子烝母,母乱子,怎么爽怎么来,而且是光明正大,从来不用避人。

    南夏不少人表示实名羡慕,但又不好意思当众爽,免得被人骂与禽兽无异,于是就稍微掩饰了一下。

    当然,也有一些人不喜欢当人子而喜欢当禽兽,比如说只能以孝治天下的司马晋。

    窦宾只道是自己的儿子已经等不及要夺了自己部落大人之位,惊怒过后,脸上的神色反而是变得平静下来。

    “汝等意欲何为?”

    这一回,窦速侯终于开了口:

    “大人,这位是南边来的族人。”

    “南边?族人?”

    窦宾没有听到自己心中所想的答案,有些愕然地看向自己不认识的家伙。

    但见此人把自己兜帽摘下,又解下了斗蓬,然后对着窦宾行了一礼:

    “扶风窦品,见过窦首领。”

    窦宾还没有看清来人的真容,听到“扶风窦”三个字,身子竟是抖了一抖。

    已经做好被自己儿子夺位,甚至篡弑的准备的窦宾,听到来人自报家门后,心神竟是顿时失守,失声道:

    “扶风窦氏?!”

    来人微微一笑,即使在充满腥膻味的羊帐里,也能让人如沐春风,竟是把那股腥膻都吹尽了一般。

    真是一位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

    但见他对着窦宾说道:

    “正是。”

    得到来人的确定,窦宾的嘴唇抖了抖,仍是有些不可置信地多问了一句:

    “你,你当真是来自扶风窦氏?”

    “如假包换。”

    “呼哧!呼哧!”

    饶是窦宾是部落首领,此时也是呼吸粗重,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后汉时,胡夷攀附中原名门世家的事情,那真是不少见。

    这个风气,可以追溯到前汉匈奴身上。

    匈奴被大汉干了又干,被干得差点没气之后,大汉就成了文明世界的灯塔。

    作为被干的匈奴,就以汉家女婿,或者汉家外甥自居。

    不是我无能,而是打我的是我家长辈,我打不过很正常。

    接盘了匈奴的鲜卑,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是由匈奴人转化过来的。

    喜欢认长辈的风气自然也遗传了下来。

    毕竟可以抬高自己的身份,可以对北地蛮夷说我祖上高贵,我血统高贵,和你们蛮夷不一样。

    固然很爽。

    但当攀附的人家找上门来的时候,那就有点尴尬加心虚了。

    久病的窦宾,突然不用人扶了,自己就能爬起来,对着窦品行礼:

    “不知窦公前来,所为何事?”

第1381章 给得太多了(谢谢韦伊哀盗大佬的打赏)

    帮忙解决没鹿回部不和谐不统一的声音,对于镇东将军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问题是如何让没鹿回部的人心服口服。

    毕竟每个有心依附大汉的部落都代表着一批劳动力,而且还是免费送上门的劳动力。

    虽然没有掌握基础文化基础技能的劳动力,其实都是可替代的消耗性劳力。

    但就算是消耗性劳力,那也是很贵的。

    每多死一个都是亏。

    最重要的是,这一次出兵,主要目标是拓跋鲜卑,收服没鹿回部只是顺带。

    动静闹的太大,难免会有人趁乱出逃,惊动索头部。

    所以能和平解决,最好还是和平解决。

    镇东将军分得清主次。

    还好,这一次过来,阿郎给自己提前做了不少准备。

    汗帐内,窦宾很有礼貌地对着扶风窦氏来人问到:

    “不知窦公前来,所为何事?”

    窦品微微一笑,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窦宾,然后脸上露出感慨之意,对着窦宾还礼:

    “窦首领在塞外苦寒之地受苦了,某奉宗长之命,前来探望流落异域的族人。”

    族人?

    还真是族人?

    窦宾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窦品,想起儿子方才之语,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儿子。

    南边哪来的族人?

    扶风窦氏,真是我们的族人?

    老夫连自家大人究竟有没有做过雁门太守都不敢肯定,反正自己出生后记事时起,就一直在草原长大。

    我就是说说而已啊,你们居然来真的?

    不对,我想想,今天我喝酒了没有?

    不会是喝了假酒,出现幻觉了吧?

    正在这么想着,却猛然发现自家两个儿子正用炽热无比的目光看着自己:

    “大人,是真的,南边的族人派人过来看我们了啊!”

    扶风窦氏啊,那可是扶风窦氏。

    如果真能得到扶风窦氏的承认,那么这一次,就不是什么依附大汉的问题。

    而是能不能直接转为汉人的问题。

    而且还是转成人上人。

    这事真要成了,不要说什么居于平城,就是长安,那也是可以去得!

    塞外这鬼地方,谁爱呆谁呆,反正他们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了。

    长安,大汉都城,那个传说中繁华锦绣的人间天国,才是他们的终极目标。

    听说那里的狗都比草原上的人过得好。

    大冬天里,自己的族人快要被饿死冻死,而长安的狗,听说还有衣服穿,还能住暖阁!

    这不是臆想。

    他们刚才就亲眼目睹,汉军带过来的那些凶猛大狗,吃的是真的比自己的族人还要好。

    人活得不如狗就算了,还要被拓跋力微羞辱,羞辱以后可能还会被人嘲笑,那呆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宁愿去长安当条狗!

    没有去理会两个儿子,窦宾深吸了一口气,他快入土的人了,临死前能得到扶风窦氏的承认,那自然是值得激动的事情。

    但不至于像他两个儿子这样被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窦公,且莫要说笑,戏弄我这个化外蛮夷,我会当真的。”

    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能让扶风窦氏眼巴巴地上门认亲,那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而且肯定是有利可图,大利的那种。

    想到这里,窦宾又是恨恨地瞪了一眼两个好大儿。

    如此大事,自己竟是一无所知,搞的现在如此被动。

    窦速侯窦回题不敢跟自家大人对视。

    这种事情,要是提前说了,大人从一开始就不一定能同意。

    更别提能不能做成。

    而且还有可能会泄密。

    自然是先斩后奏最好。

    大不了,就算大人最后还是不同意,但稍稍“用些力气”劝一劝,也就是了。

    反正不能改变最后的结果。

    “嗳,窦首领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会这般无聊,大冬天特意从扶风跑来这里消遣你?”

    窦品表情故作不悦。

    窦宾连忙道歉:

    “宾非是这个意思,只是从先父时起,就常与宾提起塞内之事,能回归汉地,是先父最大的心愿。”

    “没想先父去后数十年,族里居然真的来人了,宾不胜欣喜,又不胜惶恐,不敢相信啊!”

    就是因为大冬天的你从扶风跑到这里,跟我说这种话,所以我才觉得不简单啊!

    胡夷可以胡乱攀附个亲戚甚至祖宗,是因为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祖宗在哪。

    你们这些中原名门世家,什么时候也有这种习惯了?

    窦品听到窦宾这个话,脸上笑容不变,眉头却是忍不住地微微跳了一下。

    谁说胡夷愚笨来着?

    眼前这个窦宾不就是精明得很?

    不管此人的姓氏,是不是来自扶风窦氏,单单他攀附自己的家族,其心思就不一般。

    更别说这一番话说出来,不管自己后面认不认他的姓,他都已经借着这个机会,再次咬紧了扶风窦氏,看样子是不想松口了。

    窦品相信,就算这一次自己谈崩了,那么有心人肯定会不小心将今日的谈话泄露出去。

    让没鹿回部窦氏,越发地粘到扶风窦氏身上。

    幸好,自己今日也没打算谈崩。

    “昔党锢之乱,我们窦氏几尽被诛,剩下的人,逃的逃,亡的亡。”

    谈起往日之事,窦品脸上亦是露出不胜唏嘘的神色,“党锢之乱后,又遇黄巾之祸,紧接着又是天下大乱,群贼四起。”

    “可怜我们窦氏,两汉名门,竟是落个差点灭族下场。”

    大概是有些悲概,窦品还擦了一下眼角,然后再看向窦宾,神色又是一振:

    “现在好啦,明君在位,群贤毕力,汉室三兴在望。但有志向者,莫不振奋,欲一展己身之才。”

    “我们窦氏,在两汉时名臣志士数不胜数,吾等后人,就算是不敢说追赶先人,亦不能落人之后啊!”

    “故而宗长派我前来,正是为收拢散落在外的族人,大伙一齐出力,重振我们窦氏昔日之盛。”

    简而言之,就是大汉三兴在望,也正是重振家族的好机会。

    这就需要大伙团结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千万不要错过这个好机会了。

    听了窦品的话,窦宾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明白为何对方会放下身段,前来寻找自己了。

    如今看来,窦氏在窦武之乱中,确实是接近灭族。

    再加上时运不济,到现在恐怕都没有恢复鼎盛时期的一两分元气。

    然而窦品声色并茂的话,并没有打动窦宾。

    只听窦宾叹息道:

    “我们父子,久居塞外,与南夏断绝联系数十载,南夏之人,早已是把吾等当成了蛮夷,又如何出力?”

    窦品见此,连忙继续劝说道:

    “换成以前,窦首领此话,不无道理,然则现在已然不一样了。”

    “难道窦首领不知,如今汉家天子胸怀四海,视汉夷如一。”

    “莫说窦首领本就是我们出自我们扶风窦氏,就算与我们窦氏没有关系,只要愿意为大汉出力,汉家天子又岂会坐视不理?”

    “且话说回来,若是窦首领也算是胡夷,那宗长派我过来做甚?那我们扶风窦氏,又算什么?”

    听到“为大汉出力”这个话,窦宾心里一动。

    他终于明白,自己两个儿子背着自己干了什么事。

    他的目光,在窦速侯窦回题和窦品之间来回停留,有些闪烁不定。

    成为真正的窦氏,他当然愿意。

    要不然他攀附扶风窦氏几十年,图个什么?

    “为大汉出力”,意味着什么,他当然也明白。

    自己的女婿拓跋力微与南夏司马懿结成盟友,共同对抗汉国,又不什么秘密,他也是早就知道的。

    现在让他放弃这个女婿,甚至还要反目为敌,一时之间,窦宾自然是难以下决定。

    只是他也明白,自己两个儿子与拓跋力微之间,几乎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现在看来,他们竟是铁了心要依附汉国,与拓跋力微为敌。

    若不然,怎么会连自己帐外的侍卫都被提前安排了?

    不过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婿之间做选择,窦宾还是知道怎么做的。

    想到这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窦公,若是能让宾在有生之年,重归族里,此恩与再造何异?宾感激不尽。”

    “只是,唉,那拓跋力微乃是我的女婿,且彼对我一直不薄,若是,若是,唉……”

    你们承认我是出自扶风窦氏,我很高兴。

    但那好歹是我的女婿,你们这样,让我很为难啊!

    窦品闻言,微微一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物,轻轻地递到窦宾手里。

    窦宾低头一看,原来竟是一本窦氏族谱。

    “此族谱乃是族里最新修订出来样稿,窦首领的先人,在这里……”

    窦品很是有耐心地指点出窦宾这一系的位置。

    当然,样稿嘛,肯定是还没有流传出来的。

    而且能不能流传出来,就要看窦宾的选择。

    窦宾翻到窦品指出的地方,果然见到了先父窦统之名。

    而窦统下面,正是自己的名字。

    窦速侯和窦回题也忍不住地凑过来,当他们看到自家大人下面,有自己的名字时,脸上皆是露出狂喜之色。

    窦宾强行忍住自己略有颤抖的手,努力地把目光从上面挪开,看向窦品:

    “窦公,你知道的,我女儿已经嫁给拓跋力微二十多年,现在就在索头部,若是没鹿回部与索头部反目,我担心我女儿……”

    那可是我女儿,要不你再加点?

    窦品再微微一笑,伸手入怀,拿出一张契约文书:

    “窦首领,大汉现在有不少人家在塞外圈地开草场放牧,两位贤侄也是去过平城的,知道光是羊毛一项,就已经算得上是传世的家业啊!”

    羊毛这种事吧,就算不是去平城,窦宾也有所耳闻。

    听说现在草原上的马贼,现在心都变善了。

    以前洗劫那些小部落,除了女子与牲畜,无可幸免。

    而现在,不伤人,只抢毛。

    讲究的就是一个可持续性抢劫。

    “我们扶风窦氏,在关内还算有些门路,而窦首领在塞外,领有族人,族中又多半是放牧的好手。”

    “若是我们双方联手,扶风出钱出粮出地,窦首领这边出人,所得羊毛之利,七三分成。”

    窦品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窦宾,“岂不合则两利,共兴窦氏?”

    窦宾皱眉:“怎么才三成?”

    窦品“啧”了一下,对于窦宾的不知足似乎有些不满:

    “窦首领,因为你只出人啊,这三成,可是纯拿的利,我们扶风那边,还要打点各种关系。”

    “不说别的,就说这一次,为了求到大司马那里,知道我们用了多少人情吗?”

    “再说塞外开草场,你以为只是养个羊吗?好,就算是只养羊,这羊毛和羊毛,也是不同的,养什么羊,怎么养,那也是有讲究的。”

    “若不然,别家百亩草场就能出个三十斤羊毛,你不得其法,只能出个十来斤,那岂不是亏了?”

    “还有,除了养羊,难道就不需要养其他牲畜了?这些都是有门道的,可不是像你们现在,想养就怎么养。”

    说着,抬了一下下巴,“贵部族人,一年里辛苦放牧,却还不是要在冬日里苦熬?”

    “这些门道,只有我们在塞内寻托关系,才能知晓。”

    窦宾还真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门道,他默然了一会,又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方才窦公说出钱出粮,我可以理解,可是这出地……”

    窦品一听,终于再也装不下去了。

    他用看傻逼一样的眼神看向窦宾:

    “窦首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日月所照,皆为汉土。你不会以为,将来这漠南之地,你还能想去哪放牧就去哪里放牧吧?”

    大汉承认的草场,才是你的。

    大汉不承认的草场,你不能抢啊!

    都是依附大汉的部落了,怎么还这般拎不清?

    窦宾又怎么可能不懂?

    依附南夏的部落,都会被汉廷安排到朝廷能控制,最少也是能影响力范围内放牧。

    这是两汉定制。

    窦宾略有尴尬一笑,然后问出一个最后问题:

    “窦公,扶风一脉,虽说现在有些没落,但好歹也算得上是名门,颇有声望。”

    “至于宾这一族,虽说算不得大部落,但族中老少算上,也有近十万人。朝廷就这么放心,让我们内外联手?”

    没鹿回部只有近十万人,那是因为只养得起这十万人。

    但如果有了稳定的钱粮供应,短时间内让部众翻个倍,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有奶便是娘,草原的生存法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窦宾提起这个,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其它想法。

    正好相反,他正是因为担心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坑,现在不问清楚,将来一头栽进去,然后莫名全族人死光光。

    毕竟塞内那些世家大族的作风……

    呵呵,就算我是胡夷,也是略有耳闻的。

    “呵呵,窦首领无虑也。”窦品解释道,“朝廷对塞外草场早有法度,吾等只须按法度行事,又何怕非议?”

    说着,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兄弟俩,意味深长地说道:

    “且这族中部众安置之事,令郎早就与朝廷商量好了,窦首领一问令郎便知其中章程。”

    还十万部众?

    能给你留个一两万人在塞外放羊就不错了。

    剩下的,早就被你这两个儿子打包卖到塞内了。

    当然,名义上是分出一部分部众,迁入塞内。

    自己家族也稍微买了一些,不多,五千人,有男有女,全是青壮劳力。

    一个七十缗,内部友情价。

    只待家族的纺织工坊关扑下来,这五千人,就能开始培训上岗。

    光卖羊毛能赚几个钱?

    拿羊毛纺织才能赚大头啊!

    而且这个大头,自家独占,根本不关眼前这几个胡夷的事。

    想到这里,窦品又看了一眼窦速侯窦回题两人。

    不过话说回来,光是卖自家部众的人头,这两兄弟就至少赚到了几十万缗,或者百万缗?

    不要觉得这两人是人渣禽兽,只认钱不认人——虽然他们确实是人形垃圾——但他们能做出这等超越人类底限的事情,并不奇怪。

    换成扶风窦氏,要是关中还属于魏贼,这笔钱能让他们把魏贼卖三回!

    给得太多,谁也顶不住啊!

    (太多了,给得实在太多了,更不过来,大佬们赏得慢一些,擦汗。)

第1382章 前因

    在流程层面来看,当外族举部前来归附,赐予其一个名号,是必然之举。

    对于较小的部族,或许赐予侯爵,而较大的部族,则可能封以王爵。

    在这方面,大汉自然不会太过吝啬。

    然而,不论是侯爵还是王爵,名号再响亮,终究不能充饥。

    即便爵位附带有俸禄,又有谁能单凭这点俸禄让全家过上好日子?

    尤其是对于那些来自胡夷的部族,他们的封号更是值不了多少钱。

    因此,关键在于这些名号背后,究竟能带来多少实质性的利益。

    若非如此,又有谁会轻易放弃原有的头人身份,抛家舍业,前来投奔呢?

    所以,在真正决定归附之前,双方事先商定待遇,实乃人之常情,完全符合封建社会的现实价值观。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说什么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天下才几个君子?

    更别说对方还是胡夷。

    你能指望胡夷的头人是个君子,然后全心全意为族人服务?

    卖身卖人头才是常规操作好吗?

    还没有完全脱离野蛮原始的部落社会形态,完全信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现在草原上的部落,大多都说自己是鲜卑人,剩下的什么东胡乌桓,多半也是依附鲜卑。

    但不管是匈奴还是鲜卑成为草原主人,部落之间的仇杀,从来没有停止过。

    今日我兴起,明日他没落,大鱼吃小鱼,谁强谁有理,最是等闲不过。

    如果这个时候,谁有能力站出来给大伙主持公道,那就受到大家的拥护。

    “有能力站出来给大伙主持公道”,一代表着你强,二代表着你公正。

    轲比能生前,不过就是一个小种鲜卑。

    那是因为他足够勇敢,执法公正,所以才被其他部落推选为大首领。

    轲比能死后,草原上的鲜卑人,越发分裂混乱。

    稍小一点的部落,社会组织彻底退化,重新成为原始状态。

    在这种环境下,又有汉国的许诺封赏托底,卖人头那简直就是根本就是毫无心理压力。

    不过镇东将军领军在外,无有私下封赏的权利。

    没鹿回部想要得到承诺中的封赏和物资,至少要等镇东将军派出的信使回到长安汇报。

    然后长安再派出天使前来册封。

    册封完毕,承诺中的好处才会逐步兑现。

    而在等待册封的期间,能不能等到长安派来的天使,就看没鹿回部的真正表现了。

    不过很显然,窦品和窦宾初步达成了补充协议。

    之所以是补充协议,是因为朝廷关于没鹿回部的正式待遇,哦,或者应该说是卖身协议,已经由窦宾的两个大孝子提前签完了。

    不管窦宾个人承不承认,反正镇东将军肯定是承认的。

    如果窦宾不愿意承认,镇东将军不介意换一个愿意承认的没鹿回部首领。

    不过幸好,虽然中间有点小曲折,但最后结局还是很圆满的。

    事情进行的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得多,于是窦品的心里很是愉悦。

    离开窦宾大帐的步伐也显得轻快许多。

    就连脸上,都忍不住地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笑意——在这个时刻,所谓的喜怒不形于色早已抛诸脑后。

    在这个时候,不喜不行。

    有了塞外的草场,再加上塞内的工坊,扶风窦氏,苦熬数十载,总算是迎来了再次兴起的机会。

    窦氏再兴,“孤身”劝服窦宾,重归窦氏的他,那就是窦氏的大功臣。

    他的贡献将被族谱铭记,而不再是只有一个名字,好歹也是有介绍的。

    这个时候不喜,什么时候喜?

    直到来到帅帐面前,他才稍微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收敛好神色,正了正衣冠,窦品对着大帐行礼道:

    “窦品求见将军。”

    守在帐前的亲卫,一人转身入内禀报,几息之后又出来:

    “将军有请。”

    窦品这才举步,进入军帐内。

    帅帐占地极大,大约是为了方便军中诸将在这里议事。

    毕竟大军要在这里呆上不少时日,按最低的估计,少说也要得到七九了。

    七九河开。

    河开就意味着雪化。

    如今到七九,还有小二十来天呢。

    所以军帐不但建得高大,甚至还分成内外两帐,外帐用来接待和议事,内帐是主将休息的地方。

    不过为了避免中了炭毒,营帐开了三四个缝制的小口,以便通风透气。

    此时的赵广就呆在帐中,大马金刀地坐在火塘边上烤火。

    火塘上方还架着一只羊腿。

    在酷寒的天气里,跳跃的篝火,在散发出诱人的光芒,给略显昏暗的营帐,增添了几分暖意。

    火焰舔舐着羊腿的表面,发出“噼啪”的声响,每一次炙烤都像是精心雕琢,将羊腿的外皮烤得恰到好处。

    金黄色的表皮在火焰的舔舐下逐渐变得焦黄酥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羊肉香气,混合着香料和木材的芬芳,让人垂涎欲滴。

    羊腿上的脂肪在高温下逐渐融化,滴落在火炭上,激起一阵阵袅袅升起的烟雾。

    “品,拜见将军。”

    “窦公何须多礼,请坐。”

    烟雾遮住了火堆边上赵广的面容,让窦品只闻其声,却是不能真切地看清他的神情。

    不过其实窦品最想看清的,不是赵广的脸,而是坐在远处帅案边上的镇东将军的面容。

    不过镇东将军坐得很远,并没有和他们两人烤同一个火堆。

    而是另起了一个火盆,放在自己脚下,然后身子倚靠在凭几上,翻阅着什么。

    窦品坐下后,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帐中主位方向,发现镇东将军连一眼都没有往这边看。

    他心里不禁暗叹了一口气。

    世人皆道镇东将军为人孤傲,颇有其父遗风,果然不假。

    事实上,这些日子以来,他都有心想要结识一下镇东将军。

    毕竟谁不知道,镇东将军就是大司马以下的军中第一人啊。

    谁料到这一路过来,竟是半点机会都找不到。

    冷漠,十分冷漠。

    倒是坐在他对面的赵广主动开口问了一句:

    “我观窦公面有喜色,莫不成是此行大获成功?”

    这一问,直接就问到了窦品内心的痒处。

    但见他脸上露出笑容,连连拱手:

    “幸不辱命。”

    赵广点了点头,并没有立刻接口说话,而是拿起匕首,在羊腿上轻轻挑起一小块羊皮,露出了鲜嫩多汁的肉质,甚至可以看到肉质的纹理之间,有汁水在闪耀。

    赵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好!”

    这是没鹿回部精心挑选送上来的小羊,腥膻味极少,肉质极佳。

    赵广拿起羊腿,用匕首在上面划拉一阵,不一会儿,整个羊腿就布满了漂亮的刀花。

    这些年,跟着韩大教头,别的没学会,刀工倒是学了不少。

    看着肉汁已经隐隐从刀口处渗出,赵广起身,把羊腿送到镇东将军面前:

    “将军,羊腿烤好了。”

    “嗯,放着吧。”

    窦品终于听到了进帐后镇东将军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让他更惊奇的事情还在后面。

    但见赵广依言放好羊腿,还关心地提醒了一句,“将军,凉了就不好吃了,这烤羊腿,还是趁热吃味道最佳。”

    镇东将军略有不耐地挥了挥手,似乎嫌弃赵广妨碍他看书了。

    赵广见此,不再说什么,转身回到火塘边上重新落座。

    再拿出一条新的羊腿,重新烤了起来。

    窦品的眼睛都快鼓出来了。

    世人都知道冯大司马麾下有四大爪牙。

    但赵二郎和关四郎,谁才是第一爪牙,却是没有定论。

    关索自不必说,位列镇东,连府门都是挨着大司马府,可谓军中第二人。

    但赵广也不差。

    掌天下第一骑军。

    冯大司马还没显迹时,赵二郎就已经跟随在他身边,他也是最早与冯大司马称兄道弟的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赵二郎对关四郎的恭敬,竟是比大司马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看来外界传闻,多有不实啊……

    窦品正在心里重新给镇东将军做评估,忽闻赵广开口问道:

    “窦公,那窦宾虽说已经被说服,但人心难测,这些日子,还希望你能拨冗,多与此人亲近,也好多打探一些此部的消息。”

    窦品连忙收敛了心神,满口应了下来:

    “应该的,应该的,毕竟没鹿回部之事,对我们窦氏来说,亦是族中大事,老夫安敢不尽心?”

    赵广哈哈一笑,再次说了一句:“好。”

    这一回,不再是说烤羊腿,而是赞扬。

    “兄长还说为了劝说你们接受这没鹿回部,颇费了一番口舌呢,我看这不是挺识大局的嘛!”

    窦品闻言,跟着笑了一下,眼中的神色却是有些尴尬。

    能够被家族派来这里,自然是族中信得过的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窦品知道一些此事的内幕。

    承认窦宾出自扶风窦氏,并不是如窦品对窦宾所说的那样,是窦氏主动求见冯大司马,甚至还为此托了不少人情。

    事实完全是反过来的——之所以那样对窦宾说,自然是因为要压价,多争一些草场的份额。

    事实上,是冯大司马亲自找上窦氏,让窦氏承认窦宾,以便朝廷行事。

    对此,虽然已经没落,但仍自视为世家门名的窦氏自然是严辞拒绝了。

    若非此人是朝廷重臣,大汉权臣,且恶名在外,对世家大族有极大的威慑力,窦氏说不得还会把此人打杀出去。

    把窦氏与化外蛮夷相提并论,这不是侮辱整个窦氏是什么?

    几个学院名额又怎么样?

    我扶风窦氏的名声,岂是几个名额所能收买的?

    面对窦氏族人的义愤填膺,冯大司马倒也不生气,而是笑呵呵地加了一个筹码:

    皇家大学院名额不喜欢?

    那塞外草场喜不喜欢?

    若是没鹿回部依附朝廷,朝廷肯定是要在边塞给他们划分一个草场,以安人心的嘛。

    如果你们窦氏能在此事上协助朝廷,这没鹿回部岂不是就成了窦氏的分支?

    都是窦氏一脉,族里的事情,都可以关起门来慢慢商量嘛……

    冯某人的几句话,一下子就把原本义愤填膺的窦氏干沉默了。

    塞外草场有多赚钱,那是连关中地头的老汉都听说过的。

    他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草场有风险,出塞须谨慎。

    塞外处于汉军保护范围下的草场,早就被人瓜分完了。

    瓜分的人,要么是大汉新贵,要么是凉州土豪——凉州豪族在敦煌张氏的带领下,卖身卖得很是爽快,这些年来,可谓是得到了极为丰厚的回报。

    瓜分塞外草场的风潮,正是起于大汉收复了凉州之后。

    听说,当时就连蜀地土鳖都有伸手。

    至于关中,倒也不是没有。

    比如说安定胡氏,这种学敦煌张氏,早早就开门迎王师的家族。

    甚至扶风也有一个——马氏。

    不过马氏可是季汉的从龙之家,马岱到现在还活着呢。

    故而无论是胡氏还是马氏,都不是窦氏所能相比的。

    这等好事,怎么也不可能轮得到窦氏这等破落户。

    就算是想要学凉州那边,没能力单独出塞的小家族,几家十几家联合起来,在塞外圈个草场,那也是已经时机已过。

    还是那句话,塞外有风险,出塞须谨慎。

    冯某人领军从凉州出发,横扫西部鲜卑,干死轲比能,收复河南地,那都是九年前的事情了。

    还有一年,朝廷估计就要对塞外那些草场实行新的政策。

    这么多年来,塞外比较安全的地盘,早就被人圈完了。

    所以经冯大司马这么一提醒,扶风窦氏发现,原本一直觉得塞外那个窦宾是个恶心货,老是来碰瓷自家的高贵身份。

    如今看来,说不得真是面目可亲的旁支啊!

    “大司马这么一说,老夫倒也想起来了,”有族老咳了一下,缓缓地捋着胡须回忆道,“老夫听先父也曾偶尔提起过一嘴,他与窦统,年少时还有过往来呢……”

    冯大司马也是点头:

    “某让人查过了,后汉时,确有一位叫窦统的,曾担任过雁门太守,故而在某想来,这窦宾之言,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妈的,老子警告你们哈,不要给脸不要脸。

    请你们出面帮忙,是看得起你们。

    要是你们再给老子这般端个架子,老子直接以朝廷的名义,承认窦统确实为前雁门太守。

    有了这层关系,就算是给窦宾的传言作了背书。

    不管你们窦氏承不承认,在外人眼里,多半就要相信他是扶风窦氏之后。

    蜀地李氏知道伐?

    现在世人只知陇西李氏和平襄李氏,谁还记得蜀地李氏宗房在哪里?

    平襄李氏,就是老子一手扶持起来的,还送了个嫡女给老子当妾室暖被窝。

    你们扶风窦氏要是真不怕,大不了老子把窦宾扶持起来,恶心死你们扶风窦氏!

    要不然,你们真当老夫的“心狠手辣”是白叫的?

    窦氏的人一听,脸都绿了。

第1383章 河内,谯县

    在冯某人数十年如一日,孜孜不倦的努力下,挖世家大族墙脚大业大获成功,至少已经算是把墙脚挖塌了一大半。

    世家大族所谓的耕读传家,无论是耕还是读,都被冯某人以及他培养出来的那些腐鲲疯狂地掠夺吞噬。

    某些腐鲲,甚至还是从对方阵营转化过来的。

    毕竟冯某人作为仙门子弟,略懂一些召唤术,也是很正常的事,对吧?

    世家大族黑名单上排名第一,极度邪恶大召唤师冯鬼王,亲临扶风,对窦氏威逼利诱。

    没落的窦氏,如同青楼里号称卖艺不卖身的花魁,根本无力反抗嚣张跋扈的二代,只能是可怜楚楚地说:

    “大司马,我窦氏好歹也算名门世家,不拘是前汉还是后汉,都为大汉出力甚多,甚至不乏为国仗义死节者。”

    “如今要我们承认塞外胡夷,这就是要让我们数百年清白名声,毁于一旦啊。”

    得加钱!

    “一个纺织工坊名额,可以设在九原。”

    冯大司马一听,觉得倒也有些道理,于是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只要愿意谈,冯大司马大多数还是比较讲道理的。

    窦氏宗长大喜过望,还想再扭捏一下。

    谁料到一看到冯某人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一个激灵,话到嘴边,就变成了:

    “那,那皇家大学院那几个名额,还有效吗?”

    “窦宗长也说了,窦氏在两汉时,为国出力甚多,奈何桓灵二帝,宠信宦官,造成党锢之祸,窦氏一族,亦为此而受到牵连。”

    冯大司马看到对方这般识趣,脸上也是露出笑容:

    “欲三兴汉室,须聚天下志士,群策群力。况扶风窦氏,满门忠烈,令人钦佩。”

    放缓了语速,语气却是加重,“若是族中子弟,有心追效仿窦家先人,为国效力,吾不胜欢迎,又怎么会拒绝呢?”

    现在季汉的人才选拔,是科举制和察举制并行。

    虽然说科举制必然是将来的主要趋势。

    但不能否认的是,世家子弟的整体质量,仍然远高于寒门庶民出身的学生。

    这还是在重视格物,加大了算学权重的情况下。

    在这种差距没有缩小到可以接受的程度之前,察举制仍然是重要的人才选拔机制。

    当然,世家子弟想要把自己的优势,转化成自己在仕途上的优势,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光是下放乡县实习干实务积累经验,就足够劝退一批人。

    更别说实习的地方,多半都是有某种考验性质的。

    比如说窦氏的这批子弟,如果这一次东征顺利,那他们将来的实习,最大可能就是去河北打土豪,分田地。

    你说你不干?

    那就是思想有问题,不愿意为汉室复兴贡献自己的力量。

    一个思想觉悟不合格的人,怎么能有资格成为大汉官僚体系中的一员呢?

    说白了,就是投名状。

    并州河东的新政,就有来自凉州蜀地乃至关中的学生在帮忙推行。

    而那些学生,不少人乃是根正苗红的世家子。

    毕竟关东大族的死活,跟关西子弟有什么关系?

    当初打天下的时候称兄道弟,说好了一起吃肉喝汤。

    谁知道关东不当人子,把持了朝政之后,不把关西当人看。

    堂而皇之地要在朝堂上商议放弃凉州,任由凉州落入胡人之手。

    为此,甚至不惜强制驱赶凉州士吏百姓,摧屋毁田。

    若非凉州人自己争气,凉州早就成了化

    外胡夷之地。

    没想到吧?

    风水轮流转,你们也有今天!

    不要说什么连气同声,也不要说什么兔死狐悲,老子只想卖羊毛。

    这一回,老子就是要***们这帮关东佬!

    至于巴蜀子弟,心思那就更简单了。

    说什么从龙之功,谁知道却从了个寂寞。

    眼看着凉州佬卖羊毛卖的飞起,都快要骑到自己头上了。

    再晚一点,天下大势已定,再不表忠心就没有机会了,换谁谁不着急?

    而且***那帮关东佬,以后还能少一个竞争对手,何乐而不为?

    轮到并州和河东的时候,那就是半推半就了。

    作为曾经被视为关东的一部分,我们本来是支持大魏的,奈何大魏不争气啊。

    大汉的棒子很粗,打到身上简直让人痛不欲生。

    不过大汉的枣子也很甜,吃下去能甜到心里。

    所以为了将来能在东边种棉花,山东大族还是早点去死好了!

    也不是没人看出这个驱狼吞虎的分化之计,早期的蜀地世家,早几年的上党豪族,都曾试图反抗过。

    只不过结果有点不太好。

    有人去了汉嘉郡汶山郡,跟生蛮玩躲猫猫。

    有人去了边塞九原等地,向胡夷请教怎么放牧。

    扶风窦氏既不想去躲猫猫,也不想去放牧,只想让人帮自己放牧,于是派出人手,跟着镇东将军来到塞外。

    延熙九年的最后一个月,镇南将军姜维领军北上,兵围温县,攻而不克,转而四处收温县周围百姓,迁往雒阳。

    蒋济见汉军四处纵兵劫掠百姓,故欲袭之。

    于是双方在温县北边十五里处发生了一场冲突。

    之所以叫冲突,是因为战斗的规模并不大。

    这场冲突以魏军小败,损失三百余人而告终。

    打赢了本来是好事,但姜维的脸上却是没有多少高兴的神情。

    他叹息着对自己的搭档柳隐说道:

    “我本欲诱贼人前来,没想到贼人来是来了,却是如此小心谨慎。”

    柳隐本是留守雒阳,以防许昌那边的魏军有所动静。

    只是这等大冷天,老狗都要快被冻死了。

    莫要说是魏军,就连汉军,都没法攻城。

    说是留守,其实也就是防个万一。

    待姜维四处收迁河内百姓,柳隐在安排好雒阳事项后,就立马赶了过来。

    他过来,也不是为了打仗攻城什么的,而是为了配合姜维接收百姓。

    听到姜维的叹息,柳隐不由地笑道:

    “伯约何必如此贪心?越河北上,兵围温县,收了三千余百姓,又败了贼人一场,已经足以再送捷报往长安了。”

    “如此小功,没甚意思。”姜维说着,目光却是看向温县方向,“若是能打下温县,方才算得上大功。”

    柳隐听了,吓了一跳,连忙劝道:

    “伯约,不可鲁莽行事,冬日攻城,乃是大忌,将士伤亡,难以预料。”

    姜维闻言,这才有些不甘心的把目光从温县收回来,转而对柳隐说道:

    “休然,我岂是如此不知轻重?刚才所言,不过是心有不甘尔。”

    柳隐这才松了一口气,“伯约吓我一跳,我还道你是想强攻温县。”

    自己这位老搭档,知不知轻重他不敢保证,但绝对是个胆大冒险的。

    一念至此,他又不由地多嘴了提醒了一句:

    “伯约,最多还有半个月,大河就有

    可能开始解冻,到时千万莫要贪功,须得注意及时退回雒阳。”

    姜维抬头看看天,又叹了一口气:

    “天公不作美啊,今年竟是没有以往那般冷。”

    记得早些年的冬日,多有极寒天气,冰雪也会跟着推迟融化,晚几日乃至十来日退走,那都不是事。

    但偏偏今年却是个正常年份。

    柳隐没法接这个话。

    自从他能记事时起,冬日里冻死人就成了平常事。

    冬日暖和一些,不是好事吗?

    当然,现在冬日里是暖一些还是冷一些,对大汉百姓的影响已经没有那么大了。

    姜维不知道柳隐心里在想什么,他的目光,已经转向了北面,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贼人似乎笃定自己不会攻城,或者说,对温县颇有信心。

    自己虽然按计划把援军吸引了过来,但贼人的援军却是在温县北边稳扎稳打,根本没有着急着前来给温县解围。

    很明显,对方就是在等着看自己会不会真正攻城。

    只要自己真正攻城,对方就会伺机而动。

    若是自己不攻城,援军的到来,也足以给城内守军足够的信心,让守军不至于不战而降。

    天时不在己,而眼下这种局面,则是姜维最不喜欢看到的:

    “蒋老贼,不好对付啊……”

    “姜贼甚是阴险,不好对付啊!”

    与此同时,与姜维对峙的蒋济,发出了同样的感叹。

    相比于姜维感叹今年的冬日不够冷,蒋济却是在祈求着早日转暖,好逼得汉军快些退回雒阳。

    再让他们留在河内,不知道还会整出什么事情来。

    大冷天的,把快六十岁的老汉吓得冷汗直流,差点没把后背湿透。

    汉国的年轻人,都这么妖孽的吗?

    虽然小败了一场,但蒋济心里却是庆幸不已。

    汉军表面看起来是在劫掠百姓,实则却是在别处暗有埋伏,就在前面等着自己呢。

    若非自己小心试探了一下,恐怕就要吃个大亏。

    “天水幼麟,天水幼麟……”蒋济捋着胡须,一边下意识地念着姜维的外号,颇有点心有余悸的感觉。

    “偷渡桑稠塬,夺取函谷关,攻取洛阳,此子果然不可小看。”

    念叨了一阵,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手头抖了一抖,竟是扯下几根白须来。

    “一个天水幼麟尚且如此难缠,汉国尚有河东逸虎,铁骑三千……”

    一念至此,蒋济的脸色白了一白,身子晃了晃。

    而在他们上面,尚有深谋远虑又心狠手辣的冯某人。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都正是当打之年。

    反观大魏,无论是领军还是掌权者,无不是垂老之辈。

    唯一一个年轻一些的大将军,却是个只会祸乱朝纲的无能之徒。

    想到这里,蒋济的身子仿佛不堪重负般,都变得佝偻了几分。

    神情疲惫地看向东南方,蒋济喃喃地说道:

    曹昭伯啊曹昭伯,此次事关大魏存亡,你可千万莫要糊涂到因私而废公这一步。

    不然,大魏恐怕就要亡矣!

    谯县的冬日,虽然没有河内那般冷,但在最冷的日子里,同样是被冰雪无声地覆盖了大地。

    在这个无人愿意出门的季节里,大街上连偶尔从屋顶滑落的积雪仿佛都听得到。

    偏偏有一位身影显得格外突兀。

    司马昭的双膝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双手努力地撑在大腿上,十指冻得通红,仿佛随时都可

    能失去知觉。

    他的脸上写满了恳求与绝望,眉宇间凝聚着深深的悲愁。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前方那座庄严的府邸,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充满了祈求与期盼,仿佛那是他心中唯一的希望。

    他的嘴唇已经被冻得发紫,却还在艰难地颤抖着,发出嘶哑的呼喊声:

    “大将军,求求你,发兵救救河北吧!”

    “贼人大军压境,冯贼亲自领兵进犯,河北危急,危如累卵啊!”

    ……

    声音回荡在空寂无人的大街上,在风雪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可是喉咙嘶哑如此,他仍不愿意放弃,仿佛在告诉世人他的决心与执着。

    年底了,大将军以天子年幼,天寒不宜过多受累的名义,罢了年底最后几场朝会。

    本来是打算来谯县哭廷的司马昭,连见到天子的机会都没有。

    无奈之下,他只能把拜帖送到大将军府。

    只是司马太傅与大将军之间的嫌隙,何人不知?

    故而司马昭的拜帖自然是如石沉大海,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司马昭守在大将军府门前数日,都没有得到曹爽的接见,无奈之下,只好用这种屈辱的方式,跪在大将军府门前求见。

    “子上,子上,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正当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观看这场好戏的时候,忽有一队车驾从边上出现,车驾尚未停稳,就有人从车上下来。

    但见此人不顾积雪滑溜,飞奔而至,欲亲自扶起司马昭:

    “子上何以至此?快起来!”

    谁料到他这一拉之下,也不知是司马昭跪得太久,身体僵硬,还是司马昭不愿意起身,竟是没有拉动。

    “是昭苏啊,”司马昭有些僵直地抬起头,看清了来人,苦笑道:

    “昭苏,我此次前来,是奉大人之命,前来请大将军发兵救河北。”

    “若是不能完成大人之命,我有何颜面前去见大人?还不如冻死在这里算了。”

    被唤作昭苏的人,正是曹大将军亲弟曹羲,他听到司马昭的话,大惊失色地说道:

    “子上何出此言?岂有说为国事求情而冻死耶?你先起来,随我入府,与我同去求大将军。”

    司马昭闻言,这才顺着曹羲的手臂起身。

    待他站直后,身子还晃了一晃,显然是跪得太久了,双腿发麻无力。

    “让昭苏见笑了。”

    司马昭扶着曹羲的手,低声道。

    曹羲摇头,看着司马昭惨兮兮的模样,歉然道:

    “见笑的话,当由我来说才是,吾回来得太迟了,子上先随我来。”

    言毕,带着向大将军府走去。

    “郎君……”

    大将军府的门房喊了一声。

    面对门房,曹羲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怒喝道:

    “滚开!”

    曹爽独掌朝政后,任命其二弟曹羲为中领军,又废除禁军五营中的中垒、中坚两营校尉,把两营兵众交由曹羲直接统领。

    另以曹训为武卫将军,统领禁军武卫营,曹彦为散骑常侍,曹氏兄弟于是完全掌握京师禁军。

    在这么多兄弟中,唯有曹羲稍有见识。

    屡次劝谏曹爽,不可太过恣意妄为,可惜不被曹爽所采纳。

    此时看到司马昭被折辱于大将军府前,曹羲心中已是窝了一团火:

    兄长何其不智!

    此举看似折辱了司马氏,实则却是让人以为兄长身为大将军,却是个因私废公之徒,平白被人看轻了。

    他这一回,就算是拼着被兄长责骂,也要问个明白,兄长怎么会作出如此糊涂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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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4章 救援

    作为曹爽的亲二弟,曹羲进入大将军府,自然是不用通报。

    曹羲领着司马昭,径自进入前庭,把他带到一个暖阁,然后对司马昭说道:

    “子上且在此处稍候,我这就去面见大将军。”

    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的司马昭,感激地对曹羲说道:

    “有劳昭叔了。”

    曹羲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府外滴水成冰,而此时大将军府的客厅,却是温暖如春,酒宴正酣。

    大白天里,客厅周围,却点着小臂粗的蜡烛——这可是连皇宫现在都没有的好东西。

    毕竟天子仓皇巡视谯县,一切从简。

    哪还能像先帝东巡许都之前,已经提前在许都起了新宫殿?

    大将军曹爽高倨主位,台中三狗作陪,每人案上,都铺着锦绣的案布,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精致器具。

    酒壶采用罕见的玉石制成,温润细腻,表面刻着细腻的牡丹图案,随着酒液的倒入,仿佛那牡丹也在壶中绽放。

    酒杯薄如蝉翼,晶莹剔透,杯身轻盈,仿佛能随风起舞。

    筷子则是由象牙雕刻而成,每一双都独一无二,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鸟图案,仿佛是大自然的缩影。

    筷托则是用翡翠制成,翠绿欲滴,与象牙筷子相得益彰。

    盘中珍馐美味,或用银制的小勺盛放,或用金制的碟子衬托,尽显尊贵与奢华。

    那些银勺金碟,都经过匠人精心打磨,本是皇室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此时却是被大将军及台中三狗毫不在意地持于手中把玩。

    几人身边,皆有貌美女子作陪。

    她们身着薄如蝉翼的轻纱,或是献媚地依附他们的身上,或是轻佻地挑逗着他们的心弦,笑容中充满了媚俗与轻浮,努力地迎合这场酒宴的糜烂与腐败。

    搂着怀中娇人,几人早已是醉眼迷离,他们举着酒杯,肆意地灌下美酒,脸上尽是放荡与不羁。

    而台中三狗的眼中更是闪烁着贪婪与欲望的光芒,紧紧地盯着正随着丝竹翩翩起舞的舞伎。

    这些摇曳生姿,婀娜多姿的舞伎,可是大将军特意从宫里挑出来,又经过训练的宫人。

    特别是其中还有几人是先帝的才人。

    一想到她们的身份,几人心里就是火热无比。

    换了别的地方,台中三狗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对曹叡的才人做出这等猥亵下流之举。

    但在大将军府就不一样了。

    胆子不但有,而且很大。

    整个客厅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和脂粉气,令人感到窒息。

    而大将军及亲信却是无比沉醉在这糜烂的氛围中,无法自拔。

    刚刚把秘药混在酒里喝下去,让他们越来越蠢蠢欲动,身体燥热,亢奋无比。

    眼看着宴席就要到最后一步,大伙来个坦诚相见。

    忽然门口“呯”地被人大力推开,一阵寒风裹着来人冲入大厅内。

    让仅披着轻袍的曹大将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他顿时就是勃然大怒,正要喝斥,谁料定眼看去,原来是自己亲二弟。

    于是压住心头火气,放缓了声音,问道:

    “昭叔何时回城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派人去接你过来。”

    曹羲身为中领军,总六军之要,秉选举之。

    且此人颇有学识,明律法,比起曹爽放纵享乐,甚至懒得上朝,他还算是尽职。

    年底将至,他这些日子特意去了城外军营,召见营中诸将,安抚人心。

    没想到刚回

    城,就听到了司马昭之事,他一刻也没有停留,立刻就赶了过来。

    扫了一眼糜烂的大厅,曹羲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

    对于自家阿兄越来越荒唐的逾制之举,他不是没有劝说过,而且还是数谏止之。

    甚至还著书三篇,陈骄yin盈溢之致祸败,辞旨甚切,讬戒诸弟以暗示曹爽。

    曹爽也知其为己而发,甚是不悦。

    曹羲见曹爽不听,深以为忧。

    特别是当他看到衣衫不整的台中三狗时,眼神藏有些许的厌恶。

    只是他也知道,丁谧等人,乃是兄长的得力臂膀。

    兄长能独揽大权,自己几个兄弟等人能掌重权,多是由这三人居中谋划。

    前番他劝说曹爽,已经引得曹爽不悦,此时他当着众人的面,他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只能是对着曹爽行礼道:

    “阿兄,府外有人跪求,欲陈大事,难道下人没有禀报阿兄吗?”

    “啊,你是说司马昭啊,”颇有醉意的曹爽浑不在意地说道,“我这是故意晾着他。”

    “阿兄!”曹羲一听,下意识地就是踏前两步:

    “司马子上乃是为了河北之事而来,河北一旦有失,没有司马懿拖住汉军,吾等西与北,皆有汉军之迫,南边又有吴寇屡屡北犯。”

    “介时三面皆敌,东面无路,如之奈何?”

    曹爽“哐”地把酒杯顿在案上,酒杯里的酒都洒出来了一些,溅到案上。

    只见曹爽沉下脸,问道:

    “昭叔,难道在你眼中,我这个大将军,连这个也不知耶?”

    曹羲看到曹爽生气,连忙垂首:“弟不敢。”

    “中领军啊,你刚从城外归来,匆忙之间,不知此间缘由,也是正常。”

    看到气氛有些凝重起来,何晏连忙站起来打个圆场:

    “大将军只是想晾一下那司马昭,给他点苦头吃,此乃私心。”

    “但私归私,于公而言,大将军又怎么会在国家大事糊涂?”

    “没错。”曹爽这才重新开口道,“那司马老贼,素来有叛逆之心,屡屡不听朝廷调遣也就罢了。”

    “还经常与我作对,甚至欲置我于死地,我恨不得诛之。”

    想起司马老贼擅越州界,兵临邺城,欲收自己送到邺台练习歌舞的先帝才人,以此来拿捏自己,曹爽就是恨得牙痒痒。

    “吾此番,不过敲打司马氏一番,也让有些人长长记性。”

    说着,看了曹羲一眼,“吾没有将那司马昭收押下狱,已经是算得上仁恕了。”

    曹羲一听,心里一惊,只道自己是要弄巧成拙,于是连忙劝阻道:

    “阿兄,千万莫要伤害司马子上,若是此人在谯县出了事,那不但会落人口实,而且还有可能逼反司马懿。”

    曹爽抓起酒杯,又把酒灌下去,哼了一下:“我知道,所以他现在才有机会跪在府门外,帮司马懿求情。”

    曹羲欲言又止,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地提醒道:“可是阿兄,让他长跪在府外,给外人看了去,会不会……有些不妥?”

    这时,何晏再次插嘴道:

    “喛,中领军,这有何不妥?那司马懿屡屡触逆大将军,何人不知?”

    说着,原本就油头粉面的他,已经是面容赤红,他一边说,一边还扭了扭身子,似乎在强忍着身体的不适。

    几人当中,就属此人最为好色,同时方才也是喝下了最多的催情秘药。

    若非曹羲闯了进来,他早就要拿先帝的才人,宣泄一番。

    此时口干舌燥,只想要早些把曹羲带来的这破事解决掉,好让宴会继续:

    “如今河北有难,又派儿子前来求情,何等厚颜无耻?若是不好好敲打一番,就直接应了此人所求,那日后人人都会效仿老贼,不知轻重,冲撞大将军,大将军威信何在?”

    曹羲哑然。

    他虽觉得这个做法有些不太妥,但一时间,又不知如何反驳。

    “好了好了,此事我自有分寸,昭叔你刚从城外回来,天寒劳累,还是先回去休息。”

    曹爽挥了挥手,一语定音地说道。

    曹羲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行礼,然后退了出来。

    门一关上,他就隐隐听到,里面又开始传来了***之音。

    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在暖阁等了半天的司马昭,看到曹羲回转,连忙迎了上去,着急地问道:

    “中领军,如何?大将军可愿意见我?”

    “大将军……”曹羲犹豫了一下,这才回答道,“大将军尚有要事,恐怕是无睱接见子上。”

    司马昭一听,半是失望,半是意有所料,他点了点头,故作轻松地说道:

    “无妨,大将军没空,我再去府门前等下去就是,我相信,总有一天,大将军会有空接见我的。”

    曹羲连忙拉住司马昭的手,劝道:

    “子上何须如此?大将军虽无空见你,但我已经帮你打听好了,大将军有意派兵助救河北,子上只管安心等待消息就是。”

    司马昭一听,转忧为喜,反握住曹羲的手:

    “此话当真?”

    “此等大事,吾安敢欺子上?”

    司马昭又问道:“却不知援军何时出发?”

    曹羲犹豫了一下,然后这才说道:

    “如今天寒,将士冒雪出行,恐有难处,且大军出征,亦需筹措粮草,故而还要一段时间。”

    他安慰道:“子上只管安心等着就是,我一有消息,就会立刻派人告知。”

    听到这个话,司马昭又如何能安得下心来?

    “军情紧急,我能等得,恐河北等不得,昭叔,我求你,再帮我劝一劝大将军,事急不宜缓啊!”

    “我岂能不知军情如火不等人?”曹羲只能是继续安慰司马昭,“但天寒地冻,汉军就算是人人骁勇善战,有万夫不挡之勇,在这等天气里,亦难攻城。”

    “且司马太傅乃国之栋梁,戎马数十载,又有太行诸多险隘为凭,河北一时之间,定然无恙。”

    “子上放心就是,只待一有机会,我定会再劝说大将军,尽快派出援军相助。”

    听到曹羲的话,司马昭也只能说道:

    “那昭就先行谢过中领军。”

    “皆是同为国家出力,何须相互道谢?”

    与司马昭交谈完毕,曹羲又亲自把他送回舍馆,这才分别。

    今年冬日比往年更暖和一些,河北的风,吹不到谯县。

    但大漠的北风,却能越过燕山,吹到河北。

    拓跋悉鹿派出的人,逆着北风,越过燕山,在一队魏军护送下,紧赶慢赶,终于开春前赶回了索头部。

    “汉国正在攻打河北,司马太傅让我们尽快出兵相助?”

    与年迈将死的窦宾不同,也与年迈衰老的司马懿不一样,即将七十有三的拓跋力微,依旧精力旺盛,精神矍铄。

    雄壮的身躯坐在帐内,如同一头黝黑的大公牛。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趴伏在地上信使,声如闷雷:

    “昔日我与司马太傅结盟时,他曾对我有言,河北精兵,不下二十万。

    “二十万精兵依山托险,又有天时白灾相助,为何这汉兵一进攻,他就立刻派人求援?”

    “莫不成这二十万精兵皆纸兵草将,亦或者司马懿当真如传言那般,畏蜀如虎,一闻汉兵来攻,便心胆惊裂?”

    “伟大的可寒啊,二太子在邺城也是这么说的,但那司马懿却说,汉军一反常理,在冬日里进犯河北,定是别有所图。”

    “特别是那冯瘟神,最是阴险狡诈。此贼不出动则已,一出动,必是毒计,不可不防啊!”

    言毕,又把司马懿对汉军此次出动的分析重复了一遍。

    甚至还不忘拍马屁:

    “伟大的可寒,司马太傅也说了,冯瘟神这次用兵,违背常理,恐怕亦是知晓我们大鲜卑与河北的同盟不可力敌。”

    “所以这才想要趁着我们大鲜卑在冬日对抗白灾,以为我们不能南下支援,欲对河北与大鲜卑各个击破。”

    拓跋力微一听,脸上先是得意之色,然后眉头又皱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看向侍立在自己的身边的执事。

    身着黑衣的执事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道:

    “可寒,冯瘟神之所以被称为瘟神,除了此贼乃是鬼王转世,好食世人血肉,给人间带来灾祸之外,还在于此贼深谋远虑,阴险至极,确实是不可不防。”

    拓跋力微点了点头:

    “不错,此贼无论身处何地,都会让那里血流漂杵,鬼王瘟神,乃是世人所呼,岂无道理?”

    思及如今草原上,无论是西部鲜卑还是中部鲜卑,皆被此人荼毒残害,几无幸免。

    从檀石槐大人以后,大鲜卑就算是四分五裂,各自征伐,草原也从来都是大鲜卑的草原。

    哪知打西南来了个瘟神,草原上诸部,无不闻风丧胆,生怕被人捉了去给瘟神当血祭。

    想到这里,拓跋力微不禁就是凛然:

    “那依执事之见,我们当派兵救援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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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5章 出发

    十几年前,族中得知有山门子弟出山,身怀先人所遗秘宝《武安君兵法》,于是不远万里,前去求取。

    谁料到那冯明文,年纪虽轻,但却是无愧于心狠手辣、深谋远虑的鬼王称号。

    非但在族人的精心布置中绝境求生,甚至还借机反杀了族人及族里精心培养出来的力士。

    (注:第0710章鲜卑精骑)

    那一战,不但让族里损失惨重,颇伤元气,甚至连族人在西部鲜卑的布置都被人打掉了一大半。

    当然,后面没过几年,西部鲜卑尽数被灭,残存的那点布置,也跟着烟消云散。

    只能说不愧是山门出来的人,确实非同小可。

    现在看来,可能正是那一次的算计,彻底惹恼了此人。

    那一次,他不但没有杀光抓获的族人,还特意留下十人,把族中长老的衣物带了回来。

    这是示威!

    此人这是在向族里表示,他已经察觉到了族人在草原上的存在。

    从此以后,他开始疯狂地屠灭鲜卑人。

    似乎不把鲜卑人尽数诛灭誓不罢休。

    外人看来,只道此人是为了什么开草场卖羊毛,实则这一招是正是韩家先人故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把草原上的胡人都屠尽了,族人自然也就没有了寄身之地。

    手段极其粗暴,但却又不得不承认,简单而有效。

    此人性情如此睚眦必报,由此可见,这些上古山门,当真是不把世人当人,而是视天下如玩物。

    而且从这些年来此人所作所为看来,他定然是不会放过自己韩氏一族。

    更别说此人身边,还有南韩氏(韩龙)在助纣为虐。

    所以无论是于公于私,都不可坐视此事而不理。

    只听得黑衣执事不慌不忙地对拓跋力微说道:

    “可寒以信义聚诸部,诸部首领皆愿为可寒效死,乃是他们相信,他日有难,可寒可以为他们提供庇护,故而不拘远近,咸来归附,于是方成今日拓跋一族之盛。”

    “如今可寒与南夏司马懿互为盟约,若是见死不救,则是坏了信义,既无信义,便是毁了拓跋氏的立族之本。”

    “如此,日后可寒将如何取信于诸部?草原上,谁还敢来依附?”

    拓跋力微闻言,点了点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说着,他站了起来,掀起帐帘,走到帐外,弯腰抓起一把积雪,然后再站直了身子,抬头望天,摊开手,任由手里的雪飘飘扬扬地洒落。

    “最近的一场白灾,是在六天前,”拓跋力微用力把脚尖往积雪底下钻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我已经感受到天神的声音,春日快到了。”

    跟随着走出帐外的黑衣执事,对拓跋力微神棍般的言行非但没有表示怀疑,反而是微微恭身,接口道:

    “今年的白灾,比往年要少很多,我们的族人,也少受很多苦,这正是天神的提示,也是天神的庇护。”

    拓跋力微点了点头:“没错,正是如此。”

    从他记事时起,就有人不断在耳边告诉他,他是天女之子,天神授命于他,让他带领拓跋氏走向兴盛。

    而他的子孙,将会代代都是天子。

    时至今日,拓跋力微对此已经是深信不疑。

    若不然,强大如檀石槐者,其后人何在?

    檀石槐之后的轲比能又何在?

    西部鲜卑又何在?

    唯有原本无立足之地,曾

    经庇护于没鹿回部的索头部,已然成为草原上最大的部落。

    而以索头部为核心的拓跋鲜卑,也成了草原上的最大势力。

    天神一直在保佑着拓跋氏,天女一直在注视着她的子孙。

    有了天神天女的保佑,这一次,定能打败汉国。

    到时候,拓跋一族,就放心地全力拿下辽东。

    有了辽东一地的供养,就算是有了稳定的衣食供给之地,拓跋鲜卑何愁不兴?

    想到这里,正处于幻想状态,甚至有些分不清是幻想还是现实的拓跋力微,脸上露出了古怪笑容。

    也不知是拓跋力微真的听到了天神的声音,还是因为在草原上活了七十多年,本能地对草原的气候变化做到了如指掌。

    反正草原在接下来的十来日,果然再没有再下雪。

    而草地上的积雪,也在悄无声息地变薄了一些。

    甚至在某些地方,已经隐隐露出了最

    一脚踩上去,“喀咔喀咔”作响,那是冰凌子被踩断的声音。

    “我就知道,天神一直在保佑着我们大鲜卑!”

    拓跋力微向着天空伸出双手,高呼道。

    日头晒到身上,感受着久违的暖意,拓跋力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转过身,大声吩咐道:

    “去把阿绰给我叫过来。”

    拓跋力微三子拓跋绰,得知可寒要召见自己,很快就赶过来了:

    “大人,可是有事要吩咐孩儿?”

    拓跋力微点点头,沉声道:

    “不错。我们盟友,河北之主司马懿正在遭受汉国的攻击,需要我们的支援。”

    “我已经挑出最好的战马,还有族里一半的勇士,你将带着他们南下,前去支援河北。”

    一想到一心想要阻止自己支援河北的汉国,正在与司马懿鏖战于河北,然后他们就会发现,天神庇佑下大鲜卑精骑,突然出现在战场上。

    想到这里,拓跋力微突然就觉得很有趣。

    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冯瘟神,在得知自己费尽心思的谋划,却在一朝付之东流的时候,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看着精神状态有些不大对的大人,拓跋绰不由地面有担忧之色。

    与一心想与拓跋沙漠汗作对,想要争夺继承大权的拓跋悉鹿不同。

    拓跋绰颇有智略。

    他知道这几年大人的精神一直不大正常。

    也不知是不是大人已经太老了——七十有二岁年纪,莫说是放在草原,就算是在南夏,那也已经称得上是古稀之年。

    所以可能变得有些糊涂起来了。

    至少在大兄(即拓跋沙漠汗)这件事上,大人做得有些欠考虑——或者说是糊涂。

    纵容二兄(拓跋悉鹿)与大兄相争也就罢了,居然默许二兄派人去追杀大兄。

    南夏有句话: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真要让二兄以这种手段当上了大可寒,又怎么可能让各个部落的大人信服,到时候只怕又要种族分离。

    此时拓跋绰听到拓跋力微的吩咐,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应下,而是小心地提醒了一句:

    “大人,现在才刚刚开春,积雪尚未完全融化,且马匹才熬过冬日,掉膘严重,马力羸弱,匆忙出兵,会不会,太过冒进了?”

    拓跋力微看起来精神是有些不太正常,但此时说出来的话却是有条有理:

    “就是要在还有积雪的时候出发,不然等积雪全化成了水,地面就会变得泥泞,马匹会跑不起来。”

    “马匹跑不起来的骑兵,那还能叫骑兵吗?”

    “

    至于马匹羸弱,就去问南夏索要草料黑豆养膘,他们请我们去支援,理当为我们提供人马所食。”

    “若不然,等草原上的草长出来,马匹吃了还会拉稀,到时候就更加没有办法出兵。”

    冬日里马匹吃的全是干草,开春以后突然改吃鲜草,就会开始拉稀,掉膘反而更加严重。

    只有等马匹吃鲜草适应了一段时间,才会重新渐渐长膘。

    如果不趁着开春之前出发,而是等马匹适应鲜草了再出发,那至少要再等到春末了。

    冯瘟神,冯瘟神,选择在冬日的最后一个月出兵河北,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正好卡在了草原勇士最不方便出战的时间点上。

    但他肯定没有想到,今年的冬日要比往年暖和得多。

    更不会想到,大鲜卑的精骑会提前出发,到达河北战场。

    “放心,这一次挑出来的马匹,都是族里最好最强壮的战马,等你到了南夏关塞边上,就让南夏的人提供精粮喂马,他们不敢不给。”

    “有了南夏人提供的精粮,我们的战马,就可以继续作战,不用像在草原上,要拉稀一个多月。”

    拓跋绰听了,终于应了下来,但还是有些担心地多问了一句:

    “可是大人,万一南夏人不愿意给我们提供精粮,那怎么办?”

    “那就让他们单独去面对汉军!”拓跋力微冷笑,“战马跑不起来,那还叫精骑吗?”

    “还是说,他们打算让我们下马作战?草原上的勇士,不能离开他的马匹,就如同雄鹰不能离开天空一样。”

    “孩儿明白了。”

    很快,拓跋鲜卑的地盘上,响起了大可寒召唤勇士的号角声。

    “南下,去南边!”

    “南夏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你们的食物,可以让你们尽情地大吃大喝!”

    整个拓跋鲜卑,都开始沸腾起来。

    一个冬天都没有吃过饱饭的鲜卑人,眼中闪着贪婪的光芒,他们迫切需要食物填饱肚子,感受腹中的那份充实。

    在饥饿的驱使下,他们呼喊着,欢呼着,迫不及待地要南下。

    三万早有准备的鲜卑精骑很快召集完毕,在拓跋绰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向着南边出发。

    拓跋力微亲自送行,每个经过大可寒面前的鲜卑勇士,都会下意识地挺起胸膛。

    带领着拓跋鲜卑走向草原第一大部落,让拓跋力微得到了绝大部分勇士的认可。

    天女之子的传说,又给拓跋力微蒙上了神秘色彩,让不少拓跋鲜卑的人把这份认可转化成盲目崇拜。

    所以拓跋力微一声令下,让他们在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的时候出战,他们并没有抵触,反而是积极准备马匹,听令南下。

    似乎他们真的认为,南夏人会真如大可寒所说的那样,早就准备好了食物,迎接他们的到来。

    “做好出发的准备!”

    正当拓跋鲜卑的勇士们满怀着欲望和希望,向南边出发的时候,在没鹿回部的过冬之地休息了二十多天的镇东将军,同样是一脚踩碎了***出来的冰凌子,下令道。

    同时对着前来听令的窦宾吩咐道:

    “你去把族里的青壮都召集起来,你的两个儿子,一个随军出发,一个留守族里,给老弱留下一个月的口粮,剩下的食物,全部都带上。”

    窦宾闻言,大惊失色,不顾地上残雪,连忙匍匐在地,恳求道:

    “尊贵的将军,如果只留一个月的口粮,那么无异是把他们全部杀死,我们没鹿回部永远忠于大汉,恳求你放过他们一条生路吧。”

    镇东将军看着匍匐

    在地的窦宾,还有骇然失色,有些手足无措的窦速侯窦回题兄弟,淡然一笑:

    “放心,大汉不会亏待为大汉效力的部落,南中如此,凉州如此,草原亦是如此。”

    “大汉只会对那些不听从王命的叛逆之辈进行惩戒。”

    趴在地上窦宾一听,嘴角就是一抽。

    惩戒?

    你管这叫惩戒?

    也不知道那些被冯瘟神所屠灭的部族,听到这个话,会是什么想法?

    然后就听得镇东将军继续说道:

    “大汉可以是严母,也可以是慈父,至于是严母还是慈父,就看孩子的表现了。”

    窦宾一听,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因为镇东将军正在往下说:

    “更何况窦首领乃是出自扶风窦氏,严格来说,也算是大汉子民了。如今率族人归附,大汉又岂会亏待?”

    “一个月后,大汉就会送来足够的物资,不但会给你那些留下来的族人提供足够的衣食,而且我们在这些天的所食所用,都会翻倍赔给你们。”

    窦宾闻言,连忙再次叩首:“多谢将军!”

    慈父啊,大汉果然是慈父啊!

    镇东将军看了一眼仍是站着的窦速侯窦回题兄弟:

    “还有答应给你们的赏赐,也会送一部分过来,你们手里的票子,可以兑现了。”

    这一次,两人终于回过神来,连忙陪同自家大人匍匐在地,惊喜过望地大声道:

    “多谢将军!”

    卖了这么多人头,可不就是图慈父的赏赐?

    “好了,都去准备吧,三日后,就立刻拔营出发。”

    “喏!”

    窦宾还没走出汉军的营地,耳边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马鹿哀鸣声。

    刀刃切入鹿的颈部,先是一层皮肤被轻易地划开,接着是血肉的撕裂声。

    马鹿的眼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那声音在营地的上空回荡,令人心颤。

    随着屠刀的深入,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染红了屠夫的手和屠刀,也染红了周围的地面。

    鹿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中逐渐失去了力气,最终倒在了地上,只留下一滩鲜血和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兼职屠夫的将士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用屠刀剖开鹿的腹部,取出内脏。

    每一次的切割都显得那么熟练和果断,双手在鲜血和内脏中穿梭,动作却异常地稳健和迅速。

    积雪将化,鹿车已经没有太大的作用了。

    这些拉车的马鹿,也开始履行它们此行的最后一次任务:

    为将士们提供肉食,让他们饱餐一顿。

    剩下的,会被做成肉脯,充当军粮。

    趁着天还没有完全转暖,这些肉脯可以多存一些日子。

    看着汉军大肆杀鹿,窦宾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过冬缺吃的时候,族里也会杀牲畜充饥。

    但总的来说,草原上的人,还是会很珍视他们的牲畜。

    不到最后关头,不会如此大批量地杀死牲畜。

    而这位汉人将军,一声令下,说杀就全杀了,而且杀的还是冬日里拉他们过来的鹿。

    看到窦宾眼神复杂,送他出营寨的窦品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

    “力延啊,我觉得,你的部落名字,是要改一改了。”

    “什么?”窦宾正沉浸在复杂的心情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要改?”

    “没鹿回部,没鹿回部,这可真是一头鹿也没

    有回去啊!”

    窦品有些感叹了一声,又建议道,“不如改成凯归部,凯旋归来,如何?”

第1386章 神迹

    天边,第一缕晨光如细丝般穿透夜幕,天边泛起淡淡的金色。

    然而,在这微光中,军营内的火把却燃烧得更为旺盛,火光跳跃,映照着将士们刚毅的脸庞。

    他们的面容在火光下显得黝黑而坚韧,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的北斗星。

    甚至有很多人,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兴奋。

    三九天就从平城出发,在塞外苦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号角响起的时候。

    “呜呜呜……”

    号角声落,接着又是战鼓的咚咚声。

    积雪尚未完全融化的临时校场上,将士们在鼓声落下的时候,已经是列队完结,仿佛一片静止森林。

    虽然没有披上甲衣,但他们手持的兵器——长剑、战斧、长矛——每一样都散发着独特的光泽。

    刀身上流转着淡淡的光芒,仿佛有生命一般;

    战戟的刃口锋利无匹,仿佛能撕开一切阻碍;

    长矛的尖端闪烁着寒光,仿佛随时准备刺破敌人的防线。

    这是大汉汉阳造30标准,由朝廷下单,九原及平城的冶铁工坊负责锻造。

    在校场中央的高台上,镇东将军挺拔而立,如同雪中之松。

    战袍上绣着精致的图案,代表炎汉的血红色在火光下更显鲜艳。

    俊美无比的脸庞,显得刚毅而坚定,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下方的将士们,仿佛能洞察一切,每一个被镇东将军目光扫过的将士,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

    每一个眼神交汇的瞬间,都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传递。

    镇东将军的声音清亮却又极有穿透力,在铁皮喇叭的加持上,回荡在空旷的校场上:

    “将士们!”

    他的呼唤如同晨钟暮鼓,震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今日,我们站在这里,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是为灭贼平乱,还天下清晏,是为了保百姓安宁,让我们的妻儿,乃至子孙,不受战乱之苦,是为了三兴汉室,再复汉家威信。”

    话语如同烈火,点燃了将士们心中的激情。

    多年来一直推行的基层政治教育,让这些具有季汉特色的良家子将士,都明白自己为何而战。

    “将士们,握紧你们的兵器,去告诉那些胡贼,到底谁才是草原上真正的主人!”

    “锵!”

    镇东将军拔出佩剑,斜指天空,剑光闪烁,如同流星划过天际。

    “喝!”

    “喝!”

    “喝!”

    “风!”

    “风!”

    “风!”

    “大风!”

    将士们纷纷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呼喝着,校场上顿时响起一片金属碰撞的声音。

    随着将士们的情绪被点燃,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他们紧握兵器,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这一刻。

    他们齐声高呼,声音如同惊雷般滚滚而来,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初阳洒下,如林的兵器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仿佛一道道闪电划破天际。

    寒光与将士们的眼神交相辉映,形成一幅震撼人心的画面。

    “军心可用啊!”

    只能是站在角落看着这一切的窦品,饶是他此行别有目的,同样是稳不住自己的心情,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见过如此雄壮的军伍了……”

    “大汉,那个日月所及,皆为

    臣妾的大汉,终于回来了……”

    而早早就来候命,站在窦品身边的窦宾父子三人,早已是脸色发白。

    特别是窦回题,一想起自己最开始还想着要汉军面前显示族中的勇士,双腿竟是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

    而帅台上,镇东将军的声音仍在回荡着:

    “这一次,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胜利!不论前方有多少贼人,我们都无所畏惧,因为我们手里有世上最锋利的兵器,没有人能挡得住大汉的将士,没有人!”

    “风!风!风!大风!”

    校场上爆发出震天的呼喊声,将士们热血沸腾,他们齐声高呼,声音如同海浪般汹涌澎湃,回荡在天地之间。

    “出发!”

    天色已亮,营地的篝火还在燃烧,火光映照着骑兵们坚毅的脸庞。

    他们快速检查着装备,整理着战马的鞍具,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熟练而利落。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兴奋的气息,随着将校们的一声声下令,各营将士纷纷跃上战马,紧握着缰绳。

    马蹄声如雷,踏得积雪在不断飞扬,整个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前锋营将士的身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条条奔腾的巨龙,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他们的战马是如此雄壮,就算是经过了一整个冬天,竟然依旧如此雄壮!”

    窦宾看着不断出营的骑兵,准确地说,是骑兵的战马,脸上有不可置信,更多的是骇然。

    似乎想到了什么,窦宾低下头,似在祈祷,又似在喃喃地说道:

    “天神啊,难道你真的派下了使者?”

    有人说冯某人是瘟神派来的使者,给草原带来了无尽的灾难。

    也有人说他是天神派来的使者,不但能把无用的羊毛变成冬日里抵御寒冷的衣物。

    而且从古以来,世代都在折磨着草原的附身厉鬼,都被从汉地传入草原的茶叶所驱散。

    而冯某人,听说正是把茶叶传入草原的第一人。

    未亲眼所见之前,只道是以讹传讹。

    亲眼所见之后,方才惊觉传闻不一定就是讹言。

    能在寒冷的冬日里出征草原,战马在经过整个冬日,仍然能立刻作战。

    不是草原上的人,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天命果真在汉啊……”

    窦宾心里感叹不已,对着自己的儿子窦回题吩咐道:

    “我们离开后,你领着族人守在这里,让他们安心等待消息,不要担心害怕,一个月后,充足的食物就会送过来。”

    “孩儿明白。”窦回题恭敬地回答,然后看了一眼正在汹涌而极具压迫感的汉军队伍,神情有些不安地问道:

    “大人,再过一些日子,积雪就要全部化了,到时候草原上到处都是泥水,汉人当真能按时把食物运过来吗?”

    窦宾闻言,目光也有些忧虑,不过他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相信关将军的承诺。”

    反悔?

    不存在的。

    不要说族中的勇士都被带走了,就算是不带走,只要自己敢露出一点悔意,窦宾相信,眼前的汉军铁骑,就能把这里踏成平地。

    不,甚至不用汉军骑兵出动,就是那些胡骑义从,就足以把族里的勇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个时候,旁边的窦品笑着插了一句:

    “力延何须如此担心?你可知,在大汉有一句话,叫作东风快递,使命必达?”

    “东风快递,使命必达?”窦宾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句,然后

    问道,“这是何意?”

    “这句话,说的是兴汉会下边的一个转动物资的堂口,其名便是叫东风快递。”

    窦品解释道,“这个东风快递,只要接受了转送的请求,无论何时何地,都必能将东西送达。”

    “故而在很多时候,就连朝廷都会委托他们转运粮草。若是我猜得没错,这一次送过衣食过来的,必然是东风快递。”

    “原来如此。”窦宾的目光,同样是落到不断出营寨的汉军身上,“有如此精锐将士,又无辎重粮草之忧,怪不得大汉这些年,无人敢挡其锋。”

    心里最后的一丝担心终于放下,窦宾对自己的另一个儿子窦速侯说道:

    “走吧,我们也应该回去做好准备,跟着关将军出发了。”

    “是,大人。”

    谁也没有想到,漠南排名第一第二的两大部落,在寒意未退,春意乍现的时候,会如此默契而又一反常态地出现了大动静。

    拓跋鲜卑派出了主力向南,没鹿回部……哦,不,已经改名的凯归部,更是倾巢而出向东,目标直指拓跋鲜卑。

    浑然不知大难将临的拓跋力微,在送走了南征的勇士后,又把自己的第三个儿子拓跋绰叫过来:

    “我听你的母亲说,我那位丈人,一直在生病,身体越来越不行了。”

    “现在天气即将转暖,积雪将化,正是草原各个部落最困难的时候,我需要你带上礼物,去一趟没鹿回部,替我探望一下你的外祖父。”

    “到了那里,我要你帮我留心看一看,没鹿回部现在过得怎么样,再问一问你的外祖父,需不需要我们的帮助。”

    说到这里,拓跋力微顿了一下,拓跋绰刚要答应,只听得拓跋力微又继续说了一句,同时声音低沉了下去:

    “你寻个机会,问一问你的外祖父,我向他提议的事情,他究竟考虑得怎么样了。”

    拓跋绰一听,不由地说道:

    “大人,外祖父身体不好,现在没鹿回部,都是由两位舅氏作主,他们对我们向来不喜。”

    “我要是提起此事,说不得要被他们辱骂一番……”

    “正是因为你外祖父身体不好,正是因为你那两个舅氏不喜我们,所以我才让你在积雪还没化的时候就赶过去。”

    拓跋力微一听儿子提起自己的两个昆兄弟,脸色就是一沉:

    “趁着你外祖父现在还活着,趁早把这个事情定下来,若不然,万一哪天你外祖父不在了,你那两个舅氏,不和我们翻脸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们会加入我们拓跋氏?”

    虽说没鹿回部没有索头部这般强盛,但好歹也是有近十万人的大部落。

    若是能并入拓跋鲜卑,那么自己就是草原上真正的大可汗,再无人敢不听从自己的号令。

    但如果此事不在自己那位丈人生前就定下来,让一向与自己不和的昆兄弟成没鹿回部的大人,此事就再无半占希望的可能。

    拓跋绰想起大兄(即拓跋沙漠汗)曾提起在平城遇到舅舅的遭遇,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好点头:

    “大人说得是,孩儿这就去准备。”

    看到儿子这副模样,拓跋力微又岂会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听得他放缓了语气,安慰道:

    “你且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五斤茶叶,二十坛烈酒,还有百匹毛料,让你带过去。”

    “你那两位舅氏,向来贪财,喜好南夏之物,他们见到这等厚礼,定然不会刻意为难你。”

    想起这些东西,可是南夏特意送给自己的礼物,都是草原上极为难见的好东西。

    听说就连河北那边,都算得上是少见。

    饶是拓跋力微向来以器度不凡而称于草原,但一下子就送出去这么多好东西,他也是心疼不已。

    拓跋绰自然也知道这些礼物的丰厚,他不敢再怠慢,连忙说道:

    “大人请放心,有了这些东西,我定然尽量劝说外祖父尽早下定决定,让我们部落合二为一,让大人早日成为草原上的大可汗。”

    拓跋力微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所有儿子中,就你最为聪慧,我相信你这一次,定然不会让我失望。”

    去年的时候,听说自己那位丈人就已经有些意动自己的提议。

    想来经过这个冬日的考虑,他应该已经有了决定。

    而且随着汉军开始攻打河北,让拓跋力微也感到了紧迫感。

    这个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自己必须要尽快整合所有的力量,全力抵抗汉军。

    拓跋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很快,他带领着拓跋力微的准备好的礼物,以及自己挑选出来的百名勇士,向着没鹿回部的方向出发……

    冬末春初的草原,宛如一幅静谧的水墨画。

    被积雪覆盖的大地,闪烁着清冷而神秘的光芒。

    随着雪层开始逐渐融化,有些地方已经露出斑驳的草地,像是大地母亲轻轻揭开了她的面纱。

    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草原上,为这片大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正在赶路的拓跋绰迎接着寒风,深深吸了一口气。

    寒气直入肺腑,但他并不觉得冷。

    因为在这样一个时节,他觉得草原上的风都已经带上了几分温暖和湿润。

    肉眼所见之处,草原上的动物们也开始活跃起来。

    几只小羊在雪地上嬉戏,它们的蹄声打破了冬日的寂静。

    他甚至可以看到远处有隐隐的黑影晃动,他知道,那是狼群在出没,它们在为即将到来的捕猎季节做着准备。

    不过对于自己这行人来说,这些狼群并不值得害怕。

    只是……

    拓跋绰的眉头有些皱了起来:

    自己记得,这一带的狼群并不多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黑影?

    而且羊群的蹄声怎么越来越大?

    “这是……不对,这是马蹄声!”

    “哪来的马群?”

    接着,他就看到了地平线上的黑影逐渐变大,蹄声如雷。

    汹涌的骑兵开始充塞了他的视野。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骑兵?

    被颠覆了常识的拓跋绰惊愕地勒住马匹,冷风再次灌入了嘴巴而不自知:

    “天神啊,你这是降下了神迹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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