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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阎ZK     我的师父很多txt下载     我的师父很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七章 兵家甲等密探公孙靖(2/2)

    广丰城外,驿站之中。

    公孙靖和不老阁众人对峙,虽然只有一人,气势却不差分毫。

    身躯挺得笔直。

    在其身上,肉眼可见的铁血气魄升起,将周围的空气扭曲。

    那是沙场之上,有我无敌的自信。

    那是纵横往来,未曾一败的睥睨,混杂着铁血杀伐,刚猛霸道之气,扑面而来,在这大堂之中,不住涌动。

    刹那之间,众人恍惚了一下,仿佛自那男子身周开始,环境逐渐扭曲变化,自西定州的驿站,化为了白雪弥漫的战场,耳畔风声渐远,而自那逐渐远去的风声之中,已传来了宛如雷鸣一般的马蹄声音。

    马蹄声音越来越近,同时出现的,还有隐隐约约,冲锋而来的铁骑。

    长枪抬起。

    霎时,寒芒如林,杀气覆体!

    不老阁弟子的面色已经煞白。

    大长老面上神色微变,虽然早就已经收敛了性子,可此时却由不得他不出手,踏前一步,周身劲气涌动,化为了肉眼可见的碧玉屏障,将不老阁弟子尽数笼罩其中,隔绝内外。

    雪原,战场,疾奔而来的铁骑。

    仿佛泡沫幻影一般,消失不见,视线前方,仍旧只有一人长枪,肃立于此。

    可竟如雪山孤峰一般,予人难言的恐怖压迫感觉。

    这感觉似乎还要更甚于方才的铁骑长枪。

    人群之中,梅锋的面色已经煞白,眼中神色变了数遍,终究忍不住,惨笑出声,面上神色,竟然有了三分痛恨,三分嫉妒,三分羡慕和一份绝望。

    便如同赵广临死之前,凭借疯狂的心态,将毒气生生化为碧玉蛟龙一般。

    眼前公孙靖立足之处,便是战场,放眼所见,尽是拼杀的境界,也是他终生难以企及的高度,那是中三品武者寻找到了前行之路,彻底摆脱过去桎梏的铁证。

    他亦是武者,见到这种情况,如何能不感觉到绝望?

    如何不嫉妒若狂?

    为首的老者亦是感觉到了些微压力。

    这是他过七十岁之后,返璞归真之后才看得到的道路,而眼前的男子尚且没有四十岁,竟然已经有如此领悟,虽然彼此在未来可见的岁月当中,必然是身处敌对,他仍旧忍不住在心中赞叹出声,暗叹道:

    好一条沙场宿将!

    虽是如此,却也不愿落于人后,恍如寻常老者,轻咳一声,其周围的内劲性质逐渐开始发生变化,地上似乎生出了诸般花草,隐有青竹成林,立于一旁,风姿娴雅之余,亦是隐含杀机。

    武者下三品时,不过只是锻体蓄气,磨练武功,求索于自身,即便是资质寻常之辈,如果能够每日勤修苦练,二十年修行,也肯定能迈入九品境界,即便是挥手斩出剑气的七品武者,也能以漫长的时间生生磨练出来。

    而若是能越过龙门,便要向外,探索天地。

    到了这一步,武者本身的资质便不复原本重要,讲求悟性,唯心思空明,毫无杂念之辈,方可以更进一步。

    这种武道的领悟,并不绝对代表武功强弱。

    可若能有所领悟,却也绝对差不到哪里去,其中更可孕育武者独有的杀招。

    老者抚须,看着前方气势森严,仿佛军阵横列的公孙靖,双眸微眯。

    虽然说,不老阁和被巨鲸帮灭去的二十七连帮,份属同僚一辈,可此时却不是和巨鲸帮撕破脸皮的时候,不说会影响到那一位的计划,只说眼前之人,他便不一定是对手。

    虽然在此时的气势比拼上,自己并不落于下风,而在武道的领悟之上,也肯定走地更远,可武者交手,这些都是其次。

    意志,武功,甚至于本能,才是胜负的关键之处。

    不老阁武功,讲究谋定而后动,必要准备好各种奇毒,方才能够发挥出最大的实力。

    而江湖传言,眼前的巨鲸帮之主曾经出身于大秦兵家,后来离开军方,行走江湖之上,偶有奇遇,所修习的武功,也都是兵家刚猛凌厉,直来直去的风格,更是自创了几门武功,再加上年富力壮,正是武者筋力处于巅峰的年纪。

    要是现在交手,自己恐怕根本不是对手。

    再说,这件事情是因为自己等人急于来此,拦住那‘墨刀’武者,未曾提前知会巨鲸帮一声所引发,本就理亏,因为这件小事,和其血拼,导致自身门派实力受损,着实不智。

    心念至此,复又看到公孙靖只是释放出了自身气势,未曾出手强攻,明白后者也没有打算和不老阁撕破脸皮,自心中权衡一二,暗暗咬了咬牙,突然便主动将自身的气势和劲气全部散去。

    隐含浓郁杀机的竹林幻象消失不见。

    不老阁众人微微一惊,便听到老者朗声笑道:

    “公孙帮主的武功,老夫确实是见识了,果然是年轻俊杰,老夫行走江湖多年,亦未曾见过多少。”

    “今日之事,是我不老阁之错,只因为着急来此,所以有所疏忽,还望帮主勿怪,勿怪啊,哈哈……”

    言罢主动朝着公孙靖抱拳一礼,姿态放得颇低。

    公孙靖闻言,面上虽无变化,心中却着实稍微松了口气。

    他踏入六品也不过两年多的时间,虽然因为先前在兵家苦修,基础打得极为扎实,这两年的修行进展颇快,基本没有遇到什么瓶颈,可要和眼前这个七八十岁的老怪物想比,肯定不是对手。

    至于武道领悟……

    公孙靖无声咧了下嘴。

    若是被顶尖高手,用类似的武道气势,在两年间起码刺死削死了近百次,有事没事还会被魁首堂主吓得心惊胆战。

    哪怕是头猪,都会有所领悟。

    心中所想,不过一瞬的事情,公孙靖面容依旧冷硬,看着那边老者,微微颔首,随手一震,将手中的长枪震开,化为两柄短枪,收回背上,似乎仍旧还有两分警惕,声音颇为冷硬,道:

    “若是如此,便是最好不过……”

    老者心中微松了口气,复又升起招揽亲近之意,抚了抚须,笑道:

    “方才听公孙先生说,还未曾用膳,这桌上菜肴,是这店家新上,如不嫌弃,不若同用?”

    声音微顿,复又开口激道:

    “还是说,帮主不敢?”

    公孙靖冷笑一声,道:

    “有何不敢?”

    言罢踏步上前,大剌剌坐在桌旁,神色坦然,宛如铜钟倒扣,气质凌厉过人,瞬间就将旁边众人比了下去,老者得见公孙靖果然如自己所想一般反应,心中冷笑,浮现从容之感,面上却赞叹出声,道:

    “好气魄!”

    “老夫瞿康安,忝为不老阁长老一职位,今日得见帮主,喜不自胜。”

    “来,便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言罢仰脖将一杯清茶咽下肚去。

    公孙靖面上神色,似乎略有缓和,却又重重拍了下桌子,道:

    “男子汉大丈夫,便应该喝酒,喝什么茶?”

    “店家,上酒!”

    似乎是因为顾忌到公孙靖的武功,即便那掌柜被教训地颇惨,也未曾生出什么风波来,顷刻之后,便有伙计送上来了一坛好酒,公孙靖毫不含糊,抬手拍开封泥,仰脖便灌,意态疏狂,颇有三分豪迈之气。

    瞿康安察觉到那伙计送酒的时候,似乎对于公孙靖过于恭敬,心中有些疑惑,却又想到方才公孙霸道的出场,便安下心来,只当是那伙计本能地反应,看着仰脖灌酒的公孙靖,双眸深处略有寒意。

    暂且和你,虚与委蛇。

    待到那一日……

    哼。

    心中所想,不足为外人道也,其面上却未曾有什么变化,只是抚掌赞叹道:

    “好酒量!”

    公孙靖将一坛好酒,尽数吞入腹中,随手一砸,咔擦声中将那酒坛直接摔碎在地上,面上略微浮现晕红之色,似乎已经稍有些醉意。

    抬眸将那老者,将梅锋,将这不老阁众人尽数收入眼底,嘴角咧开。

    不知是否是美酒的作用,还是也打算和不老阁打好关系,复又交谈数句,公孙靖脸上已经不复方才寒意,彼此气氛,已经是颇为融洽。

    瞿康安恰好谈论到一处江湖典故,轻声发笑。

    公孙靖看着眼前这显然心中别有打算的老者,只是抬手大口灌酒。

    心中竟然升起了缅怀的感觉。

    这种伪装的感觉……

    这种对手……

    曾经的神武府忠勇校尉,而今的巨鲸帮帮主,意难平组织第一位成员。

    经验丰富的兵家甲等密探公孙靖,看着瞿康安,脸上不由露出了和善爽朗的笑容。

    真是,令人怀念啊。

    ps:第二更……

第五十八章 王安风的异变,假戏真做(1/2)

    王安风缓步行走在道路之上。

    在他身后,百米之处,不知何时已经跟上了为数不少的江湖中人。

    这几日间,他的名字,在扶风江湖当中,早已经闯出来了赫赫声名,又没有故意遮掩行迹,一举一动,自然都被人看在眼中。

    江湖广大,自然不缺喜欢看热闹的人。

    何况是如此有趣的事情。

    王安风将那些或者灼热,或者好奇,或者不怀好意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只是缓步向前。

    双眸平静。

    在他看来,这便是墨刀,或者说刀狂的最后一战,今日之后,这个身份便可以侠隐江湖,不再出现于世间。

    而只是这短短数日的伪装,已经给予了他截然不同的感受。

    他所修习的金钟罩,依托的佛经是金刚经,所指核心之处,正是无我相,无众生相,诸相非相的佛理。

    ‘刀狂’的生性和为人,和王安风,甚至和意难平都截然不同,以杀戮度人超脱苦海,为人冷漠,长刀之下,不留活口。

    藏书守是温和待人,手下处处留情。

    而意难平则是一腔激愤,因而杀人夺命。

    此时缓步向前,身上那件衣服是赢先生专门为他炼化出来,交手之时,内力运转越快,这件衣服就越轻,而此时他未曾调动内力,是以极为沉重,几有背负青山之感,一步一步,每行一步,自己的三个身份,便在脑海当中浮现。

    每行一步,这三个身份就都清淡一分。

    最终,以至心无旁骛。

    诸相非相。

    经脉当中,足足达到了六品的元气在这个时候,似乎感受到了某种独特的刺激,不自觉地加快,连带着少年本身的七品金钟罩内力一起,无意识地蔓延,勾勒王安风左右虚空,却又缓缓消散,未曾如同正常的六品高手那样,引动肉眼可见的眸中异象。

    王安风身后,一名身穿黑衣的武者皱了皱眉,看着前面缓慢前行的青年武者,低声道:

    “这人在做些什么?”

    “听说不老阁已经派了高手出山,走得这么慢,岂不是要被抓个正着?就算他的武功很高,这样是不是也太过托大了些?”

    他还有剩下的半句没有说出口。

    江湖上,每天都有过于自傲的高手死在刀下。

    旁人亦是有所不解,摇了摇头,想了想,复又压低了声音,道:

    “不知道,可能他有自己的打算罢?”

    “毕竟是江湖中的六品高人,想的事情大抵和我们不一样吧?”

    在众人最后,一名穿着蓝白道袍的青年懒懒打了个哈欠,倒坐在一匹灰驴背上,抬眸看着前面缓步徐行的王安风,双眸中神色慵懒,其中却似乎有一丝异样。

    在他的视线所触及之处。

    那青年每踏一步,无论步伐还是距离,都一般无二。

    下一刻的动作似乎只是上一个瞬间的复刻,有种微弱的别扭感觉,仿佛周围万事万物,都在循着大道于运转,唯独那个人,脱离了这个规则。

    慢慢地,就连这种微弱的变化,似乎都消失不见,那青年似乎只是站在了原地,而周围的山河天地就自然而然,朝着后面滑去,形成了一种令人感觉不适,却又颇为玄秘的气质。

    慕山雪双眸微亮,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懒散的笑意。

    有意思……

    人群中亦有女子,突然发现那懒得跟头死狗一样的道士嘴角微微勾起,双眸清亮,竟有那么两分清俊出尘之意,忍不住双眸微亮,以肘轻轻碰了下旁边同伴,轻声道:

    “哎,你看那边……”

    其旁边是一位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女子,背着一柄青锋长剑,闻言下意识转过头来,道:

    “怎么了?”

    “看那边那个道士……”

    负剑女子看了一眼,便又收回目光,调笑道:“咦,你不是最厌恶懒得没有骨头的男人,才会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吗?怎地今日改了性子?”

    先前开口的女子微微一怔,下意识扭头去看,口中道:

    “懒散?没有……”

    声音戛然而止。

    道士身上出尘飘渺的气质,仅仅是存在了一瞬不到,此时正软软瘫软到了驴背上,身穿的道袍衣摆纯白,垂在下面,虽然生地俊秀,气质却实在懒散无力,混如一只掉了毛的老仙鹤,无力地看着天空,呢喃道:

    “好累……”

    “离开小师弟的第二百七十一天。”

    “想他。”

    “好累,好无聊,好想睡……”

    ……………………………………

    广丰城已经出现在了视线极远之后。

    而那驿站,还要更近些。

    王安风平静如水般的瞳中生出了波涛。

    三十余里,对于他这等修行有成的武者而言,实在是算不上是什么距离,此时以他的眼力,已经看得到门外不老阁的车队,以及驿站上面高悬着的红色流苏,仿佛烈烈火焰,随风而舞。

    这代表着,计划一切正常。

    心念安定。

    却如一丝火苗坠入了心湖,泛起了细微涟漪,随即便如同沸油,瞬间腾起了熊熊烈焰。

    慕山雪懒散的身躯骤然僵硬。

    双瞳微睁,下意识一个懒驴打滚,咕噜一声,爬了起来,看向王安风的方向。

    少年原本垂在肩膀的黑发,无风而动,周围的空气,缓慢而坚定地开始扭曲。

    人群中发出低低惊呼。

    但凡是行走江湖的武者,都认出了这个寻常百姓眼中恍若寻常的迹象。

    一道道凝滞的视线落在了王安风身周三丈之内。

    随即这视线便瞬间变得火热。

    王安风对于外界之事毫无感觉,缓步向前。

    伴随着稳定沉静的脚步,左侧仿佛出现了另外一个虚幻而真实存在的‘自我’,身着蓝衫,背负木剑,笑容干净温和。

    右侧的自己手持竹剑,面上狴犴狰狞,气质决绝而锋锐。

    那剑青翠,拖行于地上。

    少年脚步突然停住。

    缓缓抬眸,看向前方不过百米即可到达的驿站。

    …………………………………………

    驿站之中,公孙靖正朗声大笑。

    耳畔突然传来淡漠的声音,道:

    “计划变更。”

    男子瞳孔深处,神色略有变化。

    与此同时。

    百米之外,停住了足足一炷香时间的王安风,终于在那些武者安静的注视之下,缓缓踏前一步。

    这一步落下,却仿佛传出了三声脚步。

    在其心境当中,那身着蓝衫的‘藏书守’。

    手持竹剑的‘意难平’。

    背负墨刀,以杀度恶的刀狂,亦是同时踏前一步。

    于是便刹那归一。

    恍惚之间,众人耳畔似乎有人欢喜,有人拍掌大笑,诵唱不已。

    无我相,无他相,无众生相。

    得见诸相非相。

    一圈气浪自王安风脚下拂动而起,刹那之间,横扫四方,身后的人下意识停步,仿佛和前行青年之间,隔绝了一条看不见的河流,自己等人尚且还在此岸,而前方的青年已经踏足中流。

    一步之隔,便是天地之差。

    众人难以上前一步,唯独那匹灰色的驴子却仿佛没有丝毫的影响,迈着慢悠悠的步子,不断向前,跟在了少年的身后。

    王安风右手缓缓抬起,抚在背后刀柄之上。

    踏前三十七步。

    墨刀拔起。

    于是,便有凌厉刚猛的气息,冲天而起,仿佛宣战一般,直指着那处高有十丈的驿站。

    红色长旗,舞动不止。

    驿站内部,数人猛地起身。

    公孙靖耳边的声音,也落下了最后一句。

    “假戏真做,助他突破……”

    ps:第一更奉上……

第五十九章 保护我的对手,痛击我的队友(2/2)

    驿站之中,仿佛有千万柄轻薄利刃在空气中切割一般,整个厅堂当中的气氛都充满了冰冷而锋锐的气机。

    除去了公孙靖以及四名不老阁长老之外的寻常弟子,早已经站不稳当,面色发白,双瞳无意识放大,其中已经失去了神光。

    药师谷大长老瞿康安浅色的双瞳神色越发冰寒。

    无需要有任何的言语。

    那冲天而起,凌厉异常的气魄,就是对方最好的回答。

    老者嘴角微微挑起,却又平静下来,形成了一道冰冷的弧度,低声冷笑数声,道:

    “有胆气。”

    “竟是打算踩着我不老阁的脸面上位,果然狂妄,不复江湖刀狂之名。”

    “我等,自然也不能让其失望而归啊……”

    其手中茶盏,原本清亮的茶汤逐渐变得宛如琥珀一般的色泽,散出清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精神微震。

    可在此处,任谁都知道,这杯香茶,已经变成了江湖当中难得一见的剧毒,即便是七品的武者,若是敢一饮而尽,也会倒毙当场。

    如此,也可见瞿康安心中激怒之处,实在已经难能自抑。

    正当其要起身的时候,旁边公孙靖突然将手中的酒坛重重拍砸下去。

    烈酒洒落一地,刺鼻的香气氤氲而起,其面容之上满是殷红之色,似乎已经醉酒,踉跄起身,大笑道:

    “哈哈哈,哪里来的狂徒,竟然敢掠瞿兄虎须?”

    “某去会会他!”

    瞿康安面上神色稍缓,只当作公孙靖只是客套两句,正要开口之时,却见那男子竟然已经踢开凳子,自旁边取出了两柄短枪,随手一动,咔擦轻响当中,已经将之拼接起来,枪锋森寒,宛如蛟龙长牙。

    手腕震动,便嘶鸣不止。

    霎时间便满室生寒。

    公孙靖双眸微眯了下,嘴中稍有含糊不清,却豪迈过人,大笑道:

    “说来,其也算是来我巨鲸帮下辖挑衅……若是某将之放过,还如何掌握这一地江湖?”

    “哈哈哈哈,瞿兄稍且安坐,且待某家去会一会这位刀狂。”

    言语尚未落下,便已经大步而出,长枪斜持,周身气劲鼓荡,极为不凡,根本没有给瞿康安开口反对的余地。

    老者目瞪口呆,看着公孙靖的背影,双眸微眯。

    不对……

    就算是想要和不老阁交好。

    就算是出身于兵家,性子豪迈。

    可公孙靖毕竟也是一地大帮派的帮主,心机城府必然过人,面对如此的情况,最好的处理方法,绝非是一马当先,而应退后一步,作壁上观,以求为自己,为巨鲸帮谋得更大利益。

    瞿康安抚了抚须,自心中生出了怀疑之感,略微思考,却又未曾直接做出判断。

    公孙靖毕竟出身自兵家,乃是其中甲等密捕,先前并未暴露出什么破绽,因而他此时也只是心中怀疑,想了想,对着梅锋三人低声道:

    “走,带上我不老阁宝器。”

    梅锋张了张嘴,双瞳深处隐有畏惧之色,道:

    “那吞云枪客不是已经出去了吗?”

    瞿康安未曾说出自己心中怀疑,面上神色不变,只是道:

    “老夫自有定夺。”

    ……………………………………

    公孙靖手持长枪,缓步行出,面上神色虽还沉稳,但是心中却极为清楚,自己方才已经暴露出了最大的一个破绽,但是他此时已经不再在乎这个,在他眼中,少主才是此时最重要的事情。

    他曾经感受过突破七品的关隘,所以知道王安风此时所处的情况。

    这种感悟的心境,可遇而不可求。

    何况……

    浓眉大眼的兵家密捕嘴角微抽,双眸微阖,自他脑海当中,似乎看到了那位青衣魁首负手而立,双眸冷淡看着自己。

    还有记忆深处,那位驰骋天下,呼雷掣电的豪雄。

    他如何敢,又如何会令少主生出半点危险。

    公孙靖手持兵刃,缓步行了片刻,已经看到了前方驻足的黑衣青年,知道这便是王安风的伪装,手腕一转,重枪抬起在空,枪刃直指王安风,沉声道:

    “前方何人,敢来我巨鲸帮下辖闹事?!”

    手腕微动,兵家铁血战意涌动,直冲王安风。

    后者此时正处于极为敏感的状态,公孙靖以自身气势一激,登时便自发反击,那种锋利而霸道的气息如同长刀,劈斩向公孙靖。

    地面之上,无声裂开了一道缝隙。

    有气劲涌动。

    公孙靖体悟气机,未曾等王安风出声回答,突暴喝一声,双手握住长枪,猛地踏前一步,口中大笑道:

    “好好好!既不愿说,那便手下来看真章!”

    声音未落,已经身化残影,骤然出现在了少年身前。

    以其丰富的经验,循着王安风的气机出招,朝着前方刺出。

    一身内力涌动,七分在外,勾勒天地元气,造出了偌大的声势,一分在内,护住自身,剩余两分则涌入枪锋之中,自前刺骤然变招,化为斜撩,刺向王安风右侧肩膀。

    王安风手中长刀,恰好挡在了这一处。

    刀枪碰撞,竟然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天地之间,仿佛在这个瞬间归于死寂。

    下一刻,肉眼可见的涟漪自两柄兵器撞击的地方生出。

    轰然爆响之中,道道气浪四下扩散,远处旁观的江湖武者再立不住脚步,不受控制,踉跄朝后飞退,王安风双瞳微亮,几乎是本能地踏前出招,手中重刀如同抽击,却又分化残影,瞬间笼罩了公孙靖身上数处要害,竟是异常神妙。

    少林寺中,鸿落羽高叫一声好。

    神偷的双眸发亮,仿佛天上的星子,高声喝彩,叫道:

    “看着了没,看着了没,这一招可是顶顶好的东西,天外岛的‘斩鲸刀法’,不错不错!”

    “这一招,是少林‘慈悲袈裟刀’,哈哈哈,竟然以光影化为袈裟,施展这一刀,好好好,够聪明,不愧是……”

    “对,不愧是老子的徒弟!”

    “还有这一招……”

    圆慈亦是睁开双目,看着前方青衣文士幻化出来的场景。

    王安风几乎是处于半清醒的状态之下,下意识将这数年间见识过的诸般刀法施展出来,左一招,右一招,不成体统,此时施展出来,却又极为地合适。

    而在同时,这诸般刀法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无论是潇洒过人的落雨刀,还是慈悲为怀,处处留手的慈悲刀,都渐渐褪去了原本的风格,自细节处变得霸道而锋锐。

    那是真的,属于‘刀狂’,而非王安风的刀法。

    僧人眸中浮现赞赏之色。

    轰然爆响当中,王安风手中墨刀重重劈斩而下,撕扯出了凌厉锋锐的劲气,公孙靖猛地后撤,避开这一刀的刀风,此时也已经察觉到了逐渐增加的压力。

    眼前的少年就像是一只幼虎一般,以惊人的速度在成长。

    而且,经验丰富。

    “差不多……应该再加些力了……”

    喂招的公孙靖心中低语,稍微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他出身兵家,复又有许多江湖厮杀,经验丰富,出招之时正好能够让王安风尽情施展一身所学而不打断,甚至还会在关键时候,以自身的气机招式牵引,以令后者心中锐气不失,手下招法,渐臻精妙,越发地酣畅淋漓。

    看着前方双目沉静的青年,公孙靖嘴角不可遏制地浮现出来一丝笑意。

    少主果然,天纵奇才啊……

    复又想起来了当年自己尚且还在神武府时,曾经和弟兄们闲聊,若是日后离将军,或者大帅有了子嗣,干脆便辞去这军中职务,帮着当那纨绔旁边,作威作福的狗腿子,那两位总是形影不离,倒是能一次都当全了。

    当年不知多少次,为了这事情打起来。

    男子嘴角微微勾起,明明自己当年被揍得鼻青脸肿,此时眸中神采却极为柔和。

    一眨眼,连将军的传人都这么大了啊……

    你们现在在哪儿啊……

    恰在此时,公孙靖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苍老高呼,连绵不绝,道:

    “公孙兄弟,吾等来为你掠阵!”

    “小心了!”

    言语未曾落下,便已经有四道身影腾空飞掠而来,正是不老阁那四名中三品的长老。

    公孙靖眸中柔和怀念的神采被打断,复又变得冰冷,隐隐还有些不愉之色。

    此时恰好一名五十余岁的不老阁长老急扑而来,未曾施展毒功,只是手持奇门兵刃,劲气雄浑,仿佛猛兽吐息,公孙靖抬手朝着王安风抢攻数招,铮然兵器鸣啸不绝,凭借自身气机刺激,令王安风气息再度攀升一截,随即似乎不敌,朝着左边毫无痕迹跨出了半步。

    那位长老身法直接暴露出来。

    神色微怔,迎面便是王安风蓄势而出,达到巅峰的恐怖一刀,脸上神色,瞬间苍白。

    刀法断浪。

    巅峰等级四品。

    出处少林寺铜人巷,原出处,江湖八大宗门,核心招式。

    类型绝杀类。

    刀光如水,冲天而起。

    短促而高昂的惨叫声音戛然而止,那位年已五十余岁的老者以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出,地上洒落出殷红鲜血。

    ps:第二更……

第六十章 好人公孙靖(1/2)

    惨叫声音引来瞿康安注意,抬眸便看到了自己的师弟如同破布一般倒飞而出,所修数十年毒功已经被破,口喷鲜血,气息萎靡不振,几近身亡。

    而公孙靖则是手持长枪,舞作一团,将那刀狂阻拦住,使得其未曾抢步上前,补上一刀。

    其手中长枪枪锋之上,劲气凌厉,勾勒左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异象,疯狂向前攻击,凌厉之处,令人胆寒。

    瞿康安踏入六品修为已久,一眼便能看得出,这位巨鲸帮帮主是真的调动了全身气力,并非如他先前怀疑的做戏假打,那一招一式之间,杀气纵横,显然是一等一的绝学武功,倾其所有,全力而出。

    突然暴喝一声,枪锋震颤,旋转而出。

    龙牙般的枪刃碰撞在墨刀刀身之上,擦出了一圈儿刺目的火星,王安风趁势跃起,旋身而转,手中墨刀刀锋,兜头裹脑,朝着公孙靖罩去,轻描淡写,又是杀气逼人,看得瞿康安心惊肉跳。

    公孙靖双手握枪,向上一拦,方才‘勉强’将这一刀拦住,面色发白,显然其上蕴含有旁人难以想象的沛然大力。

    众人惊叹声响起,公孙靖运起内功,冲撞自己的内腑,假装出了受伤的模样,然后趁着旁人不注意,运起数成内力,用力踩下地面。

    突然听到爆响声音,公孙靖脚下崩裂出了数道狰狞的裂缝。

    似乎难以承受刀锋上的力量,公孙靖身子突然颤抖了下,脚下裂缝一动,彻底变得细碎。

    坚实厚土猛地被震得扬起数丈,其中看不真切,只能够听得到兵刃相交的频率越来越急促,肉眼可见的涟漪在空中不断地震荡。

    无论是什么,但凡靠近那涟漪,便会被瞬间斩碎。

    那涟漪本身便是两位达到了中三品的武者激战之时,气劲冲撞造成的异象,即便是利器铠甲,也难以抵挡。

    听得那声音越来越急促高昂,瞿康安心中升起出手之意,复又想起方才自己在驿站当中,对于公孙靖的怀疑,即便是他现在年已七十有余,竟然也升起了一丝羞愧和感动。

    江湖艰险,未曾想还能得见得到这种豪迈坦诚,只是一面之缘,就愿拔刀相助的人。

    而自己方才,竟然以小人之心而度君子之腹。

    实在不该。

    心念至此,便再难袖手旁观,右手一抽,不知自何处取出来了一柄长剑,脚尖一点地面,身形极掠而上,手腕震动,挥洒出万千寒芒,直笼罩向了王安风周身要穴,而在同时,口中喝道:

    “取出宝器,布阵!”

    “公孙帮主勿怕,老夫来也!”

    剩下梅锋两人手持一物,如同谕令,却又是通体玉色,显见不凡。

    而在同时,瞿康安已经到了王安风身旁,手中长剑点向后者,左手挥出一物,扔向公孙靖,口中叫道:

    “接住了!”

    公孙靖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一声多事,抬手将之接住,却是一枚丹药。

    瞿康安复又开口叫道:

    “公孙帮主,速速服下解药!”

    公孙靖面上神色微有变化,随即便以手指将丹药外的蜡封捏碎,吞入口中,瞿康安未曾看到公孙靖面上神色变化,左手收回,运足了内力,朝着王安风狠狠拍去。

    这一招,剑掌同处,虚实不定,乃是他不老阁中一等一的武功。

    公孙靖见状心中一个咯噔。

    方才他和王安风打得有来有回,甚至于身处下风,不过是故意放水,此时这比自己还要厉害三分的老不死全力出手,少主武功如何,岂不是一试便知?

    右手用力,握紧了手中兵刃,只打算等着老者一旦发现不对,便立马发难,趁其不备,自后强攻,将瞿康安这个不老阁大长老直接留在这里。

    可他未曾想到,王安风面对袭来的高手,竟然不退不避,右手中刀锋卸撩,左手经脉中内力暗运,直接和瞿康安正正对了一掌。

    公孙靖面色骤然大变,险些惊呼出声。

    另外一名不老阁长老则是在心中松了口气,嘴角不由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此事稳妥……

    梅锋抿了抿唇,脑海中却不自觉得想起了前些日子所见王安风持刀劈斩碧玉蛟龙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发悸,生出许多不安来。

    轰然爆响当中,刚猛劲气自王安风两人对掌之处涌动而起,仿佛有怒龙吐息,方才王安风和公孙靖交手,已经将这方圆数丈的大地打得支离破碎,尽数齑粉,此时被这气浪席卷,便化为黑色龙卷,冲天而起。

    原本准备出手的公孙靖眼中闪现异色,收住右手,反倒是朝着后面掠出数丈。

    龙卷之中,王安风面色只是微白,又以奇物易容,根本看不出什么变化,而对面瞿康安的神色则是变了数变,似是有些不敢置信,方才他运起了八成的内力,可却犹如流水入渊,深不可测,竟然未曾泛起半分涟漪。

    老者的面色已经发白。

    这代表着,眼前青年的内力之深厚,竟然还要远在自己之上。

    心念至此,惊疑不定,早已经没有了半分战意,怪叫一声,猛地朝后急退数十丈,呼吸喘息急促,正准备使用手中宝器的梅锋两人神色微变,口中叫道:

    “大长老?!”

    老者抬手,拦住两人,阴晴不定看着前方,那黑色龙卷没有了劲气支撑,缓缓散去,身穿黑衣的青年武者挺立其中,右手持刀,左手缓缓放下,神色气度,尽数都是从容不迫,令瞿康安一颗心终于沉到了渊底,急声道:

    “走,速走!”

    梅锋两人神色微变,而那边公孙靖已长啸出声,将被击昏的二长老握在手中,腾空而起,落在驿站旁战马之上,那马长嘶出声,公孙靖将那老者放在身前马背上,高声喝道:

    “瞿兄,速走!”

    “此人厉害,吾等不是对手……”

    瞿康安见状,心中大松口气,要他放弃自己师弟,那决然不能,可方才情形,若是再折返一下,极有可能两人都被那刀狂留下。

    此时公孙靖将自己师弟带走,不由便对后者生出了许多感激之情,口中高呼道:

    “那便多谢公孙贤弟,吾等之后再行联系!”

    “保重!”

    言罢对着梅锋两人道了声走,再不复管那些寻常弟子,运起身法,腾空御风而行,不过转瞬间便已经消失不见,公孙靖坐在马上,看着马背上昏迷不醒的重伤老人,抬手摩挲了下下巴。

    其视线不受控制在那老者心口,眉心,咽喉处徘徊,心中呢喃。

    若是直接一刀劈了,似乎有些浪费啊……

    按照大帅的说法,此乃奇货,可居高价。

    心中念头转动,面上却未曾表现出来,右手抬起,自马鞍处取出了一张劲弓。

    拉弓上箭,装模作样,朝着王安风的方向射了几箭以做拖延,便带着那位死狗一般的长老,拍马而去。

    那马颇为神异,这道路又是平缓,不过转瞬之间,就已经看不到了身影,旁观武者中传来好些遗憾叹息,那负刀男子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复又看向王安风的方向。

    却看到后者仍旧只是站立原地,神态从容之色,又不由得心中赞叹出声。

    果然,不负狂名!

    王安风面无表情,缓缓放下左手。

    又吃撑了……

    在其体内,原本按照金钟罩第四关路线运转的内力,已经逐渐开始变化方向,运转入第五关路线,先前和公孙靖交手时候打得酣畅淋漓,最后战意被催动至巅峰,劈出一刀之后,便已经自然踏入。

    只是今次,竟然未曾如同先前那般,有种种诸般异象升腾,金钟护体,炽焰金文。

    可没有异象,便也是最大异象。

    诸相非相。

    诸相皆空。

    王安风呼出口气,手中墨刀收回背上。

    刚刚他遏制住混元功,未曾将那老者吸住,可即便如此,也吸纳了颇为精纯的元气,一时阻塞了经脉,所以未能出手,只能够装成淡然模样。

    而在此时,这些原本会阻塞他经脉的庞大元气却被飞快运转吸纳,化为了他本身的底蕴,使得他以极快的速度,稳定此时的境界。

    可是,仍旧还有某一件事情,未曾满足……

    心念不够通达,修为便不完满。

    王安风双目微阖,叩问自身。

    …………………………………………

    旁边慕山雪看着王安风闭目立于战场之上,懒懒打了个哈欠,随意拍了下身下的灰驴,竟然未曾和王安风说上一句话,直接转身,又朝着广丰城而去。

    驿站旁有武者好奇,忍不住低声道:

    “道长不打算和这位前辈认识一下吗?”

    慕山雪懒懒睁开眼睛,随意道:

    “贫道趁兴而来,兴尽而归……”

    “何必需要认识?”

    这数名武者闻言微怔,面上神色却下意识浮现些微恭敬,只觉得眼前这个倒骑灰驴的清俊道人虽然懒散,却果然有两分道行,高深莫测,不由得朝着两旁退开,为其让出了一条道路。

    慕山雪闭上眼睛,骑着灰驴离开。

    行过那数人之后,在无人之处暗自翻了个白眼。

    若不是每个月执法师伯要检查他搜集的江湖消息,他才懒得过来。

    而且……那货还不知要想多久时间。

    等不起,等不起。

    这清俊道人懒懒打了个哈欠。

    而且,好困……

    ps:今日第一更……

    感谢法海雷音的万赏,非常感谢

第六十一章 突破,心念不通达!(2/2)

    不知过去了多久的时间,王安风缓缓睁开双眼。

    其身上原本沉静的气息逐渐变得活泼起来,无意识影响着周围,似乎连这方天地都稍微明亮了一瞬,这一异象自然引得数百米之外,尚且留在这里的那些武者注意。

    原本坐在地上,或者靠在一旁石碑旁的武者们下意识站起身来。

    终于,醒了?!

    天边已经有如火一般绚烂的霞光涌动,蔓延婉转数百里之遥,冬日的天空是冰冷的黑和蓝,如同终年不化的寒川,此时和那赤色流霞对比,色泽瑰丽而壮丽,光影之下,背负墨刀的武者淡淡睁开双眼,竟是有种难以言喻的独特气息,令人不自觉摒住住了呼吸。

    王安风微微呼出一口气来。

    不知不觉,竟是在这里站了足足数个时辰,他抬眸,看向西方,这火焰倒映在了王安风双瞳之中,像极了前些天在小镇后山下燃烧的火光。

    抿了抿唇,王安风突然侧身一步。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彻底踏入六品所欠缺的,最后的那一丝东西。

    终究是,心意难平啊……

    必须还要做些什么。

    背后长刀,自发鸣啸而起,其音清越。

    那匹赤色瘦马察觉到王安风身上气质变化,双眸睁开,突然昂首长嘶出声,猛地朝前跃出,行过少年身旁之时,似乎放缓了一瞬速度,王安风抬手拍在马鞍之上,腾身而起,朝着东方疾驰而去,不过转瞬,便已经消失在了那一道道视线的注视之下。

    背对着灼日,背负墨刀的武者自白日踏入黑夜。

    坐骑如龙,炽焰升腾。

    时有刀鸣之音凄厉,在远空回荡不休。

    这种种一意象组合起来,有着一种极为强悍的冲击力,令那些武者感觉到了呼吸都有几分困难。

    其中一名三十余岁的游侠许久之后,方才呼出一口气来。

    双眸当中,异色闪动,右手抬起放在胸膛,察觉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速度,忍不住嗟叹出声,道:

    “这便是,江湖中顶级的高人吗……”

    毫无畏惧,明知对手在此地伏击自己,却孤身持刀,坦然而来。

    以其一己之力。

    鏖战五名同级高手,瞬息之间,伤一人,败一人,将其击败,而不追杀,从容不迫。

    这种事情,只是想到,便令他的身躯都忍不住在微微颤抖。

    正在此时,旁边突然有武者惊呼出声,颤声道:

    “他,他去了东边儿……”

    男子心中嗤笑一声。

    不过是去了东方,有何值得大惊小怪……

    脸上的笑容突然凝滞。

    游侠的双眼缓缓瞪大。

    东方……那不是……

    猛地扭头去看,此时天色已经被昏暗吞噬,他看着那一处黑夜的方向,心中只觉得荒谬和疯狂。

    这里是广丰城,西定州州城之外,东方,正是前往扶风郡中州的方向。

    那里有座山。

    山名长青不老……

    ………………………………………………

    据此百里之外,一座小城之中。

    公孙靖和不老阁中几名长老在此地汇合,随意找了一处酒楼,要了些酒肉。

    瞿康安起身,朝着公孙靖敬了一杯酒,仰脖一饮而尽,叹息道:

    “这一次,还要多谢公孙贤弟……”

    公孙靖亦是饮酒入喉,道:

    “哈哈哈,瞿老哥客气。”

    老者笑了两声,坐回位置,手持酒杯,复又叹道:

    “说来可笑,若不是今日恰逢公孙贤弟出手相助,老夫数人恐怕就要直接交代在那刀狂刀下了……呵,世事弄人,世事弄人啊,老夫出山的时候,可未曾想到了会是如此的结局。”

    言罢脸上浮现自嘲笑容。

    当日他奉阁主之名,手持宝器离开不老阁的时候,信誓旦旦,只觉得此次出手肯定是十拿九稳,用不得多少功夫,便能够将那敢挑衅不老阁的武者击杀在剑下。

    如何能够想到,今日还要得他人援手才能逃得性命?

    而今遭遇,竟然真的唯有世事弄人这四字方能表达。

    摇了摇头,抬手将手中之酒灌入喉中。

    公孙靖坐在瞿康安的对面,此时他身上多了些许刀伤,正是自己找了个空伪装的,处理手法相当老道,倒像是先前和王安风交手的结果,令这不老阁数人对他都是大生好感。

    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公孙靖脸上神色也变得沉肃,道:

    “不过,赵长老受的伤,如何了?”

    这位赵姓长老,变声正面吃了王安风一刀的那位不老阁长老,瞿康安闻言面上似乎多出了一丝阴郁,却又不愿意在公孙靖面前表露出来,强自笑道:

    “还好,气息已经稳定了。”

    公孙靖点了点头,面上也浮现一丝忧虑,道:

    “节哀。”

    瞿康安见前者未曾继续追问下去,心中松了口气,无奈愤懑的同时,也对公孙靖升起了更多好感,主动取来酒壶,为后者斟酒,劝慰道:

    “现在暂且先不提此事,梅长老正在为赵师弟疗伤,你我先饮酒。”

    公孙靖点了点头,笑道:

    “我等江湖中人,确实不该做那些小儿女姿态,是小弟失态,来,小弟先自罚三杯。”

    言罢果然连连饮酒,颇为豪爽。

    随即似乎不胜酒力,面上浮现殷红之色,双眸微眯了下,被那浓郁醉意遮掩的双瞳深处,一片清明,唯独有寒芒凌冽。

    嘴角微咧了下。

    那位赵长老……再不要想爬起来了。

    琵琶骨被当年神武服的独门手法劈出暗伤,自神武开府以来,没有人还能救得下。

    既然日后非要为敌,不如现在便将其中一名高手毁去,同时牵扯住不老阁的部分资源。

    心思一闪而过,随即抬手,继续饮酒入喉。

    恰在此时,路上有奔马疾行,伴随着喧嚣高呼声音,在街道之中回荡,颇为刺耳。

    瞿康安生性最是不喜嘈杂的声响,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发现公孙靖看向自己,似乎有些疑惑,心中一顿,不愿影响自身形象,便摇了摇头,故作洒脱,道:

    “此时已经入夜,竟然还如此慌张。”

    “看来这武者,实在也没有多少火候,心境不稳,唯独到了泰山崩于面而色不改的境界,才能算是稍有所成……”

    公孙靖亦是点头应道:

    “确实,吾等武者,讲究的便是心如明镜,一心不乱之境……”

    公孙的声音还没有彻底落下,那马蹄声逐渐靠近,门外一人滚落马鞍,直接冲入了这酒楼当中,却是个身穿劲装的青年,双眸发光,满脸通红,不知是因为冬日天寒冻的还是说极为兴奋,环视这酒楼中诸多食客武者一圈儿,高声叫道:

    “江湖消息!江湖消息!”

    “刀狂击败不老阁大长老,巨鲸帮公孙靖,此时持刀,直指不老阁总阁所在长青峰!”

    瞿康安脸上笑容彻底凝滞。

    手中酒盏,轰然碎裂化作齑粉。

    清澈的酒液自其指缝间倾泻下来,洒落衣襟,味道极为浓郁刺鼻,颇为狼狈。

    对面的公孙靖看着眼前老者,抿了抿唇,突然有种极强烈的冲动,想要把老者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想了想,还是凭借自身坚韧的意志,克制住了这个极为诱惑的想法。

    浓眉大眼的兵家密探靠坐在位子上,面容沉痛惊愕,却在心中摇头,几乎笑出声来:

    啧,心境啊心境……

    ps:第二更奉上……

第六十二章 斩首洗刀三千里(二合一长章)

    江湖传言,刀狂出世,直取长青山不老阁!

    扶风某处小城客栈之中。

    依旧是那一身劲装打扮的梦月雪眸中浮现震动,他们虽然是武者,但是因为要照顾川连这个病人,速度并不很快,此时尚未达到扶风郡城,反倒是江湖中的消息先一步传了过来。

    只是这个消息,实在是过于恐怖了些。

    少女将川连的手腕小心放回棉被当中,厉老三正大马金刀坐在一侧椅子上,手里捧着杯清茶,其内功功力颇为高深,虽然只是坐在这客栈二楼,也能把一楼江湖客们的声音听得清楚。

    当听到了巨鲸帮帮主公孙靖亦是败于那位刀狂之下时,厉老三略带不屑地砸了砸嘴。

    啧,这孙子,又准备坑人了……

    不知道不老阁会不会被直接坑死。

    梦月雪站起身来,看向厉老三,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道:

    “离岩大哥,这位刀狂,便是王大哥罢……”

    厉老三微微一怔,知道也瞒不过眼前的少女,便也没有多加掩饰,痛快地承认下来,颇为自得,道:

    “正是我家少主!”

    虽然先前早已经有所猜测,可听闻了这个消息,梦月雪还是觉得一阵恍惚。

    其心思机敏,联系自身处境,几乎转眼便明白了王安风这种行为的目的,眼中不由浮现一丝感激之色。

    何至于此……

    厉老三未曾看到少女眼中异色,只是双目微眯,听得楼下武者的讨论,不知为何,便有些不爽快,这种感觉自然不是针对于王安风或者梦月雪,而是在诸多传言当中吃了大亏,沦为刀狂垫脚石的巨鲸帮帮主,吞云枪客公孙靖。

    这粗矮汉子暗中啐了一口,略带些许嫉妒羡慕,在心中暗骂:

    “奶奶个腿……竟然被公孙靖你个老小子抢先了……”

    “这混球把老子派出来,是不是存心的。”

    “回去定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妈的!”

    正在此时,复又听到了楼下武者似乎谈论到颇为要紧的地方,压低了声音,不由得睁开双目,运起内功,静心去听。

    “对了,那位刀狂,是不是一路拔刀,把沿途的不老阁分坛端了个干净?”

    一苍老声音回答道:

    “不……”

    “说来也奇怪,那位这一路上竟然未曾大造杀孽……”

    “不过,不拔刀也是对的。”

    先前那年轻声音道:“怎么说……”

    老者笑道:“据传不老阁中下传了阁主令,但凡是不老阁中的重要人物,以及九品以上武者,全部都被调回了本阁之中,就算是刀狂前去,也只能杀些寻常弟子,可诸位素来都知,那位刀狂可懒得对那些外门弟子出手……”

    青年并未在乎老者所说的后半句话,注意力全部都放在前面,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道:

    “全部菁英弟子退而不战?这,这……”

    “这也太威风,也太霸道了……”

    老人叹息,道:“谁说不是呢……”

    厉老三在二楼客房里面眯着眼睛,嘴角勾起,右手搭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着,心中道:

    “没错,就是要威风,就是要霸道……”

    “美滴很,美滴很啊……”

    心情方才愉快起来,复又想到了少主如此威风的时候,自己竟然被调了出来,没有办法亲眼目睹,不由得便又升起许多愤懑,朝着一旁啐了一口,暗骂一声,道:

    “去他娘的公孙靖。”

    “你个老小子,给老子等着……”

    楼下青年握着个酒杯,怔然出神,突然又想到了一事,开口问道:

    “那,老丈可知道,此时刀狂人在何处?”

    老者抚须,面上神色略有沉凝,道:

    “这事情,老夫如何能够知道。”

    “不过,如今两日过去,想来距离不老阁所在长青山,不过百里之内。”

    ………………………………………………

    长青山上,不老阁中。

    数日间,已经调回了许多弟子,是以这原本极为宽广的不老阁一时都显得有几分拥堵,何况遭此大敌,不老阁阁主也向自己行走江湖时结交的好友们发出了江湖救急的书信。

    不老阁阁主,乃是货真价实的五品高人。

    抬手便可以引动十里天象,在千余年前,武功未曾传遍天下的时代,是足以被一地的百姓当作神明仙人供奉的高手,即便如今也极有分量,凤凰不与凡鸟共舞,其所结交的,也大多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武者,就算是放到整个大秦的江湖中,也不至于落寞无名。

    这些中三品武者,此次都带着属下或是族中子弟,前来为好友助拳。

    一位老者在数名年轻人的簇拥之下,行过大殿之外。

    其后背上所负长剑颇为神异,通体褐色,上有松纹,正是扶风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兵器,定松剑,当年也曾经上过火炼门的扶风名器榜,只是其本身就是一位精擅杀伐的六品剑客,又有偌大家族,尚且没有瞎了眼的武者,敢去撩拨虎须。

    其面容沉肃,不苟言笑,行过大殿之外,复又前行了数百步,突然驻足。

    身后的晚辈本来有些走神,此时老者脚步一顿,下意识停下脚步,抬头去看,神色不由得骤变。

    演武场上,密密麻麻,盘坐着数百名九品以上的武者,膝上横放长剑兵刃,微阖双目,呼吸之音,渐趋于同一,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只难以形容的无形巨兽,趴伏在了这下有太极图的演武场上,一呼一吸,牵扯狂风。

    巨大的压迫力量令他的呼吸霎时间凝固,面色煞白,呢喃道:

    “这……这是……?!”

    “看好了……这便是不老阁中,最强的杀手锏。”

    “长青不老。”

    “那刀狂若是敢来,必然会被留在这里……”

    老者缓缓开口,双目微张,负在后面的右手微不可查地回握了一下,这一微弱的变化被身后青年收入眼底,化为了惊异之色。

    眼前的老者,在戒备。

    本能地戒备。

    也就是说,眼前这些下三品的武者,在这瞬间,令一位凌驾于江湖上层的高手产生了性命受到威胁的感觉。

    可是……这怎么可能?

    青年的面上浮现茫然之色。

    不老阁大殿之中。

    那虽然年已经六十有余,却仍旧儒雅俊朗的不老阁阁主坐于上首,双目微阖,下方有弟子回禀,抱拳道:

    “阁主,各坛弟子,已经有大部撤回总阁,在演武场上,也已布下了阵法。”

    “剩余弟子脚程不够,便化整为零,散入了整个扶风郡中,以保安全……”

    幸温纶挥手,令那弟子退去,自己却也未曾说话,大殿当中的气氛一时间多少有些压抑,山雨欲来风满楼,此时无人能够保证心中安稳,尤其是梅锋和瞿康安下山之后,还带回来了那样糟糕的消息。

    就算是幸温纶自己,现在也有些拿不准主意,不知道那刀狂究竟是有何等本事,能够力挫本派大长老和巨鲸帮之主,在被包围之后,还能将己方一位六品高手打得瘫痪在床,经脉郁结,形同废人一般。

    抬手饮茶,可唇角处却没有了温润的触感,此时他才发现,不知何时,手中的茶水竟然已经被自己喝干了去。

    想要添水,却又有不愿动手,心中不自觉浮现一丝烦躁。

    将那茶盏放在桌上。

    幸温纶抬眸看着大殿之外,往来武者,也有高来高去之人,演武场中的本阁弟子组成了守山大阵,内力同源,勾勒天地,形成了隐约可见的青色气柱,冲天而起,化为了一座高山的模样。

    这本是不老阁祖师在一百多年前,坐忘此山之上所悟,乃是真正秘不传人的绝学之一。

    百名弟子,内力同源之下,几乎可以暂时匹敌一位六品的武者。

    只可惜,只是内力之上足以匹敌,仍旧不是对手。

    此次他为求稳妥,非但将这压低箱的阵法取出,更是向江湖中结交之人求救,欠下了不知道多少人情,可结果也是颇为令他满意,此时这山上,已经汇聚了超过二十名以上的六品武者,虽然没有宗师,可这个数目,也足以震慑住天下九成九的武者。

    除此之外,他还自祖阁当中,取出了许多珍贵药物,组成了另外一个阵法,不显毒性,却能令他所修行的内功暂时攀升至五品巅峰,若是施展出绝学,勉强抵达那宗师之下,最强之人的四品级别,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彼时有弟子组成阵法,将其牵制,而自身强攻,周围二十名六品高手掠阵。

    纵然是四品武者,也定要留在这不老阁中。

    心中念头转动,想到自己今日周密的布置,想到那些支援而来的武者,确认并无一丝纰漏,那些许不安逐渐消失,转而出现的是身为江湖之中一流高手的自信和从容。

    不老阁大殿之上,渐有异象浮现,绵延十数里之遥。

    那位定松剑抚了抚须,双眸微睁,摇头喟叹,道:

    “如此战意……看来,幸兄心中已经有了十成十的把握。”

    “那刀狂,必死无疑了。”

    恰在此时,突然有一道流光激射而入,乘云踏雾,天空当中,逐渐铺展开来的异象仿佛水中倒影一般,受这一激,泛起了阵阵涟漪,逐渐模糊。

    劲气散去。

    一名身穿青色劲装的男子大步而入,面容之上,隐隐有几分扭曲。

    似乎忿怒,似乎惊异,似乎充满了憋屈和郁闷。

    定松剑眉头微微皱起。

    发生了什么?

    大殿之中。

    幸温纶略有不愉地睁开双目,看着急急冲入,打断自己蓄势的男子。

    可他毕竟是一派之主,面上神色,不过是转瞬即逝,依旧平和,抬手端起旁边已经喝干了的茶盏,淡淡道:

    “吴兄……何事如此惊慌?”

    那位吴姓男子面容上神色变了数变,恨恨一挥拳,道:

    “不要准备了!”

    “那刀狂,根本没有打算来你们长青山……”

    幸温纶面上神色霎时凝滞。

    半晌之后,方才似乎不敢置信般微微瞪大了双瞳,道:“你说,什么?”

    那冲入此地的中年男子呼出一口浊气,胎膜略带些同情地看了幸温纶一眼,道:

    “刀狂根本就没有打算过来。”

    “他只是到了长青山下附近一处县城而已。”

    幸温纶此次听清了,身躯忍不住微有些颤抖,道:

    “可他,他怎可以……他怎敢如此!”

    “他不怕被天下英雄耻笑吗?!”

    一时沉默,不知有谁低声开口,道:

    “他好像,从来没有说自己是来找咱们的……”

    大殿当中的气氛越发安静死寂。

    幸温纶面色微白,险些开口说出前些天刀狂给自己下战书的事情,却又生生忍住,此事只有门中数人知道,江湖中则是无人可知,他也不可能将此事说出来,自己打自己的脸面。

    关于今日之事情,知情的人自然明白这是那刀狂的手段,而在江湖中人眼中,那便是刀狂明明已经收手,懒得再找自己等人的麻烦,却吓得整个不老阁严阵以待。

    他几乎已经能够想得到明日江湖中会如何盛传此事。

    而为了这一计虚招,自己非但承下了偌大的人情,还用了许多珍贵药物,更是唤回了七成菁英弟子,门派势力,经此一事之后不知会收缩多少。

    幸温纶此时只感觉胸腹中一股郁气涌动,几欲呕血。

    堂下梅锋同样想到了这件事情的后果。

    可他心中却大大放松了一口气。

    刀狂今日此举,只是为了算计不老阁,而江湖中人则是不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那刀狂此举已经功成,所谓到了县城,必然只是个幌子,已经脱身而出。

    脑海中判断了当前局势,便不可遏制,浮现出了一个冒险的计划。

    那便是此时主动带人,前往其所在的那处县城。

    此时刀狂必然已经不在哪里,自己此举,一则能够借助此事,扬名江湖,二则可以令不老阁恢复些许声誉,也能令阁主对自己刮目相看,引以为心腹。

    虽然有一定的危险,可梅锋本人便是一个极为大胆疯狂的人,此举自前些日子,和诸多长老对峙,以自杀为由以退为进,打消诸多长老疑惑,便可以看出。

    心念至此,没有了丝毫迟疑,梅锋踏步而出,朝着幸温纶俯身下拜,道:

    “阁主,此獠张狂,属下愿意带人,前往那县城与之一战!”

    幸温纶看他一眼,瞬间明白了前者所思所想,虽有一定危险,却为了洗刷不老阁名声,不得不为之,当下面上稍微恢复了些血色,缓声道:

    “万望小心……”

    “是,属下明白!”

    ……………………………………

    当下便有十数匹快马,奔下了长青山,直往最近的那一处县城处而去,尚未进去,只是靠近了城外酒肆,本来信誓旦旦的梅锋面色便是霎时一白。

    那酒旗飘扬。

    可食客竟然只有一人,身穿墨色劲装,神色淡漠。

    旁边有极厚积雪,那柄墨刀不知何时已经拔出,倒插在那皑皑白雪之下,霜雪森寒,也令那刀锋越发凌冽,锋锐之气,扑面而来。

    梅锋抬手勒住了骏马,面上已失去了全部的血色,却又已经不敢妄动,更不必说逃跑,他怕一旦有所异动,便会有雷霆般的刀光劈向自己的脑袋,双眼瞪大,看着那超过自己预料的刀狂,只敢在心中嘶吼……

    他怎么敢?!

    戏弄了整个不老阁,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在这里买酒?!

    疯子吗?

    他难道没有考虑过自己如何脱身的问题吗?!

    疯子!狂妄!

    正在此时,那边墨色武者似乎略有察觉,转过头来,露出了一张淡漠的面庞。……………………………………

    “一人之力,迫退一江湖大派!”

    “垆边沽酒,斩首而归,刀狂之名,遂遍传天下!”

    酒楼当中,一位老者拍下了手中惊堂木,须发散乱,高声狂呼,引得堂下众人,纷纷喝彩。

    二楼客房。

    一位身着蓝衫的清秀少年听着下面狂呼,面上浮现一丝微不可查的红晕,右手提笔,自桌上写着些什么,随即悬腕停笔,上下看了两眼,似乎颇为满意,将其提起,轻轻贴在了一个有些粗糙的酒坛之上,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容,轻声道:

    “离伯,这是给你准备的……第一坛好酒。”

    “虽然只是在旁边酒垆打的,不过,我起了一个很好的名字。”

    王安风起身,旁边桌上横着一柄重刀,通体墨色,唯独刃口一片森寒。

    那刀嗡鸣长啸。

    少年眉眼干净,轻声道:

    “斩首洗刀三千里。”

    ps;二合一奉上……

    安风尚且没有那种底蕴和一个大派刚,所以暂时只是出一口恶气,这一段剧情暂且告一段落,今日还要整理下一段细纲,只有一更了(抱拳)

第六十三章 消息(1/2)

    将这一坛酒收回少林寺中。

    这是为离伯而准备,自从两年多之前,他离开了大凉村之后,竟然再也没有见到过离伯一面,若非偶尔还会有一只飞鸟穿些消息回来,他几乎要以为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出了什么不测。

    不过,此时他已经有六品的内功功体,修为渐渐精深,也越发明白离伯当年所做的事情,是如何地深不可测。

    数日之间,为他创立一套雷部绝学。

    这种手段,越是武功高深,越是觉得渊深难测。

    以离伯的武功,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也用不着他来担心。

    只是,还是好想见他……

    不知道,离伯是不是还是如在大凉村时候一般,整日里灌着劣酒。

    王安风坐在桌子旁怔然出神了许久,方才将心中的思念平复下去,视线掠过一旁,抬手握住那柄横放在桌上的墨刀,屈指轻弹刀锋。

    刀鸣清越。

    顺手斩出两刀,破空凌厉,刃锋雪白一片,似乎令这屋子里温度都瞬间降低了许多,王安风复又横刀在前,右手持刀,左手轻轻拂过震颤的刀锋,低声道:

    “可惜,你是刀狂的兵刃,我不能时时用你啦。”

    “委屈你先在山上呆些时日。”

    墨刀似乎通灵,震颤出声。

    王安风手腕一翻,佛珠散出迷蒙光彩,这一柄重有千斤的兵器就像是虚幻泡影一般,在少年的手上消失不见。

    不只是这柄墨刀,就连那一匹桀骜却又懒散的赤色瘦马,也在昨天被王安风放回了少林寺中,毕竟,刀狂如今做下了那般大的事情,这些天名气大得可怕,不老阁的武者们正发了疯一般,满扶风地找刀狂的踪迹。

    虽然若是他们真的看到刀狂,恐怕会比家养的狗还要老实。

    但是王安风也实在不想要再沾上什么麻烦。

    昨夜公孙靖传来了消息,梦月雪和川连已经抵达了扶风郡城,如他所想一般,成功入了学宫,而公孙靖也和不老阁大长老有了‘过命’的交情。

    他无需再做刀狂打扮,吸引不老阁视线。

    而刀狂的打扮又太过于鲜明,黑衣,墨刀,赤马,神情冷漠,不苟言笑。

    最起码,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面,他是没有办法再骑着那匹瘦马,挥舞着那柄重刀了……

    不过,少林寺地域广大,想来也够它胡闹了。

    王安风摇了摇头,恰在此时,心中一突,忽然想到了三师父,想到了那满嘴排面的俊逸神偷,和最喜欢装模作样的瘦马,心中莫名升起来了一丝极为不妙的感觉。

    那匹臭马性子本就已经恶劣,若是整日里和三师父厮混,那下一次出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不,应当不会罢……

    王安风的面色隐隐有些发白。

    三师父再无聊,也不可能去教一匹马排面这种东西……吧?!

    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王安风抬起自己右手,手腕上那串佛珠微微亮起,道:

    “二师父?”

    几乎是瞬间的时间,耳畔便响起了慈和的老者声音,道:

    “怎么了,小风?”

    “今日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联系少林寺?是不是,想要吃些什么东西了?”

    老者的声音慈和含笑。

    少林寺中的时间流速本来是要比外面的大秦江湖要慢许多,可处于某种原因,赢先生已经将时间同调,唯独王安风进入其中修行的时候,才会再度拉长,令少年每每觉得苦修的时间,度日如年一般,过地极慢。

    若说理由,鸿落羽曾经问过文士。

    彼时后者满脸厌恶不屑,冷笑道:

    “那小子本就足够愚钝,若是放慢三倍看的话,便太蠢了。”

    神偷之后几乎下意识开口,回了一句,你莫不是没事便看他?

    然后第二日,吴长青和圆慈便看到了以轻功之速冠绝天下的神偷,满脸苍白,悬在空中不住干呕的模样,整个人无精打采,如同一条脱水之后的海鱼。吴长青亲自诊断,乃是气息虚浮,心跳无力。

    这种症状常常出现在第一次被长辈带着飞天,受不住速度的江湖小辈身上。

    那一日后,大秦和少林的时间便归于同一,所以吴长青也能凭借少林的时间判断王安风的行为,猜想少年是不是饿了。

    王安风摇了摇头,道:

    “没有……”

    “我只是想要问一下,二师父,三师父他现在,在哪里……”

    吴长青察觉到少年的声音似乎有些迟疑,心中略有好奇,左右看了看,道:

    “落羽啊……”

    “他现在不这山上。”

    王安风重重松了口气,脸上浮现些微的笑容,道:

    “不再吗,那便好。”

    吴长青嗯了一声,略有不解,却又想到了一件事情,补充道:

    “他带着你那匹马出去兜风了……”

    客栈当中,少年松懈下来的面庞霎时间僵硬。

    ………………………………………………

    少林寺世界极地。

    这世界曾经被赢先生亲手破碎过一次,可经过了这许久时间,已经凭借着灵韵拼装过,比不得原本辽阔无边,也算是完备。

    此地天地昏沉,放眼可见,尽数都是雪原冰峰,一派孤傲冰寒的景象。

    冰冷的干雪被北风席卷,如刀割一般,这风雪吹动了鸿落羽的黑发,吹动了赤色骏马的鬃毛。

    俊逸的神偷抬起头来,满脸忧伤而坚定,道:

    “身为一匹有梦想的坐骑,你应该踏过天下最冷的地方,行过最漫长的沙漠。”

    “你应该踏过这个天下的一切,然后才能够凌驾于一切坐骑之上。”

    “它们若是敢再你面前抖威风,你都不用去回他,就抬起头来,给它两鼻孔,问它一句……”

    “您配吗?”

    “不,您不配……”

    赤色瘦马双目瞪大,仿佛受了开悟一般,眼睛里头放出光来,抬起马头,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前蹄不住地砸在冰原上,显然极是兴奋。

    鬃毛抖动,宛如火焰一般,在这雪原上极为显眼,吸引了规则中自动出现的野兽。

    七八头白熊慢慢靠近。

    鸿落羽收回目光,嗤笑一声,复又郑重道:

    “现在,第一步……”

    “收拾了它们!”

    赤色瘦马极为兴奋地长嘶一声,身上燃起了熊熊的烈焰。

    以极为残暴的方式,冲向了那些猛兽。

    ……………………………………………………

    客栈二楼,王安风躺在床上,满脸的无力。

    已经迟了。

    那匹‘天赋异禀’的臭马,已经被三师父盯上了。

    而在同时,楼下一楼里,探头探脑走进来了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道士。

    竖着竹簪,背着大包小包的行礼,竟是有半个人来大,越发衬得这个小道士身形娇小地厉害,一张面孔白皙,双眉淡如远山,眼瞳如星子,眸光流转之际,顾盼生辉。

    小二迎上来,险些给这小道士的面庞晃花了眼睛,心脏疯狂跳动,却又在下一刻发现了道士喉咙处的喉结,登时如同吃了个虫子一样,面色难看地厉害,勉强笑道:

    “这位道长,是要住房还是用饭?”

    小道士拱手行了一礼,开口道:

    “叨扰,小道不吃饭也不住房,只是想要打听个消息。”

    “不知道小二哥这些日子可曾见到过这个人?”

    一边说着,一边自右边袖口里抽出来了一根卷轴,缓缓打开,上面画着个年纪二十岁左右的清俊道士,眉目懒散,时常含笑,骑着一匹灰驴,也是往日里难得一见的俊彦模样。

    仔细回想了下,还是摇了摇头,道:

    “抱歉啊,小道长,这位道长如此模样,若是来过,小人不可能会没有印象。”

    “可实在是没有什么线索。”

    小道士双眼黯淡下来。

    这一刻,小二竟然感觉自己心中有一种心痛自责的感觉,觉得自己似乎做了某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无地自容。

    小道士朝着小二拱了拱手,一丝不苟地行礼,道:

    “那么,多谢了。”

    随即冲那小二笑了笑,转身出去,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呆呆站了许久,行尸走肉一般回去了后堂,双眼之前,都是那小道士的一颦一笑,突然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几乎痛哭流涕。

    “爹,娘,儿子不能断了我们家香火啊……”

    客栈之外,小道士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嘴角微微挑起一个得意的弧度,随即端正了态度,抬首看天,叹息一声,轻声抱怨道:

    “师哥你个蠢货,绝对是懒得做门派标识……”

    “唔……按照师哥的性子,能躺着绝对不会动弹,又喜欢吃东西,所以肯定不会往偏僻的地方走……要有好茶……”

    想了想,找了一个方向,继续前进。

    客栈二楼。

    王安风手腕上的佛珠突然亮起了微光,少年微微一愣,以为是师父们,却发现这流光有些黯淡,显然并非出自于少林寺中。

    只是不知,是公孙靖,还是那一位异族少年。

    王安风有些走神。

    说来,有些时日未曾联系过那异族的少年,多少也算是属下……不知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失神之际,左手已经自佛珠上拂过。

    微光散去。

    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在王安风耳畔响起,恭敬道了声少主,似乎极为迟疑,片刻之后,方才缓缓开口。

    王安风平和的面庞瞬间僵硬。

    公孙靖只说了一句话。

    “少主,谈姑娘她……去世了。”

    ps;今日第一更奉上…………

    然后,谈姑娘是在西定州剧情之后的七天假死,差不多,也就是王安风完成了这段剧情这个时候。

    感谢无忧最胜吉祥的万赏,感谢long的万赏,非常感谢两位(抱拳(w`))

第六十四章 真相只有一个(长章节)2/2

    仿佛心脏在瞬间停跳。

    王安风整个人都有些发懵,直到数息之后,有力的心脏将血液泵动到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仿佛整个人自苍白无力恢复了原本模样,猛地站起身来,脑海当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不信。

    他是见识过少女的手腕的。

    以她的心思,怎么可能会轻易死掉?

    尚未开口,对面的公孙靖似乎知道王安风的反应,缓声道:

    “谈姑娘算错了……”

    “她没有想到会遇到一个疯子,或者说,她算到了,她选择了去赌,就像是和二十七连帮交手那一次一样。”

    “只是可惜,这一局她赌输了,少主。”

    “那个疯子是个七品的高手,在今日谈姑娘彻底掌管谈府的时候,在众多武者保护中对她出手,她,她身子又太弱,若她是个九品武者,我们都能够救得下来。”

    “可太突然了,距离也太近了。”

    “属下,来不及救援,还请少主降罪……”

    王安风张了张嘴,朝后坐倒在床上,感觉这客栈里的木板床都轻飘飘地毫不着力,公孙靖所说的理由,正是他对于谈语柔最担心的一件事情。

    一语中的,心中不由得便信了三分。

    谈语柔虽然智谋过人,可终究不过是个寻常女儿家,一旦遇到超脱预料中的疯子,便会陷入死地。

    而这个江湖上,最不缺的便是疯子,更不缺的便是有血性的疯子。

    为了一饭之恩豁出命来的狂人更不在少数。

    谈府立足凭借的是和诸多高手之间的联系,要彻底掌管谈府势力,也必须要她出面。

    两个不是巧合的巧合之下,这件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王安风面无表情,缓缓闭上眼睛,理智上竟然有些接受这件事情,可心里却止不住地有些发堵,一个才分别了不过七八日的同龄之人,一个活生生的少女,一个捉弄了他,令他有些气急败坏的‘对手’,便这样生死两隔?

    “此去小心。”

    “少侠此行,若是遇到些困难,不妨打开锦囊看看……”

    出发之前,谈语柔安静浅笑,目送他离开。

    阳光之下,少女的眸子很漂亮,他当时心里面着急,并未多看,可此时回想起来,那眸子里分明遍布了云雾,看不真切。

    她难道早已经猜到了这一日?

    果然,又是在赌吗?

    王安风心中五味陈杂,不知为何竟然还想要笑她,心里却又很堵,根本笑不出来,若是笑出来,他想着,这样的笑容也像是浸泡过黄连一样,会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不知过去了多久,少年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敛目,声音转而低沉平静下去,道:

    “是谁做的?”

    公孙靖回答道:

    “那人被抓住之后,已经自尽了,我们没能找到什么线索。”

    “想来,是蓄谋已久。”

    王安风沉默。

    他也只能够沉默。

    这件事情,公孙靖显然也已经用了最大的努力,他如何能够迁怒后者?

    王安风抬手揉了揉眉心,道:

    “我知道了。”

    “你去罢……”

    “是……少主,属下告退。”

    声音断绝。

    这客栈的二楼客房里面便恢复了一片死寂,唯独剩下了王安风一个人的呼吸声音,这呼吸的声音也变得极为微弱。

    突然一声闷响,王安风将自己扔在床上,四肢摊开。

    双目微阖,呼吸声音悠长却又微弱。

    麻雀在外面乱叫着,吵得他心烦。

    下面的江湖武者在大喊大叫,在划酒拳,拳头砸在桌面上,发出嘈杂声音,菜碟碰撞的脆响,小二招呼客人的吆喝声,伴随着聒噪刺耳的大笑声音,让他心中渐有烦躁,许是刀狂的心境未曾彻底散去,这一时间,他竟然生出了拔刀的怒意。

    这一丝心境的波动,转眼便被他压制下来。

    王安风长长呼出一口气来,突然猛地坐起身来,转眸看着打开的窗户。

    他原本的打算,是等这一次事情结束之后,便直接前往扶风郡城中,一则能够帮着川连和梦月雪两人翻找典籍,二来,也能够看望一下当年在扶风学宫中认识的朋友。

    可在此时,心中想法却逐渐变化。

    王安风垂在膝盖上的拳头微微攥紧。

    他还是不相信,那个狐狸一般的少女会这么容易就消失在这世上。

    双眼中神色渐变,站起身来,在这桌面上放下一枚碎银,继而便直接自这酒楼之上跃出,施以轻功,内力勾勒天地,宛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西定州的方向激射而出。

    …………………………………………

    西定州巨鲸帮驻地。

    公孙靖长长松了口气,不知何时,额头上已经渗出来了些微细汗。

    对于他而言,在少主面前说谎,实在很是难受,还不如去和劲敌厮杀一阵来得痛快,可这件事情,对于少主也有偌大好处,又不得不做,把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摇头叹息了一声,复又垂眸看向手中的纸条,赞叹道:

    “少主心性渐长,若非谈姑娘提前写了锦囊,这次恐怕真的没有办法糊弄过去。”

    “这理由,我都要相信了……”

    言罢,公孙靖右手运气劲气一震,那张写满了字迹的纸条直接崩碎,化为齑粉,再不存于世间。

    男子抬眸看着天色,心中的不安散去,逐渐安稳下来。

    接下来,只要在今日将‘谈姑娘’定棺下葬,便可以了……

    就算是少主之后再生疑,也绝对不可能会开棺验尸。

    事实上,就算是开棺验尸,公孙靖也并不害怕,这位‘谈语柔’乃是先前谈府内乱时候死去的一个叛徒,身形和谈语柔类似,想要找到姿色如少女那般殊丽的很难,可找个身材类似的并不多难。

    大秦女子裙衫繁杂,只要不是太胖或者太瘦,穿上衣服,肉眼很难看出变化。

    而因为其身为武者,施展秘术,尸体变化要比普通人更慢。

    只是,公孙靖的庆幸并未持续多久。

    狂暴的劲风四下鼓动,脚下生出气浪拂动,自踏入六品之后,第一次尝试御空便极为得心应手的王安风不过两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衣袂翻飞,绷着一张脸,道:

    “谈姑娘……在哪里?”

    ……………………………………………………

    片刻之后,本来打算将‘谈语柔’从简下葬的队伍还没有走出多远,便被重新唤回。

    谈府当中。

    金丝楠木的棺材本已经重新打开,里面和衣躺着一位容颜殊丽的少女,虽然面上神色苍白,双目紧闭,可姿容仍旧远非寻常人所能比拟,其五官正是谈语柔的模样。

    身上变化并不明显,唇角擦着淡粉色的唇红,身上有淡淡的胭脂香,将并不浓郁的尸臭压下。

    公孙靖站在一旁,视线低垂,低声道:

    “这便是谈姑娘的尸身……一切,还是今日遇刺时的模样。”

    “按照谈姑娘留下的要求,当日下葬,具体理由,属下也是不知……”

    男子神情悲痛,暗中却微松口气。

    甚至于还有一丝丝得意。

    这个叛徒,是由他亲自施展了神武府的易容手段,因为糊弄的对象很有可能是王安风,所以他用出来了全身解数,此刻心中极为自信,相信哪怕是和真的谈姑娘站在一起,王安风也要怀疑到底谁才是真的。

    而在此时,王安风微微皱眉,突然抬起头来,极为笃定,开口道:

    “这不是谈姑娘。”

    “公孙,你在说谎……”

    公孙靖面上神色霎时僵硬,双眼瞪大,极强的挫败感冲击了他的内心,甚至于短暂压下了欺骗少主的惶恐,数息之后,方才晃过神来,猛地抱拳半跪于地,道:

    “属下欺瞒少主,还请降罪……”

    王安风却并未恼怒,反倒在心中大大松了口气。

    方才他其实也只有七成把握,所以开口去诈,而公孙靖的反应则告诉了他真正的答案。

    以公孙靖的性格,若非是有外力推动,他绝不会做出这种欺骗自己的行为。

    这种外力,在这种情况下,是谈语柔,也只有可能是谈语柔。

    也就是说,谈语柔必然还活着。

    王安风嘴角微微挑起,看了一眼公孙靖,想了想,道:

    “你先前帮我对付不老阁有功……和此事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可有不满?”

    公孙靖长松一口气,道:

    “属下多谢少主。”

    王安风点了点头,复又问道:

    “那,谈姑娘现在在哪里?”

    公孙靖闻言身子一僵,抬头道:

    “这件事情,属下也不知道……此言绝非隐瞒。”

    “若有半句胡话,便教属下不得好死!”

    其言语颇为激烈,显然并不是违心之言,王安风微微皱眉,方才轻松了些的心里复又有些焦躁,仿佛看到那少女又在眯着眼睛,对着自己笑得狡黠,不由升起些微恼意,拳头攥紧。

    谈语柔……

    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公孙靖半跪在地,半晌不见王安风反应,提起胆量,突然开口问道:

    “少主……属下,还有一事不明……”

    王安风看他一眼,道:

    “什么事?”

    公孙靖抿了抿唇,开口道:“就是……不知,少主是如何看破属下的易容术的?”

    想当年,连将军都夸赞过的。

    王安风本欲要直接回答,却又生生止住,面无表情,只是模棱两可地道:

    “我自然知道。”

    公孙靖微微一怔,突然想到了眼前之人,正是离将军的弟子传人,那么当年神武府中的诸般技艺,就算没有去学,也都知道许多才是,能够看破自己的易容手段,自然是简单的事情。

    自己当时心急,竟然未曾考虑到这一点。

    想及此处,不由苦笑,拱手行礼,道:

    “属下明白了。”

    王安风看着似乎了然的公孙靖,心中一片茫然。

    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

    我都不明白……

    心念变化,面上却未曾有什么异样,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在说,你明白就好,视线落在‘谈语柔’的身上,落在少女淡粉色的嘴唇上,停驻了一瞬。

    脑海中不知为何,想起了真正的谈语柔,想到了七日之前,她照顾自己的时候。

    那时候王安风受了赵正勇一剑,她死活要让王安风吃下那堪称灾难一般的食物,而厉老三和公孙靖则是展现出了一手拌猪食的卓越才能,让少年怀疑这两个是怎么长到这么大还没有饿死的。

    彼时烛光微亮,映在少女唇上,竟比这粉色唇红更为诱人。

    真正的理由是……

    王安风面上隐有些微红,视线下意识向上飘去,心中暗道非礼勿视,非礼勿想。

    真正的理由是,谈姑娘,从未用过胭脂水粉。

    更遑论什么唇红。

    ps:今日第二更奉上……

    然后,王安风的反应是正常人都会有的,为人正派的男生想到漂亮小姑娘会红脸,不要给我瞎想啊啊啊(来自写书人的怒吼)

第六十五章 礼物(四千字长章)(1/2)

    自公孙靖处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可是最起码能够确定,谈语柔此时应该是安然无恙的,只是此时她身份毕竟不同于往日,不再是当年的闺中小姐,而是整个西定州江湖的地下之王,突然又玩什么失踪,也不怕令这一州江湖动荡,惹出多少乱子来。

    王安风的心中多少还是有许多恼怒在。

    干脆走出了这处偏房,在这谈府里转悠,看看能不能发现些许蛛丝马迹。

    这谈府中许多人都曾经见过他,知道他曾经保护过谈语柔,更何况,在这院落中,还有数成已经换成了巨鲸帮下辖的铁衣卫,认得他是自家少主,自然无人敢于阻拦。

    行过一处屋子的时候,王安风的脚步微微一顿。

    在鼻间似乎又察觉到了淡淡的花香,仔细辨认的话,和伪装成‘谈语柔’模样的女子身上所用,正是一模一样。

    王安风微微皱眉,抬手拦住一位行过的丫鬟,平声道:

    “叨扰。”

    那丫鬟冲他行了一礼,垂首低声道:

    “婢子见过王少侠,不知少侠有何吩咐?”

    王安风点了点头,并指指向那处花香传来的屋子,道:

    “敢问姑娘,不知道这里是谁的住处?”

    那丫鬟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回答道:

    “这里?这里正是小姐生前的住所。”

    “自七岁开始,一直到如今,都住在这里,少侠若是……”

    片刻后,那丫鬟离开,王安风驻足在这屋子前面,心中升起了一个又一个疑惑。

    这里是谈语柔的屋子,可为何会有和尸体上一模一样的花香?

    若那尸体如公孙所讲,是谈府的叛徒,那么其身上的味道,谈语柔不可能不知道,也就是,这个是她给我留下的线索……

    而现在,线索所指之处,就是她自己的房间。

    心中所思逐渐笃定,王安风缓步行至门前,抬手按在了镂花木门上,复又想到了前些时日,那少女捉弄自己,要自己做饭,沏茶,奏琴……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此次贸然闯她闺房,就算是她自己的设计,恐怕也免不了之后被她捉弄。

    王安风仿佛又看到了那少女满脸娇羞,道:

    “少侠,你怎么能擅闯女儿家的闺房……”

    到时候便说,是你自己引我进来的。

    王安风暗自腹诽,自心中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此时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突然玩失踪的谈语柔,是以顾不得寻常礼数,低声道了一声得罪,手中劲气微吐,只听得咔擦一声脆响,那红铜门锁直接碎成两半,复又轻轻一推,便踏入了屋子里头。

    扑鼻而来一阵轻香。

    并非是先前闻到的花香,而是更清淡些,却也不受花香的影响。

    王安风未曾在意,顺手关上房门,循着那花香的味道四下打量了一圈,只见这屋子里头极为雅致素净,墙上有一张琴,墙上有字画,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王安风行了两步,看到一处花盆旁边,颇为隐蔽之处,放着个小玉盒,那花香就从这个位置传出,微微皱眉,抬手运起混元功,以防这东西有异,便将之一把抓在手中,却发现根本抓不起来,仿佛和这一片大地连接着一般。

    少年微微一怔,随即想到了一事,握着这东西,朝着左右摆弄了下。

    无声无息之间,墙壁自中间裂开,露出了一道暗门。

    一张信笺挂在门上,王安风抬手取来,看了一眼。

    皆白的纸张上头用清秀的字迹写了一行字。

    “你竟然发现了这儿……我警告你,勿要下来……”

    王安风额角抽了下。

    推门而入,是一道旋转而下的石阶,上面挂着第二张信笺。

    “我再警告你,王安风,君子守礼。”

    王安风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饶了过去。

    只当根本没有看见。

    复又行了约莫百步,周围一片漆黑,可王安风修为已经颇高,又修行瞳术,黑夜也能视物,和白昼无异,就在此时看到了第三封信笺。

    “你若再敢下来,我便报官了……”

    王安风终于忍不住,被气得笑出声来,道:

    “报官?!”

    “我看你究竟耍的什么花样!”

    一想到自己抛下此时手中之事,急急忙忙赶了回来,却被狠狠地捉弄了一下,王安风心里便有一股怒火在烧,亏得自己路上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了两个时辰。

    彼时有多担心,此时便有多恼怒。

    脚下步伐加快,十数息时间就将这石阶走完,所处之处,竟然是一处密室。

    四下无光,墙壁上有过火把留下的痕迹,烧地石墙一片漆黑。

    行于其间,竟然完全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音。

    王安风皱眉,抬手轻轻敲击了下墙壁,神色微有变化,复又将右手平伸,贴合在了这墙壁之上,内力缓缓渗入其中,却如水入细沙,被自然分散,少年脑海当中回想起当年在学宫风字楼中看到的那些典籍,眸中浮现一丝恍然之色,其中更是有许多惊叹。

    财大气粗!

    真真是财大气粗!

    这种石材也算是一种天材地宝,功能隔绝诸多声音,最为适合武者修行内功,突破瓶颈,外界的声音完全无法打扰到内部,而内部的声音却可以通过特殊的手段,使得一人能知。

    这样外界杂念无法影响到武者,而武者若有异状,突破时候走火入魔,则可以使人得知,施以援手。

    而就算是外界之人,也必须通过独特的手段才能够听得到里面的声音,而这种手段,依密室风格不同而各有所异,或许是身处另一间密室中可以听到,或许是需要借助某种天地奇物,并无常规。

    能够拿这种材料,修筑了如此之大的一间密室,谈府财力,果然雄厚。

    王安风心中惊叹,不过随即升起的,却是对于谈府之主谈天雄的敬佩,这种静室当中,没有半点声音,时间一长,几乎等同炼狱一般,在刑部当中针对那些武功高强,意志坚韧的武者,就是用这种手段,时间一场,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会扛不住。

    看这模样,这密室怕是有十数年的时间。

    果然,能成非常之事者,必为非常之人……

    王安风暗自赞叹一声,缓步朝前行去,静下心来,小心感知其中是否存在其他人。

    踏入第二间密实的时候,一道道凌厉异常的锋芒突然逼近了他,王安风脚步霎时一僵,瞳孔微缩,脖颈之上汗毛炸起。

    并没有人出手袭击他。

    在他面前不远处,有数个木架,其中正对着他的那个,上面摆放着十来件兵器,每一柄之上都蕴含着惊人的杀机和锋芒,显然曾经有过不凡的过去,放在江湖之上,也是足以惹得六品武者眼热的大好东西。

    王安风缓步行过,未曾伸手去碰。

    第二个木架上,摆放着一枚枚玉瓶,淡淡的药香,即便是这专门储藏药性的寒玉也难以完全阻拦住,氤氲一地,引得王安风经脉中的内力自然加速运转,显然并非凡品。

    而第三个木架上,则是摆放着十数本书籍账本,想来尽数都是谈府搜集的江湖隐秘,纸张皆已微微泛黄。

    王安风没有去碰这些江湖中人眼中的宝物,只是在心中略有些迟疑,觉得自己此次似乎有些莽撞了些,或者说,是因为谈语柔留下的那些信笺恰恰触及到了他心里恼火的地方,令他暂时心境有些失衡,一时恼怒,方才下了这密室之中。

    否则,换做往日里,他定然是要仔细斟酌一二。

    看这模样,怕不是入了谈家的秘库当中,这种宝地,已经是颇为失礼。

    心中不觉已经生出了些许退意,却又看到前面只剩下了最后的一间密室,沉吟一二,还是缓步踏入其中,环顾一周,果然没有发现谈语柔的踪迹,王安风略有失望,摇了摇头,准备出去。

    他不是很喜欢这种安静到死寂的地方。

    尤其这地方还如此地空旷广大,短短时间,他便已经能够察觉到这地方的压抑和淡淡的绝望气息,时间一长,恐怕更是难熬,谈天雄能够在这里呆那么久的时间,也是厉害。

    转过头来,恰在此时,王安风的视线扫过一处墙壁角落,神色骤然凝滞。

    僵硬数息之后,几步过去,半蹲下来,抬手抚在了角落之上,发现并非是自己看错,面上神色一阵剧烈波动。

    这里没有什么秘籍。

    也没有什么丹药。

    只是在这以天材地宝为材的墙壁上,有些摩擦出来的痕迹,有些消瘦。

    像是个小姑娘的肩膀后背。

    王安风沉默下来,半蹲在地,抬手轻轻抚过这痕迹,这些痕迹极为清晰,显然要经年累月,一日不停,才有可能形成。

    脑海当中,许多尚未想清楚的事情,突然就变得极为清晰。

    为什么她小小年纪,就会有如此的手腕。

    为什么,谈府中真正隐藏的高手,会听从她的指令。

    为什么,在谈府暴乱之后,谈语柔出现,而谈天雄却消失不见,仔细去想的话,他从未亲眼见到过谈语柔和谈天雄同时出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王安风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面上神色变化,轻声道:

    “一直,都是你吗……”

    在这里的……从来不是谈天雄,一直呆在这里的,只是谈语柔而已……

    眼前克制不住,仿佛重又看到了那容颜殊丽的少女笑得柔美,双颊飞红,满脸娇羞,可眼底深处却是无辜和狡黠,声音或是羞涩,或是平和,或是捉不着头脑的狡黠。

    “那,少侠若是愿意,愿意唯我梳妆画眉,语柔也无不可。”

    “少侠,语柔倦了……”

    “抱歉呐……这是最后一次骗你啦。”

    “少侠……”

    王安风手指自地面上细微而密集的抓痕处掠过,变得越发沉默,心中对于谈语柔生出的恼怒,不知不觉逐渐散去,他似乎明白了,这些抓痕是从何而来,也明白了谈语柔为何会服用苦心花。

    若不是苦心花,一个孩子,如何能承受住连他都觉得压抑的黑暗?

    他似乎看到在死寂压抑的黑暗当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吞下苦心花,抱着膝盖缩在密室的角落里,承受着压抑和绝望般的死寂。

    承受不住的时候,便会去抓周围的墙壁地面。

    可是不能够发声。

    于是有了这些痕迹。

    抓痕里还有些发黑的血迹。

    王安风越发沉默,突然发现地面有些异样,那一块砖石似乎能够翻动,下面压着一张信笺,折地很好,极为平贴。

    他打开纸条。

    还是那极为熟悉的字迹,清秀而安静,只是言辞中没有了先前的玩笑和戏谑狡黠,反倒是令王安风有些不适应的郑重。

    赠少侠:展信佳。

    相识多日,未能尽言。

    天下之大,今日一别,恐怕再无相逢之时,特留只言片语,相赠未了之时。

    语柔一生至此,再无血亲,亲近之人,随同而去,归隐江湖,谈府势大,若是撒手不管,定会惹出许多是非,愿赠少侠,以御灾劫,此地密室之中,亦有诸多兵器宝物,少侠自可随意取用。

    势力倾轧,江湖纷乱;万事珍重,唯祝平安。

    若是有缘……江湖再见。

    王安风握着这信笺,敛目,沉默了不知多久,突然笑出声来,坐倒在了谈语柔留下的那角落,靠在墙壁上,笑声渐歇,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发堵。

    他听懂了谈语柔的话。

    她是在说,江湖不见。

    在这个角度,王安风眼前突然察觉了一丝异样,下意识抬眸去看,双眸微微睁大,因为他能够夜间视物,所以方才竟然未曾发现,一处破碎的瓦片下,流淌着星光和月辉。

    很细小,甚至于只是一颗黄豆般的大小。

    可透过这小洞,却看到了王安风生平仅见的月色。

    清澈,皎洁……

    就像是谈语柔的眸子一样。

    少年右手持着这信笺,垂落在地上,月光照在那张纸上,除去了那一行字,还剩下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沉默了片刻,王安风头轻轻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仿佛过去三年间的谈语柔一样,在最绝望的死寂当中,孤身一人,看着天下最美的月光,呼吸声似乎被月辉和星光冲散,变得悠长。

    而在他一墙之隔的暗室当中,身着白衣的少女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捂着嘴唇,双眼弯起,皎洁清澈,宛如明月,似乎在笑。

    眼泪却噗簇噗簇掉落下来。

    一墙之隔。

    轻声开口。

    “江湖不见,王少侠……”

    “余生安好,谈姑娘……”

    ps:

    关于这一小段,谈语柔并不是什么欲擒故纵,只是离开前想要看看,王安风有没有稍微在乎过她,若是在乎,肯定会舍下一切回来,就会发现谈语柔留给他的礼物,至于谈姑娘,先前定风波一章,已经写出了这段的选择。

    离开,不是吗,结局是注定的。

    至于未来……哈,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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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暗涌(2/2)

    西定州,刑部。

    典藏室。

    邴宏才大大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些泪水,对着前面桌案上最后的一些典籍,心中终于升起来了某种苦尽甘来的轻松感觉。

    不容易啊……

    年已三十七岁的追风密捕心中满是血泪,此时的轻松之感,竟是比少年时候,内功突破都来得畅快许多,而在这段时间静心看书的时候,心中那种稍偏向于暴躁的心绪也时时出现,复又压制下去,此时回过头去看,就连心境都似乎有些微进益。

    邴宏才将手中的卷宗放在桌案上,不由地怔然出神。

    或者,每日里抽出些时间,来看看这些宗卷,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恰在此时,紧闭的木门打开,一名面无表情的青年手提着食盒,缓步进来,外面不觉已经颇晚,夜色深沉,星月在天,倒是更为安静。

    青年抬目扫了一眼桌上卷宗,将手中食盒放在了桌上,淡淡道:

    “开饭了。”

    邴宏才嘴角微抽了下,商量道:

    “阿流你能不能换一个词?”

    阿流看了他一眼,道:

    “大人不喜欢吗?”

    尚未等邴宏才开口,便又自顾自地道:

    “确实,属下也不太喜欢这样说。”

    “每每都会觉得自己如同乡下喂猪的农夫一般。”

    邴宏才脸上笑意霎时间僵硬,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属下,恨得牙痒痒,却又有自知之明,知道若是吵嘴,自己绝不是对手,只得从心而为,当这件事情未曾发生,抬手抢过食盒来,大笑道:

    “哈哈哈,饿死我了,阿流,今日带来些什么好吃的?”

    “这些天那些厨子做的,味道说实话都不怎么样。”

    阿流嘴角微微挑起,道:

    “今日是属下亲自准备,想来大人定会喜欢。”

    邴宏才抬手掀开食盒,笑道:

    “那我便拭目以……”

    声音戛然而止,那食盒已经打开,里头第一层上面放着两个白面馒头,邴宏才呆呆的看了眼满脸平和的青年,复又垂首,看了看那可怜巴巴的两个馒头,不信邪,打开第二层,是一份清炒豆丝,还有一小碟腌制的萝卜。

    邴宏才已是呆若木鸡。

    青年坐在旁边,顺手抽出了一卷宗卷,对着呆滞的上司淡淡道:

    “好好吃,大人。”

    “既然是要读书,那便清心寡欲一些比较好,那些厨子竟然给你吃荤腥之物,已经被属下训诫了一番,往后数日,不会再给大人吃半点肉食。”

    说到最后数字的时候,青年眼睛斜瞥了邴宏才一眼,其中散着冷光,令那大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讨好地笑了下,抓起馒头便往嘴里赛,入口寡淡,心中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我他妈刚刚竟然觉得在这里看卷宗很好?

    莫不是脑门儿被驴踢了……

    一边大口吞咽,在心中流下眼泪,一边还要看着阿流,满脸露出豪爽的笑容,含糊不清地道:

    “好吃!”

    “阿流的手艺果然不一般!”

    青年收回目光,淡淡道:

    “好吃的话,明日我再给你送来,最好一点不剩,全部吃完。”

    邴宏才脸上笑容扭曲变形。

    阿流自顾自地开口,道:

    “看来,这些卷宗大人已经快要看完了,这些日子正好城里出了许多事情,若是早一些看完,也好出来帮忙……还请多用些功夫。”

    听到城中出事,邴宏才眉头微挑,进食的速度稍微放缓了些,方才还有些滑稽的面容变得方正而威严,如同猛虎一般,道:

    “出事?出了什么事?”

    阿流淡淡回道:

    “谈府的掌门人去世了。”

    “谈天雄吗?我知道,不是前些时日就已经……”

    邴宏才不以为意地回答,却被青年打断,阿流看了他一眼,加重了三分语气,道:

    “不,是谈语柔。”

    “今日午时,被人刺杀,当场身死。”

    邴宏才神色微有变化,道:

    “也就是说……”

    阿流点头,神色也变得郑重,道:

    “没错……”

    “谈府七日之前,有过大乱,此时方才掌控局势没有多久时间,掌舵人再度身亡,如今位置空缺,今日又是其下诸多势力前来拜见谈府府主的日子,高手颇多。”

    “今天事情刚刚发生,可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群龙不可以一日无首,江湖中人多是依仗武力横行者,过上几日,别有二心之人便会再度浮现出来,彼时这城中恐怕多有骚乱,为了防止伤害到无辜百姓,吾等恐怕,要时时警惕才行。”

    邴宏才微微颔首,道:

    “那我今日便加紧些速度,我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小心行事。”

    他未曾说让阿流给自己求情,毕竟西定州城刑部的总捕大人乃是出身于学宫的法家弟子,古板地要死,若是阿流敢过去开口,搞不好会被施以连坐之刑,到时候两个人一起在这里干瞪眼,也太惨淡了些。

    阿流看了皱眉沉思的邴宏才一眼,突然开口,道:

    “大人,其实属下并不建议你参与到这件案子当中。”

    邴宏才微微一怔,道:

    “什么?”

    青年面无表情,以捧读般的语气道:“毕竟这位谈姑娘虽然掌握了一地江湖势力,可本身似乎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和先前那位梦姑娘的年岁类似,更是生得貌美,皎如明月。”

    邴宏才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回过神来,勃然大怒道:

    “阿流你什么意思?”

    “当某是喜欢那些小姑娘的人渣吗?!”

    青年眸光闪动,如同看着一堆垃圾一般看着邴宏才,嘴唇轻掀,道:

    “不是吗?”

    “你!!”

    今日成功将自己的顶头上司气得险些悬梁自尽之后,阿流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典藏室,看着天空中升起的明月,微微眯了眯眼睛。

    “希望这次事情,不会生出太大波折……”

    “不过,也不可能罢?”

    “除非出现一个如谈语柔一样,能够压得住一地江湖人的角色……”

    摇了摇头,手提着食盒转身离开。

    ……………………………………

    谈府当中。

    关好的木门哗啦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

    抱肩靠在一旁的公孙靖听到了动静,双目猛地睁开,挺身站起,便看到了身着蓝衫,踏步而出的王安风,心中松了口气,踏前一步,下意识开口道:

    “少主?!”

    王安风抬眸看他一眼,神色依旧平淡,只是在星辉之下,却又有几分异样的疏离,道:“公孙?”

    “你一直等在这里吗?”

    公孙靖点了点头,偷眼去看,却未曾从眼前少年的脸上发现任何的异样,似乎谈语柔的假死离开,对于王安风的心境而言,并未曾产生任何的影响波动。

    真是有些冷淡啊……

    亏得当时还以为谈姑娘会变成少夫人的。

    男子不由暗自腹诽,面上却很是恭谨,未曾主动开口去提谈语柔,只是道:

    “少主,老三他们现在还在扶风郡城当中,要不要将他们唤回来?”

    王安风皱眉想了想,道:

    “不用了……让他们现在先呆在梦姑娘附近。”

    “等一会儿我写一封信,你用飞鹰传过去,还有些事情要老三去做。”

    在七日之前,西定州事变以后,公孙靖就已经将厉老三和另外几名战友引见给了王安风,所以后者此时也就用老三来称呼那粗矮汉子。

    公孙靖点了点头,开口道:

    “这里就有书房,要现在去写吗?”

    声音落下,公孙靖面上神色微微一僵,右手一颤,险些给了自己一巴掌。

    该死,当兵时间长了,后来也是个帮主,行为作风都是直来直去。

    现在作为下属,不应该问问少主有没有累了,是不是要吃些东西?

    一点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公孙靖心中懊悔的时候,王安风却只是点了点头,道:

    “带路吧。”

    “是,少主……”

    两人顺着小路向前走去,王安风自心中暗自思考,原本按照他的计划,是要亲自前往风字楼中,帮着梦月雪他们去找典籍,可此时这里也有事情绊住了自己,恐怕只能够写信给厉老三,让他代自己去帮着梦月雪去找针对‘药人之毒’的卷宗。

    风字楼中的藏书都有各自分类,只要存在,就不难找到。

    而用巨鲸帮的联络飞鹰的话,即便是此地到扶风郡城,一夜时间也足以抵达了。

    王安风的思路颇为理智清晰。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谈语柔的离开对他造成的影响,也仅仅如此而已,已经逐渐平复下来。

    直到到了书房,公孙靖给他磨墨。

    提笔悬腕,在书信的最后面,写完最后一个字后,下意识画了一个笑脸。

    这笑脸和谈语柔信笺后面画的一般模样。

    王安风看着这封信,突然间便沉默了下去。

    公孙靖站在一旁,有些好奇地看着信笺,那信却被王安风抬手直接扯去,神色平静,将那信笺重新誊写了一遍,转身交给了公孙靖。

    处理了这件事情之后,王安风靠坐在椅子上,右手轻轻支撑在额头上,双目微阖,面上现出三分疲惫,道:

    “今日,我不回巨鲸帮了……”

    公孙靖微微一怔,随即恭谨应答道:

    “属下明白,现在就让人收拾出谈府的客房。”

    “不……”

    王安风摇了摇头,道:

    “我今夜住在原本城里采买的院子里。”

    “前些天也在那里住过,多少,也熟悉些……”

    ps:第二更奉上……

    话说不要撕票啊,这样不好……

    安风的反应,我认真考虑过,是个人都不可能会毫无半点反应,多少也算是朋友,毫无反应也太冷血了。

    感谢此生吾自知的万赏,非常感谢……加更,呐,你看今天上午是二合一,下午,咳咳,不就是加更了?

第六十一章 无惨(1/2)

    第二日,王安风早早苏醒过来。

    锅灶里做了些饭食,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翻腾着,一个个如鱼眼般的水泡升起又破碎掉,蒸汽热腾腾地往上冒,让本来有些干燥的屋子湿润许多,和冬日早晨的阳光,屋顶上趴着的猫,一同形成了让人很舒服的慵懒氛围。

    王安风坐在桌前,桌子上放着些发黄的典籍,此时他手上正拿着一本,凝神在看,这些东西是他昨日离开谈府之前,重又折返密室当中取出来的,第一次出来的时候多少有些恍惚,没能带上来。

    和他想的一样,这些卷宗里头记载的并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武功秘籍。

    但是若论价值却要比那些名传一地的江湖绝学更为重要。

    里面详细记载了西定州中,和谈府相关的诸多武者,以及其下属组织的背景,联络方式,其覆盖面积之广,几乎囊括了整个西定州所有城池。

    甚至于其中不乏旁人眼中身为对手的小帮派或者产业,彼此勾心斗角,打得火热,其实暗地里皆是谈府基业,不过是做戏给人看。

    除此之外,其中还牵涉了数十个江湖武者的隐秘。

    王安风抬手翻过了最后一页,却在最后发现了一张略有些发黄的信笺,抬手取来,这信似乎已经有了许久的时间,所以有些发脆,王安风很小心地将其展开,入眼便是凌厉到几乎透过纸背的笔触。

    老夫谈天雄。

    王安风神色微有变化,变得稍微郑重了些,他多少知道这位老者的生平,能够以手无缚鸡之力的落第书生,做到一地江湖之首的位子上,手段心机,甚至运气缺一不可。

    他专门写的信吗?

    不知道是不是记载了些极为重要的事情。

    王安风略有些出神,视线自信上掠过。

    “老夫谈天雄。”

    “今日吾家柔儿,想要去上私塾,哼,那老匹夫竟然敢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当真应该好生抽他。”

    “吾家语柔,天下绝丽,要什么都应该,惹得语柔掉珠子,若换做二十多年前,那老匹夫早就连着他那破私塾,下去和阎罗作伴了!”

    “……语柔已经四岁了啊……生得越来越像她祖母了……”

    “再过些年岁,便会出现一个臭小子,偷走我孙女儿的心了啊,真是,好想要把那混小子提前剁掉,可到时候,老夫恐怕还是会装出一副和蔼长辈的模样,和他喝上一杯罢……”

    “嘿……”

    “若是他敢欺负语柔的话……”

    与他所想相反,这信上所写的东西,并不是西定州中的江湖事情,只是一位老人对于自己孙女的溺爱和对于未来注定出现的某人,怀抱着的深深怨念,满篇的闲言碎语,只是这信似乎不小心沾了水,其中有许多字迹根本就看不清楚。

    王安风笑了下,将这信笺小心地折好,重新放回原位。

    这信笺起码有十二年的时间了,竟然还能够保证完好,可见其主人用心的程度。

    不过,可惜那位老人提前离世了……

    否则,若是写信时候那个可以为了孙女掉泪珠子就恨不得劈了私塾的老人还在,谈语柔恐怕也不会承受那么大的痛苦和压力罢……

    微不可查叹息一声。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王安风收敛情绪,重新恢复了平和的神态,抬眸看去,缓声道:

    “公孙吗?”

    “进来罢,门没锁……”

    “是,少主。”

    门外传来公孙靖的答应声,身着便装的巨鲸帮帮主一手提着个红木食盒,一边推开木门,口中道:

    “少主您还没吃过早饭吧?属下让厨子做了些……”

    视线扫过屋子,扫过桌子上发黄的典籍,坐在桌旁,神色略有好奇的王安风,以及不远处,正散发出阵阵香气的锅灶。

    公孙靖脸上的神色略微僵硬。

    双眸微微瞪大。

    又,又迟了?

    王安风此时已经起身,将那本书放在了最上面,对公孙靖道:

    “尚且还没有,不过也熟了……你来得算是正好。”

    “要不要一起?”

    公孙靖张了张嘴,视线自旁边的锅灶上掠过,心中升起来一丝挣扎,当年执行任务的时候,离将军亲自下厨做的那餐饭,混着那坛咸菜的味道,隔了足足二十多年的时间,重新浮现在脑海当中。

    少主是离将军一手带大的。

    那他的厨艺……

    公孙靖面色有些发白,心中惊怖,面上却露出了无所畏惧的豪迈笑容,道:

    “既然如此,那属下便恭敬不如从命。”

    王安风自公孙略有发白的脸上扫过,心中略有不解,却只是道:

    “那你稍微坐一下,我去取饭。”

    “是,少主。”

    公孙靖目送王安风走出这屋子去取碗,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心中的悔意如同干嚼了十斤黄连一般,不断翻涌,只觉得自己今日过来的决定实在是蠢笨,可此时已经答应下来,又能如何?对方是少主,哪怕前面是炼狱苦海,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公孙靖认命了一般,坐倒在桌前,双目微阖。

    味觉的记忆牵扯着回忆,逐渐鲜明起来,清晰到仿佛一日都未曾忘却过。

    白雪纷飞,四下寒原。

    身着厚实皮衣,看上去如同个寻常牧民一般的豪雄挥舞着手中的铜勺,如同挥舞着战刀一般,高声道:

    “今日老子给你们下厨,犒劳一下你们。”

    “待会儿谁都不准剩下,全部吃掉!”

    彼时大家伙儿一片惨嚎,把不远处的狼群都给吓得一哆嗦,然后在将军气急败坏的铜勺威胁之下,将那猪食都不如的玩意儿全部吃了下去,公孙靖当年还年轻,更是信了将军的邪,吃了一块咸菜。

    所谓的‘大帅秘制,味美天下第一’。

    回忆起那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强烈味道,公孙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下,胃中一阵翻腾,面色又白了些。

    一碗白饭放到了他的面前,将他的记忆打断,回到了现实。

    王安风坐到他的对面,抿了抿唇,装作毫不在意,随意问道:

    “对了,公孙你今日带了些什么吃的?”

    “哦,只是带了些西定州本地的餐点,还有两道清淡些的小菜下饭,最后一层有一碗清粥……”

    公孙靖下意识回答,似乎是他的错觉,眼前少主的眸子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王安风轻咳一声,道:

    “那干脆取出来,用来下饭罢……”

    片刻之后,这桌上已经多出了五盘各色小菜,公孙靖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就算是少主做的饭再难吃,就着小菜也应当能够入口,这样想着,抬手吃了一口米饭,双眸不由微亮。

    “这……”

    是远远超过他期待的味道,霎时间让他都要以为,是自己的舌头出了问题,直到第二口入口的时候,终于确认了这味道并非是自己的幻想,心中重重松了口气。

    或许是因为原先不抱有任何的期待,此时这味道似乎要比那些大酒楼的都要更好些。

    公孙靖不觉加快了筷子的速度,桌上的小菜本就只是为了早餐准备,量并不多,在两名中三品武者面前,很快就见了底,王安风拔了两口白饭,突然开口道:

    “我这里还有些咸菜,可以下饭……”

    “公孙你要试试吗?”

    公孙靖此时已经毫无半点心防,只觉得眼前少年厨艺过人,和将军截然不同,闻言点了点头,心中非但没有害怕,甚至于还有些期待。

    不知会是如何美味……

    王安风端上来之后,并未细看,随手夹了一大筷子,就着米饭吞入嘴中,用力一咬。

    下一刻……

    兵家甲等密探,巨鲸帮帮主,神武府忠勇校尉公孙靖身子猛地一颤,双目瞪大,几乎要流出眼泪。

    强烈而熟悉的味道萦绕在唇舌间,和记忆冲撞,如同有三千头红了眼睛的蛮牛,疯狂洗刷着他的脑海,公孙靖晃了晃身子,一时间几乎生出了灵魂离体的错觉。

    眼前似乎出现了幻想,看到了身材高大的离将军满脸豪迈,道:

    “这东西,可是大帅秘制,味美天下第一……”

    “来,阿靖,吃一块……”

    嘴巴无意识咬了咬,已经不再如当年年轻的公孙靖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少年,一直以来都被他无意识忽略的一个因素突然便在脑海当中变得清晰起来。

    眼前的少主,姓王。

    ps:今日第一更奉上……

    关于谈天雄的信笺,我觉得人都是会变的,大概率去看的话,没有多少人一开始就是多疯狂,也没有多少人一开始便会冷酷无情,只能说当年的他还是个很宠孙女的孙女奴……

第六十八章 川连异变(2/2)

    先前公孙靖竟是从未曾往这方面去想。

    此刻他看着王安风,不知道是心理因素的影响,还是说嘴里头咸菜味道的刺激,越来越觉得眼前少年和记忆中那个瘦弱书生有许多相似之处。

    可是,当年大帅不是陨落在那件事情当中吗?

    公孙靖双眸深处有异色闪动。

    正是那件事情之后,离将军也彻底和部下们断去了联系,如同一滴雨水溶于江河,再无半点痕迹,任由当年的神武府众人发了疯一样去找,也没有找到半点踪迹,至此大帅殒命,主将遁世,即便神武府众人还在,可当年纵横睥睨的铁骑却已经名存实亡。

    同时也为了安抚被刺激到的世家大族,当今皇上,也即是那时的太子,不得不将神武府打散,化整为零,分散入大秦的十八路铁骑之中,其中不少正是被派入了世家大族的下辖。

    或明或暗的冲突之后。

    神武府铁骑几乎七成辞去军职,而因为出身大族,不得不继续留在军中之人则是渐渐放浪形骸,日夜饮酒,只盼着被逐出军中,满身萎靡,再无当年群虎奔袭之势。

    当奔袭在最前的猛虎消失之后,他们不觉已经磨断了自己的爪牙。

    他们宁愿磨断自己的爪牙。

    唯一遗憾之处,这爪牙并未磨断在战场之上,更为痛惜之事,即便浩浩大秦,也令豪杰国士倒在了朝堂之上。

    可此时……

    公孙靖眼中的神色变化逐渐平稳下来,看了看王安风,决定将这件事情压在心底深处,当年的大帅过于自傲,以十六岁之身,在大秦中重开一府,虽然并未存在多长时间,可如此功绩,古今少有,锋芒之盛,早已经灼伤了那些世家大族的眼睛。

    大帅从未在乎。

    可眼前的少主和大帅不同,当年那些与大帅为敌的世家大族势力越发强盛,而大帅视为依仗的神武府却已经四散于天下之中,难以重新汇聚,若是让那些人知道大帅还有血脉流传于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脑海中思绪转瞬而过。

    至少,要等到少主更强些的时候,再将这些事情告诉他罢。

    将军和大帅隐藏自己的身份,恐怕也是这种原因罢。

    他跟随王安风已久,多少知道些少年的出身,知道他是和离伯,也就是离将军生活在一个小山村当中,至于父亲则是在少年时便已经去世。

    心念定下,公孙靖面上神色略微变化了些。

    仿佛二十多年前,接受军令时候一般模样,他看着王安风,心中却不知不觉想到。

    若是如今不需顾及那些世家大族的反应,若是现在,还能将神武令传遍天下,会有多少曾经熟悉的面庞重新出现?

    会有多少不再年轻的手掌重新拔出长枪,褪去寻常生活的平淡,自尘封的过去中取出依旧铮亮的神武甲,跨上黑马,挺直了脊背,如同从昏黄的记忆中行出,如同由说书人讲述的传说一般,重新汇聚在这旗帜之下?

    双目微阖。

    公孙靖的耳畔仿佛有清脆的马蹄声音响起。

    仿佛重新听到了那声嘶力竭的咆哮。

    他们会和当年一样吗?

    他们会和当年一样吧。

    公孙靖的面容变得柔和许多,嘴角微微勾起,显出一丝安静的微笑,上面有时间留下的痕迹,带着缅怀过去的神情,恍然回过神来,看到王安风正好奇看着他,出于掩饰之心,本能地咀嚼了下嘴里的食物,随即……

    男子的身躯瞬间僵硬,那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再度强烈起来,原本郑重下来的面庞瞬间仿佛挨了几拳,一阵扭曲。

    这该死的咸菜!

    也和当年一样……

    眼眶微微发红,却自心中升起一种昂首狂笑的冲动。

    …………………………………………

    扶风郡城。

    学宫外七百米处,客栈。

    时日渐入隆冬,天气转寒,常人早就已经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如同个粽子一般,可厉老三却只穿了一身毛质背心,露出两条钢筋般粗壮的臂膀来,肌肉贲起,因为刚刚演练了一套刀法的缘故,出了些汗水,隆冬天气里,还散出了白气。

    这双臂膀,右臂明显要比左臂粗大一圈,是显而易见的刀客,右手里握着一柄大秦横刀,刀柄和旁边刀鞘的吞口都摩地一片光滑,原本有些刺目的金属色泽经历许久时间的摩擦,褪去了锐利,留下的是温润柔和的光彩。

    厉老三拧起眉毛,看着天空怔然出神。

    梦月雪自前日来了扶风郡城之后,整个人就如同魔怔了般,每日里只睡极短的时间,除去照料依旧沉睡不醒的川连之外,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了学宫风字楼的典籍当中,整个人日渐消瘦,双眸却越发明亮。

    他一向不喜欢那些出身富贵的女子,觉得娇贵地厉害,碰一条伤口都要叫唤上半天,根本吃不得苦,虽然在公孙靖看来,那些小姑娘还看不上他,哪里轮得到他如何去埋汰人家,可即便如此,他厉老三也不喜欢。

    梦月雪却是个例外。

    想了想那渐渐消瘦的少女,而川连还在床上躺着,厉老三心里有些发堵,觉得这真他娘的不是什么好活儿,他喜欢爽利,喜欢直来直去,付出心血肯定会得到结果的事情,所以他喜欢军队,喜欢练武。

    这种付出不知多少心血,最终却很有可能毫无意义的事情。

    他只要想想,都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可这世上,太多事情都是这个样子。

    手中横刀重重劈斩了下,掀起凌厉的风,刀身静止住的时候,地面裂开一道微不可查却真实可见的裂缝,灰尘被气浪裹挟,自刀锋两侧蔓延,倒是将这客栈后院的青石板冲击地颇为干净。

    蛮横发泄了下心里憋闷,厉老三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准备回去冲个凉水澡,解解乏。

    正在此时,耳畔突然传来了飞鹰振翅的声音,厉老三转身的动作不由得微顿。

    一只展翼约有三米左右的飞鹰在天空中盘旋了几周,辨认出下方的厉老三,复又轻鸣一声,敛翅而下,厉老三认出这个是巨鲸帮中联络用的鸟儿,神色略有些郑重,视线自飞鹰爪上绑着的信笺上掠过,心里知道,应该是公孙靖那边传来了下一步行动的计划。

    只希望不要命令直接回返。

    厉老三心里嘀咕了一声,顺手甩了下汗水,自那飞鹰腿上解下来信笺,展开一看,却发现不是公孙靖的字迹,想来应当是出自于少主手中,神色更为郑重了些,仔细看了一遍,双眸微亮,低低呢喃:

    “药人之毒?!”

    厉老三右手握着这信笺,松了口气,心中郁结之处不由得平缓许多。

    这事件疑难杂症大抵如此,只要知道了名字,想要找到对应的处理方法,就不是甚么难事,轻松之余,却多少也有些埋怨,不知道王安风为何不在之前就直接告诉梦月雪,让后者这两日里受了那么多苦,连他这样的大老粗都有些看不下去。

    “川连老弟,你运气可真是好……”

    厉老三行入屋子,为川连把了下脉,未曾发现有什么异变,只是似乎变得稍微有力了些,可川连身中奇毒,其脉搏本就极为微弱,些许变化,实在是难以察觉。

    何况此时厉老三心中颇有三分喜意,把脉之时,也不是极为认真,草草确认了未曾出现最为糟糕的情况,便转身出去,急急奔向了学宫当中,连原本冲个澡的想法都抛到了脑后。

    厉老三离开之后,这屋子里就只是剩下了川连一人,安静地躺着。

    其余的巨鲸帮高手则是分散入这城中,顺便办些事情,唯独每日轮流剩下三人守在附近,防止出现意外,而这留下的三名武者,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不会进那一间屋子。

    所以这内室里便只是一片安静。

    唯独微弱的呼吸声音极稳定地响起,风声轻柔,都能够将呼吸的声音压制住,不知过去了多久,那呼吸的声音似乎微微一顿。

    长衫之下,川连的心脏处突然异样搏动了几下,浮现出了一条条细微的血色线条,不断组合,形成了一朵极为奇异的花,那花瓣如血丝,妖娆而诡异,不像是人间能有的东西。

    这花缓缓盛开。

    积蓄了不知多久的奇药,终于自此时达到了巅峰,而这时间,竟然要比王安风通过征兆预测过的,早了足足半月时间,若是他此时在此,自然能够发现,这奇花比他所料更为诡异,竟然能够自行伪装征兆,仿佛自有灵智一般,显然绝非凡品。

    这花每日里自会吸纳元气,混杂着原本川连八品武者的内力精血,以及这两年多来,梦月雪从未有过一日间断供应的药力,如同长河洪流一般,涌入了川连的心脏当中。

    原本已经微弱到了彻底消失的心跳似乎是因为承受不住如此磅礴的冲击,彻底消失。

    屋子里变成了一片死寂。

    …………………………………………

    扶风学宫风字楼。

    第三十一层

    身着墨兰劲装的少女握着一本发黄的卷宗,飞快地浏览其中的内容,本来应该清澈的双眸此时已经泛起了血丝,可却未曾有丝毫的放松,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心中焦急,却又不住安慰自己。

    师兄……我一定能找到救你的方法……

    你要等我。

    你一定相信我……

    心中的焦急被压制住,不住地寻找着相关的典籍,并不知有其他为了准备夫子考核,而常常在此看书的学子,偶尔看向她的视线满是惊异,不知是什么在支撑着这个消瘦的少女。

    正在此时,似乎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耳畔传来熟悉的温和声音,轻声道:

    “嗯。”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梦月雪的身子一僵,猛地转过身来,身后却只能够看得到意气飞扬的学宫学子,在安静看书,人来人往的模样,有人在笑,有人在低声交谈,眉目间婉转着温柔。这是她所向往过的学宫,很是热闹,却在此时如同和她处于两个世界一般,被割裂开来。

    她看着这人来人往,竟感觉到了某种难以形容的孤独,如同天地广大,无边辽阔,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孤独地站在这世界上。

    再没有归途。

    ps:今日的第二更奉上……

第六十九章 唯坚韧不拔者,能遂其志(长章节)(1/2)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袭上了梦月雪的心头,仿佛脚下的地面变成了云雾,轻飘飘地毫不着力,呆滞了数息之后,少女一把将手中的典籍草草塞回了书架上,心境失守,发出了喀拉一声脆响,引来了数道注视的目光。

    可她却已经无法集中注意,没有办法再行礼致歉,脚步匆匆,却几乎有些踉跄,在这数日间第一次早早离开了学宫。

    那一直偷眼看她的学子看到了少女的侧颜。

    看到那面上的神色还算是镇定,可却微微有些发白,像是出殡那天飞扬在雪风中的白旗子,牙齿有些用力咬在下唇上,咬出了个浅浅的凹陷,渗出鲜血来,反倒如涂抹了唇红,艳丽地令人心悸,令他不由得恍惚。

    而此时,梦月雪已冲出了风字楼。

    那年轻的学子紧走了两步,却看到了背影和飞扬起来的青丝,心中不由多出了一丝怅然若失。

    尚且还未曾问过姑娘姓名。

    今日过去,总感觉就再也见不着了……

    学子双目微阖,右手垂在身子一侧,未曾抬起,只是微微颤抖了下,常人眼中,则难以看出丝毫的痕迹,仿佛只是随意的一瞥。

    在风字楼的下面,有阵成阴阳八卦,中间摆着些书桌案几,坐着一位身着青衣的老者,正襟危坐,一丝不苟,深不可测的眸子淡淡扫了一眼梦月雪离去的方向,数息后方才收回。

    “你就这样看着?”

    身后有苍老的声音响起,在任长歌身后,身着白色棉质儒袍的夫子盘腿而坐,看上去混无半点礼法,他没有隐藏行迹,可无论是周围的学子,还是来此借阅典籍的各派讲师,都未曾发现老者踪迹。

    任长歌未曾回头,未曾开口,却有淡淡的声音在夫子耳边响起,道:

    “不然如何。”

    “大道恒在,贸然插手,只会令万物偏离原本轨迹。”

    夫子未曾接口回答,只是笑了下,视线掠过任长歌肩膀,投向远方,声音莫名有些空旷,道:

    “那丫头身上,有‘彼岸花’的花粉,必有亲近之人,中了这花,而且还撑到了现在,你……”

    “不想出去看看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夫子脸上笑意依旧,一双眸子却收回,死死盯着眼前好友,后者身子似乎僵硬了一瞬,背对着夫子,带着铅灰的眸子失去了焦距,却在转瞬重新恢复渊深难测,声音未曾有丝毫的迟疑,淡淡道:

    “你我出去,又能如何?”

    “能够支撑两年时间,足见其心,可彼岸花最后寄宿心脏当中的瞬间,冲击之强,往往会十不存一……”

    “唯坚韧不拔者,能遂其志。”

    “最后的一关,只能看他自己。”

    “旁人,帮不得……”

    …………………………………………………

    一路施展轻功,以梦月雪此时的武功,根本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重新回去了客栈。

    并未曾和前往学宫风字楼寻她的厉老三撞上。

    她站在门口,心脏在胸膛中飞快跳动,刚刚觉得这里许距离漫长地可怕,恨不得立马回到师兄身边,可临到关头,心中却生出了许多迟疑,抿了抿唇,缓缓抬起手掌,将木门推开。

    这是能握得长剑,杀得贼匪的手掌,此时却在微微颤抖着。

    吱呀声中,这门缓缓推开。

    门内死寂一片。

    梦月雪的面上已经是煞白,她多少是个八品的武者,在这个年纪,算得上天资过人,又曾经在江湖中经历许多杀伐事情,听声辨位这种基本功夫早已经练得精通,能够听到百米之内,武者扔出暗器的细微破空声音。

    可纵然是她能够听得到百米内暗器破空的声音,纵然这客房也不过数丈大小,纵然里面只有一人,她却听不到那人的呼吸声。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梦月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怎么走到了床边,可她恍惚间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川连身边,跪在地上,看着那原本虽然木讷却意气飞扬的少年面庞变得如枯木一般毫无生机,心也变得空空荡荡的。

    在失去了药师谷之后。

    她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扯都消失了。

    人就像是风筝一样,飞在天空,一定是要有一根线的,线似乎是牵扯和累赘,让风筝不能够随意冲向天空,可没有了线,却会失去更多,会一头栽下地来,会彻底毁掉,身上沾上泥土和灰尘,再也无法翱翔。

    她的线,已经断了。

    少女原本清澈的眸子逐渐变得空洞,这些天疲惫生出的血丝因而越发明显,可面容却依旧秀丽过人,失魂落魄,仿佛不容于人世间的鬼物。

    人失其心,则为鬼。

    踉跄起身,梦月雪坐在川连旁边,抬手抚在后者尚且还有余温的面庞上,已是流不出眼泪。

    “你是我的师妹,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离开?”

    两年之前,身着白衣的少年肩膀受了伤,自己在哭,他却在笑。

    声音宠溺而温醇。

    “放心。”

    “有我在。”

    两年之后,身着劲装的少女轻轻握着川连手掌,十指相扣,温声道:

    “师兄……我会陪着你的……”

    你若行医,我便陪你行遍大川,你若想要做个小镇大夫,也好,我陪你隐居。

    “你既去了,我也来陪你……”

    柔软的声音之中,体内药师谷嫡传心法缓缓加速,极速的运转,带着体内气血开始冲击脏腑,少女苍白的面庞上,涌现出了不正常的殷红之色。

    ………………………………………………

    川连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沙漠里,或者冰原上,重点不是苦寒或者炎热,而是那种仿佛折磨一般,从未曾断绝的痛楚。

    经历了多久?

    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往前去走,他好像记得,自己来这里之前,应该是在给两个孩子治病。

    还少一味芙蓉叶,一味火炼草。

    自己来了这么久,她们还好吗?

    师妹还好吗?

    好累……好想睡……

    属于川连的意识逐渐消弭,他本来能够继续支撑下去,可是刚刚,不知为何,远比往日里要更为恐怖的痛楚几乎瞬间将他淹没掉。

    他在沙漠,或是冰原之上。

    可这沙漠中似乎长出了枝叶,冰原上有一种血色的花盛放,花瓣如同血丝,仿佛有灵性的活物一般,向上蔓延,将川连的身躯缓缓包裹在其中。

    他竟然感觉到了极为舒服的感觉,在历经了两年,甚或者意识中二十年的折磨之后,哪怕一丝丝的舒服都足以令任何人沉迷其中,再不愿意醒来。

    于是这些血色的花瓣蔓延地越发温柔。

    缓缓攀过川连的手掌,盘上他的胸膛,最终将他的面庞缓缓覆盖,如同古式武将的覆面战甲,一点点组合。

    川连清亮的双瞳中,理智依旧在不断挣扎着,他坚持了两年之久,从未放弃过,可此时,却终究逐渐微弱,倒映着彼岸花的颜色,晕染成了一片血色的光辉。

    结束了……

    川连的意识世界逐渐崩溃,未曾崩溃的部分,则是以惊人的速度被血色的花海占据,形成了一副无人得见的画面,黑与红的交错,诡异却又妖娆,这画面归于死寂。

    可在此时,突然有一丝强烈的震动声音,在这虚幻的世界当中响起,令彼岸花蔓延的速度微微一顿。

    那声音越发急促。

    川连双眸当中,从未曾有一刻放弃的神采突然再度奋力挣扎了一下,在虚幻与现世的交错之中,来自于另一个身躯中的心脏在跳动,那声音和韵律,通过紧紧扣紧的手掌传递过来。

    少年本已经停滞跳动的心脏,突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拥堵在心脏部分的药力不知觉被耗去了一丝。

    然后,再一丝。

    意识海世界当中,川连手掌缓缓抬起,一把抓在了蔓延到自己脸上的彼岸花,五指用力,狠狠地将其拽下来,口鼻不被阻拦,呼吸霎时间通畅许多,川连急促喘息着,面容变换,双目之中,流光越甚。

    他想起来了。

    而在这个时候,他意识当中的彼岸花飞快组合,形成了通天蔽日,怪物一般的存在,每一根花瓣都如同血河,在他面前肆意地张牙舞爪。

    川连起身,踉跄了一步,他生性谨慎,先前在扶风城中,面对危险的表现,甚至于还不如梦月雪,此时自然被骇了一大跳,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可才退一步,便又生生止住。

    右手抬起。

    他能够感觉到属于师妹的心脏跳动声音,脸上的惊怖和迟疑消失,化为了决意。

    川连的五指缓缓握合,仿佛也握住了那张手掌。

    两年了,

    也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两年之间,从未曾间断过的折磨,也从未曾放弃过的坚守,在此时展现出了这顽强意志的另一面,川连双眸当中亮起的是往日从未有过的光芒,明亮而坚韧。

    这是属于真正武者的光芒。

    武者的血已经沸腾。

    我要活下去。

    若是挡我的路,那便尽数诛杀!

    川连缓缓俯身,随即猛地朝着那仿佛怪物般的彼岸花冲去,身形变换,仿佛怒龙。

    “这里是我的身体。”

    “给我,滚出去!”

    ………………………………………

    外界。

    梦月雪手中,川连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少女的双瞳微微瞪大,本已经逆行的内功戛然而止,摒住了呼吸,看着眼前仿佛枯木般的少年。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一个时辰,或许只是半息……

    宛如战鼓一般有力的心跳声音,在这屋中响起。

    扑通!

    心脏跳动的声音越发有力,也越发密集。

    川连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在梦月雪不敢置信的注视之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睛不适应这明亮的光,可前面的少女却异常清晰,沉睡了两年之久的少年看着眼前熟悉的师妹,恍惚了下,脸上浮现出了熟悉的木讷微笑,似乎极为不好意思。

    他没有说自己两年间无一刻停下来的痛楚。

    他没有说自己最后像是个疯子一样,揪着那彼岸花暴揍,也被那古怪的花抽得浑身生疼生疼,没有说倒在冰原,倒在沙漠中,濒临消亡,他只是朝着眼前的少女微笑着,声音沙哑,却又有故作轻松的语气,道:

    “我回来了……”

    梦月雪的眼眶已经通红。

    哗啦脆响。

    紧闭住的木门被人从外头暴力推开,席卷了外头微寒的东风,厉老三面上有焦急神色,踏步进来,高声叫道:

    “梦姑娘,学宫的人说……”

    声音戛然而止。

    厉老三的眼睛几乎要登出眼眶,呆呆看着那边眼眶微红的梦月雪和苏醒过来的川连,一息之后,突然道:

    “抱歉,走错门了。”

    道歉,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门外。

    厉老三背对着这门,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抬手抓住钱袋子,数了数,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叫道:

    “弟兄们,喝酒!”

    “哈哈哈,今天老哥哥高兴,都下来!”

    门内。

    川连发现自己还握着少女的手掌,有些尴尬地收回,却被梦月雪一把握住,少女眼眶通红,眼泪落下,却笑出声来。

    那是川连今生再难以忘记的模样。

    “嗯。”

    “欢迎回来……”

    ps:

    世界上多的是遗憾和痛楚。

    所以我写的是武侠,成人的童话……啊呸,这本书是正儿八百的科幻,唯坚韧不拔者,能遂其志,诸位,求推荐……

    感谢无忧最胜吉祥的万赏,感谢法海雷音的万赏,非常感谢两位……

第七十章 挑衅(2/2)

    吃过了一餐早饭,公孙靖捧着王安风沏的茶水,坐在客座上,怔怔发神。

    王安风正在桌前翻看那些记录着谈府各大基业的那些卷宗,这些东西,才是谈语柔留给他的真正礼物,若是没有这些宗卷上所载之物,纵然有人强行占据了谈府,也不过得了个寻常富户罢了。

    那仿佛阴影一般笼罩在整个西定州江湖的强大掌控力,丝毫没能为其所用。

    复又翻阅了一遍,王安风从其中抽出了数本,抛给了一旁的公孙靖。

    后者微微一怔,下意识抬手,将之握在手中,好奇看了一眼王安风,少年未曾开口解释,只是微微抬了下下巴,示意公孙靖自己去看。

    公孙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一旁,心中倒是松了口气。

    里面的茶水他一口都未曾喝过,因为刚刚的咸菜,此时他对于从少主手里出来的食物都充满了一种渴望混杂着警惕的感觉,不知道那是味美绝世还是惨无人道。

    最怕的就是,以为是入口柔顺,味美天下第一,吃到嘴里的感觉却像是挨了两记重拳,眼冒金星。

    抬手翻开一页,公孙靖视线自书上苍劲有力的字迹上划过,扫过第一行之后,面上神色逐渐郑重。

    心中杂念收束,他不开口,王安风也只是捧着茶盏看着他,这屋子里只能听得到书页翻动发出的细碎声音,直到最后一页翻落,公孙靖的面上已经是极为沉凝,其中有三分兴奋,亦有一份忌惮,双眸发亮,抬起看向王安风,道:

    “少主,这是……”

    王安风点了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测,道:

    “这是谈府掌控的西定州势力。”

    “今后,归你掌管。”

    公孙靖的呼吸骤然粗重了三分。

    他感觉到手中这发黄的书页异常地沉重,身为六品兵家高手,几乎要托不住。

    自二十年前事情之后,公孙靖流落江湖,后又成了兵家密探,至此已经有十数年的时间,他自然知道手中这东西的重要程度,比王安风更为清楚。

    这是整个西定州江湖的重量。

    其中记载势力,多是市井中百艺,又有杀手,医馆,兵器铸造等牵涉江湖的基业。

    而真正重要的,是其密集程度,几如蛛网一般,密布了整个西定州的江湖,形成了与大秦官方的情报关系截然不同,却又相互有所补益的另一张情报网。

    哪怕在西定州最边缘的镇子里发生了一件事情,只要他想知道,那么第二天记载着这事情始末的卷宗就会出现在他桌子上面。

    争夺情报和消息,是江湖中另一个层次上的交手,兵不血刃,却又步步杀机。

    其重要程度,毫不逊色于江湖武者自身技艺。

    公孙靖托举着手中的卷宗,呆了数息时间,突然起身,猛地半跪在地,头颅低垂,声音沙哑,道:

    “末将必不负所托!”

    王安风微微一怔,下意识道:

    “末将?”

    公孙神色微紧,方才他心中激荡之下,几乎下意识将眼前的少年当作了以往的将军,做出了还在神武府中时候的反应,此时方才回想起,神武府早就已经消失在了大秦的天下。

    可即便是神武之名沉寂了足足二十年,当年篆刻在了骨子里的东西也很难改变。

    又在此时,公孙靖听到了王安风明悟的声音,道:

    “对了,你出身自兵家。”

    “先起来罢。”

    “属下谢过少主。”

    公孙靖见王安风似乎想岔了,却也未曾解释,站起身来,心中已经升起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念头,身为兵家最为精锐的甲等密探,这种情报网在他手中,足以发挥出更为令人惊叹的力量,足以令他巨鲸帮的势力在此地变得越发稳固,盘根错节一般,再无法被摧毁。

    王安风抬手抿了一口茶。

    将这些事情,交给公孙靖去办,是他昨天晚上就有的想法。

    这东西确实是极为重要,极为地有分量,可在他手中,却和废纸没有太大的差别,与其紧紧攥在自己手中烂掉,不如交给自己信任的人,让这些‘礼物’发挥出其真正的意义和价值。

    谈姑娘也不希望她的心血被浪费罢……

    略微恍惚了下,王安风很快收回了自己的思绪,想了想,复又道:

    “对了,公孙。”

    公孙靖抬眸,看向王安风,沉声道:

    “属下在。”

    王安风视线在公孙身上打量了一下,开口道:

    “嗯……你先前所穿的战袍,还有没有……”

    “若有的话,送一套过来……”

    公孙靖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王安风话中的打算,眸子微亮,笑道:“有的有的,类似的战袍,驻地当中还有不少,稍后属下便让人送来……”

    便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故意弄出来的脚步声音,两人收住交谈,那脚步声缓缓靠近,停在门外,随即有人低声道:

    “少主,公孙帮主,属下有事禀报。”

    公孙靖听出来这是自己带来的一个得力属下,为人处事颇为娴熟,若非是真的有什么重要事情,绝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来打搅,看了一眼王安风,发现后者已经自顾自地饮茶,方才开口,道:

    “进来。”

    “是。”

    沉稳的回答之后,有人推门而入,三十出头年纪,生地精明强悍,又不乏稳重气质,分别朝着公孙靖和王安风行了一礼,方才道:

    “属下有要事禀报。”

    “讲。”

    “是,城中武者,今日里出现异状,先前受邀来此的,有西定州中,三名中三品的高手,十数名七品高手,以及其亲近弟子晚辈,共有近两百人,今日彼此往来有些异常,属下观之,已经隐隐形成了三个团体。”

    “属下斗胆猜测,或是欲要争夺谈府势力。”

    “不知道本帮该如何自处……是否要驻守此地?”

    公孙靖眉目微微皱起。

    握着卷宗的手掌微微用力,本能地就准备放弃掉这个选项,整个谈府真正重要的力量,此时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中,谈府这府邸,不要也罢,甚至于可以当作陷阱,先行退走,等那些人相争,分出胜负之后,再施以奇兵,将其尽数吞没,才是上上之选。

    可他终究还记得,自己此时只是下属,所以并未开口,视线转而落向王安风,道:

    “少主,该如何处理?”

    那进来的汉子微微一怔,先前他只是以为所谓少主,只是身份尊贵些,需要保护,就如同是供在台子里的好玉,可此时看公孙靖的反应,方知道并非是如此,心中变化,面容上恭敬不由更多了三分。

    王安风双目微阖,道:

    “公孙你觉得应该如何?”

    公孙靖迟疑了下,还是回答道:

    “属下觉得,可以暂且放弃谈府这宅子,任由他们去抢,然后再谋其他……”

    王安风沉默,呼出口气来,道:

    “那,巨鲸帮不参与此事。”

    公孙心中松了口气,可心中却又多少有些失落。

    他作为属下,希望看到王安风能够时时理智,却又不希望他这样冷淡,身为曾经的神武府校尉,他多少将某些事情看得比利益更重要些。

    却在此时,看到王安风缓缓起身,双拳微微握起。

    似乎有内劲勾勒左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震荡,丝丝雷霆不可遏制鼓荡而起,却又被遏制住,看不出多少异样,同时拥有压抑和爆发两种气息,如转阴阳,却越发危险,公孙靖眸子微微瞪大,听得了少年开口。

    一字一顿,那语气是不同于往日的冰冷和决断,似乎再容不得半点商量,道:

    “但是谈府,是我好友转赠于我,我会为她好好保管,一草一木,都容不得半点破坏。”

    “巨鲸帮退出,无需多加伤亡。”

    “今日,我自会去找那些所谓高人,所谓名宿,去拜访一二。”

    王安风黑色的眸子里似乎氤氲着风暴,声音转而低沉,如同猛虎喉中发出的低声咆哮。

    “问问他们,为何在我好友‘去世’不过两日时间,便要反叛……”

    手掌之上,雷霆流光褪去,王安风未曾继续说下去,但是无论是那身躯受激,微有颤栗的汉子,还是嘴角咧开,双目中流光溢彩的公孙,都知道他的意思,更明白王安风会如何去问。

    身为武者。

    纵然平素会如何温厚,纵然能如何忍让,哪怕是个懦夫,只要他还是个武者,甚至于只要他还是个男人,面对这样的挑衅,都只会有一种选择。

    以武,压之!

    若是不服,生生打杀!

    公孙靖双手抱起,右手叠放在左手之上,如同当年在军队当中,腰背微微弯下。

    沉声回道:

    “诺!”

    ps:今日第二更奉上……

第七十一章 巨鲸帮的大夫和少主(1/2)

    铮然轻响。

    一柄长刀被击打得脱手而出,在空中转了个圈儿,倒插在地,那坚硬的青石地板在这刀锋面前竟如豆腐做的一般,没有丝毫阻碍,便被刺入大半。

    这是一柄极为标准的大秦横刀,刀柄处的赤铜吞口已经磨得光滑,露出地面的小半刀身兀自还在震颤不止。

    厉老三瞪大了双目,看了看那倒插在十步之外的战刀,复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面上似乎还有些呆滞,数息之后,方才略带感慨,摇头叹息,道:

    “厉害!”

    “没想到川连小弟你功夫这么高,真是,既然这么厉害,怎么还会躺在床上,半死不活躺了两年多……累得我家妹子吃了好大苦头。”

    立在三丈之外的川连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发。

    其身躯已经不复原本枯瘦,而是已经逐渐恢复,虽然多少还有些瘦弱,但是好歹看上去是个正常人,一头枯草般的头发,短短数个时辰就已经恢复过来,黑发垂落肩膀,在冬日的阳光之下,偶有血色光辉闪过,显得多少有些妖异。

    厉老三砸了砸嘴,行至旁边,抬手拔出长刀。

    他裸露着两条钢筋般的臂膀,直到此时,这右臂还在微微刺痛,未曾从刚刚交手的反震当中恢复过来,收刀回鞘,抬手揉了揉肩膀,缓解酸痛,心中不由感慨。

    又一个……

    视线掠过那边有些手足无措的川连,粗矮汉子眼中有一丝嫉妒,也有一丝佩服。

    他自己是七品中娴熟的武者,一手刀法是真的从人头滚滚的战场上杀出来的,杀气横溢,招法疯狂,常人难以匹敌,可刚刚却在三十招内,被川连直接击落了手中兵器,而自己竟然未曾靠近其一丈之内。

    这对于一名常常贴身厮杀的军人而言,多少有些挫败。

    可也正是这令他挫败的一幕,恰恰证明了眼前这躺了两年多的少年,实力究竟到了何等程度。

    虽然川连身上没有类似于公孙靖那样独属于中三品武者的气韵,但是毫无疑问,川连绝对拥有六品武者的战力,方才交手的时候,劲气挥洒,几如实体,而且那气劲也不是梦月雪那样的苍青色,而是带着淡淡的血色。

    虽是血色,却又没有半分妖异,唯独堂堂正正。

    怪胎。

    厉老三忍不住在心中爆了个粗口。

    却又想到,眼前这少年中了奇毒足足两年多的时间,竟然生生挺了过来,意志自是坚韧不拔。

    每日本能运功和那毒性对抗,足足两年多的时间,不眠不休,又不乏种种药材补益,那么历经生死大劫,苏醒之后,功力大增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何况,他中的毒似乎也有些古怪。

    右手倒提着手中长刀,随手交给旁边的属下,厉老三取来块毛巾,在滚烫的热水里泡了泡,抬起擦拭自己的上半身,他不比川连,一身武功乃是外家为主,刚刚打了一阵,早已经生出许多臭汗。

    被热水泡过的毛巾擦过臂膀,刺激地毛孔张开,肌肉放松,厉老三不由得长呼口气,叫道:

    “爽!”

    复又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年,笑道:

    “不过,好歹你也算是醒过来了,往后对梦家妹子好点。”

    “也不枉她照顾了你这么久。”

    这些天同行,梦月雪的行为他看在眼里,早已经将少女当作了自家妹子,此时话里不免有了两分说教的味道。

    川连脸上木讷的神色褪去,认真地点了点头。

    厉老三哈哈大笑一阵,把那毛巾搭在肩膀上,道:

    “这下子,你也醒了,梦妹子也能好好松口气,休息休息,咱们也算是完成了少主的任务,也能回我巨鲸帮去。”

    “刚刚打下来了老大的驻地,此时正是缺人的时候,要不然倒是可以多陪陪你二人,往后若有闲暇,不妨去那西定州去找老哥哥我喝酒……”

    “厉三哥……”

    正在这个时候,川连突然打断了厉老三的话,他是个生性谨慎克制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情,可见已经下定了决心,双眸抬起,看着有些好奇的厉老三,抿了抿唇,轻声道:

    “何必等到往后?”

    厉老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川连的意思,双眼不由得略微瞪大,道:

    “你,你的意思是……”

    川连点了点头,嘴角浮现一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意,抬手挠了挠头,道:

    “我和师妹商量过了……王兄大恩,实在难以回报一二,这段时日,也苦了梦师妹她,准备稍微将养两年,左右思量了下,山门已毁,无处可去,不如去王兄麾下,一来也熟悉些,二来也能略报王兄大恩。”

    少年木讷的面庞上浮现一丝从容之色,道:

    “江湖厮杀,难免受伤,我出身于药师谷中,想来一身医术,多少能有些用。”

    声音微顿,复又想起来了此时药师谷的招牌早已经烂掉,不复当年自己昏迷之前,川连脸上不复浮现一丝尴尬之色,正欲要解释一二,前头的大汉已经一把将他抱起,哈哈大笑道:

    “有用!有用!何止是有用啊……”

    厉老三刚刚和川连切磋过,身上汗味浓重,尤其是腋下,几如江湖剧毒,川连又是出身于江湖医药大派,嗅觉灵敏异常,一时间被熏得面色发白,而厉老三却未曾注意到,只是哈哈大笑。

    何止是值得。

    江湖帮派中,治伤的也就是个稍有名气的大夫,最多对付一下寻常伤病。

    可眼前的,可是一郡医术大派的独苗苗,若是药师谷未曾生出那些变故,几乎板上钉钉的是下一代药师谷谷主,更兼是一位战力凌驾于七品武者之上的高手。

    啧啧啧,这待遇,这排面!

    娘的,老子都想给自己来上一刀试试看了。

    川连被熏得几乎快昏迷过去。

    厉老三的笑声却越发张狂。

    ……………………………………………………

    清澈冰冷的山泉,流过王安风的身躯,令他的肌肉和精神同时冷静下来。

    旁边立着数人,其中曾去汇报消息的那名汉子也在,名字唤作于建木,正沉声汇报那些江湖势力的异动。

    王安风呼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这里已是巨鲸帮的驻地。

    水流从少年身上肌肉滑落,随即被内力蒸腾,化为白气,左右自有铁衣卫捧着贴身里衣,服侍王安风穿上。

    这种事情,他本不适应,可此时临近战时,心境已经渐渐趋于古井无波的状态,未曾浮现丝毫异样的情绪。

    粗茶淡饭受得。

    豪奢享受受得。

    诸相非相。

    第一层是棉麻质的里衣,第二层是以寒铁锻造成丝,编织而成的内甲,极为单薄,却又沉重,寻常兵刃,休想砍破这内甲,就算是擅长破去坚甲的箭矢枪锋,也难以刺穿。

    第三层,复又罩了锦衣战袍,白色为底,绣以赤色腾龙。

    最后,那名为于建木的汉子运起内力,将一身铠甲给王安风捧来,胸甲,肩甲,臂铠,无一不有,却丝毫不显得笨重,不似军中将领,反倒有些江湖游侠,英姿飒爽的味道。

    原本束发的发髻抽去,黑发散乱下来。

    复又在脑后高高扎成了马尾,以铁环束之,黑发垂落,于建木似乎发现,眼前少主的面容略微有所变化,但是似乎又只是自己的错觉,暗自自嘲一声,并没有在乎。

    王安风抬起右手,缓缓活动了一下手掌。

    战铠自然挤压身躯,血液流速更快,带来更为迅猛的力量。

    虽然笨重,但是拳脚之力,则更甚三分。

    先前他虽然在西定州城的事情中出手,但是那个时候,知道他是当年藏书守的,不过只有谈语柔,第一次见面时候,那个隐遁在暗处的六品女子,已经在谈府内乱之时被清理。

    他这两年间,容貌已经长开,本来就和当年有所不同。

    此时又利用了三师父所传授的易容术,稍微在细节上做出了变化,使得藏书守和巨鲸帮少主两个人面目上有了更多不同,若不是熟悉到了一定程度,最多也只是会觉得两人长相有些相似。

    之后,逐渐缓慢增加两个人物的不同,终究会将巨鲸帮少主和扶风藏书守彻底分开,武功路数,也会截然不同。

    毕竟,巨鲸帮少主,可是要与不老阁交好的。

    天下间有把握能同时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武功路数,却不会太大影响战力的人并不多,可恰好,他自己便是其中之一。

    纵然有人生疑,可当年内功平平,外功极差,唯独擅长剑术的藏书守,和精擅外功,拳脚娴熟的巨鲸帮少主,怎么会是一个人?

    唯一的破绽,他在先前展现过剑术。

    王安风眉头微皱,却又平复。

    无妨,只要之后藏书守展现出更强的剑术修为即可。

    倒是不知,当年记录星宿榜的官员是谁……

    总觉得应该感谢一下。

    心念收束,抬手将木剑佩在腰间,以作为仪剑所用,旁边于建木捧来一柄浑铁亮银枪,枪锋比之寻常铁枪更大,呈棱形,两侧刃口分开,仿佛龙牙。

    王安风接过长枪,缓步踏出。

    ps:第一更奉上……

    感谢墨空想的万赏,无忧最胜吉祥的万赏,法海雷音的万赏,非常感谢。(星星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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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王安风的人生轨迹原本正常而且安稳,心中怀揣着养猪卖仔娶阿莲的究极人生梦想,直到有一天,他捡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少林师父: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徒儿你离他们远一点药王谷师父:孩儿,天下女子皆是毒,虽不致命,却能让人生不如死天机岛师父:小子,不要去了解女人,因为她们都是疯子神偷门师父:你入江湖之后,千万小心女人骗你,越是漂亮的女孩子越会骗人紫霄宫师父:宁心静气,离于情爱,合于大道心有般若,外修琉璃,肉身百毒不侵,足下踏雪无痕,腰带里面藏着三十一种暗器,手中兵刃还有七种机关变化……被某个古怪世界的各路师父调教到了十六岁的少年,怀揣着满满的戒心,小心翼翼地入了这玄风界的浩大江湖群298403039我的师父很多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师父很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师父很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