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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阎ZK     我的师父很多txt下载     我的师父很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章 白衣拦路(1/2)

    堂上之人手指微曲,轻轻敲击在桌面上,神色依旧浅淡,等到下面属下将王天策之子这数年时间的经历念了一遍,才似乎回过神来,道:

    “他失踪了两年多?”

    堂下男子沉声道:

    “是。”

    “失踪两年七个月之后,再度回到扶风郡中,便一举踏破扶风百层楼,确认其修为在这段时间从八品直接越过了龙门,成为了六品武功。”

    堂上男子双鬓斑白,摸样极是俊朗,笑道:

    “短短两年半时间,能够越过龙门,且没有把厮杀的本事落下,看来这位少帅身边有高人指点。”

    “却不知是谁。”

    堂下之人不敢开口。

    苏正城慢慢道:

    “离弃道将军那个时候曾在南疆出现,并没有带着这位少帅行走,而其余人等又没有资格指点神武府主独子的修行,想来是另有他人了。”

    “这位少帅的机缘不差的。”

    他抚掌而笑,似是颇为赞叹,随即复又开口道:“既如此,将那两年间,扶风周边四郡之内,宗师级高手出手的痕迹全部整理一遍,送过来。”

    堂下男子抱拳,沉声应诺,随即缓步朝后退去,走了不过十数步,身后传来苏正诚的声音,问道:

    “宇文大将军,可曾发现了吾等?”

    “……这,属下不知。”

    “呵,也是,你如何能够知道这件事情?且先下去罢。”

    苏正诚轻笑摇头,随即摆了摆手,让那名属下退去,自己一人坐在上首,神色沉凝,其中略有玩味,手指轻敲桌面,呢喃道:

    “宇文则……”

    大秦诸多城郡中,权势最大的无疑是各地郡守,堪称封疆大吏,除此之外,郡城中各大世家盘根错节,彼此互为姻亲,往往就是数百年根基,亦是常人难以忽视,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

    除此之外,亦是在此之上。

    有一人在此,无论世家官员,抑或是江湖武者都完全无法忽略。

    大秦有七十二郡,每一郡中都有一名朝中高手坐镇。

    这些人中武功最差也是中三名名列于前的四品高手,或者手持灵兵,或者依仗大阵,在城中可与宗师相抗,称为柱国,庇佑一地安稳。

    而纵然是在七十二人之中,扶风宇文则亦是名列于前。

    其本身就是大秦宿将,不靠外力能与宗师厮杀,曾经参与了二十年前秦灭诸国之战,拔三十一城,阵斩敌将,打下了战功赫赫,更曾数次救下了当年太子的性命。

    太子引以为心腹爱将,长女拜其为师,学习武艺兵法。

    只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并非只是书生UU小说轻描淡写的言语,大多时候,来得像是晚秋暮雨,迅速而猛烈,半点没有情面。

    新皇尚未登基,他就被一纸调令送出了天京城中。

    由彼时的皇帝亲自送走,他曾经入宫问过缘由,那位虽阴沉却不失豪迈的皇帝为他赐下一杯酒,他问心无愧,一饮而尽,再赐再饮,连饮三杯。

    皇帝亲自相邀,宫中大监斟酒,已是极为殊荣。

    他喝得坦然。

    第二日出了京城,入驻扶风,成为大秦位高权重,却远离京师的扶风柱国大将军。

    当年太上皇赐酒何意,宇文则到现在仍未能完全明白清楚。

    只是战场厮杀,与人较力较智,多少能够猜到些,琵琶声中是杀机,若是自己当日饮酒时候曾经有过一丝片刻的犹豫,当日恐怕就出不得太极宫。

    那为自己斟酒的大监若在战场上,自己有十数种方法将他围杀,可近在三步之内,自己唯有引颈就戮,别无他法。

    而今天下高手中排名第三位的大太监,出手速度之快,唯独昆仑山巅的那一位能够挡得住,纵然一滴酒液,也可瞬间洞穿玄铁战甲,宗师肉身。

    宇文则坐于静室之中。

    桌子上放着的是一份密保,双目微合,神色依旧冷硬,过去三年时间,未曾在他的脸上留下分毫的痕迹,面容白皙,嘴唇淡且薄,黑发梳起以蓝玉簪束好,神色姿态,一丝不苟。

    这份秘报上说,发现一队人马,骑乘黑水蛟龙从忘仙郡方向而来,朝中大员多少知道,骑乘黑水蛟龙的人是为太上皇搜寻天下奇珍的蛟龙卫。

    宇文则闭上眼睛。

    蛟龙卫。

    旁人或许只是以为忘仙扶风有什么特异宝物,要这些蛟龙卫跑一趟,他却多少猜得到蛟龙卫的目的,所以越发觉得这份密报灼热烫手,不愿去碰。

    此地是扶风郡静室之中,可是他脑海中想到的却是当年自己踏出太极宫时看到的风景,落日西沉,天穹上血一般的颜色,混杂在黑压压的云雾中,让人几乎要难以呼吸,铠甲下衣物早已湿透。

    此时重新回忆起来,太上皇温言劝酒时候,瞳中只有一片的冷意。

    他当年以为,群臣当年以为,太上皇独爱长子。

    可近些年来,宇文则却能够逐渐看得明白,太上皇是偏爱长子的父亲,也是蓄养大秦国力的勇烈帝王,当这二者合一的时候,大秦永远,也远远要在个人的感情之上。

    当太子已经死去的时候,他下手除去原先太子羽翼,而今大秦威胁的时候,绝不会比当年封赏时的爽快有一丝半点的迟疑。

    也正因为此,这十数年间,大秦太上皇主动放权,日日醉酒享乐,沉溺于妇人胸怀之中,让天下人都淡忘了这位也曾是以一己之力,叱咤天下,对抗诸国的秦皇。

    他却忘不掉当年高坐龙椅者的模样。

    或者因为为了大秦,他不得不忘掉自己长子的死亡,不得不忘掉二子的行为,不得不亲手为二子剪除荆棘,背负恶名,心中有所痛苦愧疚,所以对于长子留下的孩子,宠爱到了极致。

    而对于杀害长子的真正凶手,心中必然已经恨到了极致。

    想到去年那闯上扶风百层楼的年轻男子,宇文则神色沉郁许久。

    随即睁开双眼,自桌上提笔蘸墨。

    天京城中。

    长公主府上的家将定松借以腰牌,入了太极宫中,脚步加快,一路上目不斜视,直往望云亭的方向走去。

    望云亭在太极宫咸池殿和淑景殿之旁,在三座湖水之中,风景秀丽,太上皇这数年来,常常喜欢在此亭中奏乐赏景,不时邀长公主李婉顺同游。

    偶有一次定松伴在左右的时候,露了一手边塞学得的粗狂琵琶手法,太上皇颇为喜欢,常常传唤他来同奏。

    还没能够走过去,就听到了琵琶奏乐的声音,正巧奏到了第二阙中段,殿前演武那一小节,和往日里进程相同,并无半点差错,定松心中微松。

    此番未曾迟了。

    喘匀了气息,整理衣襟,放慢脚步,朝着望云亭行去。

    江南道十一郡,皆为繁华所在。

    而自广武郡出,往南而行两百余里,就能够见到丹阳郡的关城,沿路风光,虽然大多都只是颇荒凉的地界,却已经能够渐渐看得到南北不同之处。

    只说路途所见山川,就要比起大秦北方秀丽许多,可苍茫浩大却又不如,远望过去隐隐罩着一层新绿,尉迟杰笑谈道这景致,让人无端想起对镜梳妆的女儿家。

    林巧芙却极认真得说哪里有女儿家一头绿发,不知让尉迟杰想到了什么事情,忍不住就大笑出声,险些从马背上跌坠下来。

    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擦着眼泪,笑道幸是男女不同一而论,否则在那郡城京城里面,不知多少女子头上皆是一片绿,映着都不见冬日,不见霜雪,倒是真的四季如春。

    林巧芙根本不明白他说的究竟是个什么话,却不愿在这日渐相熟的纨绔子弟面前露了怯,认真道:

    “大多女子?男女同一而论?”

    “莫不是那些大城里许多男子的头发是绿的?”

    “原来如此!”

    小姑娘恍然大悟。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说法!”

    尉迟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却看到林巧芙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就又大笑出声,双手捂着肚皮,边笑便讨饶喊肚疼,摇摇晃晃,真要从马背上跌坠下来。

    这道上不只有他们在,有同往江南道的商户书生,闻言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却不解释,让林巧芙越发不解。

    拉了拉吕白萍的衣摆,吕白萍无奈,俯身下来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小姑娘的面颊便化作肉眼可见的一片通红,指着尉迟杰,你你你了许久,说话也结结巴巴。

    王安风收回目光,嘴角带着浅笑。

    剑道圣地的藏经阁,大抵是不会有这些市井调侃在的罢。

    再往前面可见三山挺秀,自主道上分出山路,蜿蜒向上,隐有曲径通幽的意境,名为三山阁,山前站着一名青年男子,一身素净衣物,竹杖芒鞋,仿佛踏春文士。

    周围有书生赞叹其风姿如松。

    那青年向前一步,手中竹杖轻抬起。

    右手五指白皙,轻轻握在了竹杖的一端,另一端则指向了路上来人,似乎随意一刺。

    便是浩浩荡荡,三百丈剑气而来。

    ps:今日第一更奉上,写得比较艰难,发的就比较迟,诸位见谅哈……(本章说又不能写了,掀桌,大家有想法可以写评论里_(:3∠)_)

    感谢法海雷音的万赏,本书增加了一位盟主,非常感谢(抱拳)

第二百二十一章 剑气荡寒秋(2/2)

    剑气铺天盖地,几乎骇得人肝胆俱裂。

    可是在剑气之中,那一缕精纯剑意却要更为难以让人忽视,一只腿折起坐在马车车座上的太叔坚神色微变,倏忽间腾身而起,右手握在背后巨阙剑的剑柄上。

    自得了这巨阙剑以来,竟是第一次出剑。

    宽大的剑身引动了一缕剑势,朝着那剑气横砸过去。

    可是第三息时间,手持巨阙的太叔坚就已经狼狈飞退,竟未能够阻拦那剑气分毫。

    三山阁下的白衫青年身体似乎并不好,咳嗽两声。

    也不看结果。

    拄着手中竹杖,转身飘然而去。

    其身后那三百丈剑气浩浩荡荡,已经砸落下来,群马受惊,翻滚倒地,王安风右手手指轻轻搭在手中剑器上,精气神瞬间合一,刹那之间气机绵长,一缕苍青色剑罡自剑身上浮现。

    哐啷声中,剑器出鞘。

    苍青色剑罡如一尾游鱼,瞬息间冲起,撞入那重有三千钧的剑气当中,锐气相逼,王安风手中之剑低鸣,手腕微转,剑身的动作却如入泥潭,越发地迟缓。

    三百丈剑气压下,如天之将倾。

    王安风掌中宽剑低鸣。

    一剑,

    两剑,

    转眼间已经数十剑刺出,气机连绵,手中宽剑陡然一声长鸣,下方众人只感觉心底一寒,数十丈苍青色剑罡如同苍龙破水,将那三百丈剑气破得干干净净,冲云而起。

    剑气穿破云雾,裹挟雾气升上了天穹,受寒凝结为水,春日小雨如一缕青烟,自天而落。

    掌中宽剑铮然入鞘。

    一袭青衫立在众人身前。

    而三山阁外只能看到一道背影,已袅袅而去。

    “走了吗……”

    尉迟杰呢喃出声,左右打量周围几乎不成模样的地面,擦了擦自己脸颊,手上一抹红,眸中神色略微有所变化。

    “一剑三百丈……”

    声音微弱,几乎是喉中的呓语。

    其余同行之人经此一劫,险险逃得了性命,虽然受到了不轻的惊吓,索性却没有什么大的伤亡,只是许多人再不敢往前走去。

    或者说要在周围县城中休整一二,或者说货物被毁,要重新回去广武郡关城采买一些,复又前行了不过一里路,便都转了方向,再不敢和王安风等人同行。

    他们自己也明白,那一下挥出百丈剑气的人,绝不可能是来找自己的,再要同行,恐怕是小命不保,有个书生贪恋美色,想要多看两眼,不愿离开,也被人生生拖走了去,省得白白送掉一条性命。

    尉迟杰坐在马背上,看着那些一同从关城中出来的商人离去背影,啧啧出声,道:

    “还算是聪明,知道进退。”

    “难怪敢外出行商,这行商和走江湖一样,眼睛都得要放得亮堂啊。”

    王安风骑马行在最前,神色沉凝,右手抬起,藏青色的宽袖滑落,露出了他的手腕和手掌,上面都覆盖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白霜,方才那横越三百丈的剑气虽然厉害,其中隐藏的剑意却更为难以防备。

    王安风眸中有惊叹神色。

    以这三百丈剑气为水,而剑意为鱼,曳尾其中。

    这种手笔,可谓是大气得很。

    “如何?”

    淡淡的声音响起,王安风放下右手,袖口滑落,将他手掌遮掩住。宫玉换乘了马,跟上了王安风,视线落在他藏在旁边的右手,淡淡道:

    “受伤了?”

    王安风笑叹一声,大方承认,道:

    “看来瞒不住了。”

    宫玉收回目光,淡淡道:

    “剑招拆解你在我之上,可于剑意,我领悟在你之上。”

    “你都能够看得出,方才破去剑气的时候防备剑意,我自然也能够看得出,只是方才戒备那一人回身出剑,未曾出手襄助。”

    王安风不以为意,只是微笑道:

    “本打算装出几斤几两高人风度,未曾想被看破了。”

    “宫姑娘可知道那人的剑法路数?我觉得,他与先前手持名剑的几人,并非一路之人。”

    宫玉微微颔首,道:

    “未曾交手,不能够十成十肯定,但是你一身纯阳功体,只是剑意一缕,就能够让你掌上结霜雪,可见其剑意孤寒。”

    王安风微微颔首,看向前面道路,慨叹道:

    “看来我并没有猜错。”

    “只是不知道,此人未为何会突然出现,出一剑后却又离开。”

    宫玉未曾开口回答。

    江湖上出手,并不需要先前相识,有的时候,也不需要什么理由,身在江湖,就是最好的理由。

    “天山剑派?!”

    尉迟杰诧异出声。

    他方才在那剑气余波之下稍微受到些波及,受了些小伤,现在正坐在马车当中,看着对面的林巧芙,诧异出声。

    林巧芙点了点头,低声道:

    “我认得刚刚的那一招剑法。”

    “是天山剑派中的一招,剑气荡寒秋,不是寻常弟子能练得会的上等剑术。”

    尉迟杰咧了咧嘴,道:“不用说,只用眼睛看得也知道那是实打实的上等剑术,一般的刀法剑术也就只是外功厮杀的法门,哪里能有那么大的威风?”

    “只是我记得天山剑派与你们青锋解素来交好,他若是习得了天山上等剑术的真传弟子,为什么会来专门找我们麻烦。”

    “可不要说他只是为了试剑,看谁不顺眼,直接一剑劈过来。”

    尉迟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嘀咕道。

    “我估摸着,本少爷长得也挺顺眼的啊。”

    吕白萍在对面冷笑出声。

    虽已经认识了许久,可林巧芙对于尉迟杰仍旧有些手足无措,只当自己未曾听到后来那句话,道:

    “当年令天山剑派一跃而为天下七大宗门之一的那位前代祖师,和我青锋解祖师曾经仗剑同游,关系自然是好的。”

    “之后两派祖师虽然一生再不曾相见,可是两派彼此关系却是极好的,度过了许多难关,也曾经相互赠送剑典,三年多前,慕容大长老过寿的时候,天山剑派也有一位长老带着持剑弟子前往贺寿。”

    “而今怎么……”

    林巧芙张了张嘴,却再说不出话。

    尉迟杰笑笑,对这件事心中多少有了些猜测,却不曾说出,视线落在了坐在旁边,似乎闭目养神的鸿落羽,开口笑道:

    “那……前辈觉得如何?”

    鸿落羽睁开双眼。

    不知为何,尉迟杰似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两三分的迟滞,微微一愣,可是随即就听到了一声如常轻笑。

    随即看到鸿落羽靠在马车车厢的后背,眸光灵动,哪里有刚刚自己察觉到的迟滞,当下只是暗自失笑自己多心。

    鸿落羽右手手掌摸索下巴,微微挑了下眉毛,道:

    “很难说。”

    “很难说?”

    尉迟杰微有些诧异。

    这和他所想的答案,并不相同。

    鸿落羽点了点头,脸上收敛了几分平素的轻佻,多出三分沉凝的宗师气度,抬眸扫了一眼车厢中人,缓声道:

    “对,很难说。”

    “武者并不是墨家的机关人,大醉时会平添一分气力,招式却会失去章法,心境,经历,都会影响到出手的状态,即便是机关人,也有关节磨损,功用大失的时候,何况于人。”

    “武者,尤其是中三品以上的剑客,能够发挥出的上限可以很高,高到一剑捅破了天,可实力的下限也可以颇低,甚至于被有赴死之心的七品武者击败击杀。”

    “这并不是什么奇特的事情,江湖之上时有发生。”

    车厢中三人安静下来,听着鸿落羽慢慢讲述,而方才硬接了一剑,震得气血沸腾的太叔坚也平复了自己的呼吸,靠坐在车厢上,安静去听。

    鸿落羽慢慢道:

    “以方才论,风儿手持利刃,交手时却仍旧用去了足足八十七剑,才破去了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刺,看似是落入极大下风。”

    “可先前并不知道那个人在这三山阁前等了有多久。”

    “更不知他出此剑之后,还有几成战力。”

    “若是他提前一个时辰过来,静立养气,蓄势许久突然爆发,对上了措手不及的风儿,那自然是大占便宜。”

    若是如此,也就是说我等一举一动,皆在对方眼下。

    而且对面人手绝对不少。

    尉迟杰心中明悟,却未曾说出这个影响士气的判断,只是笑道:“那看来那白衣服的痨病鬼可是鸡贼得很,用这种手段,真打起来想必不是王兄弟的对手。”

    鸿落羽下意思打算不客气回上一句是不是瞎是不是傻,可随即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可是一位不世出的大前辈,不能掉了面子,当下只是轻咳一声,道:

    “是强是弱,唯有他日打过才能知道。”

    “此人这一次刺出一剑,转身便走,显然是来下战帖,提前知会一二,无论如何,行为上算是磊落。”

    磊落……

    尉迟杰摸了摸自己脸上伤口,想到方才三百丈剑气铺天盖地碾压下来的模样,摸了下自己的衣袖,嘿然道:

    “磊落?或许。”

    “不过不把寻常人性命放在眼中,却也是真的。”

    扶风郡城中。

    双鬓发白的苏正诚看着手中的卷宗,视线飞快得扫过,当看到其中第二卷的时候,视线骤然凝滞。

    从第一行开始,放慢速度,一行一行慢慢看过去。

    翻来覆去看了数遍,将这一张纸直接抽出,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不少事情,主要是记载当年扶风郡发生的大事。

    比如白虎堂灭族之事。

    其下简略写着其犯下的血案,大秦的处理方式,以及疑点,疑点只有一处,白虎堂高有四品巅峰的高手被人以青竹为剑,一剑夺命,出手者与当年另一案件似乎有所牵连。

    他未曾在意这一件事情,因为有其他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未曾仔细思索,只扫了一眼,认为那所谓‘意难平’和王天策之子并无什么联系,便草草掠过那简略的一行记载。

    视线垂落,落在了这一页的最后。

    大秦大源元年十月。

    药师谷主峰一日间转移千里,可见一人托山而来。

    顿了顿,他将另外一张卷宗抽出,放在了旁边。

    大秦大源元年十月。

    王天策之子离开扶风学宫。

    将两份卷宗比在一起,苏正诚忍不住倒抽口气,神色微有些变化,呢喃道:

    “大宗师……?”

    ps:今日第二更奉上…………

    听说消息,六月二号到六月六号,起点的平台维护,无论是本章说还是评论功能都没有办法使用……

    诸君,感受我的绝望……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且待他来(1/2)

    两百里路说是长,可是骑马乘车的话,也没有多远的路,江湖上差不多些的马一日可行八百里,称得上骏马都可以日行千里,何况是尉迟杰拿了大价钱砸下去的名马?

    虽说以名马拉车在旁人看来,颇有些焚琴煮鹤的煞风景味道,可是速度却是丝毫不慢,让尉迟杰颇为满意,觉得自己的银子也没有白扔,行人投来痛心疾首的白眼也好不以为意。

    一路上王安风骑马行在最前面,木剑依旧背在了背后,可是那柄自青锋解中得来的宽剑却只是挂在了马鞍一侧,剑鞘伴随骏马行走微微晃动,抬手就能拔剑,以防不测。

    垂在袖口里头的右手则并指划拉个不停,在暗自琢磨着那白衣男子一剑刺出的剑意,手掌手腕上那一层骇人的寒霜倒是早早就消了下去。

    就算那是再孤寒的剑意,也就是无根之水,况且正如鸿落羽所说,这一剑不过只是拜帖,剑意虽盛却并不夹杂杀机,他一身阳刚内力,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将那剑意尽数化去。

    尉迟杰却是百无聊赖。

    他的心里面已经猜得出出手的家伙是谁,却没有敞开了讲,只是半眯着眼睛,脑海中想着那一下就是横越三百丈的煊赫剑气,和自己脑海记忆中那些武道前辈的往事对比。

    越是对比,越是觉得那个人厉害。

    复又回想起过去曾听说过的剑客传说,什么仗剑杀蛟龙,大笑辞官而去,太上皇赐酒,也只是挥挥袖子大摇大摆得走了去,真真是一个比一个潇洒,现在想想倒也是让人羡慕。

    就连尉迟杰这种根本不修剑术的人都在心中升起了艳羡之情,何况是其余几名剑客?

    太叔坚生生吃下了这一剑的一两成力道,气血沸腾,可现在坐在马车上,两手抓着马缰,脑子里都是铺天盖地压下来的剑光,如痴如醉一般。

    天山剑中的刺法。

    剑气荡寒秋。

    而今的天下第一剑客是青锋解中大长老,可是在前二十年,哪怕是前三十年,往上数到前五十年,天下第一剑客都是出身于天山剑派的那一位剑中豪魁。

    自十七八岁年纪,一人一剑,自天山仗剑一路下山南下,逢山拜山,是真以手中剑斩出的威名。

    虽然说在其之后,枯坐于柳堤岸边的空道人李玄一持木剑出世,只一步踏出就是凌驾于宗师之上的大宗师,风姿似乎更甚,一步登天得道。

    那固然是有道门一步登天梯的洒然和超脱感觉,却远不如天山剑魁‘一剑长啸自天外而来’来得真切和让人印象深刻。

    再加上道门出来的武者,素来性子都清淡。那位空道人实在太过于高深莫测,江湖所载出手不过只有五六次,却坐稳了天下前五的名头。

    天山剑魁则截然不同,为人豪迈,爱酒爱剑,最爱美人,素来最是能够与人打作一片。

    吕白萍呆呆看着从马车两侧过去的风景,三山阁已经给抛到了马车后面去,可是她还是没能忘记刚刚那一剑荡寒秋,收回视线看着林巧芙,突然低声道:

    “巧芙,刚刚出手的那一人和天山的剑魁前辈,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魁为首。

    天山号称有八百持剑弟子,上下数百年。

    可是能被天下习剑者尊称为剑魁,不敢以姓名称呼的唯独只有那一位,便如同天下谈及慕容清雪只尊称一声大长老,说及李玄一,必称空道人。

    这便是天下间绝世的声名。

    林巧芙沉默了下,道:“这么年轻就能用出一剑荡寒秋的剑客,只可能是剑魁前辈调教出的亲传弟子。”

    “可是剑魁前辈一直未曾说过自己收了徒弟。”

    吕白萍稍微松口气。

    尉迟杰笑着插嘴道:

    “那会不会是那位剑魁前辈背着江湖人,偷偷摸摸下山找了个弟子?然后再骗回山上教武功……”

    吕白萍瞪他一眼,道:

    “你住嘴!”

    “剑魁前辈绝不是那种人……”

    手中剑鞘似乎又要往上抬起。

    尉迟杰翻个白眼,不在开口,却暗自咕哝道:“你又知道了……”

    吕白萍气得暗自咬牙。

    鸿落羽未曾在意车厢中这数人交谈的事情,一双眼睛微闭,似在沉思一般,脑海中将那一招剑法分解,剖析,散尽了三百丈剑气之后,剩下的便只一缕细微剑意。

    鸿落羽心中叹息。

    虽一缕可登天门。

    四品至三品,为天门。

    果然无论哪一处世界,江湖中从不曾缺少过怪物。

    一行人自日出时分出发,之后曾在路上官驿处吃了些饭菜,等到天边日头将落的时候,在远处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丹阳郡的关城,等到入了关城之后,就已经算是入了江南道。

    尉迟杰或许在车厢中闷得太过于无聊,要了老禄的马来骑,偶尔甩上两鞭,纵马到前面数百米去,勒马再等,家将只得和驾车的太叔坚作伴去。

    而宫玉曾和吕白萍换过了一次马,临近关城的时候,却又换了回来,骑着马和走在最前的王安风并肩而行。

    王安风右手还在轻刺着虚空,脸上神色有些思索,时而皱眉,时而恍然大悟。

    宫玉视线从他的手指上收回,淡淡道:

    “如何?”

    这一问和先前那一问一个字不差。

    原本也只两个字,王安风却明白了其中不同的意思,笑了笑,抬起自己的右手,袖口滑落,露出了手掌剑指,然后沿着两人中间的空隙,轻轻划了一下。

    细微凌厉的破空声音响起,带着让人心脏微微一滞的寒意。

    宫玉眸中了然,点了点头,道:

    “看来,你很擅长学习……”

    王安风略带自嘲,摇头笑道:

    “不过是模仿罢了,拙劣得很。”

    “画龙画虎难画骨,我这不过是偷学了些许皮毛,和那人剑气剑意完全无法比拟,只是想着若是他日当真对敌,多少能够有所益处。”

    宫玉点了点头,语气无波,淡淡道:

    “知己知彼,这很好。”

    随即便是沉默。

    复又前行了一百余米,王安风将剑指松开,稍微活动了一下。

    这些年间他在铜人巷中,每每遇到了无法应对的强敌便会如此,长此以往,杂七杂八的招数学会了不少,对敌的时候每每就能料敌先机,确实占了不少的便宜。

    可是这一次的对手不同。

    他出手的时候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刺,那一招的招数,就连没有练过武的孩子,都能够有模有样得学出来。

    他可以说在江湖上十成十的人能用得出这一刺来。

    可有几人能够一剑引动这三百丈剑气?

    天山剑法,立意于上上等剑意,真传弟子,即便木枝在手,一刺一斩,也是江湖中上等剑术。

    王安风心中低喃这话本中评语,道了一声果然不假。复又看向宫玉,笑问道:

    “宫姑娘你觉得,出手那位的武功如何?”

    “是四品,或者还要更高些?”

    宫玉摇头道:“未曾交手,看不出。”

    声音顿了顿,补充道:

    “可起码四品。”

    王安风似乎略带玩笑道:

    “四品……至少四品的天山剑客,还是如此年轻,江湖上可不多见。”

    “该不会是那一位传说中的剑榜副榜榜首吧?我记得他曾经被太学老夫子亲自点评,说其剑意超凡孤绝,有天山雪落的景致风骨,十年必定登临宗师,入剑榜前十,三十年间可横扫天下。”

    “若是他的话,我们这一伙人可还真是香饽饽。”

    他想起了围杀自己这些人的名剑高手,想到了离伯,自己那越发看不清楚模样的父亲,想到了守墟子口中风姿绝世的父亲,笑意隐隐有些无奈和自嘲。

    明明身为亲子,却是最不了解自己父亲的人。

    心中怅然,可还是要继续把这话说下去,自玉墟观后,他便怀疑自己父亲的身份,怕是曾有许多大敌。而如此思量,宫玉等人常年在青锋解上,又如何与人结怨?先前那名剑剑主恐怕也是来找自己的。

    若这名天山弟子出手也是因为这个理由,那么青锋解一行人再和自己同行下去,便着实危险了些。

    如此说来,在前面关城暂且分开或者是最好的选择。

    王安风神色寻常,暗中思量如何开口。

    宫玉看了他一眼。

    总是清冷如玉的面上罕见有一丝丝极细微的微笑。

    她抬了抬手中那柄颇为修长的佩剑,轻声道:

    “且待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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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本章说的第一天,不,第二天,想他……没有评论,无法互动,写得好无聊……(茫然)

第二百二十三章 争,大争!(2/2)

    颇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把王安风的打算憋在了心中,再说不出话来,他偏过头来看着旁边素来清冷的女子。

    那一双眸子平淡,隐有思索,似乎仍旧回想方才那一剑,回想那隐含于剑气当中的孤寒剑意,却始终未曾有迟疑。

    且待他来……

    王安风咀嚼着这一句话,先是轻叹出声,觉得虽然习惯于未思胜,先思败,自己的考虑却难免有些不够大气,这段时日事情堆积在心,竟然逐渐影响到自身判断。

    想来前几日,林巧芙便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会莽撞跑出客栈。

    此时回想当时胡思乱想,王安风突觉得可笑,忍不住摇了摇头,低笑出声,摇渐为朗笑。

    抬手拍了些马身一侧的宽剑,眉眼微扬,道:

    “好一句且待他来。”

    “宫玉姑娘好气魄,好文才。”

    宫玉微微颔首,神色平淡,坦然受了这一下称赞。

    马车中鸿落羽咧了下嘴。

    仔细在脑子里面想了想,那三百丈剑气铺天盖地过来确实相当大气,大气得厉害,若是晚上大可以引动出光照紫霄,气冲牛斗的偌大气象来。

    可那出身青锋解的弟子可是走得一步一天梯的仙人剑,比之分毫不差。

    两人他日,怕是有一场纯粹的论剑之战。

    宫玉自小跟在大半个仙人旁边学剑,练剑,悟剑,从一开始走的便是平步云霄的仙人剑。三年时间,王安风能够从区区八品凌驾于六品中上等修为。

    跟在仙人旁边修行的宫玉会寸步不进,依旧是五品境界?

    鸿落羽觉得就算相信哪一天姓赢的一本正经告诉他,那个说话慢条斯理的和尚大晚上跑去逛了青楼,他都不会相信这件事情。

    不过,若是那个和尚去青楼的话,大概也就只是会双手合十,绷着一张脸不断念经念经念经吧……

    出于某种不能与外人道也的惨痛经历,鸿落羽忍不住翻个白眼,在心中腹诽,车厢外王安风和宫玉轻声谈论剑意流转上的诀窍,并未故意遮掩声音,内外数人静心去听。

    太叔坚巨阙横在膝前,偶有所得,便是眉宇飞扬。

    鸿落羽却自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一个是自小脱俗的仙人剑。

    一个是看不起天下剑招变化,只取上上等剑意的天山剑客。

    各有其风姿,各有其气度。

    王安风的剑法不差,向来不差,可是在这两位面前,恐怕也只能说是不差而已,若真要相提并论的话,恐怕唯有出身于刺客世家,自小素有同辈无敌的薛琴霜可以与这两位相提并论。

    并非是王安风修持不够用心,亦不是他天资愚鲁,不堪造就。

    有姓赢的看顾,王安风的修行刻苦几乎到了叫他觉得心惊肉跳的程度,如何能是不够刻苦,而在先前,有离弃道雷劲洗练经脉根骨,拔除龙气反噬后有气行百脉,极为悠长。

    若是这样都能够算作是天资愚鲁不堪造就的话,那天下九成九的武人都可以上吊自尽了。

    实在是他修行时间,当真太迟了些。

    十三岁那年夏日开始,一直到现在,纵然是有少林寺中时间流速变化的弥补,可从接触武功到现在也不过六年时间。

    区区六年。

    当王安风背着比自己还要大些的镰刀割猪草满头大汗的时候,千山思正盘坐山巅,神色浅淡,负剑看着天山积雪。

    当王安风生得黑瘦,抱着馒头大嘴啃着的时候,一袭白衣的宫玉亦步亦趋,抱着剑,跟在当世仙人的后面。

    步步登天梯。

    就算是王安风历经苦修,踏破金钟关窍的时候,薛琴霜已能够孤身仗剑,游历天下,宫玉剑出,已是剑气如瀑,盘坐在天山山巅的剑客洒然起身下了山,开始如师长那般,以手中长剑纵横江湖。

    一走三年,成名三年,仗剑过江,被当代大儒盛赞,言道三十年之后可依仗掌中青锋横扫江湖而无对手。

    一开始就差下了。

    鸿落羽撇了下嘴。

    差的不是人,是时间而已。

    眼下的这一场争斗,一者是天山剑派的传人,效仿前代剑魁,年少时负剑下山,行走天下,一者是青锋解下一代掌教,手中所持,正是青锋解慕容清雪年少时佩剑。

    两人间必有争斗,宫玉和王安风未能够看得清楚,旁边尉迟杰看到了些许部分,可是鸿落羽虽看上去年轻,却已经经历了许许多多的江湖事情,所以能够看得到更多的东西。

    青锋解,天山剑派。

    这怕是天下两大最顶尖的剑派名望道统之争,自慕容清雪出手,甚至于在更早远之前就已经开始思量,究竟哪一派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剑派,哪一方可享百年兴盛。

    如此最为直接残酷的道统之争,现在却已经以这种方式,轻描淡写地拉开了帷幕。

    一个自三年前开始就一直下山行走,连战连胜,每战越强,积蓄一身气势,步步登天。

    一个却自数年前便开始驻足,身上锐气一日淡过一日,心中锐气却日渐隆盛,翩然如仙人。

    两人争斗,结局必然是一者踏天,一者折剑而落。

    或者千山思得胜以孤寒锐气直接踏天门,或者宫玉五年不鸣不啸,借此一战机会彻底冲天而起,败者纵然曾经如何精彩绝艳,之后也将会落寞下去。

    与刀剑厮杀不同,江湖大宗门之间的争斗往往是无声的,可冰冷残酷之处却未曾有丝毫的不同。

    鸿落羽嘴角有讥讽的笑。

    自青锋解上下山的时候,只以为寻常一日,无人能够想到这一日却已在百年江湖中写下极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天下江湖以剑为上。

    而天下第一剑派的争锋自那一日起正式开始,如何不是足以铭记百年的江湖大事?只是在这件事情当中,王安风,包括尉迟杰,太叔坚,甚至于鸿落羽自己,都不过只是旁观的过客。

    若是王安风能如宫玉等人一般,自小在少林寺,跟在他们身边……

    自小修行武功。

    自小锻炼体魄。

    鸿落羽心念纷乱,一时间有些怔然出神,面上浮现向往之色,随即便微微一滞,然后猛地甩了甩头,仿佛是从噩梦中吓醒了一般,再不愿去想这个念头。

    只要仔细想想他们几人复苏意识的经过,便能够猜得到,若是王安风自小在少林寺中修行长大,恐怕现在外面骑着马的就是一个真和尚了。

    想到王安风单手合十,神色平淡道一声阿弥陀佛,或者面容温和风姿如玉道一声风月安好,背过身来便是毒计连环,鸿落羽的脸都有些发黑。

    看了看外面正噙着轻笑,并指刺过空气的王安风,鸿落羽心中微松口气,整个人安心下来,靠坐在车厢上,面上神色懒散。

    还是这一个比较对眼。

    虽然来得迟了些,也倔了些……

    可遇到的是这样一个‘王安风’,实在是太好了。

    少林寺中。

    每日里不知道要被鸿落羽腹诽多少次的青衫文士神色浅淡,慵懒靠坐在竹椅上,眸子半阖,一手屈起撑着头,一手拈起一枚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袖袍如云拂过。

    旁边白发道人抚掌赞叹: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先生当真下得好棋。”

    文士神色淡然,道:

    “自然好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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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卡文,所以有些少(诸位包涵哈……)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入城(1/2)

    过三山阁后,视野随即一片开阔,丹阳郡关城与江南道风光不同,倒是有几分壮丽风光在,故人曾有名句,周子横山隐,开门临城隅,便是此城。

    尉迟杰驱马和王安风并肩,讲述这丹阳郡地理形势,他对于城池风光并不了解,对于兵法所用地势却意外得颇为娴熟,于王安风面前更未曾丝毫遮掩,将自身所知徐徐道出。

    “丹阳古为故鄣郡,于苍江以南,大周山及天目山以西、武强江以北,坐山而拥江,当年诸国纷争的时候,占此地则背有雄山,左右占据两条大江,吃水极深,兵甲乘船可顺流而下,直入腹地。”

    “分割南北两疆,诸国纷争时候,常驻兵甲,此时虽然是天下一统,海晏河清,已经用不着驻扎大军,可是却又成了经商的要道。”

    “这两条大江可以说是我大秦八大商道之一,连通南北东西,每日里流通的商货价值,大抵能够一日内抽空一个百年世家积蓄,也能在短短时日铸出一地豪强,可称之为我大秦心脉。”

    王安风道看着排在关城之外的行人,道:

    “这样说来,这里肯定有许多世家。”

    尉迟杰笑道:“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百万人家,既然是天下鱼米之乡,难得富饶之地,自然会有许多世家驻足,每日里流通商货,只消露出稍微一些,便可以喂饱许多人。”

    “江南道,可算是整个天下世家士族最多的地界,毫不客气去说,要比天京城更多更为复杂。”

    “天京城最起码是天子脚下,有那么一尊大神压着,小动作也得背地里搞,一不小心便要胆战心惊,可这里,却当真就是世家的天下了。”

    “若在这里得罪了那些世家,恐怕不过数日,天下士族就将会群起而攻之,书生杀人用笔不用刀,兵不血刃,不知多少恃才傲物的狷狂之辈倒在了这些唇枪舌剑之下。”

    “当年神武府上将军王天策在江南道强硬定下许多规矩,从世家大族中抢来许多益处收于国库。”

    “替大秦拓边将近倍许,足以谥号为‘武’的天策上将军,不过数日间竟已经满是恶名,可见这些士族的厉害,到现在仍有书生写文抨击。”

    王安风点了点头。

    有河流分支流淌入城,时有拱桥小亭,纵然是关城也平添些秀丽,和扶风粗狂豪迈截然不同,大秦一国南北,差异果真如此之大。

    今日一行人兴致颇高,在城中好生逛了逛,最后才寻了一处客栈落脚。

    点菜吃饭的时候,谈论到接下来的路线,众人此行往江南道去,是以游历为主,王安风寻酒自在也并不急于一时之间。

    尉迟杰以手指蘸酒,在桌上花了几条简陋的线条,道:“从关城出发走的话,一共有三条路比较好,剩下的都乏味得很,一者直接朝着丹阳郡城去走,另外一个方向是石城,以及宛陵,都算是州城。”

    “走丹阳郡城最为顺畅,若论速度,绕往石城再折向丹阳最快,沿路风光也算是不错,只是途径的地方相较于上一条路更少些,若是想要一次性遍览丹阳郡风貌,那自然是直取丹阳郡城为上佳。”

    林巧芙看着桌上简略的图案,道:

    “那宛陵呢……”

    “宛陵啊……”

    尉迟杰正欲回答,本是安静着的王安风却已开口道:

    “宛陵风光不差,只是史上曾经有过数次战乱,下辖人口锐减,此时宛陵下四座县城七成百姓人口都是大秦从其余地界转移过去,局面似乎较为复杂。”

    “不过宛陵中倒有一脉梅家声望颇隆,且绵延百年不断,素有宛陵梅花遍地开的美誉……”

    尉迟杰挑眉道:

    “未曾想,王兄弟对于世家士族也有所涉猎?”

    王安风摇头,看向尉迟杰,道:

    “离伯曾经与我讲过……”

    尉迟杰呆了下。

    吕白萍皱眉,道:“梅花遍地开?是说那里种满了梅花树吗?可是现在也不是冬天,梅花也不开,好像并无什么有趣的……”

    林巧芙拉了拉她衣摆,低声道:

    “师姐,不是那个梅花啦……”

    “是一个大世家,姓梅,三百年间人才不断,被人盛赞为此城皆梅花,梅花指的是人啊……”

    吕白萍面现尴尬之色。

    “花……倒也是有的。”

    尉迟杰突然开口,道:

    “我曾经听说过那里的世家虽然是以梅家人才最为鼎盛,可是家财丰厚之处,还要数其余几大世家,其中文家家中百年连出了三名二品大员,有一座长山为依凭,家底却是最为扎实。”

    “山上是他文家的本家,山下十数里处都是他家租户,不种粮食蔬果,只是种花,山口处立着他祖宗官玺的石雕,自山上往下望去,便是绵延十数里花海,随风而动,风景喜人得很。”

    “花海……”

    吕白萍眼中浮现向往之色。

    尉迟杰喝了口茶,只是笑。

    未曾说出剩下的部分,每年繁花盛放的时候,便是那文家公子哥儿祸害姑娘最厉害的时候。有钱有家室,长得也算俊俏,更能抚琴品茶说出些女儿家的体己话,再以这十里繁花一送,哪家闺女都得要被迷得晕晕乎乎。

    想了想,想要看看十数里花海是什么模样的吕白萍试探道:

    “那我们,就去宛陵了?”

    尉迟杰笑道:“既然你有兴趣,王兄也有兴趣,那自然是可以的,宫玉前辈觉得如何?”

    宫玉未曾开口,只淡淡点头。

    王安风放下手中杯盏,神色平缓。

    离伯……

    ………………………………

    大秦天京城

    时间虽是清晨,天地朦胧,大秦天京却依旧模样如旧,这座曾不止一次骇得外域商人目瞪口呆,以为踏足天宫的巨大城池之中,白天和夜晚的分界并非极为严密,都是一般繁华,让人流连。

    当年曾有过醉酒书生写下长诗,其中当先四句便是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的奢靡景致。

    奢靡是奢靡,天下在变,可世家总是如旧,上位者做派也大抵相似。

    大小京官的马车车轮滚过青石板,发出声音,朝着坐北朝南的皇宫行去,当今的皇上精力旺盛,上早朝的时间要比前几代帝王更早些,下朝的时间却往往向后拖延至少半炷香的时间。

    尤其是当年与皇上指腹为婚的皇后逝世之后,更是如此,仿佛除去了帝国,已经在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位年轻力壮的帝王分心。

    街道两旁早就已经支起来了摊点铺子,在天京城中,就是江湖中人也不敢高来高去,只能老老实实走路。在青楼里面纸醉金迷了一夜时间的男人带着满身的甜腻脂粉味道,踉踉跄跄往回走。

    皇帝的太极宫大门被左右各十二个玄武卫合力推开。

    从中轴线上来看,正对宫门的外城大门处,晃晃悠悠走进了一位白发苍颜的老者,身穿青衫,作文士打扮。

    大秦天京城城门有八个小些门洞,和一座中天门。

    中天门罕见打开,唯独将军大胜归来,群臣外迎十里,或者皇帝御驾亲征才会开启,而八个小些的门洞则每日夜间关上,直接连着大秦天京城的八条街道。

    这名老迈文士神色颇严谨,腰间挎着一柄礼剑,一步一步踱步进去,在街道左侧看到了一位穿灰白衣服的老人,微微笑了笑,朝着那老人走去,走动时候没有发出什么动静来。

    走过去的时候,却是一巴掌直接拍在了那老人的肩膀上,发出啪的一声大响,后者却未曾有什么反应,右手端着的豆花都没有晃动一下,只是耸拉着眉毛叹息道:

    “有什么事情,等我吃完再说。”

    “你若是不打搅我吃饭,我等会儿还可以听听你要说的话。”

    文士笑说道天底下民以食为天,咱们多年的交情自然是不会打搅你,可是却直接坐在了那老人旁边,腰间剑横放在桌上,似笑非笑盯着他手里的饭碗看。

    手指微屈,拈着颗俯身捡起的石子儿,作势就要弹碎那碗,瞄准了下,就真的弹了出去。

    老人眼角抽搐了下,却也只是挪动了下身子,让那石子儿落在身上。

    老迈文士哈哈大笑,抛着石子,显然对老人的话不屑一顾。

    老人神色平淡,吃着五文钱一碗的豆花。

    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天山剑魁当年醉酒时候也曾不屑一顾。然后,那位天下第一剑客手中的剑,便断了一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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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天京城有老龟抬头(2/2)

    当今朝堂上官员若见了这一幕怕是要扣下自己的一双眼睛来。

    眼前的老人在百官面前素来是沉着威严,几乎称得上三朝元老,威严甚重,一举一动行为皆有法度,如何会有现在这种无可奈何的模样?

    老迈文士笑眯眯得看着他,一点不像是个文士。

    老人则捧着豆花慢悠悠地喝。

    他姓周,名字很温雅,唤作枫月,同风月,一听便是在青楼画舫低吟浅唱的才子风范,是鲁地豪门出身,其父亲以谋士之身立家,待人接物从容不迫,他却截然不同。

    自小读书,颇有才子之名,入仕时候却以武官身份,后来才转为文职。

    官场上大家都讲究情分二字,做事不好太绝,他却直得叫人心惊胆战。

    入仕之后到一处地方都把权贵得罪得干干净净,一路跌跌沉沉,而今已经位极人臣,拜中书令,封邢国公,执宰天下,当年和他拍着桌子瞪眼的政敌却都已经不在人世。

    为人却两袖清风,不偏不倚,深受当今皇上敬重信赖,传言当年杀太子逼宫之事也为主谋之一,却始终未有定论,近年来也无人敢于议论,曾与大秦天策上将军为忘年之交。

    可王天策离开天京城时,却听说这位老先生未曾相送,只是在书房中静心静气写了一篇字帖。

    今次是接到了已有十数年未曾见到的飞鹰传信,才抱病请辞,没有去朝堂上早朝,跑到这里来吃一碗五文钱的豆花,顺便见一见有十几年没有见到的离弃道。

    或者见见十几年没有见的离弃道,顺便偷偷吃一碗豆花。

    自从当年一个灯谜都没能猜对之后,离弃道伪装身份时候便喜欢上了穿一身青衫装出文士模样,礼剑玉佩一个不缺,一头狂乱如狮的白发束得一丝不苟。

    此时一手背负身后,和周枫月走在大秦天京城的小道上,笑容熟稔道:

    “老丞相啊,我大秦中书,门下,尚书三省有三宰执,共为丞相,位列百官最上等,你这资历最大的一个跑出来陪我这一介布衣,不怕咱们的皇帝陛下恼怒?”

    周枫月平静道:

    “老而不死是为贼,既然已经老迈,就应该给年轻人空出位子来,让他们发挥本事。若非陛下拒绝,我早已经致仕退官。”

    “何况大秦正二品龙武卫大将军,就算卸甲也无论如何称不上布衣。”

    离弃道摆了摆手,笑呵呵道:

    “左右龙武卫大将军?朝廷十二卫之首?不过是大秦牵在门口的两条大狗而已,让你叫你就叫,让你咬谁就咬谁,让你闭嘴就不能开口露牙,憋得难受。”

    周枫月缄默难言。

    离弃道当年带着王天策冲出天京城,一路连斩十三名拦路死士,杀得眼前一片红,之后再未曾回到这天京城中.短短十数年时间,天京城已经与当年离开时候有了天壤之别。

    若说起来,便是越发繁华昌盛,越发得有盛世景象。

    两人同行,周围的人却仿佛视而不见,而走在他们前面的人身子却会不自主得朝着旁边偏移,往往踏出了数十步才发现自己似乎走偏了路,却又找不出半点毛病。

    离弃道一边看着这两侧道路风光,一边随意道:

    “咱们那位太上皇陛下,身子骨还硬挺着不?”

    周枫月徐徐道:

    “老陛下身子如旧,只是越发沉迷享乐,每日服食方士所奉仙丹及五石散,身子未有不妥。”

    离弃道哼一声,嘿然笑道:

    “五石散?那些江湖骗子还没有打杀干净?”

    周枫月轻声提醒道:“服食五石散自古已有,未曾断绝,想必有其道理在,况且因太上皇宠溺,方士在天京城中颇为跋扈,你当不想惹上他们。”

    离弃道拍了拍腰间礼剑,冷笑道:

    “方士?”

    “一剑斩下他们狗头,你信不信?”

    周枫月叹息,道:“可你总不想要引起太上皇注意。”

    离弃道冷哼一声,此次却未曾应答。

    复又行了数百步,立足朝堂之上送走两代帝王的周枫月依旧缄默着不开口,离弃道挑了下眉毛,略带调侃道:

    “真能憋得住。”

    “当了好几十年的官,治国治民的道理没有看出你学会了多少,可是这忍耐的性子却磨练得当真是天下第一,三朝元老,宰执天下,官术修到最后修成了个王八不成?”

    周枫月依旧不急不恼,淡淡道:

    “明哲保身而已。”

    离弃道眸子微睁,咀嚼着明哲保身这三字,瞳仁深处有紫电闪过,却只是嘿然一笑,抬手在周枫月肩膀上拍了拍,笑道:

    “想要激怒我?”

    “哈哈哈……不够啊周老头儿,还不够,你现在这可差得远。”

    离弃道摇了摇头,哈哈大笑着大步行去。

    周枫月停下脚步,看着肩膀处隐有焦黑色的布料,摇了摇头,嘴中低喃两句,还是跟在了离弃道的身后,并肩往前行去。因为周枫月不问,离弃道也就自顾自问道:

    “你地位高,应该也知道王天策那家伙有子嗣,皇帝不想天策后人暴露,我可以理解,可我问你,太上皇那老东西是不是一开始就有出手对付王天策后人的准备?”

    “不要急着否认,大秦钦天监的本事我当年也亲身领教过。”

    周枫月沉默了下,道:

    “当年毕竟是太上皇提拔的你,你也在太上皇手下为官多年,主君纵有不对之处,你不能如此失礼称呼。”

    离弃道大笑道:

    “你不否认,那便是了?”

    周枫月叹息一声,脸上有无奈之色。

    离弃道摇头笑道:

    “你也不必说我对不起太上皇那老东西。”

    “他提拔我于微尘之间,给我一条大道走,我感激他,我敬重他,当年他亲自斟酒,以帝王之躯在庆功宴上为我等弹奏破阵曲,老实说我几乎感激得无以复加。”

    “可我离某人也曾经为他背弃父母之名,拜入宗们,又弃道叛门而出,沙场上鬼门关滚了不知道几个来回,士为知己者死,可我欠他的命,早已经还清了。”

    “他为人磊落,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我也一样。而今若非是还有事情未成,我当真想要仗剑砍杀直入皇宫之中,拉他去那书生坟前,重重磕上三个响头!”

    “然后……”

    周枫月摇了摇头,轻声打断道:

    “到了。”

    两人驻足。

    前面是一间颇为陈旧的院落,却打扫得很是干净。

    当年那一身布衣的年轻书生刚来到这天下最繁华之所在的时候,曾经在街头柳树下,以三子闲棋赢了周枫月一诺,却在众人跪拜,得知这位老人煊赫身份的时候,拿那一诺换了一个肉包子果腹。

    之后花费了许多功夫,才在天京城中短租了一处院落。

    便是这里了。

    离弃道神色变换,沉静下来。

    周枫月站在他旁边,轻声道:“你们走之后,我把这里买了下来。”

    “我想,比起其他地方,你应该更喜欢呆在这里。”

    离弃道回过神来,笑骂道:

    “你这老乌龟,也是做了件人事情的。”

    周枫月沉默不言,看着离弃道推门而入,看他进去的时候,突然问道:“王天策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离弃道停下脚步,侧身看他,道:

    “你想要知道?”

    周枫月缓声道:

    “当年曾说好了,要我做孩子的义父。”

    离弃道定定看着周枫月,突然笑道:

    “当年王天策去世的时候,曾经说过,他并不怪你,如此说来,告诉你也无妨……”

    周枫月神色依旧沉默,却似乎隐隐有些悲苦。

    离弃道朝他招了招手,道:“你且过来说话。”

    周枫月走上前去,离弃道俯身下去,附耳低语,嘿然笑道:

    “可我偏偏不告诉你……”

    周枫月愕然,离弃道哈哈大笑,转身推门入了院子。

    然后哐啷一声直接把门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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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宛陵梅花(1/2)

    王安风一行人一路上一边游览路上风景,一边赶路,花了小半月时间才到了宛陵城,一路上游山玩水极是尽兴,也极是疲累。

    王安风与宫玉平素只是谈论剑道,前几日在太平湖小息时候,从未见过大江大湖的林巧芙撑舟湖心,瞪大眼睛看那一片碧湖水浸云的绝妙景致,他二人只在湖心亭中,坐而论剑。

    老禄撑船。

    一身青衫白发的太叔坚背着巨阙,跪坐一旁,听得如痴如醉。

    一路畅快,来了宛陵城中的时候却遇上了糟心的事情,事情的缘由大抵可以归于世家跋扈当中,江南道中本就多有世家大族,彼此之间互为姻亲关系,连通一气,就连官府有时候也得要让他们三分。

    进客栈休息的时候,尉迟杰一时兴起,说话声音大了些,便引来了几名世家子弟的注意。

    一路上走了这么许久时间,众人身上衣物都换了好几套,沿路城池中也没有什么上等的料子,再加上游山玩水穿那些上等绸缎也不自在,身上衣料裁剪也只求行动便利。

    被派过来的两名世家仆役在这江南道呆多了时日,看人先看衣服,难免有几分嚣张跋扈,张口时候极不客气,王安风拉住了生起来纨绔气焰的尉迟杰,笑着表示自己等人会注意些声音。

    尉迟杰挑眉瞪眼的时候,那两个仆役心中还狠狠地颤了几下,可随即看王安风等人似乎并不敢与他们顶撞,心中就越发大胆。

    看到了桌上林巧芙生得俊秀,想到自己家公子似是最喜欢这种新嫩姑娘,嘴上一边不饶人地大骂,一边便要伸手去抓林巧芙的手臂。

    王安风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站在他身后的太叔坚已经踏前一步,一巴掌抓住了那出手仆役的衣领,朝着后面轻描淡写得一甩,那仆役直接滚做一团,撞在了客栈的大红柱子上,上等的好木料,硬生生给撞出了好些裂缝。

    那仆役跌在地上,只一手捂着胸口,躺在地上呻吟,半生不死模样。

    那边老禄已经抓住另一个仆役,摔倒在地,一只大脚直接踩在那人胸腹,声音倒是只有咔擦一声,却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动作干脆利落,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活计。

    那边看热闹的几名世家弟子勃然色变,看到自己两名亲随倒在地上呻吟,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子也火辣辣的生疼,心中升起来怒火熊熊。

    再看那一桌上几人都是面生得很,看上去不是什么硬茬子,心中就越发有些怒气。

    其中有人又含笑调侃了几句,大抵是在玩笑话说这宛陵城中也有人不给某某公子的面子,实在可笑之类,让那青年面色越发不愉。

    他也确实是有不愉的本钱,本身虽没有功名,却出身于显贵士族之中,寻常官门中人见了他也得要拱手道一句公子安好。

    家中父亲是宛陵城中把握钱粮的实权官员,穿深绿对襟官袍,并银带。祖父穿浅绯官衣佩金带,于丹阳郡中已经是一地实权,虽然看出了同伴的煽风点火,却并不在意。

    当下阴沉下一张脸来,先是慢条斯理喝完了手中的酒,然后将手中酒杯一掷,起身朝着那边几人走去。

    王安风神色平淡,只是依旧专注于桌上吃食,青锋解中得来的宽剑横放在桌上,尉迟杰则冷笑不止,只觉得自己游山玩水走得疲累无趣,恰好就有蠢货撞上来,正好出出气。

    那世家公子走了才三五步,客栈门口却推门走入一人,他一双眼睛只是落在王安风等人身上,只在视线边缘瞥到了一末绯红,等注意到那衣服制式的时候,神色微微一愣。

    是官员常服的制式。

    大秦儒家道家鼎立,百家争鸣,墨家学子虽然多,在朝堂中影响力却不如儒家,是以大秦颇尊崇礼制。

    秦高宗皇帝上元元年,曾经有编撰《车服制》,敕文武官三品以上服紫,金玉带;四品深绯,五品浅绯,并金带;六品深绿,七品浅绿,并银带;八品深青,九品浅青,铜铁带。

    天下间制式不可以乱用,若是无人去管倒还好,一旦被人捅上去,至少也是个不遵礼法的罪名,寻常人吃罪不起,等到看到来人面目的时候,他的神色彻底变得尊谨起来。

    止住脚步,朝着来人双手合抱,以晚辈的身份深深行了一礼。

    和他同桌的三名世家弟子也同样不敢怠慢,起身行礼。

    来者面目方正,丹凤眼,一身绯色团领衫,束带,一丝不苟,衣服上以银丝绣了云雁,行走动作间不言不语,自有一种叫人喘不过气来的威严气度。

    出身魏家的青年姿态越发恭敬。

    天下都说宛陵城中遍地梅花开,梅家子前代先祖开始至如今,每一代都有丹阳郡第一等风流人物出世,能有三百年不衰,上一代最为杰出,一门三父子皆有所成就,叫人眼红。

    老父乃是两朝重臣不倒,御赐紫玉带,长子风流,先学儒家,后入墨门,年近三十后,却又学那些玄门羽士游览天下山水,是江南道第一等清谈名士,风姿儒雅,天下得传。

    眼前男子负剑,应当是梅家第三子梅忘笙,宛陵州中梅三先生。

    等到梅忘笙走上前来,魏阳文才直起身子,恭敬道:

    “梅三先生……”

    梅忘笙却神色冷淡,完全无视了那边的几名士子,抬手弹了下衣服袖口,看向王安风等人微微行了一礼,轻声道:

    “我宛陵城子弟跋扈,叫几位看笑话了。”

    “先生客气。”

    王安风放下手中碗筷,似乎早已经有所预料,站起身来,朝着这位面容方正,神色温和下来的名士行了一礼。

    梅忘笙朝着旁边侧了一步,摇了摇头。

    魏阳文瞳孔骤缩。

    梅忘笙虽已经不是官身,当年却曾经是从四品官员,在远离天京的丹阳郡,已经是真正的掌权之人,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辞官而去,平日里只是抚琴养鹤,过着清闲的文人生活。

    可是江南道世家老一辈的人对这位梅三先生评价极高,称其乃是难得的将帅之才,一旦愿意重新出仕,必然能够坐到比当年更高的位置,治国之才难得,梅三先生却起码能够治得了一郡一州之地。

    魏阳文神吸了口气,心中有些颤,却又庆幸未曾将事情闹大。

    梅三先生抬了下手,神色浅淡,道:

    “若是可以,可愿上楼相叙?”

    王安风点了点头,道:

    “求之不得。”

    尉迟杰看了一眼神色变化不定的几名世家弟子,轻蔑冷笑,起身也跟在了王安风几人身后往上去走,吕白萍也放下碗筷想要跟上去,宫玉抬眸,淡淡道:

    “留在这儿……”

    “可……”

    吕白萍张了张嘴,宫玉却已经不再看她,只得按住心中好奇,重新落座。

    太叔坚和老禄也未曾跟在两人身后。

    王安风神色平淡,一步一步往上走,推开门,走入了二楼客房当中。

    屋子颇为简雅,窗户正对着门,能够看得到宛陵风光。

    穿绯色常服的梅忘笙神色变得恭敬,未曾跟在身后走入,只在门口站定,抬手整理玉簪,发髻,领口,衣襟,动作神态一丝不苟,然后弹去袖口衣摆处灰尘。

    继而深深吸了口气,神色平稳,极郑重,极严谨向前走出五步,然后叉手深深一礼,这一礼何其郑重,他几乎不顾自己的身份,不顾三百年宛陵梅家声誉,手掌都要触碰到地面,沉声道:

    “神武府下辖马前卒,梅忘笙。”

    “拜见少帅。”

    尉迟杰愕然。

    王安风看着梅忘笙,心中默数离伯故事中的一处处地点,闭上了眼睛。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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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天策蹔转钩陈开(2/2)

    或许是梅忘笙说出的话分量实在是太大,也或者今日吃的劣酒后劲太大,尉迟杰一时间大脑竟然有些茫然,梅忘笙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态,沉声道:

    “去年离将军曾经来过宛陵,给属下看过少帅的画像,命属下在宛陵城中安心等候,而今果然得见少帅,离将军吩咐,外人前不可以暴露少帅身份,是以先前未曾行礼,请少帅降罪。”

    言罢又是深深一礼。

    尉迟杰此时回过神来,看着王安风,嘴角掀了掀,却未曾开口,只是站在一旁,心里面对着事情却已经有了些定数。

    王安风走上前去,弯腰将行大礼的梅忘笙双手扶起,温声道:

    “先生何至于此,安风如何承受得住。”

    梅忘笙收敛心中情绪,趁势站起身子,打量眼前少年人,只觉得果然是画像上的模样,不差分毫。离弃道当年虽然是上马杀人无算的猛将,可是却擅长画技。

    尤擅长工笔小画,簪花仕女图天下一绝。曾被太学馆夫子夜捧画作连饮三杯,大叹虽是武夫,却能够用笔劲简,色彩柔艳,穷丹青之妙,我辈还有何颜面作画?

    神武府分散之后,梅忘笙便回到了生养自己的宛陵,已经是许久未曾见到离弃道手笔。

    当年违抗父命,一去数载,最终却落了个怒而辞官的白衣下场。

    因此他虽然武功文采都不逊色于自己的兄长父亲,可是旁人说起宛陵梅家,却总也只是说一门三父子。至于他梅家三先生,却并未被算进去,见到他却又极恭敬。

    神武府活下来的人,大多都是这样。

    既已在前半生见到过天底下最为壮丽的风景,对于那些柴米油盐,家宅府邸里面的勾心斗角自然看不上眼,只觉得处处都不顺眼。

    而大秦对于当年历史的态度也颇为含糊不清,这些功臣并未曾受到封赏,所以其余人也不必畏首畏尾,或者也掺杂着隐约的嫉妒之意,彼此看不顺眼,神武府卸甲之后,多被排斥。

    眼前的梅忘笙已是异数,可说是抚琴养鹤,逍遥自在,但在绵延三百年的大世家当中却显而易见是一个闲人,他不愿出仕,家族竟也任由他闲散在家。

    交谈几句,梅忘笙左右看了看这一处算是简雅的屋子,微微皱眉,便说自己在梅家虽然是个闲人,却也有一处足够大的院落,不如直接在他那里落脚。

    虽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的享受,但是多少要比在这客栈中住得舒服,也要清静许多。

    王安风自无不可,点头答应下来,等梅忘笙走出去安排事情的时候,王安风突然指了指旁边似乎置身事外的尉迟杰,开口道:

    “梅三先生,这是尉迟。”

    梅忘笙方正古板的脸上露出一丝细微笑意,道:

    “属下已经看出,这位公子和尉迟老先生有三五分相似。”

    本欲闭嘴不言的尉迟杰被拉下了水,尴尬行礼道:

    “晚辈尉迟杰,见过梅三先生。”

    梅忘笙不答,只是笑道:

    “现在模样便有七分相似了。”

    笑了笑,道一声少帅稍等,便转身出去,尉迟杰微松口气,看着旁边侧身看着外面风光的王安风,心中无奈叹息声气,走上前去和他并肩。

    也不看他,一双眼睛只是透过窗户,看着外面行人往来,道:

    “梅三先生忘笙,当年鼎盛时为大秦从四品明威将军,能调动三千军马铁骑,虽然是出身于儒门世家,长辈多钻研数术之道,他却最擅长君子六艺中的御和射。”

    “可为骑射参连,一箭出而七矢相随,矢矢相属。曾于城门上对敌,箭矢入铁山,骇走一军兵马,其用兵以正,既擅攻,亦善守,我家老爷子盛赞为堂皇然王道之军,专克奇谋的用兵之法。”

    “如此武力,当年在神武府大多时间却只是掌管军谋,负责管理文牍,每逢军书奏章,停马立成,上马亦可杀敌。”

    “停马立成……”

    王安风低喃两声,笑道:

    “大秦四品明威将军,在神武府中,任何职?”

    尉迟杰微笑道:

    “参军知事。”

    “毕竟神武府只有三千人建制,当年取了个巧。”

    王安风不知是何感觉,只是叹声气。

    顿了顿,尉迟杰又道:

    “在玉墟观的时候,晏伯还曾经告诉我说,你现在最好不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免得你自己失了冷静,做出些不该做的事情,可是我现在看到你很平静。”

    “得知谜底,心情如何?”

    王安风笑道:

    “我以为我会很恼怒。”

    尉迟杰皱眉道:“你自然应该恼怒。”

    “说实话你现在恼怒才是正常,嗯……比如说,你现在有没有想要砸些东西的冲动?”

    “趁着还没有下楼,赶紧砸完了账,要不然我担心你下了楼之后,看到那几个世家子弟忍不住出手,以你的武功,他们挨不住几下,那时候把梅三先生牵扯进来,事情可能就大发了……”

    尉迟杰说着玩笑的话,脸上神色却又是在认真的考虑。

    王安风看向他,闭了闭眼睛,却又睁开,手掌摸着剑鞘,又松开剑鞘,转身抓在了厚实木料的窗台上,五指显然用了些力气,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镇定下来。

    直至捏得发出声响,才恍然惊觉般收回右手,那窗台上已经给抓出了五道印痕,王安风呼出口气来,远眺长空,看了许久,才轻声笑道:

    “很复杂。”

    “说实话乱得很,可以说是乱糟糟的,教我读书的先生告诉我说,每逢大事有静气,烈焰滔天可化作满池青莲,我往日可以做得极好,今日却不行,不行……”

    “可是这乱糟糟一片下面,出乎我的意料,很平静……”

    “就好像我一直都知道,就像是年节看的那些老旧社戏,年年内容都一样,那些剧情早就已经知道,心里面已经有了底,只是看着台上人一点一点演出来。”

    “也只有这样的身份才能够解释遇到的事情。”

    “神武府之主,大秦天策上将军,当今十年间每论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必然会提到的案例,以至于在这两句后几乎要多出一句敌国破,谋臣亡。”

    “大秦国公,正一品武官。”

    “得享殊荣最多,却又最为被大秦忌讳莫名的名将。”

    尉迟杰补充道:“也是上一个时代横压天下五人之中,惟一一位不会丝毫武功的。”

    王安风闭上眼睛,轻声道:

    “是啊,是……”

    “都是……”

    “天策上将军,神武府之主,大秦国公,正一品将军,江湖榜上唯一一位不会武功,却位列绝世之上,压得江湖喘不过气的天下第五,都是他,这些都是他,都是王天策。”

    “都是他……”

    “都是。”

    尉迟杰看向王安风,迟疑道:

    “你……可还好?”

    “王安风你今日的话似乎有些多……”

    王安风沉默下来,尉迟杰第一次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面现踟蹰,眼前人轻呼口气,低声道:

    “可我心里,他是那个没脸没皮的穷酸书生,也只是那个书生。”

    “旁的都不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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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论剑(二合一)

    宛陵梅家是三百年士族,家中多是文人墨客,清谈名士,讲求的是自然随心,不喜奢靡铺张,住所多有庭院松竹,虽然处于州城之中,却能罕见在闹市中开辟清净之所。

    亭台水榭,便是江南道烟雨风情。

    梅忘笙在梅家东南处有一片院落,回去梅家的时候,恰好在门口遇到了梅忘笙的兄长,江南道上清谈名士,生得面如冠玉,气质温文和雅,含笑交谈两句,进退有度,令人禁不住心生好感。

    见梅忘笙似乎不愿和自己多说,也不强求,只是笑言道宛陵城内襟山带水,风景绝佳,其中有三湖星罗棋布,来这一次,可千万莫要错过了。

    梅忘笙的父亲如今在丹阳郡郡城中当值,不在宛陵,梅家里辈分最大的是一位八十有余的老先生,知道孙儿罕见带了客人回来,派人送来了些上等春茶,温言劝导不如今夜一同吃饭。

    松茶来的老仆来的时候,王安风正看站在屋子里面,看得出梅忘笙平素对这屋子颇为在意,屋子装饰简雅,从窗户往外看去可见得到湖光山色,再往远处看些,河流两旁灯火,一弯入红尘。

    有出世清净,有红尘灯火。

    王安风一身武功出身佛门,对这一处住所极是满意。

    转身出来的时候,撞上了送来春茶要离开的老仆,在那老仆旁边还有一名豆蔻少女,不似江南道女子那般穿着一身襦裙,虽是宽袖,袖口却要以绸竖起,显得精干许多,像是骑射所穿。

    老仆朝着王安风微行了一礼,和煦道了一声公子,王安风回礼,那位少女却分毫没有在乎礼数,一双玉珠般的眼睛只是在王安风身上打量着,毫不遮掩。

    那老仆低声劝她两句,才想起行礼来,说是行礼,却也不学着世家里小姐,反倒是学着江湖中人,颇爽利抱拳行了一礼,脆声道:

    “小女子梅怜花,这位少侠请了。”

    老仆无奈。

    王安风失笑,抱拳还礼,道:

    “在下王安风,见过姑娘。”

    梅怜花放下手来,看着王安风饶有兴趣道:“你们江湖中人,果真是这么打招呼的?就这样,抱拳说上在下在下,少侠少侠的?”

    那老仆脸上无奈之色更重,道:

    “小姐……”

    “唉,我们小姐被老大人宠坏了,失礼之处,还请公子海涵。”

    “不碍事的,老人家。”

    王安风温和回应,想了想,回答道:“经常情况下,并不会,这大抵只是些说书人妄想。”

    “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也是假的咯?”

    “大约是假的。”

    这位穿一身春猎猎装的少女似是很少接触到真正的江湖中人,脑子里积攒了许许多多的故事,一开口便停不下来。

    那位老仆连连说了数次,最后抬出老大人,说是老大人还等着他们回去,才意犹未尽,止住了话,冲着王安风笑道:

    “那……王家哥哥,我便先走了。”

    “今夜老祖宗设家宴,王家哥哥可一定要来。”

    王安风颔首答应下来,然后目送他二人远去,尉迟杰总算从屋子里翻出了一把折扇,一步一摇走了过来。

    那折扇的正面画着一幅游春图,游春为题自古有之,虽寻常却极见笔力,这一幅虽有些匠气,可稳重大气又在原本立意之上,升春山以为天下,右下角有红色印泥,是梅三两字,却是梅忘笙的手笔。

    尉迟杰站在王安风身边,摇了摇扇子,道:

    “真是个俊气的姑娘。”

    “若是改做男装打扮,怕是要迷得世家小姑娘晕头转向。”

    王安风摇头,淡淡道:

    “此是梅家宅邸,尉迟你勿要胡闹。”

    鸿落羽腾身立在这一处院落最高处,负手在后,看着下面风光,亭台楼阁,山川水榭,左右看了个遍,足尖轻点,飘落在地,将林巧芙和吕白萍险些吓了一大跳,他却不以为意,只是笑道:

    “有意思……”

    “定风水四象,上应天星,一处院落,竟然也算是一处森严军阵所在,可攻可守,攻守都是堂堂正正,比起往日去过的那些地方,也差不到哪里去。”

    吕白萍想了想,道:“大约是防贼?”

    鸿落羽失笑,看了看院子里青竹,道:

    “那这飞贼可真是倒霉。”

    梅家老先生说是家宴,果然就只是家宴,连梅忘笙的兄长都不在席上,一张大桌子,只有梅怜花陪着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在,那个说话声音和煦的老仆在后面伺候着,除此之外就只有王安风一行人。

    能够看得出梅忘笙对于这位老人极为敬重,神色态度极恭谨,桌上都是梅家自家的菜色,家里的厨子跟了也有数代人,食谱成书相传,是在江南菜的基础之上自家改良的法子,旁处可吃不到。

    就是最简单的醋鱼,粉蒸肉也各有细微处功夫在,连嘴被养刁了的鸿落羽都吃得舒爽,可算是在离了少林寺之后,最为酒足饭饱的一次,吃得唇上泛油光。

    这虽然是机关之身,可是材料非金非玉和人身相似,他意识附着其上,和真身差得也不是很远,细细说来,倒是有几分道门假身的味道。

    那位老先生饭桌上未曾问王安风等人来历身份,似乎对自己的孙子极为放心,不认为梅忘笙来往的人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劝菜劝酒。

    说话极为和蔼,用带着江南口音的和蔼声音为王安风等人介绍着桌上的菜色,偶尔发问,也只是学识上的事情,诸如可有读过什么书?有何不解之处?

    王安风数年来不曾放下读书的事情。

    他也是到这几年才知道,他在扶风学宫风字楼里虽然没有呆了太长时间,可是赢先生却没有闲着,早已经用其他法子把扶风学宫引以为豪的风字楼珍藏全部复刻了一份,数年来每日读书,应对自如。

    林巧芙自小读书,不比他差,他却未曾想总是神色清淡的宫玉于道藏之上见解惊人,尉迟杰颇通兵法山水志。老先生或许是许久没有和如此多年轻人吃饭,面上常笑,不住点头。

    吃过了这一顿饭,天还尚未完全黑下来,黄昏时看江南景更有了三分味道,吕白萍陪着林巧芙出外赏景,尉迟杰则跑去了梅忘笙的书房,讨要些兵书山河藏书去看。

    似梅家这种大世家的藏书上有不知几代人批注,价值不可估量,不知尉迟杰用了什么法子,或者说是梅忘笙看在其祖的面子上,极大方地应允了这个要求。

    让他带着了三五本陈旧孤本,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安风坐在院中小亭台下,和宫玉如常谈论剑法上的所思所想,论及剑意流转的时候,宫玉并无半分隐藏,将青锋解中传授弟子的剑经内容细细剖析,其中援引了一部《羽衣剑》。

    其中两招一者为迎风掸尘,一者为来鹤清泉,皆是上上等妙法剑术,意境不同,招法背道而驰,剑意却相似,说到千般招法如皮如骨,唯独一缕剑意入魂,剑方可通灵。

    王安风正琢磨剑意流转,闻言却反驳说剑意虽上等,却须得要凭借剑招,否则不过只是空中楼阁,破去剑法招数,令其无法施展出来,剑意也不过是空怀宝物而不能使用,说上上等又有何意义?

    宫玉蹙眉。

    王安风亦是不让寸步。

    一招一招,纯以言语争胜负。

    旁边太叔坚听得如痴如醉,仿佛看到了眼前千剑万剑,纵横交错洒下了三千丈三万丈剑气如瀑,鸿落羽却只觉得无聊,觉得两人再这样下去,怕是再争上多久都难有什么胜负。

    在新一轮的争论开始之前,鸿落羽终于忍不住扶额叹息,屈指弹出了手中花叶,不偏不倚,恰恰就直接刺入了两人中间的石桌上,没入大半,将两人注意力吸引过来。

    王安风偏头去看。

    鸿落羽正靠坐在亭台栏杆上,叹息道:

    “真那么想要知道,干脆在这里切磋一场好了。”

    “不用你们的兵器,不用太多内力,安风你纯粹只用剑招对敌,宫玉丫头用剑意,如何?彼此都是武者,何必学那些书生文人,口头上逞英雄。”

    声音微顿,鸿落羽又道:

    “何况,一路上也见过了许多事情。”

    “历经数次围杀交手,你二人也日日谈论剑术剑意,我等也着实好奇,这段时日里你们有没有些许长进。”

    我等?

    王安风微怔,神色略有变化。

    太叔坚以为鸿落羽将自己也算入其中,面上也有愕然,随即便升起许多渴望,与他而言,能够看眼前两人交手,实在是难得的机缘。

    王安风心中有所意动,武者的修为升到六品之后,实力的高低更多取决于对于武功,对于武道的领悟,本身修行内功的根骨作用反倒被极大地削弱。

    中三品分四五六三等,领悟越深武功精进就越快,他这段时间和宫玉日日交谈剑术,后者对于青锋解中秘传剑道并无半点遮掩,王安风自觉已经获益良多,却没有机会印证。

    偏头看了一眼宫玉,从其眸中看出了意动之色,开口问道:

    “宫玉姑娘……你觉得如何?”

    宫玉沉吟一二,颔首道:

    “可,但是兵器……”

    鸿落羽抚掌笑道:“兵器事情好说,好说,你二人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去便来。”

    手掌一晃,已经多出了两柄剑,竟似是从未曾离去过一般,宫玉和太叔坚心中或多或少都浮现出惊叹之色,如此轻功,他们往日从未曾见过,堪称是天下独步。

    王安风却只觉得额角发痛,一时间竟有种端起石桌上茶盏,朝那张笑脸狠狠砸过去的冲动。

    只有他才知道,鸿落羽刚刚看起来未曾离开,其实是真的没有离开,手掌一晃,只是想办法从少林寺中拉出了两柄长剑,江湖上最浅显的障眼法。

    可因为鸿落羽在前应对名剑剑主的时候曾经显露出来了极为惊人的轻功造诣,宫玉和太叔坚先入为主之下,只以为是鸿落羽身法太快,自己的肉眼难以捕捉,未作他想。

    王安风走上前去,从鸿落羽手中接过两柄长剑,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三师父,你也太过大胆了吧……”

    就不怕被旁人发觉?

    鸿落羽浑不在意,大剌剌摆了摆手,道:“这不是没有被发现嘛,嗨,你小子担心个什么?”

    “等发现了再说。”

    王安风脸色都有些发黑,未等他继续开口,鸿落羽已经抬手将手中另外一柄剑扔给了宫玉,拍了拍手,提高了声音笑道:

    “好了,这两柄剑是我从一个面冷心黑的家伙那里拿来的,材质如同顽铁,内力运行不畅,多少能够提醒你们勿要调用太多内力,记住了,一者用剑招,一者用剑意。”

    “我看这一处院子也不错,便在这里交手罢。”

    王安风皱眉道:“这里?”

    “不如出城去?这里毕竟是梅三先生的住处,梅三先生留我等住宿,我们若是把他的院子弄坏也实在太过于失礼了些。”

    鸿落羽撇嘴,道:

    “你这事情还真多,好了好了,不要瞪眼睛,就你眼睛大,依你依你,都依你好了吧?为师去叫那书生过来……真是跟那和尚学了一身的臭毛病。”

    “你二人且先熟悉手中之剑,我去去便回。”

    拍了拍衣服下摆,鸿落羽翻身从亭台栏杆上落在地上,身影旋即停驻,数息之后,缓缓消散不见。

    这一次是真的离开,留下的不过是因为速度太块造成的残影。

    王安风收回自己视线,右手握着剑柄,并指拂过剑身,便是低吟不止。

    剑成八面,宽而厚重,显然是他用惯了的剑器,只是所用材料似乎有些特殊,果然如同鸿落羽所说,内力运转极为阻涩,十不存一。

    偏头看向宫玉,她手中之剑也和常用的那一柄一般无二,剑身稍微狭窄,却更显得长剑修长。

    察觉到王安风视线,宫玉抬眸。

    王安风微笑颔首,举了举手中的剑,轻声道:

    “我未曾想到有这么一日。”

    右手倒扣长剑。

    左手剑指,搭在剑柄上,微微俯身。

    长剑低吟,其音清越。

    “宫玉姑娘,请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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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6月2号到6月6号的意思是还要兜底儿,6月6号也算在里面,据说是明天早上9点钟的时候开启本章说和评论功能……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不好意思,我是……(1/2)

    梅忘笙的清净院落中,王安风和宫玉相隔了十五步而立。

    周围除去了背负巨阙,满心欢喜的太叔坚外,便是负手而立的鸿落羽,以及闻讯而来的梅忘笙,三人外便没有一人在,周围下人都被屏退。

    鸿落羽坐在亭台之下,因为现在有外人在,气度风骨拿捏得更好,一袭月白长衫,抬手倒茶,都未曾看王安风,只是淡淡道:

    “三十五招为限。”

    “可明白?”

    王安风宫玉颔首,鸿落羽笑一下,举起茶盏轻嗅,微微颔首,似极满意,这是宛陵梅家越冬后茶树上第一次长出的萌芽,山泉水三煮三沸而未老,为上上等。

    他把玩一二,却只随手将这一盏茶拂袖洒出。

    水珠成线,为龙。

    笔直朝着王安风宫玉两人中间散落。铮然清越剑鸣声起,竟然只有一声。

    梅忘笙瞳孔微缩。

    两柄长剑自左右而出,穿龙而过。

    铮然鸣啸!

    “师姐,梅姑娘,你们看那里……”

    “还有那儿……”

    “巧芙姑娘,这是我们宛陵城的……”

    宛陵城闹市上,林巧芙拉着吕白萍,一双眼睛几乎就要放出光来,吕白萍满脸无奈之色,却只得跟上。

    梅怜花微笑跟在一旁。

    林巧芙等人和她在出梅府的时候遇上,索性同行。

    这位出身世家的姑娘精力颇为旺盛,无论林巧芙对什么东西感兴趣,都能够说出些来历和民间传闻,饱读藏书的林巧芙却也只是连连点头,双眸放光。

    这小姑娘自小便生养在青锋解中,从来没有下山,那万剑峰上很有很有来历的许多把名剑,还有山脚下藏书阁里面的书,在几十年后大抵是要她说了算的。

    平素也只是在万剑峰上走走,选一个喜欢的地方看看书,吹吹风,不喜欢练剑,就连腾跃而起,能尽览青锋解云海景致的轻身功夫都不甚在意,是师姐师妹中公认的文静性子。

    可是下了山这段时日,却一日更比一日好动,似乎总也看不够一般,书都少看,吕白萍无论如何是有些修为的武者,竟然也有些吃不消,却不愿在梅怜花面前露怯,依旧大步而行。

    绷着一张脸的老禄挎着那把断掉的长刀,在五步之后跟着。

    这个距离既不会打扰到前面两人的兴致,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也就只是半步的事情,连一息时间都花不了。

    对林巧芙吕白萍的解释是,两位姑娘的花销,尉迟公子请了,实则尉迟杰暗中吩咐过,要他看得紧点,江南道世家多,士族更多,两个才从青锋解下来游历的弟子,却要小心被骗得团团转。

    还说他的身份也在哪里摆着,不用白不用,到了这江南道,更可以多用用。

    老禄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在心中腹诽。

    不让别人骗得团团转,可自己明明就是最喜欢撩拨的那个。

    说句屁股位置不大对的话,对世家子们而言,家里那位还真是只让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吃饱了就掀桌子的倒霉玩意儿……

    前面林巧芙正看着一个手艺人画糖画,画的是宛陵城中十里平湖的景致,金黄色的糖汁在老人手中极为稳定,仿佛擦去晨雾的手掌,将那平湖十里的景致尽数展现出来,让少女看得颇为入神。

    旁边酒楼上下来了一群年轻男女,似乎早已经看到了这边的人,笔直朝着林巧芙等人走了过来,为首的年轻公子还隔着七八步距离,就已笑道:

    “怜花,未曾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实在是缘分。”

    “对了,这两位妹妹是哪里人,在下往日怎得没有见过……”

    他说得熟络,梅怜花却根本没有理他,只是皱了皱眉,对那老手艺人说是做好后直接送到梅家去,报上她的名字不会有人阻拦。

    然后又偏过头,对林巧芙笑说前面还有好些有趣味的东西,现在天有些黑了,再拖延下去,今天可就见不着了,林巧芙自然不是什么呆傻的性子,当下装出乖巧的模样,点头答应下来。

    一行几人就当作是没有看到那满脸僵硬的世家弟子,就要往前面去走,那名年轻公子眼神动了动,踏前一步,直接挡在了三人前面,道:

    “怜花,你我自小认识,就算是不想要……”

    梅怜花打断,毫不客气道:

    “我却不认得你。”

    那年轻公子一噎,说不出话,旁边那一群年轻的公子小姐们高声起哄,越发让他下不来台。

    刚刚一帮人在楼上饮酒,恰好看到了梅怜花在下面走过,他们知道他一向喜欢这个梅家的小小姐,便要他下来搭讪,他也多喝了两杯酒,一时间也未曾拒绝。

    梅怜花拉着林巧芙便往前行去,吕白萍跟在旁边,低声问道:

    “这人是什么来历?”

    梅怜花道:“是宛陵州别驾的儿子,只是在宛陵有些权力,为人文采不成,武功又差,反倒是粘人得厉害,叫人讨厌。”

    林巧芙若有所思:“从四品下官员……”

    梅怜花看她一眼,略有惊异,先前她只以为这少女是罕见出城一次的小家碧玉,可是小家碧玉却没有这等见识。

    大秦官员,州郡分上等州郡和下等州郡,下州别驾不过只是从五品上官员,和从四品下的上州别驾差距颇大,不可以同日而语,想要一下辨别出来,颇为难得。

    梅怜花本来打不打算叫两人担心,这下却不好说,只是低声道:

    “不要管他,三叔叔当年官位还要在他之上一级,现在爷爷官位也压他爹一头,我们不要管他,他不敢乱来的。”

    可是才往前面走了几步,那往日颇有自知之明的上州别驾之子却不依不饶,又快步追了上来,言语无用之下,一咬牙,竟然一张手朝着梅怜花肩膀按下来。

    吕白萍一挑眉,拇指抵在剑鞘上,露出一缕寒秋剑器。

    尚未出手,跟在身后的老禄已经一闪身插了过来,一抬脚将那名卖相颇为俊俏的世家公子踹出了好几米,砸在水果摊上,沾了一身的果浆,极为狼狈。

    其余世家子弟一时间微愕,随即便群情激愤,喝骂声中,跟在旁边的护卫拧着脸冲上前来,老禄咕囔两句,对着后面想要拔剑的吕白萍摆了摆手示意用不着。

    看着朝着自己冲来的几名护卫,面容沉着,掰了掰手指,心中腹诽。

    虽然说公子是个吃饱就掀桌不让别人吃的倒霉货色,可是偏偏真掀桌子的便是自己,那跟着这倒霉货色的自己不也成了其他人眼里面的倒霉货色,还真他娘的倒霉。

    面上依旧冷硬,依旧稳重可靠,如山一般沉默。

    抬手抓住其中一人的领口,拎起来一甩砸出去,便是一阵惨叫,并不出刀,只几拳几脚将那些护卫打得七零八落,这里的动静引来一队迅卫的铁卒。

    为首者看到了从地上爬起来的别驾公子,一个激灵,冲上前去将那年轻公子扶起来,年轻公子罕见如此受辱,气得几乎说不出话,那队正听了几句,随即一挥手,怒喝道:

    “抓起来!”

    “竟然敢打伤公子,给我抓进牢里呆着去!”

    吕白萍毕竟出身于江湖门派,有些紧张,老禄神色却颇沉着,等到那些铁卒围过来,才不慌不忙取出了一块腰牌晃了晃,漠然道:

    “某乃大秦上柱国亲勋翊卫校尉。”

    “大秦铁卒何时要为一介布衣,没有功名的公子为虎作帐?”

    那名别驾公子正在手忙脚乱拍打身上沾着的果渣,闻言手掌都抖了几抖,其余几名世家公子更是如同斗败了的公鸡,瞬间安静下来。

    梅怜花拍了下手掌,一双眼睛都有些发亮,低声道:

    “我知道这个,叫做扮猪吃虎对吧,我在话本里常常看到。”

    “原来真的有……比听评书话本有趣多了。”

    林巧芙本就是江湖人,山上又哪里来的说书先生,不明白梅怜花讲的意思,却觉得很有几分厉害,懵懂点头,道:

    “哦哦,原来如此。”

    “禄大叔好厉害……”

    老禄脸颊微微抽搐了下。

    其余世家弟子看着那一身朴素,就像是个仆役的男子手上淡金色的厚重腰牌,眼珠子都有些发直。

    上柱国?

    大秦有七十二柱国,其中六十七位是柱国大将军,品级为正三品官员,与中央六部尚书同位,地位已经极高,上柱国以大秦之大,不过寥寥五位,官居正二品,与丞相尚书令同位。

    再上,一品官员,文为太师,大秦已废。

    武为天策上将军,空悬近二十年,可调动大秦十八路铁骑。

    无数名将渴望有那一张天策令,却无人得偿所愿,亲勋翊卫校尉不过区区六品官员,不足为惧,可是重点是,亲勋翊卫校尉只是亲随?!

    众人面色微白。

    酒楼三层,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位二十余岁的青年,手掌把玩一柄折扇,以上等白玉为扇骨,如同羊脂般没有一丝杂色,是最为难得的羊脂白玉。

    温润,仁也,若是其中夹杂了一丝杂色,也将被弃,称为羊脂玉或是粉玉,那青年折扇展开,十二枚扇骨竟然全无半点杂色,扇面上是一幅千里江山图。

    一侧满是名家印玺。

    折扇轻摇,青年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幕,眉头微皱。

    复又看向旁边男子,淡笑道:“能让梅忘笙出府的,果然是神武府中人,上柱国,上柱国,原来是尉迟家的人来了。”

    “早就听说过尉迟家的尉迟杰不堪造就,未曾想略作试探就暴露身份。还真是真是大鱼。”

    “走吧,此事要回禀父亲知道。”

    那边灰衣男子阖目抱剑,不言不语,青年站起便也跟着起来,起身时候身子却微微一顿,偏头看向一侧。

    青年道:“怎么了?”

    灰衣男子沙哑开口,道:

    “城东有人仗剑。”

    “剑意凌厉浩渺,不逊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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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愿重为马前卒(2/2)

    别驾公子的出现并没能够影响到林巧芙等人的兴致,一路游赏,看黄昏下三湖碧落,租了小船,老禄站在船首,不见动作,那一舟小船便冲出了老远,然后悠悠然停在湖心。

    宛陵城周有敬亭,柏视,水西,龙须四山叠翠,青弋江和水阳江两水相依,另有南漪湖和平湖,青龙湖三湖,此处便是最好观景之处,湖上有大船上年轻书生看到梅怜花三人,盛情相邀。

    后见老禄并指斩开了三丈碧波滔滔,便吓得远远退开,不敢再过来叨扰,倒是得了清净。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时候,才回到了梅家。

    林巧芙两人回了客房,梅忘笙却将梅怜花拦下,眉头皱起,想要斥责两句,可是看着梅怜花低垂视线,把玩衣摆的可怜模样,却又开不了口,尝试狠了几次心还是狠不下来,终究叹息一声,无奈道:

    “好了好了,不要再做如此模样。”

    “且去吧,这一次就先算了。”

    “若是被你爹看到,免不了又是一阵斥责……”

    梅怜花吐了吐舌头,道:“爹爹现在在外访友,还要半月时间才能回来呢,不急不急。”

    梅忘笙无奈轻笑,他年已过四十却无后,平素只在院中抚琴,身边最常见的小辈便是梅怜花,多少有将这个侄女当成是自己女儿的味道。

    梅怜花总喜欢一身猎装便是他惯的,当年冠绝一地的箭术未曾收徒,却独独传给了梅怜花。这梅家最受宠的姑娘不看诗书,也不爱花月,年纪虽然小,却已经能为矢连,追星。

    曾以三矢星连从目中射入,杀死一头身长一丈有余的斑斓猛虎,为人称颂。赞她说刀明似雪,纵横脱鞘,箭飞如雨,霹雳鸣弓。后连续三年春猎拔得头筹,宛陵城好多将门子弟也不是对手。

    梅忘笙轻轻在梅怜花额头敲了下,无奈道:

    “好了,下不为例,且快去休息吧。”

    “今日迟了,也不必去找你曾祖了,老人家年岁大了,兴许已经休息了。”

    “好呢,叔父。”

    梅怜花吐了吐舌头,乖巧点头,转身要走的时候,脚下却觉得有些异样,梅忘笙的院落是他自己布置的,地面平坦,可此时却多出了一道一尺来长的印痕,她穿着鞋袜,竟然察觉到了细微的刺痛。

    可是此时不好再问,只好把疑惑压在心底里面,绕过了曾祖父的住所,轻手轻脚往自己的小院子里走去,然后趁着下人不注意,在墙壁上轻轻点了两下,翻落回去。

    若要问起来,就说自己一直在,只是睡得比较沉。

    掌灯,叫来了等在外面的侍女,要备热水洗漱,走了许久的路,她也有些乏了,褪下鞋袜,白生生的脚上赫然一道红色的痕迹。

    细而笔直。

    梅忘笙目送侄女回去,站在原地凝神思索,视线落在刚刚梅怜花站着的地方,低声呢喃:

    “一尺冰……云收楚塞千山雪,风结秦淮一尺冰。”

    “好剑意。”

    摇头赞叹。

    又看了看这院落,心里面下定了注意,转身走出,直往王安风院落中走去,去了的时候,王安风才沐浴过一遍,黑发垂落在后,安静坐在院落中,桌上放着木盒。

    左手中是精妙至极的七凤钗,右手握着淡色丝绸,怔然出神,背负巨阙的太叔坚并不在身后,梅忘笙踏入他身周三尺之内时候,王安风回过了神,将钗子放回,站起身来,道:

    “梅三先生……”

    梅忘笙拱手,恭敬道:“少帅不必起身,属下担待不起。”

    王安风抿了抿唇,顺势相邀他坐下,梅忘笙的视线自进来了院子,就一直落在王安风手中的七凤钗上,等到一杯清茶放在桌前,方才回过了神。

    道谢一声,借以抬手饮茶平复自己胸中涌动的思绪和隐约失态的心境,这枚七凤钗精巧程度不是寻常饰物所能比拟的,他此生中只见过寥寥数次。

    一次是他们踏破敌国,神武府抬棺七百回朝的时候,天京城中天门大开,天子率百官嫔妃亲迎三十里,在当年尚且只是王妃的皇后发髻中看到。

    第二次是京城笑虎半日奔袭三万里,面目苍白,行军礼半跪在王天策身前,双手捧着那紫檀木盒,王天策打开木盒之后,先是哟呵一声,随即便毫不在意,将其插在夫人发髻上。

    端详许久,笑说一句钗子不差。

    配得上我夫人。

    当时笑虎便震得呆住,讷讷说这是殿下夫妻的一点心意,七凤钗贵重,还是大婚当日用比较好,王天策却懒得搭理,最后才说天底下哪里有大婚时候,却要用旁人礼物的道理。

    就是其他公侯哪里有,这里也没这个道理。

    再说那人都说了只是一点心意,一点心意哪里够,无论如何也要拿一斗心意过来,才要考虑要不要听听你的意见。

    当时已经御赐蟒服的太监笑虎目瞪口呆,还要再说,王天策已经瞪他一眼。

    再说一句把你扔出去。

    狠话没有说完自己便笑了,一堆人一同大笑,连那没能如愿的笑虎也无奈发笑,离弃道大呼取酒来,一府中人狂饮大醉,历经生生死死,谁都知道往后见一面便少一面。

    当时夫人府主都只是一身素净衣物,他却觉得那七凤几乎都要振翅而去。

    梅忘笙看着那钗子出神,几乎有流下眼泪的冲动。自觉失态,将茶盏放在桌上,抬袖擦过眼角,道:

    “触景生怀,倒让少帅见笑,只是属下从未想过,还能够再见到这一枚七凤钗。”

    王安风轻抚凤钗,道:

    “梅三先生,这钗子,是当今那一位送出的?”

    梅忘笙点了点头,道:

    “确是那位殿下,不,此时应当是陛下所赠。”

    “这钗子是百年的老物件了,本是皇宫中难得的珍藏,是三百年前大匠作毋霄逝世前所作,七凤各自不同,鸾凤相鸣,虽七凤,却能有百鸟朝凤的气象。”

    “当今陛下的生母送与了当年和陛下指腹为婚的皇后,之后又送到了大帅手中。”

    声音微顿,梅忘笙有些失神。

    又想起了当年王天策微笑说出的那一句,配得上我夫人。

    晃了晃头,复又道:

    “只是当年陛下的一番好意,大帅却丝毫不领情,当年大婚时候,根本没有用这一枚天下尊贵第二的七凤钗。”

    “用的是大帅他自己做的玉簪,选料,打磨,我们看着大帅他自己一点一点做出来,手掌都被磨破了许多次,做的却还是丑。”

    “可是夫人却很喜欢,说是天下最好。”

    王安风呢喃:“最好……”

    声音低微,复又笃定笑答:

    “那本就是最好。”

    他心中对这件事早有预料,当年父亲既然是神武府府主,和皇帝相交莫逆才是正常,而今各种野史中,神武府天策上将和当今皇上关系曾经极好,堪称君臣合德。

    只是后来,神武府府主却黯然离京,隐居一地。

    照现在来看,纵然离开,当年关系仍旧极好,甚至于愿意将七凤钗送来当作礼物,那究竟是谁在针对他?当年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父亲为何会早逝?为何要隐居在大凉村?

    梅忘笙看着王安风,视线从他衣襟一侧的玉牌上收回,斟酌一二,道:

    “少帅,当年大帅他功勋彪炳,三百年内堪称第一,大秦封大帅为国公,并将原本皇上御驾亲征所用‘上将军’称之为天策上将军,赐予大帅。”

    “而今,天策上将军之职空悬,任谁若没有拓边三千里以上的功勋,都不可能有这武将第一等殊荣,可是……当年太上皇封大帅为定国公,比肩大秦亲王。”

    他看着王安风,缓声道:

    “定国公,以军功封爵,世袭罔替。”

    “当年大帅离京之后,陛下曾经颁旨,定国公之位空悬,留待大帅,或者大帅后人,哪怕百年百代,大秦尚存一日,此令不变。”

    梅忘笙突然不再说话。

    世袭罔替,只要现在王安风他开口,只要他愿意入京,表明他便是王天策的后人,一步便可直登青云,从一介平民,成为大秦比肩亲王的一等国公,穿蟒袍,入天京城一等煊赫的定国公府。

    寻常国公只是比肩郡王,定国一词却不同,与亲王等同。

    皇上说过话的,谁也抢不走。

    这便是他们的东西。

    梅忘笙屏住呼吸,看着王安风。

    王安风却只轻松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茶盏,玩笑道:

    “梅三先生,喝茶也会醉吗?”

    梅忘笙说不出话,王安风声音顿了顿,收敛了笑容,道:

    “我爹当年嗤之以鼻,扔掉的东西,我不会去捡,哪怕他们求我去,我也不会要。”

    “我家只是大凉村下的一间木屋。”

    梅忘笙缄默。

    王安风轻声道:

    “可当年他至死不曾放下的,我也会帮他重新收拾起来。”

    “一个都不会少。”

    梅忘笙眸中绽出夺目光彩,心脏重重擂动,许久平复。

    深深吸了口气,起身郑重拱手,道:

    “愿重为马前卒。”

    王安风抬手按住那手掌,摇头笑道:

    “彼时再谈……”

    天色已晚,不适多说,梅忘笙抬手饮下了那一盏茶,燥气散去,一丝不苟再度深深行礼,这才转身离开,回房之中,左右踱步,一连饮尽了三坛烈酒,大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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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春猎(1/2)

    当夜晚上,王安风却独坐在院子里,一人饮茶,等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恍然惊觉,自己竟然一夜未睡,也没有修行武功,这对于素来勤勉的他而言实在是罕见得紧。

    他摸了摸自己的眉心,苦笑了下。

    说是要将父亲舍弃不下的重新捡拾起来,哪里有那么容易,偌大一个天策府散落在了江湖各地,离伯给他讲故事讲了有五六年,涉及到的地方几乎要走遍大秦江湖。

    若真如自己所想那样,每一处地方是一个人,也得要花很久时间,更何况,他自己根本不想要当那天策府少帅。

    人还是要找。

    彼时邀他们常住一地,时时痛饮,至于重新归入大秦门下,东征西讨,却是算了。

    天策府第一次大胜,领十万军,踏破敌国。

    三千神武出,抬棺七百而归。

    而今东征西讨,不知还剩下多少?

    王安风叹息一声,将杯盏中冷茶一饮而尽,拂袖起身,转身回去了屋中,却未曾休息,只是将沐浴之后穿着的宽松衣物换成了自己的劲装,将木剑背负在背后,持宽剑入了院落。

    仗剑凝神,练了一个时辰剑法。

    从奠基用的简单剑招,到赢先生所传的杀剑三十三,之后剑法逐渐繁复。公孙靖搜集之后,经历天问残卷重新撰写的江湖剑法,铜人巷中交手时窥得的一招半式。

    诸多剑招,如同天河之水,滔滔不绝,从他手中展现出来,本就是以宽剑使出来,又是基于佛门至阳至刚的内力根基,大有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奔腾浩渺,手中剑招,竟无一招重复,可见其繁杂。

    最后有铮然鸣啸,剑影散去。

    苍青色剑罡笔直前刺,作为收招,王安风长呼一口气,左手五指微张,放在桌上的剑鞘呼啸一声,直接飞入掌中,抬手将宽剑缓缓收归入剑鞘之中。

    他的剑法,以技与力为上,赢先生所授剑法本就是窥破对手破绽,在破招一瞬间击杀的杀招,又每日在铜人巷中修行比斗,到现在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会剑招有多少。

    以专破招式的杀剑三十三总纲,反向推导以掌握诸多剑招,剑术已经如木极繁,此时面对任何招数,他都觉得可以破去,可下一步,他自己也不清楚该走向何处。

    是自剑法上穷尽心力,求索技进乎道的程度,还是转而修持剑意,以心印心,以意御剑,无需要介怀招数兵刃,随意使来,一刺一斩,便是江湖中上等剑术。

    站在院中踟蹰许久,此事毕竟不是一时片刻可以想清楚的事,只是将手中剑背负在后,此时已经到了辰时,天色大亮,便看到昨日那穿一身猎装的梅家小姐已经站在了门口朝里面张望。

    被发现了也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说是梅家老太爷命下人给他们准备了早点,可要一起用餐?王安风依旧温和颔首答应,半点看不出昨夜一宿未睡,也看不出方才沉思剑法的斟酌迟疑。

    饭桌上梅怜花颇为欢快,而梅老太爷也由着她,气氛颇为轻松,今日早上除去了他们几人还有梅忘笙之外,还有几名梅家小辈在,年纪跟梅怜花差不多大小。

    梅老太爷年岁大了,精力不足,陪不动这些后辈,没多长时间就由那和蔼老仆搀扶着回去了屋子,只剩下了一些后辈年轻人在,说话开口的时候就颇没有什么忌惮,声音也大了些。

    说来说去,说到了今年开春之后的春猎,春猎原是皇家皆以练兵的大典,驯骐骥之马,驾飞之舆,乘牡骏之乘,右夏服之劲箭,左乌号之雕弓。游涉乎云林,周驰乎兰泽,弭节乎江浔,说的便是春猎盛状。

    之后流传开来,各地世家大族也常常令子孙聚而围猎,一则能够倡尚武之风,二则也能够加强联系,常为当地大族组织。

    宛陵城中第一大的世家便是尉迟杰曾经说过的文家,百年间曾经出过三次二品大员,。

    做不得长久,却也是蒙受恩宠,当代家主在天京城中是从三品的光禄大夫,也是显赫一时的人物。

    而在宛陵城的文家则交由亲弟文宏伯打理,文宏伯不入仕途,却是磊落名士的风骨,在江南道颇有美名,于老庄之学上造诣不低,为人精细,也写得一手好字,字字有风骨。

    江南道是士族风气最盛之处,而江南道有十三大世家,文家恰是其中之一,丹阳郡之大,再找不出有第二个世家能为十数里花海的手笔,今次的春猎便是由文宏伯长子提议,诸多世家附和。

    据说昨日曾派人送了帖子来梅家,邀梅家后辈同去。

    那几名梅家子弟和善相邀王安风等人同行,林巧芙和吕白萍早些时候就听尉迟杰说过文家花海的景致,此时难免就有些心动,却也未曾开口,看向宫玉和王安风两人。

    宫玉言简意赅,淡淡道:“练剑。”

    林巧芙张了张嘴,神采焉了下去。

    王安风将筷子放下,心中叹一声。

    梅家接待他们极为客气,此时相邀,就是看在梅忘笙和梅老太爷亲自接待的面子上,他都不好拒绝,何况林巧芙和吕白萍也想要去看看那文家自山巅绵延往下十数里的花海,当下便轻声道:

    “宫玉姑娘不愿去的话,就由我陪林姑娘吕姑娘去一趟吧。”

    林巧芙眸子微亮。

    梅怜花看了看王安风,突然道:

    “王家哥哥也会使弓?”

    王安风点头笑道:

    “懂一点点,大抵不会坏了诸位兴致。”

    尉迟杰拍了拍手,笑道:

    “既然王兄弟有这个兴趣,那我也跟着去一趟好了,恰好昨日在屋子里看书看得有些闷,出去城外放放风透透气也是好的。”

    王安风看向满脸笑容的尉迟杰,突然觉得这件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这同样出身于神武府的年轻人做事素有章法,昨日还捧着从梅忘笙房中翻出来的几本书如获至宝,今日就要放下书去城外春猎,若说没有吸引他的事情,他却是不相信。

    一行人出了梅府,梅家三百年世家,家宅中自然备有多套猎装骏马,鸿落羽不知又去了哪里,否则王安风真要担心,那一匹决计不能够叫做是马的怪物又要出来当个祸害。

    此时胯下所骑乘的是从尉迟杰先前买来的黑马,四蹄踏雪,颇为神骏,一侧悬弓,一侧挂着了两个箭壶,每一壶中有十枚长羽箭,尉迟杰和王安风并肩而行,轻松道:

    “你往日,当真未曾听说过文家?”

    王安风皱眉,道:

    “文家?我只知那是江南道十三世家之一,其余却不清楚,何况,我为何要知道?”

    “总不至于也是我们父辈中人?”

    尉迟杰玩味道:“自然不是。”

    “若说是有关,倒是勉强可以,当年你父亲和当朝尚书令周老先生一起把江南道整了个底朝天,从世家口中生生扣出了大把的银钱收归国库,以世家数百年积淀,补住了大秦大战亏空。”

    “只是当年十三世家却被抽掉了七两脊梁骨,险些没能站稳脚跟,说起来,应该是有仇的,江湖上有黑话,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这可不是小仇,梅三先生罕见带人入府,大约已能引起他们注意。”

    王安风平静道:

    “原来如此。”

    尉迟杰笑了笑,轻松道:“不过也没关系,我昨日让老禄想法子暴露了身份,有我这一条大鱼暴露了身份,只要别被人知道你的身份就是了。”

    “至于我,我家那老不死无论如何位置坐在那里,他不敢动,至多也就只是小打小闹一次。”

    “否则今日就不是文宏伯儿子出现了。”

    一行人骑骏马,穿猎装配弓,一路奔出了宛陵城城门,往九华山方向而去。

    奔出去没有多远,便看到了浩浩荡荡一群人,梅家这边已经算是鲜衣怒马,与之相比,却只是小巫见大巫。

    人群簇拥之中,当先一名年轻公子穿白衣持扇,那折扇十二根扇骨竟然都是最为上等的羊脂白玉。

    身后半马身位处跟着一名灰衣男子,闭目抱剑。

    尉迟杰瞄了一眼,呦呵出声,出身将门,当年神武府铁骑兵锋无人可当,他作为军师一脉,对大秦战马种类极为了解,换了其他家族,谁人用的《马经》启蒙识字?

    此时一眼便认出那青年胯下之马,已是上等名马之上的四十二异种,名唤透骨银龙驹,通体白色,速如银光。

    有说法中白驹过隙中的白驹讲的便是此马,将他此时坐骑甩了不知道多远。

    尉迟杰晃了晃手中折扇,偏头看向王安风,平静笑道:

    “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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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弓如霹雳弦惊(上)(2/2)

    那边众人也发现了梅家子弟,勒马停住,等着几人跟上,其中已经奔出一骑,乘马之人笑道:

    “诸位今日来得倒是巧。”

    梅怜花矜持颔首,梅家几人中年纪最大的那名青年上前寒暄,便汇入众人当中同行,等到王安风等人走过的时候,那人似乎无意笑道:

    “对了,梅兄,这几位看上去颇为面生,不与我等介绍一二吗?”

    “或许也是家有渊源而不自知。”

    “这……”

    那名梅家青年面露迟疑之色,他昨日晚归,又没能吃上梅家老爷子的家宴,并不知道王安风等人身份,只隐约听梅怜花说过似乎是梅忘笙故人之后。

    可梅三先生梅忘笙偏生是颇为尴尬的身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介绍,那青年又问得诚恳,一时间支支吾吾,隐有两份尴尬。

    旁边尉迟杰听得问题,勒马笑道:

    “好说好说。”

    发问青年含笑看来,尉迟杰合上手中折扇,抬手指了指旁边沉默不言的王安风,笑道:“这位兄弟姓王,名为达业。”

    “通达的达,霸业的业,可否大气?”

    那名年轻男子抚掌赞道:“男儿当通达四方以成大业,达业,好名字,果然大气。”

    尉迟杰似乎颇为赞赏对方的评价,点了点头,笑眯眯指了指自己,道:“至于在下,在下不才,姓于,单名一个野字,那两位姑娘,芳名自然不能如此便告诉你。”

    “天底下哪里有这般轻易的事情?兄弟你以为如何?”

    尉迟杰言语隐有玩味,那青年抬手轻拍额头,面含歉意道:

    “是在下唐突了。”

    “在下高振海,之后必当亲自向两位姑娘道歉。”

    “哈哈,这便不必了。”

    梅家众人只是跟在了这些世家子弟的边缘处,并不往内里去凑,这些出身梅家的年轻子弟虽然愿意和其余世家中人接触,可是身上多少还是有些文人的风骨在,颇为矜持。

    最前面处,穿黑衣负弓的青年微微皱眉,偏过头来,对着昨日吃了大亏的别驾公子低声道:

    “便是他们了?”

    “你且看看,昨日那从六品武官还在不在?”

    今日换上了一身劲装,显得有几分俊朗的何文光回身去看,只看到了那两名生得俊秀的女子,而未曾看到那身穿灰衣,身量高大的武官,先是微松口气,随即便暗自咬牙道:

    “没看见他。”

    “只有那两个年轻女子,还多了两个男的。”

    “嘿,没有了那名武者在,今日我必叫他们好看!”

    黑衣青年不喜他这幅模样,皱眉道:

    “高振海已经过去打听了,之后有你出口气的机会,何况一个令牌便能够将你吓住,此时又何必做出这副模样,反倒更是掉份。”

    “真是那句话所说,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何文光面皮涨得通红,争辩道:

    “可是他有……”

    黑衣青年毫不客气将他打断道:

    “他虽有翊卫校尉的腰牌,可这里不是那五位上柱国的地方,他只是个位级等同于从六品下的武官,并没有统辖兵马的权限,何况,这几位上柱国中,只有两位有女儿。”

    “一个二十五,年纪根本对不上,第二位也早有名师传授武功,惯穿红衣,并非是如此模样,用用你的脑子想想,却是如何被糊弄得如此狼狈,连带着我等都觉得面上无光。”

    “我……”

    何文光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解释。

    黑衣男子冷笑一声,看了一眼行在最前,骑透骨银龙驹的青年,收回目光,道:

    “你若还是这副模样,下次便不要再跟着我等出来了。”

    何文光面色一白,再不敢争辩。

    那边高振海已经笑着抱拳和尉迟杰告辞,然后转身拍马赶上了前面的人,黑衣青年勒马给他空出位置,等高振海赶上来,沉声问道:“如何了?”

    高振海微笑道:“应该没有什么大背景。”

    “其中姓王的那一个,手掌上有明显的劳作痕迹,身上猎装选了最为暗沉的颜色,想来并不习惯穿华服,另一名姓于的却有两三分气焰,应当是勋贵子弟。”

    何文光追问道:

    “那,那两名女子呢?”

    高振海看向他,面上神色略有些古怪,笑答道:“若我所猜不差,应该是江湖门派的弟子。”

    黑衣青年闻言又是冷哼出声,而何文光面色却青白交错,一口牙齿紧紧咬合,一想到昨日自己竟被区区一名从六品下的武官吓得方寸尽失,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

    高振海有些怜悯得看了一眼何文光。

    昨日之事在他们这些人中早就已经人尽皆知,闹得沸沸扬扬,若是那两名女子有些了不得的身份在,还算是说得过去,可区区两名江湖女子,有何身份?竟然将他吓到那种程度。

    往后不说是在这宛陵城中,就连整个丹阳郡怕也会‘声名远扬’,连带着他当宛陵别驾的父亲在同僚前都有些抬不起头来,如何能够不恨得咬牙切齿。

    黑衣青年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前面清贵的文家公子,心中思量此事该如何处理,原先想着若真有些身份在,便在等会儿春猎的时候,作弄羞辱一番。

    一则能给何文光出些气,二来,也是因为些深的原因。

    自当年周枫月和王天策一系列行动,尤其是王天策离开京城时候留下的釜底抽薪之计,几乎打断了天下世家大族的脊梁骨,而今那王天策已经不在庙堂之上,可是周枫月却还在。

    且是位高权重,统领尚书府,三朝佐龙重臣,官居正二品,只对一人弯腰,位格比起常年不入京师的上柱国还要隐隐高上半品,更是深受皇上信赖,当年王天策留下的几道计策,都是此人收尾。

    为了在这尊大神面前自保,出身于各地世家的京官不得不抱团行动,才能够继续庇护家族,不被打击分化,贬谪出京。

    丹阳郡中各世家便以文家家主,当朝光禄大夫为核心,更与江南道官员来往,是朝中党派之一。

    而梅家家主贵为从三品下的御史大夫,却向来清高自傲,非但不与他们同行,近年来更和周枫月走得极近,此举也算给梅家,给远在天京城的梅家家主提个醒。

    你自己身在京城自然无碍,可是你的家族,老父,后辈可都还在丹阳郡,还在宛陵,行事最好更为小心些。

    只是若这几人不过是寻常勋子弟,只是折辱一二却是已经不够。

    他回头看向后面四人,眸中隐有思索。

    ps:今日第二更奉上…………

    要到一个比较重要的冲突点了,就有些卡文,请诸位包涵一二(抱拳)……

第二百三十三章 弓如霹雳弦惊(二合一)(5700)

    叔父是当朝光禄大夫的文家公子轻摇折扇,回身看了一眼坐在马背上哈哈大笑的尉迟杰,收回目光,眼神有些深沉,呢喃自语道:

    “竟然真的是他……”

    “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出来竟然不带那护卫,传闻中说他心思粗陋,没有半点心机城府,真的半点没有说错。”

    “那位老柱国也是心大,不怕自己孙子遇到刺客死在外面?”

    五大上柱国,都是凭借泼天的军功封的官,都和当年六国有值得好好说道说道的仇怨,可是其中就要数尉迟家和其它几国遗老的关系最不对付。

    前些年有传闻说是那位老柱国亲自持刀砍下刺客人头。

    说起来是豪迈的事情,足可以壮大秦文人风骨,可是掰开来讲,偌大一位正二品大员,大秦上柱国,竟然还会在外遇到亡国刺客,可见其他几国恨意之深。

    若没有个强力护卫,尉迟杰在江湖晃荡,有几条命都不够扔的。

    黑衣青年暗中将消息传了出去,这些世家子弟心里有数,表面上依旧和尉迟杰以及梅家子弟谈笑,心里面却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事情。

    可无论如何,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何文光最是恼怒,几乎要忍不住当场发作起来。

    这些世家子弟可不是那些寻常纨绔,个个都有修为在身,修炼武功的时候药材不缺,家中又有武功藏书,名师指导。

    硬说起来,武功比起寻常跑江湖的都要高明些。

    何况为了对付那身材高大的灰衣汉子,他们早已想办法找来了一位顶顶高的好手,足可以称之为是万无一失。

    若不是那黑衣青年父亲是郡城武将,还真不好找到这样一位高手来供他们驱策。

    而今对面却只有四人,就算是加上梅家的人也不过只有八人,在他眼中已经是瓮中之鳖,抬手就能给掀翻。可众人为了能看场好戏,偏生不立时发作,让他憋得心中火起。

    右手摸着一侧大弓,只想着等会儿要如何折辱那几人,面上浮现狞笑,原本是个算是俊朗的青年,此时看上去倒有几分像是野兽。

    大秦国力强盛,男女风气颇为开放,这一行鲜衣怒马中也不乏女子,都是江南道世家中闲不住的女儿家。

    世人只道江南女子温柔如水,可温柔的世家女儿们偶尔也会起性子。

    每日憋在闺房中烦闷,也想看看外面风光。

    有模有样穿窄袖马鞋,长发扎起,看似是英姿勃发,可是身上那股柔软如水的气质却分毫没有过变化,一眼便能看得出来,混在这一群世家弟子当中,泾渭分明。

    骑乘的是性子温顺的良马,手中弓箭也只是质地柔软的软弓,比起春猎,更像是出来踏青,心态放松得紧。

    看向王安风四人的目光中也唯独只有好奇,不见那种一荣俱荣,同仇敌忾的敌意。

    尤其尉迟杰生得本就俊朗,谈笑时候神采飞扬,远比这边阴气沉沉,甚或狞笑的别驾公子要来得更讨人喜欢,此时处境又是不知情即将踏入危局,不就更像是小说话本中的角色?

    女儿家天生便对这种生得俊俏,性子爽朗却偏生要遭历灾劫的公子少侠满是同情好感。

    否则近些年也不会时时传来哪家世家小姐和江湖落拓游侠儿私奔的事情。

    此时私奔自是不会私奔,更不会去背叛群体去通风报信,可这些并不妨碍她们心中满是悲悯看着这两人。心中则是想着一会儿的遭遇。

    偶有些胆子大的,已在心中想到了那两位坚毅少侠公子满面不屈的模样,忍不住扔过了两个媚眼,王安风自是不动如山,尉迟杰却颇为懂得人情道理,含笑抱拳。

    王安风沉默不言,双眸当中神光暗蕴,已经在这帮世家弟子当中来回扫了数遍,将这些人所用兵器,以其呼吸频率和胸膛起伏推断气脉,借以判断出其内功修行的火候。

    再从兵器所放角度思考出手招数。

    此时已经快要到九华山地界,尉迟杰和前面几人告罪一声,勒马降下速来,和王安风并肩,歪过头来笑问他为何如此沉闷,可是被吓住了?

    王安风神色平淡,对于尉迟杰的调侃不以为意,只随口将那些人可能擅长的武功路数和尉迟杰说了一遍,这位出身纵横一脉的青年武功修行烂得一塌糊涂,却绝不是蠢货。

    此时听王安风讲述这一帮世家子和护卫高手的武功路数,详细慎密,仿佛当真和其交过手一般,面上笑容逐渐收敛,显出两分凝重。

    他对于这些人的武功如何并不在意。可是王安风提点他的这几句,显然不是无的放矢,一眼看出习惯用招式风格,严密如此,已经算是极为精通,绝不是摸了摸那些兵器就能知道的程度。

    方才随口所说,刀剑种类不同,还有些精巧兵器,已经不下于十种,皆如数家珍一般,尉迟杰仍不住低声问道:

    “王安风,你与我老实说,你到底会多少种兵器?”

    王安风止住话头,看他一眼,慢悠悠道:

    “你猜?”

    尉迟杰一噎,说不出话来。

    摇了摇头,笑骂道:

    “我猜你个大头鬼。”

    “等会儿若真起了冲突,你能收拾得掉吗?不说以一打百,起码不能掉了咱们的面子。”

    王安风认真道:“只要你把最前面那个抱剑的灰衣男子拉住,我便可以以一打百,就是再来一百个你这种的,我都可以打发掉,所以你等会儿若是要主动惹事,记得把那灰衣男子的剑抢了。”

    尉迟杰见自己心里面想法被看破,干笑两声,道:

    “看来那个家伙便是这些人中最厉害的一个了,你放心,我如何会做得出那种事情来?”

    “虽然说这些家伙家世都一般,可这儿毕竟是他门的地盘,我家老爷子又不在这里,若是还不占着个理字,之后想要倒打几耙也不好打。”

    “浑水摸鱼被人把自己给当鱼摸出去就真的是亏大发了。”

    林巧芙和吕白萍跟着梅怜花,和几名世家女子行在一起,似有所感,偏头看到王安风和尉迟杰谈笑风生的模样,王安风察觉到视线,朝她微微颔首,林巧芙心里面的紧张感觉散去了许多。

    她在刚刚已经看到了昨日和她们起冲突,然后被老禄给逼退了的别驾公子,险些低呼出声来,现在心里多少还有些不安稳。

    毕竟是江湖中人,侠以武犯禁,她们和这些出身官宦世家的公子小姐们天生就不对付,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各种流传故事里的世家嘴脸,可是看到王安风便安心下来。

    那青山少年当日仗剑能和宗师下江湖一流高手放对,剑招精深奥妙她是见过的,这些人中无论如何不会再有那种足以纵横江湖的四品高手,她又何必要担心?

    当下神色逐渐从容,梅怜花察觉到她变化,只当是先前未曾经历过这种阵仗,一时间紧张,现在走了一阵子,适应下来,心中并未生疑,只是言语中又柔和关照了几分。

    复又行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九华山下。

    放眼所见,尽数都是些平缓山林,九华山也有陡峭难行的主峰,但是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也不是他们今日的目标。

    古时候皇家率群臣春猎,是在专门用于围猎所用的围场当中,里面有专人圈养着诸多奇珍异兽,等到皇帝率群臣入内之后,便放开来,仍由追逐狩猎。

    他们自然不能够和皇家相提并论。

    此处广大,野生猛兽亦是不少,正适合春猎所用。

    梅怜花勒马,为王安风等人讲述宛陵这边的春猎规矩,若是按着往日,便是各自以四五人为一队,分不同方向没入这九华山中,最后以春猎所狩的猎物比对,决出魁首。

    其中以林间野兔为最下等,麋鹿在其上,虎狼熊兽还要更好些。

    得胜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奖励,不过是一行人簇拥着欢呼下山,去城中酒楼大肆畅饮一番。或是撒了大把金银豆子,叫那些城中孩童走街串巷,将春猎前三甲告知全城知晓。

    本只是自娱自乐的戏码,可为了这个名头,往日里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有人先前花银钱打点了周围村镇中猎户的事情,要那些猎户提前备好猎物,做那隔笼射虎的事情,反倒叫人耻笑。

    按照惯例,在出发春猎之前,要先射几箭,试试手,也有开门喜的说法,早有侍从打开了随身带着的小笼,扔出白兔野鸡。

    这些动物本就是猎户抓来,野性未失,一经放开,当下便四散了方向,朝着外面奔去。

    诸多世家弟子早就等着这一刻,一个个抓住大弓,拉弓上箭,或是腾身而起,或者开弓如满月,手法娴熟,用出了好些上上等的技巧,一时间轻喝声音不绝,更是箭出如雨。

    林巧芙抓着弓,看那些白兔野鸡未能够奔出多远,便惨遭万箭穿身,钉死在地面上,血流了一地,似有些不忍,梅怜花看到她模样,笑了笑,轻巧从马身一侧抓起弓箭。

    弓弦拉开,箭出流星,一口气射出了足足一壶的长羽箭,不伤那白兔性命,却将其围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清喝一声,胯下红马迈步疾行,速度不曾有丝毫减慢,行过自己箭矢的时候,俯身轻舒手臂,抓住那白兔长耳起身,拍马而回。

    风姿飒爽,弓马娴熟,甚至还要在男儿之上,引得那些世家小姐们低低惊呼出声,甚至有一两位姿容秀丽,身材娇小的女子眸中有很明显的亲慕之色。

    梅怜花勒马降速,重新回到林巧芙两人身边,一手抓缰绳,一手提着那白兔长耳,笑吟吟递给林巧芙,道:

    “巧芙,我见你方才一直看着,如何,这只兔儿便给了你罢?”

    林巧芙低呼道:

    “这,这怎么可以……”

    梅怜花笑道:“不过是比他们少了一只白兔当开门彩罢了,以三叔传我的箭术,我如何能输给他们?”

    “你要不要,不要我便把这兔儿放生了,等会便会被其他人钉杀在地。”

    梅怜花晃了晃手掌,作势就要把那白兔仍在地上。林巧芙见状只得将这白兔接过,抱在怀中。

    她本就生得白皙,穿白衣抱兔,倒是更显得娇小,梅怜花纵然身为女子,也忍不住低声赞叹一二,何况于其余世家公子?早已看得双眼发直。

    才想搭讪,却见到林巧芙迟疑一二,驱马朝右走了两步,到了王安风旁边,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看着王安风,道:

    “王大哥,你会做烤鱼……会不会做烤兔子?”

    王安风微呆了下,视线偏移到少女怀中的白兔,道:

    “烤……兔子?”

    林巧芙低声道:“我看他们都把兔子射成那个样子,都没办法用了吧?这只是好的,梅家姐姐送的,没有弄脏……”

    “可以用吗?”

    她最后一句满是期待。

    王安风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当下憋笑道:“可以可以,自是可以的,只是烤鱼烤鸡我做得多了,烤兔却未曾做过,想要吃的话,怕是要给我些时间,稍微研究研究。”

    “对了……”

    “这兔儿毕竟是梅姑娘送你,无论如何,要和她说一声罢?”

    那边梅怜花也已经呆住,本以为林巧芙是见到杀戮心有不忍,没曾想那白兔儿却才出狼窝便入虎穴的命属,一时间说不出话。

    林巧芙回身去看她,以为是梅怜花心中不满,讷讷道:

    “梅姐姐……我……”

    “我……”

    说着一闭眼,仿佛付出了偌大代价般,咬紧牙关,道:

    “等王大哥烤好了以后,我分你些……”

    梅怜花一呆,随即噗呲笑出声来,抬手捏了捏林巧芙脸颊,笑吟吟道:“自是可以的,巧芙要吃的话,便是将今日全部猎物都烤了都没有问题,一点猎物而已,姐姐不至于小气到那种程度。”

    “只是未曾想王家哥哥还有一身上等厨艺,倒是看不出来哩。”

    王安风笑道:

    “自己一人独居惯了,什么东西都要会些才是……”

    旁边本有两名世家弟子准备以姑娘心善的理由搭讪林巧芙,没曾想见到了这‘焚琴煮鹤’的一幕,目瞪口呆,当下根本没有了搭讪的接口,可心里憋屈自然不能够对着美人发泄。

    便看向王安风,语带嘲讽道:

    “君子远庖厨,阁下看模样出身不差,为何要做这些庖厨低贱之事,平白自污了身份!”

    “当真是,羞于阁下为伍!”

    王安风抬手指了指远处,温和道:“那就请走远些。”

    “你……”

    开口的世家青年一呆,不敢相信他竟然如此回答,面色青白交错,一甩袖子,气急败坏道:

    “当真愚昧!粪土之墙不可也!”

    “本欲指点一二,未曾想不堪造就如此!”

    面上挂不住,转身拍马而去,那边世家子弟一阵声讨,大抵离不了出身不差,竟然操持贱业,当真是羞与为伍,那本气急败坏的青年仿佛有了支撑,神色反倒变得高昂,看向王安风道:

    “玉不琢不成器,我劝你,还是多看些书为好。”

    “否则白费了一身好衣服。”

    旋即转身,与其余世家弟子大笑。

    王安风挑眉,看着他背影,慢悠悠道: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先贤所讲是施仁术,没有讲过贱业。”

    那边大笑声音戛然而止,气氛一时间有些古怪,才说了劝人多读读书,便被如此打回来,觉得自己脸颊都隐隐有些生疼,那名扯高气扬的青年面色铁青,回身看着王安风,咬牙切齿,道:

    “你……你竟然……”

    王安风叹息一声,认真道:“我劝你……不,算了。”

    “阁下就不必读书了,维持如此模样就好。”

    旁边唯恐天下不乱的尉迟杰道:“这不对啊,王兄弟,须知道玉不琢不成器,这时候你不应该是要劝导这位公子,多多读些书吗?”

    王安风淡淡道:“你也说了,是玉不琢不成器。”

    尉迟杰动作夸张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

    “王兄弟高明,却是我想得差了。若本就是一块顽石,雕琢成了碎渣子怎么办,哈哈哈,到时候怕是连铺路都没有人要了,若是劝他读书,反倒是害了他。”

    “哈哈哈,某一时没有想到,还望勿怪,勿怪啊。”

    说着还摇头晃脑,朝那青年抱拳一礼。

    那名青年瞪大了眼睛,气得身躯颤抖。周围世家弟子亦是群情激愤,甭管是谁先动的嘴,甭管是谁的错,只要自己人吃了亏他们便比谁都要来劲,世家子弟,本就如此。

    旁边梅家子弟想要劝导也是无从下手,正当这边气氛有些僵持下去的时候,那边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先前主动相迎的高振海拍马而出,旁边一匹黑色高头大马上,端坐了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青年,双臂衣服被撑得鼓鼓囊囊,显然一双臂膀很有几分气力。

    高振海驱马行到中间,笑道:“今日出来春猎,本是玩赏山水,活动筋骨的好日子,诸位这是做什么?”

    先前那恼怒的世家弟子见到来人之后,便收敛了自己的怒气,摇了摇头,冷硬道了句无事,便驱马离开,高振海笑了笑,收回视线,看向王安风和尉迟杰,无奈笑道:

    “达业兄,野兄,两位如何与那人起了冲突?”

    “其父兄官位在我宛陵城中皆不寻常,家中亦是颇有余财,若是心中记恨,反倒是会有许多麻烦。”

    尉迟杰装出吃惊神色,道:“什么?”

    “这……这可如何是好?!”

    高振海安慰道:“野兄且放宽心,有这位钟兄在,不过区区口角之争,他就算纨绔,也绝不会在之后纠缠几位。”

    尉迟杰似是放松下来,长呼口气,道:

    “这样……那便是最好,最好。”

    “啊,对了,还要多谢这位钟兄弟……”

    他似是颇为紧张,抬手行礼动作都有些古怪。

    高振海摆了摆手笑道:“野兄不必多拘泥俗礼。”

    “这位钟兄出身不凡,可为人旷达,武功更是我宛陵同辈巧处,看成是咱们这一辈人中第一等一的,性情豪迈,也不在乎那些礼节。”

    “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果然英伟不凡。”

    尉迟杰连连称赞。

    王安风看到他那副模样,嘴角抽搐了下,险些没能忍得住笑,以金钟罩的**掌控能力以及神偷门的易容之术,绷紧了面部肌肉,装出一张冷冰冰的脸,才没能露了相。

    高振海未曾发现王安风异样,对尉迟杰表现颇为满意,点了点头,又温声笑道:

    “我二人此次过来,是有事情要知会几位一声。”

    “往年春猎,总是追猎野物,虽然可以看山水风光,可年年如此,大家多少也有些乏了,是以今年大家想出了个新的法子,保管要比往年的春猎有趣味得多。”

    “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ps:今日二合一章节五千七百字奉上…………

    有些迟到了诸位包含下哈(抱拳)

第二百三十四章 弓如霹雳弦惊(下)(万字巨章)

    尉迟杰闻言饶有兴趣道:

    “是用了新的法子判断胜负?如此倒是新鲜。”

    “不知是什么样的法子?”

    高振海笑道:“只是区区在下一点拙见,钟公子觉得不错,便拿来问问诸位的意见。”

    尉迟杰眯了眯眼睛,笑道:

    “哦,原来是高兄弟的想法,那自然应该是不错。”

    “我本就是过来凑个热闹,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一切全听高兄弟所说。”

    高振海笑了笑,似乎对这个回答早有预料,又看向王安风,笑问道:“那达业兄……”

    王安风摇了摇头,淡淡道:

    “我只是陪着他们来而已,高兄大可以不必管我。”

    “那如何使得。”

    高振海正尝试将自身谋划变为事实的时候,那位清贵的文家公子已下了马,旁边早已经有人接下外面衣袍,盖在了青石上。

    那位文家少爷端坐其上,把玩着手中折扇。

    穿一身白衣,玉冠束发,旁边莺莺燕燕,看上去不似是出来射猎,倒像是携美同游,踏青赏景,旁边仆役随身带了美酒玉樽,跪在地上为其斟酒。

    文玉泽抬手把玩玉盏,神色从容。

    身份不同,看事情的视角也就截然不同。

    于此事上,高振海等人想着的是要如何才能够好好给自己团体中的一员出一口气。最多只是想着,如何能提醒一下远在天京城的梅家御使大夫,借以提高自己在诸多长辈心中的评价看法。

    文玉泽不然,他本就出身于天下间第一等的世家大族当中,没有办法比拟四大世家,却也不差多少,皇朝天子轮流转,可是世家门阀却如水流石不转的那块巍峨青石,千年间不曾倒下,根深蒂固。

    他文家祖上曾经也有过权倾一代的名相大将,而今家主不如先祖精彩绝艳,也是三品光禄大夫,是朝廷中难得的清贵身份,与上柱国中两位交好。

    其中一位姓氏为苏,同样以灭六国大战中的军功封侯,而今在上柱国官位之外,还领大秦三品将军位,掌控十八路铁骑之一,素来与尉迟一脉不合。

    他先前曾听父亲说过,当今圣上雄心壮志,似乎有意要动天下门阀世家。

    虽说天下世家,便如同军中一字长蛇阵,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千年以降,不知道多少帝王曾有这心思,却只是让门阀联系越发紧密。

    可当今不同于往日,国力之盛难当,皇室既然有此心思,他们自然要寻求自保。

    听说先前,苏柱国的爱子曾经被尉迟杰仗势所辱,双方早已经势如水火,若能借此机会,将其废掉,或者……

    惊世骇俗的念头在文玉泽心中一闪而过。

    他抬手饮酒,神色依旧清贵。

    王安风抬眸,察觉到那一丝似有若无的杀机,面上没有任何的异样变化,重又收回目光,就像是个木讷的青年。

    高振海所谓新的比试法子,说是将踏青闲适和射猎相结合,至于理由,说是若彼此分开,一则恐怕有人从猎户哪里买来了猎物,二来,未能展现射中猎物的英姿。

    不若提前准备好大雁飞鹰,原地放飞,众人原地开弓射猎,以射中者多为胜,这样一来可以展现风姿,而来也杜绝舞弊,一箭双雕之计。

    等到将这规矩都给众人大略讲过一遍之后,高振海笑道:“射猎飞鸟本就颇难,古有一箭双雕的美名,而今咱们以大雁射猎,比不得鹰隼飞禽,也算是大禽,壮我大秦武风。”

    众人往日从未曾有过这个玩法,兴致颇高,皆手持弓箭,争夺第一个出手的人,也有人索性开盘聚赌,猜测究竟谁能够拿得到今日春猎的魁首,气氛颇为热烈。

    王安风却兴致寥寥,走到离众人稍有几步的距离,看着远处山脉起伏,怔然出身。

    神武府,神武府,只是脑海中想想都知道少不得要和官宦世家接触,今日这短短时间,看尉迟杰虚与委蛇,就已经觉得无趣得紧,远不如江湖自在。

    可是神武府却不能够放弃。

    这不仅仅是父亲的遗憾,也是离伯的遗憾,是他们那一辈的记忆,是爹娘的过去,也同样是他的责任,他可以放弃许多事情,但是这件事情,容不得放弃。

    叹息一声,神色回复从容,道:

    “梅姑娘,可有何事?”

    梅怜花见自己被发现,也不在遮掩,笑道:

    “终究没能藏得住,看来玩家哥哥武功不错嘛。”

    王安风温和笑道:

    “只是稍微懂一些。”

    梅怜花踢了一块石头,笑道:

    “你们读书人啊,说是稍微,才是最麻烦最不让人懂的,说多了不对,说少了也不对,哎呀想想都头痛。”

    “对了,王家哥哥一人在此,可是觉得原地射弓有些无趣了?”

    王安风摇头,见那边几名梅家子弟已经被众人簇拥着走到了中央处,人人起哄,方才只在这些世家子弟边缘的梅家众人反倒是成了中心,便知道绝对有异,收回目光,道:

    “无趣倒是不至于。”

    “只是六艺之射,射法也有许多讲究,我并没有学过那许多弓箭技巧端仪,若是分开射猎,猎物数量倒不至于差太多,可若是这样原地比试,便是远远不如了。”

    声音顿了顿,王安风微笑道:

    “毕竟,我射箭的法子,也只是家里一个喜欢酗酒,或许当过两年兵的老头子教的,登不得大雅之堂。”

    梅怜花眉目流转,道:“原来是兵家射猎之术。”

    “兵家也钻研御和射,不知王家哥哥会的是哪一种?”

    王安风摇了摇头,半带玩笑道:

    “不在其中。”

    “这法子没名没姓,若真要较真,大概可以说是猎雉箭术?”

    “猎雉箭术?”

    梅怜花微微一呆。

    王安风点头笑道:“这是文雅些的说法,若不喜欢,叫做是杀鸡箭术,猎鸡箭术也都是无妨的。”

    “那老头子,离伯当年告诉我说,这是他为了射杀一只雉鸡所悟出来的箭术。”

    梅怜花旁边一名颇娇小的世家女子一直在听,还是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声来,脆声道:

    “悟出箭术,如此厉害,那只雉鸡怕是了不得呢……”

    王安风似乎未曾听出其中的调侃,温和笑道:

    “我当年也如此问他。”

    “他说没办法,那时候遇到的雉鸡长得有些大。”

    “尾羽长及三倍于其身,喙坚如金铁,利如刀锋,羽成七色,如覆铁甲,煽动一下便是狂风四起,寻常雉鸡腾跃不过屋顶,那一只却能攀附青云,无惧雷电。”

    他说得诚恳真实,那名世家女子笑得越发欢快,道:

    “这么厉害,你吃过吗?”

    王安风摇了摇头,道:

    “没有。”

    “他说和我爹打赌打输了,便气不过跑出去猎了一只回来,给我娘安胎用,我问他还有吗?他说往后在没有见到过这么大的。”

    “也就是说,这只雉鸡也算是你吃的?”

    王安风微笑颔首,道:

    “大抵也可这样说。”

    那少女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一双手捂着肚子,几乎就要笑得流下眼泪来,道:“你真好有趣……”

    “猎雉箭术,真的好有意思,真想见见你的箭术。”

    王安风并未着恼,看了看马背上那朴素的重弓,笑道:

    “我却觉得,最好不要见到了。”

    这边谈笑,那边士子连射,突然听得欢呼雀跃之声响起,几人回身去看,便见到人群中那名钟姓男子旁边,一名冷峻青年倒提着一张大弓,臂膀粗大。

    旁边两名梅家青年神色略微有些苍白。

    那边一名仆役拍马,带着了箭矢过来,一根黑羽箭矢上面竟然串上了两只大雁,可见其箭术高超,众多世家子弟又是一阵欢呼,高振海抚掌赞道:

    “朱兄好箭术!”

    “先前还说一箭双雕,而今朱兄一箭双雁,也不差分毫啊,哈哈哈……”

    那名冷峻青年颇为倨傲微微抬了抬下巴,看向旁边那名梅家子弟,淡淡道:“还有一箭,现在该你了。”

    那名梅家子弟是梅怜花远房堂兄,此时面色微有泛白,却强撑着拿起了弓箭,旁边有人打开了装着飞禽的笼子,那些大雁扑腾着双翅,便冲天飞起来。

    梅子默牙齿咬住嘴唇,抬手张弓,拉弦上箭,握着弓箭的手掌却始终颤抖个不停,旁边世家弟子不断起哄,越是起哄,他却反倒是越发手抖得厉害,最终也没能够射出箭去。

    双臂气力松懈下来,一张颇为华丽的雕弓半搭在地上,满脸挫败之色。

    高振海笑道:“怎么了?梅兄,我等都还等着看梅兄你大展神威,一转局势呢……”

    梅子默勉强笑道:

    “朱兄箭术高明,在下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朱姓青年面容极冷峻,淡淡道:“不必如此。”

    “你若不射,此次比斗便算是我赢了。”

    “赌注便由我选。”

    梅子默张了张嘴,叹息一声,似乎是终于认输了,拱手道:

    “自然由朱兄所选。”

    朱姓青年面容稍微和缓了些,抬手一指远离了这边,抱着白兔,正在看山上风景的林巧芙,直截了当道:

    “那我要她……”

    梅子默面色骤然煞白,道:“你,你说什么?”

    “这断无可能!”

    朱阳朔面容转冷,冷哼一声,道:“断无可能?!阁下好大的口气!那方才我以我自家美婢当作赌注,你为何没有提出异议,此时轮到你了,便又如此模样。”

    “原来是个玩不起的孬种!”

    “谁说我玩不起……只,只是……”

    梅子墨心中恼怒,回了一句,可看到朱阳朔神色气势威武不凡,声音又软下来,呢喃半响,说不出个话来。

    又看到周围世家子弟的神色都有些不善,越发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方才这些人分明都还面容和善,一转眼却像是变了个模样,令他面容不由得有些苍白。

    “诸位何必如此,今日只是出来围猎,又不是打闹……”

    “勿要伤了和气。”

    高振海笑着打圆场,众人冷哼一声,不再如方才逼迫,令梅子墨心中重重松了口气,一手抓在高振海袖口,几乎要感激涕零。

    高振海右手抬起拍在梅子墨肩膀,安慰了他几句,却又话锋一转,略显为难道:

    “可是,梅兄,我等毕竟有言在先,胜负之分,要有赌注才行,若是才立下规矩便破掉,岂不是太过于打脸了?”

    “高某自然不算什么,可是钟公子却不同了。”

    梅子墨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边身穿黑衣的冷峻男子,一时有些慌乱,抓紧了高振海袖口,道:“这……”

    “可是,这赌注也太……”

    高振海摆了摆手,笑眯眯道:“可是朱兄不也以自己美婢作为了赌注?这可是在春猎之前就已经说好了的,美婢自然要以美婢换才成,或者梅公子有什么比拟得那位梅婢的宝物,亦可。”

    梅子墨面色煞白,此时回想起来,方才一群往日颇为冷淡的世家公子如此殷勤,自己几乎要昏了脑袋,根本未曾细想,就已经答应下来,此时却已经是骑虎难下的局面,只能勉强挣扎道:

    “可,可那两位并非是美婢……”

    高振海笑眯眯道:

    “梅公子听高某一眼,我这一双眼睛,也是曾经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见识过许多人的,那两名女子虽然算是有几分姿色,可是手掌上颇为粗糙。”

    “一身气质,显然是江湖门派出身,能有什么身份?”

    梅子墨吃这一惊,道:“江湖子弟?”

    “是极。”

    高振海颔首,复又劝说道:

    “何况彼此之间互赠美婢侍女,本事便是一桩雅事,本朝许多名士都曾互赠姬妾侍女,甚至于写诗相和,我见朱兄对那女子颇为喜欢,梅公子大可以和那位于公子商量一二,能否割爱。”

    梅子墨此事慌乱,被劝说着面现迟疑之色。

    那边早就有看热闹的世家子弟带着仆役护卫骑马将林巧芙围困在了一个圈子里,嘴里打着呼哨,言语已经从方才的和善变得颇不客气,时而有大笑。

    林巧芙自小养在深山,哪里见到过这种阵仗,几乎紧张到不能自已,只是抱着那只白兔站在原地。

    本来手持长弓,跃跃欲试的吕白萍见势不妙直接扔下了手中的雕花猎弓,抬手想要去摸背后的长剑,却记起出来的时候换了猎装,背剑带和剑鞘长剑都没带。

    一咬牙,抬手拔出了腰间的匕首,突入其中,将林巧芙保护在身后,尉迟杰方才离得不远,本是和几名女子调笑,却未曾预料到这种发展,面上霎时已是冷笑,看向那边几人,道:

    “诸位这是何意?”

    “哈哈哈,愿赌服输而已……于兄弟何必要如此恼怒?”

    高振海拍马而来,身后便是讷讷难言的梅子墨。

    尉迟杰面容阴沉,而高振海面上则是带着胜者所独有的矜持神采,驱马靠近,微笑道:

    “何况,不过是一介美婢。”

    “愿赌服输,不若就这样让与我等,梅兄之后定然会给与于兄补偿。”

    梅子墨在旁连连点头。

    “补偿?”

    尉迟杰呢喃两下,笑出声来,看向高振海,抬手一巴掌又快又猛,直接便是脸上。

    他是实打实的九品巅峰武者,虽然只是单纯的内功,可是这一招几乎运起了所有的内力,又重又响,高振海几乎被他一巴掌扇下马去,大脑一阵发懵,左脸上肉眼可见得肿了起来。

    周围一阵死寂,随即气氛便是骤然剧变,彼此都是年轻气盛的岁数,加上家世放在那里,谁肯吃上半点的亏,铮然兵器鸣啸的声音接连响起。

    本就打算给梅家些教训吃的世家子们阴沉着看向尉迟杰三人。

    往年纨绔打斗,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流血事件,倒不如说这种冲突时时发生,这么多人的势力打一个外地佬,他们可是丝毫都不担心。

    远处文玉泽仿佛未曾看到这边发生的一幕,淡淡饮酒。

    旁边那名灰衣抱剑的男子微微俯身。

    耳边听到了淡淡一句话。

    “废了他。”

    灰衣男子眸中迸出精光,微微颔首道是,怀中长剑在鞘内嘶鸣。

    文玉泽放下酒盏,眸中深沉无光,此事派遣属下暗中出手,做成之后,将那些世家弟子当中推出几名惹事的当作替罪羊,功劳他便自己吞下,能够借此机会,和苏柱国打好关系。

    此事他未曾出面,未曾参与,最多蒙受斥责禁闭的惩处。

    倒是最为起劲的高振海几人,怕是少不得家世败落,甚至于身亡于某一日出行,毕竟是大秦中地位最高的几人之一,孙子被废掉多少也有些麻烦。

    旁边美人斟酒,文玉泽把玩酒盏,神色依旧清淡。

    王安风和梅怜花几人已经赶到林巧芙几人身畔,林巧芙抓着王安风衣摆,躲在身后,面容被吓得煞白,身子都有些发抖,这些面容俊朗的世家子弟,吓唬起人来,比起手持名剑的四品武者更是精通。

    梅怜花已经从梅子墨那边听了这件事情,不知高振海对他说了些什么,先前还有些担忧害怕的梅子墨此时却是开口劝说道:

    “妹妹,现在这般模样,让于公子割爱也就是了,之后,之后我想办法补偿,没有必要坏了咱们梅家和江南道诸位世家的关系啊。”

    梅怜花气得面容微青,看了一眼林巧芙,发现后者在躲避着自己,更是暗自咬牙,心中忍不住火起,却又知道此时不是和梅子墨闹的时候,看向一张脸几乎肿成猪头的高振海,道:

    “我听方才所说,比斗还没有结束是罢?”

    高振海脸上已经不见了先前那含笑温醇的模样,顶着一张猪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做出风流倜傥的模样来,沉着脸道:

    “梅家小姐是打算代替梅子墨出这最后一箭……”

    梅怜花挑眉,淡淡道:

    “不可以?”

    高振海冷笑,道:“自然可以。”

    “可是你这边换人,我这边自然也可以换人,这也是规矩上定下的,梅小姐应该没有意见才是。”

    “朱兄,你可要迎战?”

    朱阳朔面容不复先前冷峻,看了一眼梅怜花,缓声道:

    “梅家小姐箭术过人,我自然不是对手,便请他人代为出箭,若是输了,美婢奉上,可若是赢了,还要请梅家小姐勿要阻拦。”

    他视线落在面色煞白的林巧芙身上,笑了笑,轻佻道:

    “今日我要为小娘子脱簪。”

    脱簪即是脱衣安睡的隐喻,欲行床第之事,便要脱衣,脱衣便先要脱簪,脱簪代指**之乐,乃是文雅的说法,周围宛陵世家子弟都面露了然笑意,争相起哄。

    梅怜花面色沉下来,见到周围世家子弟伴着护卫将这边众人围得密不透风,只得咬牙道:

    “等你赢了再说……”

    转头看向面容似乎安定些的林巧芙,强自笑道:

    “放心,巧芙,姐姐一定保你无事。”

    那边朱阳朔冷笑一声,道:“梅家小姐好大的口气。”

    “出来罢,让梅小姐看看你的本领。”

    声音落下,从后面拍马出来一名五短身材的汉子,穿一身劲装,手中抓着一张大弓,出来后只是抬手朝着朱阳朔行了一礼,便不再说话。

    朱阳朔并指一指此人,道:“便是此人替我。”

    看到这汉子的时候,梅怜花的面色便有些难看,当看到这人要一口气放出五只大雁的时候,心中更是不安,这名汉子虽然其貌不扬,又生得个五短身材,可是箭术却罕见不凡。

    只听得弓弦鸣响声音,箭矢如同飞羽一般,顷刻间便将那五只飞向不同方向的大雁射落。

    箭术是精细微妙的手段,并非武功越高越好,可是要坐到这一点,却非要能射快箭,用重弓,就必须要武功高超之辈。

    梅怜花单论箭术要在此人之上,可是武功却不够,瞬息间连开五弓,射落飞向五个方向的大雁,这等事情她根本难以完成。

    “如何?该你了,梅小姐……”

    高振海出言催促,隐有得意。

    梅怜花握着雕花弓的手掌下意识用力,视线隐秘瞥向周围,左手去取箭,却只打算等一会儿直接以箭矢射向周围,然后将这些人逼退开,可是之后又要如何才能逃脱……

    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再说。

    暗自咬牙,便要拉弓上箭。

    便在此时,一张手掌握在了她的弓身上。

    王安风眉目低垂,一手提着灰扑扑的长弓,淡淡道:

    “我来吧。”

    那边长得娇小的女子看着热闹,拍手笑道:

    “怎么,要用你的猎雉箭术了?”

    王安风笑了笑,那笑容罕见没有多少温度:

    “没想到还是要让你看到了。”

    右手握着弓,那弓实在是灰扑扑的一点都不好看。

    笼子被打开,翅膀扑腾的声音颇为嘈杂,大雁振翅,朝着远处飞过,王安风抬起手中之功,左手持拿弓身,右手手指搭在了弓弦上。

    深深吸了口气,双瞳中赤色佛文流转。

    如来十力。

    弓弦缓缓拉开。

    九华山可并不是这些世家子弟自家的后花园,这一片山脉占地极为广大,自古有名,《福地考》中,位列于七十二福地之中,居第三十九位,大秦开元年间,曾在此地建有开元宫。

    至今其中仍有诸多道门羽士,此时春日,风景最好,周围城池中达官贵人,文人书生或者来此踏春赏景,或者拜访开元宫中清修道人名士。

    天台峰为九华山第三高峰,其名有‘天台正顶’的来历,来访的名士书生自然不会费那么老大的力气登上山顶,在山腰处,甚至于半腰处边有亭台楼阁,可以赏景,可以听风。

    此处亭台中,却有许多女子,江南道多才子佳人,也多有沦落风尘中人,天下皆知江南道有一位天底下一等一的美人,前些年大秦改年号为大源,是在三月一日。

    那一年,忘仙郡有名名为意难平的武者踏山破寨,杀官杀贼,一柄青竹为剑,惹得一地大乱,江南道却是花魁大比,美人如玉,一曲长歌醉了满城的才子少侠。

    当年曾有三川剑侠欲要入忘仙一会那意难平,却因醉倒江南,未能如愿,脱身出来时,意难平已经敛去无踪,却也丝毫无悔,言道若竺云梦愿意为他专门抚琴一曲,他便是在江南蹉跎一生也无所谓。

    虽说不过是命运多舛,沦落风尘的女子,却又无人当真敢把她当成了风尘妓女。

    原本名字已经不知,却曾写出‘几处歌云梦雨,可怜便、流水西东’的诗句,震动江南,便被称为竺云梦,词曲皆是天下一绝,音色柔婉,亦可以做豪勇悲烈声,令人赞叹。

    近日里谁人都知其心境不愉,似乎颇有沉闷,已经半月不曾抚琴,今日来此散心。

    侍女洗净了水果,捧上前去,看到她坐在凉亭石桌之下,似在怔然出身,偷眼去看,看到了桌上那长纸上诗句,抿唇笑道:

    “小姐还在想着这件事情吗?”

    “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呢,若是还不抚琴,妈妈要急得舌尖冒火呢。”

    竺云梦抬眸看她,笑道:

    “那不是最好,也少说你两句。”

    小侍女被看破了心里头的念想,吐了吐舌头,献宝般把果盘放在旁边,一边去看桌上诗句,她是竺云梦收养的侍女,竺云梦闲来无事会教她写字,所以认得出上面诗句,轻声: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

    “回看射雕处。”

    “好诗,好诗!”

    竺云梦看她一眼,笑吟吟道:

    “好在哪里?”

    小侍女说不出话,竺云梦便抬手去捏这侍女的脸颊,然后索性抱在怀里,一边揉着小侍女的包子脸,一边自语道:“这诗本就是那一日醉梦中得来,一字一句都远比我原先写得要好。”

    “可偏生醒过来却想不出最后一句,叫人心里难受得厉害。”

    小侍女被揉得也很难受得厉害,拿起果盘捧起来,道:

    “那小姐你吃东西……”

    “心里再难受,吃些东西便好了,大难受就多吃,小难受就少吃些,总之难受吃东西一定没错。”

    竺云梦失笑,作势轻轻拍了下小侍女的额头,抬起手指取了一枚果子,却看到了下面围猎阵仗,一帮世家男子围着数人,其中一名穿藏青色猎装的男子似乎抬弓要射。

    隔得这么远,她看不真切,却隐约感觉到那弓似乎有些一般,灰扑扑一片,远没有曾见过的那几张名弓来得威武。

    一边略有走神,又捏了个葡萄,便要往嘴里放。

    却在此时听到了一声霹雳般的轰鸣声,天地似乎都震颤了下,手掌一抖,那颗葡萄便直接便跌落下去。

    一双眸子瞪大,看向下方。

    王安风握着这柄弓。

    如他所说,他并不懂得射术,开礼,倚旌,诱射诸般礼节更是一窍不通,动作错漏许多,所以周围隐隐嘲弄便一直不绝于耳。

    高振海更是觉得不屑。

    大秦弓弩制式各有不同,或者雕以细纹,或者色泽不一,以彰显品级,这样灰扑扑的一张弓显然是最次等,开这样一张寻常灰弓都要开半天的人,大雁早就飞走了,就算是射得准又有什么意义?

    尉迟杰面色却微微变化了下。

    在梅怜花林巧芙三人耳边低语,然后往后面靠了靠,觉得不安心,又靠了靠,最后还抬起手掌,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一双眼睛颇为兴奋看着王安风。

    此时已经拉弓如满月。

    而大雁也已经飞到看不到的远方,朱阳朔已经驱马来到近前,神色冷峻,并不看王安风,只是对捂住耳朵的梅怜花道:

    “你输……”

    王安风微吸口气,手指微微一松,以他外功水准,一时竟然有放松和酸痒之感,箭矢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激射而出,至数丈之外,如雷轰鸣之音才姗姗来迟。

    粘稠的白色气浪瞬间扩散,爆发。

    王安风站在原地,黑发如瀑,恣意飞扬,双眸微眯。

    轰鸣之音,宛如雷公震天鼓,萦绕在他左右朱阳朔靠得最近,胯下之马悲鸣出音,当场倒毙在地。

    朱阳朔惨叫出身,双手捂住耳朵,跌坠下马,五官当中,有鲜血流出,每一个世家弟子几乎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叫出声来。

    可是连惨叫的声音都被淹没。

    箭矢以恐怖的速度旋转,上等精钢打制的箭身在飞行过程当中就已经崩碎,只剩下了断裂锋利的碎片,疯狂旋转,撕扯,将周围树枝草叶撕扯其中,仿佛一头碧色怒龙,冲天而起。

    那一处是无人绝谷。

    地形几乎瞬间被扭曲,原本的森林仿佛被犁出一条数里长的空白,刺目得过分。

    什么都没有,只有被掀翻起来,泛着湿润颜色的地面。

    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在瞬间停滞,根本不敢相信肉眼所见,心脏在疯狂地跳动,先前拍手大笑的世家女子腿脚一软,直接坐倒在地。

    漫长死寂。

    王安风看了下方向,将左手中弓交换给右手,甩了甩手掌,淡淡道:“不好意思,射偏了。”

    “这一局便算是我们输了。”

    “对了,你们想要的赌注是什么来着?”

    他面容带着礼貌性的微笑,却冰冷得没有半点温度。

    举了举手中的弓。

    那弓弓弦震颤嗡鸣,伴随着闷雷般的鸣响,几乎形成了肉眼难以看到的残影。

    王安风温和笑道:

    “我好像,没有听清楚……”

    没有人回话,那名灰衣男子抱剑守在了文玉泽身边,竟也未曾动作,先前此箭,若朝着自己射过来,他能挡住,但也只是能够挡住。

    看了一眼仿佛未知猛兽肆虐过的白线,他忍不住倒抽口冷气。

    可怕的蛮力。

    几乎无视招数,无视防御,无视剑意剑势的蛮力。

    这是何等蛮横的武功路数,只需寻常招数,便能够横推一切,难道说……是天龙院?!

    想到那些恨天无把,恨地无环的力士,灰衣男子面容终于不复先前镇定。

    王安风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世家弟子,微笑道:

    “看来大家都忘掉了,我只隐约听到了簪子。”

    “愿赌服输,那我的簪子便给你吧。”

    抬手将发簪取下,随手扔在地上蜷缩颤抖的青年旁边,离得最近,承受了那一招恐怖的冲击力,不知他还有没有机会用上那簪子。

    然后面容微冷,王安风张开右手,道:

    “巧芙,令牌给我。”

    林巧芙一愣,然后才意识到王安风说的是什么,手忙脚乱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棱形令牌,白玉为底,带着微微的寒意,微松口气,然后便抬手递给王安风。

    王安风看了一眼这张腰牌,随即屈指一弹,白玉腰牌仿佛一柄出鞘利剑,瞬间前贯,稳稳倒插入地面当中,倒是将那些世家弟子吓得哆嗦一下。

    高振海壮着胆子去看向那玉牌,有两字铁画银钩,映入眼帘,想到了一事,其神色僵硬,逐渐变为了惊怖恐惧。

    那是一张白玉令牌,上面写着两个字。

    青锋。

    锋锐如剑。

    王安风负手而立,神色冷淡,不复先前温和,隐有淡漠,缓声道:“烦请诸位,告知家族长辈。”

    “近几日,青锋解将上门,与他们讲一讲今日之事。”

    “而今便不打扰几位雅兴,告辞。”

    剑光纵横三千里!

    天下谁解青锋意?

    高振海肝胆俱裂,如何敢让他走,抬手欲要挽留道歉,王安风侧身回望,一双眸子冰冷锋利得如同方才射出的箭矢,高振海呼吸一滞,再说不出话。

    那冰冷的气质迅速消失,王安风温和笑道:

    “还有何事吗?”

    “高,兄……”

    高振海坐倒在地,呢喃道:“没,没了……”

    王安风微笑颔首,流行一句话后拂袖而去。

    “他日当有一剑相送。”

    天台峰上,竺云梦怔然失神,眼中脑海,只有方才那冲天而起的一箭,自家小侍女已经抱头蹲在了桌子下面瑟瑟发抖,嘴里叫着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顾不得去管小侍女究竟是想到了什么,竺云梦猛地站起身来,一手抓起笔来,无墨便碾碎了几枚赤色果子,蘸‘血’为墨一般,提笔在桌上那首诗自之后又添了一句。

    千里暮云平。

    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竺云梦长呼口气,写完之后读过数遍,只觉得无论意境还是遣词皆是自己从未敢想的境界,极为满足,抬眸再看亭下,已经没有了那人,只有一名青年坐倒在地,看着一张令牌,又哭又笑。

    收回视线,倒是颇为遗憾。

    梅子墨亦步亦趋跟在了王安风几人身后,一边走一边道:“方才王公子可真是威风得厉害!”

    王安风淡淡道:“没有什么其他要说的吗?”

    梅子墨微微一呆,面上浮现惭愧之色,嗫嚅了下,道:

    “有。”

    “今日,今日这件事情通通怪我,我,我一定会好好向巧芙姑娘道歉……”

    王安风脚步微微一顿。

    梅子墨迟疑道:“王公子……”

    尚未反映过来,王安风猛地转身,以弓身重重抽击在了梅子墨的脸上,下手极为重,梅子墨毫无防备,整个人像是破布口袋一样,重重飞出,砸在山岩上。

    随即跌在地上,呕出血来,血里有几颗白牙,未曾被杀了性命,却是极痛,也极怕,懵了一下之后,想到今日遭遇,禁不住哭出声来。

    梅怜花不忍收回视线,终究是女子,先前恼怒,此时看到堂兄如此惨状,也还是叹息道:

    “王家哥哥,我堂兄他……”

    “他也只是被利用了的而已,事情也没到那么糟糕……。”

    王安风淡淡道:“我知道。”

    “所以,我只是打掉他两颗牙。”

    淡淡的一句话,说得温文尔雅,隐含的杀气却令那边痛哭的梅子墨都颤抖了下,只敢抽泣,不敢发出什么太大的声音。

    王安风轻抚林巧芙头发,看向梅怜花,道:

    “另外,还请转告梅三先生,我等之后便不去梅家落脚,之后会将落脚处客栈告知梅三先生,失礼之处,万望包涵。”

    梅怜花神色微变。

    尉迟杰咧了下嘴,看来这家伙是真的动怒了,这一下是要看梅家如何处置那名昏了头的弟子,他用屁股想都知道这家伙在梅家的前途算是彻底玩完儿了。

    梅怜花张了张嘴,道:“这……”

    “梅姑娘,你若再说一句……”

    王安风略微提高些声音,将她话语打断,有方才那一幕幕佐证,梅怜花几乎有些惧怕,声音戛然而止,却看到王安风在温和轻笑,对自己眨了下右眼睛,道:

    “若再说一句,等一会儿的烤兔便没有你的份儿了。”

    林巧芙抱紧了怀中的猎物,面现向往。

    ps:有朋友说过我最大的问题是手速跟不上脑洞……

    好吧,今日爆发一下,要不然这个前奏剧情蛮无聊……

    以上。

    另:今天就一更,不要催我了,没了。掀桌(Д`)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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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231/ 第一时间欣赏我的师父很多最新章节! 作者:阎ZK所写的《我的师父很多》为转载作品,我的师父很多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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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王安风的人生轨迹原本正常而且安稳,心中怀揣着养猪卖仔娶阿莲的究极人生梦想,直到有一天,他捡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少林师父: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徒儿你离他们远一点药王谷师父:孩儿,天下女子皆是毒,虽不致命,却能让人生不如死天机岛师父:小子,不要去了解女人,因为她们都是疯子神偷门师父:你入江湖之后,千万小心女人骗你,越是漂亮的女孩子越会骗人紫霄宫师父:宁心静气,离于情爱,合于大道心有般若,外修琉璃,肉身百毒不侵,足下踏雪无痕,腰带里面藏着三十一种暗器,手中兵刃还有七种机关变化……被某个古怪世界的各路师父调教到了十六岁的少年,怀揣着满满的戒心,小心翼翼地入了这玄风界的浩大江湖群298403039我的师父很多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师父很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师父很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