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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踏歌行人未停     修仙别看戏txt下载     修仙别看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八章 何曾梦中(二十七)

    所以宁夏从不会为自己白子的身份而自卑,也不会在意那些家伙的看法。

    鲜艳夺目的羽毛,不喜欢,比起来她更喜欢白毛。天赋传承,不需要,她没这个也能打爆一大堆。地位资源,无感,席家就能给她。

    所以尽管身为地位卑下的白子,她从来就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她又没靠着那些家伙,哪用得着在意他们的脸色。

    总而言之,过去的五十年,宁小夏都处于一种极端幸福富足的生活状态,一点委屈也没受。所谓的白子的委屈郁闷这种情绪,都是家人跟发小脑补之后戴在她头上的。

    所以说宁夏一点不介意自己是不是白子。

    席永平息下来,掩面不好意思地拭干眼角溢出的泪珠,有些然。被女儿瞧见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冷静下来,他都恨不得回到半刻钟前打晕自己。

    “当时下手的就是城北的于家。因为政见不同,我们家一向与他们不太对头,平日里也经常会有摩擦。没想到那时他们会突然对我们下黑手,你们母女俩险些丧于暗算之中。”

    席永低下头,神情阴暗,语气飘忽地说道:“那时我仍然镇守在结界轻易走不开。那天有族人来报,我心里急得不行,却也无能为力。只得托多年的好友前去援手,但你还是中招,受了损伤。”

    “果不其然,待你破壳而出,是一只白子。没能保护你,我跟你母亲这么多年都十分自责。你本该是一只健康活泼的凤凰,没有排斥,没有伤害,可以跟其他凤凰幼崽一样快快乐乐地长大。可我们却让你活成了这样,我……”

    “别说了”宁夏忽然制止了激动的席永,正色道:“这并不是你们的错。我从来没有介意过自己白子的身份。反而很感激你们好好地保护了我,让我顺顺利利地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白子于我而言不是一个标签,而是我的一部分。如果作为正常凤凰出生,那定然会是平平稳稳的一生。然而事实上我是作为一只白子降生的,但也渡过了平平稳稳的五十年,这才是我的人生。”

    “作为普通凤凰的我,不是现在的我。作为白子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所以,不必愧疚。你、你们、席家已经给了我一切。我也将报以我的一切。”

    对上那双晶莹的眼眸,席永缓缓点头。

    “好了,话题完全偏了。”宁夏的脸扭曲了下,她明明只是想问清楚事情始末,可不知道为啥说着说着就跑到这种表迹内心的环节,还想再抢救一下。

    这回她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太翁跟长老会做了交易,许你一个进入圣池的资格。”

    话音一落,整个场面为之一静。

    太翁……为她……做了交易?

    对上女儿不敢置信的眼神,席永神情沉重地点了点头:“是……太翁不知道许了长老会什么。他们答应让你跟着十年后那届成鸟进入圣池。”

    “也就是说,你将有两次机会。”席永当时听到也有些不敢相信。

    他无法想象自家太翁到底许了什么,才让长老会那群固执的老古板破例答应,让宁夏进入圣池,还是提早的那种。

    尽管受益者是自己的女儿,他还是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脑子。听了传信就立马找上了太翁,询问详情。

    不想太翁却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自己用一些仓库积尘的老物件换了这个机会。但席永知道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对方不想说,他也只得歇了心思,想着有机会要问清楚。

    常年不回家的父亲跟母亲来太翁处闹了几次,无非是不肯为夏儿一只白子浪费资源之类的话。他有些生气,夏儿也是他们的孙儿啊,他们怎么能这么轻贱。

    两鸟最后还是被太翁给打发回去了,出来的时候夫妇俩表情灰溜溜的,也不知道听了什么话。两鸟火速离开了家,好似从来没有回来过,一如曾经。

    席永也没想到他那一向针对夏儿的三弟竟然是第一个同意的,太翁宣布了这个决定他就立马点头了。还说了些遮遮掩掩的傻话,以为别人不知道他很在意那孩子。

    二弟一开始也是不太同意,后来见大家都点头了,太翁在家中又是说一不二,最后还是点头了。

    于是这个决定就落实下来,一家子都开始为此事奔波。

    为此太翁几乎都要驻扎在长老会那边,为的就是把此事落实得妥妥贴贴。

    没想到他们这头忙得热火朝天,后院却起火了。有鸟竟然直取腹地,直接把主意打到当事人也就是主角席夏身上。

    若不是夏儿提这一嘴,他们还都被蒙在鼓里。幸好现在及时发现,不然为时已晚。

    “夏儿,听好了。你的阿月,也就是陆月华是陆家的少爷。他们陆家世世代代都是于家的附属家族,他告诉你月光山很有可能是受了他们家族的指令。这事不怎么可能是巧合。”

    “你这个朋友,你得小心。”席永不想这样恶意猜测女儿多年的好友。但这个局势实在是太敏感了,对方所做的一切时机都太巧了。处于这个当头,一切都得三思熟虑。

    “我知道。”宁夏低了低头,看不清表情。

    席永还以为女儿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不想听到她说的下一句话,没差点掐爆手里的东西。

    “我相信他。”

    “你……”席永脸色都变了。这孩子咋这么固执?于家陆家那群家伙不会只动一次手,接下来都不知道有多少东西等着他们。

    夏儿如果能暂时离她那位小朋友远些会更安全。哪知道这小崽子这会儿跟他对上了。

    竟然还跟他谈信任这一套。政斗这种东西能讲究信任感么?他们只讲阴谋。

    “夏儿,我不是说你那朋友有什么问题。也不是说一定是他搞的鬼。只是叫你暂时离他远些,待事情结束了再寻他也不迟。你们的日子还长。”席永苦口婆心地劝道。

    不管了,不管那个阿月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先把这家伙哄好再说,免得她傻乎乎交托了自己的信任。

第二百二十九章 何曾梦中(二十八)

    宁夏摇了摇头:“不,您误会了。我所说的相信他是相信他的人品,仅此而已。我并没打算做些什么。”

    她的背后毕竟还有着深爱的家族,不是她一个人的独场,不能真的完全按着自己的心意做事。

    “这……”席永有些搞不清宁夏的意图。

    “既然是多年的老朋友,自然不能遮遮掩掩含含糊糊地过去。我……”宁夏抬起头看向半落的夕阳,眼中的星光沉沉浮浮。

    “?!”

    到头来还是要去瞎做。席永都被天真的小女儿气笑了。

    她这么咋咋呼呼冲上去问对方,有没有骗你啥的,人能承认么?当别人傻啊。

    “傻孩子,平日里瞧着你挺机灵的。这时候倒是犯糊涂了?既然知道他们是冲咱们来的,不动声色才是正理。你不上钩,他们也奈何不了你。你跑过去问了,不是打草惊蛇么?”

    席永有些气急,觉得宁夏是在胡闹,在赌气,不由语气重了些,想让这熊孩子安分点。

    “爹,谁说我要直接问的?”宁夏哭笑不得。

    “那你……”傻爸爸被哽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宁夏刷得一下站了起来,抱起碗筷往厨房里走去。

    “夏儿,你这是去做什么,还没吃饭呢。”刚刚一直在厨房里加菜的阿秀走出来,见到着碗的宁夏,皱眉。

    “不吃啦。我在外边吃饱了,你们俩老好好来个烛光晚餐吧。”宁夏把碗筷塞进厨房,头也不回地窜回房间。

    阿秀跟席永两鸟面面相觑。

    “夫君,她……”阿秀担忧地看着宁夏离去的方向。身为母亲,她对孩子的情绪很敏感。那孩子不太对劲的样子。

    “罢了,由她吧。”席永目光沉沉,摆摆手,阻止了妻子。

    就让那孩子好好冷静一下。

    事实上,宁夏的内心并没有外表看上去这么平静,反而乱得很。

    虽然嘴上说着相信这样的话,但毕竟心里还是在害怕的。害怕那隐藏在未知之处的阴谋,害怕多年挚友的背叛,害怕自己的任性连累到家人。

    所以她借口休息逃儿似地离开了现场,缩回自己的小窝做心理建设。她没有想象中那么信任那家伙。

    阿月,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宁夏埋在被子里,双眸在烛光的映衬下一明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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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手了?”陆威靠在墙边,挑眉,闲闲地看着脸色灰沉的来人。

    陆月华没有没有应答,直直地走向后院,似乎没有搭理对方的**。

    “怎么?做了这样的事还装清高,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要脸不要脸。你根本就不配跟她在一起。”陆威冲着那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不依不饶地喊道。

    那道背影顿了一顿,半迈出去的左脚收了回来,停住了:“与你何干?”

    “我只是为那席家小姐不值。当年没有介意你的卑弱,径自庇护了你。没想到啊,她这么多年竟养出一只反噬的白眼狼。”陆威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也不知道在讽刺谁。

    他无比憎恶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天然的敌意。只不过比他大几个月就占据了哥哥的位置,他竟要屈居于这样的家伙之下。

    他们母子俩成功入主陆家以后,朝夕面对这位从小就体弱多病的哥哥,心中更是恶意陡生。是憎恶,是恐惧,更是嫉妒。憎恶他长子的身份,恐惧于对方名正言顺的地位,更是嫉妒对方高贵的出身。

    无论他天赋是如何地强,也没法改变他曾是外室子的事实。因着这个,事实上陆家的长老都不是很赞同他上位。

    幸好陆月华天生羸弱,好似养不活,他又适时觉醒了天赋传承,陆家主才能力排众议让他成为第一继承人。

    所以尽管他当上了继承者,也拼命去打压排挤陆月华,就是想看他卑微的活着,辗转在泥底才安心。

    天不见怜,这丧家犬竟扒拉上了席家的小姐,还是他无比憧憬的那位。他又气又恨,却只能看着对方在席家的羽翼下越发壮大,还真被那昔日里卑微如斯的家伙闯出了一条路。

    这样的家伙如今竟要背弃一直庇护自己的羽翼,为了自己的利益,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如同他的一生。

    老天真是不公平,这样的伪君子,也配拥有光明?

    陆月华转身,定定地看向陆威,冷笑一声:“说得如此高尚,你……不也是么?”前去席家求见,不过她没见而已。

    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我们都是一样的,为了利益背弃自我的怪物而已。

    “我跟你不一样。”陆威勾起一抹略带讽意的笑容:“我在她眼中,一开始就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一个叫得出名字的陌生家伙而已……”他的眼里闪过点点落寞,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就是我真的对她做出这样的事,不过是变得更坏而已。你瞧,她甚至都没见我。前往席家拜访不过是堵一堵族里那些老古董的嘴巴罢了。那家伙是我所欣赏的强者,我可不想亲手葬送她。”

    随即他转眸看向陆月华,嘴角带着恶意的笑容:“你就不同了。我亲爱的哥哥。如果她知道自己亲近的朋友正密谋陷害她,亲手将她送入万劫不复之地,她会怎么样?哈哈哈,总不会还把你当朋友了吧?”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透着说不出的快意。似乎已经看到这位异母兄长的悲惨未来。

    “那又怎样?这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有崛起的,就会有衰落的。力量才是主宰这世道的唯一标准。我要夺回我的一切,成为这陆家的王,为此不惜一切代价。你还是多多担心下自己的处境吧,陆家继承者的头衔在你那待不久了。”

    陆月华完全抛却自己谦谦君子的作态,眉宇间激荡着一片癫狂之意,偏执又疯狂。

    陆威愣了下,显是也被对方不太正常的精神状况惊到了。

    “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在我母亲死去的时候,在你来到陆家的时候,在她的救赎到来之前,我就已经疯了。”

第二百三十章 何曾梦中(二十九)

    陆威看得出来自己这位异母兄长已经魔怔了,摇了摇头。

    他自己就不是什么好鸟,但也是有原则的。诱骗陷害这样卑鄙恶心鸟的戏码他可不会做。

    当时长老唤他们亮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他心中嗤笑,不屑一顾。对设计出此毒计的于家更是心生厌恶,尽管那是他们的主家。

    不能堂堂正正地取得胜利,妄想歪门邪道,靠着诓骗幼鸟打倒政敌?有这样下流想法的家族也配做他的主家?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长老说的做。但碍于父亲的监督和母亲的眼泪,他想着还是要做个样子什么的,免得被那些恶心的老顽固纠缠。

    罢了,去一趟也无妨。反正席夏这家伙是见他一次躲一次的。这回……她应该也……不会见吧?

    陆威不确定地想道。希望她能把这个想法贯彻下去吧。要是她脑子一抽见了,就只能说她不走运了。

    毕竟他还是陆家的继承者,背后也有着家人。那他……只能抱歉了。

    最终席夏也没有见他。还被席家的长辈轰出了门。

    不可否认,陆威心中更多的是失落和难堪,还有一丝不可言说的庆幸。隐隐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替自己还是替席夏。

    总之,就是不用再面对这个烂摊子。陆威无所谓地想道。

    而且一想到长老听到自己任务失败之后的那一张张扭曲的老脸,心情也不禁愉快起来。

    至于陆月华那边,呵……那只忠犬是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陆威下意识拒绝另一种可能性。

    可事情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发展。

    陆月华说了,他真的那样做了。当陆威在门口见到他阴沉沉的脸就确信了这件事。

    那个所谓的“谦谦君子”,同席夏一起长大的忠犬竟然真的下手了。用那种卑鄙的手段,将席夏席家拉进泥潭。

    陆威简直是不敢相信。

    他低估了这位异母哥哥的疯狂。看着对方发表那一番偏执又狂肆的发言,陆威感到心中发寒,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位异母兄长皮囊下扭曲的魂魄。

    目送对方干脆利落的背影,他有些失神。

    也许他们真的放出了一只可怕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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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传达了吧。”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沙沙的,叫人不太舒服。

    陆月华定定站在檀木门前,没有进去。他沉默了一阵轻声道:“幸不辱命。”

    房间里一阵喧哗,的声音,似乎有人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步。

    “好好好!”还是那道嗓音,十分振奋的样子:“天佑我们陆家。我们崛起的机会到了,此处过后,主家定然会重重赏赐咱们家。”

    陆月华垂眸,神情肃穆,似乎什么都没在想,又似乎在沉思什么。

    “你跟她说了什么时间?可是说清楚了?有没有遗漏?这可是咱们家族的大事,不可轻疏。”

    “说了。都说清楚了。我约她三日后亥时到月光山那头,届时见机行事即可,引她过去池子就可以了。”

    “你确定她一定会去么?”

    “会的。我了解她,她虽自小聪慧,但也重情重义。我约见她,虽然心有疑惑,但也不会爽约。届时我再引她去那池子里即可。”

    “席太翁、大公子跟二公子都驻扎在长老会,望您的鸟能拖住他们久一些,免得他们回到席家。席夏跟她的三叔也不亲近,她不会将此事告知对方的。”

    “好。这才像阿铭家的孩子,剔透,一点就通,不像某些恃才傲物的家伙。哼”屋内的人冷哼一声,意有所指。陆月华没有接他的话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地板。

    “切记小心行事。莫要被对方发现了。此事关乎我们家族兴盛的大事,若是成了,你就是我们陆家的大功臣。家族定会重重奖赏你,给你想要的一切……”

    “诺。”

    陆月华恭敬地行礼告退,退出好远,直到见不到那道暗沉沉的檀木门才转身离去。

    “你会理解我的,对吧?”是谁轻轻地呢喃道,消散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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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夏睡了一天一夜,醒过来的时候,席永跟阿秀俱是无言地坐在她的床头,夫妇俩神情忧郁,一家子都没有说话。

    睡了这么久,有些懒懒的,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说话。

    她双目无神地盯着屋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直到被母亲哀哀的轻泣声唤醒。宁夏无奈地拉上女人的衣角:“娘,你怎么了?别哭啊。哭了就不美了。”

    阿秀一把搂着瘦小的女孩,哭得更大声了:“我的孩儿啊。你是造了什么孽?这一桩桩一件件,怎么都找上你了?你难过的话尽管哭出来。别憋着啊。娘很心疼。”

    席永也跟着在一旁陪着,不发一语,只是通红的眼睛出卖了他。他心中也很难过。

    “我真的没什么。”宁夏慌忙地哄她那眼泪汪汪的老娘,见她越来越伤心不由将眼光投向父亲。

    “爹,你劝劝娘。我只是有些累了,没什么的。怎么我这一醒过来就变成这样。真的没什么的。”

    “唉。你们娘俩啊。”席永叹了口气,连忙把母女俩搂住,哄了一顿,见妻女都镇静下来才松开。

    “我知道你心中难过。但始终还是要面对事实。有什么事情不防跟我们一起面对,我们是你家人啊。你知不知道自己昏睡了一天一夜,可把我跟你母亲吓死了。下次不要这样了。”席永轻轻敲了敲女儿的头,又抱了她一下。

    “好了。你打算怎么办?”虽然不想再掀女儿的伤疤,但事情还是要解决的。他只得硬着头皮问道。

    宁夏神情疏淡地道:“还能怎么样?唯有将计就计了。”

    不管背后有什么阴谋,背后是些什么样的家伙,很快就要揭晓。

    阿月,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爹,我打算去那里亲自见他一面。”宁夏平息了下心情,心思千回百转,终是做出了决定。

    “诶?!”席永瞪大双眼,眸里充斥着不赞同的情绪。他对于女儿还想前去冒险的行为十分不满,正想出言阻止。

第二百三十一章 何曾梦中(三十)

    “既然要引蛇出洞,总不能坐在家里等吧。就让我会会他们,瞧瞧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也可以派鸟伪装你的样子前去赴约,不必冒险。你尚且年幼,只怕算不过那起子卑鄙之徒,着道了怎么办?”席永神情憔悴。这孩子忒让人操心了,就不能乖乖地待在安全的地方吗?

    “抱歉,阿父。有些事情我必须亲自去理清楚。不然我这一辈子都会过得不安稳。”宁夏歉疚地看着神情忧郁的父亲,抿唇道。她知道父亲所说的是最佳的解决方法,她只需要安安稳稳待在后方,将一切刀光剑雨都拦在家人的羽翼外。

    但是不行呢。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心,为了自己那相交多年的好友,她也必须走到前台去,直面一切阴谋晦暗,亲眼见证那些掩在光鲜外表下近乎腐烂的真实。

    她不可能一直躲在象牙塔里,终归是要“长大”的。长达五十年的美梦,还是要醒过来了。

    宁夏斜倚在床头,看着窗外泛着莹莹橙光的落日,深吸了一口气。缩在床上的幼鸟在余晖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落寞,隐隐间仿若要飘忽出此间,似乎到达了一个他们无法看到世界。

    “唉!随你吧。”父女俩无言地对视,席永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松了口风。

    “但夏儿,你要知道”席永的神情前所未有的柔和,宛若在看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那些背后的阴谋算计都是虚的。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我们目前所做的一切都为了你。如果你不好好维护好自己,那一切都白费了。切勿逞强。”

    宁小夏直直对上父亲琥珀色的瞳孔,缓缓点头。

    “你们两个,经常这样,一聊起正事就将我当娘的忘到一边,真是另鸟伤心啊。你们就不能好好体会下深宅妇女的心情么?”阿秀再一次发挥了她那温柔的性子,没有追问下去,全心全意支持丈夫跟孩子,尽管他们要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阿秀是个弱小家族出身的嫡女,自小身体就较其他鸟柔弱,也没什么天分,凭着祖父的交情被指给了席家的大公子。

    她一直都清楚自己很弱,在对家的追杀之下她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在孩子被算计的时候她也无能为力,她能做的唯有静静地待在庭院里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丈夫与孩子归来。

    她是只柔弱得过分的凰鸟。但她却守侯着他们心中最后一片净土家。

    她的丈夫跟孩子将要做什么,她无从得知,也无能为力。但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一直一直都在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给予他们力量。

    这一回她依旧无言地包容了他们。还用

    “你们啊”席永将母女两鸟包进怀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都是宝贝,我席永最最珍贵的宝贝。”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挥洒在抱成一团的三口之家身上,拉出长长长的影子,亲密相依,互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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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家这些天都很平静,席太翁席大公子二公子都在长老会,剩下一个三公子在住宅镇场。

    这让其他的家族都感到了不安,席家到底是怎么了?这般大的动静。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已经不会再纠结于一点点的利益纠纷或是争强好斗上面。他们都背负着一个叫家族的庞然大物,轻易不能妄动。所以千百年下来,这些大家族或隐世家族之间相处得还算平静,鲜少有冲突口角。

    席家这阵子动作频频,又搞得神神秘秘的。有些家族已经坐不住了,想去一探究竟。

    不过眼下所有鸟的目光都焦距在驻扎在长老会的席太翁身上,没有鸟注意到宁夏区区一只白子的存在。

    他们也不会知道席家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也是为了这一只不起眼的白子。

    不管外边的鸟怎么猜疑。宁小夏都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在庭院里过着撩猫逗狗的日子,等候时机。

    她施施然地放下手里的花铲,天色渐暗,分出神看了眼几近要被西山吞没的太阳,有些出神。

    “怎么?后悔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可别临时临急地怯场,若是露了马脚,看我不给你好看。”席云拎起宁夏的领子,贴着脸颊极轻地问道,脸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不过在外人眼中,这怎么看都像一出欺辱侄女的恶霸戏。不过实际上叔侄俩的确在心平气和地交流,十分少有的那种。

    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淡了许多,席云的脸色更难看了,咬牙切齿道:“等此事一了,我定要将这清得一干二净。什么时候起席家竟能容得那些小老鼠窥探?”

    宁夏摇了摇头,也不忘配合地表现出痛苦的表情,口中却道:“您就忍忍呗,这起子宵小还有用,我们还得靠他们传信息呢。日后有机会再一个一个收拾就是了。三叔您就暂且忍忍吧。”

    “还不是你。不省心的小混蛋,为了你的事情,把一大家子整得鸡飞狗跳。那个圣池的机会,你最好祈祷自己争气点,莫要白白浪费太翁的心意。滚吧”他最后两个字是吼出来的,将周边的树木都震得抖了一下。

    宁夏作势抹着眼泪冲出了庭院。眼角处捕捉到几道影子,微微勾起唇角。

    当宁夏跑出庭院的时候,席云可以感觉那些“小虫子”都选择跟了上去,最后那些监视的眼睛一个都不剩了。整个庭院只剩下席云一只鸟和萧瑟的树木。

    他突然间觉得有些静,比之方才那丫头在的时候,寂静地过分。仿佛她这一离开也带走了一大半热度。

    “别躲了,出来吧,你们也快跟上去。我怕大哥拍给她的那俩鸟不够,你们躲在后方,好好护着她。别让她受伤了。”不然老头子回来准得大发雷霆,想到阿翁盛怒的脸,席云不禁打了个寒颤。

    花圃处发出一阵的声音,两道黑影掠过天际,迅速往月光山飞去。

    席云望着那两道离去的背影,许久不曾收回目光,怅怅然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百三十二章 何曾梦中(三十一)

    到了此刻,宁夏的心中反而是平静下来了。

    这几天她一直在告诉自己,安慰自己,想着让自己忙起来不要想太多。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起那些阴谋,那些烦恼,还有他……

    然而事情终归是要有一个结果的,不论他再怎么不想面对。这一天,还是到了……

    她独自来到了月光山。来会一会自己这位多年的好友,她想亲口问问他……为什么?

    夜晚的山区很冷,晚风吹得树木沙沙作响,一片幽黑中那几双泛着荧光的招子格外惹眼,颇有几分恐怖片的氛围。

    若是上辈子,宁夏早就被吓得趴下了。但她现在是鸟,在夜晚视物也足够清晰。而且她自己的经历就奇奇怪怪的,对幽魂鬼怪的敬畏之心已经很淡了。

    所以她十分淡定地独自走在山道上。

    宁夏顿了顿,突然停下蹲下来捡起什么,又继续脚下的步伐。

    她好似没有目的地,胡乱地在树林里转圈,好像在等谁。但这周边哪里幼鸟?除了稠密的树丛跟哗啦啦的风声,什么都没有。

    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一棵树下面。

    那是一棵已经枯亡的梧桐树,粗大的枝干,即使枯衰仍是密密麻麻交缠的枯枝,无一不显示它曾经的繁盛。

    宁夏轻盈地跳上其中一根结实的树枝,远远眺望月光山的南部。那里是圣池的所在地,那个发小想引她去的地方。

    “还不出来吗?”她挂在枝干上悠悠然地看了会月亮,冷不丁地道。可周围哪有鸟的影子,回应她的只有夜风的呼呼声。

    “你这都跟了一路了,到底想怎么样?”宁夏拧了拧眉头,很是困惑:“我跟你都认识四十年了。在我还是一只小幼鸟的时候,我们一直都是朋友,直到现在。”

    “你的习惯,身上的气味,走路的声音……我都十分清楚。我知道那是你,不必再躲了,出来吧。”宁夏语气淡淡,月光的映衬下,眼眸中一片氤氲。

    “沙沙”

    一个少年出现在她眼前,还是那样一副白衣翩跹的温润模样。但对方此刻脸上的表情与他不怎么相称。

    那种混合着痛苦与挣扎,嫌恶与自我唾弃的表情,让他的脸显得格外狰狞。

    “不要去”陆月华喘着粗气,眼圈通红:“回去!趁现在……”趁我还没后悔。

    宁夏歪了歪头,这动作带了几分稚气。

    “我为什么要回去?叫我来的,不正是你么?”宁夏的嗓音自小软糯,用平常的语调说话也像小刷子似的,勾得鸟心痒痒的。

    陆月华猛地盯着宁夏的眼睛,好似要望进她的灵魂。他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双唇抖动,欲张不张,想说什么又被哽住,只能发出“赫赫”的声音。

    “原来你真的知道啊。”宁夏感觉她的心里有什么在崩塌,四周都是狂乱的声音,心底深处升腾起一阵阵割裂的疼感,蔓延开来。

    她勾了勾嘴角,原来心是真的会疼的。

    猜测跟亲眼证实是不一样的,一个是痛苦着等待,一个是等待到痛苦。无论哪一个都足以将她推进深渊,自心里有了猜测起,她的心就没有一刻不在煎熬。

    等到今天终于有了结果,不是救赎,而是彻底毁灭。在今日,就在刚才的那一刻,她切切实实感受到那种被挚友背叛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宁夏忍了忍终是没制住泪水,不管不顾地抓着对方的肩膀,十指深陷。她甚至能感受到粘稠的液体渗入她的指端,心中无端升腾起一股快意。

    “我……”陆月华声音沙哑:“……想报仇。”

    “我要报仇!”

    “我本应是陆家金樽玉贵的大少爷,温柔而美丽的母亲,严厉不失慈爱的父亲。但一切都被那对贱人打破了……”

    “那对贱人母子逼死我的母亲,夺走我的地位,肆意侵占我母亲的遗留物,毁了我的一切。”

    “我在陆家活得还不如一条狗,仆人们可以肆意欺辱我,戏弄我,被当做卑贱的展品捉弄。那个所谓的继母盘剥了我拥有的一切物件,而我所谓的弟弟连我的尊严也要夺去,想让我成为他的一条狗。”

    “我呸!他们也配!哈哈哈……他们总是把贱种贱种挂在嘴边,依我看,他们才该是被称为贱种的那个……呼呼呼哈哈哈。”

    “他们说我疯了。对,没错,我早就疯了,在母亲死在我眼前的那一晚。”

    “我就是地狱来的恶鬼,要将那对贱人拖进地狱……哈哈哈……”

    宁夏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年。

    对方俊秀的眉眼扭成一团,凶狠又狰狞,眸中泄露出疯狂的杀意,整只鸟看上去竟好似来自地狱索命的恶鬼。

    这是就是陆月华,她曾经的挚友,一个压抑了四十五年的疯子。

    陆月华似哭似笑地看着宁夏:“你也觉得我疯了,是不是?”

    宁夏没有应答,她甚至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位昔日的友人。

    对方猛地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掐,宁夏猝不及防被扯了一踉跄,被对方两只手死死按在对方纤细的脖颈上。

    她愣神间,陆月华已经覆着宁夏的手将自己掐得满脸通红。

    “你真的疯了。”反应过来,宁夏开始剧烈挣扎。奈何对方的劲儿太大,一时间竟无法挣脱开来。

    大概是生物的求生本能,对方的手最终还是被甩开了,瘫在地上没有起身。

    “哈……哈……为什么不杀死我呢?夏儿,帮帮我……”

    “闭嘴!你给我闭嘴”

    宁夏流着泪从陆月华身上爬起来,手一直在颤抖,手上似乎还停留着血脉剧烈跳动的感觉,还有那双绝望黯淡的眼眸。

    他,真的不想活了。

    宁夏谨慎地站在对方几米远的地方。看着对方瘫软在地上,眼泪一直都在溢出眼角,无言地哭泣,哭得浑身颤抖,最后缩成一团。

    “那为什么又告诉我?”宁夏抿唇问道。

    “我又后悔了。”陆月华背对着宁夏,没有转过身,只看见那嶙峋的背影。

第二百三十三章 何曾梦中 (三十二)

    “他们想推倒席家,于是找上了我们陆家,想趁席家忙于你的事情,作怪将你引入圣池。”

    “一旦你出事,席家必然大乱,主家就可以趁机将席家一举推倒。”

    “我跟陆威都是于家为你所设的圈套。你没有见他,却见了我……哈哈哈……”他笑得很大声,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微微带着些凄凉,也不知道在笑她还是笑自己。

    “我不从……但陆家的长老告诉我,此事一成,我就会是陆家的继承人,是家族的功臣。”

    “然后我答应了。我想我疯了……”他笑着,眼中却流出了泪:“我想要报仇,杀了那对害死我母亲的贱人。那样的人凭什么活着。我要成为陆家的继承者,夺回一切。”

    ……

    宁夏沉默地看着状若癫狂的少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要破口大骂骂,又忍不住怜悯,应该憎恨,又不住地痛惜。

    她不知道她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四十年的情谊,在利益面前,一夕之间破灭。

    四十年来,他都压抑着自己惶惶不可终日。

    四十年了,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最亲近的挚友心中住着一只野兽,他早就已经被恨意给吞噬了。

    如果这是一本虐恋情深的小说,大概宁夏将会与陆月华拉开一段你追我赶的相爱相杀,几番周折之后最终大团圆。

    然而,生活不是喜剧,也不是小说。

    对于宁夏这样一个曾经出生于普通家庭的普通人来说,背叛远比接纳要困难。她花了四十年才开始将对方视为挚友,但对方仅仅一瞬间就将这一切摧毁。

    来这里之前,她为自己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为自己的朋友找了无数理由。但这一切一切最终都在见到对方的一瞬间分崩离析,他知道的。原来他知道一切……

    她的内心顷刻间崩塌,连同那四十年的情谊。

    她,已经无法再接纳这位曾经的挚友了。

    四十年很长,对人类宁夏来说。四十年也很短,对凤凰们来说。所以是她的错?她所认为的深厚情谊不过是他人眼中的沙漏一瞬?

    “是么?”女孩的声音含糊而微颤,仿佛喉咙堵住了什么,强自发出的声音。

    “你看着我?你为什么不看我?骂我啊,你不是应该很痛恨我的吗?我现在就站在这里……”女孩的疑问激怒了陆月华,他激动地伸出双手想要做什么。

    宁夏生怕对方又想刚才那样抓着她的手自杀,下意识地退了好几步。

    他声音沙哑地道:“我不会动你的?你不相信我……吗?”说完他自己也愣了下,随即疯狂大笑:“呵呵……哈哈哈哈,你当然不会相信我。你不应该相信我的。像我这样背信弃义的畜牲……”

    “你知道吗?我后悔了。在我告诉你的那一刻,后悔用你的安危来换取报仇的机会。那样的东西……那样的东西哪里配?”

    他那双温润的眼眸一直在溢出泪来,好像没有意识一般,从眼角滑落,沾湿满襟。

    “是我被贪婪蒙蔽了眼睛,憎恶的力量主宰了我,背叛了你,背叛了我们。我后悔了,想要告诉你却又无从说起。直到今天,此刻,我才有勇气说出来……”

    “我不想你出事,不想为了那样的东西失去你,也不想变得再也不是我自己……”

    “我后悔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放在头上,他瞪大眼睛,泪眼朦胧的喃喃道:“你原谅我了吗?”

    微凉的怀抱将他抱住,一股好闻的皂荚味充斥鼻尖很温暖,让他想起多年前那个春日,笑容温暖的少女。

    微热的呼吸声停在耳畔:“我不会原谅你的,陆月华。”

    “再见”

    那一字一句敲击着他的灵魂,如同附骨之疽,令他痛不欲生。好狠啊你,连谎话也不愿意对我说一句么?

    他,真的,彻底失去了什么。

    意识模糊的那一刻,他的嘴唇张张合合似乎在说什么,神情安然,仿佛要赶赴一场美梦。

    “小姐,您实在是太冒险了。”树丛里走出一只鸟,此刻正不赞同地看着她。

    宁夏没有作声,轻柔地放下倒在肩上的陆月华,才转过身来。

    那儿已经站着四个人了,门神似地伫立在一旁,地上还躺了一个,密密麻麻地缠着,一动不动,看不清楚样子。

    “您不应该这样做的。”那位据说常年跟在太翁身边的侍从也一脸不赞同的样子。

    “陆月华是此次阴谋的执行者,连接了所有的执行环节。您怎么可以这般失了戒心?万一他是伪装的怎么办……”

    “我知道。”宁夏打断道,微微低着头,看着地上昏迷过去的陆月华:“我总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至少跟过去好好告个别,不是么?”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良久,其中一鸟走上去将地上的陆月华扶起来。

    “他,要怎么办?”

    “送他回去吧,安全的地方,别让那些陆家的鸟找到了。”宁夏沉默了一瞬道。

    “可是他……”难道大小姐打算就这样放过这卑鄙之徒?

    “好了,就按我说的去做。你们应该有带别的什么过来的吧?”宁夏瞟了眼地上被捆绑着的不知名鸟。

    “这也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宁夏蹲下身子,将怀里的东西放进他的衣襟。

    “真的再见了,我的挚友。”

    “我累了。能不能送我回席家,我想睡觉。”宁夏撒娇般窝在某只侍卫大哥的怀里。

    他是陪伴席父一起长大的亲卫,从小就看着宁夏长大,也将这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宁夏与陆月华的事,他看在眼里,也无比痛恨那些伤害宁夏的家伙。

    但宁夏的意愿即是他的期望。既然她对那陆月华还存留着最后一丝善意,那就随她吧。

    “阿义,你将人送回陆家好好安置,别让他出来了。”他警告般看了扶着陆月华的侍卫一眼,绝了他的某些小念头。

    然后朝同伴点点头,抱着宁夏往席家的方向掠去。

    其他的就交给别的鸟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 何曾梦中(三十三)

    陆月华醒来的时候,温暖阳光照在他身上,窗外传来一阵悦耳的鸟鸣。闭着眼睛躺在松软的被褥上,定定地出神。

    他,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昨晚的事,昨晚的一切,难道是梦?他痛苦地催眠自己。

    他做了那样的事,为什么还没有得到惩罚,心脏纠成一团。

    他不是应该在牢笼里醒过来的么?在那阴暗潮湿的监狱里,绝望地死去?为什么?

    昏过去的那一刻,他也说不清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是解脱?还是极端的难过?他都说不清了。

    那又怎么样?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得到这样的下场,失去自己唯一亲近的鸟,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没有借口。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昨日所说的一切不过都是自己妄图得到原谅卑劣的借口。

    如今梦醒,他总该醒来了。陆月华,真真正正地一无所有。

    她,说了那样无情的话,却又放过了他,是善意?还是怜悯?无论出于哪一个都越发让他痛恨自己的卑劣。

    “呦!我的大哥,你终于醒了。你这一梦可真长,错过了好些精彩的戏码。”讽刺的声音在他不远处响起,十分刺耳,惹人恨得很,但此刻的他并没有心思斗嘴。

    “怎么?如今倒是摆出一副毫无干系的恶心嘴脸来。你忘了自己之前做出的事了吗?你可真是好本事。竟然能在做出那样的事之后还能让别人放过你一马?真是好大的本事!”陆威看着那家伙满脸伤感地躺在床上,心中恶意更甚。

    “那些自以为是的长老被你戏弄得好惨啊。他们可没你这么舒服。现在说不定正摊在刑房的板凳上血肉模糊呢。”

    “你说什么?”见陆月华瞪大眼睛,陆威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还不知道吗?那些阴险的老家伙昨晚已经一个接一个被逮进了族里的牢狱,说是什么玷污圣池的罪。”

    “那些执法士一个接一个盘问,问陆家的鸟昨天在哪里。有仆人证明了你一整晚都在房间里昏睡,还是在半夜跟你**一场。那些执法士还真证实了。你啊就在昏睡中稀里糊涂地逃过了,哈哈哈……”陆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可真行啊,陆月华。我明明昨天亲眼看见你出去赴约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作为执行人是怎么逃过一劫还顺便跟仆人一夜**的?”

    陆月华听得心神大震,脸都白了,嘴唇嗫嚅了几下,哑然失声。

    陆威又道:“难道是席家的小姐放你回来的?好像也对,听说此事的执事官还是席家的老太翁呢。我的哥哥,你可真了不起。将那席夏哄得团团转……”

    “闭嘴!你给我闭嘴……”

    满脸恶意,嘴里不停吐露着难听话语的陆威也被惊得愣了一下。房间里的气氛一时凝滞起来。

    “陆月华,你在耍什么威风?别忘了,自己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现在竟然还想撇得干干净净。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执法士抓走了我们陆家的一大半族人,长老,我们的父亲,母亲,姑姑还有亲信仆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现在陆家鸟心惶惶,活契的仆人都跑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我派鸟去于家求救,却被赶了出来……”陆威惨笑一声,眸里充斥了彻骨的憎恨。

    “陆家完了。我们完了。你满意了吗?”半大的少年又哭又笑地离开了房间,只剩下陆月华一只鸟静静地躺在床上。

    他自始自终都没有睁开眼睛。

    待陆威离开房间,他睁开了眼睛,无神地看着拱顶,一时间失了神。

    一觉醒来,他憎恨的父亲继母被捕,憎恶的陆家倒了,可他这个罪魁祸首还好好地待在这里,以滑稽的方式宣布了自己的无罪。

    这也算是大仇得报了。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却那么空?那么得难过。

    他掏出衣襟里的东西,两块半圆的玉佩掉了出来,看得如果出合在一起就是完整的圆形玉佩,另一半曾经属于席夏。

    陆月华痴痴地看着两块玉佩,凄凉地笑了起来,在屋里环绕,显得越发阴森。

    “说好的一辈子的朋友。所以……这是生离……么?”

    “永不相见,我的朋友。”

    这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没有人应他。再也不会有那个女孩甜甜的笑声。

    那一天宁夏回到席家的时候,一觉入眠,睡了很久,很久,久到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这次她醒过来的时候,不再是对着父母亲两张担忧的脸。她该高兴么?

    宁夏看着太翁那张黑沉沉的脸,不禁往床了缩了一下,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太翁会在这里?还让不让人活了?

    “啪!”不待宁夏讲话,一个劲风朝她袭来,大力地打在她的脸上,响亮的巴掌。

    很疼很疼。疼得宁夏忍不住憋出了眼泪,但她还是死命地忍住,不让泪水掉下来。

    一只温暖的大掌落到她的头顶,轻轻地按摩,蕴含着抚慰的情绪,教她强忍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刷地一下哗啦啦地掉下来。

    “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倔?愣是不哭,太翁教你的东西都忘了么?”他的神情十分温柔,好像之前打人的家伙并不是他。

    听着对方的话,宁夏哭得更厉害了,再也憋不住了,抱着太翁哇哇大哭。

    “太翁……呜呜呜……”宁夏太难过了,真真正正好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般,仿佛要将五十年的泪水都流尽。

    来到这个世界,她就从未哭过,她还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地坚强。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那些事击溃了她,轻易地让她哭泣。明明就没受到伤害,不是吗?

    “受了委屈,难过的话就哭出来,让我们帮忙,跟我们诉说,我们是一家人,你是我们最爱的孩子,不是吗?你这样强忍着憋着,我们看着更难过。”太翁亲昵地亲了亲幼鸟的耳垂,怜爱地抚摸她的头。

    “一切都会过去。”席臻注视着宁夏的眼睛,仿佛透过她看向遥远的过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何曾梦中(三十四)

    后面的事情,宁夏也没有心思去管了,外面的纷纷扬扬和刀光剑影都与她无关。

    这一遭,她实在是太累了,耗费掉她所有的精力和热度。一切都与她无关。

    席家终是彻底胜了,于家落马,陆家衰落,多鸟落狱,宁夏都只默默听了些消息。她再也没有可以打听过那个家伙的讯息。

    席家的长辈们也都很默契,没在她面前提起过陆家的大少爷。他们都对那晚的事缄默不语。

    宁夏的日子恢复到吃饭玩耍聊鸟生,时不时跟父母来个撒娇打滚,和太翁抵足而眠,又或者和三叔来一场斗智斗勇。一切都没改变,又好像变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

    翠烟楼

    “你说什么?混蛋”少年怒吼着冲上去要打那个店小二。

    周遭过路的鸟纷纷观望,绕有兴致地看着这种每天都会上演的戏码,神情冷漠地看着。

    宁夏本来也没啥兴趣,奈何这儿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今个是席家延请族宴的日子,全族鸟儿一起出动,到翠烟楼吃饭。

    长辈们还在家里忙着祭祀事宜,走不开,只好派宁夏等小辈前来安排宴席的事情。

    在家里待得快要长蘑菇的某鸟被赶了出来,附带了一连串小萝卜头,美其名曰跟族弟妹们培养感情。

    哪知道一来翠烟楼就碰上了这样的好戏,也是相当的“好运气”。

    “几位少爷”小二拉长了音,语调轻蔑,十足的小人作态。“……少爷们,识相的话就拿着钱体面地离开。”

    “你xxx”对方静默了一瞬爆发出一阵怒骂,好听的难听的都给上了,听得周边的鸟直皱眉。

    宁夏也在皱眉,这声音咋这么熟悉?可惜密密麻麻的鸟群给挡住了,看不清闹事家伙的样子。

    之后,她听见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还有敲打皮肉的脆响和闷哼,可想而知应该是被打了。

    也不带脑子想一想,这翠烟楼是这一带出名的酒楼,盈利巨大,引得不少势力垂涎,但都没有得手,可见背后定有支撑。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不豢养打手?这不就被狠狠地揍了……

    “给我住口,你装什么好鸟?见我这样心里已经乐开花了吧?滚开。我今天一定要这嘴贱的家伙好看。”似乎有什么鸟劝了几声,声音很轻,听得不真切。

    “那就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了,本来还想顾念以往相熟的情谊。既然你不领情,我们也不必留情了。阿键,把这位陆少爷好好请下去,免得扰了咱们客人的兴致。”那道声音冷嘲热讽,好似在评论一个什么可供取乐微不足道的玩意儿。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围成一圈圈的鸟群如同摩西分海般分出一条路,宁夏一行鸟正在这条道边。身边调皮的小娃娃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热闹,被宁夏一个个一个摁了回去。

    小毛头,还没腰高就看上热闹了?也不嫌事儿大……

    宁夏脑子钝钝地看着为首被两个彪形大汉拖走的陆威,一副被打惨的鼻青脸肿的模样,被拖着往巷边走去,衣服都碎成一条一条了。

    她猝不及防地对上后边跟着的鸟。

    他瘦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么光鲜了,身上虽不至于穿着什么粗布麻衣,但也看得出衣服已经过季许久了。

    宁夏愣愣地看着他,他也看着宁夏。

    但两只鸟谁了没靠近,越来越近,然后擦肩而过。

    他们都没有回头看对方一眼,越行越远。

    “堂姐,你的脸色好难看哦。”一个胆大的小萝卜头问道:“刚刚那个大哥哥一直在看你。”

    宁夏摸了摸对方的头道:“没有,你看错了。那个大哥哥不是在看我,看你们呢,一群搞怪精。”说着狠狠瞧了对方的腮帮子,直到她呼痛才离开。

    “走吧。等会太翁和族老他们过来我们还没安排好事宜,没准会罚咱们跪祠堂。”

    “我、我……我们快走!”好几个小萝卜头这会被吓得不得了,想必平日里那些族老对他们积威已深。

    没有了朋友的日子没有想象中地难熬,不过是又一次习惯,习惯自己一只鸟待在,习惯一只鸟出去玩,习惯没有他的生活。

    如她所愿,宁夏再也没有遇到过陆月华,她曾经的朋友。

    不知道是太巧,还是他在躲她,无论是在街上,还是公共场合,都不曾再见到那家伙。

    宁夏也渐渐地将他埋在心里最深处,成了一段封尘的岁月。

    她前两段人生在这不知日月中失了新鲜颜色,不断有新的记忆加入,掺成另一个她。

    凤凰的生命实在是太过漫长。长到父亲结束了假期又一次重新投入结界守卫工作,长到宁夏完成了她的第一次圣池之旅,长到被她刻意遗忘在记忆角落的陆家重新出现在族人面前。

    “诶?你听说了吗?听说城东的于家被吞了?”

    “你也听说了这件事?好像是以前陆家的少爷。”那应话的仆人鬼鬼祟祟地道。

    “你怎么了?好好的偷偷摸摸说个什么劲?不就聊个八卦吗?”

    “嘘……小声道,我跟你说,就是城东的陆家,听说当年还是于家的附属家族。好像说不知道做了什么,被于家踢出来挡罪,据说除了几个年纪小的,几乎全家都获罪了……”

    “噫?!好像有点印象,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陆……威,对陆威没错。他之前不是经常来找大小姐么?”

    “哎呦!你打我做什么?别、别拉,我自己走……”

    ……

    宁夏无奈地从假山旁边飘过,有些无语,就是,说点八卦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而且你们这叫“偷偷”?

    啊喂!她走出好远都还听见你们的声音。

    托她们的福,宁夏被迫听了一耳朵八卦。她的思绪漂出了很远。

    陆家啊,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们的消息了。这是……又起来了?

    宁夏甩了甩头将这个细微的思绪抛出脑袋。真是的,是不是她年纪大了,怎么老想起那些陈旧的记忆。

    罢了,那些都与她无关。

第二百三十六 何曾梦中(三十五)

    然而世事变迁,一切事物变化得太快了。没等宁夏整理好心情,就一桩桩一件件蹦出来,叫她心烦。

    “报”坐在屋里的宁夏抚额,很是头疼的样子,不耐烦地道:“进来!”

    “陆家的家主又送请帖过来了。请问小姐,还是跟以前一样……”扔掉?

    仆人小哥都有点为这位陆家主惋惜。明明算得上是城里条件不错的青年,大小姐愣是看不上,人家送来的请帖看都不看扔到一边。

    他瞧着都有些发怵。

    当然,他是席家的鸟,肯定是小姐的意愿更重要些,只是心里些微有些可惜,明明他们是这么配。

    仆人小哥乐滋滋地接过宁夏递过来的赏钱,到前头回话去了。还是大小姐好,出手大方,又没什么小姐架子,他还是紧紧跟着小姐的步伐比较好。

    宁夏呆呆地坐在屋里了出神,捧着杯盏的手微微用力,落在案上的声音十分刺耳。

    他怎么又来了?阴魂不散的家伙。明明都已经绝交了,他是怎么做到那么厚脸皮若无其事地奉上请帖。

    陆月华这家伙在长久消失在她记忆中的某一日,再度出现在她面前。

    他又回来了,惊天动地斗倒了于家,又马不停蹄地整合了故去的陆家于家和一些小的实力,迅速又成为了城东的又一霸。

    听说他长相极度俊朗,妖且艳。

    听说他喜欢穿黑色的衣服,走起来衣袂飘飘,煞是迷鸟。

    又听说他的身边时时跟着另一个家伙,听说是庶弟还是什么,一直都低着头,对他言听计从。

    太多太多了,这样的形象,据说是陆月华的家伙。

    只凭白给她添上更多的陌生,因为他们所说的陆月华和她记忆里的都不一样。

    宁夏跟小说女主可不同。她没兴趣和对方来一出破镜重圆的老套戏码,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

    至于拿着男主戏本的陆月华,就请他一只鸟尽情的表演。

    时光实在是太残酷了,夺走了那些曾经耀眼璀璨的记忆与情感。在不知不觉的洗礼中,曾经无比依赖和喜爱的挚友在她心中仅存留下一个情感的空壳子。

    那些情感依旧,但不复浓烈,记忆仍存,却淡了色彩。

    他对她而已,如今不过是一只熟悉而陌生的鸟。

    陆家主,新近崛起的陆家主,仅此而已。

    之后,对于投递进来的请帖,宁夏都一盖不要,通通扔了出去。

    可陆家那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时不时递上几封,节日时也会送上贵重的礼品,浑然不觉地以世交自居。

    三叔都好几次被他的坚持打动了,毕竟是新生的大家族,也不好拂人家的面子。虽然带着对陆家的恶感,但也走动了几回。

    一去二来,席家还真跟他们又建立了几分联系,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对方也越发殷勤,各种示好。处于各种政治考虑,席家还是接受了对方的示好,建立了短暂的联盟,想着考量一阵子。

    在这之间,宁夏是唯一一个不同陆家有所交集的。无论陆家是怎样的殷勤,送多少次请帖,她都没表示过一次,更不要说见他们的家主。

    算得上意外的唯一一次,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也是在梧桐树边。

    宁夏已经很久没有去梧桐树那边了,害怕一过去又想起那些陈旧的回忆。

    但人年纪大了,又会忍不住怀念,重游故地。算上上辈子,宁夏已经是两百多岁的鸟了,突然间很想念童年的故地。

    上辈子的游乐园和大牛村已经回不去了,但她还是能到这辈子小时候常去玩的地方逛逛,放松一下,最近陡然增多的族务令她烦不胜烦。

    席永又去了边界镇守,重新开始五十年一轮回的值班,属于大房的事务被搁下了。以往宁夏年纪还小,什么都做不了,所以由太翁代劳了。

    但现在宁小夏已经长了岁数,将近成年了,再由席太翁承担事务已经不像话了,她接了过来。阿秀还要忙着带小宝宝呢。

    没错,小宝宝。宁夏又有了个弟弟,叫席钊,出生没多久,身子骨还弱了。所以阿秀的精力被完全分散了,有时候甚至都顾不上宁夏。

    越靠近那棵梧桐树,宁夏沉睡的记忆越发明晰,渐渐浮现在她眼前。那些开心的,甜蜜的,苦恼的,痛苦的,伴随着的家伙……一盖浮现在记忆中。

    宁夏已经不是只好躲着痛哭逃避的“孩子”了。如今的她已经学会了坦然面对自己的过去,面对那些人,不带上私人的情绪。

    她已经意识到,无论那些记忆是怎样地痛苦不堪,亦或是甜蜜难忘,那都是她宁夏的一部分,是她无法割舍的过往。

    她不能……也不应该执意将它割舍开来。

    离开繁华的中心,去往稍稍有些偏僻的郊区,远远就看到那棵跟记忆无异的梧桐树。那棵伴随她成长的朋友……

    额……如果下面不是站着一群不速之客的话,她会以一种很热情地态度拥抱那棵树。

    身着玄色锦袍的家伙正背对着她,旁边还站着几个侍卫模样的家伙。

    宁夏警惕地站在离他们足够远的地方,远远观望,平息心中那股强烈的叫嚣。

    他们背对着宁夏,没有发出声音,一直在看着什么,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看着有些眼熟。宁夏并没有出去的打算,想看看这些家伙要在这留多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方人马都没有动弹。

    就在宁夏打算先行离去的时候,他们动了,朝前面走去,另一边停着一座轿子。

    那个好像是主位的家伙被扶了进去,看不见脸,由始至终都是一道背影。

    宁夏有些迷惑地看着他们。他……

    突然间,那个侍卫侧了侧头,她瞧见了对方的半边脸。

    陆威!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是陆威没错。陆威怎么会?

    宁夏心中有一个不愿意提起的想法,有些不敢相信。

    陆月华……还真的是许久不会的故人啊。

    宁夏扶着梧桐树,遥遥望着远去的轿子,神色复杂。

    他们也从头到尾都没有回过头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何曾梦中(三十六)

    平和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情势直转而下。

    这是宁夏这辈子生下来后第一次面见了死亡,还是跟自己颇有渊源的家伙。

    凤凰族并不如想她想象中无坚不摧,在这世上还有着世仇,龙族。

    龙族跟凤凰一样,都是遗留在世间具有神灵血脉的生物。

    但他们没有凤凰这么幸运,他们的生育率极低,万年都无法成功诞下一只幼崽,所以族人的数量一直居低不下。

    他们诞生在凤凰之前,一直统领着这片土地,当之无愧的霸主,直到凤凰出现在这个世界之后。

    他们从没有想过这世上还会有跟他们一样有着神灵血液的家伙,也不会想跟他们共存会是怎么样的光景。

    他们的思维很简单,这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胜者自然能主宰一切。这世上不能同时存在两支神脉,他们之中必然要有一支退场。

    两族展开了激烈的斗争,无数族人被卷入这场战争,失去性命。最终,成员稀少的龙族经不住内耗战败了,只能携着仅存的族人离开了大陆中心。

    凤凰从此占据了霸主的位置,一坐亿万年。

    他们也没想到自己最终会重蹈龙族的覆辙,败于人类手下,灰溜溜地从中土大陆离开。

    就在他们寻到地方打算修生养息的时候,蛰伏多年的龙族找了上门,打算一雪前耻,报当年杀害族人之仇,出动了不少精英。

    尽管是败者,但经过这么多年的修养,龙族的战士已经恢复了很多。而凤凰们才刚刚从战场上退下来,除了重伤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哪挡得住?

    全靠着族人们血的牺牲,以身为盾,才堪堪将全族人保存下来。但龙族的家伙固执地可怕,他们太多的族亲死在凤凰的手下,血债只能用鲜血来清洗。

    两方展开了长久的拉锯战,双方都对敌军的所在地,时不时互相骚扰,攻击。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爆发一场大的战争,谁也不让谁。

    凤凰族终究占了些优势,文明发达些,有大型结界阵法支持,龙族的家伙一直无法从他们手中占到便宜。

    但这结界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灵力灵物就可以支撑的,而需要蕴含神性的血液与血肉加持。

    无数先辈投身到这个结界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加固重启,平日里也需要专门的族人小心加持。一代重复着一代的悲剧,无法挣脱。

    可以说宁夏等鸟能够平安地活着,全靠无数先辈的牺牲。

    但现在平衡被打破了,战争爆发。

    龙族又来了。

    如果不是宁夏是处于被侵略的一方,她大概还能够更客观地评价对方报仇雪恨的恒心。

    她也是上过幼学堂的鸟,对于龙凤那段过去耳熟能详,也有些想法。

    无论当权者怎么美化也是摆脱不掉血淋淋的背景,也无法否认自家的霸权的确是建立在别家的尸骨身上的事实。

    但当这件事真的烧到她的头上,也不由自主自私起来,怨恨破坏了她生活的“入侵者”。

    也许是之前的生活太安逸。宁夏对如今一触即发的局势有些惶恐,患得患失,生怕在睡梦中无端端就告别此世。

    族地里的族人也惶惶不可终日,走在街上都行色匆匆,就连纨绔子弟都不遛猫逗狗了,安安分分地缩在家里。

    席家的气氛也同样糟糕,不,或者是更糟糕。因为他们的大爷,正好处于边界守卫,正面迎上了战争。

    为着此时,平日里乐呵呵的席太翁最近每日都愁眉苦展,把自个儿困在房间里,只出席必要的会议。

    二叔三叔终日行色匆匆,神龙不见首尾,繁琐的族务都落到了宁夏这个目前唯一长成的子嗣身上。

    比起别人,宁夏的压力不见得要小,因为她的父亲正在前线酣战,随时都有可能牺牲。

    宁夏不敢想这个可能,也拒绝去想。只是偶尔夜半的时候常常会被惊醒,不知所措。

    日子就这样在这样恐慌压抑的气氛中流过。

    越来越多的牺牲者名单从前线传回来,街上时时有几支哭嚎的队伍擦肩而过。同时前方又不断地从后方抽调新的青壮前去,每天都有丧礼举行,鸟心惶惶。

    父亲仍然没有消息,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宁夏等鸟无能为力,只能着急地等待亲人的消息,一边祈求战争早日结束。

    某一天,宁夏再度接到了陆家的信函。

    这回并不是邀请函,而是一封信。信纸上的字是用血液写成的,在白色的信封上触目惊心。

    宁夏封存多年的心微动,并没有立马叫仆人扔掉。

    她破天荒地见了那个信使,百年来唯一的一次。

    送信的家伙是陆威。

    她都有些认不出来,认不出眼前沉默寡言,神情坚毅的家伙会是当年那个口花花的“反派”。

    “阿兄他去了前线。这是他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说自己也许不能活了,托我送过来。”

    宁夏用指尖摸索信封,没作声。

    “你就看看吧。当年之事是我们陆家的不是,也不奢求你原谅。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说自己没准就会死在那里,想求你最后给他一次机会。不是求你原谅他,只是想跟你再说说话。”

    宁夏沉默了瞬,终是打开了那封信。

    久违的字体出现在她眼前,是那么地熟悉,也是那么得陌生。

    “尽管我们已经生离了,但我还不想与你死别。”

    宁夏的指尖紧了紧,掐皱了信纸,发出沙沙的声音。

    两鸟之间弥漫着一股死寂的沉默。

    陆威也没有再说别的话,只微微朝她点了点头,作势要离开。

    突然就听到背后的鸟含糊地道:“跟他说,要活着回来。如果他活着回来,也许、也许……”

    听出对方的未尽之意,陆威僵硬的脸上浮现了一种称得上欣慰的笑意,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失落。但太快了,转瞬即逝。

    宁夏也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一种怎么样的复杂感情。如果不是这场战争,她也许一辈子都无法原谅对方。

    但,没有如果。

    陆月华,你得活着回来。你们都要活着回来。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何曾梦中(三十七)

    “这个……”躺在担架上的父亲颤颤巍巍地朝宁夏伸出手。

    庭院里静悄悄地,所有的席家成员都站在这个不大点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中心的鸟。

    那是宁夏的父亲,席永。

    席永终究是回来了,拖着极重的伤势回到了席家。

    他的身体受到了重创,多处无法修复的伤口,奄奄一息,只剩下半条命。胸口还有一处贯穿的大口子,再偏一些就没有命回来了。

    席太翁看着孙子这样几欲昏倒,被二叔小心翼翼地扶着,一刻不肯移开。

    席永太过虚弱了,他已经承受不了过多的移动,只得在庭院里粗粗地延续生命,看看后续情况如何。

    席家的众鸟被纷纷召集过来探望,也怕是送他最后一程了。

    席太翁不可能放弃孙子的性命,愣是动用了珍贵的药材缓缓吊着对方的性命。

    但饶是这样,也需要熬过十日的过渡期。许多前人用了这东西,也只是吊了几天的命,鲜少成功。

    可以说,席永如今不过是熬着一条命罢了。

    母亲阿秀流着泪,抱着丁点大的弟弟在一边默默流泪。她已经不知道作何反应了。突如其来的噩耗击垮了这位母亲。

    宁夏作为孝女,自然是待在父亲身边服侍。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她的心像是在烈火里烹调,痛苦不堪。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吞噬她的精神和灵魂。

    父亲要死了这个认知一直都在她脑海里轰炸,让她一刻不得安宁。整只鸟浑浑噩噩的,只得机械地伏在父亲身边,连气儿也不敢多喘一声。

    第五天,许多族人已经熬不住了,但都坚持默默守在这里,守在这位为家族牺牲的勇士身边。

    他们将脆弱的孩子打发回去,仍坚守在住宅庭院。至少也要送他最后一程。

    第七天的时候,席永仍然没有醒过来。但他的翅膀时不时会抽动一下,不复开始那副濒死的模样。这已经足够振奋人心的了,席太翁等鸟俱是面露希望。

    第九天的时候,席永的情况急转而下,热度居高不下,浑身抽搐,印堂发黑,妖核漂浮,隐隐有失去生命之兆。

    所有族人都在焦急等着下一次太阳的升起。

    只要熬过这一次,他就能存活下来。

    母神啊,求你庇佑我们席家,我们将终生信奉供养您。

    第十天,席永醒了。

    他活过来了。

    小小的庭院瞬间爆发激烈的欢呼声,无论老小。

    席太翁老泪纵横,二叔三叔相互抱成一团,宁夏一家三口扑倒席永面前。

    席永刚刚醒过来,意识还很模糊。稍稍等了一会,环绕一圈,最终落到自家鸟身上。

    摸摸这个,又抱抱那个,也不管身上的伤口怎么样。

    最后,神志犹存的二叔阻止了大家,将混乱的族人们“赶”了回去,又延请了医生给自家弟弟好好看看。

    最终席永的目光落到宁夏神色。

    宁夏不知道怎么形容对方那种复杂的眼神,慈爱混合着担忧,有些忧郁又有些失落。

    他朝宁夏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来。

    宁夏挪到父亲身边,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对方从战场上下来完全没有清理过,他们甚至都不敢随意动他,生怕因为哪个动作就此断了他的呼吸。

    所以他现在身上浑身都是鲜血,污糟糟地一团,身上的味道也令鸟发指。但宁夏一点都不介意,反而觉得他此刻令她无比安心,比任何一个时刻。

    他没有死。她的父亲没有死,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了。

    宁夏心中在尖叫,呐喊,失去了理智,癫狂不可自抑。自席永醒来就一直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

    父亲的喊叫唤醒了她,她当然迫不及待地扑过去。

    “夏儿。”对方的喉咙沙哑,跟个破了的机器似的,嘎嘎嘎,刺耳至极。

    宁夏用额头轻轻地抵住对方染血的翅膀,鲜红漂上了她红白相间的羽毛,十足地惨烈。

    一快翠玉从席永怀里掉出来,摔在地上,分出两半。啊,不,本来就是两块半圆的玉佩。

    宁夏的瞳孔一缩,脑海一震,一个可怕的猜想出现在她脑海。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想得到否认的回答。

    然而,并不。

    席永忧郁地看着她,朝她点了点头。

    宁夏手中的玉佩霎那间被掉下来,碎成了无数块,如同她的心。

    “他”宁夏喉头发哽,心脏不正常地剧烈跳动,等待着宣判的那一刻。

    总要,总要听到才

    “他死了。”席永闷闷地道,声音里满含痛惜和悲伤。

    “为了救我。他本来不用死的。那道攻击本来应该打中我的,临急被他推开。敌人打偏了,我受了重伤,但也活了下来,勉强回到你们身边。而他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宁夏站起身来,有些不稳地往后地退了几步,脸上死白死白的。家人都不敢靠前去,生怕刺激到她。

    宁夏跟那家伙的恩怨他们是知道的。他们也同样怨恨着这只伤害宁夏的鸟。但当听到他救了席永之后,心情都很复杂。

    更让他们担心的是宁夏的态度。这孩子最是倔强不过,只消她认定的事就绝不回头。

    她与陆月华断绝在他们意料之中。但这孩子一只都在有意识回避对方,赌气般,那就说明还是在意的。

    她还在意着陆月华,虽然只有一点点。席家人对此心知肚明,都没给说破,让那俩鸟折腾去。

    没准再过个千百年又能做个普通朋友了。如果没有战争的话

    没有如果。陆月华死了,死在战争中,为了救席夏的父亲死了,他就永远留在宁夏心里,成了一个去也去不了的疙瘩。

    爱极,恨极。

    这是所有席家人不想见到的。他们似乎已经遇见了那面结局。

    他们的宝贝将会在余生中陷入无穷无尽的怀念和自我折磨。

    真狠啊,他最终还是赢了,以这样的方式。

    宁夏浑身颤抖,蹲下,捡起地上的玉佩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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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儿,这块双玉佩是你祖母的遗物。这是我唯一能留给你的,拿着吧,送给你爱的人。”

    “好。”

    “诺,这个给你,别丢了。我新得的一件东西,说是可以保平安。你一块我一块,我们永远在一起,除非生离,或者死别。”

    女孩接过那块玉佩,一脸莫名:“拜托,别说这种令鸟误会的话。这么肉麻,说得好像生离离死别似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何曾梦中(三十八)

    陆月华死了。

    那个与她相知四十载,而后又背叛她的家伙死了。

    他们的前半生如同所以的青竹马一般两小无猜,后半生如同狗血小说一般悲风血雨。

    任宁夏也想不到他们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然而生活的的确确跟她开了这样一个玩笑,兜兜转转,上演了一场可笑又可叹的悲喜剧。

    像他那样的鸟,那样无情的家伙,为什么会这样死去?

    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像他这样……像他这样家伙,竟然会死在战场上,死在青春最好的时候,死在意图救他鸟的途中。

    席家众鸟看着宁夏颤抖的动作,心中不忍,一时间没鸟出声。

    席永化作人形,用瘦削的手抚着宁夏的手背,将她拉起来,搂近怀里。

    父亲的怀抱令她十分眷恋,也很温暖,但不知为何她却很冷。

    宁夏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父亲回来了,险死还生,好不容易活了过来,她应该高兴才是。

    然而她现在却想为另一只鸟哭泣。很悲伤很悲伤,心都要裂开来,那些曾经甜蜜,快乐,苦恼甚至是不堪都从脑海里涌出来,将她的脑子搅得混乱不堪。

    她甚至无法抑制自己,在家人面前事态,想要放声哭泣。

    她不应该哭的,为那样的家伙哭,值得吗?

    席永将宁夏按进怀里,感受到衣襟上混合着干涸的血液的泪水,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小女儿,只得用没有受伤那种事默默抚摸她。

    “幸运的是刚好援军到了,将我们救了回去,但他受了很重的伤,比我还严重。他说了等不到回家了,就托我把这个给你。”

    席永想起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腹部穿了一个大洞口,条件简陋,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处理,不断有血水从里头渗出。

    他那时候神志还算清晰,能够勉强站立起来。看着对方的样子,他就知道这个年轻的生命可能不行啦。默默地守在一边。

    其实他一直都不喜欢陆月华。对方跟自己女儿一起玩这件事他知道很久了,但一直没有插手。对这位陆家少爷感官一般,甚至没对他弟弟来得好。

    陆威是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家伙,欺软怕硬,撩猫逗狗,所有纨绔子弟有的坏毛病他都有,直率得可怕,一眼就看到底的白痴。

    而陆月华则是那种不动声色的家伙,在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永远笑脸以对,好似没有底线。

    世家出身的席永恰恰对这种滑不溜秋的家伙不感冒。

    但碍于宁夏跟他多年交好,他对女儿也过得去,就随他去了。

    后面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如此卑鄙自私的勾当,席永自然将他写入黑名单。

    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形。

    这个他所不耻的家伙救了他一命,以生命为代价。

    席永清楚地知道对方之所以救他全是因为他的女儿,也承了这份情,心中感官颇为复杂。

    弥留之际,对方的眼睛很是清澈,没有过多对尘世的眷恋,也没有不舍和元衡,好似什么都没想。

    席永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逝去,就在这破旧临时搭建的斗篷,没有宽慰也没有家人。

    谁也想不到这位卷起族内风云的青年会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在这里。

    大夫给他检查了下,朝他摇了摇头,大家都知道这代表什么。一时间房间里气氛有些沉闷,他们又将失去一个族人,在这场战争。

    席永的手腕不住的抖,他已经见过太多的族人失却性命了,但这个年轻人不同。他本来应该拥有长长久久的岁月,跟所有同龄鸟一样享受生活。

    如今这样鲜活的生命就要结束了,在他眼前。

    这这一瞬间,他抛却了种种偏见,怨恨,不屑……全心全意为眼前的青年祈祷,祈求母神不要夺走这孩子的生命。毕竟他是这么地年轻。

    可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奇迹。陆月华终究没有那个命。

    他就在这样悲凉的环境中故去,带着遗憾,解脱了般离开了。

    席永撑着濒死的身体,带着另一只鸟最后的愿望,回到了席家,回到了宁夏身边。

    “他问,你可不可以原谅他?”席父痛心地抚摸女孩的头发。

    这样戏剧性的故事,这样地狗血,俗套,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她身上。哈、哈,可真是可笑。

    宁夏用手盖住自己的脸,泪水不住地从手掌边缘溢出,落到脖颈上,落到地上,嘴角却诡异地勾起了,制不住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在笑自己还是在笑那个愚蠢的家伙。

    怎么会有那样愚蠢的家伙?哈、哈,难道他以为死亡就能逃避一切?

    将她的生活搅得一团乱,自顾自地进入她的生活,自顾自地背叛她,自顾自地消失……从没有真正为她想过。站在她的角度,为她想过?!

    陆月华,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宁夏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仿佛要将这么些年来积压的痛楚和委屈都哭出来。

    对战争的惶恐,对父亲的担忧,对陆月华的怨恨和担忧,这一切一切都几乎要将她压垮。

    “好孩子,哭出来。父亲就在这里,别怕。”宁夏紧紧拽住席永的衣襟,好像救命稻草一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着抱头痛哭的父女俩,阿秀跟懵懵懂懂的小儿子也忍不住催泪,一家人抱成一团。

    “唉”席臻头疼地看着这难以收场的画面,因为席永活过来而不药而愈的头疼再度迸发。

    不过他此刻并不想打搅大孙子一家发泄情绪,制住席云的话头,示意两个孩子同他一道离开。

    庭院只剩下宁夏一家人沉浸在他们的世界中。

    战争十分残酷,一个人的离开并不能阻止这次战争,每日都有族人牺牲,如同陆月华一般默默无闻地死在战场上。

    没等他们哀悼死亡,就迎来了下一个。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凤凰族之前的行为大概真的得罪了这片天地,凤凰族精心构造的结界开始崩塌。

    他们在龙族面前的优势瞬间荡然无存。

    被好好保护在族地里的青幼都将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凤凰族已经不能在等了。

    他们必须做出选择。

第二百四十章 何曾梦中(完)

    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中,宁夏只能埋藏自己的哀痛,尽心尽责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父亲的身体亏损过大,勉强捡回一条命,还需要精心养护才能永年。

    母亲阿秀跟弟弟那里也要兼顾,之前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吓得她们不轻。

    还要安排好族内外的事宜,这一切令她疲惫不堪。

    不过也好,这样就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就这样让自己忙起来就好,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太翁倒了。

    席家支柱的倒下让整个席家陷入一种愁云惨淡的情绪。

    战争是所有族人都无法推脱的责任,他们家的席永倒下了,就必须要有另一只鸟替上去。

    为了孩子们,席太翁顶上了。无论怎么样,功力深厚的他远比其他鸟更容易活下去。

    出发前,他苦笑着对他的孩子们说,他的所求不高,只要活着回来见到他的族人就够了。

    但在这场战争中,所有的参与者都身不由己。口口声声说不想死的陆月华死了,说着自己要活着回来的太翁却站在第一线,不要命地上阵杀敌。

    席臻是席家第二个被抬回来的伤员,他比席永要好上一点点,却陷入了长久的沉睡。

    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大夫,都说是身体在自我修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失了主心骨,席家也不禁混乱起来,全靠二叔三叔跟宁夏勉强拉扯着,几只鸟焦头烂额。

    今天是宁夏的成年礼,最后一次进入圣池的机会。

    她想这可真是糟糕的庆典。

    太翁昏迷不醒,父亲卧床休息,二叔三叔忙得脚不点地,母亲整日垂泪,整个席家都是愁云惨淡的。

    吃过母亲给她做的生辰食点,快手快脚地赶去月光山,连同其他满面愁云的未成年族人一起。

    今天是他们的成年礼,但一切却如此糟糕,整个族群都陷入破灭的阴霾。

    -------------------------------------------------------

    离开月光山,匆匆回到席家的时候,宁夏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

    一路上静悄悄的。席家的仆人大部分是些短线工,自愿上门承担一些扫洒工作。如今战争爆发,大多都解散回家或是被征召前去战场,只剩下小部分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留在席家。

    但如此景象已经比往时更加凄清了。

    宁夏习以为常地路过空荡荡的庭院,往太翁的洞府走去。

    “都别吵了,我去吧。”温吞的男声从洞府里传来,宁夏的脚步一顿,是二叔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洞府内的家伙吵得太激烈,完全没有注意到宁夏的靠近。

    不知道为什么,宁夏的脚步突然变得很沉重,无法动弹,她隐隐感觉到他们之后要说的东西,那不会是她愿意听到的。

    “二哥,别说傻话了。我们之中你的身体最弱,又不擅打斗,而且族内事务也离不开你。你过去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席永也不管自己的话难不难听了,大声断言道。

    “你……”

    “二弟,三弟”宁夏的身子一僵,是父亲的声音:“你们不要再吵了。这是阿翁的洞府,尽管他现在陷入了沉睡,也不会允许你们在这乱来的。”

    见两个弟弟一下子静了下来,席永深吸一口气道:“二弟,你自小就管理着家族的事务,一只鸟维系着整个家族,此事不要再提了。太翁他们还需要你照顾。”

    “还有你,三弟。你是我们这一辈最小的孩子,也是爹娘唯一亲自抚养大的孩子,他们最疼你不过。无论他们待我如何,终归是我的爹娘。我不想让他们伤心,他们的性子……唉,不说了,定是要你多多照料。”

    “可大哥,你……”

    见两个弟弟还想说什么,席永挥了挥手,声音衰弱地道:“我的身子骨我自己知道。已经伤着根本,恐怕难以天年了。既然定要有一个牺牲,那就由我这个不中用的哥哥顶上。”

    “大哥”两鸟哀哀的叫道。

    “这不是我们席家的私事,也是事关整个凤凰族生死存亡的大事。多年以前,我们席家的先祖牺牲了自己换来我们的安定。如今也到了我为后代牺牲的时候了。”

    ……

    接下来的话,宁夏都听不下去了。她的脑海里在回荡“牺牲”“献祭”“死”这样的字眼,整只鸟陷入了极度混乱中,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

    屋里的鸟仍然吵得不可开交,没有鸟关注到门外,不,或者是有鸟注意到了却没作声。

    宁夏没有注意到当她离开的时候,二叔皱眉看了眼门的方向。

    她一直都知道那件事。当结界破损的时候,就是需要再度注入神血的时候。

    作为初代结界建立者的后裔,他们都是重构结界预备役。宁夏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噩耗,她失而复得的父亲将再度走向死亡,这一次无可挽回。

    她从来都是自私的家伙,有那么一瞬,真的,她多么希望二叔和三叔能够阻止自己的父亲。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父亲有多倔。这也是最有利的处理方法。

    以残身换取族人的生机,很划算,不是么?

    但宁夏不愿意啊。那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她的父亲要死了,为了凤凰族。

    为什么?凭什么?

    谁能……救救我的……父亲?

    ……

    宁夏狠狠地擦掉眼泪,眼神坚定,心下有了决定。

    轻轻推开院门,她的母亲和弟弟正惊讶地看着她,惊喜又不敢置信。

    “我的儿啊,你……”阿秀颤抖着抚上宁夏火红色的羽毛,看上去,比从前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耀眼,像梦一般。这一刻,她想了好多年。

    宁夏轻轻地回抱自己的母亲:“嗯。我已经不是白子了。我能保护你们了。”

    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们,我的家人,以生命为代价。

    三天后

    席永离开了席家,在族人的祝愿中,赶赴这一生中最后一场盛宴。

    他将步上先烈的后尘,以自身为盾化作凤凰族的屏障,保护这片空间,他们的家,他的家。

    那天,席家的二儿子抱着对方在席家大门前失声痛哭,嘴里一直在叨念着“对不起”。

    他唯一的女儿伤心过度早就昏了过去,甚至没能出现在送别的现场。

    席夏的房间里,静默无声,床上的青年禁闭的双眼缓缓落下一滴泪来。

    凤凰历九兆七千三百一十二万零八年,席家嫡女亡。

第二百四十一章 凤凰终曲(上)

    我不敢回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尤其是已经失去了丈夫的母亲,我至今都不敢去见她。她又该怎么面对间接害死自己夫君的女儿?

    许是已经对我这样的不孝女感到绝望了,自我回到席家,她就没有看过我一眼。

    太翁也病了,病得很重,因为我这个愚蠢的子孙。

    二叔三叔对我恨之入骨。

    席家哪还有我的立身之地。

    我只能终日浑浑噩噩地在族地里游荡,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那不知不觉流逝掉的一百年,其实并没有改变什么,还是那些鸟,那些事,那样的景观。

    但有些事仍然无法更改……

    尽管我已经不是白子了,走在街上的鸟仍然对她指指点点,与从前何异?用父亲的生命和一百年自由换回来的虚假身份又有什么用?

    我能够听到他们嘲笑我的愚蠢,议论席家的没落,甚至用漫不经心地语调议论起父亲的牺牲。

    听得我的内心极尽狂怒,在咆哮,恨不得扑上去将那些可恶的家伙撕碎,但我不能,要忍耐。

    不能再给席家增添无谓的麻烦。

    为了躲开那些闲鸟的指指点点,我只能尽量缩在那些阴暗的角落,如同老鼠般捡些残羹剩饭度日。

    我竭尽全力地躲避那些出来搜寻的席家鸟,我不想被他们找到。

    我已经没有脸见他们了。

    这样的生活令我恶心,啊不,或者说活成这样的自己更令我恶心。

    如同老鼠般躲在阴暗的地方,懦弱地躲避着所有族人的目光,我就像变态一样在能够做到的范围疯狂苛待自己,以祈求一点安慰。

    疯狂的情绪和愧疚混合着思念不断撕扯我的神经,叫我终日沉沦在那无间地狱之中。

    我为什么还活着?我这样的家伙本不应该活着的。

    但我现在还不能轻易死去,也没有资格随意死去。

    至少……至少要等……还不是时候。

    席家终究无法真的放任嫡女这样流浪在外面。尽管我已经小心翼翼地躲藏好,在某一天还是被揪了出来。

    我像个死物般被仆人摆弄,刷洗干净,穿上许久未曾触及的高级丝绸,被领到久违的堂室。

    上头坐在许久未见的太翁。比之百年前,他憔悴了许多,经年不变的黝黑秀发出现了白丝。

    他眼里依旧闪烁着深沉的锐光,却又多了疲惫和脆弱,但那抹不变的柔和仍然攫住了我的心,将我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屏障击溃。

    我都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立场在这位老人面前哭出来,明明他那个最无辜的那个。

    因为小辈的任性,失去了引以为豪的孙子,眼看着家族就此没落,却无能为力。

    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甚至都没有脸前来见这位长辈。

    但眼前的鸟,他的眼神,他的动作,无一不在告诉我,他还接纳着我,仍然将我当做那个多年前窝在他怀里的孩子,从未改变,哪怕时世迁移。

    也许他还是恨我的,但此刻对孩子的思念还是压过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绪,促使他将这个多年未曾归家的孩子压进怀里。

    “我可怜的孩子……”这位上了年纪的老者颤颤巍巍地抱着我,闷声哀叹,不知道是在哀叹他那战死沙场的孙儿还是眼前这个身世坎坷的孩子。

    我最终还是留了下来,留在这个给予我一切,又受我所累的地方。

    母亲生了很重的病,而且一直都不肯见我。我也不敢到她面前乱晃,生怕给她那破碎的心再添几道裂痕。

    只得每天跪在院子前面草草问安,然后就躲回自己那偏僻的小院,不敢出来。

    三叔跟二叔当我隐形人似的,从未踏足过我的小院。

    我也不想出来碍他们的眼,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这宅院的每一只鸟,如同还在街上流浪的日子一样,过得惶惶不可终日。

    从那个黑暗的牢笼出来,直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有回到家的感觉。

    百年过去了,席家还是那个席家,宅子的一切都没有变,可我却变了,变得面目全非,可憎得很。

    这样不堪的我与席家是如此陌生,格格不入。我近乎痛苦地觉得自己在玷污这里的一切。

    我这样的家伙……这样卑贱的家伙……

    “我去吧。”

    屋内沉默了一瞬,没有鸟说话。

    战局越发紧张,龙族的家伙不紧不慢地派出先锋队,时不时轰炸一番结界,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五十余年了。每天都要守边的鸟伤亡。

    席永就是死在五十年前那场较大规模的先锋战。

    他本来不用死的,为了家族和子女,拼死抵抗,为援军争取到宝贵的时间,也为自己的女儿和席家敞开一条活路,代价却是自己的生命。

    于是,这只鲜活的凤鸟再也没能从战场上回来。

    如今前方战力缺乏,需要再度抽调后方的青壮抵御外地,这是凤凰族人无法推卸的责任,哪怕是尊贵如席家凤凰。

    这是他们的觉悟,也是他们的责任。

    但席家的直系血亲是何等稀少,他们已经失去了席永了,接下来会不会轮到席云、太翁……

    他们之中哪一个都是席家不可或缺的纽带,哪一个出事都有可能使刚有起色的席家再度没落,这是他们所不想看见的。

    所以那道抽调令一拖再拖,终于到了截止日,他们才不得不作出决定来。

    但在那个孩子,那个让他们又爱又恨,心情无比复杂的孩子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们心中竟然卑鄙地升腾起一丝庆幸和解脱,还有一丝丝隐秘的快意。

    他们是那样的卑鄙,竟然放任这孩子走向毁灭。直到真正的失去了她,他们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我离开席家的那天大家都来了,二叔三叔还有多年未见的旁支亲戚。

    母亲还是没有出面,想必已经是恨极我这不孝女了。

    也好,这样的话若我死了,她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大伙眼底里含着的担忧冲淡了我的恐惧和伤感,死去多年的心陡然升腾起无限的勇气。

    这就是我的家啊,我要守卫我的家。

    无比憎恶我的三叔破天荒地给了我一个拥抱,哭得稀里哗啦。

    恶狠狠地在我耳边威胁道,说我还欠着席家,要留在这里赎罪,如果死掉,他是绝不会让我进入家族的墓地。

    我含笑点头。

    像我这样污糟糟的家伙,就是死了也不该回家族墓地。想来战场上青天白日随风扬,方才是我最好的下场。

    拜别家人,我朝着自己必然的终焉之地进发,走向那不可逆转的命运。

第二百四十二章 凤凰终曲(下)

    驻守结界的日子过得很是艰苦,风餐露宿,朝不保夕,没准随时都可能会被袭击的龙族削了鸟头。

    但我却在此感到难得的自在,甚至可以说是,自从牢笼里出来以后第一次感到这么放松的。

    这里曾是我父亲挥洒血液的地方,也是他的埋骨之地,我也将在这为族人奉献仅有的己身。

    至少还能说明我对所爱的家族还有些……用处?

    战场上的性命并不值钱,每天都有不同面孔的同族在我死去,生死不过转瞬间。

    往往,当我早上看到新的鸟来报道,可能又会在半夜目送他们死去的遗体归家。

    偶尔,我甚至还会百无聊赖地想道,自己死去之后被抬回席家的场景。哼哼,届时二叔不会真的不许他入家墓吧?想想都有点烦恼啊。

    就这样,在一轮又一轮的攻守战中,我的精神渐渐都有些麻木起来。

    不知怎么地,各方面都十分平庸的我意外地在残酷的战地活了下来,送走一批批鲜活的生命,又迎来一批批新人。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不过若是那样也不坏……

    我……已经……等待得太久了。

    一直一直渴望着得到真正的安宁。

    就在我以为自己将会平平淡淡地渡过这场战争,或是战死或是存活,我在战场上再度遇到了他那个毁了我一生的家伙。

    我是如此地厌恶他,以至于在见到他的那一瞬控制不住自己丛生的恶念。

    他仍是同从前一样,永远都是那副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模样。就算现在来到了战场,面临血淋淋的战争,他仍是泰然自若地与身边的同伴谈笑。

    面对敌人他又能疾风暴雨地一一斩落。

    这样的鸟很快就赢得了所在小组的拥戴,这其中并不包括我。

    我曾经也是那么地相信他。

    这里被他捅过的那一刀,可疼可疼,给我留下至今都无法消磨的印记。无意识地抚过那颗痛得炸裂的心脏,我绝不会再被这虚伪可恶的家伙利用。

    “别白费力气了。我不要。”再一次打翻对方递来的干粮,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大家略带埋怨的视线。

    但我一点都不在意。

    凭什么要我相信这样一只卑鄙的鸟?

    我甚至恨不得现场给他来一剑,将他捅个透心凉,让他好好感受感受绝望的滋味。

    但我不可以,还没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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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置信地抚上颤抖的剑尖,他甚至分不清是自己手在动还是那把剑的余震。艳丽的鲜血从胸口的大贯穿出迸发出来,染红了他那身青衣。

    眼前的女孩含笑看着他,温柔却叫人胆寒,好似刚刚作出那样的事并不是她。

    陆月华的脑海乱成一团,他不明白明明在前一刻还主动营救他的女孩,为什么突然笑吟吟地用剑洞穿他的心脏。

    大量的血液流失让他的意志渐渐昏沉起来,想起那些陈旧的回忆。

    “很难受是不是?”我自顾自地移动那把插入胸膛的长剑,听到少年近乎惨叫的声音,心底里划过几丝报复的快意。

    “被人背叛的滋味。”我贴近他的脸颊,近乎耳语道。

    “怎么不说话?”我脸上的笑容僵硬起来,脸上带出一种说不出的恶意:“当年不正是你将我推进那个为我量身定做的水潭里。你忘了吗?”

    我握住剑柄,将整把剑狠狠地从对方被贯穿的位置拔出来,满意地听到对方短促的惨叫声,假装摇头叹息:“你可真是娇气啊。”

    我轻轻抚摸那颗久久不曾跳动的心脏,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当时那种绝望的痛楚。

    “很痛吗?那一定很痛,但也不及当年你给我的痛!哈哈哈……好好感受一下,你知道吗?被信任的鸟背叛是什么感觉……”

    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少年,女孩的表情状若癫狂,整只鸟陷入一种可怖的情绪中。

    “这是你欠我的”

    “你疯了。”我在对方不可置信的表情中,诡异地勾起唇角:“是啊,我早该疯了。”

    手起剑落,我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穿透了肩胛骨,鲜血淋漓,就像她如今的心。

    “哈哈哈,我给你们报仇了”女孩痴痴地笑着,笑得快要落下了泪。

    可惜,她想要对他说的鸟早已经不在了。一切不可挽回。

    围剿她们的敌人越来越多,他们这对奇怪的组合俨然成了敌人攻击的焦点,他们被包围得密不透风。

    她朝着背后的少年低低地笑了声:“也好,就这样结束我这可怜又可笑的一生。”

    将怀里的符纸拿出来,贴到了对方占满鲜血的脸上。

    陆月华感觉到有什么潮湿的东西盖住了他的脸,一阵令人毛骨悚然像是骨肉分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什么热热的东西盖在脸上,有什么粘稠的东西混合着液体迸射到他的脖子。

    转移符浸透血液,在一瞬发挥了效用,躺着地上的凤鸟荡然无存,现场唯遗留下满地的骨碎肉末和鲜血。

    现场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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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月华疯了。

    这位在族内颇有盛名的郎君疯了,自上次战场下来。

    谁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犹自有鸟记得浑身鲜血的陆月华神色癫狂地从席府冲出来,朝着天空又哭又笑,匍匐在地,如同一只失却灵魂的野兽。

    从那之后,族人们常常可以看见他穿着那件经年不换的染血青衣抱着城外那棵梧桐树,喃喃地说些什么。

    走在街上忽然抱头尖叫,仿佛看见什么最可怕的事情。

    无数凤凰都会在茶余饭后,为这样一个好郎君落得如此下场而哀叹。

    不过,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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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争结束地突然,那些龙族匆匆的来,又匆匆地去,徒留下一片狼藉给凤凰族。

    无数青壮牺牲在这场战争,许多许多,甚至都来不及哀悼就被新的亡魂覆盖。

    失去家人的凤凰们满脸悲切地前来领走家人遗骨,想尽快把孩子带回家。

    席家的鸟也来了,但他们只领走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着席慕青生前用过的发带。

    那个可怜的孩子自爆了,满地血沫都被那些龙族瓜分殆尽,尸骨无全。清理的族人甚至无法从那些石块上提取到一丁点的残留。

    席云紧紧抱着怀里那个小小的盒子,在这炎阳高照的七月天,他觉得很冷,很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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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别看戏介绍:
宁夏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千载难逢的穿越机会怎么会落到她这个平凡的工薪族身上,她还有三十五年的房贷没有还啊啊啊。她看着这个修仙人满天飞,普通人活得还不如狗的世界泪流满面。为什么还要被分配到一个有女主的世界,这可是一位心狠手辣的现实派女主,别瞅着我,鄙人只是个路人甲。且看既不平凡也不惊艳的路人甲如何在修仙世界走出一条康庄大道。修仙别看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仙别看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仙别看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