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租房
1952年4月15号这一天,对于林红绣母女来说都是值得纪念的日子。
林红绣完成了改造,成为沪市第一批成功改造妓女的典型。
于小曼带着她和玉兰乘坐电车来到制衣厂。
制衣厂就在江边,附近不荒凉但也不是太繁荣。
林红绣一手牵着林阮阮,另一只手提着行李箱,玉兰也提着一个箱子。
来到制衣厂,大门上面支着几个大字“沪市第一制衣厂”,大字上面还有一颗红色五角星。
林阮阮一进来就看到许多穿着工作服的男女忙碌,板车上推着一匹匹的布料,木箱子里装着线卷。
于小曼直接将她们带到了厂长办公室。
“李厂长,这就是我跟您说过的两位妇女同志。”于小曼说着介绍道,“林红绣同志,这位是玉兰同志。”
李厂长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花白,带着一副眼镜,身上穿着灰色的中山装,他站起来分别与她们握手。
“欢迎两位妇女同志来到我们制衣厂,我与老曹是老同志老战友了,你们的事情他特别给我打过电话,你们放心,绝对不会有人在工厂里搞歧视。”
林红绣和玉兰都连忙说些感激的话,不管以后别人怎么看她们,现在厂长说的话就应该是在表明态度了,起码在领导这里,对于她们是一视同仁的。
又寒暄了两句,于小曼提出让她们先预支一个月的工钱维持生活。
李厂长没有拒绝,给她们写了一张字条教他们去财务室领钱。
林红绣和玉兰兴高采烈的走到财务室,财务室的经理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看到厂长的字条没有为难她们,痛快的预支了工钱。
她们算是临时工,第一个月只有二十万元。
于小曼陪她们领了工钱,就先回了教养所。
衣食住行,现在她们的当务之急是租住房屋。
在沪市租住房屋并不难,有专门的中介机构做转卖租赁房屋的生意。
林红绣和玉兰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住在一起比较好,毕竟两个单身女人如果独居,总是不太安全。
做房屋租赁生意的人不难找,林红绣找了一个当地的老头问了一下,就知道在哪里了。
做租赁生意是一个富态的女人,看起来四十岁上下。
“你们想租什么样的房子啦,我这里有石库门,有高档点的公寓,还有院落。”
林红绣和玉兰相互看了一眼,林红绣说道:“石库门吧。”
中介点点头,把手里的瓜子放下,说道:“你们跟我来吧。”
说着她先扭着屁股往前走,林红绣和玉兰跟在后面。
走了不远,拐了几个弯就到了她说的地方,这个位置距离制衣厂也不远。
她走到一户黑色大门前停下来,对她们说道:“就是这里啦。”
林阮阮抬头看了看,木门看起来很结实,上面是半圆形的门楣。
中介开始敲门,“阿玲啊,我给你介绍来两个租客。”
不多会儿,门就被打开,出来一个也差不多四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有些瘦弱。
看了一眼中介后面跟着的人,发现是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心里就满意了不少。
“进来吧。”
一进来就是一个小天井,后面是客厅,一边有楼梯,通向二楼。
“我先带你们看看房子吧。”房东太太对她们说道,“你们租一间还是两间。”
“两间。”林红绣说着对玉兰解释道,“阿阮晚上睡觉不老实的,我怕打扰到你休息。”
玉兰点点头,她也正有此意。
“跟我上来吧。”房东太太说着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上了楼,“我先生姓谢,你们叫我谢太太就好了。”
“好,谢太太。”林红绣提着箱子跟在她后面。
木质的楼梯才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二楼一上来是一条走廊,走廊的一侧有好多间房屋。
谢太太带着她们走到尽头,指了指相邻的两间说道,“就是这两间了”
她先把靠近走廊尽头的这间打开,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立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小小的床头柜。
林红绣将门边的开关拨上去,电灯一下子就亮了,发出暖黄色的灯光。
“这里还有一个小炉子。”谢太太说着指了指墙角,“可以煮饭的。”
说着她又打开了另一间屋子,布局和这一件一样,也有一个小炉子。
“老虎灶就在东边不远的,厕所在一楼,家里就有水井,用水很方便,老虎灶那边还有一个菜场。”
“一间房一个月五万元,押一付三。”
林红绣和玉兰虽然身上都还有一些积蓄和刚才预支的工资,但是她们还要维持生活,便跟谢太太讲情。
谢太太确认她们是制衣厂的女工,听口音又是本地人,宽容她们先交两个月的房租。
林红绣和林阮阮住在靠近里面的那一间,玉兰住在外面的一间。
两人相约先收拾东西,再出去置办商品。
林红绣叫林阮阮在床上做好,她准备打扫卫生。
屋子里并不很脏,看起来谢太太应该是经常来打扫的。
林阮阮在一帮帮着林红绣洗抹布,母女两个人通力合作,不一会儿就将屋子打扫好了。
林红绣给阿阮换了一件衣服,说道,“阿阮啊,姆妈今晚就和谢太太打听一下这附近有没有小学,送你去念书。”
林阮阮乖巧的点头,送她读书已经快成了林红绣的执念了,她当然不会违逆,而且她也想去读书,学习这个时代的知识。
而且如果她不去念书,林红绣去上班也不会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
那边玉兰也打扫好了卫生,她们跟房东太太讲了一声,结伴出去购买。
她们按照谢太太的指导,往东边去,果然没多远就看到了老虎灶还有菜场。
林红绣到了菜场并没有直接购买东西,而是四下大量了一番,然后找了个借口跟玉兰分开了一会儿。
林红绣牵着林阮阮走到菜场后面的一条弄堂里,这里面有许多人,有蹲着的有站着的。
看到林红绣母女进来,许多人讲目光放在她们身上。
林红绣也不着声色的打量了一番,然后牵着林阮阮走到一位不起眼的大叔面前。
林红绣没有说话,从袖子底下掏出几枚银元和一对金耳环。
大叔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袖子底下的手摆了个手势。
林阮阮大概明白林红绣是想将这些银元和首饰兑换,但是两人打哑谜一般的交流方式她就看不懂了。
林红绣看了看,没有说话,继续做出几个手势。
那人一看林红绣竟然也是懂行的,收起心里想要占便宜的心思,报了新价,林红绣看了后微微点头。
然后两人便避着人完成了交易。
走出弄堂口林红绣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别看她在里面镇定自若,这其实是她第一次来到黑市交易。
要不是之前阿阮的父亲经常跟她讲过黑市的规矩她恐怕要被当肥羊宰了。
至于为什么不去银行兑换,因为现在银行给的钱少,而且现在纸币还在不断的贬值,相对应的银元就不断升值,在外面换比在银行换拿到的钱多。
016 子弟小学
购买了一些米还有生活必须品,林红绣还给林阮阮买了一些笔和纸。
她们还买了两个藤条编织的热水壶,回来的时候路过老虎灶正好买水。
打理老虎灶的是一家人,听他自我介绍姓张,大家都叫他张叔,张叔家有三个孩子,一男两女,长子和长女都结婚了,现在只有小女儿跟着老夫妻打理老虎灶。
回到家后林红绣将小炉子搬到走廊,点燃后煮了一锅粥又炒了一个小菜。
玉兰那边也差不多。
不过感觉她比林红绣还节省许多,今天去买米买菜,她都是买的陈米和便宜一些的菜,林红绣买了一条鱼她也没有买。
林红绣将鱼挂在房梁上,晚上睡觉前又将门窗关好,怕被猫进来吃掉。
林红绣在黑暗中轻轻拍着林阮阮的小肚子哄她入睡,轻轻地叹了一声,今晚她和谢太太打听附近有没有小学的事情,结果谢太太告诉她最近的小学都要过江。
林阮阮抓住林红绣的手说道:“姆妈,没有关系,我自己可以去上学的。”
“不行的,太远了,姆妈也没有时间送你去读书。”林红绣摇摇头,“你个小孩子不要操心了,姆妈明天问问同事她们的孩子都在哪里读书。”
林阮阮在黑暗中的眼睛闪亮亮的,林红绣一看就想起了阿阮的父亲,阿阮的眉眼长得真像他啊。
林红绣眼睛逐渐湿润了,在心里暗暗的跟他讲,如果再不回来,她就要带着林阮阮嫁人了。
林阮阮感觉到母亲的伤心,往她怀了靠了靠,“姆妈。”
“没事,睡吧。”
林红绣继续轻轻的拍着林阮阮的小肚子,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第二天林红绣不停的叮嘱林阮阮不要出门,又拜托谢太太帮忙照顾林阮阮,才一步三回头的和玉兰去上了班。
林阮阮搬着小凳子做到谢太太旁边,她正在做衣服,看起来像是个男人的。
“小囡,你爸爸嘞?”
谢太太探问道。
林阮阮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姆妈说我爸爸去世了。”
“哦。”
谢太太点点头,原来是个寡妇,还带着个小丫头,真是可怜呦。
“你家原来住在哪里啊?”谢太太继续问道。
林阮阮继续摇头,“我不知道。”
说完后不等谢太太继续发问,林阮阮就跑上楼回了房间,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
拿出昨天林红绣给她买的纸笔,开始写字。
当然她不敢写一写太难得字,都是一二三四,上下左右这样林红绣教过她的。
中午林红绣也不回家吃饭,早上做饭时已经帮林阮阮将午饭做好了,拜托谢太太帮她热一热就好了。
吃过午饭林阮阮又趴在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觉。
醒来后不由得感叹,当人类的感觉真好,当人类小孩儿更好,不用修行,不用跟别的小妖争夺天财地宝。
…………
工厂里面有食堂,只是大多数人不舍的在食堂吃饭,都是从家里带饭来吃的。
林红绣和玉兰被分配到第二车间做工,因为她们是新来的,又是两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理所当然的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所以她们一进食堂,就引来了别人的窃窃私语。
“不晓得结婚了没有。”
“左边的应该没有,右边的昨天我看到她带着个孩子嘞。”
应该是昨天来制衣厂报道的时候被被看到了。
林红绣和玉兰跟着她们车间的女工坐在一起。
打开食盒,别的人都假装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她们的饭盒,菜不好不坏,饭不多不少,跟自己的都差不多。
大家立刻在心里给她们坐了一个评价,经济情况一般。
林红绣吃着饭听她们谈论,听到有两位大姐在讲孩子上学的事情,便开口问道:“胡大姐,请问你家的孩子在哪里上学啊?我家也有个女儿的,我准备让她去。”
胡大姐剪着短发,对林红绣的话题来了兴趣,“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还有个女儿嘞,多大了?”
至于刚才林红绣说的上学的问题,被她自动过滤掉了。
“今年五岁了。”林红绣刻意把林阮阮的年纪说大了一岁,就是把学校不收她。
可即使这样,五岁去上学也有些早了。
“哦呦,五岁太小了,不晓得学校收不收嘞,我家的小崽九岁才上的学。”胡大姐终于想起来了刚才林红绣的问题,“我家小崽现在也在江那边上学嘞。”
林红绣一听心里有些失望,但接着听胡大姐继续说到:“不过我听说我们工厂要办一个子弟小学,连学校都建好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学了,喏,就是我们工厂对面那里,你们来上班的时候看见了吧。”
林红绣心中一喜,点点头,“看见了,真的要办子弟小学吗?”
胡大姐点点头,“我骗你做什么啦,是真的,我听我们厂的妇女主任讲的,还说到时候我们厂员工的孩子去读书不要钱的。”
“倒时候我也让我们家小崽来这里读书,不花钱多划算。”
林红绣听到这个消息,高兴的都要飞起来。
吃完饭后林红绣和玉兰洗好碗就回去做工了。
玉兰和林红绣的手都巧,又在教养院学习了那么久,干起活来不比老员工慢。
下了班后林红绣就去了妇女主任的办公室。
制衣厂的妇女主任姓高,长得和和气气。
“高大姐,我想找你打听些事情啦。”林红绣说道。
高大姐是工厂里为数不多知道林红绣和玉兰身份的人,李厂长还特意跟她讲过让她不要对她们有歧视,要多关心她们的生活,最好能给她们介绍对象。
“红绣啊,你坐下说。”高大姐和蔼的说道,还给林红绣倒了一杯茶。
林红绣问道,“我听说我们厂要开办子弟小学是真的吗?”
高大姐笑着点点头,“你消息还蛮灵通的嘛,确实是这样,开办子弟小学是我们工厂的需求,也是教育局的要求,不光是我们,别的国营单位也一样要开办子弟小学。”
“那什么时候能开学?”林红绣继续问道。
“很快了,教育局给我们分配的老师来了就可以上课,我记得红绣你有个女儿是吧?”
“对,我就是想送我女儿去读书。”林红绣点点头。
“送孩子去读书是对的,尤其是女孩子更加应该多读书。”高大姐赞赏道。
解决了她最关心的林阮阮的教育问题,林红绣整个人就像是放下了一大块心病一样。
回到家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林阮阮,林阮阮当然也很高兴,这样一来她就可以跟姆妈一起上学放学,中午跟着她一起去工厂食堂吃饭。
谢太太知道了这个消息,心里羡慕的很,因为她两个儿子都在江对面读小学,现在在家门口开了学校,还不要钱,真是方便又划算,但是羡慕也没有办法,因为这是人家职工的福利。
017 入学
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子弟小学正式开学的时间确定了,就安排在下礼拜一。
制衣厂的员工几乎都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里来读书。
学校招收一年级的最低标准是七岁,就算林红绣把林阮阮说大一岁也不够。
林红绣拉着林阮阮跟老师央求了许久,又说林阮阮特别懂事又聪明。
老师问了林阮阮几个问题,也有些为难,这孩子确实聪明,但是学校的硬性要求放在这里,只能把她带到校长那里去。
学校的校长姓李,四十岁上下,穿着长袍皮鞋,带着一副圆框的眼镜,讲话也斯斯文文,一派文人的作风。
“小朋友,你今年几岁了?”
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校长和蔼的对林阮阮问道。
“我五岁了。”林阮阮伸出一只小手说道。
林阮阮本就比别的小孩长得高一点,说是五岁也没有人怀疑。
“那你会写字吗?会写哪些字啊?”
李存堂实际上有些刁难林阮阮了,五岁的小孩子又没有读过书,哪里会写字,他只不过是想拒绝林红绣母女,因为林阮阮实在是太小了,李存堂生怕她会扰乱课堂纪律。
但是没有想到林阮阮竟然点点头,“校长伯伯我会写字,我会写好几个字呢。”
“哦?”李存堂呵呵笑了起来,“那你给校长伯伯写几个字看看好不好?”
“嗯嗯。”林阮阮点点头。
林红绣在一旁也露出自豪的笑容来,她的女儿比别人都聪明,什么字一教就会,将来是要读大学,有大出息的人。
李存堂看了一眼刚才带她们过来的老师,老师姓沈,看起来也才二十出头,扎着连个麻花辫,穿着一条白底红花的裙子,脚上是一双皮鞋。
看起来家里的条件不错。
沈老师给林阮阮拿出一支铅笔和一张纸来。
林阮阮接过铅笔,开始写字。
没有写很复杂的字,都是上下左右,男女这样的。
而且林阮阮还特意把字写的丑了一些,不过这也足够让李校长惊喜了。
“林同志,是你教你女儿写字的嘛?”李校长问道。
林红绣点点头,“我也只会这些简单的字,阿阮就拜托李校长和沈老师了。”
李存堂看了看林阮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期待的看着自己,让自己不忍心拒绝,便点头答应下来,“好,这个学生我收下了,不过我们丑话可要说在前面,如果林阮阮上课不听话我可是要赶她回家的。”
林阮阮赶紧保证,“校长伯伯您放心,我一定会乖乖听老师的话,不捣乱的。”
回去的路上林阮阮牵着林红绣的手蹦蹦跳跳,母女两个人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掩盖不住。
“走,姆妈今天给你做好吃的,庆祝我们阿阮要去读书了。”
林红绣说着带她进了肉铺。
杀猪的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一身的彪肉,看到林红绣带着林阮阮进来,王屠夫眼睛一亮。
他相中林红绣很久了,自从林红绣第一次来他这里买肉,他就看上林红绣了。
后来他老娘跟人打听林红绣还带着个女儿,恐怕是个寡妇他也不在意,虽然他老娘不同意,但是他铁了心了,谁让林红绣长得漂亮呢。
“王大哥,今天多割点肉。”林红绣说着指了砧板上的一块五花肉,“就这块吧,要半斤。”
没想到王屠夫直接将林红绣指的那块肉整块包起来递过来。
林红绣看着他脸上殷勤的笑,手放在两边怎么都不去接,“王大哥这太多了,我和阿阮两个人吃不完要坏掉的。”
“没事,你拿回去多吃一些,一两天就吃完了。”王屠夫继续举着那块肉。
“那好吧,王大哥多少钞票?”林红绣发现他们已经引来了别人的注意便说道。
王屠夫嘿嘿笑了两身,说道:“没事,不要钱,你拿回去吃吧。”
林阮阮抬头看了看这个王屠夫,看到他一脸横肉,心里打了个冷战,要是自己的后爹是这样也太可怕了吧,幸好目前林红绣还没看上他。
“王大哥不要说笑啦,你做生意也不容易的,我们非亲非故我不能占你的便宜。”林红绣故意大声说道。
王屠夫脸上的笑容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恼羞成怒,林红绣的话可以说是很明确的拒绝了,他想不明白,自己家里也算是小有资产,跟着自己又有肉吃,为什么林红绣看不上自己,自己都没有嫌弃她是个寡妇还带着个女儿。
看到王屠夫的面色逐渐不善,林阮阮立刻说道:“姆妈,我不想吃肉,我要吃你做的鱼。”
林红绣看了看女儿,看到林阮阮朝自己眨眨眼,知道女儿是在给自己解围,立刻说道:“今天阿阮不想吃,那就先不要了。”
说完林红绣就带着林阮阮快步走开了王屠夫的肉摊。
走到菜场的另一边买了一条五花肉。
回到家时却意外的看到了高绮梦和于小曼。
“梦姨,我好想你啊。”林阮阮扑上去抱着高绮梦的腿说道。
高绮梦把林阮阮包起来,“侬个小囡,就是嘴甜,是不是要哄梦姨的糖吃啊。”
林红绣将她们带到自己房间,告诉她们玉兰有事情马上回来。
于小曼进来后看了看她们的房间,又仔细看了看林红绣的气色,确定她们过得还不错,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你们怎么来了?”
林红绣准备淘米做饭,高绮梦和于小曼也没有拦着,只是林红绣准备切肉的时候被于小曼拦住了,“我们随便吃些就好了,肉留给阿阮补身体吧。”
林红绣看于小曼说的真心真意,便折了个中,将肉切了一半,另一半吊起来。
高绮梦挽起袖子帮忙做饭,“老娘要是不来侬就要将老娘忘记了,老娘现在也在制衣厂上班了。”
“真的?那太好了。”
林红绣高兴的说道。
“除了送绮梦过来上班,还有一件事情,教养院这礼拜天组织了一个相亲大会,通知你们去参加。”
林红绣听到于小曼的话正在切菜的刀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切菜,“好啊,我也想找个老实本分的人成家过日子,就是怕对我阿阮不好。”
林阮阮看出了林红绣笑容之下的苦涩,不由得在心里埋怨自己的父亲,你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啊,不管是死是活总要有个准信吧。
要是活着还不赶紧滚回来照顾自己母女,要是死了更应该说一声别让林红绣为了你守着了,她还年轻,总要找个人过日子的。
018 归沪
而此时京城的一所医院。
穿着病号服的唐德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旁边还坐着一个穿军装的男人。
“老唐同志,组织上同意了你的申请,等你的伤好了就把你调回沪市工作。”
叶修礼拍了拍唐德恺的肩膀说道,“你在沪市生活过很多年,又有根基,这次回去工作一定可以给猖狂的敌特组织一个严厉的打击。”
唐德恺点点头,“我对沪市确实熟悉,做起事情来事半功倍。”
叶修礼突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说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唐德恺笑笑没有说话,委屈吗?当然委屈了,被自己人怀疑,不仅要自证清白,还要抓住潜伏在我方的敌人。
但是他决不会傻傻的说不委屈,委屈了才有好处,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组织上对于你的功劳是有奖励的。”叶修礼继续说道,其实更多的是补偿吧,但是却不好明说,只能说是奖励。
唐德恺不关心是什么名义,他只关心他能拿到什么好处。
两个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叶修礼起身离开,唐德恺的心情也并不平静。
他不确定回去还能不能找到玉音,甚至不能确定那个孩子有没有被生下来。
但是他的心里是不报希望的,当初自己突然失踪,想必自己的仇家不会放过玉音,她一个弱女子又怀着身孕,怎么可能躲过他们的毒手呢。
回到病房后他收拾好行礼,换上自己的衣服去公安局拿自己的证明和资料。
第二天一大早唐德恺便提着自己的行礼还有资料,以及“奖励”给他的一大笔钱踏上了开往沪市的火车。
…………
沪市这边正好谢太太家还有最后一家空房,就租给了高绮梦。
但同时谢太太和工厂的人对她们的身份也起了疑心。
一脸来了三个年轻漂亮的单身女子,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儿。
林红绣她们的身份又不是绝密,想要用心打听自然能知道。
这天她们三人端着食盒来食堂吃饭的时候,发现大家都诡异的看着她们。
就连以往和她们交好的胡大姐她们也对她们支支吾吾。
她们当然猜到是怎么回事。
玉兰心情低落,她在这里工作了一个多月,可以说是她生活的最开心的日子,每天上班下班,和工厂里的女工聊天说话,下了班就去菜场买菜做饭。
不用挨打,也不用挨饿。
玉兰心情低落还有一个原因,前段时间工厂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对她有些好感,她也很喜欢那个小伙子,只是她一直不跟跟他讲实话。
现在她的事情被人知道,想必他也会很快知道吧。
玉兰苦涩的笑了笑。
这段时间她一直用小曼姐的话来安慰自己,自己和别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同,但现在看来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在别人眼中,她怎么能和别的清清白白的女人相比呢。
林红绣和高绮梦倒是比较淡定,她们早就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一天。
林红绣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们能嘲笑自己一天两天,难不成还能嘲笑自己一辈子,自己要和她们耗下去。
至于高绮梦,那就更不用说了,自从她上次在公审大会上想开了以后,可以说是完全免疫别人的议论和目光了。
端着食盒路过几个正在小声议论她们的女人身边,高绮梦突然停下来,坐到她们身边,“红绣姐,玉兰,咱们今天就坐在这里吃。”
她这样一说,那几个女人反倒是不好讲话了。
林红绣也坐下来,“好,就坐在这里。”
玉兰看了她们俩一眼,也默默地坐下来。
那几个女人打了半天的眉眼官司,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一个年纪最大的女人干咳了两声阴阳怪气的说道:“有的女人嘞就是不知羞耻,放到以前是要被浸猪笼沉塘的哇,现在竟然还敢光天化日之下跑出来。”
“是啊是啊,要是我啊,就三尺白绫吊死掉算了啦!”
旁边一个女人附和道。
“欧呦,都新社会了,还有人敢讲浸猪笼沉塘,这是什么你们知道不啦?”高绮梦故意大声的对林红绣和玉兰说道。
林红绣配合道,“我知道啊,于主任给我们上课的时候讲过的,说这叫草菅人命,私设公堂,是违法的,要拉出去吃枪子的。”
刚才说话的女人一噎,“好了啦,张大姐,你跟一群骚狐狸讲什么啦!”
旁边有人劝道。
高绮梦把筷子一拍,“有话直接说,老娘最烦你们这种指桑骂槐,背后讲人坏话的人了,你又比老娘清白到哪里去了?”
高绮梦说着直接指着那女人的鼻子骂到。
“就是的呀,你干一月拿二十万,我们也是干一个月拿二十万的。”林红绣附和道,“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们了?”
玉兰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道:“就是的,就连政/府都说、都说我们是好、好同志。”
高绮梦赞赏的看了一眼玉兰,继续骂道:“老娘看啊,你们家厉害很,连政/府的话都敢不放在眼里。”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那女人当时就哑火了。
林红绣看了一眼四周看热闹的人。
大声说道:“我们姐妹以前是做妓女的不假,可是政/府已经教育过我们了,还给我们介绍工作,以后谁要是再敢拿我们姐妹的出身说事,我就拉你到民政局曹局长面前去讲话,问问他是不是说要改造我们让我们堂堂正正做人是假的?”
林红绣的话更是堵的她们不敢回嘴,人就是这样的,如果今天她们三个软弱无能,不敢为自己争口气,那么以后别人就会越来越肆无忌惮,甚至可能引来一些男人的觊觎,但是今天她们告诉所有人她们不好惹,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起码表面上不敢惹她们。
回到家后谢太太也一脸古怪的看着她们,高绮梦想要说什么,被林红绣拦住了,毕竟她们还要住在这里的,跟谢太太关系搞僵了不好。
阿阮发现她们地心情都不是很好,没有上去凑热闹,而是在一旁乖巧的写字。
玉兰坐在床边,拉着林红绣的手,眼泪怕啦怕啦的往下掉:“红绣姐,梦姐,我,我,前两天有个小伙说想跟我过日子……呜呜呜……”
“那你跟他讲我们的事情没有啊?”林红绣问道。
高绮梦拿起一把扇子在手里摆弄,撇撇嘴说道:“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没有讲啦。”
“那现在怎么才是好啦,要不我去找他看看。”林红绣着急的说道。
这段时间她跟玉兰相处的也挺好的,玉兰性格比较软弱,不爱掐尖要强。
“呵!”高绮梦嗤笑一声,“找他,找他有什么用,要老娘说啊,越是现在越要稳住,等他来找玉兰。”
玉兰抬起头来问道:“他回来找我吗?”
高绮梦继续说道:“那我可不晓得,要是来找侬那最好,说明他是真心想和侬过日子,看中的是侬这个人,要是不来也好,不来说明他看不起你,这样的人你就算跟了他也没有好日子过。”
林阮阮虽然不明白人类社会寻找配偶的规则,但是觉得梦姨说的很有道理,不自觉的点点头,正巧被高绮梦看到。
就笑出了声,“侬个小囡,晓不晓得梦姨讲的是什么啦!”
林阮阮点点头,“晓得啊,有人要娶兰姨,梦姨在劝兰姨。”
“哎呦呦,我的小囡,真的聪明的不得了嘞。”高绮梦高兴的把林阮阮报到怀里亲了两口,然后对玉兰说道,“侬看看侬,还没有个小囡明白,不要想了想也没有用,明天跟我们相亲去。”
019 相亲大会
第二天一大早,她们三个人,哦不,还带着个小女孩就出了门乘坐电车到了一个工人俱乐部。
据说这里在解放前是个歌舞厅,解放后被改为了工人俱乐部,今天的相亲大会就在这里举办。
她们三个人今天都没有穿以前的旗袍,更没有戴任何的首饰,都穿着制衣厂的工作服。
三个人中林红绣强颜欢笑,玉兰郁郁寡欢,只有高绮梦是真的期待相亲。
希望不会让她失望吧。
林阮阮在心里默默地想到。
她们到相亲大会的时候,这里已经来了很多男人。
俱乐部有左右两排长椅,男的坐一排,女的坐一排。
她们进来先和以前关系好的姐妹打招呼。
林阮阮自然收到了众人的关注,都来抱抱她摸摸她。
林阮阮眼睛看网对面的男人,不出所料,大致有三类。
一类是残疾,一类是老光棍或是鳏夫,还有一类就是家里穷的娶不上老婆的人。
高绮梦坐在林红绣旁边,大大方方的打量着对面的男人,还对她们评头论足。
林红绣本来就不想相亲成功,所以也没有顾及,跟高绮梦说说笑笑起来。
“红绣姐,侬看那个,看着我们口水都要留下来了。”高绮梦指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说道,“老色狼。”
林红绣也在一旁附和。
于小曼和另外一个中年妇女走进来,听于小曼介绍她是沪市妇联的副主任。
大家鼓掌欢迎,然后相亲就正式开始了。
这边做的年轻女人们就像是一只只可口的小羊,那边的狼都忍不住扑过来。
场里很快就有很多男男女女攀谈起来。
林阮阮看了看,好像只有林红绣的行情不是很好,想也知道来到这里的人都不富裕,谁还愿意娶一个带拖油瓶的女人呢。
发现看上自己的人不多,林红绣就更高兴了,假笑着敷衍着面前这个瞎了一只眼的老男人。
“侬连个正式的工作都没有,还想娶老娘,赶紧走!”
高绮梦不知道骂走了第几个男人。
她面前终于清净了一会儿,绕有兴致的看着林红绣敷衍这个老男人。
所有的男人都在狩猎自己的目标,只有一个男人除外,他小心翼翼的蹲在角落,看着别的男人上去跟自己看上的女人攀谈,心里有些羡慕。
当看到高绮梦骂走了第三个男人,他松了一口气。
但是一回头,又看到一个男人朝着高绮梦走去。
他一紧张站起来也走过去。
他的腿脚好像格外快些,抢在那个男人前面站到了高绮梦面前。
后面的男人看被人抢了先,嘴里骂了一句就离开了。
男人站在高绮梦面前,好像哪里都不对劲儿,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高绮梦盘着腿,嘴角噙着笑,上下打量了一番。
高绮梦若有实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好像更加不舒服了。
他看了一眼高绮梦明艳的脸,更加紧张了。
“喂,侬不是干站在我面前的伐?”
高绮梦逗他说道。
“不,不是的,不是的。”那男人两个手不停地摆,磕磕巴巴的说道,“我,我叫,叫吴泉生,我,我是拉车,拉车的,我跑的快,真的,以后我拉,拉着你出去,出去玩,你想去哪,去哪都行。”
高绮梦听完他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林阮阮在一旁也笑得露出几颗小白牙。
这人真的太好笑了。
听到高绮梦笑了起来,吴泉生更加紧张了。
高绮梦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继续打量他。
吴泉生看到高绮梦眼中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一凉,正准备离开,就听到高绮梦问道:“侬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啊,住在哪里?”
听到高绮梦问他家里的情况,他知道还有可能,磕磕巴巴的回答道:“在,杨浦那边,我爹,死的早,我大哥,大哥打仗死了,就,就一个老娘,眼睛,不,不好。”
说完后他忐忑的看着高绮梦,就像是犯人看着法官,等待着宣判那样。
高绮梦看了他一会儿,直勾勾的目光吴泉生看的面红耳赤,她没有直接说话,而且抱起了林阮阮,“这是我干女儿。”又指了指林红绣说道,“这是我姐。”
吴泉生生硬的朝她们笑笑。
高绮梦继续说道:“我现在在制衣厂做工,制衣厂你晓得在哪里吧?”
吴泉生连连点头,“我知道,我拉客人,去,去过。”
“好,那侬今天下午五点半来拉我们,到你家去看看。”
林红绣当然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惊讶的看着高绮梦,林阮阮也抬起头看她。
高绮梦没有解释,继续说道:“侬回家跟侬老娘讲明白,我以前是做妓女的,没有什么不好讲,她要是愿意侬就来接我,要是侬不来,我就明白侬老娘的意思了。”
吴泉生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连连点头。
高绮梦对林红绣问道:“红绣姐,侬还留不留在这?”
“走吧。”林红绣摇摇头。
玉兰也站起来,她们跟于小曼打了一声招呼,简单说了一下就离开了。
吴泉生在门口蹲在一辆黄包车前,看到她们出来,想要走上来说话,但是又不敢。
只能紧紧的拉着空车跟在后面。
高绮梦看了他一眼,嘴里露出一点微笑,“走,回家。”
林红绣也回头看了一眼吴泉生,知道高绮梦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便没有多说。
上了电车,却发现吴泉生还在跟着。
他拉着空车大步跑着跟在电车旁边。
高绮梦往窗户外面看去。
林红绣一脸暧昧的看着她。
“侬眼光不错,身体好的很。”林红绣调笑到,“看起来对你也上心。”
林阮阮伸出手对着吴泉生打了个招呼。
吴泉生看到了高兴的笑笑,跑的更起劲儿了。
下了电车,吴泉生也气喘吁吁的停下来。
林红绣牵着林阮阮还有玉兰站在一旁,高绮梦朝她走过去。
“不要跟了,快回家跟侬老娘去讲吧,我就住在里面,回去吧。”
高绮梦说着对他摆摆手。
吴泉生点点头,“你等我。”
然后拉着车转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回到家高绮梦把手里的小包一扔,坐在床上。
“绮梦,侬是怎么想的?”
林红绣问道。
玉兰也问道,“绮梦姐,是不是再想想?”
高绮梦严肃道:“侬不会以为我是随便拉来了一个男人吧。”
高绮梦解释道:“我从一进去就注意到他了,别的男人都恨不得把眼珠沾到我们身上,只有他蹲在角落低着头,连人都不敢看。”
听到了高绮梦的话,林红绣和玉兰都沉默了,欢场里的女人对于男人更加了解。
“他没有残疾,年纪也不大,人又老实,哪里不好呢?”
高绮梦反问道。
林红绣和玉兰都沉默了。
是啊,哪里不好呢?
对于她们来说,这样就是顶好的。
020 吴家
下午时她们又回到工厂上班。
而另一边吴泉生拉着车跑回家。
邻居看到他回来打了生招呼,“阿泉,你母亲上午又摔倒了,你快回去看一看吧。”
“谢谢你张婶。”吴泉生把黄包车拉进院子停好,跑进屋里。
“娘”吴泉生一进门果然看到自己老娘坐在凳子上,衣服上还沾着泥土。
“我没事,你别着急。”吴王氏伸了伸手安慰到。
吴泉生轻轻的给老娘拍去身上的泥土。
吴王氏不在意的摆摆手,问道:“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吴泉生做到老娘旁边,低着头说道:“娘,我有事跟您说。”
吴王氏点点头。
“今天上午老张哥拉我去相亲了。”
吴泉生的话一出,吴王氏就立刻笑出一朵花来,连忙问道,“怎么样,人家姑娘看上你了吗?家里做什么的,哪里人,多大了?”
小儿子二十七八了还没有成亲,大儿子又战死沙场,要是她闭眼之前都看不到孙子,以后真是死了都没脸去见老头子。
“相中倒是相中了。”吴泉生声音越说越低,“就是,就是……”
吴王氏心里有些悬着,“是不是她嫌弃我老婆子。”
“要真是这样,我出去住,你去跟她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吴王氏心里都在滴血,但是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她这条老命又算得了什么。
“娘,不是!她没嫌弃您,就是,就是……”吴泉生头低的更低了,他痛苦的抓着头发,“她以前是,是做,做那个的。”
虽然话没听明白,但是吴王氏还是明白了,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娘,是政/府叫她们相亲嫁人的。”吴泉生解释道,“我打听过了,她们半年前就被政/府带走改造了,现在都是良家女子,而且,而且她也不嫌咱家穷。”
“你跟她说我看不见东西了吗?”吴王氏问道。
吴泉生点点头,“说了,我不能骗人家。”
“她没说啥?”
吴泉生摇摇头,“说叫我回来问你,叫我实话跟你说,要是你愿意今天就去接她来家里看看。”
吴王氏想了想,“她出身不好,但是不嫌你有个瞎老娘也不嫌你穷,咱也不能嫌弃人家,只要她一心跟你过日子。”
说着吴王氏叹了一口气,“去接来吧,接来我瞧瞧。”
“哎!”
吴泉生高兴的点点头。
听到儿子高兴的声音,吴王氏也在心里劝自己,只要儿子喜欢,姑娘跟自家一心,愿意给他家传宗接代就行了,没啥好挑的。
吴王氏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开始指使着儿子把小小的屋子打扫一遍,又叫儿子给自己拿身干净衣裳,打盆水梳洗利索。
穷不怕,也没啥可瞒的,但是得叫人家知道他家也是老实勤劳的人家。
把家里收拾好,吴泉生看了看天色,跟老娘说一声就拉着车去接人了。
还不到五点,吴泉生就到了制衣厂门口等着。
看着宽敞的大工厂,吴泉生心里开心极了,觉得高绮梦真是个好女人,自己在大工厂做工也不嫌弃自己是拉车的。
到了五点半下班的时候,工厂门口涌出很多人。
吴泉生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高绮梦虽然表面上显得很平静,可是她心里一点也不平静。
林红绣当然明白她在想什么,拍拍她的手说道:“你劝说玉兰的时候明白得很,怎么道理到了自己的身上就不明白了。”
高绮梦走出大门,看到停在大门旁边的黄包车松了一口气。
林红绣也笑笑:“没让你白担心一下午。”
吴泉生看见她俩,不停地招手。
林红绣和高绮梦走过去,还不到高绮梦开口,吴泉生就开口说道:“我,我跟我娘,说,说了,她叫我拉你,拉你回去看看。”
“先拉我回家一趟,阿阮还在家。”高绮梦点点头。
“好。”吴泉生想要招呼她们上车,但是却发现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高绮梦的名字。
于是不好意思的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林红绣和高绮梦相视一笑,高绮梦说道:“侬怕不是个傻子吧,不晓得人家的名字就要跟人家过日子嘞。”
吴泉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自己确实有点傻,连自己都没有想到一天之内就找到了老婆。
“我姓高,叫高绮梦,不过老娘不想叫这个名字了,这是以前老鸨子给我起的,到了你家,叫你老娘给我起一个吧。”
林红绣看着高绮梦点点头,在心里想着这样好,这样叫人家老娘知道她是真心跟人家过日子的。
“我娘不识字,我怕她起不好。”
吴泉生说道。
“不就是个名字吗,老娘都不怕,侬怕什么啦。”
高绮梦瞪了他一眼,坐上车说道,林红绣也跟着坐上车,他们小两口之间打情骂俏她可不管。
被骂了的吴泉生不但不生气反而更高兴了,拉着车跑起来。
到了老虎灶的时候高绮梦叫吴泉生停下来。
老虎灶这里一般聚集着附近的家庭妇女,比如之前的中介,再比如谢太太,她们整天在这里说人长短。
今天也不例外,她们正悄悄说着林红绣她们的闲话,林红绣和高绮梦就来了,搞得她们还有些不好意思。
高绮梦得意的看了她们一眼,对陈叔说道:“陈叔我们来拿水啊。”
她们有两个暖水壶,每天在家里放一个,在老虎灶放一个,每天下班的时候把水带回家,第二天上班再把空壶放到陈叔这里。
陈叔应了一声,出来送水的却是陈婶,想也知道她在防着她们。
要是放在之前,高绮梦可能还会不高兴,但是今天她高兴的不得了。
接过水壶说道:“陈婶啊,这是我对象,阿泉这是陈婶。”
吴泉生立刻问好:“陈婶好”
旁边一众妇女都目瞪口呆。
高绮梦满意的看着她们惊呆的表情,“阿泉,我们走。”
黄包车很快离开,留下一众惊诧莫名的人。
“她,她做万人妻的还有人要。”
陈婶结结巴巴的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她们的黑脸,老娘就痛快的不行。”
高绮梦晓得肚子疼。
林红绣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前面的吴泉生也笑得很开心。
接上林阮阮,吴泉生就拉着她们往家走。
杨浦离着边也不算很远,吴泉生拉着她们跑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吴家住在一个类似于贫民窟的地方,建筑低矮潮湿,还有很多窝棚和乞儿。
吴泉生有些呐呐,怕高绮梦反悔。
但是没想到高绮梦就像没看到一样,反而嘱咐他绕开地上的水洼。
吴家没有自己的房屋,租住在一个小院子里,小院子外面到处都是住户倒出来的泔水和便溺物。
高绮梦就像没有看见也没闻见一样,
邻居们看到吴泉生带着两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回来,都像看好戏一样看着他们。
一个大妈开口调笑道:“阿泉,今天运气好哇,是不是从街上捡来的老婆,还一捡捡两个。”
这话明显带着一种讥讽的口气,其他人也都笑起来。
吴泉生不知道怎么还口,笨嘴拙舌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绮梦看了来气,大声说道:“我是阿泉的老婆不错,可不是街上捡来的,侬家有本事去街上捡一个跟老娘一样好看的老婆给老娘看看。”
021 婆媳
吴王氏坐在屋里听到外面的动静,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自己的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老实了,她生怕以后他会吃亏,现在看来这个姑娘挺维护儿子,而且也泼辣。
这样就好。
那人被高绮梦顶了个正着,又说到:“你说你是阿泉的老婆就是他老婆啦,我们可没有看见阿泉办婚礼啊。”
“我们这不就来商量了吗?”
高绮梦说着示意吴泉生带她进屋。
林红绣抱着林阮阮左右打量吴家租的小屋。
这个小屋真是小的不行,还没有她们现在租住的屋子大,摆着两张小床,看铺设,吴泉生老娘住在里面,吴泉生住在外面,屋里还有一个瘸了腿了桌子。
但是看这个老太太,收拾地倒是干净利落。
高绮梦本就是泼辣直爽的性格,第一次来婆家也丝毫不露怯,还没进门就给了邻居一个下马威,给吴泉生出了气。
现在进了门看见吴泉生老娘也不害怕。
只见她搬过一个凳子主动坐到老太太旁边:“婶,我来侬家看看,这是我干姐姐,这是我干女儿。”
林红绣也赶紧跟老太太打招呼。
林阮阮也甜甜的叫到:“奶奶好。”
老人最喜欢的就是小孩子,听到有个小孩子叫自己奶奶,笑得露出牙床,“好,好,阿泉,快到水。”
老太太摩挲着拉着高绮梦的手,感觉到手有些粗糙,心里更加满意,说明这姑娘是真的金盆洗手凭自己本事吃饭了。
“丫头,给婶说说,你叫啥?”
高绮梦端着一碗水递到吴王氏手里,“婶您先喝水,我慢慢跟侬讲。”
“哎,好。”
林红绣中间问了一句:“婶,我听你和阿泉的口音,是鲁省的人?”
吴王氏点点头,“是,都是逃荒来的沪市,后来阿泉他爹和大哥都没了,我老婆子眼睛看不见了,回不去家了。”
“那都是苦命的人,我妹妹也是逃难来的沪市。”林红绣接着说道。
高绮梦继续说:“我爹妈带我们一家人来沪市逃难,后来把我卖了,卖我的时候我还小,光记得自己姓高,不晓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后来到了妓院,她们给我起了个名,现在我也不想再叫那个名字了,您给我起一个吧。”
吴王氏一辈子吃过的盐比吴泉生这个老实人吃的饭都多,一听高绮梦的话就明白她是想和自家安心过日子。
心中满意,拉着高绮梦的手说道:“好,好,只要你不嫌弃我老婆子没见识,起名不好听就行。”
“我不嫌弃,您起吧。”高绮梦摇摇头说道。
“好。”吴王氏想了想说道,“阿泉上面还有个姐姐,叫香花的,后来得了急症死了,你就叫香草吧,以后到我家过日子我也把你当闺女待。”
“好。”高绮梦,不,高香草点点头,眼角也有些泪。
林红绣落了泪,林阮阮给她擦了擦,故意问道:“姆妈,梦姨你们怎么哭啦?”
林红绣笑笑,“阿阮,姆妈是为你梦姨高兴。”
“对了,以后可不能叫梦姨了,叫香姨。”
林红绣继续说道。
“别叫姨了,直接叫我干妈。”高香草也笑出声直接说道。
“对,叫干妈,叫干妈好。”吴王氏也说道,说着对林阮阮伸出手,“来干奶这里,叫干奶奶看看你。”
林阮阮蹬蹬蹬的跑过去,“奶奶,您看吧,我可好看了。”
林阮阮小嘴甜的,把干字都去掉了,直接叫奶奶,把吴王氏高兴的不得了,抱住林阮阮就不撒手了。
吴泉生在旁边蹲着也笑。
玩闹了一会儿,吴王氏对林红绣问道:“阿泉和香草的婚事,你们有什么想法?”
虽然高香草自能做自己的主,但是商量婚事的事情还是不好直接跟她说,,这也就显现出林红绣这个干姐姐的用处来了。
林红绣跟高香草对视一眼,说道:“我们没有什么要求,只要阿泉和香草以后日子过得好就行了。”
吴王氏点点头。
林红绣继续说道:“就简单办两桌,我们这边就两三个小姐妹,还有在教养所的主任,婶你家在沪市还有没有亲人?”
吴王氏摇摇头说道:“逃难来的,哪有什么亲人,就几个老邻居,对我家很照顾。”
“还有老张哥。”蹲在一旁的吴泉生说道,“这次要不是老张哥拉我去相亲,我还,我还碰不见香草呢。”
林红绣最后和吴王氏算了算,也就十几个人,两桌菜就够了。
除了于小曼之外其他人都是穷苦人,席面也没有必要太好。
这场婚礼就是要告诉别人吴家把高香草正正经经娶进门,高香草以后也要在吴家正正经经过日子。
定好了席面的菜色,林红绣和吴王氏又商量婚期。
双方都想尽快完婚,吴王氏年老一些,对这些事情比较了解,最后定了农历三月十八这个日子。
还有十天,足够办一场简单的婚礼了。
在吴家吃了晚饭,吴泉生拉着车把她们送回来。
玉兰今晚加班也已经回来,看到林红绣和高香草脸上的笑,就知道这件事情成了。
“绮梦姐,恭喜你。”
玉兰衷心的说道。
“现在你可不能叫她绮梦姐了,要叫香草姐。”
“怎么回事?”
玉兰不解到。
林红绣刚要开口解释,林阮阮就抢在她前面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最后引的高香草指了指她,“侬个小囡,记性还蛮好。”
高香草的事情定下了,算是了却了一桩大事,只是玉兰想起自己的事情,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林红绣察觉到她的强颜欢笑,问到:“他还没有来找你么?”
玉兰低沉的摇摇头。
林红绣和高香草对视一眼,都知道这件事情怕是黄了。
正想说些什么安慰玉兰,没想到玉兰先主动问起吴家的情况。
林红绣和和高香草把吴家的情况说了一遍。
“香草姐,你不怕嫁过去吃苦么?”玉兰问道。
“吃苦?我们姐妹什么苦没吃过,老娘什么都不怕,害怕吃苦。”高香草直接说道,“再说了我一个月赚好多钞票,阿泉每天跑车也有钱赚,哪里会吃苦,老娘还跟侬讲,老娘嫁过去不但吃不了苦,还会把日子越过越好。”
“好!”林阮阮在一旁起哄。
她就喜欢高香草身上的这股劲儿,天不怕地不怕。
022 正式开课
第二天就是林阮阮正式入读的日子。
一大早林红绣就将林阮阮叫起床,然后给她梳了两个小揪揪顶在头上,穿好新做的衣裳,吃过早饭,背着林红绣给她做的书包跟着林红绣她们出了门。
子弟小学第一开开学,来到学校时已经站满了人,都是工厂里的员工,还有员工的孩子。
就连李厂长都来了。
到了上午八点钟,准时升起国旗。
然后请教育局的领导讲话,校长讲话,厂长讲话。
最后到了九点半才让孩子们进入教室。
林红绣带着林阮阮走到班级门口,子弟小学里一年级的孩子是最多的。
许多之前没有上学的孩子,家长听说在子弟小学读书不要学费才把自己的孩子送来读书。
所以一进教室,林阮阮就看到有七八岁的孩子,还有十一二岁的孩子,最大的已经十四岁了。
至于林阮阮自己,毫无疑问是班级里最小的孩子。
林红绣看着这里的孩子一个个都比阿阮高大,担心的不得了,生怕女儿在学校里被人欺负。
所以拉着她到班主任,也就是之前的范老师面前说了许多好话,拜托她多多关照林阮阮。
范流萤对林阮阮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这么小的孩子就这么聪明,就是家长不说自己也会多多关照的。
“姆妈,你先回去上班吧,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人欺负我的。”林阮阮推着林红绣出了教室的门。
林红绣不放心,转头说道:“阿阮,侬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如果有人欺负侬,侬就去找范老师。”
“好啦,姆妈我晓得了,你快走吧。”林阮阮对一步三回头的林红绣摆摆手说道。
开学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排座位,作为全班最小但却不是最矮的同学,林阮阮还是被毫无疑问的排到了第一排。
林阮阮看了看自己的同桌,一个叫庞小蝶的小姑娘,她说她已经七岁了,但是竟然和自己一样高,而且十分瘦弱。
范老师按照名册点了一遍名,然后指任年纪最大的孩子,叫李虎子的男生当班长。
全班一共三十六个人,只有十三个女孩子,其他的都是男孩儿。
即使学校免费读书,许多家庭还是不愿意让女孩子来上学,因为六七岁的女孩儿在家里已经可以做很多事情了,带小孩,做家务。
一共发了两本书,一本是国文,另一本是算术。
范老师是班主任兼任他们的国文老师,算术老师是另外一位中年男老师,姓罗。
第一节课是国文课。
范老师教授他们拼音。
这时候的拼音是罗马评音,沿用自民国。
林阮阮还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文字,学起来很带劲儿。
而且会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一节课后她已经全部掌握了拼音法。
庞小蝶小心翼翼的拿着课本对林阮阮问到:“你知道这么怎么读吗?”
林阮阮点点头,教会她这个拼音地读法。
庞小蝶开心的笑笑,“阿阮你真厉害,我怎么都记不住,你都能记住。”
林阮阮摇摇头,“只要你用心也可以记住的。”
下节课是算术,罗老师也只是教他们数数,从一数到十。
即使是这样,也有许多的学生不会。
上午一共有三节课,上完两节课,可以去操场玩耍。
林阮阮本来不想去的,她一个千年的老狐狸跟这些小孩子们玩什么,但是挡不住庞小蝶和其他的女孩子叫她。
“我们玩什么?”
林阮阮与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有问到。
“不知道。”
其他人都是一脸无知的点点头。
不知道还要叫我下来玩,林阮阮无语。
只好在地上画了一条线,“我们比谁跳的远吧?”
其他人都热烈赞同。
于是这群小姑娘一个比一个跳的厉害。
年纪大的当然比年纪小的占便宜,但是大家也都不在乎。
而男孩子那边可以玩的就多了,有的扮演抗日英雄,相应的就有人扮演东瀛人,两拨人你打我我打你,玩的不亦乐乎。
直到范老师出来叫他们回去上课,他们才跑回了教室。
中午放学的铃声一响起,所有的孩子都冲向制衣厂的食堂。
家长都吩咐过他们,中午放学了去食堂里等着。
现在食堂里也开始做饭卖饭,而且对于员工有补贴,工人们一计算,跟自己从家带饭花费差不多,还不如吃食堂的饭菜,食堂的饭菜是刚做出来的。
他们在食堂等了不多久,工厂就下班了。
学生们一个个看着进来的人,寻找自己的家长。
家长们也总是能够第一时间就找到自己的孩子。
林红绣,香草和玉兰走过来,拿了碗去打饭。
食堂的今天做的是黄瓜炒鸡蛋,鸡蛋不多,林红绣打了一份菜两份米饭,把鸡蛋全都挑出来放到林阮阮的碗里。
“在学校有没有别的孩子欺负你。”
林阮阮摇摇头,“我还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她叫庞小蝶。”
吃过饭他们就要去上课,下午只有两节课,一节国文一节算术。
课间的时候庞小蝶想要叫林阮阮出去玩。
其他的几个女孩子却不愿意。
“不可以,我姆妈讲她姆妈是坏女人,不让我跟她玩。”
周晓琳指着林阮阮说道。
“是呀是呀,我姆妈也告诉我不可以跟林阮阮玩。”
想也知道,肯定是中午她和林红绣一起去吃饭,被工厂的其他人知道了,不让自己的孩子跟自己玩了。
却不知道这正合她意,她宁愿课间坐着发呆,也不愿意跟她们出去做无聊的游戏。
林阮阮故意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周晓琳她们看到后得意的笑笑,相互拉着小手跑了出去。
林阮阮一抬头,却看见庞小蝶坐在座位上。
“你不出去跟她们玩吗?”
林阮阮楞楞的问道。
庞小蝶摇摇头,“我跟你玩。”
“为什么?”
林阮阮不解道。
“我们是朋友,上午你还教我拼音。”庞小蝶理所应当的说道。
林阮阮觉得人类的情感真是复杂。
就像是林红绣这么多年一直等待她的生父,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
人类的爱情是比亲情更加复杂的东西。
动物世界中母豹会保护自己的幼崽,这与林红绣对自己的维护是一样的,所以她能够理解,但是爱情她理解不了。
至于友情,她想起了青蛇小竹,从她五百岁时就跟随她,但是两人的关系好像更多的是主仆或者上级与下级。
林阮阮想起来了自己证道的那个晚上,小竹担忧的望着自己。
还有最后一道天雷降下时小竹不顾一切的朝自己滑来。
林阮阮心里有些难受,是不是这么久自己只顾着一心修炼,忽略了她。
再看庞小蝶纯净的眼睛,林阮阮点点头,“那以后我们两个一起玩。”
023 准备出嫁
林红绣从工厂带回一块蓝黑色的布,又去布庄买了一块红色的布。
“这块给你吴奶奶做一件外套,这块给你干妈缝一条裙子,结婚的时候穿。”
“姆妈,能来的及吗?”林阮阮问到,距离他们成亲只有几天的时间了。
“来得及。”林红绣点点头,“我在家里裁好,去工厂车,快的很。”
他们工厂里有那种叫做缝纫机的东西,脚一踩就可以很快的把衣服缝好,在林阮阮看来很神奇。
林红绣继续说道:“你干妈穿红色好看的很。”
林阮阮赞同的点点头,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她时,她穿着大红牡丹的旗袍,明艳张扬。
林红绣拿着剪刀和专门打样的笔在布料上比划,“这块布还多出来一小块,姆妈给几做双鞋。”
量完红布之后,林红绣说道。
“咚咚咚”
不知道是谁在敲对面香草的门,声音非常大。
林红绣打开门,发现是谢太太和她丈夫。
“她不在,你有事情跟我讲吧。”
林红绣说道。
“好,跟你讲,你能做主就好。”谢太太的态度不善,比平时更加的明显,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今天谢先生也在的原因。
他家有一家小铺子,专门做酱菜生意的,谢先生常常不在家,家里只有谢太太一个人,这还是她们第一次看见谢先生。
“我能做主,你讲吧。”
林红绣也有些不耐,在心里打算着是不是住满这个月就搬家,再找一处房子。
她又想到了要不买一处,可以去打听打听自己手里的钱够不够。
“好哇,那我就跟你讲了,她是不是要成亲哇?”
谢太太蛮横起来本就不多肉的脸上显得更加的刻薄。
“是。”林红绣点点头。
“那你告诉她哦,不许在我的家里出嫁,会坏我家的气运的呀!”
林红绣走出来,“这房子是我们花钱租来的,租的时候你怎么不讲不可以在这里出嫁。”
“哈?”谢太太被气笑了,“谁会想到你们会嫁人嘞,也不晓得走了哪辈子的好运还有人要。”
“你……”
林阮阮走出来,看了看谢先生,故作犹豫和不解的说道:“姆妈,我好像见过这个叔叔。”
“你胡说什么啦,你在哪里见到我家先生。”谢太太立刻紧张起来。
林阮阮歪着脑袋,谢先生混不在意的样子,微胖的身材,眼睛一下一下的往林红绣身上瞄。
“哦!我想起来了姆妈。”林阮阮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看到过这个叔叔,他和梅雪姨在一起吃饭。”
谢太太听到林阮阮的话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个小丫崽胡说什么啦!我先生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林红绣看了她们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大夫讲雪梅的梅毒严重的很,不晓得治好没有。”
然后拉着林阮阮进屋关门。
就听到门外谢太太夫妻两个吵架的声音,“你个杀千刀的,我给你生儿育女,你出去找狐狸精,怪不得你一直不回家,说,你现在是不是直接养了小老婆了。”
“你听一个小孩子胡说,没有的事情哇。”
谢先生辩解道,但心里已经害怕起来,雪梅这个名字是林阮阮胡编的,但是谢先生以前经常去福州路找乐子,他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找过这个雪梅。
但是越想越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关键是福州路的妓女艳名总跑不了“香”“梅”“玉”“琴”
“红”这几个字,他找的女人中有的人的名字总有跟这几个字重复的,不由的他不害怕。
想到这里,谢先生突然觉得私处有些瘙痒。
难不成,自己真的染病了。
谢先生没有心思再跟谢太太纠缠,匆匆下了楼。
他要赶紧去医院做检查。
教养院的女人们几乎都有病,他得病的几率简直不要太大。
“你真的见过他去福州路啊?”林红绣问到。
林阮阮摇摇头,“我骗他的,雪梅的名字也是我瞎编的。”
林红绣笑笑,“你这个小调皮鬼。”
香草和玉兰回来后她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在这里出嫁,去外面找一家旅馆。
香草还找谢太太大吵了一架,她交了两个月的房租,现在只住了一个月不到就要离开,谢太太的战斗力不如香草,只好还了她一个月的租钱。
而林红绣和玉兰也在考虑要不要重新换一个地方居住。
正在她们为难去哪里找可以发嫁的旅馆时,于小曼又上了门。
“绮梦是我们完成改造后第一个成家的人。”于小曼拉着香草的手高兴的说道,“就从教养院出嫁,我们都是你的娘家人。”
林红绣和香草商量一会儿,觉得这个方法好。
她们的新人生就是从教养院开始的,从那里出嫁也合适。
“我找人帮你打听过了。”于小曼继续说道,“吴泉生家里虽然穷,但是邻居都说他老实本分又能干,他母亲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脾气很好,又明事理,你嫁过去不会吃苦的。”
林红绣她们三人都感动地眼泪汪汪,于小曼本来只是教育和改造他们的人。
说白了和狱警与犯人的区别不大,但是于小曼却一直在真的帮助她们,为她们着想。
“小曼姐,我晓得,我就是看中他老实。”
香草擦擦泪说道。
“其实啊,除了你,还有好几个姐妹都相亲成功了。”于小曼又对她们说道。
果然林红绣三人都露出了八卦的表情。
“燕红,香静,她们都相亲成功了。”
“燕红看上的是一个赶车的,香静看上的是环卫工人,就是家里有两个孩子。”
八卦了一会儿,她们又敲定了从教养院出嫁的事宜,林红绣这边还要给吴家递消息,告诉他们出嫁地址变化的事情。
出嫁前香草与吴泉生没有办法再见了,只能林红绣去通知。
还好最近阿泉总是拉着车在这边转悠,林红绣不难找到他。
出嫁的两天前,她们就跟工厂请了假。
工厂的妇联主任特意关照多给她们几天假,还代表工厂给香草送了两块布料。
她们带着要出嫁的东西又欢欢喜喜的回了教养院。
024 婚礼
现在教养院里只剩下了七八个人,其他人都陆陆续续的离开,剩下的这些要么是思想觉悟很低,要么是病情很重,到现在都没有治疗好。
但是到了香草出嫁的这天,许多人又回来了。
她们都想知道香草到底嫁了怎样的人。
这是第一个出嫁的人。
就连曹局长都很关注,特意跟于小曼交代以后要持续关注她的生活。
虽然大家许久都没有穿旗袍高跟鞋,没有化妆,但是手艺还在。
香草穿着林红绣给她做的红裙子,脚上蹬着一双黑皮鞋,最会梳头的胡玉卿给香草盘了个头发,又攒上花。
对着镜子一照,真是美艳的不可方物。
到了吉时,吴泉生那边来接新娘子。
来了八辆擦的干干净净的黄包车,都系着红布条。
都是平时和吴泉生相处的好的兄弟,知道他今天娶妻来帮忙。
当然了也有是听说了吴泉生新娶得老婆还有很多小姐妹,想过来露个面,也不晓得有没有阿泉那样的好运气,娶个美娇娘回家。
林红绣和玉兰扶着香草的两只手臂,阿泉今天也穿了一身得体的新衣服。
于小曼看到他们郎才女貌很高兴,对她们嘱咐道:“结了婚之后要相互敬爱,相互尊重。”
来送嫁的姐妹也不是都跟着去吴家吃饭,这些来接人的车夫也不在吴家吃饭,只是讨一个喜糖就好。
大家都是穷苦的人,知道吴家的生活艰难,不想去趁机占便宜。
几个没讨上老婆的单身汉将目光放在一众姐妹的身上。
拉黄包车是最辛苦的工种,还要受车行和地痞流氓的盘剥,存不下几个钱。
别说这些女子的出身,有人愿意跟他们过日子就不错了。
去吴家的时候,新人坐在头车。
以前给别人拉车的阿泉今天做新郎,他的好兄弟李发财给他拉车。
李发财长得十分高大,两条腿粗壮有力。
今天让他来拉头车他也很高兴,这可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林红绣抱着林阮阮坐在第二辆车上,她们是香草的娘家人,今日在吴家是贵客。
后面还拉着玉兰,秀秀和胡玉卿。
到了吴家居住的片区,有吴家的邻居举着竹竿放了一卦炮。
进了院门,吴泉生与香草一同跨过马鞍。
沪市本就是最时髦的大都市,大家对于新事物接受的比较快。
新娘子自己走进来也没有人说什么。
小小的院子里摆着两张桌子,吴家交好的邻居正在帮忙做菜。
吴王氏笑得眯着眼睛坐在正堂。
在众人的起哄下香草和阿泉给她磕头,改了口。
吴王氏摸出一个红包递给香草。
行完礼之后吴王氏一个大叔把林阮阮还有吴家邻居的小儿子抱到了新床上。
“我们老家的风俗,成亲的时候叫童男童女坐床,能招来小孩子。”
吴王氏解释道。
吴家的菜色不算丰盛,但还算实惠。
当然,大家也都不会敞开肚子吃喝,做做样子就好。
“燕红才不是看上人家的人,是看上人家的驴子啦!”
胡玉卿小声的讲到,“她看中的那个男人,断了一只手哎,而且看起来四十多岁啦,除了那只驴还有一辆车什么都没有。”
“有一辆驴车也好哇,气候给人拉货赶车。”玉兰感叹到。
“不是的。”秀秀说道,“燕红姐要让她男人把驴子卖掉,买座小房子。”
大家一听都嗤笑起来,过来敬酒的香草直接说道:“买座房子,下次我见她要问,土好吃不啦!”
“哈哈哈。”林红绣被香草的话逗笑了,“确实不对,把驴车卖掉就是坐吃山空了呀。”
……
举办完婚礼,香草就在吴家生活了。
吴家距离制衣厂的距离不算近,阿泉心疼香草每天早上走路去上班,每天都要拉车把香草送到工厂再去拉客人,等到下班再将香草送回家。
工厂里面的人知道了,免不了又说酸话。
不过被香草修理了一番,也就没有人敢讲酸话。
……
“玉兰,我跟我姆妈讲过了,她说也不是不同意,就是,就是要你带多多的陪嫁。”
制衣厂食堂后面有一片存放杂物的地方,此刻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
一个穿着短褂的年轻男人小声说道。
玉兰想了想,如果自己多出一些钱能够让靳家同意她过门的话她也认了,毕竟她也无牵无挂,钱到了靳家总归是一家人。
玉兰点点头,“你姆妈讲要多少钱没?”
靳大勇张开嘴巴,“不多,我家只要二十块大洋做压箱底的钱。”
玉兰被靳大勇的话惊到了,“什么?!我去哪里搞这么多钱啦?”
靳大勇被玉兰的反应搞得有些尴尬,但心里还有些不虞,觉得自己这是再给玉兰一个机会,不应该感谢自己吗?
“我姆妈讲了,你以前是做那个的,钱肯定有的。”靳大勇嬉皮笑脸的说道,“再说了玉兰,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要分那么清楚。”
“再说了,我大嫂嫌弃你以前做过那个,说娶你进门,以后我家都不好与别人说亲了,我姆妈要钱也是为了堵住我大嫂的嘴。”
靳大勇解释道,但这些道理怎么听都不对劲儿。
玉兰看着靳大勇,问道:“那你嫌弃我以前做过那个吗?”
靳大勇脸上一僵,但很快又扯出了一个笑容,对玉兰深情的说道:“玉兰,你这样问我我真的是太伤心了,难道在你心里我跟那些男人是一样的吗?”
说着还露出一副伤心的表情。
玉兰沉默了,他不知道靳大勇说的是真是假,她怕自己现在头脑发热,于是说道:“我知道了,我回去想想。”
下午做工的时候玉兰总是心不在焉,还车错了衣服。
被小组长张大姐教训了一顿。
“你是怎么回事呀?”林红绣休息的时候走过来问道。
玉兰摇着头没有说话。
林红绣若有所思,“他是不是去找你啦?”
玉兰看看林红绣,“来了。”
“他家里不同意?”
林红绣继续问道。
香草也走过来,“什么事情呀,老娘还以为侬想情郎嘞。”
香草说话一贯这样,玉兰也不生气。
林红绣给她使了个眼色,香草明白过来:“他家人不同意?”
说着一边的眉毛挑的高高的。
玉兰刚要解释,看到张大姐朝着这边走过来,说道:“先工作吧,下班再说。”
下了班玉兰将今天靳大勇说的话告诉了林红绣与香草。
“这个小瘪三,明明就是一边看不起你,一边还要花你的皮肉钱。”
香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玉兰,“这种烂男人给我我都不要的,不就是个男人吗,值得侬还没精打采,回头我叫我家阿泉给你介绍一个。”
林红绣撞了撞她,对玉兰安慰道:“侬要好好想想,虽然香草的话不好听,但是有道理,这个靳大勇现在就敢拿你以前的事情为难侬,以后肯定还会这样做的,就算侬进了他家的门,也一样没有侬好日子过。”
玉兰低着头眼泪往下掉。“我晓得了,红绣姐,香草姐,我会好好想想的。”
香草看到吴泉生来了,就没有多说离开了。
025 一副好算盘
且不说那边玉兰心里陷入了纠结,这边靳大勇回家后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侬不会讲些好话给她听。”靳大勇的母亲靳高氏指着靳大勇骂到,“阿拉本本分分的人家,她能进门就不晓得要烧几辈子的高香,她还敢说什么话嘞。”
“二弟,要我讲,侬还是要干脆一点,以我的经验,她肯定舍不得我们家这样的人家,二十块都是便宜她了,起码要三十块。”
靳大勇的大哥跟靳大勇有些像,只是翘着二郎腿,衣服穿的松松垮垮,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人。
靳大春本就不是个好人,解放前也是街头的混混,只是比较低级。
除了吓唬人帮人做打手,其他的事情也做不了。
靳家虽是地地道道的沪市人,但是家里穷的很,一家七口人,全凭靳大勇在制衣厂做工赚钱。
现在政/府严打,靳大春也失了业,一点钱都搞不来。
但是他宁愿每天在家闲着也不会出去赚钱。
靳家大嫂也没有工作,也不愿意出去帮人做工补贴家用,一家人依靠着靳大勇生活。
现在有一只肥羊送到他们嘴巴,怎么可能放过呢。
“二弟,侬就等两天,不要去找她,让她着急主动来找你。”
靳大春得意的说道。
靳大嫂白了他一眼,对靳大勇讨好的笑笑:“二弟,侬不要听侬大哥瞎说,女人的心思还是我知道,侬去街上买些小东西去哄她,保准她就乖乖听话了。”
“还要去买东西,不要花钱的吗?”靳大春不满的说道。
靳大嫂横了他一眼,“侬晓得什么啦,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侬还想不想要那三十块大洋了?”
靳大勇自己也在纠结,到底该用哪一种方法把玉兰搞到手,最好让她对自己服服帖帖的。
……………………
思考了很久,靳大勇还是决定采用大哥的办法,女人嘛,不能够太惯着她了,必须得让她知道谁才是一家之主,以后进了门也好管。
第二天靳大勇没有来找玉兰,玉兰心里还松了一口气。
她也没有想好该怎么办,她觉得如果错过了靳大勇这样的人可惜,可是跟他在一起,还没有进门就看不起自己,又怕自己以后受委屈。
第二天,靳大勇还是没有来找玉兰。
玉兰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有些难过,又有些庆幸。
罢了,就这样吧。
玉兰在心里告诉自己。
靳大勇在一旁拿着架子不来找玉兰,想要让玉兰主动去找他,但是等了两天玉兰都没有来。
跟与玉兰一个车间的工友打听,他说玉兰在工作的时候与平时没有区别。
靳大勇的心里一下子就难受起来了。
他可以不把玉兰放在心上,但是玉兰必须把自己当做天一样看待。
而在家里,他老娘也越来越着急,虽然他家是沪市本地人,但是之前的房屋因为靳大春欠了赌债,抵偿给人家做赌资了,现在靳家住的房屋是租来的。
前几天他大哥在街头斗殴被抓,交了一笔罚款之后,他个月的薪水已经用光。
再带不回去钱,恐怕一家人就要被房东赶出去了。
想到这里,靳大勇第三天一大早就去找了玉兰。
他还耍了一个心机,趁着大家都在的时候去找玉兰,想要形成一种舆论,让同事们都误以为她俩已经在一起了,这样问她要钱也会方便一些。
“玉兰,玉兰,你出来一下。”
靳大勇站在车间门口大声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玉兰的身上。
玉兰一下子觉得有些难堪,刚先站起来,被林红绣拦住,朝她微微摇头,“我去帮你看看。”
林红绣说着站起来朝着靳大勇走过去。
靳大勇是典型的南方小男人,个子不高,一米六出头,皮肤有些白,穿着工作服,有些瘦弱。
看到走过来的不是玉兰,而是林红绣靳大勇有些失望,但是一想也许是玉兰害羞呢,那是不是说明她还是想跟自己成亲的。
“玉兰今天身体不舒服,你有什么事情跟我讲就可以了。”林红绣对她说道。
靳大勇知道林红绣是跟玉兰一起的好姐妹,上下打量了一番林红绣,发现林红绣长得竟然比玉兰还好看些。
可惜有个拖油瓶。
靳大勇在心里想到,然后露出担心的表情:“玉兰她身体不舒服,严重吗?”
林红绣不说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靳大勇讪讪的笑了笑:“我前两天有事情,没有抽出时间来找她。”
“我晓得了,会跟玉兰讲的。”林红绣微微点头,继续问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是这样的,我母亲在家里逼得紧,要我去相亲,要是玉兰再不同意的话……”
靳大勇话没有说完,虽然他脸上一派不舍和为难的表情,但是林红绣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言不由衷。
“我晓得了,我先回去了,上班时间讲话时间太长会被扣钱的。”
林红绣讲完就转身回去继续工作。
“红绣姐,他来讲什么?”
玉兰问道,她心里对靳大勇还是有些不舍的,希望他来是讲他不嫌弃她,不管嫁妆多少都让她进门。
林红绣看了一看小组长,说道,“回家讲。”
……………………
今天是礼拜日,林阮阮学校不上课,林红绣要求她呆在家里不许出去。
因为现在和谢太太的关系比较紧张,林红绣也不放心再拜托她帮忙照顾林阮阮。
林阮阮当然是答应林红绣的话。
然后等到她们去上班,趁谢太太不注意溜了出去。
她一个千年老狐狸礼拜天就呆在家里睡觉是怎么回事?
当然要出去逛一逛,顺便赚些钱来。
她的目标就是霍老鸨子藏在雅格书寓的财宝。
站到马路旁边,她已经打听清楚怎么去怎么到达雅格书寓了。
电车来了,林阮阮低着头跟在一个中年女人身边上了车,售票员以为她是中年女人的孩子,没有问她要钱。
林阮阮也不说话,跟在这女人身边,到了之后一个转身下了车,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过现在这里已经不叫法租界了,法租界已经变成了徐汇区。
这里真不愧是原来沪市最繁荣的地区之一,随处可见高档的餐厅和商场。
这里的人明显也更加富裕,女人们都穿着定制的旗袍或是洋装,男人都穿着西装或是中山装,夹着公文包往来。
林阮阮并不知道雅格书寓的具体位置,不过她不着急,慢悠悠的在路上转悠。
026 横财
林阮阮走到一家商场前面,看了看站在门口穿着黑色西装的小哥。
她毫不露怯的走进去。
小哥看她穿的干净整洁果然没有阻拦,以为她是跟着客人来的小孩子。
商场一面人来人往,柜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商品。
柜台后面的售货员有男有女,都穿着白衬衣马甲,还打着领结,看起来整齐极了。
林阮阮挤到卖收音机前面的柜台前。
她对这个会说话的小匣子感兴趣极了。
邻居福伯家就有一台,有时候傍晚出来闲谈时会把收音机拿出来给大家听。
虽然林阮阮觉得他是炫耀的成分更多。
里面会发出好听的声音,国语讲的比范老师还标准,字正腔圆。
有时候讲哪里哪里又剿灭了土匪,或者哪里又进行了土地改革,将土地,牲口和农具分给了贫下中农,更多的还是我们又在北鲜战场打了什么胜仗,攻打下了那个地区。
有时候也会号召全国人民节省粮食衣物,支援前线。
林阮阮也想要一个,这样可以更好的帮助她了解这个世界。
而且她对于收音机发音的原理也很感兴趣。
“这台收音机多少钞票哇?”
正巧一个女人要想购买收音机。
林阮阮趴在柜台边偷听。
售货员按照客人的意思拿下那台收音机,“这台是美国生产的,质量好的不得了,用十几年都不会坏的,要一百八十五万元。”
好贵啊,林红绣一个月二十多万元,要九个月不吃不喝才能买这台收音机。
看来指望不上林红绣了,只能依靠自己,林阮阮加深了自己要赚钱的念头。
又在商场转了一会儿,林阮阮就走到了一个人口聚集的地区。
这里明显比刚才那条家要低档一些,路边摆满了小摊。
卖菜的,卖肉的,卖包子的,什么都有。
林阮阮突然闻到一股臭味。
朝着气味的来源看去,一个铁架子上支着一口铁锅,里面是翻滚的热油。
臭味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铁锅前围了好几个人,摊主从油锅里捞出几块黑乎乎的东西,用荷叶抱着递给一个男人,男人不顾烫,塞进嘴里一个,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林阮阮又看了看,知道了一份是三百元,然后走到大铁锅前,从口袋里掏出钱:“叔叔,我要一份。”
只穿着一件背心的摊主拿毛巾擦了擦汗结果林阮阮的钱,“你家大人呢?”
“在那边卖肉。”林阮阮朝着一个人特别多的肉摊指了指。
摊主抬头看了一眼,以为林阮阮是帮大人来买的,就没有多问。
离得更近,那股臭味也更加明显,不过臭中还带着一点点香。
“还是阿力做的臭豆腐正宗。”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爷子拿着自家的碗盛了臭豆腐说道。
原来这种食物叫臭豆腐,还挺贴切的,林阮阮想到。
“您想吃就来买,我一直在这里。”
摊主高兴的说道。
“来,小囡囡,拿住上面不要烫到了,快去找你家大人。”
摊主弯腰拿起一张荷叶把臭豆腐包好递给林阮阮,还嘱咐了两句。
“谢谢叔叔。”
林阮阮抬起头露出甜甜的笑说道。
“哎,不客气。”
摊主觉得这小囡的笑真好看。
林阮阮拿着臭豆腐在街上边吃边走,耳朵还听着周围人讲话。
臭豆腐果然是闻着臭,吃着香,林阮阮不一会儿就把一份臭豆腐吃完了,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儿。
林阮阮要开始办正事了。
找了一个正在休息的剃头大爷,林阮阮走过去,露出甜甜的笑,顺便用了一点点幻术。
“爷爷,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可以吗?”
剃头大爷一低头发现是个长得清秀可爱的小女孩儿,本来不想说话,但是也不晓得为什么,昏昏沉沉的就点了点头:“好啊,你问吧。”
林阮阮笑笑,看来自己的幻术还是有一定效果的。
“我听说这附近有一家雅格书寓,您知道在哪里吗?”
“雅格书寓啊,我知道啊,从这里往那边走两条街就到了。”
林阮阮得到了答案就快步离开了。
后面剃头的大爷觉得刚才怎么有点头晕,还回答了一个小女孩儿的问题。
但是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觉得可能是因为今天天气太热了。
林阮阮按照刚才那个剃头大爷的指点,果然找到了雅格书寓。
雅格书寓的门十分低调,在一条长长的巷子里,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一户普通的人家。
林阮阮知道这样的长三堂子讲究的就是闹中取静,还有一些隐蔽性。
是那些高官达人最爱去的地方。
不过因为里面的人都被带去改造,这里已经十分荒凉了。
门上贴的封条都掉了下来,林阮阮没有费什么劲就推开门走进来。
里面的装饰也很高档,全都是西洋风格,大大的沙发上面落了一层灰。
林阮阮没有心思在这里转悠,她要赶在林红绣下班之前回去。
在里面找了一圈,最终找到了霍鸨子脑海中最后出现的地方。
是书寓后面的一个墙角,还堆着许多的乱石。
林阮阮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搬开。
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人类小孩子的力气真的好笑。
从搬开的一堆乱石中找到一块又尖又薄的开始挖。
没有挖多久,林阮阮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
心中一喜,继续往下挖,出现了一个小坛子,把坛子抱上来,林阮阮随便找了一个房间,找到一个小匣子。
将坛子打开,果然不出林阮阮所料,里面放满了金银财宝。
些许金条,几十块大洋,一块金怀表,还有许多金首饰。
坛子最下面是一块黑布好像包着些什么。
是什么东西能让霍鸨子将它和这些金银放在一起,这是不是说明这东西对于她来说十分重要。
林阮阮思考了一会儿霍鸨子和林红绣有一段渊源,而且看起来绝对不是老鸨和妓女的关系那么简单。
从林红绣以往的反应来看,她很害怕见到霍鸨子,是不是说霍鸨子会对她们母女造成威胁。
霍鸨子死了,威胁就就消失了吗?
林阮阮想起了之前在教养院时,因为林红绣嗓子清脆,唱歌好听,于小曼教的歌曲一学就会,于小曼曾经想推荐她去艺术团工作,但是林红绣当时拒绝了。
当时林阮阮以为是她不愿意继续给别人唱歌,现在想来会不会是因为去艺术团表演,会让更多的人看到她,然后带来危险。
027 半张照片
林阮阮还是决定看一看里面的东西。
把黑布打开,里面是一张,不,半张照片。
照片被烧去了一半。
照片上的人正是林红绣,看起来比现在年轻一些,眉眼间还有些稚嫩,穿着一件合身的旗袍,手里抱着一把琵琶,笑得很开心。
而另一半,林阮阮只能看到一个男人的半张脸,另外半张已经被烧去。
林阮阮猜测这应该就是自己的生父。
从他的衣着来看,经济条件应该很好。
虽然只有小半个身子和半张脸,但是可以看出来穿的是全套的西装,衬衣马甲外套,还有一个脚尖,也能看出来穿的是皮鞋。
林阮阮又仔细看了看,林红绣抱的琵琶正是她一直弹奏的那把。
只是后来去教养院的时候林红绣没有带走,后来再回来凤楼取东西时已经不见。
林红绣猜测是政/府把那把琵琶当做了妓院的东西收走了,事实也是如此。
林红绣后来跟于小曼反应过这个问题。
只是当时于小曼说这些物品都被有关部门带走,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恐怕不好寻找。
林红绣当时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有纠缠。
现在看来这把琵琶是一直跟着林红绣的。
林阮阮把照片贴身放好,抱着箱子出了房间。
金银的重量很大,一个小小的箱子,林阮阮抱起来就很吃力了。
走到大门口却发现门外有一个穿着公安装的男人,只是隔着门缝看不见他的脸。
林阮阮深呼一口气,要是没有手上的箱子,她就装作一个调皮的孩子偷跑进来玩,大大方方的出去,可是她手里有“脏物”。
林阮阮想了想,这里还有一个后门,只是被锁了起来。
林阮阮不敢再犹豫,这位公安进来她就遭了。
往后门跑去。
后门被一个大锁链锁了起来。
林阮阮轻轻的推了推门,将自己的身体缩起来,应该可以从门缝里钻出去。
先把箱子放出去,然后自己半蹲着身子,先把头探出去。
小孩子全身上下,最大的就是头,头能够出去,身体也不成问题。
一点一点的挤出去,林阮阮没有注意到门上的木刺挂烂了她后背上的衣服。
出来后不可避免的晃动了铁链,发出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
林阮阮不敢多留,抱着箱子拔步就跑。
刚走进来的唐德恺听到从后院传来的声音。
大步朝后面走去。
只见后门的门缝开到最大,缠绕着的铁链微微晃动。
唐德恺的脸上阴晴未定。
难道他们这么快就得知自己回来了的消息。
或者他们还没有放弃寻找玉音。
那是不是说玉音还活着,并且没有被他们找到。
唐德恺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心。
走到后面出仔细查看,用手比了比门缝能够打开的最大距离。
他想起来那人的一个手下,传说那个叫溜猴儿的人会缩骨功。
唐德恺微微低头,却看到木刺上挂着一块小小的布。
捏起这块布,蓝色的,是最常见的布料。
唐德恺摇摇头,从这块布上暂时还看不出什么线索。
从正门出去绕到后门,地上铺着青石板,看不出什么痕迹。
唐德恺有些着急,想了想那人应该是发现自己来了,然后被惊走,慌忙之下说不定要找的东西还在这里。
唐德恺又回到书寓,径直走向二楼的一个房间。
进去后却觉得陌生,玉音的东西已经都不在了。
但是唐德恺还是在里面寻找了一番,结果如他所料,一无所获。
他又不死心的去了霍鸨子的房间搜查。
拉开衣柜的门,里面的东西大部分已经被带走,只剩下几件衣物。
唐德恺对着衣柜敲了敲。
却发现有一块木板是空的,心中一喜,把木板掀开。
里面放着几个账本。
唐德恺拿起来翻开,发现都是这些年来霍鸨子和其他人贩子的交易。
没有发现林玉音的消息,心中有些失望。
唐德恺将将账本收好后就回了公安局。
“唐科长好。”
站岗的公安敬了个礼。
唐德恺点头示意然后大步走进公安局的院子。
院子里听着一辆大卡车,几个公安正在搬运东西。
突然,一个年轻公安脚下绊了一跤,手里的东西磕到车厢的一角。
顿时发出“咚”的声音,还余音不绝。
听声音,应该是某种乐器。
唐德恺看过去。
只见那公安手里抱着一个黑布包着的东西,看形状应该是一把琵琶。
“你小心点,别摔坏了。”
另外一个年长些的公安说道。
“刚在踩到鞋带了,你快打开看看有没有碰坏。”
年轻的公安把琵琶递给老公安说道。
老公安将布打开,露出了琵琶的真容。
唐德恺看到琵琶,目光一闪,走过来。
“唐科长。”
“唐科长。”
唐德恺点点头,“小张,你没事吧?”
小张摇摇头,“没事,就是鞋带开了。”
唐德恺点点头,看向车里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从哪来的?”
“前段时间不是对妓女进行改造,将妓院封了吗,这是从妓院里拉来的,本来堆在仓库里,现在上级要求我们都拉来整理一下,说看看有没有能用的。”
老李说着还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琵琶,笑道:“您看看,都是这样的,怎么用啊,难不成以后我们也学弹琵琶吗?”
老李的话引得小张哈哈大笑。
唐德恺也笑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这把琵琶能给我看看吗?”
说着就伸出手去拿琵琶。
唐德恺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琵琶,琵琶被保养的很好,上面还掉了一小块漆,应该是刚才小张磕了一下磕掉的。
唐德恺看完后又假装感兴趣的拨弄了两下,发出难听的噪音,然后递给老李:“还东西还真的挺难弄。”
说完后拍了拍老张的肩膀就进了办公楼。
现在公安局的办公地点继承了以前法租界内警察局的旧址,修建的十分气派。
唐德恺现在任沪市公安局治安科的科长,办公室在三楼,一进办公室唐德恺就坐在办公室里沉思。
那把琵琶是玉音的没错,只是不知道这把琵琶什么时候离开玉音的。
如果时间短还可以查到,如果时间长,那就…………
唐德恺想起刚才老李说的话,是从妓院拉来的。
走出办公室,对着门外说道:“小王,你进来一下。”
一个年轻的公安走进来,个子不高,眼睛不大,厚嘴唇,一看就是一副憨厚的长相。
“小王,严打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我看街面上许多流氓地痞又出来了,你去把最近抓到的赌博,地下烟室,还有抓到的暗娼的记录那一份过来给我。”
“是,我现在就去档案室取。”
小王敬了个礼说道。
等到小王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唐德恺又加了一句:“把妓女改造的记录也拿来一份,我看看有没有人重操旧业。”
028 纠缠
另一边林阮阮抱着装有“脏物”的小箱子回了家。
箱子放在外面她不放心,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放心。
将箱子放在衣柜和墙壁之间,这里只要林红绣不进行大扫除就不会发现,暂时还是很安全的。
林红绣回家时看到林阮阮在床上睡觉,完全没有起疑,更不会想到自己的乖女儿跑了一趟雅格书寓带回了霍鸨子的毕生积蓄,更加不会想到林阮阮和她心心念念的人擦肩而过。
“咦,屋子里面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
林红绣抽了抽鼻子说道。
林阮阮一阵心虚,笑道:“隔壁福伯家好像在清茅厕。”
林红绣点点头,“怪不得这么大的臭味。”
吃过饭玉兰就过来了。
“他说让你赶快最觉得,他家老娘逼他去相亲。”林红绣说着试探道:“我觉得哦,他讲的话好像是在威胁你。”
玉兰苦笑了一下,“我听出来了。”
林红绣拍了拍她的手,叹了一口气:“我今天下午和胡大姐打探了一下靳家的情况。”
林红绣继续说道:“这个靳家才不是什么本分清白的人家,靳大勇的大哥靳大春在解放前……”
林红绣做了一个手势放在嘴巴。
玉兰一惊,抽鸦片的人什么样子没有人比她们更加清楚了。
来妓院的客人很多都抽鸦片,她见过那些人,一个个形容枯槁,半人半鬼,范起烟瘾来六亲不认,卖妻卖女。
“解放后被拉走强行戒了烟,但是又染上了赌,每日不事生产,一家人只依靠靳大勇的工薪过活。”
玉兰被吓得面色惨败,赌和抽都是败家之源。
谁家沾染上了这些东西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红绣姐,我晓得了。”玉兰抓着林红绣的手感激的说道,“我方才还在想,要是我进了他家门以后就是一家人,我吃点亏也没什么的,现在看来,他家就是一个无底洞。”
“并且这个靳大勇,据说做工时也经常偷懒耍滑头。”
林红绣点点头,“而且胡大姐还说,附近的街坊都知道他家的情况,根本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他。”
事情已经十分清楚明白了,靳家家风不好,靳大勇娶不上老婆,欺负玉兰初来乍到,不止想要骗人还要骗财。
虽然玉兰一时之间有些伤心,但更多的还是庆幸。
在这时候就识破了他家的真面目,总比以后真的嫁过去任人宰割要强。
………………
玉兰这边彻底放下了和靳大勇成亲的念头。
靳家眼见交租的日子越来越近,却再也等不下去了。
靳大春在家里不停的走动,脸上一派愁苦之色。
靳老头和靳老太坐在一旁,也是唉声叹气。
靳大勇站在墙角锤着头。
靳大嫂抱着孩子摸了摸肚子,想要说吃饭却不敢。
“都怪你们,非要二十块大洋做嫁妆,人家一定是不愿意拿这么多钱出来。”
靳老头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对靳老太和靳大春骂道。
靳老太被老头子当着儿子儿媳的面斥骂,只觉得颜面无存。
“她一个烂透了的婊子想进阿拉家的门,不得要多多的钱财陪送吗?我家大勇可是一等一的好男人。”
靳老太色厉内荏的说道,其实她现在也十分的后悔,本想着玉兰会紧紧抓着他家不放,想要在她进门之前把钱财搜刮到手,却没有想到玉兰竟然不想嫁进他家的门了。
“那现在怎么办?再过三天房东就要收租了。”
靳大春烦躁的说道。
“要不,去问街坊借一借。”
靳大嫂小声的说道。
众人都没有说话,这些年街坊们都被他们借钱借遍了。
尤其是他家总爱借钱不还,有时甚至对别人倒打一耙,诬赖人家想要贪他家的钱财。
久而久之,已经没有人愿意借钱给她们了。
靳老头叹了口气:“大勇,你去跟她讲,我家不要她出嫁妆,只要人嫁进来就好。”
“不要嫁妆?凭什么?”
靳老太高声问道,两只眼睛吊起,一派凶狠的样子。
“你懂什么!”
靳老头又拍着桌子说道:“只要她进了我靳家的门,她的东西不还由我们说了算吗?”
“爹说的对。”靳大嫂在旁边恭维了一句,“进了靳家的门,就是靳家的人了,她的钱也就是靳家的钱。”
“对,对对对,还是爹聪明。”靳大春也恭维道,然后对着靳大勇立刻换了一副嘴脸,“你快去跟她讲,不要嫁妆,赶快进门,要多快有多快,快去!”
靳大勇也觉得他爹说的对,等到玉兰进了门,自己作为她的丈夫,一家之主,钱财当然要由自己管着。
想到这里,靳大勇脚步轻快的出了门,却听到身后传来他大哥的声音。
“等她进了门,我们将钱财搜刮出来,给爹娘买两件新衣,再给大仔和二仔买些肉吃。”
靳大勇觉得不太对,玉兰的钱当然是只有自己这个丈夫有支配权,怎么现在看起来大哥比自己还理直气壮呢。
……………………
午饭的时候,靳大勇端着碗坐到了玉兰身边。
林阮阮抬起头看了看这个纠缠着玉兰的人。
瞧这小眼睛,小鼻子,尖嘴巴,就跟鼠族的近亲似的。
“玉兰,我回去推了我爹娘给我安排的相亲。”靳大勇深情的说道,“我除了你,谁也不娶。”
要是换个不了解他家底细的人,也许早就该痛哭流涕,想定终身了吧。
但是可惜玉兰已经知道了他家的真面目,此刻只觉得后怕和庆幸,哪里还会有什么感动。
“你还是去相亲吧。”
玉兰淡淡的说道,然后端起碗,“红绣姐,我吃饱了,先回车间,阿阮兰姨先走了。”
林阮阮跟她再见:“兰姨再见。”
靳大勇想要追上去,可看看自己碗里刚打的饭又不舍得浪费。
只好坐下来狼吞虎咽,还不忘跟林红绣打探消息。
“红绣姐是吧,我听玉兰这样叫你的,以后我也这样叫你好了。”
靳大勇对林红绣讨好的笑笑。
林红绣看都不看他,“别了,你还是叫我林同志吧,我们不熟。”
靳大勇的笑容一僵,继续说道:“现在不熟,以后就熟了吗,以后等我娶了玉兰,我们都是一家人。”
林红绣放下筷子:“刚才我妹妹说了,叫你去相亲,你不晓得什么意思吗?”
“我……”
“那我跟你再讲的明白一些,玉兰说她高攀不上你清清白白的人家。”
林阮阮看到靳大勇怨恨的目光,觉得不可不防,悄悄打了一个手诀。
“姆妈,我吃饱了。”林阮阮抬起头说道。
“吃饱了,那我们走吧。”林红绣端起碗说道。
029 人生第一个满分
林阮阮吃过饭找到庞小蝶,两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回到学校。
下午第一节是算术课。
罗老师拿着教案与书本面色阴沉的走进教室。
学生们端坐在座位上,大气不敢出。
“你们班作业怎么只交了二十八份,七八个人没有交作业。”
班里的同学都往教室后面看去。
后面坐着一年级中以班长李虎子为首的“龙虎会”,每天以欺负比他们小的同学为乐,上课捣乱,不写作业。
“张小塑,陈阿根,你们两个已经连续三天没有交算术作业了,明天将你们家长叫来。”
随着罗老师点名,站起来两个十岁左右的男生,站起来也抖脚耸肩,一看就不是听话的好孩子。
庞小蝶和林阮阮相视一笑,为他们的倒霉很开心。
“张大川,苏志强,李高里,王三禾,你们四个人去教室外面站着写作业,写完了再回来上课。”
最后罗老师拿起一本作业簿,叹了一口气,看向全班个子最高的李虎子。
“李虎子,你是一年级最大的孩子,也是班长,你应得以身作则,可你却每天不交作业,上课不听讲,你这样怎么行?”
李虎子不屑的站起来撇了老师一眼。
罗老师气的不轻。
“李虎子,我在同你讲话,范老师没有叫你要尊重师长吗?”
“教了。”
李虎子随口说道。
“你比同学们都大,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才对。”罗老师压下怒气,谆谆教导道,“你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如果不读书难道要去做工吗?你这个年纪就是去做工也不会有工厂会要你的,难道你想去码头做苦力不成?”
李虎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你读的书多,但你一个月赚的跟我爹不是一样多吗?可见读书也没有什么用。”
他说完后,办理调皮的男孩子都哈哈大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大笑话。
罗老师气的脸涨红,“你、朽木不可雕也!”
最后罗老师撂下一句话气冲冲的出了教室。
班里的男生又是一阵大笑。
李虎子打了个哈欠,说道:“我要睡觉了,别吵我。”
然后趴到桌子上呼呼大睡。
“阿阮,你说他会不会被叫家长啊?”
庞小蝶戳了戳正在做题的林阮阮问道。
林阮阮摇摇头:“我怎么知道,但是罗老师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事实很快就揭晓。
下课后在操场上跟小弟们玩耍的李虎子突然被一个从天而降的男人追着打。
“额叫你不学好,额叫你骂先生。”
一个操着陕北方言的高大汉子一把打一边骂道。
林阮阮和庞小蝶趴在窗户上看。
李虎子跟他爸爸长得很像,浓眉大眼,一张大方脸,嘴唇很厚,身材健壮,典型的陕北汉子。
“李虎子爸爸,你不要打孩子了。”
等到李虎子被打的嗷嗷叫的时候,范老师才上去阻拦。
看来范老师也想收拾这个李虎子一顿了。
李大锤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对着范老师连连道歉,“范老师,真是不好意思,娃娃给您添麻烦了。”
“李虎子爸爸,跟我到办公室来说吧。”
范老师说道。
“哎,好好,好。”
李大锤揪着李虎子的耳朵一路把他拎进了办公室。
李虎子连挣扎都不敢。
“哈哈哈,活该。”
“他爹打人好厉害。”
几个平时被李虎子欺压的人幸灾乐祸的说道。
林阮阮坐到座位上,觉得这个李大锤也真的很不容易,刚才在范老师面前弓着腰,低着头,一个高大的汉子显得十分畏瑟,都是为了孩子啊。
他们在办公室说了什么林阮阮不知道,她还没有无聊到用法术去偷听,不过最终大家知道的是李虎子周礼拜一升国旗地时候要当众向罗老师道歉,并且撤掉了班长的职位。
班长换成了周晓琳,就是那个时不时就要找林阮阮麻烦的小女孩儿。
林阮阮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不过估计现在周晓琳还顾不上刁难林阮阮,因为他们要期中考试了。
这是入学以来的第一次考试,大家都很重视。
尤其是周晓琳,口口声声我妈妈说必须让我考第一名。
脸上的自得之色遮掩不住,好像第一名已经是她囊中之物。
林阮阮还算放松,可是庞小蝶却开始拼命地学习。
就连课间也不再叫林阮阮出去玩,而是拉着林阮阮问问题。
“小蝶,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啊?你怕考不好吗?”林阮阮拖着脸颊问道。
庞小蝶的眼中划过一丝黯然:“我爷爷奶奶都不想让我来念书,说女孩子念书丢人,而且说我出来念书了小堂弟就没有人带了,要不是我娘坚持学校又不收学费,他们肯定不让我来,而且,自从我读书之后,我奶奶就每天骂我娘,我姐姐在家也要做很多活。”
林阮阮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庞小蝶的母亲她也认识,在制衣厂剪裁车间工作。
林红绣说剪裁车间的工作最累,拿一天剪刀,手都会动不了,但是赚的也多。
“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学。”
林阮阮点点头,指了指她的本子,“这道题算错了,五加三减二等于六。”
庞小蝶拿出手指开始数,然后把答案轻轻的擦掉,把正确答案写上去。
“只要你好好学,我听老师讲读到大学有奖学金的,到时候他们就不会阻拦了,而且我姆妈讲读了大学就没有会欺负你。”
林阮阮安慰道。
庞小蝶的眼睛却一亮,“真的吗?”
林阮阮点点头。
“那我要读大学,但时候他们肯定也不敢欺负我娘和我姐姐。”
庞小蝶高兴的说道。
林阮阮笑笑,林红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说让她读大学,要有出息的话,现在她把这些话告诉小蝶,希望她能一直读下去。
虽然林阮阮还小,但是她也知道读书的好处。
以前能做官的不也都是读书人吗,人间的皇帝都要开科取士。
读书人们也都信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以前女子不许读书科举,现在男女平等,一样读书考试,林阮阮觉得这个时代真好。
同时也觉得自己母亲真是个有见地的女人。
礼拜六考试如期而至。
上午考国文,下午考算术。
林阮阮拿着铅笔一笔一划的做好卷子,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两遍。
母亲对自己这样期望,自己怎么能让她失望呢!
考完试后休息一天,礼拜一回学校时老师已经将卷子批改完了。
范老师抱着一沓卷子走进教室。
所有学生的的眼睛都紧紧的盯着老师手里的卷子。
周晓琳把头昂的高高的,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范老师没有卖关子,“这次考试我们班国文成绩还不错。”
说着她打开卷子念道:“周晓琳,一百分。”
周晓琳心中一喜,从座位上站起来,享受同学们羡慕的眼神。
“还有一位也是满分,是我们班最小的林阮阮同学。”
范老师继续说道。
周晓琳的笑容立刻就维持不住了。
怎么可能呢?
林阮阮就是个小丫头,不过是来学校混日子的,怎么能考一百分呢?
林阮阮拿到自己的卷子,看到上面鲜红的“100”,心里已经可以想象到林红绣看到这张卷子时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