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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阎ZK     我的师父很多txt下载     我的师父很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 虎啸西定(12)(长章节)

    那持斧大汉闻言哈哈大笑,道:

    “动手?看来小丫头你是等不及要下去见阎王老爷啦……”

    “爷爷我送你一程!”

    大笑身中,身躯筋骨一阵爆响,竟是又雄壮了三分,手持战斧,大步向前,便要一报先前吃亏的仇,可虽说如此,却又不肯冲向最前,只跟在了二十七连帮帮主熊应和旁边那中年文士身后,狡猾异常。

    熊应看他一眼,神色未变,右手缓缓用力。

    重刀嗡鸣,已经拔地而起。

    旁边身着白衣的中年文士面上微笑收敛,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柄玉骨折扇,质地坚硬,显然乃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奇门兵器,难以揣测其武功路数风格,一出手,必然就是鬼魅杀招。

    玉九冷笑,身后数人业已拔出兵器。

    在其身旁,那背负了三柄长剑的中三品高手右手抬起,握住了最为宽大的那柄长剑剑柄。

    杀气森锐。

    寒梅之下。

    王安风吐气开声,剑鞘之内,最后的阵法被解开,隐藏在鞘内的剑身之上,已经有淡淡的流光流动不定,谈语柔眸子微张,褐色的瞳仁当中,倒映着安静绽放的梅花。

    抬手轻抚鬓角长发,轻轻道:

    “梅花开了……”

    雪落在梅花上。

    轻轻落地,雪落无声,却足以搅动气机。

    赵正勇脸上神色陡然一厉,道:

    “动手!”

    声音似乎被这些武功强悍的武者们甩在了身后,直到最快的武者已经冲出数步,这里方才迟迟响起了一声暴喝,亦或是不知道多少呼喊之声汇集在了一起,铮然肃杀的刀剑鸣啸之音,搅碎了夜色的宁静,冲天而起。

    杀意在这院落当中凶猛地浮动着。

    熊应一直低沉的眸子猛地圆睁,大放光明。

    右手握刀,那柄沉重异常的战刀第一次被他扬起,割裂风雪,内力在宽大的筋脉当中鼓荡,风雪飞扬,任由自己的属下越过自己,冲向前去。

    刀锋之上,厚重而凌厉的气息浮现。

    在其身旁,白衣文士嘴角微笑依旧,双眸微睁,狭长如刀。

    手中那柄精钢玉骨扇却猛地一转,在三分之一呼吸的时候,直接重重点在了熊应的腰侧。

    后者身子猛地一颤,运行至巅峰的气劲登时被打乱。

    身后那光头大汉失声怒喝,道:

    “六弟,你在做什么?!”

    “大哥!”

    文士手腕一震,扇子前端猛地弹出一道利刃,熊应身上护体罡气已经被他方才一招打破了个洞,此时弹出的剑锋更是以陨铁打制,专破内气,竟是直接刺入了熊应内脏。

    熊应面色一白,如此变故,根本超过他的预料,掌中重刀重又倒插在地,怒喝出声,中三品级别的内力重新汇聚,猛地将那利刃反弹出身躯,带出了一溜儿鲜血。

    气浪滚滚而起。

    扇子尾部系着一道血色流苏,随风而动。

    熊应怒喝发声,持刀猛旋身而转,可在此之前,那白衣文士已经借助方才罡气反弹之力,飘身而退,哗啦声中,手中玉骨折扇展开,每一枚扇骨之上,皆弹出一道轻薄利刃。

    旋身而转。

    折扇上利刃自数人咽喉处掠过,他武功本就颇高,这一招又是有心算无心,竟只有三人避开,另有四人被他斩裂了咽喉,武者皆是气血雄壮之人,一时间皆有如注鲜血喷出。

    殷红的鲜血落在雪白的积雪之上,竟如血梅怒放。

    文士飘然落在谈语柔身前,右手斜持折扇,风姿儒雅。

    殷红的血珠顺着扇沿落下,划过了扇面上的万里河山,轻轻滴在雪地之上。

    文士轻笑开口,道:

    “天字第九号,见过主公……”

    值此惊变,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置信,所有人的玉九身前,那手握长剑的中三品男子眸子微睁,寒意四射。

    手腕一动,凌冽的剑光几乎是瞬间刺向所有人的咽喉。

    以六品的武者身份,在三步距离之内,对七品武者施以绝杀之剑,几乎没有人能够挡得住。

    玉九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如在怒喊。

    他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这样做……

    这样做,对他明明没有任何好处!

    可转瞬而言,便是极寒的冷澈,玉九瞳中满是绝望,无论后者是因为什么原因,他都没有办法活下去了……

    正在这个时候,原本跟在他身后的白衣少女,不知如何竟然挡在了他的身前。

    长剑冷澈,刺入了烟儿的肩膀。

    挑出了一串鲜血。

    剑光一瞬即收,不肯浪费一丝力气,周围数名七品武者,则是在这绝杀的一剑之下,直接倒伏在地,武者交手,本就是瞬息之间,可分生死上下,何况是来自于六品武者的一剑。

    寒风而过。

    玉九只觉得浑身冰寒一片,如坠寒渊,只是下意识握紧了怀中的白衣少女,手掌之上,已经是青筋暴起。

    背负三柄长剑的男子持剑行至谈语柔身前,侧身而立。

    剑柄之上,缠绕着如火般的红布。

    随风而动。

    “天字三号,见过主公。”

    本欲下扑的赵正勇瞳孔皱缩,施展身法,猛地后撤,却在此时,察觉到了一股寒意,心脏一抽,人在半空,御气而行,直接扭转身躯,而在其身后,其中两名高手口中已怒喝出声,似极不敢相信。

    一道身影跃步,落在了谈语柔几人身边。

    一手持剑,一手持刀。

    额前缠绕红色头巾,颇为豪壮。

    沉声喝道:

    “地字十七号,见过主公。”

    瞬息之间,王安风和谈语柔身前,已经多出来了一位中三品剑客,两名七品高手,而如此惊变,早已经令众人心中震怖不止,原本前冲的步伐一顿,院落当中,气氛一时压抑。

    死寂之中,呼啸之音突然暴起,带起了连绵不绝的哗啦声音。

    王安风眸子微张。

    他认得这声音。

    锁链。

    轰然爆响声中,王安风身前积雪混合着泥土猛地爆裂开来,气浪弥散之后,现于众人眼前的,已经是六根长过三米的攻城弩矢,深深没入泥土当中,其尾部系着锁链,此时早已经被拉直,被牵引向了黑夜中深沉之处。

    伴随着诡异的声音,一道道身影已经自这锁链之上滑落而下,将谈语柔和王安风保护在内,虽模样不同,气质各异,却皆是手持利刃,神色冷漠。

    或是额前,或是腕部,裹缠着红色绸布,随风而动。

    玉九的眸子瞪大,心脏在不住颤抖着,说不出话。

    这些武者中有一大半,他都极为熟悉,正是和谈府有种种纠葛,而听命于府中的武者,也正是这五日来,他费劲了心思,找到各种理由调离了西定州城的武者。

    可此时,竟然全部都重新出现在了这里。

    全部臣服于在他眼中,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的谈语柔脚下。

    青年抱着受伤的烟儿,踉跄后退两步,已惨笑出声。

    此时纵然他再如何愚钝,也看得出来,整个谈府真正的主人是谁。

    不是自诩聪明的他,也不是那藏在密室当中的虎王。

    那人已在眼前。

    寒梅绽放之前,年方二八的少女眉目凌冽,身着白衣,宽袖随风拂动,竟是令他连看一眼都觉得刺目的凛然风姿。

    熊应微微眯起眸子。

    在其身后,亦有武者落下,背刀负剑,早已经将二十七连帮反向包围。

    他此时已经明白了谈语柔的计策,知道自己因利而失去了本心,是以入局,确实怪不得谁,抬眸看着那便神色安静的少女,缓缓开口,道:

    “以自身为诱饵,引吾等入局,以求一役永定,同时设计我二十七连帮和谈府中心怀异心之人。”

    “很疯狂,很大胆。”

    “我不如你。”

    声音微顿,复又开口道:

    “可是,你还有一个最大的破绽……”

    铮然鸣啸声中,其手中重刀抬起,刀锋直指谈语柔。

    有白雪落于锋刃之上。

    寒意凌冽。

    “你自己,也深陷居中,只要杀了你,一切都不破而解!”

    声音沉稳而霸道,充斥着难言的自信。

    纵然方才被暗算受伤,纵然此时敌众我寡,深陷劣势,可此时熊应依旧沉静,顾盼之际,气势雄浑,展现出的风姿,令人难以小觑。

    冰冷刺骨却又浩大疯狂的杀气爆发,直接锁定了谈语柔。

    谈语柔面色略有苍白,却并非惧怕,敛目,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安风,笑道:

    “走不走?”

    “你现在不打算走,就真的走不了啦。”

    王安风皱眉,自知自己又一次陷入麻烦当中,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却未曾离开。

    反手将剑归鞘,重又连鞘抬起,木剑之上,凌厉之气浮现。

    少女抿嘴笑了下,抬眸看向熊应,眸光凌冽,笑意收敛,道:

    “你若杀得了我,赵府基业,谈府势力,西定州整个江湖。”

    “唯君自取。”

    “我……不,本座,亦无丝毫悔意。”

    熊应眸光大亮,哈哈大笑,道:

    “好一句唯君自取!好一句丝毫无悔!好气魄,当浮一大白。”

    “只可惜,身为女儿家!”

    谈语柔淡淡道:

    “那你今日,便死于荆钗妇人之手。”

    声音尚未落下,熊应已经腾身而起,手握重刀,朝着王安风众人冲去,背负三柄长剑的六品武者,左手亦拔出一柄宽剑,双剑交织,宛如游龙,朝着熊应席卷而去。

    一机动,而牵全身。

    整个院落之中,所有的武者皆为之发生异动,躲藏在一侧的赵正勇神色微变,看了一眼身后被暗算,已经受伤的两名好友,咬了咬牙,踏步而出,和熊应一同,砸出右拳。

    而在此时,玉九则是抱着受伤的烟儿,逆势而转,身形偏转,激射而出。

    其身法极为高明,此时又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身形几个闪动,已横掠出数十丈距离,落在长街之上,极速而去。

    ………………………………………………

    谈府。

    身着红衣的少女双手轻放在腹部,眉目俊秀,抬首看着天穹明月。

    身后谈府之中,杀戮在无声进行。

    佩戴红缨的武者手持利刃,割裂了那些尚未反应过来之人的喉咙,原本就颇为森寒阴冷的谈府,此时更是被血腥之气笼罩。

    少女呵出一口白气。

    她先前竟是不知,那位‘主公’,便是小姐。

    可现在却又已经明白了。

    手中的白纸投入火炉之后,被烈焰焚尽,一如‘谈语柔’这个身份。

    她已经看得到明日的光景,今夜的杀戮,代表着谈语柔这个身份的落幕,明日日出之后,谈府大小姐将会静静死去,原本站在幕后的‘主公’,将踏上西定州的江湖。

    而在今夜,作为诱饵,将府中心怀二心之人引出,铁血镇压,将谈府彻底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同时将西定州中江湖势力全部掌握,便是最好的落幕以及开场。

    红衣少女呵出一口气来。

    身后有武者踏步过来,手持利刃,身上满身肃杀之气,拱手行礼,沉声道:

    “玉儿姑娘,所有叛徒,已经尽数处死。”

    少女颔首,神色冷肃。

    片刻之后,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谈府之上的天穹炸开了一朵巨大的烟花,有猛虎踏足于天穹,经久不散。

    赵府。

    鲜血,火焰和刀兵的鸣啸声音经久不绝。

    高手尽出,几近乎于人去楼空一般的赵府,在面临突如其来的攻击之时,并没能够维持多久,无论赵正勇胸中有多少沟壑,他表现于外在的,确实无心于权势,赵府虽强,却也无法与谈府势力相提并论。

    哗啦声中。

    西定州下,神拳无敌的牌匾已经跌落在地,随即被一只脚重重踩踏上去,自中间而断。

    为首老者将刀倒插于地,自怀中掏出一小型机关,猛地一拉,火焰亮起。

    随即便有猛虎按爪,行于天上。

    …………………………………………

    喘息声极为急促。

    玉九抱着烟儿翻入一处隐秘的宅邸之中,后背靠在了冰凉的青墙之上,方才令他心中的慌乱稍微平复了些。

    怀中少女肩膀处的伤口已经点了穴道,勉强止住流血。

    谈府的方向,传来呼啸之声,猛虎形状的烟花经久不散,玉九定定看着那猛虎按爪,看着那傲啸天穹的气魄,头靠在墙上,心中空空落落,终惨笑出声。

    苦心经营了许久,计划了许久。

    不知道多少的苦心低头,不知多少次的提心吊胆,竟在短短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全部翻转,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全部离自己而去,恍如无物,曾经推心置腹,相交为友的高手,更是对自己拔剑,险些就丧命于他。

    不过还好,还有一人未曾离开自己。

    玉九呼出一口浊气,抱紧了怀中的少女,心中升起庆幸和从未有过的怜爱之心,只打算此事过去之后,便只和这自始至终,未曾弃自己而去的少女远走天涯。

    一碗清茶,两杯淡酒。

    总也好过江湖之中,提心吊胆。

    正在其怔然出神的时候,怀中少女动了动,似乎苏醒过来,玉九面上一喜,俯身去看,却在下一瞬感觉到一股剧烈的刺痛,下意识将怀中少女扔开,烟儿似乎并未受伤,飘然落在地上,右手五指纤长如玉,握着一柄匕首。

    匕首之上,沾染了殷红的鲜血

    玉九捂着自己心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殷红的鲜血从指缝之中汩汩流出,渐渐变色,落在地上,一片腥臭。

    烟儿垂手而立,看着这个男人,淡淡道:

    “地字一号,莫烟儿,代主公问问玉公子。”

    “可识得‘背弃’的滋味了?”

    玉九神色微变,登时间什么都明白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惨笑两声,只觉得心口难受地厉害,却不知道是否来自于那道伤口,气息渐渐萎靡,归于消弭,靠在墙壁之上,一动不动。

    只是面目之上,一双眸子死不瞑目,直直看着前方。

    莫烟儿抿了抿唇,神色清淡如梅,转身看向天穹。

    深沉如墨的夜色之上,一只只猛虎自这西定州内不断升上天穹,照地夜如白昼。

    ps:今日第一更……

第二十八章 神武复苏(22)(长章节)

    距离那院落,越有一里之地的一处高楼上。

    厉老三和公孙靖并肩而立,公孙靖面目之上,隐有些许焦急,却还克制地住,厉老三倒是颇为镇定,啧啧称奇,看一眼公孙靖,撇了下嘴,道:

    “不要转了,安静呆着,你那少主没甚么事。”

    “就算是有事,也有一百骑兵已经把那边儿包围起来,三息之内,就足以作为奇兵登场,出不了事情。”

    公孙靖微微皱眉,还是叹息一声,未曾出手。

    作为大秦兵家出身的武者,‘奇兵’这一概念的效果,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只是此事牵涉较多,因而心境略有失守,难得镇定。

    厉老三道:

    “你先闭目养神,这里交给我,我说可以了,你再出手。”

    凝眸看向里许之外的少年,心中略有疑惑。

    这张脸……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为什么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

    铮然鸣啸之音大作。

    一截断掉的残剑旋转着飞上天穹,寒光凌冽,继而倒插在地,铮然鸣啸不止,先前那背负三柄长剑的中三品高手面色一白,咳出一口鲜血。

    其左手之上,颇为轻薄凌厉的快剑,已经自中间断裂。

    谈语柔立于寒梅之下,神色平和。

    熊应据此,已经不足十步。

    王安风微微皱眉,松开了谈语柔手掌,沉声道:

    “呆在这里,勿要乱走。”

    右手握剑,朝着熊应和赵正勇两人行去,看到王安风出来,熊应身躯微微挺直,神色凛然,右手握着重刀直指王安风,虽未曾有言语,豪烈之气不减分毫。

    赵正勇面上浮现迟疑之色。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少年,他总是感觉到心里有些不安稳。

    当王安风身躯之上开始浮现赤金色佛文之时,老者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后脑处受到重击一般,大脑一片空白,霎时间想到了数日之前,夜袭赵府,外功强横的刺客,面色一白,脱口而出,道:

    “是你!”

    王安风未曾回答,右手握紧连鞘长剑,面对着两名内功功体在自己之上的对手,未曾有丝毫留手的打算,暗运如来十力法门,金钟罩内力更是催动到如今的巅峰水准。

    熊应察觉到王安风气息异变,眸子微亮,道一声好。

    他此时身上已有十数创口,身上劲装早已经被鲜血染红沾湿,可气魄未曾有丝毫减弱,反倒是随着酣战,越发壮烈过人,右手长刀一振,竟然于这种不利的情况之下,抢先出手。

    重刀斩过虚空,包裹风雪,分化重重刀影,将王安风和那手持双剑的六品武者,尽数囊括在了攻击当中,正当此时,那赵正勇却怒喝一声,右手抬起,猛地朝后面横砸。

    气浪暴起。

    六品高手全力一击,纵然是七品的武者也稳不住身形,一个一个脚步皆有踉跄,本来是天罗地网一般的阵仗,生生给他闯出来一个宽敞的道路,随即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朝着院外奔逃而去。

    竟是在这种关头之上,不顾自己声名,惧战而逃。

    王安风和另外一位武者身上压力锐减,对视一眼,在迎面刀锋袭来的时候,同时向着左右踏前一步,掌中长剑斜斩。

    刀剑相撞。

    一方是身怀巨力,手持神兵的七品武者,以及修行剑法的六品高手,一方是身处于强弩之末的一方帮主。

    刀锋剑刃之上,沛然巨力,不断冲击涌动。

    三人脚下,风雪一时尽散,数息之后,自从扬刀之后,从未后退一步的熊应面色一白,竟然克制不住,踉跄后退了半步,在其身躯之上,原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刚猛气势登时溃散。

    王安风眸中微亮。

    手腕一震,连鞘长剑竟如罕见的神兵一般,绽出明锐剑芒,以一个绝不可能出手的角度,猛地刺入了熊应腰间,熊应面色一白,身上气势逸散,咳出大口鲜血。

    可即便陷于如此境地之下,其气度仍旧不减分毫,右手持刀,将那紧逼上前的持剑武者迫退,凌冽刀锋,带着决死的意志,将那武者掌中双剑尽数打得粉碎,气劲涌动,那枯瘦汉子承受不住,连连后退了数步,终究忍不住半跪在地。

    面色苍白,嘴中咳出大口鲜血,抬眸看着那昂然而立的男子,咬牙吐出一字。

    “服!”

    而在同时,熊应左手已猛地抬起,握在王安风差长剑之上,一股沛然巨力瞬间顺着这剑鞘传来,王安风神色一变,一时竟是再难踏步。

    纵然有剑鞘阻拦,但是以血肉之躯,生生阻拦神兵锋芒。

    而持剑者,更是唤醒神兵灵韵的第一代剑主。

    熊应的手掌之中,流淌出殷红鲜血,顺着墨色剑鞘滴落在地,却似乎并未察觉到丝毫的痛楚,抬眸看着王安风,道:

    “为何,不攻某受伤之处?”

    王安风手掌握剑,身躯之上,隐有雷霆纠缠,亦是不肯退让半步,道:

    “胜之不武。”

    先前熊应被那白衣文士攻击之处,便在这一侧腰间,那一道刀伤直入内脏之中,若是王安风攻向那一处,则熊应立死无疑,可王安风竟然将那一处暗伤视若无睹,只是强攻。

    “胜之不武……”

    熊应低声呢喃了一声,突眉眼放开,放声大笑,道:

    “胜之不武,胜之不武?!”

    “好汉子!”

    “熊应今日,自知必死。”

    “可纵然身死,也不肯死在那些腌小人手中,大好头颅,唯君自取!”

    狂笑声罢,握着王安风剑鞘的手掌之上,力道猛然大增。

    他本是六品巅峰的武者,纵然身受暗算重伤,又历经围攻,亦是不凡,此时爆发丹田巨力,王安风一瞬之间,竟然难得挣脱,猛力提气,剑鞘却仍旧朝着左侧刺去,噗呲声中,笔直没入了熊应心口之中,剑鞘如墨,自后而出。

    与此同时,其手中重刀,运起最后功力,猛地朝着一旁甩出。

    此时众人心中紧绷的神经已经放松,如何还能防备着这一招,凌厉破空声中,那柄裹挟了六品武者周身内力的重刀恍若流星破空,直接自那白衣文士的喉咙处斩过,重重落在地面上。

    爆响声中,方圆数丈地面瞬间塌陷,而在深坑中央,那刀仍旧鸣啸不止。

    满场死寂。

    有人头落地,双目之中,仍旧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熊应昂首大笑,顾盼左右,一时无人敢于对视,狂呼道:

    “哈哈哈,仇寇已死,酣战而亡!”

    “痛快!痛快!”

    声音戛然而止。

    自主破碎的丹田再也积蓄不了内力,自熊应周身,四散而出,风雪尽散。

    二十七连帮大帮主,一招下错,身死于此,可纵然身死,犹自站立不倒,威势凌然,令人难以逼视,甚至于,他都不是死于王安风的手中。

    他死在自己的手里。

    王安风后退一步,亦是为之气魄所震慑,未能说出话来,正在此时,院门之处突然有拳劲涌动,宛如怒龙,数名武者咳血暴退。

    先前趁乱逃离的赵正勇赤红着双目,疯狂闯入,转眼间急退了数名武者,看着谈语柔怒声高呼,道:

    “你竟毁了我赵府,坏我基业!”

    “老夫今日,必杀你!”

    远处天穹之上,有猛虎按爪,行于天上,看其位置,正正是赵府所在的方向,隐隐有火光冲天而起,显然其言不虚。

    王安风神色一变,此时他因为和熊应交手,已经远离了谈语柔十步之外,心中一惊,猛地转身朝着少女疾奔而去,可他竟未曾想到,赵正勇的速度比他更快。

    老者的双目赤红。

    他一生兢兢业业,未曾犯错,可谁知临到老来,基业被毁,激怒攻心之下,身为六品武者的能力此时几乎超越了极限,移步换影,呼吸之间,已经出现在了谈语柔身前。

    抬手一扬,自腰间拔出一柄细剑,转眼间便有无穷剑芒向前笼罩而去。

    从未有人知道。

    以神拳无敌,称雄西定的赵正勇,最强的杀人招式,是剑法,道道寒芒,宛如怒涛席卷,瞬间将保护在谈语柔身前的武者全部击退,剑光突然一敛,宛如白虹般朝着少女眉心处刺去。

    王安风距离谈语柔,尚且还有七步之远。

    剑锋在少女眸中斩出一道凌厉的轨迹,可她心中竟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反应,只是安静,只是……有些许的疲惫。

    还是输了。

    …………………………………………

    厉老三看着这院落中事情发展,看着熊应赴死,赞一声好汉子。

    看到赵正勇奔逃之时,则满是不屑。

    在王安风未曾遭受到危险的时候,他绝不会出手,身旁的公孙靖同样如此,距离不过一里,若是以公孙靖的实力,将其手中的兵刃掷出,几乎瞬间便能到达那院落之中。

    当他看到赵正勇又逆转回来,施展真正杀招,袭向谈语柔的时候,心境亦没有丝毫的波动,甚至还因为夜袭的原因,懒懒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道:

    “准备吧,公孙,差不……”

    声音戛然而止。

    旁边一直闭目养神,准备关键一击的公孙靖察觉旁边好友异样,皱了皱眉,睁开眼来,旁边那一直懒懒散散的厉老三竟然如同火烧屁股一样,猛地站起身来,双拳紧握。

    公孙靖好奇,转眸去看,身子亦是骤然僵硬。

    夜色死寂。

    那院落之中,一道挺拔身影周身缠绕着蓝色的雷霆,身化残影,几乎瞬间便出现在了谈语柔身前,以肩膀生生接下了那疯狂的一剑。

    雷光闪烁。

    在公孙靖两人瞳仁深处留下了熟悉到根本无法忘记的轨迹。

    而那逆着雷光的身影,像极了沉睡在记忆深处的景象。

    公孙靖咬了咬牙,他的身躯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而旁边粗矮汉子的眼眶竟然已经通红,两个人都死死盯着那边跃动的雷霆,盯着那边昂然而立的身影。

    这两个早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嘴里,颤抖着念出了同一个名字。

    “八方奔雷……”

    对视一眼,两双眸子里面,都有凶光在闪烁着。

    如同沉睡着的孤狼,终于寻找到了狼群。

    终于露出了獠牙。

    二十年前,神武府中,纵横西域,号称天人不败的铁骑校尉,于斯复苏,远在十数万里的陌生土地之上,号称最高之峰千年不化的雪山之下,来自于东方的武将驰骋于异**士的最前方,以三千对三万,扫灭一国。

    曾经在异国国土之上,创立下如斯伟业的将领们,沉睡的血液,并不会随着时间而消亡。

    纵然神武府已经不复存在,纵然当年肩并着肩在雪原之中驰骋的兄弟四散于天下,纵然己身已经不复当时年少,纵然黑发已经渐有斑白,纵然天下已经大定,不再需要他们。

    纵然雄心壮志似乎被淹没在了平日里琐碎的生活当中。

    可有些东西,

    不肯,不能,亦绝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厉老三和公孙靖的身躯下意识挺得笔直,他们一个穿着不成模样的劲装铠甲,一个穿着吊儿郎当,满是酒污的破衣服,可却都是神态凌厉,仿佛穿着的还是当年墨色的战装锦袍,仿佛放眼所见,尽是同袍。

    冰冷,锐利,一往无前。

    绝非是帮派帮主,或者兵家密探所能拥有的气质,在这两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身躯之上浮现。

    ps:感谢痴等五百年只为好书的万赏,非常感谢。

    前文所提,将军十万,扫平一国,是值的两件事情,其中,将军十万,指的是神武府王夫子的能力。

第二十九章 定风波(二合一)

    院落之中,雷光散去。

    王安风忍不住咳出口鲜血,面色越发苍白,本就在先前夜探赵府时受过伤势的肩膀在这一剑之下,终于破功。

    剑刃刺入身躯之中,继而猛地拔出。

    鲜血顺着伤口流淌下来。

    赵正勇握剑后退半步,似有忌惮,当发现王安风气息已经逐渐萎靡的时候,方才微微放下心来,左右环顾,但见熊应已死,另一名中三品武者被反扑重伤。

    王安风则是历经数战,气息早已经不复原本锐利。

    放眼这院落当中,竟然没有能比自己更强的武者存在。

    赵正勇心中激怒渐渐开始消失,嘴角微微挑起,失去了所有的绝望之后,一种自信和从容,那种掌握全局的感觉,在他心中升起,看了一眼王安风和跨步拦在了王安风身前,似乎隐有着急的谈语柔,突然笑出声来,道:

    “终究……”

    “赢家终究是老夫,赢家,竟然是老夫……”

    声音虽有喜悦,亦有茫然和痛恨,掌中长剑抬起,虚点向王安风的喉咙,可此时谈语柔竟挡在了王安风身前,赵正勇虽然知道眼前这姿容秀丽的少女实则并没有半点武力在身,竟自心中升起一股难言寒意,手中之剑,不由得微微一顿。

    王安风咬牙,抬手抓住谈语柔,道:

    “去后面。”

    他此时并未完全失去战力,如何能让一个弱女子挡在自己身前,谈语柔看他一眼,抿了抿唇,柔声开口,声音软糯,道:

    “那,少侠你小心……”

    言罢似乎要往后面退去,却直接撞在了王安风身上,后者不愿内力反伤于她,几乎下意识后撤半步卸去自身之力,可谁想谈语柔竟然在此刻猛地踏前,速度竟是极快。

    右手手掌当中,滑出一柄精致的匕首,朝着赵正勇刺去。

    赵正勇心中猛地一颤,纵然他自己根本不愿承认,可今夜之中发生的一件件事情,都令他对眼前这少女充满了忌惮,身形暴退三步,手中之剑则是扬起,朝着那匕首刺去。

    铮然脆响。

    谈语柔手中的匕首根本没有半点力道,直接被弹飞,而赵正勇手中之剑,则是近乎本能地划过一道曲线,点向少女咽喉。

    身后王安风手掌伸出,可肩膀处的贯穿伤势令他的动作不由得一僵,指尖只从少女黑发之上划过,瞳孔骤然收缩。

    谈语柔的眸子很安静。

    安静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剑光。

    这一局中,唯一的破解之道便在于她。

    只要她身死,那么剩下的局面不过是两个江湖势力的冲突,王安风根本没有任何理由留在这里赴死,而以少年方才和熊应交手展现出的实力,孤身一人的情况之下,他若是想要离开,以赵正勇的实力,绝对留不下他。

    谈语柔眸光流转,无声开口。

    抱歉,少侠……

    这是我最后一次骗你啦。

    剑光凌冽,正要入体。

    正当此时,赵正勇突然察觉到一股惊人的寒意浮现心头,心里一个咯噔,顾不得强攻,猛地朝着一旁偏去,可方才跨出半步,左边的肩膀直接破碎,面色不由地一白。

    一柄长枪出现在院落之中。

    枪刃之上,红缨拂动。

    烈烈如火。

    那枪陡然凝滞于空,随即挥洒出了无穷的寒芒,红缨狂舞,挥洒出了一片烈焰云海,瞬间攻向了赵正勇,后者早已年老体衰,更是历经苦战,一身实力,本已经只剩下了七成。

    何况,来人之武功尚且在他之上。

    此时更是,杀意凌冽。

    宛如秋雨般连绵不绝的枪芒之下,赵正勇竟然只剩下了防御之力,来人身形猛地一矮,双膝着地朝前滑进,掌中长枪登时降低数寸,赵正勇一时不察,手掌竟被那枪锋直接贯穿,惨叫一声,掌中兵刃,登时坠地。

    与此同时,那枪锋直如獠牙,瞬间自下而上,贯穿其数处大穴,继而宛如长棍,枪柄斜撩,沛然大力,猛地爆发,纵然赵正勇竭力抵抗,竟不能够稳住身形,被生生挑起数丈,口中咳出大口鲜血。

    下一瞬,那长枪如龙,竟是直接脱手掷出,只在瞬间,便贯穿了赵正勇心口,附带于枪刃之上肃杀的劲气,顷刻间将其心脏搅碎。

    一代江湖高手,竟然连有效的反击都未能做出,便已经毙命于此。

    公孙靖呼出一口浊气,转过身来,看着王安风,看着少年身躯之上,尚未完全散尽的雷霆,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人。

    他抿了抿唇,并未抱拳行礼。

    此时已极为成熟的巨鲸帮帮主,就仿佛记忆之中那暴躁鲁莽的青年一般,猛地半跪在地。

    右手抬起,按在肩膀。

    此乃大秦军礼。

    沉声喝道:

    “属下公孙靖,见过少主。”

    正当此时,寂静的街道之上,有雷鸣般的马蹄声音响起,继而越发壮烈,越发急促而明亮,一匹黑色战马跃入这院落之中,马上一人手持战刀,翻身落马,道:

    “属下厉三,见过少主!”

    连绵不绝的马蹄声音戛然而止。

    肃杀凌厉的声响当中,一柄柄战弓猛地拉开,强弓劲弩,带着肃杀的气息,锁定这院落中每一个人,伴随着一道道宛如冰霜般的视线,惊人的杀意,爆发出来。

    “见过少主!”

    “吾等,护卫来迟!”

    剩下的武者,手中兵刃,皆是坠地,铮然鸣啸不止。

    天穹之上,猛虎按爪之相,越发雄壮。

    ……………………………………………

    西定州的骚乱,落下了帷幕。

    一夜之间。

    西定州城内除去谈府之外,竟已经没有了第二个江湖组织,而原本横绝一地的二十七连帮帮主战死,神拳无敌赵正勇,死于吞云枪公孙靖手下。

    二十七连帮驻地之中,更是已经被暗中前来的巨鲸帮彻底掌控。

    第二日,谈府谈天雄暴死。

    谈府势力全部由其唯一血亲谈语柔掌握。

    谈府。

    “来,少侠,张嘴……”

    王安风坐在床上,谈语柔手中端着一个碗,笑着喂给少年。

    王安风嘴角微微抽了下。

    他虽然受了些伤,可远不至于如此程度,可谈语柔根本什么都不管,后者又没有什么武功,他也不能动粗,最重要的是,公孙靖和那厉老三对于此事,亦是乐见其成。

    根本不让他去厨房。

    相较于那两位搓出来的‘猪食’,少女做出的起码还有个样子。

    好说歹说,谈语柔勉强放弃了喂食的计划,王安风自己仰脖,将那碗粥饮入口中,强烈的味道刺激着少年的喉咙,让他想要直接吐出来,可是这饭菜中的材料又让他根本舍不得吐出来,只能心中含着两包热泪,生生吞咽下去。

    谈语柔看着王安风,抿了抿唇,似漫不经心地笑道:

    “对了,少侠之后,可是要去找你的那位朋友?”

    王安风神色转而郑重,点了点头,沉声道:

    “自然。”

    “谈姑娘,有消息了吗?”

    谈语柔动作微顿,摇了摇头,道:

    “尚且没有,不过应该也快了。”

    “那,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少侠还要去哪里?”

    王安风微微一怔,想了想,道:

    “之后,之后回去扶风城罢……”

    “然后呢……江湖中的事情,都处理了之后呢?”

    “又要去哪里……”

    王安风微微一愣,心中一时亦是有些许茫然,无法做答。

    谈语柔低垂眉目,脸颊浮现飞红之色,抿了抿唇,声音软糯,道:

    “呐,少侠,你看,你未娶,我未嫁。”

    “不如……”

    王安风看其模样,经历了三日前的事情,他如何不知眼前少女虽然不坏,也是心有韬略之人,绝非眼前所见娇羞,后退了些,无奈道:

    “谈姑娘,不要在戏弄在下了。”

    “况且……王某虽然未娶,可早已经心有所属。”

    谈语柔睫毛微微一颤,动作似乎微微一僵,王安风则是在心中想着其他事情,数息后方才察觉不对劲,视线投过,却见到少女抬眸,面目之上,并无丝毫的异样,只是轻轻笑了下。

    笑容清浅。

    “也是……”

    “不过,少侠这样子,可没有前些天那般好玩呢。”

    第二日。

    谈语柔将一信笺递给了王安风,其中正是梦月雪的线索,王安风大喜之下,当日起身离开,这件事情,一人出发比较合适,是以公孙靖和厉老三都没有跟着他。

    这两个汉子站在二十七连帮的驻地当中,这些日子里,有的是让他们头痛的事情。

    公孙靖看了一眼厉老三,问道:

    “你为什么不把事情都告诉少主?”

    后者翻个白眼,道:

    “放你娘的狗屁!”

    “将军都没说,我们两个大头兵说个屁,怕是想要吃军法。”

    想到当年的军法,纵然已经人到中年,厉老三仍旧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头皮一阵发麻,看了一眼公孙靖,复又道:

    “而且,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少主不知道或许也并非是什么坏事。”

    公孙靖微微一怔,叹息道:“确实如此。”

    在其手中,握着一封信笺。

    信笺左下角落,有猛虎按爪的图样,正是源自于谈府。

    ………………………………………

    复又七日。

    谈家掌门人,谈语柔,被刺杀于大堂之上。

    医治无效,于当夜子时身死。

    又有三日。

    巨鲸帮公孙靖吞并西定州江湖。

    谈府有反抗之人,未果,被收伏。

    自此,巨鲸帮雄踞于西定北武,几乎占据了整个扶风一半的江湖之地,帮主公孙实力强横,一时间威风无二,无人敢掠其锋。

    “小姐,您不后悔吗……”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大道之上,身着红衣的少女自窗外收回视线,看着旁边身着藕色裙衫,清丽过人的少女,面上有着好奇之色。

    少女睁开眸子。

    膝上白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抬手轻抚,笑道:

    “后悔什么?”

    莫玉儿撇了下嘴角,道:

    “整个西定州的江湖唉,那么大的基业,就都给扔了?”

    外头传来了老者的声音,叫唤道:

    “玉儿丫头,出来!”

    “过来帮把手!”

    莫玉儿不甘地收回目光,叫道:“来啦来啦,不要催嘛。”

    “武管家,我马上出来。”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出去,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眯了下眸子,两旁积雪反射着阳光,就像是金子一样,路旁有追逐的孩童,笑地开心,让她的心里也放松了许多,嘴里轻声咕哝两声,坐在那穿着蓝衣的老者旁边。

    车厢之内,和其面目一般无二的白衣少女莫烟儿轻轻剥了个葡萄,递给端坐着的谈语柔,沉默了下,还是轻轻道:

    “小姐,您真的不后悔吗……”

    谈语柔看她一样,笑道:

    “都说了,后悔什么啊……”

    “只是,有些遗憾。”

    谈语柔抿了抿唇,偏头看向窗外,风景独好,自少女褐色的瞳仁当中划过,阳光温暖,放眼可见的地方,都能够过去,安然自在,远离江湖。

    再没有人想要杀她。

    她也不必再战战兢兢,忌惮着每一个人。

    而那些相信着她的人,跟随在巨鲸帮之下,也不会吃亏,她也终于能够像是当年想象的那样,在每一个温柔的午后沉睡不醒,看着远处的风景发一上午的呆,看着白云浮动,看着湛蓝的天穹。

    “咳咳咳……”

    谈语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面色霎时苍白,旁边的莫烟儿神色着急,自旁边取出来了一个玉瓶,却又想到了王安风所说,手掌微微一顿,迟疑道:

    “小姐,王少侠说,你不能常用这种……”

    “给我吧……”

    谈语柔笑了下,接过玉瓶,自其中拈出一枚丹药,在阳光之下,色泽晶莹如血,放入嘴中,轻轻咽下,苦意弥漫。

    心里那种空空落落的刺痛逐渐消失。

    极寒之地有奇草,以指尖血浇灌,三十年可成。

    上下生十三叶,开一花,无果。

    能祛诸般杂念,使心如明镜。

    味极苦。

    谈语柔褐色的眸子重又变得安静,流转着阳光。

    极大,极清澈,极温柔。

    后悔?

    我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谈语柔怔怔出神,突然抬眸看着烟儿,道:

    “烟儿……你说,有没有另外一个世界?”

    烟儿微微一怔,道:“另外一个世界?”

    谈语柔靠在位子上,神色清浅,道:

    “对啊。”

    另一个世界。

    那里,阳光正好的少年侠客,遇到的不是从毒缸里浸染出来的谈语柔,只是一个生长在寻常家庭当中,没有那般好看,有些小脾气,却很温柔的女孩子……那样的话,

    他会喜欢她吗?

    如果,先遇到他的人是我。

    故事会怎么发展呢……

    谈语柔的眸子微微闭阖。

    温暖的阳光,有溪流,有花丛,她在看花,在看云。

    她坐在秋千上。

    什么也不做,只是懒懒地晃啊晃,门外突然有人敲门。

    她行过,她行过花,行过云,行过金色温暖的光,推开了一条门缝,小心去看,那缝隙很大,大到足以将天穹,将阳光,将整个世界都隔开,却也很小,小到只能看到一张清秀的面容。

    那是个少年,蓝衣负剑。

    十年之前,有青年问她。

    “语柔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双臂张开,看向天穹,瞪大了眸子,大声叫道。

    “侠客,大侠客……”

    谈语柔嘴角微微挑起。

    “苦心花……”

    “好甜。”

    ps:谈语柔的故事,告一段落,她会和王安风相忘于江湖之中,亦或是在少年未曾有丝毫心理准备的时候,突然自某一座古城的拐角处出现,眸光流转,声音软糯,道一声,好久不见。

    保密……

    谈姑娘角色卡上线。

    今日继续订正细纲,二合一更新,诸位见谅。

第三十章 追查线索(12)

    西定州内,前些天连着下了好些大雪。

    天气渐寒,路上积雪不等融化,便被踩踏成冰,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倒是越显得天地高阔,偶有飞鸟自空中过去,平添两三分寂寥。

    远去他乡的商队渐渐归来,庄稼没法子种,城里也有了不少打短工的汉子。

    官道上便少了许多行人。

    可这大秦的路上,却无论如何,少不得江湖人。

    天地严寒,于寻常百姓而言,甚至不愿出屋子半步,可对于修习武功,打磨身体的武者们,不过只是寻常事。

    西定州城西去百里之处。

    官道之上,一匹赤色瘦马迈着步子,在雪地上跑着,这马看上去瘦骨嶙峋,似乎一阵风吹来都能给它吹倒,可步子迈得倒是极为稳当,寒风吹拂,鬃毛微动,倒也有两分风骨。

    马背上坐着个青年,看上去二十岁左右模样。

    身着黑色劲装,倒不似寻常武者只带着一柄兵器,在其背后,背着个短棍状的东西,外面拿了蓝色棉布缠绕了好几圈,不知里面是个甚么模样,而在这东西一旁,还背着把极沉重的重刀。

    通体墨色,重而无鞘,刃口雪白一片,看得人心里发紧。

    青年一双剑眉紧紧皱起,似在沉思。

    腰间有个墨纹锦囊。

    “梦姑娘已经离了这西定州城,似乎陷入麻烦当中,但是暂时无忧。”

    “此事当与此时扶风郡三派之一,不老阁相关,谈家势力只在州城之中,那处县城离得有些远,只能打探出可能在的几处地方,具体何处,还须得少侠自己去找。”

    “另外,少侠你此行未曾掩饰模样,若是自此出去,那些追索着梦姑娘的人,或能猜得到你去的方向和梦姑娘有所关联,而若是梦姑娘察觉到你,也必然会有所反应,露出破绽,如此反倒不美。”

    “不如改容易行,暗中行动。”

    易容之后的王安风抬眸看向前路。

    只因为已经知道了梦月雪大概落脚之处,王安风此时并未以轻功奔袭,以免遭人注意,骑乘瘦马,只装作了随处可见的江湖游侠儿。

    他的易容之术,在这两年间学自三师父鸿落羽,虽然未能得尽真传,可寻常武者也休想要看出丝毫的异样,就连身上味道,也通过搭配药物进行了伪装,木剑连鞘裹起来,负在背后。

    背后那刀,乃是战死的二十七连帮帮主熊应所用。

    二十七连帮,赫赫有名的兵器是一根长棍,被公孙靖拿去,这把刀虽然是熊应所用,却声名不显于江湖,除去沉重锋利之外,别无半点特异之处,没有丝毫灵韵,直如一块硬邦邦的破石头。

    可熊应战死之时豪迈风姿,却令王安风无法将其随意扔下,虽然因为立场不同,刀剑相向,可其亦是人杰,反正要改容易形,干脆将这重刀负在背后,以做这段时间的兵刃所用。

    心念转动,神色则无半点变化,王安风驱马而行,在这官道上复又走了约莫有一个时辰,看到道路旁边一处驿站,右手轻拉马缰,那瘦马似乎通灵,停下脚步来,站在驿站旁边。

    王安风呵出一口白气。

    此地距离梦月雪所在之城,已经不远。

    正因为不远,所以才需要小心行为,这里是最后一处驿站,人多口杂,若有什么异样,当能够看出些东西。

    心念至此,少年翻身下马。

    此刻早已经有看到他的伙计自堂内迎了出来,王安风将马缰交给小二,大步行入这驿站大堂当中。

    大秦驿站分作两种,一者为官,一者为私,这一处显然是城中富户员外开在路旁,接待来往游商侠客,赚些银钱所用。

    厅堂当中,可见不少食客,或是穿着厚实衣服,满面富态,作行走商户打扮,三两一堆,低声交谈,或者只是身穿单衣劲装,桌上有酒,大声谈笑,喧哗之音,冲耳而来。

    王安风视线自那些武者身上扫过,落在了那或是放在桌上,或者靠在一边的刀剑兵刃,神色未变,只在心中低语。

    果然有问题。

    方才这条路上,并无多少行人,可此处驿站,竟然已经座无虚席,其中更是多为背刀负剑的江湖中人,回返商队倒是少数。

    正当此时,又有一小二快步过来,眉目和善讨喜,一边招呼着王安风往一处桌子上走去,一边连连赔笑,道:

    “这位爷,真的不好意思,咱们今儿个人多,实在是没有空桌了。”

    “那边儿还有空位子,不如就凑合一下,拼个桌儿?”

    王安风刚要开口,可又想到此时自己伪装成了其他身份,因而克制住自己的动作,顿了顿,只是淡声道:

    “无妨。”

    那小二松了口气,视线自王安风背后那柄极为沉重的墨刀之上掠过,急急收回目光,引着王安风往前走,行至靠着后窗的地方,恰好有一张桌子上只坐了两个人,靠着墙的那边儿,坐着个肥大汉子。

    旁边靠放着根浑铁长棍,碗口来粗,舞动起来,怕是人马难得近身。

    在其旁边,则是坐着个俊秀少年。

    身上衣服颇为奢华,兼具风度和暖和,显然没有多少武功。

    王安风打量着这两人的时候,那汉子也在看着王安风,一手拎着根鸡骨头,当成牙签剔牙,满脸懒散,眸子落在王安风脸上,倒也不甚在意,但是当其看到王安风身后那柄墨色重刀时候,瞳孔微缩,原本散慢的神色略有凝重。

    下意识坐得稍微正经了些,垂在下面的右手五指微微动了下,朝着旁边兵器靠近了些。

    而在同时,那小二也在陪着笑和那俊秀少年商量拼桌的事情,姿态放得极低,而那少年也没有端着架子,颇为温和,一直看着小二,等后者说完,方才笑道:

    “这种事情,自然应该。”

    “出门在外,大家都不方便,自然应该相互体谅一二,何况我们也已经吃好了,正要准备去楼上休息。”

    小二微有惊异,随即便是重重松了口气,忙不迭让开位子,站在一旁。

    那俊秀少年站起身来,冲着王安风笑着点了点头,踏步离开,那肥大汉子嘴里咀嚼不停,噗地一下,吐出嘴里的鸡骨,那脆骨如同弩矢一样轻易穿透了厚实的木桌,没入脚下青石之内。

    站起身来,右手一抓,将那浑铁长棍握起来。

    周围的桌椅似乎在同一时间晃动了下,那兵器原本靠着的墙面上已经被压出了细密的裂缝,可见其沉重,而在这汉子手中却似乎如同个麻杆子一样,轻轻松松,踏步朝走出,行过王安风身前,跟在了那俊秀少年身后,上了二楼。

    这楼梯已经有些年久失修,常人走动之时,都会发出吱呀轻响,那大汉本就笨重,又扛着个浑铁长棍,踏上台阶之时,竟然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显然身具不俗轻功。

    王安风看着这两人上了楼。

    这大汉所作所为,显然是一种武力的彰显,武者行走于江湖之中,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并非恶意,纯粹为了避免麻烦。

    只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如此高手,不能不让王安风心生忧虑,不知其是否与梦月雪陷入的麻烦有关。

    而在此时,那小二已极勤快拿着白布给王安风擦了擦凳子,招呼后者落座,倒好了一杯热茶,招呼道:

    “这位爷,打算吃些什么?”

    王安风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菜谱,只见上面密密麻麻,排列了三十来道菜的菜名,似乎每一个菜名都散发着巨大的吸引力,引得少年视线垂落其上,根本转移不开。

    王安风克制住自己瞥向其他位置的原始冲动,敛目观心,声音平淡,道:

    “嗯……”

    “随便来两道,就好。”

    ps:第一更……

    感谢九条大河的万赏,痴等五百年只为好书的两万赏,感谢

第三十一章 抵达住处(22)

    吃过了饭菜之后,王安风并未直接起身离开。

    而是装作寻常江湖游侠那样,喝了一壶茶,养了养神,方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自怀中取出了一枚足金足两的银元宝,轻轻放在木桌上,发出啪嗒轻响。

    小二眸子微亮,心叫一声妙。

    这些个驿站酒楼,最爱那些行走江湖的武者豪客,虽然可能引来些许麻烦,可出手阔绰,大把银子直如不要钱一般往外撒,自有丰厚油水可捞,所以就算危险,也总有许多人做这江湖人的生意。

    紧走两步,忙不迭接过元宝,这小二一边拿着袖子擦拭,一边躬腰笑道:

    “谢大爷赏……”

    一只手掌紧紧握在了他的手腕处。

    身着劲装,背负墨刀的武者抿了抿唇,言简意赅,道:

    “找钱。”

    小二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呆滞。

    ……………………………………………

    根据谈语柔属下传来的消息。

    梦月雪和川连前些日子确实曾经在西定州城当中逗留过,可是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离开,而且极为警惕,在西定州盘亘的时候,很少和人交流,而离开的时候,更是以各种手段,将自己的痕迹尽数抹去。

    若非谈府当中,有专精于此道的高手,亦是绝难察觉到踪迹。

    不过两年时间。

    牙牙学语的孩童才能畅快奔跑,山野中狼兽尝过血腥,当年颇为木讷,初次行走江湖,武功虽高,可行事作风皆是畏首畏尾的川连,竟然已经成长为能够令老江湖都称赞不已的老辣人物,这中间吃了多少苦,王安风心中也能猜得到。

    抿了抿唇,神色沉凝,王安风扬鞭,轻喝声驾。

    胯下赤色瘦马抖擞精神,大步疾行。

    转眼之间,已消失在道路之上。

    驿站二楼。

    俊秀少年负手而立,安静看着那边烟尘散去,嘴角含笑,意态闲散。

    直至路上人影消失无踪,方才侧身回望屋内,开口问道:

    “阿叔,这人武功怎么样?”

    身后那胖大汉子盘坐在地,竟只比那少年站着差半个头的高度。

    铁棍横放在膝盖上,右手握着个油光水亮的大猪肘子,大口咀嚼,闻言一双粗眉皱起,猛地嚼了好几下,将嘴里吃食吞咽下肚去,擦了下嘴,闷声道:

    “很难说。”

    那少年挑了下眉毛,奇道:

    “很难说?阿叔你不是说,你年轻的时候,曾经走南闯北,见识过各家各派的高手,一双招子早已经练得厉害,看谁都差不离吗?”

    “而今怎么连个年轻人都看不透了?”

    那汉子哼一声,道:

    “你知道个甚么?”

    “若是寻常武者,那哪家哪派,擅长些什么武功,你叔我肯定是看得清清楚楚,没有半点差错。”

    “可若遇着了不一般的家伙,那就不成。”

    “咱们武者之间,谁上谁下,终究还是得要打过一场才能知道,交手之时,瞬息万变,不止内功功体,刀法剑法,亦要看武者心性经验,意志气势,棋差一招,就是生死胜负两重天,哪里那般容易能够看得出强弱?”

    “天真!”

    言罢又是狠狠咬了一大口肘子,满嘴流油。

    那少年识得这汉子厉害,闻言神色略有郑重,踱步行至旁边桌子上,抬手斟茶,等到其茶水斟好的时候,那汉子突然咳嗽起来,竟是吃得太猛太急,又打算说话,一时不察,有些噎着,抬手打算去取水,少年已经将茶水递过。

    大汉仰脖直接灌入喉中,重重呼出一口气来。

    俊秀少年坐在桌旁,敲了敲桌面,复又问道:

    “那年轻人,真的这么厉害?”

    大汉看他一眼,放下茶碗,哼了一声,道:

    “厉害?何止是厉害。”

    “他背上那把刀,阿宿你看到了没?”

    少年点头,奇道:“看着了,乌漆嘛黑的玩意儿,难不成那把刀有什么厉害的名堂?”

    “可我记得,山上所藏神兵谱之中,并未有新加的刀类。”

    汉子摇了摇头,道:

    “神兵,倒也算不上,可我识得那材料。”

    “当年我请九宫离火殿的师叔铸造兵刃,本来就是打算用那种材料,可这东西罕见地很,当年找了三个月,实在没有找到,只能是退而求其次,用了山下三百年积累的‘重山寒铁’打制了这寒山棍。”

    “虽远不能入神兵之列,也有一千三百余斤。”

    “可若是用那种材料打制,起码能上三千斤,寻常人马,难得近身。”

    “那青年身后的刀虽然比不得我这长棍,用不了那么多的材料,可粗略去看,少说也有千斤之重,而能背负千斤之重,不显露丝毫异状,无论他是修行的内功还是外功,都起码有些火候啦。”

    “而若是能挥舞这柄重刀,则定然有七品左右的武功,算得上不大不小一个高手。”

    那少年眸子瞪大,道:

    “不对啊……师叔他们说过,山下的江湖里,七品武者绝对没有那么常见,何况是二十来岁的七品武者,就算是在咱们山上,也能出师了。”

    大汉冷哼一声,左手搭在膝上,模样粗蛮凶狠,却道:

    “那些所谓高人,虚度一生,山门也不曾出去,诚所谓坐井观天,樗配之辈。”

    “说的都是些屁话!”

    “只以为坐山观云,闲看世事红尘,就是所谓世外高人,岂不知天下江湖,万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豪杰英才,天命风流之辈,不知凡几。”

    “区区二十来岁的七品便让你咂舌。”

    “嘿,天下之大,就是十六七岁的七品,也不是没有……”

    一边说着,一边挥舞手中的猪肘子,满脸不忿之色。

    少年自震动之中回过神来,见状翻个白眼,道:

    “这么能的话,阿叔你有种在山上吃荤,别一下来就嘴动个不停……”

    大汉动作一僵,嘴角抽了抽,强自道:

    “我在山上,那是尊老。”

    “不想气着他们。”

    少年呵了一声,右手按在桌上,未曾继续深究,皱了皱眉,道:

    “罢了,那年轻人再强,和我们无关,不过路旁偶遇,走的方向都不一样。”

    “只是这扶风郡的事情,烦人地很,莫名其妙窜出来三个门派来,往日都没见过,也不知是不是和三十年前的事情一样,幕后有其他势力推动……”

    “这次去郡城查上一查,便马上回山去。”

    大汉双眼瞪大,咽下嘴中吃食,叫道:

    “这么着急作甚?!”

    少年知道眼前师叔是舍不得山下的各类美食,却也不点破,只是冷笑一声,双手握起,掰地嘎嘣嘎嘣一阵脆响,道:

    “前些日子,上代行走师叔带着双子回山,那秦飞还好,虽然是个冰块脸,倒也是个专心学武的,不差,就是那个唤做秦霄的瓜娃子,一上山就纠缠着小听云。”

    “听说还打算一直蹭在咱们道门山上不下去,嘿……”

    少年周身似乎散发寒意,冷着脸道:

    “小听云才七岁不到。”

    “那个禽兽!”

    “我须得要代行走师叔,好好教育一下他。”

    大汉一个哆嗦,呐呐道:“若是个少年,自然禽兽,可那秦霄也只和听云一般大小,这两小无猜,不也是好……”声音未落,边看到少年眼神,干笑两声,再说不下去,知道自己犯了大忌。

    那名为张听云的小姑娘上山之后,几乎在数日间便成了整个道门祖庭的掌上明珠,那是道门上上下下,宠在心里头的宝贝疙瘩。

    有谁能拽掉祖师爷的胡子,还赚得糖吃的?

    换做是他,指不定已经给抽飞了。

    还吃糖……

    大汉咬了一口肘子,看一眼浑身寒意乱冒的少年,极明智地往旁边缩了缩身子,不和这不知在想些什么恐怖事情的少年搭话,暗地里则为那秦府的二公子念了三遍往生咒,以表同情。

    敕救等众,急急往生。

    福生无量天尊。

    秦小公子你好自为之。

    ……………………………………

    官道之上。

    王安风复又驾马,一路奔行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到了一处颇有些偏僻的城镇,翻身下来,拉着马缰走入城中,放眼所见,虽然不是极为富庶之处,也是饱暖之家,行人往来之处,精神饱满,言笑晏晏。

    王安风离开之时,谈语柔曾经给了他三处位置,据搜集的线索而言,梦月雪和川连两人,极有可能就在这三处地方隐藏,其中最近的一处,是在这城里西边巷道,最里面的一处院落。

    虽然不知谈语柔是从何处查到的消息,但是此时王安风也只能相信。

    左手拉马,缓步而行。

    那院落所处,人烟较为稀少,门口正对墙壁之处,长着一颗粗壮老树,是一颇为幽静,极适藏身之处,王安风行至此处之时,察觉到了一种类似于‘千里幻云’的味道,神色微有变化。

    这正是药师谷中药理。

    王安风抬眸看向这院落,想来川连两人,正在此处,一时心中略有激动,紧走两步,抬手敲门。

    片刻之后,木门吱呀微开。

    一道凌冽寒芒,自那门缝之中斩出,直取王安风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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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交手,暗局(12)

    这一剑出手极为隐蔽,凌厉至极,在门外之人心思放松的一刹之间,施以雷霆霹雳般的手段。

    这一瞬间,只有寒芒破空。

    王安风未曾料到如此变故,一时有些措不及防,却又回想起来,自己此时正是易容之后的模样,被川连误会,以为是不老阁中的武者,也情有可原,当下未曾拔刀出手,只是后退半步,避开长剑锋芒凌冽之处。

    只因其右肩在四日之前,伤于赵正勇搏命一剑之下,此时只以左手出手。

    手掌微抬,屈指弹在剑锋之上。

    但听得铮然鸣啸不止,那剑锋上劲气登时被打散,王安风脚下身法变动,身子侧过避开剑锋,左手三指自下而上,拈在剑身之上,运起如来十力,此剑登时如同刺入石壁山岩当中,再动不得半分。

    剑身劲气弥散开来。

    王安风手指指腹处隐有刺痛,抿了抿唇,只以原本少年音色开口,道:

    “是我,川兄……”

    剑锋震颤微止。

    说话时候,王安风面上神色颇为复杂。

    两年之前,离开扶风郡城,前往药师谷的时候,无论是他还是川连梦月雪,都未曾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也没有人能够料到,那日一别,再见已是两年之后。

    没甚么对错可说,只能够说世事弄人。

    那剑身上力道消散了去,王安风顺势松开手指,微松口气,温声道:

    “川兄,先开门罢。”

    “我们进去再说……”

    声音未曾落下,那原本已经消散了力道的长剑突猛地前刺,势极凌厉猛烈,王安风神色微变,突然传来喀拉喀拉的声响,原本闭合的木门自连着墙壁的两侧直接朝着他冲撞而来。

    王安风心中一沉,知道事情不对,脚尖点地,已经朝着后面掠出。

    只因为这处地方较为偏僻,巷道狭窄,纵然他轻功再高,亦是才能避开砸下的木门,却未曾想到,突然两道寒芒直接从中间,将左右两扇木门破开,喀拉声中,一左一右,直取少年双臂,而那剑则自中间直刺,如同草丛之中窜出的毒蛇。

    身为武者,纵然修为通天,也还只是个人。

    若被刺穿要害,就算赵正勇那种六品武者也要登时毙命,遑论王安风这等七品武者,而若以金钟罩硬抗,则耗气甚巨,更落入被动之中,实属不智,电光火石一瞬,王安风左手抬起,已经落于肩膀刀柄之上。

    心诵佛经,力士移山,如来十力的法门再次出现。

    源自于二十七连帮之主的无名墨刀铮然呼啸声中,横斩虚空,旋身而过,舞出了一圈寒芒,但听得咔擦数声脆响,那显见锐利的三柄兵器直接被这柄重刀斩裂开,倒插于地,鸣啸不止。

    所谓围杀之局,不过转瞬即破。

    而在此时,出手之人亦是出现在王安风眼前。

    并非是王安风先前以为的川连,木门后头,站着个身材消瘦的青年,身着锦衣玉带,看年纪约有二十七八岁数,手持着剑柄,似不敢置信,满脸怔然呆愣之色。

    而其左右则各站着个粗矮汉子,身长不及五尺,面目丑恶,长得一般无二,此时却甚是机敏,见状撒手扔下断刀,自身后各自抽出了一柄狗腿刀,神色警惕,盯着门外手持墨刀的青年武者,左边儿那个扯着嗓子,高声叫道:

    “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兄弟?也想来这里吃一杯羹?”

    其面目凶恶,可心中实是震动非常。

    他们兄弟二人,因为生地丑陋,自小受人欺辱,可却心有灵犀,宛如一心双体,学会武功之后,凭借些下九流的刀法,配合默契,也曾经放翻了不少江湖武者,闯下了不小的名声,纵然不敌,也总吃不了亏。

    像是方才那样,暗中偷袭,却被人一刀之下,直接斩碎了兵器的情况,着实罕见,在这扶风一地的江湖之中,唯独那些有名有姓的高手才能做得到,眼前青年看着年轻,竟已经有了如此惊人的技艺。

    此时握着狗腿刀的右手虎口处,依旧还是酸痛不止。

    一身气力,尚不知能发出几分,心中早已升起退意。

    王安风闻言并未回答,视线掠过这三人,落入了这处院落当中,就如方才在外所见一般,这院落虽地处偏僻,却颇为幽静,收拾地也十分干净,前院里还开垦了一块小田,着实适合隐居藏身。

    可此时那院子里木屋却已经一片狼藉。

    屋门大开,门上有数道劈斩刀痕,其中散出袅袅青烟,正是方才王安风察觉到的药师谷奇香。

    殷红色的鲜血自屋中流出。

    王安风的面色越寒,那双胞胎兄弟察觉不妙,故作佯攻之势,冲向王安风,暗中则早已准备施展一种独门轻功跌扑步法,趁后者防御之时,自少年左右两边儿遁逃离去。

    方才跃出两步,王安风左手处重刀猛地扬起。

    刀锋斩过空气,形成一层几乎肉眼可见的气劲,猛地拧身横扫。

    那双胞胎兄弟脸色一变,急急以手中兵器挡在身前,却觉得咔擦一声脆响,双手先是一凉,继而便是剧痛袭来,身如落叶一般,朝着院落之内飞去,只觉得天地茫然,本来沉重的身子轻盈异常,似乎要乘风直上到天上去一般。

    轰然爆响之中,那两名内功功体约莫有八品火候的汉子重重撞在了青墙之上,撞出了大片蛛网裂纹,直接镶嵌在了墙壁上,四肢垂下,没有了声响。

    挡在墨刀刀锋之前的两柄狗腿刀就落在地面上,碎成了渣子。

    王安风手中之刀,本就有千斤之重,他方才又在盛怒之中,持如来十力法门,倾力出手,纯以膂力而论,几已不逊色于寻常六品武者一击,区区两名八品武者,如何能抵挡得住。

    先前那持剑暗算王安风的青年此时方才回过神来,面色煞白,心脏疯狂跳动不止。

    短短数息时间,武功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两名高手已经是一招即败,没有半点还手之力,此时更是不知是死是活,心念至此,额上已经渗出大滴大滴冷汗,咽了口唾沫,握着兵器的手掌不受控制,颤个不停。

    前方气浪滚滚,掀起灰尘如雾。

    身着墨色劲装的武者左手斜持长刀,缓步踏进。

    那脚步声几乎像是踏在自己的心头。

    其面色冷意如冰。

    手中长刀通体如墨,重而无鞘,唯独刃口处一片森寒的雪白,令他心中越发惊怖。

    未曾管那颤栗的青年,王安风脚步一踏,转眼之间,已掠过了十丈距离,出现在了那木屋之前,方才他出手之时,招法霸道凌厉,可此时不过一步之遥,他心中竟然升起隐隐畏惧。

    他怕进去之后,看到的是最不愿见到的一幕。

    抿了抿唇,王安风将重刀重又负在背上,大步进去。

    ………………………………………

    距此屋西去约有三里之处。

    一位老者坐在躺椅之上,须发皆白,手中握着一卷医书,旁边石桌上放着一壶清茶,看两眼医书,喝一口香茶,极为潇洒自在,在其前面,半跪着三名武者,皆是身穿青袍,年纪约有三十岁上下。

    为首之人眉目方正,腰缠银鞭,沉声道:

    “七长老,消息已经放出去了。”

    “江湖中脚程最快之人已经抵达,武家兄弟亦在其中,他们内功修为不差,刀法阴狠,若是药师谷余孽在那里,定然会受些伤,之后追捕,也更为简单些。”

    那老者微微颔首,医书放在膝上,皱了皱眉,缓声道:

    “那便是最好。”

    “狡兔三窟,呵……那余孽这两年来,成长不小。”

    “我等追捕之时,竟也损伤了不少阁中弟子,最近来更是连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啊……若是继续下去,虽无大患,亦是令人心烦,咱们阁中培养武者,毕竟也不是个简单事情。”

    半跪武者闻言额上隐有冷汗,知道眼前老者乃是暗中提醒自己,此事已经惹得阁中不愉,心中不由有些忐忑,复又下拜,道:

    “还请长老放心。”

    “此次我等放出了其落脚处的消息,告知那些武者那处有着药师谷药理秘籍,群涌之下,定然能逼出那余孽的马脚。”

    “何况那余孽虽然武功不低,心狠手辣,可毕竟还带着个累赘。”

    “我等已经在这镇子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他们露出一丝蛛丝马迹,就休想要逃得生机,到时一网打尽,便可将那两个余孽尽数擒拿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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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多方变动(22)

    竹椅上老者轻呵一声,并未回答,只是随意摆了摆手,令那三名武者退下。

    那三人不敢有丝毫怠慢,极明智地起身告退,抱拳往后走,直至退出了院落当中,方才各自转身离去。

    不知何时后背上已经满是冷汗。

    其中一女子回身看一眼那院落,呼出口气。

    面上恭敬,心中则是多有不解之处。

    那药师谷独传的药理虽有其独到之处,可不老阁也是专精于医毒之术的门派,门中典籍,也是先辈们呕心沥血,方才成就,七长老修为虽强,也远没有说穷尽了本门传承,不知为何对这药师谷的武功典籍如此执迷。

    两年时间,也没有放弃。

    岂不是舍本遂末?

    这一念头只在心中一转而过,未曾深究,身为不老阁中执事武者,她虽有七品修为,可妄加揣测长老心思,也算是犯了忌讳,若被执法堂的武者知道,少不得掉一层皮,收回目光,施展身法,腾身而起。

    只是数息时间,已经不见了身影。

    院落之中,那茶香袅袅。

    老者将手中医书摊开倒放在膝盖上,靠坐在竹椅之上悠闲晃动,双眸看着天穹之上白云聚散,微微眯起。

    右手屈起,轻轻敲击在竹椅扶手之上,嘴中低声呢喃,道:

    “药师谷……”

    说及这三字的时候,其神色略有变化。

    似乎暗恨,似乎愤慨,却也似乎幸灾乐祸,如同大仇得报般的痛快爽利。

    眼前似乎重又看到三十年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看到了那身着青衣的中年医者,看到了那双尚且还算清澈的双眼,以及一次次令他悔恨至极,嫉妒至极的败北,逃得性命的狼狈。

    看到了坛主那冷冰冰的注视。

    三年毒蛇噬身之苦。

    当年曾有大雨滂沱,那身着青衣的儒雅大夫皱眉看着自己,为自己疗伤之后,扬长而去,临行之前,冷笑斥责道:

    “邪门歪道,不足以为同行!”

    “你根本不配学医……”

    “滚吧!”

    垂落的手掌攥紧,老者脸上本是平和的面容一阵扭曲,突然冷笑出声,道:

    “医者,医者……”

    “梦玉树啊梦玉树,输的还是你!”

    “三十年前,老夫临走之前给你留下的‘礼物’,以你的心智,不可能察觉不了,源自四象阁的《毒人百解》……如今看来,你终究没有能够过得去自己心中那一关,坠入了你最不齿的邪门歪道。”

    “哈哈哈哈……”

    “输的,是你!”

    …………………………………………

    此镇偏北之处。

    数名背刀负剑的武者缓步徐行,神色冷硬,脸庞就像是下过雪之后的石头,棱角分明,透着迫人的寒意,城中百姓看着心中知道不能招惹,都远远地避让开来。

    在这些武者前面,竟然像是座空城一般。

    可不远之处,偏偏又能听得到红尘喧嚣。

    为首之人是个伤了一只眼睛的高大汉子,背后背着个环首大刀。

    留下了个刀疤的眼睛倔强地睁着,有些坏死的眼珠子泛白无光,令人看了心里发毛地厉害。

    他在一处小院前面站定了脚。

    抬眸去看。

    根据消息,这里头正有着药师谷最后的传人,当年也算是一处大派的药师谷虽然于两年前‘药人’之事灭派,可对于这些江湖人而言,什么‘药人’‘毒人’,只要未曾牵涉到自己身上,那便都不是什么事情。

    谁在乎?!

    没有多少人在乎,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重要的是药师谷传承的药理和武功秘籍。

    这两年来,不知为何,江湖之上总有各处秘籍宝物的消息传出来,虽然很多不过只是空穴来风,白起了争执,可其中总有些真的,为了一派传承,冒些险也是值当的事。

    男子张嘴,呵出一口白气。

    右手抬起,握在了刀柄上,那刀柄上缠了好几圈粗布,防止打滑,完好的左眼自这院落旁边扫了两眼,自己带来的人已经分开,各自拔出了兵器,除此之外,亦有其他武者过来,其中一老者看他叫道:

    “这不是赵大侠吗?”

    “久仰久仰,未曾想到,能在这处偏僻地方看到赵大侠,哈哈哈……”

    独眼龙微微皱眉,心中升起来了警惕忌惮之心,却也未曾出手,只是随意招呼两声,抬脚便朝着那木门狠狠踹去。

    他武功不差,此时又存心示威,这一脚运起了七成内力,势道凶猛。

    这木门只是寻常材料,如何能扛得住?只听得喀拉两声,便直接朝着里头倒飞而去,这独眼男子冷哼一声,持刀进去,其余武者亦是不甘示弱,或是施展轻功,或是自门而入,原本颇为狭小的院落之中登时便被七八个武者挤得满满当当。

    听得这声响,旁边院落里一汉子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身来,抬手握住旁边镰刀,便要往出走,才走两步,却被其他数人按在了地上,其老父紧走两步,劈手夺下其手中的镰刀,抬手便是一记耳刮子,压低了声音,吼道:

    “你要作甚!!”

    那汉子挣扎了下,未能得脱,道:

    “他们是歹人,俺得要去救一救……”

    “你救个屁!你就是送命去……”

    那青年汉子硬着脖子道:

    “救不了也要去……”

    “那小姑娘来了一个月,阿奶的命不就是人家救下的?”

    “俺知道那些是江湖人,打他不过,可一命换上一命,也算对得起祖宗。”

    “总不能这个时候,还当聋子罢!”

    “阿爹,阿哥,咱这城里头聋子已经够多了,咱们往日也做过聋子,可这是救命恩人,不能不管啊!”

    而在此时,院落之中。

    未曾说话,只以眼神交流,便已经有两名武者踏步上前,自背上取出了墨色劲弩,拉动机关,架上了五根精钢弩矢,这种特质的弩矢足以瞬间刺穿一米来厚的山岩,若非武者,绝难使用,一共两柄,十根弩矢对准了这小小的木屋。

    咔擦爆响之中。

    十根弩矢,直接贯穿木屋,射入其中。

    一片死寂。

    那独眼武者握紧了手中长刀,体内内气流转,缓缓走近木屋,左手抬起,轻轻按住木门,吱呀声中,木屋缓缓打开。

    抬眸看向屋内,未曾看到什么人,那武者先是松了口气,复又皱眉,左右打量,正在其转向右边儿的时候,突然听得耳旁衣袂翻飞之音,脖子后面汗毛猛地竖起,尚未反应过来,一人便已自左侧踏出。

    其尚且完好的右眼处传来一阵生疼,就算是武者,也承受不住如此剧痛,忍不住惨叫出声,数息之后,踉跄倒出门来,脚步一个不稳,直接趴在了地上,抽搐片刻,没了生息。

    “赵大侠?!”

    “赵大侠你怎么了?”

    门外武者心中一寒,连连开口,数息之后,才有一人抬步上去,将这人翻开,只见其周身数处穴道之上,已经尽数被银针贯穿,右眼处一片血迹,抬手放在鼻间,竟然已经没有了生息,面色便是一沉。

    不过短短时间,一个八品的好手,就已经毙命于此,众人面目一时凝重,心有退意,却又不甘离开。

    正当此时,方才抬手将这独眼龙翻过来的武者面色突然剧变,晃了两晃,随即闷声不响,直接倒伏在地,抽搐数下,没了气息,其手掌处更是一片青紫之色。

    哗啦声中,这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武者猛地后撤数步,面色皆是发白,其中有一老者叫道:

    “是那女魔头!”

    “她下毒!诸位同道,千万小心!”

    正在这院子当中,一片喧哗之音的时候,据此地有百米之遥处,一身穿青衣的不老阁武者站在屋檐之上,自怀中取出来了一截粗香,手指只在这香头上一撮,便直接点燃,升起来了袅袅异香,随风逐渐飘远。

    ……………………………………

    王安风踏入那木屋之中。

    在床铺之上倒伏着一人,五短身材,怒目圆睁,心口上一处剑伤,左手处则握着一柄剔骨尖刀,手掌还抓在这屋里抽屉上,似乎是正在翻找东西的时候,被人趁其不备,往心窝里一剑直接击杀。

    看到这死者并非是川连或者梦月雪,王安风心中重重松了一口气,复又有些许沉凝

    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无论是在院落之中埋伏的武者,还是这死在屋内,正在翻砸东西的汉子,都无疑昭显出,川连两人此时正陷落于危险境地之中。

    这些武者,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其既然相互厮杀,想必不是出自不老阁中……而从其善用的武功来看,也并不是医毒一类武功。

    莫不是,江湖武者?

    王安风微微皱眉,只觉得这件事情几乎一团乱麻,处处皆是迷雾,转身疾步出去,却已经不见了那持剑青年,想必是先前看到少年着急入内,发起了泼天的胆子,逃命去了。

    王安风张了张嘴,转身又去看了看那两个嵌进墙里头的五尺汉子。

    方才他盛怒之下,尤有理智,再加上这两个也是不差的武者,此时只是重伤昏迷,并未死去,可是从这种昏迷之中唤醒,需要些时间施针运功,而眼前这情形,显然已经极为危急,最缺的便是时间。

    王安风心中一时有些躁动。

    只因他是突然前来,对于此事并无有多少认知,此时缺少情报,难以做出判断,几乎是两眼一摸瞎,正考虑是否使用颇为粗暴些的手段时候,视线突然落在了腰侧那个暗纹锦囊之上,神色微变。

    复又想到今日离开之时,谈语柔对自己所说。

    “少侠此行,若是遇到些困难,不妨打开锦囊看看。”

    想到少女手段,王安风心中一定,自腰间解下锦囊,轻轻打开,其中有一个瓷瓶,一张纸条,王安风展开纸条,抬眸扫过,神色微微一怔,随即便霎时安定下来。

    “如此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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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梦月雪的危局(12)

    “若是少侠行事顺利,自然最好,可若是遇到了些麻烦,恐怕便与不老阁脱不了关系。”

    “少侠那位朋友,行事极警惕,以不老阁手段,也休想轻易找到,若想要确认位置,无非是以江湖中人,为‘驱虎吞狼’之计,或是派遣弟子,布下天罗地网。”

    “而不老阁擅长医毒之术,行事联络,皆以独门药物完成。”

    “少侠将这‘雨露膏’涂于鼻间,便能察觉到不老阁奇香,可便宜行事。”

    “江湖危险,望君珍重。”

    那张纸上笔迹,自此而绝,密密麻麻,却不显得杂乱,反倒极为秀丽。

    王安风将这张纸折好,重新放回锦囊当中,取出那瓷瓶,倾倒在手指指腹之上,触手微凉,却无甚异味,不知是以什么药材制成,以王安风此时的医术底蕴,也看不出来。

    此时局势紧急,王安风顾不得其他,将这药膏抹在鼻间。

    登时便感觉呼吸陡然清凉异常,嗅觉似乎被放大了许多,一股异香自这城中偏北的方向,袅袅传来。

    少年神色微变,未曾再管那马,只是施展轻功,朝着那处方向疾奔而去。

    那匹赤色瘦马似乎通灵,见到主人离开,打了个响鼻,迈开步子,瘦骨嶙峋,却如同蛟龙一般,疾奔而去,极其轻松就跟在了全力施展轻功的王安风身后,不见丝毫吃力。

    ……………………………………

    “诸位,那女魔头毒物厉害,哪位英雄厉害,能将其擒下?”

    那白发老者看着紧紧闭合的木门,满脸忌惮,却又不愿离开,嘴中只是开口撩拨诸多武者,可却不见丝毫效果。

    那门口处倒伏着的两人,可都不是庸手。

    其中那独眼龙一手刀法狠辣异常,为人性子刚猛坚韧,又极为警惕,已经在这西定州江湖中有了赫赫声名,放在了整个扶风,那也是叫得出名姓的人物,却不想直接折在了这里。

    就算是后来那一人,也是个九品的武者。

    眼前这局势,那是进去一个死一个,进去两个死一双。

    这些江湖武者一个个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那药师谷的秘籍再如何诱人,哪里能够和自家性命相比?一时心中皆有退意。

    正当此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道:

    “诸位同道,且听在下一言。”

    众人下意识回眸去看,却见出声之人乃是一五短身材,形容猥琐之人,唇上两撇老鼠须,一双眸子突出眼眶,精光闪动,朝着左右拱手一礼,道:

    “诸位请了,在下窜天鼠公孙无。”

    “且看这赵大侠和方才上前的那位小兄弟,皆是身中奇毒,攻心而死,药师谷之毒,尽数取材于草木竹石,看这征兆,并非是火毒之属,若是我等能以烈焰焚烧,高温之下,管它是什么毒物,都必然无存。”

    声音微顿,复又看到周围武者们若有所思,笑了一笑,复又道:

    “况且,就算是没能毒素烧个干干净净,这烈焰之下,也能把那女魔头给逼出来。”

    “到时候你我一拥而上,还怕她能跑得了不成?!”

    众人一时迟疑,有些心动,却又担心火势太大,引来大秦巡捕之类,公孙无看到众人神色,心中已有定论,复又开口劝说道:

    “诸位大侠若是担心官府鹰犬走狗,倒是不必。”

    “这里距离西定州城已经颇远,远处便是大山,大秦在这处最厉害的武者不过是个九品的巡卫,以你我的身手,在引来大秦巡捕之前,往西边而去,遁入山林之中,绝不会有任何危险。”

    “彼时天高任鸟飞,手中有药师谷秘籍,江湖之大,何处不能去得?”

    听得此话,其余人眼中神色闪烁了下,除去一人离开之外,剩下的五人则都答应下来,此时隆冬,这院子里自有砍好的干柴,这些武者分工,将这些柴薪干草抱来,扔到这屋子旁边。

    那窜天鼠站在一旁,自怀中取出了个火折子,看着这木屋,眸中精光闪动,随手将这火折子扔在了柴薪之上。

    屋内。

    梦月雪将外头那些武者的计划听了个清楚。

    自两年之前那事情发生之后,她和川连两人行走江湖,见过了许多凶险的场景,这种难关也并不是第一次遇到。

    甚至以其心智,这一次若非是不老阁来势汹汹,她急于将川连转移,遗落了重要药材,不得已回来去取,也不至于会被逼迫至如此地步。

    即便此时,她心中也并未绝望。

    只打算等会儿趁着火势未起的时候,将身上所有毒雾洒出,趁乱冲出包围之中,先将所有人引开,再暗中回来这座城镇当中,将川连带走。

    心念至此,右手扣剑,左手带着个鹿皮手套,已经探入了腰间包囊处。

    便在此时,突然听得了外面骚乱,有人叫道:

    “糟糕,前些天下过雪,这木头湿答答的,不好点着……”

    “那便去取些油来。”

    “去旁边民居里头……”

    梦月雪心中方才暗松口气,此时又提了起来。

    扣着长剑的手掌不由加了三分气力。

    隔壁所住,乃是一家三世同堂,十来口人,她在一月之前来到这镇子的时候,本不愿和寻常人结交,可恰逢那一家人的老婆婆重病,她虽在江湖之中跌打许久,却终究于心不忍,冒着危险,出手相助。

    此时回想起来,之所以暴露自己行踪,也极有可能就是当时救人所致。

    牙齿轻咬下唇,梦月雪心中多少有些暗恨,行走江湖之上,恻隐之心,不过只是拖累,这个道理,自己早应该明白。可虽是这样去想,耳畔却总回荡着当时听到的嚎哭,总又会想起少时常常听到的那苍老声音。

    彼时药师谷尚存,云巅之下,有老者负手而立,缓声开口:

    “医者当以心为上,人命至重,有贵千金。”

    “凡有所招,远近必赴。”

    “不为善心,则不可为医。”

    “此为我药师谷祖训,汝等切记!”

    梦月雪嘴唇被咬破,流出鲜血,明明是回想起来了血脉至亲,双眸之中,竟然满是恨意,似乎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一般,正当此时,耳畔却又听得了骚乱之音,神色微变。

    “放开!”

    隔壁院落之中,那被兄弟叔长压制住的青年低声怒吼。

    他刚刚看到隔壁院落中那些江湖人过来取油,心中便是一个咯噔,明明知道这些江湖人没安好心,可自己的父亲竟然陪着笑脸,亲自去取了一瓮菜油过来。

    看着自己的父亲对着那江湖人卑躬屈腰,脸上陪着笑容,手上做的竟是杀害救命恩人的腌事情,青年心中一时怒火烧起,却又挣扎不开,只能重重喘着粗气。

    那江湖人提着这一瓮菜油,扔下了个银子,转身便走。

    而压着那青年的几个汉子察觉到下面挣扎逐渐减弱,亦是松了口气,方才用力许久,他们也是有些乏了,可谁知就在这放松的一瞬间,那青年竟猛地发力,直如蛮牛翻身,竟是直接将自己几个兄弟翻到在地。

    一手握着镰刀,狠狠朝那江湖人手中的油罐扔过去。

    敢过来吃这一杯羹的武者,没有一个是好惹的,那青年虽年富力壮,可也不能和打磨**的江湖客相提并论,带着一圈儿恶风的镰刀轻易便被避让开来,那江湖武者微微皱眉,转过身来,看向那青年的眼神之中已经是渐渐生出恶意。

    那青年面色一白,却丝毫不惧,只是高声叫喊道:

    “姑娘,快走!”

    “他们打算拿油烧火!”

    那江湖客闻言神色一厉,喝道:

    “小子住嘴!想死不成?!”

    心中怒意上升,左手化爪,撕扯空气生出呼啸之音,就朝着那青年脖颈处撕扯过去,以其指力,这一下子若是抓实了,恐怕会把头给生生拽下来,便在此时,隔壁院落之中,却突然传来骚动之音。

    但听得喀拉脆响,那木屋屋顶直接自内而外,破裂开来,身着墨兰劲装的少女持剑冲出,左手自腰间一拂,并未施展原本计算好的毒物,而是甩出了数枚透骨银针,凌厉呼啸声中,破空而去。

    那本要抓在青年脖颈处的手爪直接被一根银针贯穿,面色一变,惨叫出声,捂着手掌连连后退,本以为自己就要毒发身亡,数息之后,却又发现自己活蹦乱跳,这跟银针上头竟然并未喂毒,面上又是一喜,叫道:

    “这魔头没毒啦!”

    “诸位齐上!”

    言罢不再管这边青年,腾身而起,抬脚一挑,那跌落地上的油瓮飞起,早有武者拍手打出一掌,将其击碎,色泽暗沉的菜油落下来,随即那火折子一扬,直接将淋了菜油的柴薪点燃。

    熊熊烈火,登时燃起。

    失去了最佳离开机会的梦月雪站在地上,右手持剑,看着眼前众人,双眸之中,寒意凌冽,心中则是暗恨。

    方才她已打定了主意,要舍弃那毫无用处的恻隐之心,可临到关头,却还是身不由己,几乎是下意识便做出了反应,更是为了防止毒物误伤,攻向那持油武者的银针只是寻常物件,并未淬毒。

    此时虽解了隔壁之危,自身却几乎陷于死局,而在其耳畔,那想尽办法想要忘记的声音却越发清晰,如影随形一般。

    “医者当以心为上,人命至重,有贵千金。”

    “不为善心,则不可为医。”

    记忆之中,那老者叹息一声,转过身来,抬手轻抚尚且年幼的自己头顶,神色复杂,笑道:

    “毒王终究因毒亡。”

    “雪儿,阿连,切记切记,药师谷祖训,不可忘啊……”

    “勿要走上邪路。”

    梦月雪贝齿紧咬下唇,右手握紧了长剑,低声鸣啸不止,将心中几乎难以化去的杀机和恨意激荡出来。

    忘记的人。

    明明是你,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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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登场,王安风假身的‘排面’(22)

    “诸位同道,这女魔头身上已经没了毒物,无需戒备,大家齐上!”

    先前去隔壁院子当中拿了菜油的武者高声喊叫,随即便自自己手掌上拔出了那根银针,甩手朝着梦月雪的方向激射而出。

    先前的武者只是接触了死在梦月雪手下的尸体,就直接中毒身亡,而眼前这人中了一针,竟然也没有什么事情,众人见状,心中俱是一松,随即便有两名自认武功不差的武者手持了兵刃,抢出众人当中,各自施展得意功夫,朝着梦月雪冲去。

    其余数人则是颇为谨慎,也晓得眼前这蒙面少女的厉害,非但是未曾近前,反倒都是朝着后面暴退了一端距离,手中则是都取出了随身暗器,甩腕发力,朝着梦月雪扔过去。

    梦月雪手持一柄长剑,舞出了凛冽寒芒,将自己周身护住。

    但听得叮呤当啷,脆响不停,那些暗器尽数都被拦下,随即抖腕发力,手中长剑剑光如同长河坠地,凌厉迅捷,以其一人之力,对战两名八品的武者,竟也不见落入下风,看得众人心中俱是暗叹。

    窜天鼠公孙无双眸神色异动,只在心中赞叹,果然不愧是这两年间,仗剑杀退了数次追杀之人,这一手剑术已经极尽纯熟,非是寻常武者所能企及。

    而在此时,其余的四名武者见其果然不再用毒,终于放下心来,想到药师谷传承的武功秘籍,心中火热,各自拔出兵器,杀上前去。

    本来还算是能够支撑的梦月雪霎时间察觉到了巨大压力,一时间捉襟见肘,险象环生,但是其面上却无丝毫担心惊怖之色,反倒是沉静如冰般的模样,左手下垂,不知何时已经放在了腰侧包囊之上。

    手持短刀围攻在梦月雪左右的公孙无见状心中一个咯噔,生出寒意,抬手往身旁一位老者肩上一拍,借力收招,身形急退,其轻功不凡,转眼之间就已经退出了数丈距离,出现在了这院落的院门之处。

    而在同时,梦月雪左手已经朝前猛地一扬,其余众人多少也有几分警惕,见状不好,各自施展轻功退避,唯独那被公孙无暗算了的老者,避之不及,被少女手中之毒罩了满脸,嘴中发出一声短促惨叫,随即便扑倒在地。

    身为内功八品的武者,只在瞬息之间,便没有了生息,足可见梦月雪手中毒物毒素之猛烈,下手之无情。

    公孙无面上神色微变,这局面一时危急,于他极其不利,可他却突然大笑出声,道:

    “好猛烈的剧毒,好狠辣的手段!”

    “不愧是炼制药人的药师谷一脉余孽,真真是江湖之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可惜,如此剧毒,你还能够施展几次?”

    “我看你药囊当中,恐怕是已经空空如也了罢!”

    梦月雪一手持剑,面上神色,几无半分变化,道:

    “确实不多,却还能够再送一人归天。”

    “不知道这一次,你打算拿谁来做替死之鬼?!”

    一言以诛心,公孙无脸上成竹在胸的笑容,登时僵硬,其余武者,尽都是远离了这窜天鼠,以防止自己被其顺手一招,送向阎罗索命的地方,甚至于彼此之间,亦是有所防备,面露迟疑之色,虽然手持利刃,我众敌寡,一时竟然不敢上前。

    梦月雪心中微松口气,面上则依旧是冷若冰霜,一手按剑,一手探入药囊之中,呈现即将出招的戒备状态,缓步朝着外面走去,神态从容,怡然不惧,竟是显得包围其的武者们越发狼狈,远远看去,直如护卫一般。

    正当她就要踏出这院子之时,一道银锁长鞭,突然暴起,如同草丛中巨蟒,直直朝着少女腰间药囊处撕扯过来,来势凶猛。

    这要囊中间,不过是还有些许药物,对于内功深厚的武者,几乎没有了半点作用,若是被打落,今日自己绝难以幸免!

    梦月雪心中悚然一惊,身形展开,朝后飞掠,避开劲气。

    那道银色飞锁猛地收回,掀起了气浪如潮,一行数人,便只从这气浪之外,缓步而来,尚未出来,已经有人开口,道:

    “不愧是药师谷嫡传,心智非常。”

    “只拿着一个空药囊,便能够骇住这诸多江湖武者,险些就让你再度走脱,不过今日,你再没有这样好的运气!”

    梦月雪闻言心中一惊,下意识握紧了腰侧药囊,而其余武者也抬眸来看,脸上神色先是微微一松,继而便浮现出羞恼之色,面上杀气之重,似乎恨不得立时将那少女千刀万剐了一般。

    其腰间那药囊,不知何时,已经被割破了个两寸来长的豁口。

    这种药囊材质独特,内里分出了诸多个小袋,各种药物不用玉瓶,只是放入其中,方便交手时候使用,此时给弄出了个豁口,里面的药粉便漏了出来,竟是只余了些许,显然其方才所说,不过是拿着言语诓他们。

    窜天鼠公孙无面上青红交错,直如开了个染料铺子,知道自己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机会,眼前这些人过来,无论这少女手中是有神兵利器还是了不得的传承秘籍,自己都是只剩了干看着的份儿。

    那气浪中行过数人来,皆是身穿青衣,手中兵器,以抓钩鞭锁为主,寻常江湖人惯用的刀剑一类,在这些人手中倒是罕见,为首一人是个中年汉子,面目方正威严,手持着个银色鞭锁,如蛇一般在其身周盘旋不定,发出呼啸。

    这鞭子不比寻常,左右皆有逆弯钢刃,锋利异常,伴着这鞭锁盘旋,就如同是蜈蚣身上密密麻麻的短足一样,让人看了心中发麻,显然方才无声割裂了梦月雪药囊的,正是这短足钢刃。

    梦月雪看了一眼这男子,面上神色罕见拨动了下,只是一瞬便已经恢复了原本平静模样,可自其心中,却罕见浮现出了绝望之意。

    眼前男子,她亦是认得。

    在先前逃离之时曾经远远看过一眼,虽然不知道其名姓,可也知道这人在不老阁中,地位不低,一身武功,更是七品武者中的顶尖水准,和先前那些江湖武者,不能同日而语。

    中年男子看着前面带着面纱的少女,手腕一动,鞭锁猛地向前,直接将其面纱撕扯下来,露出了张苍白俏丽的面庞,这独门兵器两侧,短足钢刃密密麻麻,寒光凛冽,竟是未曾伤害到少女分毫。

    只是那面纱却已经给撕扯成了齑粉,散落下来。

    中年男子眸中浮现一丝惊艳之色,不由赞叹道:

    “我竟不知,心狠手辣,武功不俗的药师谷余孽,竟然是如此一位佳人。”

    “江湖之上,果真是能看得到常人难以见到的风采啊,哈哈哈……”

    旁边一女子笑道:

    “祝师兄莫不是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那男子复又赞叹一声,道:

    “怜香惜玉,人之常情。”

    “不过,这女子乃是七长老点名要见之人,怜香惜玉,那是七长老的事情,祝某身为执事武者,所要做的,不过是将这二八佳人卸去兵刃武功,扔在七长老身前!”

    声音尚未落下,其手中鞭锁已经呼啸而起,朝着梦月雪撕扯而去。

    少女眸子微亮,她方才一直便是在等这么个机会,面对着修为经验都是远超自己的对手,唯有趁其不备,方才能有一线生机。

    她的轻功乃是药师谷嫡传,颇为不俗,如同飞鸟点水而过,险险避开了那鞭锁攻势,趁势朝着旁边青墙之上掠去,可方才行了一步,便有另一道银索如毒蛇一般,纠缠而来,只在交锋的瞬间,便将自己手中长剑打落在地。

    在其身后,那先前避开的银色鞭锁亦是转变方向,钢刃震颤不止,朝着她的大腿处撕扯而来,梦月雪此时不过堪堪跨入了八品武者的行列,先前一退一挡,已经是竭尽所能,此时旧力已去而新力未生。

    眼前墙壁,往日里不过一步即过,此时竟如同天堑绝壁,令人心生绝望。

    眼见目标即将落网,不老阁众人眸中皆有喜色,公孙无等人心中懊悔则是越盛。

    突然,天边传来沉闷破空之音。

    一道黑影,如同流星破空,自九天之上而落,只在瞬间,那两条银色鞭锁便被击飞,那中年男子手中独门兵器,更是被拦腰而断,其中一截,被死死钉在了地面之上。

    劲气纠缠之下,兀自还在扭动不止,如同被打断了七寸的蟒蛇,极尽凄惨狼狈。

    气劲散去。

    那处竟是一柄重刀,通体墨色,唯独刃口之上,森白一片,兀自还在震颤,令人心中一片寒意。

    面色苍白的梦月雪瞪大了眸子。

    不老阁中祝姓男子心中亦是悚然一惊,却因想起长老就在城中,又多出许多胆量,踏前一步,高声喝道:

    “是谁!”

    衣袂翻飞之音,一道身影落下,轻轻踏在刀柄之上。

    肃杀鸣啸,戛然而止。

    刀锋之下,震颤出一圈气劲,徐徐弥散开来,身穿墨色劲装,背负一物的青年武者立于墨刀之上,神态冷澈,抬眸横扫之际,已有无形气势,笼罩全场,淡淡开口,道:

    “尔等宵小,不配听吾之姓名。”

    如此登场,如此霸道的话语,令在场诸多人心中皆是一惊,不老阁众人原本成竹在胸的气场被直接打断,心中越发不稳,不知眼前之人来路,只因忌惮,甚至连出手之心,都变得迟疑不定。

    祝枭闻言心有怒意,冷笑道:

    “阁下好生霸道。”

    青年抬眸看他,负手而立,淡淡道:

    “霸道,又如何?”

    …………………………………………

    少林寺中。

    鸿落羽在空中连连打转,极为兴奋,高声叫道:

    “就是这样,排面!”

    “排面!”

    “哈哈哈哈,老子没白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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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化毒神功?!(12)

    外界王安风以凛然之势,震撼全场,一人破局,面目神色冷漠淡然,可在少林之中,诸人武功极高,也都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油条,自然看得出少年那种不舒坦的样子。

    吴长青察觉少年耳垂处一抹似有若无的红色,嘴角微微一咧,复又看着在这山上笑着转来转去的鸿落羽,叹息一声,道:

    “落羽,你也太胡闹了……”

    如风般乱窜的没影的神偷身形骤停,满山遍野都是栩栩如真的神偷,足足有上百个鸿落羽整齐划一,朝着吴长青转过头来,令老者头皮一麻,便听着这些神偷嘴中呦呵一声,声音层层叠叠,震得群山回应,连连叫道:

    “什么胡闹,这可是我神偷门中秘传之术,哪里是什么胡闹?!”

    每一个神偷皆是满脸义正词严之色,叫道:

    “须知高手相争,武功经验不过只是胜负一环,气势自信,都极为重要,所谓杀伐,亦是诛心之术!”

    “若是彼与我相争,而看不透我,则其十成武功,施展不出七分,处处忌惮,便会处处留手,难能倾尽全力,人心之难测如渊,岂不强于天下猛毒奇药?”

    “如此一来,原本势均力敌之争,极有可能变成摧枯拉朽的碾压,甚至于以下克上,以弱胜强,寡敌众,亦非不能做到。兵家所言,以正合,以奇胜,奇正相合,循环无端,莫过于此,如此武者杀伐之术,如何能说是胡闹?”

    “我看老药罐子你才是胡闹。”

    老者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鸿落羽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直指武者杀伐中气势之争,修习武艺者气血方刚,争斗胜负,生死如常,不过瞬息之间事情,若是心气不存,畏首畏尾,确实是取死之道。

    可鸿落羽面目之上,灿烂的笑意根本抑制不住,眉目飞扬,极为兴奋。

    突然听得了哗啦一声,满山身影皆是散了个干干净净,鸿落羽出现在吴长青身前,头顶朝下,悬在半空,晃来晃去,大剌剌道:

    “总之,你信我!”

    吴长青克制住自己一巴掌抽在那脸上的冲动,毫无诚意地笑了声,道:

    “信你?”

    “老夫信你有鬼。”

    声音微顿,又觉得自己这句话似乎有些过分,老来总是心软,抚了抚须,复又放缓了语气,道:

    “不过,你方才那分光化影的武功,是个甚么法门?”

    “神偷门中,也有这等奇门武功吗?老夫还以为,唯独天机岛上奇术一脉会研究这些玩意儿。”

    鸿落羽闻言微微一愣,道:

    “什么法门?”

    吴长青手掌一顿,瞪大了眼睛,道:

    “便是你刚刚弄出那般多残影的法门……”

    鸿落羽脸上疑惑更甚,看了一眼吴长青,满脸都是你莫不是在玩我的神色,皱眉道:

    “那玩意儿……”

    “不是只要跑就可以做到了吗?”

    吴长青脸上神色一呆,看着似乎比自己还要疑惑的神偷,嘴角微微一抽。

    复又想到方才这神偷兴奋之时,只是施展轻功,就能弄出不知多少的残像,若是用出这等法门,再加上那张嘴……想及此处,心中不由一阵恶寒,看着旁边笑得眉眼飞扬的鸿落羽,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果然,这玩意儿……”

    “就是个祸害!”

    …………………………………………

    王安风看着眼前诸多武者。

    神色冷然无波。

    只是面庞却有些发烧,恨不得掩面而逃,若非脸上有些易容的材料,遮盖住了面上原本神色,恐怕这场面早已经崩不住。

    梦月雪被少年保护在身后,看到其负在背后的五指紧握,拇指不住摩挲,眸子不由微微瞪大。

    他,在紧张?

    可在其他人眼中,却并非如此。

    祝枭眉头皱起,冷哼一声,道:

    “看来阁下是打算和我们不老阁对着干了?”

    “好胆量!”

    言语声中,右手一松,已经将那断了一半的鞭锁扔在地上,腾起来一层灰尘气浪,复又自腰后一拉,取出了一柄兵器,通体精钢材质,比起杀人的兵器,倒是更像是一个挖药的药锄子。

    可那能够砸开山岩的棱角处,杀起人来,也不一定会逊色于刀剑兵器。

    一端是个锋利的凿子,一端则是个钝器的模样,显然这兵器既能够施展匕首一类技法,也有锤法的招式蕴含其中,不熟悉的人,很容易在交手的瞬间吃个大亏。

    王安风眸子微眯。

    方才他先声夺人之下,已经将局势控制在了手中,此地人多,其中也有内功功体不差于自己的武者,当真混战起来,以他的武功,不一定能够护得住梦月雪安全。

    此时该如何?

    往日他从未有过这种经历,正当此时,那边祝枭已经心存试探之心,手中兵器扬起,抬手便是两道透着墨绿的弧形气劲斜扫而来,身子伏底,迅猛前冲,行进之时,左右移动不定,拉出数道残影。

    身后窜天鼠公孙无瞳孔一所,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

    这两道劲气可不是剑客们擅长的剑气杀敌之术,里头墨绿色的全部都是剧毒,寻常人只要沾上一点,便要立死,死后更会身化脓血,极为凄惨,就算是武者,也抗不过多少,乃是不老阁中一等一的杀伐手段。

    复又看了王安风一眼,心道这人如此托大,恐怕要吃个大亏。

    正当此时,王安风已经察觉到了这两道劲气中的古怪,强行克制住自己纵身避开的冲动,迎着急冲而来的祝枭,迎着不老阁众人自信从容的神态,迎着公孙无幸灾乐祸的目光,面无表情,抬起右手。

    屈指,轻弹。

    气浪轰然暴起。

    王安风脚下重刀铮然鸣啸不止,身前地面给生生削去了数层,祝枭心脏险些停跳,本已经奔袭到了王安东身旁,突然又一个懒驴打滚,朝后滚出数米远,胸膛中心脏在疯狂得跳动着。

    这,这是什么鬼……

    祝枭的眼珠子险些瞪出眼眶。

    方才自己几乎是倾力斩出的两道‘毒龙牙’给那人一根指头就弹碎了?

    这个人是生铁打成的吗?

    他几乎想要破口大骂。

    就算是有横练外功,可这‘毒龙牙’最强的不是劲气,而是隐藏在劲气之中的剧毒,寻常武者都挨不得一下,唯恐避之不及,这人竟然没有丝毫反应?

    惊怖之余,下意识看向王安风手指。

    依旧白皙修长。

    缓缓收回。

    祝枭心中一时大怖,知道碰到了硬茬子,可想到那位老者,要他这样灰溜溜地离开,也是不肯不愿,正要说话,却见王安风微微抬眸。

    少年的手指微不可查颤抖了下。

    金钟罩足以消弭近八成劲气,可该疼还是会疼。

    而在同时,他体内足以化去百毒的混元体正以颇快的速度运转,传来阵阵热流,足可见到祝枭出手之狠辣,这招式当中,毒性之猛烈。

    混元体这门神功能将诸多毒素归入基础药理之中,化为单纯元气,供应武者吸收,可此时王安风却并未将这元气纳入丹田,而是径直以这混元体催动同为药王嫡传的武功点星指法,屈指轻弹。

    恶风破空之音骤响。

    一道纯白指劲刺破虚空,瞬息间蔓延了数丈距离,直指祝枭,后者头皮一麻,心脏险些停跳,正当此时,不老阁众人之中,一名女子手中银索一缠,直接将公孙无裹住,抖腕发力,扔向了那道指劲。

    这公孙无武功本就较之于那人稍差,先前又避之不及,被扔出去之后,想要退避,却已经避之不及,登时被那劲气穿心而过,倒在地上,嘴里喷出鲜血,眼见不活。

    而在同时,祝枭落在地上,打了个滚,顾不得自己的风姿,转身便跑,口中叫道:

    “走!”

    “快走!”

    看到此局已解,王安风收回手指,心中微松口气,他就是担心此地还有其他高手,所以才不愿弄出太大动静来,此时迫退众人,正当最好。

    便在此时,耳畔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神色微怔,嘴角微微一抽。

    心中叹息一声,少年腾身落下,右脚轻轻踢在了重刀刀柄之上,呼啸声中,那刀已经化为一道残影,朝着祝枭飞去,两人内功功体火候类似,可是祝枭已经没有了丝毫战意,施展身法,避开了袭来之刀。

    重刀坠地。

    王安风此时已经出现在了这重刀之前,右足踏地,左手握住了那重刀刀柄,祝枭察觉袭来之人,咬了咬牙,猛地回身,运起了一身毒功,狠狠拍向了王安风,墨绿色劲气一时笼罩方圆一丈之地,暗沉浮动。

    其余几个江湖武者只是从此而过时候,吸了口气,便觉得头昏眼花,脚步一时踉跄,可见这毒性之猛烈,不老阁毒功之强横,心中皆是震动。

    毒雾之中,祝枭怒喝出声,双手重重落在了王安风胸膛之上。

    心中登时一喜,随即便发现自己的双手就像是拍在了铁疙瘩上一样,震得生疼生疼,知道眼前之人有高深横练外功在身,心中一紧,便要急速后撤,却在此时惊觉,自己竟然再也无法动弹。

    气浪猛地暴起。

    祝枭瞳孔皱缩,在其体内,勤修苦练了不知道多少的毒功猛地倒流,朝着眼前这人冲去,几乎是瞬间便流失了十之七八,面色瞬间煞白,突然想起一事,神色骤变,叫出声来,道:

    “化毒神……”

    尚未说出口来,王安风已踏前一步,右手抬起,扣住了其面颊,手腕一动,掌中重刀发出一声沉闷呼啸之音,猛地倒扣前撩,自其喉咙处斩过,刀锋震颤,将其声音掩盖下去。

    生机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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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久别重逢,近来可好?(23)

    王安风和祝枭交手之时,不老阁众人已经急掠出十数丈之遥,为首那女子速度最快,听到了后面祝枭双掌击中王安风发出的声音,神色微变,提气轻身,按住身法,回身去看战局。

    墨绿色毒雾笼罩一丈方圆,腥臭扑鼻。

    以不老阁毒功的威力,纵然其余武者已经离开了百米之遥,这味道也是极为明显。

    女子认出这是本门武功施展到极限时候的外兆,神色一时绷得极紧,心中忐忑不安,不知交手战局究竟如何。

    只在忐忑之时,墨绿毒雾之中,传来沉稳脚步。

    有一道身影自其中缓缓走出,女子心脏不由提起,右手下意识按住了兵器,那银索如蛇嘶鸣,纠缠在空中。

    可这毒蛇竟畏缩不安。

    毒雾散去,现出一道身穿青衣的身影,面庞方正威严,颇有两分阴郁。

    女子面色一松,露出喜色,与此同时,毒雾伴随着脚步,朝着两侧分开,露出了擒着那青衣男子脖颈处的修长手掌,那脖颈处一道狰狞伤口还在流淌鲜血,色泽殷红刺目,倒映于不老阁众人瞳仁之中,令其身形霎时间僵硬。

    一股寒意自心底生出。

    沉闷破空声中,有墨色重刀刺出毒雾。

    王安风手腕一转,重刀横扫,呼啸声中,刀风如浪,将这毒雾尽数扫平,忍住了右侧肩膀旧伤传来的阵阵刺痛,面无表情,随手一扔,将已经没有了生息的祝枭扔出,后者身材本是挺拔,此时却宛如破布袋一般,无力跌在不老阁众人身前,发出一声沉闷声音。

    无可匹敌的气息自众人心底深处浮现而出。

    眼前之人并未施展出什么惊世绝学,登场以来,不过一攻一防,却已足以令人心中升起无能为力之感,连斩两人,长刀所向之处,无论是八品的游侠还是七品的门派执事,唯有立死一路。

    只在这刹那之时,似乎连手中兵刃都变得异常沉重,难以如常挥舞。

    方圆十丈之内,气氛一时压抑,众人气机,无形之间,皆随着那青年而动。

    王安风驻足,敛目,耳畔有熟悉的声音在高声叫道:

    “对!就是这样!”

    “哈哈哈,排面!排面!”

    “然后再趁着这威慑的机会,看着他们,来上一句,嗯,就说,‘吾刀下从不杀宵小,今日已经破例一次,滚吧。’”

    “趁机在这些人心中种下畏惧,往后他们面对你的时候,再难全力出手……”

    王安风嘴角微微一抽。

    只从这声音之中,他就能够猜得到三师父在少林寺里头欢快的模样。

    淡漠抬眸,却终究难以开口,沉默不言,只是沉默,却令这方圆十数丈之内,气氛越发压抑而死寂,人人心中惊怖,连最后的勇气都已经失去,宛如木偶,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一下。

    低沉肃杀的刀剑鸣啸声音缓缓响起。

    王安风左手手腕微震,墨色重刀寸寸抬起,负在背后,鲜血殷红,顺着森白刀刃滑落,滴在地面之上,那刀锋之上竟然未曾残存半分。

    此地气机,越发压抑。

    鲜血滴落刀锋,落在踩踏地污浊的白雪之上,渗透进去,人血温热,融化污雪,发出了细碎而沉静的声音,也引地此地之气机,不断下沉。

    呼吸之音,急促而微弱。

    如同有人持拿长剑刺目,缓缓迫近,眉心处浮现极为压抑的感觉。

    在那不老阁女子耳边,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竟然压制了其他一切杂音,双眼视野之中,自极远处似乎天地交接之处变得苍白,渐渐褪去了原本色泽,似乎整个世界的一切都汇聚在了那黑衣青年之上。

    使得那墨色越黑,刀刃之下,血色越发刺目。

    突有铮然鸣啸,所有武者身子都是巨震,面色霎时间苍白下去。

    王安风手中墨刀重新负在了背上,抬眸横扫,心中自然浮现出了一种难言的自信,似乎刀锋所向之处,一切性命,任其夺予,自在随心,手掌微颤,升起了随意出手的冲动,却终究只是抿了抿唇,压制住自身杀机,漠然道:

    “滚罢。”

    似乎有无声巨响,已经紧绷到极限的气机瞬间崩裂。

    “呼……”

    喘息之声汇聚如浪,一个个武者如蒙大赦,转过身来,狼狈窜逃,转眼之间,王安风眼前已经没有了其余之人,唯枯叶盘旋,遗落兵刃,低声鸣啸,一时倒是有些空旷萧瑟之感。

    呼出口气,少年转身,行过街道,踏入那安静的院落之中。

    梦月雪还在。

    手中长剑并未回鞘,略有些微戒备地看着王安风。

    只因为此时她身上毒药已经耗尽,外面群狼环伺,显然已经被不老阁察觉所在之地,就算是偷偷离开,也很难逃脱,不若看看这突然出现,替自己解围的武者是什么身份,若是运气好,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王安风抿唇,看着眼前熟悉的少女,看着后者手持长剑,满脸戒备地看着自己,看着往日秀丽的眉宇此时已经凌厉如剑。

    看着她手中长剑上纠缠的杀气。

    这已是一个极为成熟而合格的江湖女侠模样。

    见过血,杀过人。

    小心而警惕。

    可他还是有些怀念两年多前,那个冒冒失失,酒量很差,喜欢看着俊逸少侠发花痴,没有个正形的少女。

    梦月雪手中长剑微扬,眼前青年的目光不知为何,令她心中有些不舒服,皱了下眉毛,沉声道: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不知高姓大名?”

    “吴某在此多谢。”

    吴某?

    王安风心中失笑出声,可这笑意却令他心中发堵,看着眼前少女,抿了抿唇,不再以假音说话,只以自己原本的少年音色开口,轻声道:

    “梦姑娘。”

    “许久不见……不知,近来可好?”

    梦月雪身子微微一颤。

    缓缓抬头,看着眼前这行事霸道,锋芒毕露的青年武者,下意识退后了一步,面上神色有茫然,有无措,有不敢置信,亦有挥之不去的复杂恨意,种种情绪,变化不定。

    这一声招呼。

    隔了足足两年三个月的时间。

    自深秋已化作了隆冬,其中间隔了不知多少的刀光剑影,灿烂或是温和的阳光,原本只是接触药材医书的手掌当中已经沾满了淋漓鲜血,声望隆重的药师谷变得人人喊打。

    这人还是重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梦月雪抿了抿唇,抬眸看他。

    沉默许久,回答的时候,声音却又极为地平静,仿佛早已经预料到了今日的会面,似乎眼前少年只是自药师谷中回来,就如同她当年幻想的那样。

    可这一声回答,也终究还是隔了漫长的两年时间。

    也隔着一整个江湖。

    “许久不见……”

    “王大哥。”

    ps:我果然是个手残。

    坦白讲,心境拨动到现在才冷静下来,今天应该还有一更,这几天应该都会保持三更……以上

    感谢里万赏,非常感谢

第三十八章 川连现状(33)

    院落之中,方才厮杀留下的血腥气息还未曾散去。

    王安风两人之间气氛变得沉默下来。

    先前王安风虽然为了找到梦月雪和川连两人,花费了不知道多少的功夫,可到此时,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前少女的爷爷曾经欲要杀他灭口,而她的血亲门派也是因他而亡。

    严格而言,他们两人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死敌才对。

    梦月雪视线垂落一旁,回手将长剑收回剑鞘之中,抿了抿唇,低声道:

    “我要去看师兄,王大哥你要不要来?”

    王安风点了点头,现在他背着墨刀,做江湖武者打扮,便重又以那平静的青年声线开口,道:

    “那是自然。”

    梦月雪点了点头,迈步朝前走去,王安风背负墨刀,跟在身后,往前行了约有数百米,却皆缄默不言,就像是一人独行一般,因为此时两人气氛实在尴尬压抑,王安风心中颇有些不舒服,便故作轻松,轻声笑道:

    “两年不见,不知川兄此时如何……”

    “想来也有很大变化罢。”

    梦月雪脚步微微一顿,未曾回头,只是低声道:

    “不……”

    王安风微微一怔。

    “师兄的话,并没有多少变化。”

    …………………………………………

    一身青衣,身量修长,面目虽有三分木讷,可一双眼睛却极清澈,若是谈论武功,畏首畏尾,可若是谈论起来药理医术,眉目间流光闪动,专注如一,每每便有惊人之言。

    这是王安风记忆之中川连的模样。

    可眼前所见之人已是面目枯槁,黑发枯黄,双眸紧闭躺在床铺之上,呼吸微弱,似有若无,根本就是个活死人的模样,和两年之前意气风发的江湖少年完全就是两个人。

    这如何能够说是,并无多少变化。

    王安风心中震动,紧走两步,抬手按在了川连右手脉搏之上,果不其然,其脉相极为晦涩微弱,根本不像一个修为有成的江湖武者,其细弱之处,比之于身处于弥留之际的寻常老者,还多有不如。

    王安风眉头紧皱,似不死心。

    长呼口气,体内内力按照混元功的法子运转一周,自手指处传出,循着川连的经脉运转,想要找出他陷入这种假死状态的缘由,若是因为某种剧毒,那么他的混元功功体,恰好克制天下诸般剧毒,或可有用。

    梦月雪站在一旁,视线落在毫无防备的王安风身上,右手下意识握紧了长

    剑,拇指按在长剑剑柄之上,只微微用力,便弹出了一寸剑锋。

    那剑锋凌冽森寒。

    一幅幅面孔自她眼前浮现。

    爷爷,父亲,还有过去的记忆中所见所听的一切。

    药师谷里的一花一木。

    在最高处那块青石上面看到的,阑珊的云影霞光,绵延流转,天下为此以出的千里云海。

    五指用力。

    握剑的手掌之上,透过已不再白皙细腻的皮肤,看得到微微弓起的青筋。

    当年王安风前往药师谷中,不过转日,原本如庞然大物的药师谷就崩溃毁灭,若是两者没有联系,她是决然不信的。

    她自是深恨走入邪道之中,引得门派覆灭的爷爷。

    可对于眼前之人,对于几乎将她生活尽数毁灭的王安风,纵然理智上能够克制自己,纵然知道,错不在他,却又如何能够没有丝毫的恨意?

    她并不是侠客。

    更不是圣贤。

    她做不到冷澈如冰的善恶分明,也不能相逢一笑抿恩仇。

    她本只是想要成为一个有两分娇蛮的女孩子,只是期望在百般埋汰之后,能够让爷爷牵着自己的手,放在师兄手中,然后帮着师兄一起云游天下行医,搜集天下奇方,著成一书,流传后世,临到老来,随意择一处地方隐居。

    仅此而已。

    现在,爷爷已坠入邪道,死不足惜。

    师兄中毒,变成活死人。

    梦中所见的那一幕,竟然只剩了她一人,而她的手中也已经满是血腥,而非行医救人的大夫。

    心念至此,如何能够甘愿?

    如何能够放下?

    梦月雪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王安风,心中魔念涌动,拇指微微挑起,剑锋森寒,只一抬手,便能刺向前面毫无防备的少年,便能将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恨意抒发出来,可挣扎片刻,却终究重重呼出一口起来。

    几近于踉跄一般,后退了半步,双眸恢复了冷静,抬手将手中之剑,轻轻放在了旁边桌上,这一简单的动作似乎已耗费她所有力气,梦月雪无力靠坐在旁边椅子上,右手紧了紧怀中之药,看着双眸紧闭的川连。

    嘴角微挑,面上神色却满是自嘲。

    是啊……

    两年过去了,唯有师兄,并没有多少变化呢。

    背对着梦月雪的王安风睁开双眸,眸中神色安然如湖,看着前面川连,抿了抿唇,收回手掌,将后者枯瘦的手掌重新放回被子里,缓缓站起身来。

    或许,川兄……

    我们之中,可能真的只有你,未曾有丝毫变化吧。

    ………………………………

    与此同时,在这城镇中一处小院落中。

    身着青衣的老者靠坐在竹椅之上,神色淡然,正自心中计算着前往追捕药师谷余孽之人所用时间的时候,耳畔听得了衣袂翻飞舞动的细微声音,眸子微亮,只道是不老阁中武者已经回来。

    转过头来,便看到数道身影宛如奔命一般,自青墙之上越过,落在地上,似终于放松下来,面色皆是煞白,急促喘息不止,甚至有几人似乎是方才奔得急了些,双手撑在两旁,坐在地上,大口呼吸,姿势颇为不雅。

    如此没有上下尊卑的行为,令那老者微微一滞,脸上神色霎时冷硬了下去,仿佛有寒风自此呼啸而起,那些武者身上,本是因为惊怖和疾奔出了一身热汗,却在瞬间褪去了温度,化为白霜挂在身上,一时极是狼狈。

    那女子心中一个咯噔,突然想起门派中一则消息。

    据传眼前这位老者当年在执行一处任务之时失败,被贬为门派药奴,受万蛇噬身之苦三年,在此期间,看尽了同门的白眼和不屑,是以虽然出身自江湖门派,对于尊卑之礼却极是看重。

    自己等人方才行为,显然已是触及了这位长老的禁区。

    女子心中一寒,几乎本能,猛地跪倒在地,拱手行礼,道:

    “属下失礼,还请长老恕罪。”

    其反应颇快,在这老者彻底发作之前,就已经拜倒在地,加上她也是不老阁中执事弟子,修为已经七品,背后也有不逊于那老者的长老在,后者倒也不好继续发作,冷哼一声,坐回竹椅之上,却又觉得心中依旧不愉,眉头皱起,道:

    “让你们去抓药师谷余孽,为何弄得如此狼狈?!”

    “祝枭人呢?”

    “让他给老夫讲个清楚,这就是他所谓的天罗地网,这便是他所谓的把握?!”

    不老阁众人方才被王安风骇破了心气,亡命奔逃之时,哪里还顾得上祝枭的尸首?听得这询问,女子心中一突,复又叩首行了一礼,方才抬起头来,面色已是苍白,道:

    “方才,方才弟子确实已经发现了那药师谷余孽的踪迹,其手中之毒更是已经被江湖中人尽数消耗干净,根本就是瓮中之鳖,随手可擒……”

    老者皱眉,冷然道:

    “很好,那人呢?!”

    女子面色微白,垂下头来,道:

    “已,已经被人救走。”

    “就连祝枭师兄,也死在了那人的手中。”

    老者闻言神色骤变,猛地坐起身来,不复方才冷淡。

    祝枭是不老阁中颇为看重之人,是以其年纪不大,就被派遣独当一面,而今暴死于此,等到回山之时,想来定然会有一堆麻烦事情,心念急转,眉头则是皱地越来越近,转头看向那女子,寒声道:

    “那人是谁?!”

    女子摇头,道:“弟子不知。”

    “只知其用一柄无鞘墨刀,约有二十出头年纪。”

    “行为处事,都是霸道地厉害。”

    ps:第三更……

第三十九章 毒计(长章节版12)

    老者闻言面色阴晴不定。

    墨刀,青年,行事霸道?

    扶风郡的武林之中,何时出了这么个狠辣的人物?竟能够在众人当中,斩了祝枭人头,只看这些弟子心气已失的模样,就能想象地到当时是如何情况。

    恐怕是如同北风卷枯草一般,摧枯拉朽,毫无半点还手之力。

    可他方才在此,却并未察觉到有中三品武者调动天地之势的迹象。

    七品武者,也能做到如此地步吗?

    心中不解,复又开口,仔细询问这些弟子那人长相,这些弟子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说来说去,也就只有一身黑衣,手持墨刀,脸色很冷,行为霸道这些形容被反复提及,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老者心中越发憋闷烦躁。

    这世上最令人心中不愉的事情很多,而心念之物分明已经触手可及,却又失之交臂,绝对算是其中之一。

    天穹之上,突有飞鹰清唳。

    声音清越,洞穿金石,引得下方众人抬头去看。

    展开双翼足有三米以上的巨鹰掠过天穹,一道身形自上而落,衣袂翻飞之际,轻轻点在老者身前,脚下荡起一阵气浪,气浪散去,显出一个眉目疏朗,年有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朗声笑道:

    “赵兄,许久不见了。”

    “为何眉目不展啊,哈哈哈……”

    七长老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之色,随即便收敛杂念,就连方才心中憋闷躁怒都收了个干干净净,端着姿态,淡淡道:

    “眉目不展?”

    “呵,梅长老怕是看错了。”

    眼前男子少自己三十岁年纪,却和自己的地位一般无二,老者心中自认天资禀赋绝不差于他,会有如此差距,不过是因为三十年前,那三年万蛇噬身之罚,损伤了根基导致。

    是以面对此人,总会心境不稳,生出许多嫉妒怨恨之心。

    也因此,对于导致自己如此波折的药师谷一脉,恨意越发高涨,梦玉树虽死,却还有后人弟子在,唯独将这些弟子投入万蛇窟中,让其受尽百般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才能一解心中之恨。

    中年男子抬眸看他一眼,嘴角笑意收敛一分,眼前这七长老心中之事,不老阁高层之中,几乎人人心知肚明,他明知这老者忌恨自己,却也毫不在意,只是抬手敲了下自己额头,笑道:

    “哈哈哈,或许如此。”

    “某来得有些着急,云雾弥漫,一时间或是看得差了,赵长老可勿要放在心上。”

    老者轻哼一声,似不在意,随意点了点头,复又皱眉,道:

    “梅长老你此时应该在山门之中,为何急急过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中年男子闻言脸上笑意收敛,显出两分沉肃之色,点了点头,道:

    “确实如此,今日某来这里,便是要通知赵长老。”

    “阁主命令,要赵兄即刻带着弟子,离开这西定州地界之中,不得有误!”

    老者闻言神色骤变,禁不住声音微提,道:

    “离开?为何?!”

    “老夫马上就能抓到那药师谷余孽,药师谷秘传秘籍长青功和药理,唾手可得,为何要如此针对老夫?!”

    “此事阁主和阁老都已经同意了!”

    如此剧烈的反应远超中年男子的反应,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不喜之色,声音不由得压低一分,微有寒意,道:

    “针对?呵,这话要从何说起?”

    “阁主和阁老之事,岂是你能胡乱揣测?!”

    声音之中,寒意越盛,如同有一盆冰水,劈头盖脸浇到了老者身上,令其不由打了个寒颤,声音微顿。

    以其心智城府,本不至于如此,可方才死了一个重要弟子,心中本就憋闷躁怒,却又见到自己一向嫉恨之人来此让自己撤离西定州,甚至还搬出了阁主来压自己。

    三十年的仇恨和执念,此次若是让那人走脱,可能终其一生也不能再报。

    纵死也不得瞑目!

    于斯激怒攻心之下,方才说出了方才之话,此时冷静下来,方才想明白自己方才究竟是说了些什么话,脸上神色不由苍白了下去,双瞳深处,虽然依旧算是镇定,却也能看得到慌乱。

    那中年男子负手而立,眉目处似乎都浸染了寒意,看着老者,漠然道:

    “赵广,你活了如此之久,也不容易。”

    “江湖风雨大,记得管住嘴。”

    “少说,不说。”

    “你可知道?”

    老者嗫嚅了下,已不复方才气焰嚣张,道:

    “……老夫,多谢梅长老好意。”

    梅锋收回目光,面容缓和下来,复又道:

    “某知你素来和阁主有所不愉,不过今次,却绝不是阁主针对于你。”

    “但凡是我不老阁所属,尽皆要在三日之内,离开这西定州内,回返门派之中,阁主阁老,自有其他安排。”

    赵广微微一怔,道:

    “这……为何?”

    “西定州属于二十七连帮的势力范围之内,我不老阁和二十七连帮,同归于总……”

    声音尚未落下,便看到梅锋冰冷的目光,身子微微一僵,未曾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中年男子收回目光,沉默了下,淡淡道:

    “从今往后。”

    “再没有二十七连帮了……”

    ……………………………………………

    二十七连帮之覆灭,在事情发生的三日之后,终于不再隐藏,为江湖中人所知。

    而在这短短三日之间。

    谈府已经换了一遍新血,在新任虎王难以揣测的掌控之下,这个足以震动扶风,甚至于足以传播至整个大秦江湖的巨大消息,被生生地压了三天时间,方才开始往外泄露。

    此时,一切可能存在的机会都已经消失。

    谈府骚动之后的短暂衰弱阶段已经结束。

    攻下了二十七连帮驻地的巨鲸帮更是已经自山后小路,暗中调来了近千名帮众,原本‘瘫痪’的二十七连帮驻地被厉老三亲自做了调整,危险指数笔直上升。

    至此已经有不少打算潜入进去的武者丢了性命,连个水花儿都没有冒出来。

    而在巨鲸帮铁衣卫枪锋所指之处,原本二十七连帮的生意势力登时易主。

    而今依山伫立的新巨鲸帮分地,在夜色笼罩之下,就如张开了獠牙利齿的猛兽,散发出冷澈如冰,却又渊深难测的恐怖寒意,令人心中畏惧。

    只是短短三天时间。

    其余势力趁着骚乱,夺下谈府和二十七连帮基业的可能性直接被压制为零。

    若是三日之前,其余人只需要面对内耗严重,实力大减的谈府,和历经酣战,精气神皆已经滑落巅峰的巨鲸帮武者,要是能抓住恰当的时机,尚且还有机会夺下谈府和二十七连帮基业。

    可此时,那一瞬即逝的时机还未曾出现,便被谈语柔轻描淡写地抹去。

    此时若有人敢出手,需要面对的乃是上下一心的谈府,和夺下偌大基业,气势如虹的巨鲸帮帮众,两个庞大势力,互为犄角。

    若是还敢出手,几乎找死一般。

    谈及此处,梅锋不由赞叹,道:

    “如此老辣的手笔。”

    “这位谈语柔姑娘,虽然不过是个女儿家,其手腕魄力,竟也丝毫不逊三十年前的病虎谈天雄。”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厉害,厉害!”

    赵广站在旁边,面色不定,知道此时谈府和巨鲸帮既然已经站稳了跟脚,下一步,必然是要扩张自身势力的影响力。

    自己等人归属于不老阁,身份敏感,此时正是特殊时机,若是这几日里还呆在这里大肆行动,极有可能会和巨鲸帮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虽然和扶风本地帮派的一战,几乎注定,可此时却还远不到时候。

    更何况那巨鲸帮帮主,吞云枪客公孙靖一手枪法,凌厉异常,远非常人所能匹敌,而不老阁武者一身功夫,则有近一半是在身上种种奇毒之上。

    交手之时,若能提前搜集情报,准备了对应之毒,要以弱胜强,以下克上,也不过轻易事情,可若是毫无准备,于江湖之中,遭遇速战,那他绝不会是那位吞云枪客的对手。

    极有可能会在十数合内被其挑走了项上人头,白白殒命于此。

    可虽是如此,赵广心中却仍旧还有许多不忿不甘之处,咬了咬牙,道:

    “老夫明白了……”

    “赵某自会听从阁主命令,在三日之内,带着门下弟子离开这西定州地界,回返门派之中。”

    “可是在此之前,老夫尚且还有一事要做。”

    梅锋微微皱眉,只道是眼前老者还是死心不改,非要抓住那药师谷余孽,心中不愉,道:

    “赵长老,药师谷武功虽然也还有可取之处,可如何能和我派绝学相提并论,就算是你武功修到了瓶颈之中,打算以他山之石攻玉,藏经阁中也有各派武学,其中不乏绝学,何必拘泥于药师谷砖瓦之功?”

    “须知你自己失手身死事小,若是坏了那件事情,万死不足以赎罪!”

    “哪怕是你的家族,也将因此而覆灭,你可知道?”

    赵广皱眉,此时却异常执拗,沉声道:

    “此事情不过半日不到即可做成,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就算是坏了事情,阁主阁老追究下来,一切罪责,也都由老夫一人承担,必然不会影响梅长老分毫。”

    梅锋挑眉,正要开口,便听得了赵广复又道:

    “何况,这也是为了报祝枭师侄之仇。”

    梅锋神色微变,听到了这句话,左右扫视一番,方才注意到这院落之中,竟然没有祝枭的身影,听赵广所说之话,此人竟然已经身死,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祝枭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可一身毒功已经炉火纯青,极为猛烈,加上为人处事,颇有两分手腕,在不老阁中下一代武者当中,算得上是备受关注之人,而今身死,大大小小也算是个麻烦。

    想到祝枭平日里奉上的种种好处,梅锋沉吟一二,决定稍做退让,道:

    “你打算怎么做?”

    赵广冷笑一声,道:

    “祝枭师侄是追杀那药师谷余孽之时,被一墨刀武者击杀。”

    “那人定然和药师谷余孽有脱不开的关系,那余孽本有一男一女两人,其中那男子途中暴露行迹,被老夫以一门奇遇得来的‘牵机散’打入肺腑之中,此时已经成为活死人,移动不便。”

    “所以这三人,无论是那两个余孽,还是杀了祝枭师侄的凶手,肯定就在这村镇之中,没法子离开。”

    梅锋挑眉,似乎猜到了什么,道:

    “所以,你待如何?”

    赵广冷笑,看向此镇不远处的那座山上。

    此时起风,吹拂地老者头上白发略有些许散乱,缓声道:

    “自上风之处下毒。”

    “‘牵机散’随气而流,那中了牵机散的武者现在根本就是个废人,比之于不通武艺的百姓都多有不如,到时候老夫以诸多奇毒,使其顺风飘入这城中,以那废物的体质,肯定会出现诸般反应。”

    “到时候,不怕他们不现身!”

    “如果他们当真能够认得住,那么,便眼睁睁去看着自己至亲之人,痛苦哀嚎而死,哈哈哈哈,若能使得梦玉树后人承受如此痛苦,老夫纵然离去,也是心中爽快!”

    梅锋看着面目扭曲的赵广,道:

    “你那毒,如何?”

    赵广嘴角挑起,道:

    “老夫之毒?嘿嘿……”

    “自然非凡!”

    “可遍传千里,人畜沾之,无论老弱或是健壮,皆要痛苦哀嚎数日时间,方才会精疲力尽,呕血三斗而死,死状瘦骨嶙峋,宛如厉鬼!”

    中年男子微微皱眉,提醒道:

    “你如此行事,不怕大秦出手?”

    赵广抬眸看他,道:

    “大秦?笑话!”

    “此地若是死绝了,又有谁能知道下毒的人是谁?老夫就说下毒之人药师谷余孽所为,又有谁人不信?”

    “你觉得,这江湖中人会相信老夫,还是相信两年之前,行那毒人之举,邪门歪道的药师谷余孽?”

    “还有那手持墨刀的武者,亦是同党!”

    “纵然他们未死,却也早已臭名昭著,行走江湖的时候,不必老夫自己出手,也有大秦巡捕和那些所谓的侠客去杀他,杀之不尽,他越是反抗,杀地越多,便越发挣脱不开这污名。”

    “而老夫独坐一旁,看他们彼此厮杀,看他去死,岂不痛快!”

    言及此处,老者白发散乱,双目微睁,似又想起了三十年前遭遇之事,面目神色,越发狰狞,竟宛如白日厉鬼一般。

    ps:今日第一更奉上……

    想了想,比起更新三章短章,倒还不如写成两个长章节,这样子剧情也不容易断掉……

    感谢顾忘生万赏,非常感谢(抱拳)

第四十章 人心难测,各有所虑(长章22)(感谢美m女你懂的盟主)

    声音落下,周围不老阁弟子心中亦是生出寒意,禁不住后退一步,离那白发老者远了些,不老阁弟子同时涉及医毒两道之中,行走江湖之中,常常秉持中立,非正非邪,如此偏激的行为,即便是在他们眼中都过于疯狂。

    中年男子看着旁边神色扭曲的老者,眸光闪烁不定,面上神色倒是依旧如常,只在心中升起了许多轻视。

    好勇斗狠,因心中意气逞一时之快?

    当真以为,此时的江湖,还是三十年前的江湖吗?这浩浩大秦麾下之民,如果这么轻易便能被动了,大秦便也不是大秦了。

    绵延七日的酷烈之毒?

    呵……

    梅锋心中冷笑。

    不提大秦刑部如虎似狼,持剑巡视天下的名捕,只要这一处出现剧毒的迹象,最多不过一个时辰,便会直接招来三个以上中三品武者,持拿狴犴铁令,执行杀伐之举。

    两年之前,白虎堂一案,还是因为丹枫谷夏长青率先行动,将米家山庄所在之处附近的中三品巡卫尽数吸引离开,白虎堂众人才敢动手。

    而纵然一击得手,即刻远遁,并且准备了数条后路,白虎堂终究还是被暴怒的大秦铁骑发现踪迹,彼时有四品大将持拿灵兵直接出手,率数城之军,以兵家军阵,将白虎堂参与此事的武者上下宰了个干干净净。

    根本不要活口。

    大秦铁骑纵横天下,已非群狼,唯独猛虎成群,方才能够形容。

    而此时,这帮猛虎潜伏爪牙,不是转了性子,只是因为有真龙束缚,据传军中宿将,只因久久不得杀伐,掌中之兵每每便在夜间跃出刀鞘,作响不止,声音凄厉森寒,令人头皮发麻。

    梅锋抿了抿唇,看着眼前赵广,虽然已经预料到老者此举必然失败,可却并未出口制止,反倒自心中思考起来,如何能将眼前这老者和不老阁斩断联系,借大秦之手,将这一直嫉恨自己的老不死斩杀,而不至于牵连己身。

    此毒发作虽然剧烈,可并非立时致死,才令他升起了这个念头,若这是触之立死的剧毒,他此时必然是会远远离开,甚至于会禀报阁主之后,代不老阁通知大秦巡捕,引刑部高手将这老疯子击杀,以免引火烧身,坏了大事。

    可此时这种毒性,倒是能多出许多可行之事。

    若在大秦武者出现之时帮衬制服赵广,只称其为复仇而致一时冲动,做下此等事情,和不老阁无有任何关系,再救治这满镇百姓之性命,应该足以取信于大秦,起码不至于令其对自己出手。

    想及眼前老者藏于府邸之中的诸多奇毒,梅锋眸中浮现一丝异色,面上神色却越发和煦,负手而立,点了点头,道:

    “那……梅某便拭目以待。”

    赵广点头,面庞之上,神色如古井无波,心中充斥着一种濒临疯狂的豪赌心态。

    三十年。

    这念头已折磨了他足足三十年。

    人生能有多少个三十年?他再等不起了。

    三十年,已经令他从年富力壮,风姿儒雅的江湖高手,化为了鸡皮鹤发的垂死老人,如梦靥般折磨着他的人,已先他一步离开了人世。

    可他不甘心!

    垂下的手掌笼在袖袍之中,微微攥起。

    赵广面上消去了方才的狰狞,神色平静,身为六品武者,虽然年老,脸上亦没有多少皱纹,眉目慈和,白发如雪,就如同这安详小镇当中,随处可见的邻家老爷子。

    可他的腰杆却挺得笔直,双眸之中极尽疯狂竟然显出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

    “王大哥,你能看得出师兄中的是什么毒吗?”

    梦月雪看到王安风站起身来,眸光微亮,按照川连两年前的说法,后者一身医术极为精深,而且似乎别有传承,和大秦江湖中常见的医术药理截然不同,自成一家。

    若是他的话,或许可以……

    梦月雪自心中升起一丝奢望。

    王安风摇了摇头,含着一丝歉意,道:

    “抱歉……”

    梦月雪眸中光彩黯淡下来,摇了摇头,强笑道:

    “没甚么……”

    这两年间,东躲西藏,找了不知有多少方子,才勉强能够克制住川连症状恶化,护住其心口处一口真气不散,而今王安风解不得这毒,对她而言,倒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只是,

    还是会有些难受。

    王安风看着眸子黯淡下去的梦月雪,抿了抿唇,心有不忍,却终究没曾开口说话,梦月雪脸上的神色很快便恢复过来,呼出口气来,抬眸笑道:

    “王大哥……你先坐。”

    “我去给你泡些茶。”

    王安风点了点头。

    梦月雪转身回了内室,而他则是坐在桌旁,耳畔传来了苍老的声音。

    “风儿,你为何……不说出来?”

    王安风敛目,沉默了下,轻声道:

    “我不能说。”

    他自然不能说,他甚至不知自己如何去开口,因为川连所中,乃是药人之毒,一旦中毒,近乎无解。

    药人之毒,乃是医家禁忌。

    寻常药物,不过是种植以五色之土,受天光雨露,星月光辉,长于天地自然之中,可药人之术,则反其道而行之,言人为天地众生之长,五脏内府,自成一处天地方圆。

    故而以人为养料供养奇药,中毒之人一身修为气血,尽数都被打入体内的药物吞噬,直到最后,人精气神三宝尽数散去,枯槁如木,不成人形,可那奇药却会在灌注之下渐趋于纯熟。

    一旦出世,只在数日间就会从一粒种子飞速成熟,因为是以人性命浇灌而出,其效力往往非同凡响,无论其功用是调息养气还是补充气血,都是江湖中颇为难得的宝药。

    以川连现在的样子,他体内的那一株药,怕是已经熟了。

    王安风已在吴长青门下已经学医术数年,后者乃是江湖之上一等一的神医,高屋建瓴之下,他的眼光早已经非同寻常,川连身上症状虽然奇异,却也不至于无法察觉分毫,可他却不愿说出,就是这个原因。

    眼前这青年之所以还活着,恐怕是因为在这两年之内,梦月雪一直在寻找各种药物,遏制住他体内那株奇药的蔓延,可是这也终究不过只是缓兵之计。

    距离川连魂散之时,怕是已经不远。

    吴长青闻言声音微微一顿,亦是知道王安风话中意思,沉默了下,还是叹息道:

    “可无论你说与不说,这件事情都无法挽回。”

    王安风沉默了下,摇头,道:

    “不一样。”

    “夫子曾说待人以诚,可相较于真相,我还是觉得让梦姑娘保持现在的心境更为重要……或许这样有些对不起川兄,但是我想,若是川兄知道,恐怕也会同意我的做法,选择隐瞒。”

    “待人以诚,尤其是对待朋友,更不该有谎言期满。”

    “可有的时候,告知真相才是最残酷的行为,正因为我把梦姑娘和川兄看作是朋友,待其以诚,方才更不能说出来。”

    耳畔苍老的声音沉默下来。

    两年时间,无论吴长青还是王安风,都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梦月雪是如何坚持到现在的,药师谷已毁,血亲尽数丧命,江湖之中,人人皆欲杀她,或是为了成名,或是为了夺利。

    几乎一夜之间,江湖中最险恶的部分便彻底展现在她面前,惯于在江湖中行走的武者,一时间都不一定能够承受得住,何况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

    恐怕唯一支撑着她,让她一路走下去不曾坠入邪道的,就是师兄川连的性命,若是此时告诉她川连丧命已成注定……

    王安风不知道会对她造成如何巨大的打击。

    少年后背靠在了竹椅靠坐上,抬眸看着这屋子里的装扮,心中沉郁,难以放松下来,吴长青对于王安风极为熟悉,纵然身在少林寺中,也明显察觉到少年身上气息渐有波动。

    药人之术,王安风并不是第一次接触。

    两年之前,药师谷中大长老就是涉及这种邪道,才惹来了杀身灭派之祸,时隔两年,这种手法竟然再次出现在了江湖之中,而且以其他的方法,重新和药师谷牵扯上关系。

    绝对有问题……

    王安风眉头微微皱起,自心中思考这件事情背后可能存在的种种因果。

    他已与两年之前不同,无论武功还是心智,都已经足以涉足江湖之中,不提纵横天下,快意恩仇,却起码足以自保,不至于像过去那般,每每使得自身陷于险境之中。

    正当此时,内室处传来轻声响动,王安风脸上神色收敛,重归于平静,只在心中叹息一声,将方才所思所想,暂且按下。

    无论如何,此时应当要先将川兄和梦姑娘送离此地。

    少林寺中,吴长青亦是微微叹息一声,感知外界少年眉宇间的沉稳,‘看着’他在梦月雪面前言行如常,未曾露出丝毫破绽,一时间心中恍惚。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个眉目稚嫩,对自己极为恭敬的少年已经渐渐有了自己行事的准则,已经不是那个什么事情都听师父话的乖巧弟子了。

    君子待人以诚。

    书中的训诫都已经不再刻意遵守,可却又从未脱离这道理。

    吴长青心中情绪复杂。

    有许多欣慰,许多赞叹,可在这些情绪之余,竟也还有些微失落,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呆坐片刻之后,老人摇了摇头,将这情绪压在心底,复又凝神思考着川连的症状。

    他的一身医术几乎有通天彻地之能,只是可惜,和大秦江湖中药理不一,而川连所中药人之术,则和他所知的差异更多。

    若是能够早来两月时间,以他一身纯熟的医术,哪怕不知道这种药人之术的原理,只用其他方法,也能生生用基础药理将川连所中的药人之毒破掉,救下其性命来。

    可是此时川连的身体已经极为虚弱,根本承受不住如此霸道的手法,恐怕不等拔除毒性,就会生机断绝,立死当场,而且从方才脉相当中,吴长青发觉川连的性命和那奇药已经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堪称一体双生之局。

    破掉药人之毒,几乎等同于要亲手杀死川连。

    纵然是他,面对这从未接触过的领域,一时也是深感头痛。

    而在外界。

    梦月雪将怀中药材投入药锅中熬煮,复又沏了一壶茶水,端出来递给王安风,茶香袅袅,清淡的茶汤当中,有些陈旧的茶叶舒展身躯。

    王安风端起茶盏。

    他在大凉村中时,曾蒙师娘传授茶艺,习得以茶识人的眼光,此时手中这杯茶水当中燥气不去,足可见梦月雪此时心境。

    可此时他眼前的少女仍旧在笑。

    王安风心中微叹声气,抬手便要饮茶入喉,却在此时,可辟万毒的混元体突然运转加速,有滚滚热流汇聚,涌向丹田之中,原本平静流动的金钟罩内力突然加快。

    王安风神色微变。

    有毒?!

    手中茶盏重重放在了桌上,王安风哗啦一声,直接站起身来,左手抬起,握在了身后重刀刀柄之上,神色警惕,看向外面,沉声道:

    “梦姑娘,小心。”

    “怕是有不老阁之人出手了……”

    梦月雪微微一怔,随即面色亦是骤变,显出慌乱之色,猛地转过身去,疾奔到床前,果然看到本来面色尚算平缓的川连此时双眉紧皱,面现痛苦之色,低声呻吟出声,而原本就已极细弱的气息更是起伏不定,似有断绝,不由惊呼出声:

    “师兄!!”

    王安风闻言心中一个咯噔,猛地转过身来,却在同时,听到了身后哗啦声音,侧身回望,在这条街道不远处,竟已有人半跪在地,双手捂着面庞,身躯颤抖,低低嘶吼出声。

    其双手缓缓拉下,并没有多长的指甲生生在面庞之上拉出了数道血痕,双目瞪大,隐有血丝,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便在其手指就要触碰到他自己双眼之时,王安风已经出现在他身边,抬手连点,将其穴道点住,使其昏睡过去。

    心中方才微松口气,便听得了惨叫之声,几乎同时在这村镇之中数处地方响起,此起彼伏,竟无断绝之时。

    ps:感谢美m女你懂的盟主(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同时感谢orchast万赏,感谢诸位的鼓励。

第四十一章 出手(12)

    凄厉的惨叫声音,如同厉鬼哀嚎,响彻于王安风的耳畔,少年腾起身法,跃上半空之中,极目远望,只在其视线所及之处,已经倒伏了不知多少百姓,皆是身躯颤抖,满面痛苦之色。

    吧嗒轻响,王安风落回了地上。

    而在同时,屋内传来了梦月雪惊慌失措的声音。

    “师兄!”

    王安风按下心中焦急,顾不得其他,只是一步便跨入了屋内,躺在床铺之上的川连此时已经开始咳嗽起来,每每都会咳出一大口的鲜血,气息越见萎靡不振。

    ………………………………

    与此同时,山腰之上。

    赵广身前,一字排开了许多药炉,每一个药炉前面,都盘坐着一个不老阁弟子,手掌抬起,平贴在药炉之上,双目微阖,周身内气涌动。

    或是青紫,或是湛蓝色的毒物便在内力催动之下,自药炉之中升起,散入空中,失去了原本的色泽,随风飘向了眼前这处小镇之中。

    惨叫之声,越见凄厉。

    即便是这些早已经见惯了鲜血的不老阁武者,面上也有些许不忍之色,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折磨,已经是极为过分。

    何况,此时惨叫出声的,大抵都是些寻常百姓,何其无辜。

    赵广负手而立,冷然看着远处的‘冥狱’,瞳孔冷硬地如同脚下的冰,看不出丝毫感情波动。

    梅锋嘴角含笑,道:

    “听这声音,看来赵长老的毒物果然不同凡响。”

    赵广冷笑,道:

    “那是自然。”

    梅锋笑了笑,复又似有疑惑,道:“不过,赵长老你当真确定,这些毒物会对那名药师谷余孽起作用?”

    “毕竟药师谷当年也是扶风大派,自小吃过的丹药也是不少,虽然不能说是百毒不侵,但是江湖中的各种药物,对于这些药师谷弟子而言,已经失去了数成效用。”

    赵广闻言终于偏过头来,冷冷一笑,道:

    “老夫自然已经有了足够的把握。”

    “若是那典籍之上所说不虚,此时那人早已经成了枯槁之躯,面对老夫这些珍藏,嘿……”

    “除非此时有一株克制百毒的奇药在他面前,否则,他必死无疑。”

    “可能克百毒的奇药本就是天下少有,不知潜藏在何处宝地之中,在这种穷乡僻壤怎么会有?”

    “除非那株药会走!”

    ………………………………

    鲜血自掌心中涌出,滴在地面上,和周围的毒气冲突,发出了滋滋滋的声响,冒出青烟弥漫。

    屋子里面的毒雾霎时间一清。

    王安风抬起的右手重新放下,以其百毒不侵的混元体修为,他特意逼出的鲜血也是江湖之中难得的解毒丹药,足以克制这些毒雾。

    原本满脸苍白,正咳嗽不止的川连重新恢复了些许平静。

    而被王安风搬回屋中的几名百姓面上的神色也渐趋于缓和,不复方才那样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身躯。

    这个时候,麻痒褪去,剧痛浮现,他们才明白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事情,呆呆片刻之后,传出了女子啜泣的声音,显然是极为害怕。

    王安风听得了哭声,倒是微松口气,转过头来,看着窗外空气之中似有若无的奇异色泽,双眸微眯,瞳孔当中,有寒光凌冽升起。

    垂落下去的手掌微微攥紧。

    不,老,阁……

    江湖之中,祸不及家人,何况于无辜百姓?

    旁边梦月雪亦是松了口气,本来苍白如雪般的面庞,重新恢复了镇定。

    王安风侧身一步,看着川连和梦月雪,眼前这两位故人过去两年之间是如何地艰难危险,只从今日不老阁所做之处,便能够窥探一二。

    川连,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风字楼中有诸多奇人异事,若是去风字楼中,或许能够找得到关于药人之毒,更多的东西,而且扶风城中有大秦国柱宇文则镇压,就是再给那不老阁十个胆子,也不敢去这里嚣张。

    川连和梦月雪隐居其中,起码要比现在安全地多。

    心念至此,却又想到,不老阁既然已经疯狂到了不惜毒杀一城之百姓,触怒大秦也要逼出川连两人,说要转移,又如何能够轻易做到?

    在必然有中三品高手参与其中,不计代价,疯狂围攻的情况之下,即便是以王安风的武功,也难以保证川连和梦月雪的安全。

    何况川连此时还是处于如此虚弱的情况之下,根本受不地半点气劲余波的冲击,一味逃窜,只会落入追悔莫及的险地当中……

    此时若只是逃离,根本看不到半点生机,耳畔依旧还能听得到远处传来的惨叫之声,此事必须要迅速处理,可以他一人之血,如何能救得了一城之人?渐渐的,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出现在了王安风的脑海当中。

    正当此时,川连和其余七八名百姓的情况终于全部稳定下来,空气中的毒素因为王安风鲜血的缘故,暂时无法侵入这里,少年微松口气,起身便要往外去走。

    脚步声音引发梦月雪的注意,微微一愣,似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来,道:

    “王大哥?”

    “你是要……”

    王安风脚步微微一顿,侧了下脸看向梦月雪,看到了少女眸中的担忧和略微明悟,抬起手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眸光则瞥了下这屋子里挤着的其他百姓,其中还有两个小孩子,此刻缩在父母怀中,脸上是自己挖出的血痕,正害怕地瑟瑟发抖。

    不要吓到孩子。

    梦月雪微微一怔,意识到了王安风想要表达的意思,本想说出的话梗在喉中,再说不出来。

    正当此时,被王安风自隔壁院落之中救来的一家七口人中,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少年,复又猛地收回了视线,低声嗫嚅道:

    “大哥哥,不要去外面……”

    “外面很难受。”

    “屋子里,屋子里就很舒服……”

    他还不过只是五岁,根本没办法辨认出现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而已。

    王安风轻笑了下,此时危急,他却并未如过往般失去心境,反倒越发镇定不迫,俯身下去,抬手抚了下这男孩的头,道:

    “没甚么,你乖乖呆在这里。”

    “大哥哥只是出去一小会儿,等会儿回来,给你带糖哦。”

    孩子的父母将这孩子抱在怀中,王安风复又笑了下,站起身来,旁边梦月雪有些担心,张了张嘴,却又有些无力,道:

    “可是……”

    “梦姑娘不必担心我,保护好这些百姓。”

    王安风笑笑,拍了拍背后的刀,洒然道:

    “前些天下了好大雪。”

    “正好洗刀锋。”

    言语声中,已推门而出。

    ps:第一更奉上……今天和明天有点事情,更新可能会比较不规律,大家包涵一下哈(抱拳……)

    感谢痴等五百年只为好书的三万赏……给谈姑娘的。

    你应该改名叫痴等五百年只为谈姑娘了(掀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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