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科幻灵异我的师父很多TXT下载我的师父很多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的师父很多全文阅读

作者:阎ZK     我的师父很多txt下载     我的师父很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我不去做,谁去呢(本卷完)(感谢无面笑笑生盟主)

    玉浮山主脉称之为天目,张天目以看天下,是整个丹阳郡山水之永脉,名列于天下洞天之中,山峰上有一处道观,观中唯独一人。

    此时穿一身蓝白色道袍,躬身扫地。

    并不远处那堪称惊天动地的大战交手,仿佛和他处于两个天地,哪怕是天山剑魁一剑斩断玉浮山,也没能够让这个道士神色有分毫的变化。

    扫地的动作一丝不苟,此刻的动作仿佛就是上一刻的重复,而下一刻的动作同样,虽只是寻常洒扫,着实可见功夫,能称一句玄妙。

    道士扫完了地,将手中扫帚放好,轻声道:

    “你还是去了?”

    他背后不知何时站着一名中年剑客,面容上隐有几分豪气,笑道:“是啊,去看了看。”

    道士道:“那人求你,你便答应下他?难不成他给出的条件比起太上皇当年封你为剑圣更诱人?”

    中间剑客叹息道:“没有,他非但没有给我剑圣的名号,也没有天下第一等的剑谱美酒,只是用了一句话,就让我从昆吾山连夜赶来,不敢也不愿意有一丝的怠慢。”

    道士一双眉毛皱起,突然粗声道:“天底下能够让你有这种反应的只有两个人,这两个人都已经死了!”

    中年剑客无所谓地笑道:

    “是啊,他们是死了,可总有后人在。”

    道士猛地转过身来,一双眼睛怒视着前面的人,道:

    “裴丹鼎,你杀了他?!”

    裴丹鼎一双眼睛微眯,分毫不退,道:

    “天下纷争,我所亲所爱所敬重之人尽数因王天策而死,怎么,他可杀我所亲,我便杀不得他所爱?”

    “以离间之计,令我燕国上上下下彼此猜疑,君不君臣不臣,天血雨地涌泉,每每有人在宫阙之外哭号,出则不见人,朝堂社稷几乎分崩离析。”

    “此国仇家恨,我不可杀他?”

    “若非当年我被王天策诓骗去了边疆,区区百里连营,岂能拦得住我?!”

    道士面容木然,道:

    “但是你当年被诓骗走了。”

    “所以你杀了他的儿子?”

    裴丹鼎摇头,道:

    “不曾。”

    道士面上浮现诧异,裴丹鼎道:“我只是想要看看他的儿子是什么样子,本来是要打算杀他的,可是我看到那孩子年纪还很小,当年事情,却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王天策已经死了,咱们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打打杀杀,何必要牵连着下一代人,这一辈生死,便只在这一辈江湖罢。”

    “我欺负他孩子,下去了又有何面目见他?”

    道士沉默,轻声道:

    “你就是因为这样,当年入宫才没有杀了太上皇?”

    裴丹鼎看着远山云雾,呢喃道:

    “不。”

    “那一日我入宫,看到老秦皇在逗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笑得像是哭了一样,却还是在笑。”

    “所以我没有杀他。”

    道士叹息一声,道:“老皇帝应该看出来了。”

    裴丹鼎点头,道:“他胆量很大,希望我能够留下来教那个小姑娘剑术,允诺了天下失传的两门剑法。”

    “可是你没有答应下来,当时没有后悔吗?”

    裴丹鼎看着断掉的山崖,笑了下道:

    “我是剑客,不是刽子手。”

    “在孙女面前杀死爱她的爷爷,就算是报仇,我也不愿如此,一步踏出,回头无路,那样我和当年那些家伙,又有何不同?”

    道士看着前面的剑圣,摇了摇头,吐出两字,道:

    “迂腐。”

    剑圣裴丹鼎不以为意,举了举手中的剑,微笑道:

    “剑乃凶器,因血通灵。”

    “唯尽力自持,方不至癫狂……”

    宫玉将王安风放在地上,后者稍微踉跄一步,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子,鸿落羽从怀中取出了数枚丹药,直接塞到了王安风的嘴里,看他盘坐在地,将这些丹药的药性尽数都消化掉,心中稍松口气。

    那两名出身于文府的护卫本来武功尚且还在太叔坚和老禄上面,可是此时见到大势已去,心中胆寒,隐有退意,却被太叔坚和老禄两人抓到破绽,一直被巨阙剑直接斩首,一者被老禄那把长刀穿心而过,死得不能再死。

    太叔坚提着那一柄巨阙剑,环首四顾。

    看到那断裂的山崖,看到因为剑气纵横交错而被割裂出来的道道狰狞痕迹,心绪翻腾,一时间几乎难以自抑。

    王安风本身曾经经受过三千年血参强化气血,加上所服用的是吴长青亲自调配的丹药,一炷香的时间便将气息调匀,所受伤势得到遏制,虽然远远称不上是已经痊愈,却也已经停止了继续恶化。

    他睁眼眼睛,看到宫玉按剑站在了自己身旁,为自己护法,而鸿落羽则是双臂抱起,靠坐在一颗断掉的树干上,察觉到王安风睁开眼睛,挑了下眉毛,笑道:

    “醒过来了?看样子没啥大问题。”

    “不错。”

    王安风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朝着宫玉道:“多谢宫姑娘……抱歉,连累大家都陷入了危险,还好没有出什么问题,要不然我万死难辞。”

    宫玉摇头,淡淡道:

    “无事。”

    尉迟杰的脸上仿佛笼罩了一层黑云,走到他旁边,欲言又止,最后看了一眼不再在意这边的宫玉,还是低声道:

    “这两个死士,还有千山思,还有埋伏在了文家的一百名弓箭手,确实是文家的手笔,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凶狠疯狂到了这种程度,几乎不要命了一样。”

    声音顿了顿,他眼神闪烁,轻声道:

    “你说他们是不是猜到了你的身份?”

    王安风道:

    “或者就是要你的性命呢?”

    尉迟杰咧了下嘴,道:“别开玩笑了,我哪里值得这么大本钱?若是我家老爷子在,或者能够值得这些人这么疯,可我家老爷子怎么说也是上柱国,他们还不敢这么乱来。”

    “咱们先趁着现在安全,赶快转移地方,找个安全些的小城呆一段时间,要不然若是他们还有后手追兵,便不好了。”

    “之后我会给我家老爷子写一封信,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情,然后让我家老爷子出手对付这文家!”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王安风搀扶起来,王安风低声笑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江南道十三郡中一等一的大世家,放到天下也是一个大世家。”

    “就算是尉迟老爷子,想要动这样的势力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何况于鞭长莫及。”

    尉迟杰抿了抿唇,没有否认,突然恶狠狠地道:

    “那也要让他狠狠地出一次血!”

    王安风失笑,道:

    “拭目以待。”

    众人虽然几乎人人带伤,所幸没有一人重伤,太叔坚半跪在地上,抬手抚摸着地面上的剑痕,感受到这剑痕之上清晰无比的刺痛,几乎就要忍不住泪流满面。

    王安风此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尉迟杰松开他,走到了老禄身边,抬手重重拍在家将的肩膀上,大笑道:

    “干得不差啊,老禄!”

    “回去以后我和老爷子好好说道说道,你这样一个大高手,肯定还得要继续加钱才行对不对,然后再讨两个漂亮姑娘当老婆,说,老禄,你又没有什么看上的姑娘,少爷我回去以后点齐人马去给你抢回来!”

    老禄额角微微抽搐,面无表情。

    吕白萍冷笑,握着长剑的右手隐隐有些发痒。

    宫玉双目微合,抬手并指点出,一指清寒,孤寒耸立,已经有了三分天山剑意的雏形,而且极为纯正。

    虽然才从厮杀中活下来,众人却都很默契得并没有去谈论隐藏在这件事情背后的事情和隐情,鸿落羽双臂抱起,靠坐在了树干上,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王安风微笑看着这些朋友,然后轻轻俯身下去,将方才交手时候,甩出去到了地面上的木剑和剑带重新背在了身上,看向鸿落羽,轻声道:

    “三师父,大家就交给你了。”

    周围数人霎时间一静,鸿落羽眯了眯眼睛,看向王安风,缓声道:“你想要去做什么?安风。”

    王安风微笑一如往常,道:

    “我必须要去取一件东西。”

    宫玉皱了皱眉,道:“我陪你去。”

    王安风摆手道:“不用了,宫玉姑娘,这个东西我自己就可以去取,之后,我会追上你们的,我的轻功也不算是差的。”

    宫玉和尉迟杰还打算说什么,鸿落羽却已经抬了抬手,看向王安风,缓声道:“你过来。”

    “几位还请退开,给我和安风两人说话的时间。”

    他的音色没有发生变化,但是气度却霎时间翻天覆地一般,尉迟杰只觉得呼吸微微有些困难,几乎生不起反驳的念头,抬眸看到此时的鸿落羽负手而立,竟生出些微恐惧。

    这几乎是换了一个人。

    等到宫玉几人退开到一旁,此时便只剩下了王安风和鸿落羽两人,鸿落羽一双眼睛淡淡看着他,王安风微微行礼,平静道:

    “赢先生……”

    强行将鸿落羽的意识拽出机关的青衫文士淡淡道:

    “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可你也要知道,你走出这一步的话,便再也回不了头了,不该你背负的东西你要背负着,这些死劫,我本可以为你化去,但若是你自己要去的话。”

    “谁也帮不了你,往后的危险只会越来越多。”

    “即便如此,你也要去吗?”

    王安风抬眸看着占据了机关人的青衫文士,轻声道:

    “如果我不去,还有谁能去呢?”

    “先生,宫玉和尉迟他们就要您多费心了。”

    赢先生看着他,敛目道:

    “骑着马去,顺便恢复内力。”

    “这马是鸿落羽这几日给你准备的。”

    王安风面色微微一白,突然听到了一声高亢如同龙吟般的马嘶之音,下意识扭头去看.

    自山之外,一匹青骢马仿佛流光一般疾驰而来,鬃毛抖动,其下竟然是鳞甲,双瞳并非是黑色,而是一双如同龙蛇般的金色竖瞳,整匹马身躯上洋溢着蛮荒猛兽般的气息。

    分明就是得之于薛琴霜,却在药师谷中遗失的那匹龙马。

    这匹马径直奔到了王安风的身边,低下头来,极为亲昵得拿着马头蹭着王安风的手掌,王安风瞪大了眼睛,看向文士,道:“这,这是……”

    青衫文士淡淡道:

    “去罢。”

    王安风抱拳,轻声道:

    “是。”

    腾身而起,跨坐在马背上,便要离开的时候,听到了赢先生冷淡的声音,道:

    “你不后悔?”

    王安风摇了摇头,轻拍马背,这匹上等的异马迈开四蹄,纵风急驰,仿佛一道利箭一般,朝着宛陵城的方向激射而出。

    在文士旁边,虚幻的道人出现,轻声道:

    “你不拦住他?”

    文士罕见沉默了下,淡淡道:

    “他是他,不是我的棋子。”

    “人心难测,这一点,我早已经知道了。”

    “他毕竟是王安风。”

    道士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本来打算用来破局的那一子,是落在此处了吗?”

    文士随意道:“反正他的身份已经瞒不住了。”

    玉浮山到宛陵城,不过是数十里距离,几乎是顷刻而至。

    王安风未曾入城,在城外之山,疾驰而上。

    山门上有手持利刃的文家护卫,见状怒喝出声,道:

    “何人胆敢擅闯我文……”

    声音尚未说完,已经被那匹青骢马直接撞飞,王安风半身染血,胯下战马长嘶,仿佛是一匹龙兽般径直往上冲去,不片刻已经到了文府那威严压抑的中门之前。

    文府管家文鸿运双手插袖,站在了中门之前,旁边是另外两名侍卫,和上次谦恭模样不同,此时穿文士广袖长袍,一身风流倜傥的文鸿运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轻描淡写道:

    “听闻有人骑马闯山,我道是谁,原来是王公子。”

    “不知道王公子今日来这里,是有何贵干?”

    王安风缓声道:“我有一言,要说给文宏伯听。”

    文鸿运神色耸拉,淡淡道:

    “家主俗务繁忙,公子还请下此再来。”

    “或者可以入内一叙。”

    王安风右脚轻磕马腹,便要往里去走,文鸿运抬手阻拦,一手抓向马缰,下巴微抬,寒声道:

    “文家中门,纵是朝堂大员也不得骑马而进。”

    “王公子,还请下马!”

    那手掌上劲气暗藏。

    “下马?”

    王安风呢喃,看着这高墙大院。

    他这一次几乎要被杀。

    几乎连累着师父,好友一起被杀死。

    他低下头看着文鸿运,自言自语轻声道:“其实,我只是想要过普通的生活,之后,想要闯荡江湖,然后,也就是想要找到我爹的过去。”

    文鸿运皱起眉毛,道:

    “你说什么?”

    王安风继续轻声道:

    “然后我发现有很多想要我死,在江湖上行走的时候,听说过,他们说他们的家世因为我爹被毁掉,所以每每提及都会恨地咬牙切齿,想要让我家死无葬身之地。”

    “我也只是笑笑,不去管他们。”

    “可是我发现,还有好多人要我死。”

    “只因为我是我爹的儿子,我就该死,因为我背着这个名字,就该死,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事情,他们并不在乎,他们觉得这理所当然,大过一切的道理。”

    “不管是以大欺小以多欺少,还是说什么江湖道义。”

    “我不知道这对不对,可是,我还知道另外一个道理,杀人者,人恒杀之。”

    “我也想要讲讲这个道理。”

    文鸿运心中一阵不安,一抬手抓住了马缰,冷硬道:

    “王公子,还请下马。”

    王安风看向他,双目平静,胯下战马突然昂首长嘶,挣脱开文鸿运手掌,右手抬起握剑,手中剑连剑鞘砸出,道:

    “与某,下去!!”

    剑鞘带着浑厚力量,带着五品的内力,重重砸在了文鸿运的肩膀上,剑身上一道雷霆闪过,神兵之威,就算只是稍微泄露,如何能够轻易承受,更何况文鸿运实力远不如王安风,当下张嘴咳出一大口鲜血。

    下一刻,胸腹一痛,径直被撞击了出去,昏沉的视线当中,那匹青骢马昂首长嘶,碗口大小的马蹄重重砸落在了那那代表着数百年大世家荣耀威严的中门之上。

    一下,

    两下,

    三下!

    轰然暴响,文府中门重重朝着后面砸落下去,将闻讯而来的侍从护卫全部砸在下面,王安风一拉马缰,骏马长嘶鸣,重新踏落在了大门上面,朝着文府院落中冲去。

    密密麻麻的兵器从仿佛一座城池般的文府各处出现。

    王安风手中剑不停,斜斩落下,和往日不同,此次出手,再没有半点的手下留情,青骢马如龙般的长嘶声中,瞬间朝着前面突进而去,避过一枪刺来。

    抬手直接抓住那长枪,怒喝出声,将那人连带着长枪抬起,重重砸飞出去。

    右手持剑,左手仗枪。

    突然发力,令身躯上的伤势崩裂开,鲜血再度流出,旋即有雷霆浮现,将伤口烤灼得焦黑,此次人多,索性将那长剑归于背后负好,双手握枪,凭借马势,挑飞挑起,笔直朝着中堂而去。

    有火焰在王安风的身躯之中燃烧着,手中的枪法挥舞,已经不再留手。

    双手握枪,猛地借势横扫,长枪的枪杆承受了过于猛烈的力量,弯折出一个弧度,旋即枪锋自周围数人身上扫过,撕扯出一片血色。

    先是名剑围杀。

    然后是文府,是弓箭手,又是千山思,还有朝堂之人……千山思已走,朝堂之人回转天京城,名剑死伤,弓箭手尽数覆灭。

    该文家了……

    此刻失败的消息当还没有传回文府。

    因此……

    “文宏伯,出来!!!”

    “某有一言告之!!”

    长啸声中,王安风瞳术张开,看到了自中堂走出的文宏伯,后者面上尚且还有惊愕,显然未曾想到王安风会出现在这里,而这秘密他未曾告诉其他人,因此并未能第一时间将王安风阻拦住。

    而在这个时候,王安风已经腾身而起,轻功瞬间爆发到最快的速度,横掠过了数十丈距离,没有半点客气,手中之枪猛地贯穿而出。

    文宏伯瞳孔骤缩,便看到那一杆长枪已经穿破了空气,几乎瞬间就要刺杀到自己的身前,心脏重重跳动了一下,周围死士怒喝着冲出。

    如同潮水一般的文家府兵自各处涌出。

    左侧灰衣剑客手中长剑弹出,直接绞杀向王安风,一身五品内力已经极尽醇厚,右侧一位老迈道士拂袖扫过,气劲如铁。

    王安风脚下闪过怒雷。

    本已经到了极限的速度骤然暴涨,闪电般避开了两名武者夹击,一手持枪,一手卡住了文宏伯的脖颈,猛地冲入了中堂之中,抡起文宏伯,顺势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

    哗啦声中,门外之人顾不得中堂重地,尽数冲入其中,因为手中长枪不擅长在狭窄地方施展开来,王安风以劲气折断这枪,左手抓着文宏伯的脖颈。

    右手中枪锋仿佛匕首,卡在文宏伯喉咙前面。

    文宏伯神色仍旧冷静,抬手让左右两名护卫冷静下来,然后平缓开口,道:

    “王公子,你这是何意?”

    “想要和文某说什么事情,大可以敞开来说,何苦于如此,来人,为王公子备马,准备盘缠。”

    王安风轻笑,旋即大笑,道:

    “你派人暗杀我等,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文宏伯道:“此事又是从何说起,何况若是杀了文某能够让公子心中之恨稍解,那自无不可,若是被人利用,当真要亲者痛而仇者快。”

    “况且王公子归为尉迟公子好友,若是杀了在下,尉迟老太公恐怕再在朝中难以立足。”

    王安风呼吸略微急促,可是手中的力气却减弱了些许。

    右手中的枪锋都稍微偏开些。

    文宏伯面容上浮现一丝微笑,当看到代表着宛陵城中武官的浅绯色靠近时,微笑越发明显,尚且还没有继续开口,王安风右手陡然发力,在其余人稍微松懈的刹那。

    以枪锋猛地刺入了文家家主的脖颈处。

    文宏伯的瞳孔瞬间瞪大,侧身看向一旁,因为剧痛和鲜血模糊的视线当中,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身穿青衣的身影。

    有几乎一般无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一道是过去,来自于昏黄的岁月,来自于文家的残骸之上,桀骜的文士。一道是现在,来自于冰冷的枪锋,来自于本应该死去的侠客。

    记忆和现实几乎要混杂不清,在他模糊的视线当中,文士和侠客几乎在这个瞬间融合,怒视于他,喊出了那一声。

    “你当真以为,我神武无人?!”

    文宏伯竭力瞪大了眼睛,喉咙中有呢喃的声音。

    “王……天,策?”

    沉静的声音回答他。

    “不。”

    “我是王安风。”

    沛然大力爆发,将文宏伯直接扔入了中堂当中,气力之大,直接撞碎了吴国万里河山图,重重砸在了悬在中堂上手的文家家祖画像上,旋即被枪锋直接钉入墙中。

    王安风转身俯瞰着下面手持利刃的文家高手,深深吸气,双目冷硬,抬手抬起握剑。

    自陷于困境,莽撞至极,他并不后悔。

    神武二字在他的肩膀上。

    他不来,

    谁来呢?

    若是此时都要迟疑,将来如何能够扛得住神武二字?性命总是最重要的,谁都这样说,但是总有些东西,却要凌驾于性命之上,当真抉择之时,不愿退,不肯退,不能退。

    这两个字是扬鞭策马,以一府扫平一国的桀骜,是第一次大胜,抬棺千里而回的悲怆,是箭如飞蝗,死不旋踵的壮烈,是那自小在故事中陪伴着他成长的长辈。

    是他们纵然身死也不愿意让上面稍微有些许灰尘落下的两个字,仿佛一个火把一样,他们曾经为了这两个字奋不顾身,在神武二字帅旗下赴死。

    现在轮到他了。

    王安风深深呼出口气,猛地冲出,手中仗剑,瞬间踏出数丈之遥,因为文家有专门针对轻功飞跃的弓弩,他只是腾身落在了青骢马上,冲入人群当中,一手持枪,一手为剑,往前厮杀,却渐渐陷入胶着之中。

    天空中有清越鹰隼鸣叫声响起,穿金裂石,冲云而起。

    奔雷般的马蹄声紧随其后。

    被文宏伯请来的大秦宛陵城武官中,梅忘笙身躯骤然僵硬,他双目瞪大,看着三百名骑士冲出,他们穿着墨色的铠甲,一手扶着无鞘横刀,一手持枪。肩甲和胸甲的连接处,赤色的红缨仿佛火焰一般舞动着。

    他看着混乱的人群中冲出一人,穿青衣跨马,一手宽剑,一手长枪,身上雷霆闪动。

    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听不到声音。

    他像是个木偶一样,木然看着那些骑士冲出,看着三百人成阵,摧枯拉朽般将文家的护卫踏破,看着为首那三十三张熟悉的面庞,看着为首的人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他闭上眼睛。

    沉默三息之后。

    怒吼的声音轰然暴起。

    几乎一般无二的音色,只是从少年的清亮变成了中年的宽厚,穿越二十年漫长的岁月,穿越无数清寒如水的寒夜,再度伴随着心脏剧烈跳动的轰鸣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风!风!”

    三百人持枪,兵家煞气化为实体,冲霄直上,没入那一道纠缠着雷霆的身躯,咆哮声音,冲天而起。

    “大风!”

    “神武!”

    梅忘笙突然泪流满面。

    ps:本卷完

    感谢无面笑笑生的盟主,非常感谢哈

第一章 棋外人,局外人(1/2)

    大秦太极宫在天京城城北之处,‘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是大秦帝王居所,百姓口中金銮殿紫禁城,指的却是太极宫东宫在内的大片宫殿群。

    其中太极宫为最显贵地位,共开有十大城门,正对宫殿的南侧有三门,中央为承天门,承天受命之意,左侧永安,右为长乐。

    承天受命,永安长乐。

    一匹通体墨色的骏马从城西南一侧奔来,在皇城之外便勒马停下,马背上坐着一位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双鬓略有些灰白,眉目清亮。

    身上有文士气度,也有沙场上的肃杀,若在十数年前,想得到其当是风姿绝世的第一流人物。

    守在宫门前的禁军队长神色恭敬,主动抱拳行礼,道:

    “末将见过苏将军。”

    苏正诚笑道:“我已经不在疆场多年,你现在又是禁军的带兵将领,这样称呼可是不对。”

    “没有这个道理。”

    那名禁军军官轻声道:

    “在末将心中,苏将军永远是苏将军。”

    苏正诚笑骂一句油嘴滑舌,从怀中取出令牌扔到那禁军怀中,道

    “快些检查,今日我于丹阳郡为上皇陛下寻到了珍奇好物,正要给陛下送去,若是耽搁了时辰,小心扣你薪俸。”

    禁军将领笑了下,双手取出苏正诚令牌,看了两眼,令旁边禁军在一张卷宗上写下记录,大体格式为某年某月某日,苏正诚于何时入宫。

    等到都记录下之后,方才双手捧着那令牌抵还给了苏正诚,道:“将军收好。”

    “太上皇陛下邀了几名城中琵琶名家,此时应当还在山上亭中听曲,将军可以径直过去。”

    苏正诚接过令牌,笑一声有心了,便轻磕马腹,驱马向前,胯下那匹黑水蛟龙迈开四蹄,朝着宫门里面奔去,马蹄落处,声音颇为清脆。

    于禁宫之中,本来不许他人纵马,可是苏正诚深得太上皇宠幸,曾经在酒后特许其可以乘马入宫,君无戏言,当今皇上也顺势应允下来,未曾多说什么。

    禁军守将持枪扶刀,肃立在承天门一旁看着苏正城骑马远去,心中羡慕,也与有荣焉。

    偌大一个大秦帝国,除去了皇亲国戚,朝堂中能够有如此殊荣者,一只手能够数得过来,只是不知,苏将军此次给太上皇带来的,却又是什么奇珍异宝?

    苏正诚入宫,直往太上皇常在的山亭处行去。

    太极宫上空之上,一只赤瞳飞鹰振翅,双翅展开,已经近乎于三米,极为神俊,收敛翅膀,仿佛一只箭矢般冲云直下,没入太极宫一处殿宇当中。

    位列宫中宦官第一等,身着深色蟒袍的高大男子匆匆走出,虽是宦官,身上并无半点阴柔之气,反倒极为阳刚霸烈。

    身躯高大,肩膀宽阔,行走之间更像是一名沙场上宿将,而非常人心中‘听之不似人声,见之不似人形’的宦官,唯独嘴角时时刻刻噙着的微笑,才和他身份稍微有些相符合。

    大太监走出殿宇,径直入了一条常有三百米的笔直道路,迎面看到了一位老迈龙钟的太监。

    后者穿着同样规格,丝毫不逊色于他的蟒袍,却因为整个人年老而有些松松垮垮的样子,浑身上下一股腐臭暮年之气。

    自小跟在当今皇上身旁,甚至于曾在沙场上纵横,恩宠隆盛的笑虎李盛丝毫不敢怠慢,主动朝着这个年迈的老太监行礼,老太监耸拉着眼睛,抬眼看了他一下,笑呵呵道:

    “这不是小盛子嘛。”

    “许久没有见到了,却是越发威严了。”

    “不错不错。”

    李盛轻声道:“老大人风采亦是一如往昔。”

    老人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牙齿,道:

    “别糊弄我老人家了,这一口牙都已经要掉光了,还说什么风采一如往昔,在主子们前面拍拍马屁撒撒谎也就是了,咱们自己之间就不必这样啦。”

    李盛正色道:

    “老大人说笑,身为人臣,如何能够对主君欺瞒?”

    老太监摆了摆手,笑道:

    “滑头,看你模样,应该是陛下有令罢?”

    “你且自去,太上皇陛下命我去取来一张筝,也就不和你在这里多说,若有闲暇时候,可以去找我,一盏茶还是有的。”

    李盛行礼,道了声诺。

    大太监看着李盛再度朝着太极宫深处走去,收回视线,复又看向了李盛来的方向,他在这宫里呆的时间太长了,长得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熟悉这里每一座殿宇的用处。

    旁边草丛花丛中有一团花猫滚出,落在他的脚边,露出肚皮。老太监拿着脚尖轻轻给花猫翻了个身子,轻声咕哝了两声,自去取了一张古筝。

    抱着这筝,朝着山亭行去,远远地便听到了有乐器齐鸣的浩大之音,须得要数百人艺妓齐奏才能有这般声势,而太上皇却是日日如此,一日不肯休歇。

    若是当朝的皇帝陛下敢做这种事情,怕是第二日便会收到铺满一桌子的谏官上奏。

    他走近了看到一位穿着黄袍的老者站在一众美艳女子中央,赤着双足,趁着酒兴而舞,击掌吟歌,唱罢喝了一壶酒,哈哈大笑,看到他抱着筝走过来,一手提着酒壶,就这样赤着双足走过来,抬手把住他的手臂,大笑道:

    “你今日来得怎么如此之迟?”

    “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不妨说出来听听……”

    老太监行礼,轻声笑道:

    “老奴也希望能有个有趣的事情,好能给陛下说来解解闷儿,可是今日却着实没有,只是看到了一只黑白团花的猫儿,老奴年纪也大了,忍不住稍微逗弄了一下,还要请陛下恕罪才行。”

    身穿黄袍的老人叹息道:

    “无妨,无妨……朕只是记得你当年身子壮实,总也有用不完的力气,可没有想到,你也会有老的这一天,你老了,我也老了啊,舔犊之情,人皆有之,我如何会怪罪于你?”

    老人面上一时伤春悲秋,复又摇头,重现狂放神态,指着老太监怀中古筝笑道:“不过总算是把这筝取来了,来来来,人生苦短,且来饮酒高歌。”

    老太监将古筝放下,抬手抚筝,太上皇饮酒,大笑高歌。

    太极宫中。

    英武的男子负手而立,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丝竹之音,神色平静,笑虎李盛在其背后躬身行礼,声音低沉,道:

    “陛下,黑水蛟龙骑中,有密探传讯回来。”

    英武男子淡淡开口,道:

    “讲。”

    李盛沉声应诺,道:

    “太上皇已经找到了大帅嫡子。”

    “‘卯’与‘子’二人领命隐藏修为,潜藏在黑水蛟龙之中,见事态有变,虽有危机,却并未曾超过他二人控制,因而只是暗中准备,并未直接出手。”

    “其中‘卯’暗中以秘术击溃一四品老妪心境,使其不能出剑。”

    “最后,他二人本欲趁机不备,将苏将军击伤,送走大帅子嗣,却有天山剑魁出剑,将黑水蛟龙骑逼退,危机既解,他二人便仍旧隐藏身份,随之离开。”

    英武男子闭住双眼,淡淡问道:

    “王安风无事?”

    李盛回答道:“有那位宗师在,应当无事。”

    迟疑了下,开口道:

    “陛下,那是否要将‘卯’与‘子’召回?”

    男子摇头,道:“不必,仍旧让他二人潜藏其中,若是父皇派人出手对付王家孩子,不惜代价,保护他的性命。”

    李盛郑重行礼,道:

    “诺。”

    他抬眸看到了眼前男子站在窗前的背影。

    窗外是天地,而整个天地似乎都被他一人遮住,被他压在了掌下,自前些时日,钦天监察觉王天策有子嗣之后,黑水蛟龙骑行走天下,寻找王天策子嗣下落。

    以七国大战时名将苏正诚为首领,属下尽皆精锐之士。

    可是太上皇却不知,在他引以为心腹的黑水蛟龙骑当中,近乎于三分之一,皆为皇上属下,可随时肝脑涂地,他用尽力气找到了王天策的子嗣,也绝不可能伤及其半分。

    窗外丝竹之音悦耳。

    气度英武的男子突然道:

    “李盛,准备带人,入江湖,去找到王天策的子嗣,你见过他,应当不会有误会。”

    李盛悚然一惊,抬眸看向帝王,道:

    “陛下……”

    男子道:

    “既然父皇已经发现了天策的孩子下落,那么朕也不必隐藏下去,他身份暴露,天下想要他性命者太多,想要安全,如果不愿入朝堂,便只能彻底踏入江湖之中。”

    “我答应过王天策,若他往后有子嗣,绝不会逼他,所以,你去问那孩子的选择,是想入朝堂,还是江湖。”

    李盛张了张嘴,深深吸了口气,他自小跟随皇帝,也有生死交情,迟疑了下,轻声道:

    “若是他答应……陛下,此时朝堂上文官武将,虽然都能在陛下手中如臂使指,可是彼此之间却常有冲突,若是大帅子嗣突然加入其中,神武府不提,朝中大臣恐怕也会多生嫌隙。”

    “还请陛下三思,大帅子嗣自然重要,可是朝堂同样,陛下大可以寻一处折中之法。”

    皇帝听他说完,淡淡道:

    “说得不错,阿盛你有心了,只是有一点错漏。”

    李盛低头。

    英武男子看着窗外天地,平静道:

    “朕,朕的大秦。”

    “容得下第二个王天策。”

    “他若当真不逊其父,大秦天策上将军之位,十八路铁骑调动虎符,给他何妨?!”

    ps:今日第一更奉上…………

    感谢有朋自远方来不e乐乎的万赏,非常感谢……

    新的一卷开始了,本书终于彻底进入后半程,或者说后三分之一?嘛,请大家多多支持哈(抱拳)

第二章 闲棋无理手(2/2)

    李盛沉默,胸腹中纵然是有千百般言语想要说出来,却终究只是俯身行礼,沉声应道:

    “诺!”

    英武男子拨弄了下一根探入窗头的花枝,复又笑道:

    “说来他似乎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索性大闹一场,好教其余人动他之前也掂量一二,却也不曾做到绝处,令自己惹到大祸上身,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如此性子,倒是也和天策当年一般无二。”

    “倒是文家那位光禄大夫,着实很是哭诉了一番。”

    “说什么江湖人纵马行凶,杀了他的弟弟,还从山庄中冲杀而出,死伤惨重,跪在大殿外面,要死要活说要朕给他文家做主。”

    李盛想到了前几日那位光禄大夫在太极殿外仿佛市井泼皮无赖一般的行为,没有作声。

    那一日从三品的清贵官员似乎就要为君为民,撞柱而死。

    三日之后,长久在外,十多年时间没有踏入天京城的大秦二品上柱国再度踏入了天京城中。

    下朝之后,就只在在太极殿外,九龙壁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以先皇御赐紫金带,将文家那位从三品光禄大夫文宏扬打得当场重伤。

    须发怒张,无人敢拦。

    皇帝已转过身来,重新走回到了书桌前面,批阅奏折,李盛恭敬立在身后一旁,只是为其研墨,沏茶。

    许多折子都是从三省六部传上来,已经经过三高官官批阅一次,才会呈到皇帝的面前。

    他看过一遍,若是觉得处理颇为妥当,才会在最后以朱砂笔画上一个圆,否则便会打下去重新处理。

    看了数个折子,随手打开新的一个,只看了两眼,神色便微冷下来,淡淡道:

    “好一个江东才俊,文采果然非凡。”

    “一份辞折,写得文采飞扬,酣畅淋漓,说愿意收心,只在父皇那边当一个醉心抚琴的琴师,重伤尚且不曾痊愈,就有如此闲情逸致,还真是江南才子气。”

    “既然如此,朕便遂了他的愿,且去弹琴。”

    随意在请辞的折子上画了一个圈,毫不在意扔在一旁。

    复又看了两个奏折,英武男子的动作微微一顿,视线落在这奏折上面的三个大字,径直翻到了最后,看到了是周枫月缩写,复又掀到前面。

    上面的言语简练,主要提到了一个名字。

    姜守一。

    ………………

    周围的环境有些昏暗,道路两侧,每往前七步距离,就会有黄铜质地的狰狞力士塑像,力士手中捧着火烛,烈烈燃烧,将道路照亮,却看不到前后深处,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让人心中恐惧。

    甬道的最前挂着一张画像,上面是一位持剑的修长男子,颔下有三缕长须,风姿儒雅,左右各有一张画像。

    一者是个含笑青年,空着双手。右侧挂着的画像上却是个模样温柔,体态风流的美人,嘴角一颗美人痣,眸光流转,勾人心魄。

    画像前是一张桌子,一个看上去很好说话的青年坐在桌前,灯火摇曳之下,青年五官模样,和最中间画像中竟有九成相似。

    若非一个是中年,一个只是青年模样,当真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白发老妪跪在青年脚下,头颅低垂。

    在她旁边,是一身素白衣物的师怀蝶,腰间恰是鱼肠剑,只是她对于其余人的解释是真的鱼肠剑已经被鸿落羽以一指弹碎,而这一柄剑是自己想办法找到的赝品。

    因为不止一人看到鸿落羽弹碎了鱼肠剑,而在原地也找到了蕴含些微灵韵的鱼肠剑碎片,这个说法倒是没有引来太多的怀疑。

    青年坐在桌旁,听得白发老妪将这件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遍,却未曾如她所料一般发怒,反倒是显得极为平静,而就是这种平静,反倒令那老妪心中寒意滋生。

    下意识抬眸去看,恰好和青年对视了一眼,白发老妪身躯微僵,仿佛被毒物蜇了一下,瞬间低下头去,不敢再有丝毫的异动。

    青年收回视线,轻声道:

    “这件事情当中,有两位宗师,朝廷精锐,以及一位大宗师在,以你们的能力,当是力所不逮,招致如此后果下场,错不在你们,而在于我。”

    “此事后果和损失,我会和先生解释,然后一力承担,不会连累你们。”

    “婆婆你连番苦战,想来是有些疲了,先回去好生休息数日罢,怀蝶,你能够回来,我很开心,想来,阿铁他若还活着,一定也会很开心。”

    师怀蝶冰冷的脸上神色波动了一下,道:

    “我只是为了复仇。”

    青年坦然道:“我知道,你当年欠我一命,上一次险些死去,便已经还清,今后你我合力。”

    “我会为阿铁报仇雪恨。”

    师怀蝶沉默,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师怀蝶和那位白发老妪两人离去,华服青年坐在画像之下,神色转为平静,一位老者从阴影中走出,缓声开口道:

    “这一子当真好吗?”

    “两名高手,三把剑,代价实在太大了……”

    青年平静道:“和知道的消息比起来,并不算大,大势上的些微波动,若是不能够提前知道,付出的代价会比现在的还要更多。”

    “大秦太上皇已经知道了王天策子嗣的存在,接下来便看他会入江湖还是进朝堂,无论走那一条路,都不好走。”

    “极不好走。”

    老者沉默了一下,没有继续深究下去,转而道:

    “师怀蝶,可信吗?”

    “她之前毕竟‘身死’了一次,之后发生了什么无人知道,若是被对方故意留下一条性命,皆以打入我等之中,恐怕会有威胁……”

    青年沉静道:

    “当是可信。”

    “人的行为面目都可作假,但是恨意做不得假,而她今日所做事情,若不是宫玉突然抛下自己的对手,以及天山剑魁的存在,王安风早就已经死在了她的剑下。”

    老者皱了皱眉,道:

    “那若是这也是伪装呢?王天策之子,有此心计手腕当是正常,而以三百神武铁骑夜闯文家,杀文宏伯而去,如此大气魄,也做得出以自身为饵的手段。”

    青年平静道:

    “之后再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会派人细致观察她。”

    “再完美的伪装,尤其是涉及到生死和仇恨,都会有破绽,而只要有破绽,就没有办法瞒得住那个人。”

    老者迟疑道:“可是……”

    青年闭上眼睛,道:“没有办法,此时正是用人之际,除去了此次的弃子之外,派去西域的人也遇到了麻烦,五个中三品武者,以及一名有秘术的宗师,数十名属下,全军覆没。”

    老者闻言悚然一惊,道:“什么?”

    “连‘他’也死了?是谁做的?”

    青年呼出口气,轻声道:

    “不知确切身份。”

    “只知道是一个书生,断了一臂,手持一柄流动火光的不详长剑,应当是神兵,修得是儒门功夫,杀性却极重。”

    “可剑剑杀生,却没有杀旁观者灭口。”

    ps:今日第二更奉上…………

    额……我说得过半或者三分之二,是说节奏方面啊,不是标准的卡字数,只是从本能的节奏感觉来看,故事起码过半了这个亚子。

    但是体量再大不会超过三百万字,我估计应该在二百八左右,以上。

第三章 不入朝堂(1/1)(整理大纲,半天(抱拳))

    江南道虽然以水称名,实际上应当说是有山有水,只是山不似北方那般的粗狂,多了许多细腻,就被水的名声给比了下去。

    只在宛陵城不远处的一座山上,原本是有个不大不小的山寨,深山路远,寨子里的寨主依仗着武功,从来往行商那边劫掠些银钱维生,做的是没本的买卖。

    却又因为是在大秦郡城范围之内,不敢做得过火,每每只是抢些财物,就任由那些来往行商走过山去,也护得他们这百里山路好走,不受野兽相害,那些行商倒也没有把这一处山寨捅出去。

    也或许已经有人心中气他不过,报了县官,可是一来没有人命官司,二来山高路远,和凶匪厮杀也有些危险,是吃力不讨好的麻烦事情,就一直安安稳稳得在这山上呆着过日子。

    直到前几日。

    一帮吃了十几日素,眼珠子都有些发绿的山匪好不容易等到了一行数人,那马车看上去便是值钱的货色,还有个纨绔子弟,一脸嚣张的样子只差在脑门上刻着肥羊两个大字。

    只是驾车的老头子旁边还坐着了一个胳膊比他大腿粗的彪形大汉,教人心里面多少有些没底。

    一行人合计了半天,山寨寨主一咬牙一跺脚,一吐唾沫,带着一票人就从草丛子里钻了出来,把那一车人给团团围住。

    手里面的刀子还没有挥起来,就听到了哗啦啦的声音。

    扭过头去看,从更外面逼近了一圈儿穿着铠甲骑着高头大马的彪形大汉,一个一个神色冷得跟冰块一样,把他们又给围住,马背一侧挂着长枪,没有刀鞘的横刀默默抬起。

    摩擦甲叶的卡擦声音几乎要吓得人腿一哆嗦当场尿出来,就当那为首的大汉准备开口的时候,一向粗鲁的山寨寨主直接把刀一扔,以猛虎般凶猛的气势跪在了地上。

    后来听说,大寨主当年曾在一个更大的山贼窝里面呆过,说只要那个大汉喊出那个字,他们基本上可以提前抹脖子了。

    是什么字,会让大寨主吓成那个样子?

    大名莫小七的枯瘦少年竭尽全力搅拌了下锅灶,锅里面米粥,青菜和鹿肉翻滚着,他又往里面撒了一把盐巴,滋味就变得更加诱人。

    莫小七满意得点了点头,然后有些吃力地将这个铁锅搬了下来,腰酸背痛。

    他本来是喜欢做饭的,想着有机会下山做个厨子也好,又怕山寨里一帮蠢货离开自己会被饿成人肉干,就一直没有走,只是这几日里,他终于对做饭这件事情开始产生了厌恶烦躁。

    足足三百人的饭!

    三百人!

    一天能够吃得掉以前半个月的伙食……

    这他妈是人?根本就是三百头猪!

    吃完之后连盘子都不用洗的,比刚买来的都干净。

    可是心里面腹诽归心里面腹诽,他可实在不敢说出来,整个寨子上九十七个人,包括寨主在内,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只说每日里那些昂藏大喊的训练残酷程度,几乎要叫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他们几乎完全是真刀真枪的厮杀。

    仿佛一群猛兽一般,他怀疑只要两三个人,就能够把他们山寨上上下下都给屠了个干净,连一只鸡都不会留下来。

    而那位看上去最好说话的年轻人,在来到山寨里强行住下之后的第二日,扔下了兵器,靠着一双肉拳,硬生生砸翻了全部三百人,一个都没有剩下。

    那一日所有旁观者都觉得腿有些抖。

    那一日打了一下午,最后的最后,三百披甲大汉半跪在那少年面前,明明是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却教他心里面激动得过分,整夜不曾如愿入睡。

    耳畔风,风,大风的声音不断回荡着。

    简直就是入了魔怔。

    他摆了摆头,用手上的大铜勺敲了敲铁锅,门外面包括寨主在内的山寨人都安静等着,除去了两个惯常打理茅坑的被踹了出去,就都在这里了。

    一个一个换去了江湖中人的劲装,穿着普通的黑色短打,直接扛着大锅端着饭往寨子里头走过去。

    莫小七一手拎着饭勺,站在厨房的门口惆怅叹息。

    整个寨子里,就连寨主比媳妇都亲的那把一百三十七斤宣花大斧头都给熔铸成了几口大铁锅,这还是山寨吗?简直就被逼成了一山寨的火头军。

    他惆怅叹息一声,抬眼去看。

    远处的晾衣绳上,一排的裤头迎风飘扬,硬生生把一个聚义厅变成了不伦不类的模样。

    那一日回来的人,裤头都在上面挂着。

    包括他们往日里号称英明神武的头儿大寨主。

    一股子尿骚味道。

    也包括他的。

    少年叹息一声,满脸的惆怅。

    山寨的寨主双手握在铁锅的把手上,走进去了那些‘大爷’们每日修行的地方,他其实有些想不明白,这些个猛人武功已经强得一塌糊涂,从他去看,几乎每个都在他之上了。

    他可是八品的武者啊。

    要不然也不会让周围县城的士卒觉得是个麻烦事情,不愿意和他死磕,可是这一行人每个都比他厉害,十几个也就算了,足足三百人。

    娘嘞。

    三百个,这他娘是当真见了鬼。

    他咧了咧嘴,走到一大片空地的前面,这儿本来是没有空地的,因为不愿意做那些同行口里的‘大买卖’,他们寨子荷包一直都比较瘦弱,怎么可能花钱做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事情?

    是那个满头白发,似乎站都站不稳的老头子,面无表情抽出那把能把人劈成两半的大剑,花了一个时辰硬生生劈出来的。

    走近的时候,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呼吸声更是压得极低,在那平地上,三百名负甲之士盘腿而坐,最前的正是那名青衫的年轻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的耳边竟然只能够听得到一声呼吸,恍惚之间,眼前仿佛盘踞着一头猛兽,那呼吸声,正是这猛兽的吐息,一呼一吸,极有节奏。

    为首的年轻男子睁开双目。

    仿佛天地的呼吸声音戛然而止,三百人的双目睁开,然后整齐划一,持刀站立起身,沉重铠甲碰撞,发出肃杀凌冽的声音,肩甲和胸铠的连接处,装饰以红缨。

    起身时候,红缨拂动,仿佛流动的火焰。

    烈烈如火。

    大寨主呼吸不由得一滞,喉咙干涩。

    尉迟杰盘腿坐在房顶上,怀里抱着装满了小食的木碗,这里面不是什么上等的糕点,只是将果子切片晾干,保存下来,味道还算不差。

    他看着下面的三百名负甲之士,神色仍旧有几分恍惚。

    那一日他第一次看到这些人的时候,几乎要泪流满面,这些人身上的铠甲着装,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却又不知道见过多少次。

    这是神武府。

    唯我大秦,烈烈如火。

    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此时他已经知道,只是不知是因为什么,文家家主被杀,这本应该就此轰传天下的事情却并没有大范围流传开来。

    而在那之后,王安风以双拳将这一支神武的傲气挫败。然后每日里亲自和他们修行,到现在已经有七八日时间。

    回想起那一日三百铁甲半跪在地,他仍旧心血沸腾,低声喃喃道:

    “府中谋臣帷幄,边疆猛将干戈。天时地利与人和。燕可伐与曰可。此日楼台鼎鼐,他时剑履山河。天下齐和大风歌。管领江山来贺。”

    “神武府。”

    他看着下面的王安风,呢喃道:

    “这个时候身份本来就已经暴露到了太上皇那里,现在只有两条路子可以走,你是打算要入朝堂为官,整合原本神武府之力,入国公府,还是……”

    王安风摇了摇头,旁边隐藏身份前来相见的梅忘笙有些许失落,拱了拱手,王安风抬手按在梅忘笙拱起的双手之上,看着他的眸子,平静道:

    “不入朝堂。”

    梅忘笙微微一怔。

    沉静的声音继续下去。

    “于江湖之中,重开神武府。”

    ps:今日只有一章了哈,请个假,刚刚入新卷,需要订正一下细纲和大纲,看在我上一次请假起码一个月以前了,诸位包涵下哈……

第四章 目前的打算(1/2)

    短短一句话,直如平地起惊雷。

    梅忘笙几乎目瞪口呆。

    自十日前事情发生之后,一直等到风波渐渐平息,他才潜藏身形,来到了这一处山寨当中,便是打算规劝他,关于神武府的事情,他知道的远远要比王安风多。

    知道当年他们是有多么意气风发。

    也知道当年究竟结下了多少的仇敌。

    墨家巨子文章简朴,名传天下,名篇有三,当中第一篇论七国之乱,开篇极尽能事,描述七国原本风貌,旋即笔锋一转,神武一出,存吴,乱燕,破楚,强秦以霸天下。

    天策为使,使势相交,年余之内,天下诸国各有变。

    看去似乎盛赞,实则斥责。

    以此可见当年神武盛况,仇敌几乎遍及了七国之地,当年神武府兵锋之盛,能够和他们结仇者,都是天下第一等的豪杰,这些人虽然身死,但是朋友亲族却都还活在世上,不入朝堂,而在江湖之远。

    现在神武重出的消息被暂且遏制住,但是江南道十三世家之一的家主被杀,更是被人踏破了山庄十数里花海离开,马踏中门,相当于将整个江南道士族的脸面狠狠地按在地上摩擦。

    人言如暗潮,涌动无休止。

    这种消息势必压不住多长时间。

    而同为江南道大世家的另外十二家,以及有宗师神兵坐镇的四大世家,耳目众多,应该也都知道了消息,纵然不去故意传播,这消息最多不过三月时间,必然会天下皆知。

    到时候,上下七国死士,左右江湖武者,甚至无冤无仇者,都必将蜂拥而来,恨不得对王安风杀之而后快。

    无论是美名还是恶名,王天策终究名满天下,不会一点武功,却能够压制了一整个世代,那么若是能够斩王天策独子首级在手,自然也能够名动天下。

    江湖中从来不缺不怕死的人。

    宛转蛾眉,体态风流的娇媚美人,一日成名,轰传天下,对于江湖武者的诱惑,丝毫不下于士家子弟于科举夺魁,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迷醉。

    梅忘笙心中担忧至极,冒着自身被弹劾的危险,过来找他,虽然说神武府众人四散天下,可是朝堂中仍旧留下了数位官位不低的老将,灾皆在江湖,可入朝堂,暂避一二。

    而在他的内心当中,未尝没有另外一个潜藏的念头,以当今皇上和王天策的情分,要为王安风做到何种程度绝无可能,但是保住王安风安危,却绝无难事。

    甚至以其心胸,必然会让王安风入主国公府。

    到时候神武府诸人重新汇聚在帅旗之下,这是他十数年间不曾忘却的妄想,平素被理智压在了心底深处,每每午夜梦回之时却从心底里翻涌上来,泛起些微苦涩,恰好下酒。

    十日前,这不可能的幻梦却真切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几日每每回味起来,都有血脉沸腾的感觉。

    他几乎要以为,当年的大帅以另外一个身份另外一个模样重新回来了,可是眼前的终究不再是王天策,身穿青衣,身形挺立,右臂上却有如同神武府将领一般臂铠的少年摇头道:

    “梅先生不必多说。”

    “朝堂虽然能暂避江湖危险,却非我所愿,江湖之大,总也比朝堂上寄人篱下,受到种种牵制来得自在些,再说,我自小在山林村落中长大,性子早就已经野惯了,朝堂上那般规矩森严的所在,恐怕不适合我。”

    梅忘笙抿了抿唇,未曾劝说,只是缓声道:

    “既如此,那属下当辞官而来,还望少帅能够为属下留下一双碗筷。”

    王安风道:

    “梅三先生不必如此,梅老太公等了您十几年的时间,才刚刚出仕,又要辞官,先生将梅老太公置于何地?”

    梅忘笙沉默了下,才低声道:

    “可是少帅您旁边总要有人护着才好。”

    “属下不才,可多少有些经验,也能够替少帅处理些闲杂事情。”

    王安风笑了笑,他看着远处的云雾,轻声道:

    “梅先生,我希望神武府是你们回忆起来会笑起来的故事,却不希望你们一辈子都被这三个字限制住。”

    “我爹他,肯定也不希望这样。”

    梅忘笙道:“可是……”

    王安风转而看他,道:“二十多年前背井离乡,今日还要和我离开吗?梅先生,老太爷年岁已大,若是随我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够回来。”

    年近不惑的梅忘笙沉默。

    王安风和他并肩,平静道:

    “他日若先生愿意,我这里永远有先生一席之地。”

    梅忘笙拱手。

    他本身只是隐藏身份赶来此地,此时还得要尽快赶回去。

    现在整个宛陵城,甚至于扩大到了整个丹阳郡的官员都已经要着急到额头发痛的程度,一个大世家的家主当场被杀,本应当是肃正江湖风气的大好时机。

    可是杀人者偏偏还是大秦朝堂晦涩莫言的第一功臣之后,而其中似乎也有诸多隐情,不能够轻易下结论。

    本就是两边都不讨好,两边都惹不得的麻烦事情。

    后来又听说,文家那一位清贵至极的光禄大夫去了朝堂上哭诉,将此事情指为江湖中人目无王法,恣意践踏我大秦刑律,其罪当诛,以敬告天下。

    其在朝堂中有许多好友同窗,一时间声势甚大,哪里料到三日之后,那位痛斥江湖凶人杀害自己胞弟的光禄大夫就被上柱国打得躺在床上,先前声援过他的那些个好友同窗看得他被人抽倒在地,却无人敢拦。

    第二日更是被革去了光禄大夫的职位,。

    之后又有传言说,是他自己上禀皇上,主动辞去了官职。

    可是文家此时家主被杀,家中顶梁柱怎么可能会主动扔掉官位?如此做事,岂不是在自毁长城?

    此时事情纷乱,一件接着一件反转,让人根本看不清楚。

    尉迟杰一直等到梅忘笙已经离开,才漫步走到了王安风的旁边,和他并肩,慢慢道:

    “你打算要做什么?”

    王安风并没有什么掩饰,将方才说的话重述了一遍,尉迟杰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意外,耸了耸肩,道:“我也觉得你不像是个能够当官的料子,还是江湖上比较适合你。”

    王安风笑道:“确实如此。”

    尉迟杰皱了皱眉,又道:

    “可是你打算要怎么做?这三百人确实不错,却支撑不起一个真正的江湖势力,想要在江湖上重开神武府,确实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想法,却也不是一厢情愿就能够做得到的事情。”

    “江湖门派,但凡能够在一地立得住脚的,无不是数代人花费数十年苦心经营,还要有种种机缘巧合,才能够成事。”

    “远的不说,只说你此次杀人,畅快是畅快了,却也未免过于莽撞,不识得进退,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又没能够做到斩草除根。”

    “今后你一旦出现在哪里,估计不数日就会被各国残留下来的江湖武者杀上门去,哪里有这安宁让你慢慢发展江湖势力。”

    王安风一直等他说完,才道:

    “那尉迟,按你所想,若想要重立神武府,须得要多少人马?”

    尉迟杰皱了皱眉,想了想,伸出右手,一根一根数着道:“三百人精锐,结合战阵,倒也马马虎虎,还算凑合。”

    “可是,除此之外,还须得要有足够数量的门众,要有自成体系的情报网,自给自足的药物,据地而守的驻点,更要有足够支撑得起一万持刀之人每日消耗的基业。”

    “堂堂神武府,哪怕只是挂着这个名字,也不能去做强抢豪夺的事情罢?”

    “而且这门众数量,起码要有上万。”

    “这一万人马,还不能是强夺而来,堂堂神武府麾下,起码练的武功要是神武府当年入门的刀法和内功,还有负碑而走的身法马术。”

    “这些事情,都不是一日两日能够成事的,你说要在江湖立足,确实不是一条好走的路子,得要慢慢来。”

    尉迟杰皱着眉头,叹息一声。

    王安风摇了摇头,道:

    “此事不急,而今却要好生养伤才行。”

    “以现在局势,三百骑马负甲之人,从哪里走都足够显眼了,等到局势稍微和缓之后,再趁其不备,一鼓作气,冲出丹阳郡,折返扶风。”

    尉迟杰翻个白眼,没好气道:

    “局势紧张,你也知道?”

    “当日刺杀文家家主,马踏花海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当时倒是快活了,反倒连累得本少爷跟你在这土匪窝里猫着受苦,此地已经是江南道,整日里却连个黄花大闺女都看不着。”

    “不过……冲出丹阳郡?要去哪里?”

    尉迟杰看向王安风,心中狐疑,他本就是心思细腻多疑之辈,此时看到王安风似乎胸有成竹模样,心中念头微动,浮现出些许期待来。

    莫不是……

    王安风冲他眨了下眼,微笑道:

    “保密。”

    尉迟杰一噎,方才的期待如同琉璃盏,跌了个七零八落,旋即恨得咬牙切齿,道:

    “王安风,我保你大爷!”

    ps:今日第一更奉上…………三千字

第五章 相见(2/2)

    离弃道一个人在屋子里面根本就闲不住,大秦宰执第一的周枫月总不可能日日抱病,辞了朝堂上的事务来陪他喝酒,此时天京城中温度稍凉,再过上些时日便不同了。

    虽是地处偏北,可是天京城中,每年夏日的温度却丝毫不逊色于南方炎热之地。

    他一生至此去过许多地方,在南边儿是恨不得把人给捂死的闷热,裤头都干不掉,北方就是恨不得把喉咙里最后一丝水汽都给挤出来的燥热,叫人心里面烦闷得厉害。

    一身文士打扮的离弃道手中不管有雨没雨都提着把青竹伞,伞柄被磨得光滑,京城里北边儿有小一半的地方都住着些达官贵人,各个都是高墙大院。

    离弃道掂量着手里面的青竹伞,各个的院子里都想要劈上一下,尤其是每日里行过太极宫一侧,远远看着山亭耸立,丝住嘈杂之音传到耳边来,他的手就更痒痒了。

    当真是恨不得一剑劈进去,抓着那死老头子的衣领臭骂一顿,打他个鼻青脸肿不能自理,整个天京城里,也就只是那再皇城边上的定国公府邸看上去顺眼些,连那看守大门,有气无力的白发老叟看上去都精神许多。

    再往前漫无目的走了大半个时辰,看到了一辆灰篷马车停在城中官驿之前。

    天京城大,来往官员总不能让他们如同江湖人一般居住在客栈当中,大秦天京城中有十八处大小驿站,以接待来往官员,此处恰是规格最高一处,平素都要住满了人才是。

    可是今日却只能够看到那一辆灰扑扑的马车,偌大一处官驿,还在热闹繁华的地方,却有几分门可罗雀的清冷味道。

    一名身材魁伟的背刀男子走出,其后跟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前面那男子身量高大,穿着一身锦衣战袍,绣以下山猛虎纹路,气宇可见不凡。

    可身后老者便不敢恭维,模样就和那辆不起眼的马车一般无二。身上只穿着一身灰色长衫,一头白发以木簪束好,还有几丝乱发翘出来,不修边幅,看上去神似某处山村当中,教授孩童蒙学换得二两酒钱的穷酸书生。

    自古以来士族林立,当朝虽有科举一说,也唯独只有士族出身才能够入仕,否则也就只是充当刀笔吏。

    贫寒出身,做到王府中幕僚已经是光宗耀祖的身份,大多只是寻常县官旁边知事,不入官籍,更不曾有品级,每月薪俸,都有其侍奉的官员支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以如眼前老者这般,潦倒失意的老迈书生,却是各处不缺,靠着传授孩童学字读书,聊以维生度日。

    那大汉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无可奈何,道:

    “老大人,您就不要胡闹了,这一次阔别十五年重新入京,这偌大一座天京城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就盯着您呢。”

    “前几日把那光禄大夫打了一顿之后,御史台的御使谏官门可都磨好了笔墨,就等着看着您出个差错落笔呢。”

    穿着一身灰色长衫的老者冷笑道:

    “老子当初抽他的时候,那个虫儿敢吱声?我今日就看着哪个老小子敢下笔,敢下笔老子就带着神武府老弟兄扑杀过去,看看老子手上的刀还能不能给他剁下二两肉来。”

    壮汉无奈。

    左右看了两眼,周围根本没有一个仆役在,以眼前老者大秦上柱国的身份摆在这里,当年和当今圣上一同在沙场厮杀,又是阔别十五年重新入京,本来不至于如此。

    可是没有人能够想得到,这位老大人竟然在文家那位光禄大夫得到了朝中文官默默支持的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脸,把文宏打得几乎怕不起来,一条紫金玉带满是血腥。

    然后扶着盘龙柱,吐一口唾沫,大声道一句痛快,转身走出太极宫。

    这般纵狂作态,几乎一下子得罪了整个京城的文官,六国遗贵本来就看神武府不顺眼。

    至于其余官员,几乎全部出身于大秦各地的世家士族之中,此时文家灾劫,他们同样感同身受,对于老者骄狂行径,自然不喜。

    而对于想要求得门路的普通读书人而言,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触这个霉头,来拜访这位老大人。

    壮汉心中暗叹口气,为这位老大人的遭遇颇为感到不值,护着这位老人走出,一直走出了大门,准备扶着他上车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股异样。

    猛地抬眸去看,看到了在街道对面,站着一位头发灰白的青衫文士,今日明明无雨,却一手提着一把青竹伞,双眸深刻,气质幽深,却也隐隐有种令他心神战栗的爆烈。

    他站在那里,仿佛吸纳了周围天地的一切流光,天色都似乎在这个瞬间黯淡下来,似乎下一刻就会猛地迸发出一道惊天动地的霹雳闷雷,打在地上.

    令他的手掌不自觉得紧握。然后右手抬起,猛地握在刀柄上,踏前一步,将那老者挡在了自己身后。

    只是这样两个动作,面色竟然已经有些苍白得过分,恰在此时,身后的上柱国抬手,将他的手掌拍开。

    壮汉似是突然从沉夜的噩梦中惊醒过来,呼吸一时急促,背后衣衫尽数都被汗水打湿,再看前面,却已经看不到那位青衫的苍颜文士,满脸的惊疑不定。

    老尉迟笑眯眯道:“阿叶,我看你似乎有些体虚盗汗的表征,是不是有些肾阳虚的症状?要不老夫遣人给你弄点好东西回来补补?”

    壮汉嘴角抽搐,咬牙道:

    “老大人!”

    老人打个哈哈,摆了摆手,道:“无事无事,不必担心,这又不是外面,上一次是在荒山野岭,才遇到了行刺的人,现在这是那里,这可是我大秦的国都,天子脚下!”

    “敢在这里胡作非为,想死不成?!”

    壮汉沉默了下,却还是道:“即便如此,大人也应当小心些,须知江湖中好勇斗狠之人不知道有多少,代代不绝,指不定便有那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大人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离弃道一手背负在后,心情颇好。

    一路又走回到了此时在天京城落脚之处,却看到那栽种了一颗大椿树的院落外面,停下了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个没有见过的沉默男子,身材高子,而这院子里的大门已经打开。

    门口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面白无须,总也含笑。

    院内大椿树下,背对着他站着一位英武男子,穿着一身寻常的衣物,气度很是不凡,一只手背负在后,另外一只手牵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

    那孩子生得可爱,却偏生一举一动都要学着旁边的男子,装出了和他年纪不符的老成沉稳来,看上去倒是让人觉得心里发笑。

    守在门口的男子面容含笑,一双眼睛纯白,似乎并没有瞳孔,仔细看才发现原来瞳孔也是一般的纯白,看上去诡异得紧,看到离弃道之后,主动俯身行礼。

    平日里总也套着几个面具的脸上神色诚挚许多。

    离弃道神色沉静下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一步一步,慢慢走入院内。

    站在那位英武男子背后七步停下来,看到记忆中永远神采奕奕的男子黑发中也已经有了几许银丝,方才记起,他的年纪本就相较于王天策大上不少,而今已经快要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英武男子背对着他,慨然长叹,道:

    “许久未见了啊,离将军。”

    离弃道沉默许久,冲着那一道身影缓缓行礼,只是道:

    “末将离弃道,见过府主。”

    神武府,府主。

    英武男子转身笑道:

    “好一句见过府主,离将军脾性果然一如往昔,又臭又硬,既然如此,那今日此地,便没有君臣子民,唯独有神武府大将军和挂了个神武府虚衔的府主。”

    “话已至此,离将军,可愿意共饮一杯?”

    他面上含笑。

    离弃道未曾做小儿女纠结气,坦然颔首,只是道:

    “只望府主这二十年来,酒量有所长进。”

    男子大笑,道:

    “必不令将军失望,阿盛,取酒来!”

    在朝中上千宦官中位列第一流的笑虎李盛早已经转身入了马车中,取出了两坛上等好酒,放在石桌之上,拍开泥封,酒香醇厚,只是闻着,似乎就要惹人醉去。

    英武男子并指指着桌面两坛醇酒,笑意醉人,道:

    “咱们神武府的一杯。”

    离弃道看一眼酒坛,笑道:

    “这一番可勿要再装醉了,府主。”

    男子微怔,旋即大笑,道:

    “当年被看出来了?哈哈哈,我还觉得瞒得够可以的,看来却是早已经露了馅。”

    “丢人,丢人!”

    离弃道深深吸了一口酒香,道:

    “咱们大秦的皇帝没有一个不能喝的,你的酒量只比王天策那半杯倒好些,骗鬼呢你?!”

    男子又是大笑。

    旁边那小孩子看着这似乎丝毫不害怕自己爷爷的苍老男子,有些好奇,上下打量,旁边那英武男子轻轻在他头顶抚了一下,自然而然道:

    “长兴,唤离爷爷。”

    ps:今日第二更奉上…………

    对于王天策的称呼一直是大帅哈……

第六章 凤栖梧(1/2)(3800)

    李长兴顺从行礼道:“长兴见过离爷爷。”

    离弃道大口灌酒,看着眼前这位模样俊秀的男孩,道:

    “是府主的孙子?”

    英武男子笑意醉人,补充道:

    “长孙。”

    离弃道竖起大拇指,道:“生的好看,长得顺眼,名字也好。长兴,果然是个好名字,就和这天京城的名字一般无二。”

    “好!”

    英武男子大笑,颇为得意道。

    “我亲自起的。”

    离弃道点头,道:

    “不差。”

    男子笑了笑,两人复又对而饮酒,没有什么下酒菜,也同样饮得酣畅淋漓,豪气勃发,转眼间下去了大半,英武男子将手中的酒坛重重放在了桌上,脸上氤氲些许醉意,却又更添豪情,道:

    “天策那孩儿名字,唤做什么?”

    “我当年每每和天策秉烛夜谈,当日曾不止一次将他灌倒在桌下,约定彼此孩儿姓名相定,指腹为婚,而今孩子们多年不见,若是那边孩儿此时心无所属,便也可以。”

    “若是已经早早有了中意之人,就也作罢,没必要拿着咱们这一辈的人来约束他们,只是,那孩儿名字,可是叫做安凤?”

    男子一双眼睛神采奕奕,看着离弃道,笑道:

    “众鸟皆有所登栖,凤独遑遑而无所集。”

    “谓骐骥兮安归,谓凤皇兮安栖?”

    “安凤?”

    离弃道噗呲一声笑出来,道:

    “想来你也已经知道,或许迟早知道,天底下可从来没有什么王安凤,只有王安风,凤凰或许会敛翅栖息,可是再如何的高墙大院,如何能够锁得住那一丝千里快哉风?”

    男子毫不在意,只是大笑道:

    “我猜王天策是为了凤字少些一笔,少些气力,少点笔墨。”

    离弃道大口饮酒,哈哈大笑道:

    “不错不错,他便是如此的惫懒。”

    “你又奈他如何?”

    英武男子一如往常,道:“我自然奈何不了他,自当年相识那一日开始,就从来不曾奈何得了他,他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离弃道笑出声来,道:

    “他的性子桀骜,你的性子便是好的了?”

    “当年王天策那混蛋大婚之日,人人都在,就他和凝心丫头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前几日听周枫月说,你当年登基之后,本应当大宴群臣,却扔下了满朝文武,带着长孙姑娘消失不见,连累老尚书和周枫月两人为你背书主持局面,即便如此,也引得人人不满,太上皇本就勉强出席,更是拂袖而去。”

    “你敢说,这两件事情当中,没有过关联?”

    英武男子笑而不言,只是眼神示意旁边站着伺候的李盛。

    后者笑容不减,牵引着还有些懵懂茫然的皇长孙出了这院子,守在车上的那护卫,当年曾经在宫中见到过剑圣裴丹鼎风姿,一手剑术冠绝朝堂三千剑士,早已经将马车门帘掀开。

    李盛搀扶着李长兴上了马车,自小长在宫廷之家,心思之细腻远超同辈的皇长孙一只手拉住了李盛的袖口,低声道:

    “那位安凤,是扶风时候遇到的藏书守?”

    李盛并未隐瞒,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走出。

    马车上垂帘搭下来,李长兴又低声道:

    “……是栖梧姑姑?”

    这一次他没有能够看到李盛的回答。

    离弃道一仰脖喝干了整坛子的酒,哈出一口氤氲酒气,道:“叙旧叙完了,我来京城许久,以你手腕,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来,而今却来寻我,是为了什么?”

    英武男子笑道:

    “不来寻你,是因为怕你见了我生烦,是以找中书令来陪你整日里喝酒,否则堂堂大秦宰相,一连缺了数日,御史台岂会无动于衷?朕在皇宫中,却要多些俗物处理。”

    “今日却来找你,一则想要与你共饮一杯,二则,只是想要告诉你一声,父皇他已经知道了天策子嗣的下落,且派出过人马。”

    离弃道嘿然一笑,道:“府主你我共事数年,你知道我的武功,我知道你的手段,以你父皇如今实力,任何行动想要瞒得过你,绝无可能,安风必不致于出了什么大危险。”

    “更何况他周围的几个师父实力虽然算不得当世绝顶,却也足堪傲啸一方,安风近处有他们庇护,远处也有你这天底下第一人照拂,大好男儿,须得要些磨练才能成才。”

    “我都觉得是否过于安逸……”

    英武男子等他说完,才平静道:

    “裴越出现了。”

    离弃道瞳孔微缩,身上气机险些按捺不住,勾勒出雷霆如蟒,在身上流转,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男子,重又慢慢坐下,脸上不见轻松,缓声道:

    “当年号称一剑惊天地,踏步斩鬼神的墨家裴越?”

    英武男子颔首,道:

    “正是他。”

    “不过你大可以放心,他此次出现,手中持剑。”

    “而且拿了一柄好剑。”

    “墨家心法兼爱非攻,持剑有违心法要义,难以发挥实力,心中应当并无杀心,只是拖住了你所说的那位师父,不知以何原因,看了一场戏便离开。”

    离弃道长呼口气,突而冷笑道:

    “墨家裴越,墨家裴越……”

    “真会来添堵,若有机会,当真想要见识一下他的墨家剑意。”

    “你父皇也当真是有本事,如此之人也能够调用起来,也敢调用,看来你手段不行,末将是不是应该说上一句,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男子缓声道:

    “这便是我来此第二个原因。”

    “此人并非是父皇手笔,而是有第三人插足,手段阴狠,借势相击,须得谨慎戒备,以防其再次出手。”

    “至于裴越,你亦知道,其本为燕国皇室,又是当年燕国第一剑客,据传是下一代墨家巨子传人,当年燕国有墨家非攻相助,我大秦数月难下边城,是以离间之计,将其调开,方才功成。”

    英武男子说起了这件离间计,平静缓和,并没有什么异样,离弃道却罕见沉默了下,吐了口唾沫,满脸的厌恶不耐。

    当年那一计策,也算是自神武府而出,却是周枫月的手笔,早在数年之前,这一三朝老臣便已令属下三百人,隐藏为墨家弟子身份,再在此基础上,各做伪装在燕国中暗中杀人。

    他所用之人,尽数都是大秦江湖死囚,堪称无恶不作,给予银钱秘籍,又暗中下毒,把控亲族操控,三百名武功高强的江湖人,于燕国中淫掠事做尽,却被周枫月以人心手段压下。

    那一次离间计时候全然引爆,散播消息,这数年间犯下的事情直接暴露于天下,离间之计大获成功,秦朝退兵三百里,燕国如何会缺少刚毅之臣,将守城墨家弟子驱逐出外。

    之后周枫月又以死间袭杀墨家弟子,燃起烽火,燕国国力不强,全然依靠墨家立足,既是燕国王室,又是墨家巨子大弟子的裴越当时几乎逼得持剑自尽,以证双方清白。

    可是一者要为子民百姓而计,一者怒于弟子被杀,双方始终不肯合解,争斗不断。

    当年不是没有人提及这或者是大秦的离间计策,但是墨家弟子杀人犯案,最早已经是五年之前,当时大秦燕国尚且彼此交好。

    人言如潮水,涌动无止休。

    周枫月如一只千年老龟,古井无波,只默默推波助澜。

    后来尚且是王天策借以墨家即将被破的虚假消息,将夹在双方立场几乎逼得难以立足的裴越调走,保住他一条性命,此是不忍,亦是担忧其寻到破局之法。

    旋即趁其不备,方才一举杀下燕国。

    之后本来是忘年之交的王天策与周枫月几乎争吵到断交的程度,若非碍于天下未定,四海征战不休,性子素来执拗的王天策几乎恨不得甩手而去。

    之后离去时,不曾知会周枫月。

    周枫月也不曾相送。

    英武男子缓声道:

    “以裴越性格,不单是父皇,即便是朕,也用他不得。”

    “能使他来,只能是当年故交,此次尚且持剑,自缚实力,不含杀心,下一次若是空手而来,以其剑指,足以硬撼大宗师。”

    “此其为一。”

    “此时裴越已经更名裴丹鼎,不理朝堂,离将军觉得,天底下能够劝得动他出山的,能有几人?”

    离弃道神色沉静下来,只是眼中隐隐有些凶悍之色。

    英武男子道:

    “当年苏谷合纵连横,以六国之兵攻杀我大秦,顷刻之间,下七十余城,若非侥幸,今日当无有我大秦之天下,那人此时,尚且再世不成?或者是其亲传弟子,代其为棋?”

    离弃道冷然一笑,起身朝这男子拱手一礼,道:

    “天底下从未曾有过侥幸!”

    “大秦的天下,不是老天爷扔下来的。”

    “是我秦人上下一心换来的,是祝天睿八千士卒厮杀殆尽,主将凌迟,拦住燕国精兵换来的!”

    “是苏正诚枕戈待旦,以步战对骑兵,以三换一,死战生生拖住晋武灵王铁骑兵锋;是司马错以数千人马,化整为零,于巷道中与敌厮杀,人行马过,所踏皆血肉换来的。”

    “亦是我神武府翻越千丈雪山,借兵他国,折返兵锋而回,攻敌背腹,厮杀不止换来的,当日就连王天策那柔弱书生,也斩下了两颗头颅,可见厮杀之烈。”

    “皇上,天下从不曾有过侥幸,我等人人不信天命,只信手中斩铁刀,无论晋武灵王,抑或楚国铁军,无不称呼天命在我,却又无不溃败。”

    “苏谷此人虽然计策超群,以一己之力拨乱六国之力,却误算了人心,误算了人力,当年既然能败他一次,便能够败他第二次。”

    “当年燕国,我虽不喜周枫月毒计,却也知道,纵然没有那脏了刀脏了手的计策,只是依靠墨家及裴越,不过是独木难支,仿佛空中楼阁。”

    “稍有问题,原先是如何繁花锦簇,烧起来便是如何得酣畅淋漓,一蹶不振。”

    “离弃道不识得大字,却只知道一个道理。”

    “若有天命,这天命皆在我刀锋之上!”

    马车内李长兴听得血脉沸腾,双拳不由得紧握,恨不得回到当年遍地所见,名臣将相的时代,做一个马上背刀控弦之士,为大秦拓边。

    英武男子站起身来,慨然叹息,道:

    “我已在朝堂之中磨尽了锐气,将军在江湖上,却是气魄丝毫不减当年,罢了,本来打算问一问将军是否愿意重新为将,今日所见,一颗心都挂在安凤身上,便先不问了。”

    “今日李盛便会带人离开天京,前往寻找安凤,若是他愿意入朝,定国公之位,不会少了,而今天下一统,那苏谷若要下棋,只能在江湖中落子,天京城下,倒也安全些。”

    离弃道纠正道:

    “是安风。”

    英武男子朗声大笑,道:“好好好,安风安风,不过一笔之差,何必需要如此计较,离将军忒也小气。”

    离弃道只是不言。

    笑声渐歇,而今整个天下地位最高之人没有什么模样地伸了个懒腰,呢喃说下一次不知何时才能如此尽兴大笑,离弃道迟疑了下,终究没有说出若是有闲大可以来此的话。

    这句话只能王天策来说。

    英武男子走出院门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轻声道:

    “离将军,我这孙儿所住行宫与幕僚院同在,名为梧桐宫,若有闲暇,不妨过来。”

    离弃道眯了眯眼睛,答应下来。

    ps:今日第一更奉上…………三千八百字

第七章 青涛骑(2/2)(3000)

    宛陵城附近的山寨上,三百名穿着黑色衣裳,一身重型铠甲的大汉沉默不言。

    这些人每人身上都背负着一块足有三人大小的石头,纯以肉身之力,在大大小小的山头上奔跑。

    莫小七坐在山石上,双手支撑着下巴,看得出神。

    他是家里是出了事,爹娘都死了,才进来了寨子。

    人多吃饭也多,加上这些人胃口还大,山寨里那点存粮,不数日就给吃得干干净净。

    这几日的米面,都是这些凶悍得要命的大汉买回来,寨子里面有一个身材枯瘦的刘大叔,当年是十里八乡都数得上数的种地好手。

    摸一把米手一抖,惊得险些把下巴磕到地上去,结结巴巴解释道这米是他老家那边儿才有的,因为水质要更好些,米粒剔透,是这方圆百里数得着的。

    可是他老家离得可有好长好长一段距离。

    就算是从官道平坦的路面走,少说也有一百里地,不眠不休走上小一天才能够走回去,这些大汉背着数百斤的沉重大石,穿着铠甲,从山道上奔袭而去,竟然只是两个时辰就能够回返。

    他是山里长大的,所以知道山路上上下下是有多累人,何况于还背着那般沉重的束缚,他从山寨里远远看到,这些大汉就算只是奔袭的时候,动作都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暗地里山寨里的人给这些身材高大的武夫们起了个名字,叫做凶虎,可不就是如同凶虎一般?

    至于猛虎的首领。

    他的视线有些出神,看着那众人最前方的一道身影。

    这山里面其他的都没有,就是山多木头多,如果说其他的武者背负着的算是巨石的话,那么在他眼中,那一道青衫扛着的几乎可以算是小山了。

    起码也有数千斤,甚至更多的重量,再多,再多莫小七就不敢再想下去了,只敢吐吐舌头,心里面叫出声来,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可这还是人吗?

    重新回到了山寨中,王安风将背后的巨石扔在地上,轰然一声大响。

    沉静道:

    “拔刀。”

    旋即拔出腰间的长刀,背后的三百神武府整齐划一,拔出长刀,旋即啪得一声,整齐划一,踏前一步,臂膀用力,无鞘的横刀自下而上暴斩而出。

    速度之快,阳光之下,只能够看到三百道圆月般的流华。

    寒意凌冽。

    莫小七只觉得遍体生出寒意。

    横斩,斜撩,猛然竖劈。

    三百道寒芒在巨阙剑劈斩出来的平坦地面上舞动,这是少林寺中寻出来的血战刀法,比之于神武府当年用来给门下士卒打基础的刀法更强一筹。

    所修习的阵法是赢先生所提供。

    而王安风一直到现在才知道,赢先生在他隐居潜修的时候,半点不曾闲下来,已经着手准备着这三百神武府铁骑。

    据称原本想好的名字是青涛骑。

    公孙靖受命筛选出人马,然后吩咐这三百人完成了一件件所谓‘任务’,彼此捉对厮杀,以三年多零碎时间拼凑在了一起,就是这三百精锐铁骑。

    他出山之时,这三百人正奉命在外,在没有主将的情况下,合力与一名中三品武者厮杀,他离开西定州城,前往扶风的时候,方才回来。

    每一人修行的内功都是赢先生提供,彼此结阵威力更强三分,修为踏入九品,修成内力之后,每五人一伍,踏破一处山寨,才能够算是练成了的。

    扶风一地的山寨几乎全被踏破,连周围两郡周边都没曾放过,只是他们不知,正因为如此,倒是连累得微明总几乎没了额外收入,年年赤字。

    三百人马,此时每人手下都码沾着十条性命。

    弓马亦是娴熟,弓箭不修连矢飞星那等儒家士子们的技巧,只是讲求开硬弓,射猛箭。

    那一日三百飞骑马上控弦,箭落如雨,连连破空,三百骑顷刻之间倾斜上千箭矢,气势恢宏,仿佛天山昆仑大雪崩。

    十字飞星式的精钢箭头,专破内家罡气,两百余八品武者,五十余名七品武者,气机勾连,倾力射出,上千飞蝗之势,纵然是中三品的武者,也要重伤。

    更遑论公孙靖本身几乎要踏入五品。

    军阵绞杀之下,公孙靖带着这三百精锐,完全有能力无伤与四品的高人厮杀,且在付出一定代价的情况下,将这几乎算是大门派长老门主实力的江湖一流高手斩杀在马下。

    这便是军中精锐劲旅的恐怖之处,能够凭借兵家阵法,将一军煞气凝聚,借以出手,足以以弱战强,和江湖中难得一见的高手捉对厮杀。

    当年七国大战最后一场,那位清贵的大宗师就是陨落于大秦十八路精锐铁骑的围杀之下。

    彼时宗师为将军,下辖悍卒皆是修出了内气的武者,放到寻常县城中足以成为守城校尉,到这里却只是毫不起眼的卒子。

    一战杀得昏天暗地,大秦死了足足两千三百披坚执锐之士,受伤者更是不可计数,武将损伤更大,却终究将那位武夫眼里等同于仙人在世的大宗师斩落马下。

    三十名武将作为阵眼。

    兵家凶阵‘太白破军阵’煞气冲天,奔马如龙,将那靖国江湖第一人生生践踏为肉泥,一把烈火扔下,生前如何厉害,死后同归尘土。

    鸿落羽站在了最高处,俯瞰下面。

    在他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神色冷峻的青衫文士,负手而立,一双剑眉微蹙,面有寒意,似乎对于下面那威势赫赫的军阵演化极不满意。

    鸿落羽随口道:

    “怎么了姓赢的,这你还不满意?小疯子每日和这些青涛骑一同修行,我虽然不懂得阵法,也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够发挥出阵法最大的作用。”

    “我看你这一套阵法不差,是哪一套?”

    青衫文士冷哼一声,似不愿回答,末了才淡淡道:

    “入阵曲。”

    鸿落羽嘿然笑道:

    “哟,这个我知道,当年那位兰陵王军中声望无敌,是以创出这入阵曲,是名曲也是军阵,只是可惜,据说那位兰陵王容貌俊美,仿佛仙人,每每需要戴着青铜鬼面入阵,才不会乱了阵法。”

    “小疯子虽然长得不算差,可是远远不到那般模样,这入阵曲总也差些味道。”

    “哎,姓赢的,你说那位兰陵王,他是担心自己长得太好看,乱了自家的军心,还是说担心对面的军队将军什么的,看到他那样子发了春似的猛攻?”

    青衫文士冷冷瞥他一眼。

    鸿落羽下意识退后一步,摆手干笑道:

    “我是说,发了疯,发了疯……”

    青衫文士收回视线,漠然道:

    “不知。”

    “那我问你个知道的。”

    鸿落羽大剌剌一摆手,然后指着下面的三百人,道:

    “老子腿和手的灵韵,是不是给你弄成这帮小子的丹药了?要不然,就巨鲸帮那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你随手一拎就提溜出了三百人八品以上修为,糊鬼呢?!”

    青衫文士轻描淡写道:

    “不笨。”

    一股火气一下子冲上了鸿落羽的脑门,鸿落羽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抬手一指头戳在眼前男人的脑门上把这人给戳死,咬牙切齿道:

    “你丫的,不是说,没有灵韵了吗?!”

    赢先生轻描淡写补充道:

    “是没有‘多余’的灵韵。”

    “你……”

    鸿落羽嘴角一抽,复又指着青衫文士身上那一身衣裳,是上等的暗纹缎子,显得气质不凡,咬牙道:

    “那这个呢?”

    青衫文士看他一眼,冷笑一声,不再回应。

    旁边呈现半虚幻状态的白发道士微笑补充道:

    “世间大多是以貌取人者,既为魁首,匹配身份的衣物也是必须的,多用些灵韵,也是正常。”

    “你……你,你们……”

    鸿落羽气得满心悲愤,惆怅难言,一咬牙直接冲天而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出身武当山,自认为只差一步就是武当紫霄宫宫主的古道人目送着鸿落羽消失不见,收回视线看向青衫文士,温声诚恳道:

    “你也不要总是欺负落羽,这样不好……”

    文士懒得看他,只是看着下面操练的军阵。

    此阵本就借助那所谓天问残卷,以王安风作为主帅进行过调整,此时一连数日的练习,三百人气机波动渐渐已经和王安风相符。

    若是修行武道有成的高手在百里之外,只能隐隐察觉到一人气机存在。

    再过几日熟悉,便可将最后那些许波动掩藏,临到战时,不需磨合,提刀跃马,便可以一刀惊鸿,方可一用。

    刀法演练了数次方才结束,王安风将手中刀倒插在地,如这几日一般无二,淡淡一声:

    “收刀。”

    身后三百人动作整齐划一,几如一人。

    王安风看到一身白衣负剑的宫玉就站在不远处,神色一如往日清淡如玉,却似乎是在等着自己,当下极为娴熟开口道:

    “两人一组,自行练刀一个时辰。”

    三百人齐声抱拳。

    “诺!”

    王安风这才朝着宫玉方向走去。

    ps:今日第二更奉上…………三千字

第八章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1/2)(3200)

    王安风以内力将身上汗水弄干,走到了宫玉前的五步时候,宫玉不言不语,转身即走,王安风早已熟悉她的秉性,当下跟上。

    不远处有山寨原先劫匪看到这一幕,摩挲着下巴,眼中放出街坊邻居中四十余岁女子眼中常见的神采来,然后以胳膊肘碰了碰旁边人高马大,身材雄武的大寨主,压低了声音眯眼道:

    “老大,我看着这帮凶虎的头儿,和那边那女仙人,差不多有一腿啊,啧啧啧,看这些人反应,很明显是已经司空见惯了。”

    旁边大寨主正看练刀看得入神,闻言大怒,抬腿一脚踹到他臀上,踹出个趔趄,怒道:

    “有个屁的一腿,老子先给你一腿!”

    “滚滚滚,少在这里说闲话,给那些人听到了,倒要了你的一腿二两肉!”

    南方山水多为秀美,即便是这籍籍无名的寻常荒山,细品之下,也是别有一番味道,清秀柔美,如同水边小家碧玉,和这里比起来,北方的山就有些像是粗狂不拘小节的大汉了。

    有气魄,却是雄壮之美。

    宫玉走到一处山崖边停下,一身白衣,衣袂微动,黑发垂落在肩,气质清冷,仿佛仙人,随时可能御风而去。

    前面放眼可见远处山川连绵而起,无穷无尽,蔓延向极为远的地方,却又都不高,视野还算是开阔,王安风站在后面,看着远处风光,未曾作声,只等宫玉开口。

    宫玉淡淡道:“你现在,是有如何打算?”

    王安风沉默了下,上前几步和她并肩而立,轻声道:

    “无论如何,要先度过这一次难关才是。”

    “宫玉姑娘,这一次的事情,因我而起,也是因我当时有些莽撞,才闹得如此之大。”

    “梅先生曾经说过,这消息尚且没有大范围传播开来,像是被人暗中压制,但是即便如此,至多也不过三月时间,便会传遍整个江湖,或许还要更短。”

    “这几月时间,他们大抵是会探查清楚我等的大概位置,等到江湖中消息涌动如潮,人人所谈皆神武府余孽之时,下一次来的人,便会打定心思要取我性命。”

    “或为报仇,或为报恩,或许只是为了江湖成名。”

    “大长老虽然剑法横绝,终究有些鞭长莫及,加上成名重利,那时候,这些人恐怕就不会再顾及宫玉姑娘你们三人的青锋解身份。”

    “若是愿意,可以现在此处多待些时日,看看风光景致,若是乏了,或者三月之后,便可以启程回返……”

    铮然一声剑啸,清越如仙鹤鸣玉石声,将王安风的声音给压制下来。

    宫玉淡淡道:

    “而今五月,三月之后,恰是中秋酒会,大长老亦有话要我带给酒自在前辈。”

    “彼时你我同行。”

    语气平静笃定到毫无半点商量反驳的余地,宫玉一步踏出山崖,山风吹拂,仿佛踏剑而行,转眼间不见了踪影,只剩下王安风一个人站在了山顶上,神色一如平和,却也颇有两分无奈。

    叹息一声,索性直接坐在了这山顶草地之上,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先是笑出声来,然后才低声喃喃道:

    “果然,宫玉姑娘的性子真的是一丝半点都劝不动,虽然说早已预料,可是谁知苦苦想了数日功夫,恰要拿着巧芙白萍两人来‘威胁’一二,竟然给直接以剑鸣压了下来?!”

    “有用确实有用,可是否也太过粗暴了些?”

    “不过却是厉害,果然是看破诸般外相,直指本心的仙人,说话不多,却半点讨不了好。”

    “这一次莽撞惹出来的事情,本来就够棘手了,师父们也没了足够灵韵出手,若只是我的话还好,尉迟也算是神武之人,一起承担也说得过去。”

    “可是将宫玉姑娘他们三人牵扯进来,这算是什么事情啊……”

    “扫把星吗?”

    他无奈一笑,抬手弹了下自己的额头,然后一下子就躺平在地面上,双臂展开,看着天空中云雾涌动,脑海中对这件事情的感觉越发得清晰。

    伸出手来,笼罩在了自己的前方。

    阳光投落,在他脸上洒下了一片阴影。

    这一次闹得这么大,江湖上可要热闹许多,有求名的,有求利的,有报恩的报仇的,求者甚多,可这许多人,所求不过是他一颗项上人头,和踏破了文家带来的轰然震动,要借着这股大风冲天而起。

    可是天下之大。

    天下之大啊……

    王安风的五指一根一根慢慢收回握紧成拳,仿佛在他的前面有着某种眼睛看不到的东西,然后他现在正在将这种东西紧紧地握在手心当中。

    天下之大,到时候因神武府这三字重新汇聚的。

    又岂止那些沽名钓誉求名求利之辈?!

    承君一诺者,不惜己命者。

    曾死不旋踵者,念念不忘者。

    以天下之大,以江湖之广,能有几人?!

    远处传来大风神武怒喝。

    王安风站起身来,怔怔然看着远处云雾升腾,然后转身而行,衣襟上挂着的玉牌微微晃动。

    他的双眸平静缓和。

    “我等着。”

    宫玉御风而行,却并没有径直远去,只是在这座山寨更外面些,看了看山川风景,便重新落在了山寨之中,这里本来只是住着**十个五大三粗的匪徒大汉,没有半个女子。

    此时他们的住处,是宫玉带着林巧芙吕白萍三人以剑伐竹,亲自搭建而成,于这寨子里面风格有些不搭,便如同灰扑扑一身衣裳上面偏生坠着一块莹莹宝玉。

    尉迟杰不忿,他不愿去住着这帮匪徒的屋子,可是老禄出身军旅,只勉强给他搭了个行军帐,勉强能住,这些日憋了一肚子火气。

    每日往林巧芙和吕白萍那边凑,拍着胸脯许下了各种承诺,想要两位青锋解的弟子能够大发善心,也给他做上一个青翠欲滴的竹屋。

    林巧芙耳根子软,心思也善,就想着干脆答应下来,可是吕白萍却只是抱剑冷笑看着尉迟杰卖惨,丝毫不动于衷便也罢了,还拉住了又些动摇的林巧芙,不让后者帮忙。

    今日宫玉回来的时候,便又看到了尉迟杰在竹屋外面卖惨,尚且未曾走过去,神色微动,又转身离去。

    尉迟杰长呼口气,抬手擦去额上冷汗。

    等到宫玉走得远了,才又拍着竹屋大门,大声道:“吕姑娘,吕大姐,姑奶奶啊,算我尉迟求求你了,你就大发慈悲,帮我这个忙好罢?老禄手笨,做出来的帐篷住不得人啊。”

    “这山里的蚊子凶狠,我都给蛰出好些大包了,不信你看看,屁股上有老大包。”

    “吕姑娘,吕姑娘?”

    “你在听吗?”

    尉迟杰声音顿了顿,自顾自低声喃喃道:

    “莫不是睡了?这么早,那……”

    “白萍?好白萍,你就……”

    竹屋木门哗啦一下给人打开来,扔出来一把剑鞘来,带着一股恶风,极为准确砸在了尉迟杰脑门上,把后者砸了一个趔趄,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竹门又哗啦一下关上。

    尉迟杰摸了摸脑门,也不着恼,握着那剑鞘,又是满脸的灿烂微笑,连连拍门道:

    “吕姑娘,你剑鞘不小心掉了,我给你送回来啦!”

    “开门啊!”

    来送东西的莫小七看得目瞪口呆。

    这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不要脸皮子的人?!

    身材高大的老禄面无表情。

    自从十日前玉浮山一次死里逃生之后,尉迟杰就变成了这样一个模样。

    想到了那一日武功平平的公子毫发无伤,而除去了王安风宫玉之外,武功最强的吕白萍身上倒是受了数剑,面色煞白,他多少猜得出些问题。

    尉迟杰那一日面色阴沉如铁,即便是他,亦是心中微寒。

    莫小七看了一眼欢快的尉迟杰,又看向老禄,因为这一行人虽然看上去凶悍可怕,这十日里却也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壮着胆子道:

    “大叔……这,这人是咋回事?”

    老禄看一眼尉迟杰,面无表情:

    “我不认识他。”

    宫玉径直,行了约有数十丈距离,一直到周围无人,方才止住,神色清冷,看向一侧方向,那里本来只能够看到山下层林和突出山体的几块桀骜青石,此时却多出来一名白发道人。

    穿着灰白色道袍,眉目柔和宛如女子,眼角处一颗泪痣,玉冠束发,虽是男子装扮,仅看其姿容气度,丝毫不在宫玉之下。

    唯独一点不同,这白发道人虚步踏空,身躯竟然显得有三分虚幻,仿佛是镜中花,水中月,一触即会溃散。

    宫玉迟疑了下,主动持剑行礼,轻声道:

    “见过前辈。”

    白发道人颔首,抚了下道袍衣摆,微笑道:

    “看你模样,似乎并不惊讶?”

    宫玉平静道:“先前山门之下,已经看到过前辈风姿,是以如此,更何况家师曾经闲谈提及道门真人出阳神的本领,不至于惊慌失措。”

    古道人笑道:

    “当时你果然察觉,却又不曾显露半分,哪里只是不惊慌失措的水准?”

    宫玉未曾在意,若是寻常习武之人,能够见到这等道门真人般的角色,自然是毕恭毕敬,不肯有一丝怠慢,只求能够得到一丝缘法在身,宫玉却不然,一如其剑,直来直往,道:

    “前辈千里传音,引我来此地有何见教?”

    古道人含笑,道:

    “见教算不上。”

    “只是有一礼还一礼,慕容前辈救了小风儿一命,我便将这一桩缘法还在宫姑娘身上。”

    “就连儒家那些迂腐书生都要讲究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一饮一啄,倒也算得上是公平。”

    ps:今日第一更奉上……三千两百字。

第九章 我有一指大雪崩(2/2)

    白发道人所言,似乎是要给予宫玉一桩机缘好处,这乃是常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宫玉却未曾如何狂喜,只是略有好奇,道:

    “前辈不像是会做如此事的人。”

    古道人负手含笑,道:

    “哦?你我才见了两面,又自那里看得出来?”

    宫玉提起手中剑,平静道:“此剑乃凶器,宫玉他日行走江湖,定要有许多厮杀纷争,杀一命便是一命的因果,杀一人便是一人的气运纠缠。”

    “前辈既然已经得了道门逍遥真人境界,自然应该超脱世外,不愿意妄动因果,沾身俗尘,平白出手,只会跌了清修福运。”

    古道人笑出声来,抬手指了指苍穹,复又垂下,点了点脚下的青山厚土,一缕白发垂落额前一侧,却也而不管,只是洒然笑道:

    “这一方天地,管不住道士。”

    宫玉平静回答,道:

    “但是足以牵连,前辈出世修行,自然不沾染因果俗事,但是一入天下,就免不了会因果气运产生,转为入世修行。”

    “出世转入世,纵然是实力相差不大,但是却从道家真人变成了尘世俗海间的武者,这便是大大的不如了。”

    古道人含笑道:“你懂得气运之说?”

    宫玉摇头道:

    “晚辈一向只是修剑,气运之说,只是听闻大长老闲谈提及,晚辈大长老虽然常年在山门中闭关苦修,当年也曾经四方游历,所知甚广。”

    “只是曾说,名臣将相皆有气运在身,即便皇朝也有各自龙气气运,道门中有位当代大真人,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在钦天监中,已经年近两百岁。”

    “如此辛劳,便是为了得气补气,借助皇朝龙气,反哺山水地气,壮益门派,得一五百年兴盛洞天福地。”

    古道人忍不住大笑出声,连连摇头叹道:

    “五百年兴盛洞天福地?当真是敢想,行出世道的道统我曾经听闻,但是如此逆势而为,欲要搏天地一线机,固然是大气魄大手腕,却也何尝不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

    “两百年苦修道行恐怕已经是旱地栽莲花,再禁不住风吹雨打,一旦修为摧崩,百余年苦心经营,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

    宫玉不言,只是静静看他。

    道人笑道:“啊呀,原来是在这里等着道士我,我便说你性子素来清冷,今日竟然会如此多言,原来如此。”

    “虽然清冷,却又聪明。”

    “可惜迟了些,否则当真想要将你收入紫霄宫中,等往后自然可以继承那一柄真武剑。”

    宫玉看向道人身后背负长剑。

    古道人笑着摇头道:“不是这一柄,真武剑乃是我武当山紫霄宫宫主配剑,当年张三丰祖师扫荡群魔所用,如何会在我的背上?”

    宫玉未曾深究,只是道:

    “前辈好意,宫玉心领。”

    古道人摆手笑道:“那好那好,不传你武功,和我言谈两句可好?纵然是会折损些许清修福运,也不过是片刻打坐功夫,不碍事。”

    宫玉迟疑了下,微微颔首。

    古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也是用剑,心中一直有些想法,正好想要一吐为快。”

    “那一日你和小风儿论剑,一者纯粹以剑术,一者则以剑意为主,你二人在那梅家后院当中争斗数十招,未分胜负,却被小风儿学去了你一招剑意千秋雪。”

    “此剑原本以你青锋解的剑意招数一尺雪为基础,既然这千秋雪被学了去,那青锋一尺雪约莫也在小风儿心胸之中。”

    宫玉平静道:

    “掌门已经应允,王安风可学我青锋解剑术精义。”

    古道人道:

    “这倒是要先谢过祝掌门,只是那一日你二人切磋论剑,他学得了你的剑术,你可曾学会他的剑法?”

    宫玉沉默了下,摇头道:“王安风剑术过于繁杂,我没能够记下,若有所得,却不甚熟悉。”

    古道人不以为意道:“天下人中,能以一次交手学会他剑术的,宗师之下,找不出一只手来,但是你何必要学他的剑术?”

    “剑意剑术剑势,三者并行,剑术一道,并非以至繁为上,至简亦是一条道路。”

    “当日那裴丹鼎所用剑法不过只有一套,林林总总有一剑使出来十数次,却次次不同,次次拦下鸿落羽,修剑到了如此境界,管你有千般法万般术,我只管一剑斩来,便破去你千般法,此为至简。”

    “小风儿却是至繁,路子和这不同,但是却需要一直有人喂招数,旁人想要学也是学不来的。”

    古道人似乎罕见与人论剑,不知道为何,和宫玉却是极为投缘,既然已经开口,便索性继续讲了下去,道:

    “当日出手剑客,能够入眼者不过三人,那几把名剑当真不过剑奴而已,不堪一提。”

    “天山剑魁剑意醇厚,剑势高耸如天,剑法只取了一斩,便足以断山,技艺纯属近乎于道,不愧为大宗师,却已经老迈江湖,从其言语可见,早已没有锐意,满是暮秋腐朽气。”

    “远处那少年倒是不差,看其模样并未练剑,却养得满腔剑意勃发,一朝握剑,恐怕就是石破天惊的手段,至于那千山思……”

    古道人声音顿了顿,笑道:

    “却是有趣,若是他能够侥幸不死,入宗师境界不过只是俯首折花般的轻松事情,只怕他不愿意俯首,可若要当真想要成为那凌驾万万千人上的剑仙一流人物,却还差了许多。”

    “习武能入精深境界者,哪里只有他一人心性坚毅?”

    “天下者习剑者众多,能称为剑仙者,我却唯独见过你家大长老一人而已,天山剑魁剑术强则强矣,却满是暮气俗气,只能人世间做魁首,想要叩天门,尚且差那一丝仙气。”

    宫玉平静道:

    “大长老本就在他之上。”

    古道人笑了笑,却突然屈指一弹,恰好点在了宫玉配剑之上,于是便有铮然鸣啸,那柄修长配剑跃出剑鞘来,白发道人并指虚幻横斩过空中,宫玉视线不自觉跟在那道轨迹之后。

    仿佛穷尽雪山之巅,极目远眺,那道人就只是一弹指,一拂袖,就打出了个浩浩荡荡大雪崩,无计量的纯白大雪,铺天盖地滚落下来。

    宫玉身上气机绵长,陡然震动。

    驻足不前五年,内气积蓄深若渊海,高耸若山,不可撼动。

    不可撼动。

    一弹指。

    势如大雪崩。

    配剑轻鸣之音不绝,宫玉恍然失神,唯独黑发飞扬,白发道人拂袖而立,站在这天地之间,平视天地一切万物,微笑道:

    “势倾三井雪崩摧,五湖飞涛仙人醉。”

    “善,大善。”

    宫玉身上气息踏过了最后的一步,只一踏过,便彻底稳定,仿佛有千山白雪一夕荡尽,天上地下一片素净。

    功成四品。

    宫玉双眸当中神采回复原本模样,转而看向古道人,眼前道人那一指似乎也并非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原本虚幻如同山上云雾的身躯此时反倒是感觉真实了些,也沉重了些。

    他自身却似乎并无察觉,只负手而立,微笑道:

    “一饮一啄,皆为定数。”

    “有因有果,方为天地正道。”

    “我识得一人平生从不愿欠旁人人情,而今也算是了结于此,不过宫姑娘你若是觉得今日这一指叩天机的分量不够,却也没有啦。”

    “至多……往后道士多与你谈谈话。”

    言谈及此,突然察觉气机有变,扭头看到宫玉安静不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似若有所思模样,当下微怔,察觉自身此时模样,一拂袖重又化作了阳神般模样。

    竹簪白发,一身道袍的道士冲着宫玉眨了眨眼睛。

    白如新玉的手指竖在唇前。

    微笑道:

    “还请保密,宫姑娘。”

    ps:今日第二更奉上…………两千六百字,求支持哈_(:3∠)_

第十章 江南道有琴音(二合一)

    夫子工文绝世奇,五松新作天下推。

    拂袖白云开素琴,弹为三峡流泉音。

    一道清流天上来,奔腾不息,两侧青山峻岭,此地江流自北地,终年积雪数十米深,一路奔腾而下,至此地回环千余里地,山高岸险,精致足堪称之为壮丽。

    一条轻舟自山外而来。

    舟上没有艄公,船头站着一位风姿飒爽的女子,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却是气宇不凡,有江南道女子的细致眉眼,也有不逊男儿的英气。

    背后背一柄长刀。

    只是站在了这一位轻舟的船头,不见如何动作,身下的舟船便如箭矢激射而出,转眼之间已经除去了十数丈之遥,难能可贵平缓无波,只在江面曳出几尾涟漪。

    少女背后长发激扬,迎着广阔十里江风,朗声道:

    “片舟何太急,望一点须臾。”

    “去天咫尺!”

    舟船复又向前,平缓兴过十数里距离,青山上面看得到一名穿着红色华服的俊秀青年。

    此时已经快要入夏,此地江南,温度闷热起来更甚北地三分,那青年身上却裹着了一层又一层厚重的衣裳,似是极为体虚怕冷,即便是如此,却也仍旧面色煞白。

    怀中抱着青铜狴犴兽首炉,里面冒出了袅袅青烟,看上去半点不俗气。

    身旁跟着数名女子,都有七八分姿色。

    或者身姿婀娜,或者眉目如画,亦有天真烂漫,性情可爱者,或是捧剑,或者抱琴,一位身子丰腴,皮肤白皙如羊脂美玉般的女子低垂了眉目,跪坐一旁,为他拈香。

    这青年似是害了风寒,重重咳嗽数声,一双眼看着下面轻舟而来的少女,满是宠溺之色,伸出修长右手招了招,温和笑道:

    “且来。”

    江河之上,那一道轻舟速度陡然间加快数筹,激荡出层层白浪,那一身劲装的少女纵身而起,径直踏波而行,只在水面上轻轻点动了两下,整个身子便已经腾身,稳稳落在了那一处青山之上。

    青年旁边女子福了一福,轻声道:“见过小姐。”

    少女摆了摆手,近前两步,仿佛江湖豪侠般展开双臂给那俊秀青年一个熊抱,退后一步,露出一个灿烂笑容,道:

    “好久不见了哥。”

    “我便知道,就属你最疼我,早早便在这里等着。”

    “爹爹就不要了,从来也不接接我。”

    青年面上浮现一丝无奈,道:“爹他是一家之主,平日里多有俗物缠身,自然没有办法来接你,何况,若是他看到你又背着把刀回来,怕是要气到脸色铁青了。”

    少女不爱听这种说教话,鼓了鼓腮,踢一块石子,道:

    “我爱修刀,他又管不着。”

    青年温声含笑,道:

    “爹他自然管不着你,家里面谁管得住你啦?不过出身夏侯,却不喜抚琴只喜欢舞刀弄剑,这些年来,婕儿你也算是头一遭,自然让爹他头痛不止。”

    少女哼一声,似乎得意。

    青年话锋一转,笑吟吟道:

    “不过,能够将素来以豪武称名的皇甫家二公子,一路从江南撵到北地,撵得抱头鼠窜这一点,夏侯家开家门至此,却是从未有过,千百年间,只你一人。”

    夏侯婕跺了跺脚,怒视他,道:

    “哥你再说,我便不要管你了。”

    “他日找爹娘,再换个哥哥!”

    青年朗声大笑,却似乎扰动了自身肺气,咳嗽不止,面色又是煞白,夏侯婕下意识向前一步,满脸担心。

    旁边一名模样天真烂漫的少女已经自胭脂雪玉瓶子里取出了一枚丹药,香气氤氲,品相可见不凡,那青年却未曾接过,只是摆了摆手,待得咳嗽声音稍稍平复,含笑道:

    “收起来罢。”

    “此药虽然贵重,也补益不得空中楼阁,只是烈火上烹油,换取一时的锦绣气象,作不得真,也就没必要自欺欺人,倒不如收起来。”

    “如我那好友所说,既然吃了无用那便不吃,也能省下些银钱。”

    夏侯婕担忧道:

    “你又这样,多吃些丹药总也是好的。”

    青年笑道:“我如何不知?丹药之术,我也多少有些涉猎,可是终究于大事无补,反倒让身子依赖药性,不可以或缺一日,还不如一开始便不用这药为好。”

    随意说了两句,便不愿深究下去,转移话题道:

    “说来,皇甫雄那惫懒货色,似乎被你逼得跳了墙,他家家传渊源是一手劈山断岳的厚重刀势,他自己所擅的是一双钢拳拳法,却偏生躲你躲到了擅长剑意剑法的青锋解上。”

    “每日里苦闷度日,先前还有尉迟家的纨绔跟着随意说些话,后来那人也下了山,便只剩他自己一人,酒也没得喝。”

    “当日在忘仙郡中,我三人听柳师讲武,我涉猎颇杂,当日如同眼见诸般繁华,一时间迷了眼睛,这也想要听听,那也想要听听,比不得他所得立意最高,一双拳术施展开如苍天将倾,压得人喘不过气。”

    “此时他却反倒憋闷得最是厉害。”

    夏侯婕扬起眉毛,道:

    “他活该!”

    青年含笑道:“哦?这又是如何的活该法?你与我好好说说,他日我若是见到了他,也好好跟他提及一二,只是一年多不见,胆量渐长,竟然敢欺负我家婕儿。”

    夏侯婕低头看着脚尖,道:

    “这……这些事情,就,就不劳费哥你操心了。”

    “哈哈哈,还未曾过门,就已经为皇甫着想,确是一个好媳妇,听闻皇甫前辈颇为看重于你,皇甫家家传的三十二路刀法,你学得了几路?”

    “轩哥你最是聪明,不妨猜猜看?”

    夏侯轩笑着摇头,道一声这如何能够猜得出来,回身看了一眼波涛汹涌,山高岸险的河流,顿了顿,起身道:“既然已经等到你了,便一起回家罢。”

    “爷爷和爹娘都想你了。”

    方才显得颇为活泼的夏侯婕安静下来,看着夏侯轩,山风拂动,在自己身前三步的病弱青年双手抱着狴犴青铜炉,笑意醇厚。

    夏侯婕轻声道:“不看看了吗?”

    夏侯轩笑道:“看什么看?”

    顿了顿,他笑道:“当年年少无知,一根糖葫芦胡弄她入府种与我下棋玩乐,之后四年四年又四年,统共已经过去了十二载春秋。”

    “江南道上比不得北地。”

    “糖葫芦再大些,竹签上也只有十颗,等不得了……”

    “等不到就不等了,走,回家去。”

    天下江湖,世家长存,有暗地里的说法,百年的朝堂,有千年世家,代代积累,独步朝堂武林,朝堂上有士族门阀,代代有人穿紫袍玉带。

    江湖中四大世家,却是以武功论,非独以武功论。

    江南道山水下有才子佳人。

    江南道有夏侯家神兵宗师,镇压一地。

    能以琴音入武功,一曲可令山河摧崩,与人对敌,心脉肺腑逆行,无不走火入魔,吐血三斗,若是心里面存了善心,也能够让人瞬息入定,心神平缓。

    修行的时候自然事半功倍,一日打坐,可当数日之功。

    北地则有皇甫一脉。

    是大秦开国时候大将后人,虽然说是江湖中世家,却有戎边之实。

    门中弟子皆在大漠当中练刀。

    曾经有皇甫家高人以刀法演化北地狂风,于洞庭湖中化为龙吸水的异象,以一百七十三刀,硬拼天下第一庄庄主,辟出一百七十三刀,踏出一百七十三步。

    刀锋碎裂,方才溃败离去。

    江湖所谓南琴夏侯,北刀皇甫,俱是江湖上第一等势力,为天下武人敬仰,其中皇甫一脉只是依靠自己,而夏侯家却多有江南世家风气,招揽许多客卿。

    琴音相助之下,结兵成阵,不可以小觑。

    夏侯家宅邸,竟比郡城府邸占地还要广阔倍许,却没有久贫暴富的气象,处处可见江南道士子风流文雅气,夏侯轩引着许久不曾归家的夏侯婕径直入内。

    来往路上颇多客卿,对两人都极为客气,没有半点傲气。

    夏侯婕瞥了下嘴,道:

    “这些客卿今日怎得这般本分了?”

    “往日仗着武功年纪却是傲气得很,除去了爹爹叔叔他们,谁来都只是一句‘未曾青眼看王侯’,当真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看看他吃穿用度,哪里不是出自我们家里?”

    夏侯轩温声笑道:

    “大抵是觉得婕儿你久未归家,见了你心情也好些。”

    “对着你这般可人的姑娘,他们总不好凶狠着一张脸。”

    夏侯婕双臂抱起,故意打了个寒颤,满脸的恶寒之色,道:“哥你若这张嘴如果能够用对地方,也不至于和小嫂嫂闹了别扭,到现在都好不了。”

    夏侯轩摇头笑道:

    “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皆发自肺腑。”

    “只可惜她却不愿听我肺腑之言。”

    夏侯婕左右看了看,暗自嘀咕,一双眉头皱起,道:

    “轩哥,当年那擅长使一对阴阳双剑的姓朱的在哪里?”

    “当年她和我争执,我离开家之后才想要当时应该要怎么样回她才能够让她哑口无言,哼哼,这一次我可是想到好多的法子,一定要让她好看!”

    夏侯轩笑道:“我也不知。”

    “许是不在此处,或者领了银钱,离开夏侯家重入江湖也是可能,这些年间,这等事情也不是不曾发生过,世家客卿本就是自由之身,只要非常犯下了什么事情,都是来往随意。”

    夏侯婕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夏侯轩一路将夏侯婕重又送回了她自己的院落里,抬手拨弄了下院子里开得正好的花枝,温言笑道:

    “自你离开之后,我便遣秋彤柳荷日日照拂,应当和你在这里住了一年没有多少区别,她二人武功虽然一般,心思却灵巧,就留在这里伺候你起居。”

    “这一年间闲暇时,我又另寻了几株品相上乘的茶花,已给你栽种了院子里。”

    “稍后换身衣服,沐浴一番,大可以去看看。”

    声音顿了顿,视线落在夏侯婕背后那柄长刀上,道:

    “拜见爹爹的时候,便不要背刀了,一年不见,爹他不知暗地里念叨了你多少次,这一次便不要跟他赌气了。”

    “他只知道绷着一张脸,哪里会念叨我?就是念叨了,也只是在埋怨我不弹琴只练刀。”

    “弹琴哪里有刀好,练刀酣畅淋漓。”

    说是如此说,夏侯婕却还是乖乖将背后的长刀解下,轻轻放在桌上。

    刀口森寒。

    上等金丝楠木的方桌隐约向下沉了一丝。

    夏侯轩又和夏侯婕说了些话,方才转身离开了这一处幽静深远的院落,顺着一池荷塘缓步而行,虽然面目苍白,却有种风姿如玉的儒雅。

    江南道皆知,夏侯一脉天授其才的夏侯公子自当年外出游历一次之后,才华越显。

    寻常人分心他顾,往往要花费掉许多心思,连累武功落下,可是夏侯轩分心越杂,占星卜相,琴棋书画,杂家山河,道门炼丹皆有涉猎,武功进境却仍旧一日千里。

    只是其身子骨却似是越发病弱。

    哪怕一身武功内力已经越过了龙门,仍旧于事无补,内力醇厚则醇厚,若论气血,尚且不如修行过粗浅武功的女子,站在荷塘前看着荷叶下锦鲤曳尾。

    看了片刻后,才转身缓步离去,回返到了自己的阁楼当中,这一处阁楼是他自己督建,共有五层,第一层诸子百家,第二层奇技淫巧,第三曾摆着的东西便少了许多,第四层更是只有一柄剑,一张琴,一局棋。

    越王上面似乎阴气越重,走到第四层的时候,夏侯轩咳嗽的声音几乎要停不下来。

    咳嗽着踱步至第五层。

    青年坐在了一张紫檀木靠椅上,双手环抱着青铜暖炉,长呼出口气来,袅袅青烟升起,青年的神色放得平缓。

    在他前面,有一人垂手而立,神色恭敬,不敢有丝毫放松。

    夏侯轩温和道:

    “文家之事,还能压得下多久?”

    那人垂手平声道:

    “当日所见文家仆役,共有一百三十余人,已经尽数被杀。各自以借债,争斗,无妄之灾寻死,必不会牵连到那位神武府公子。”

    “官吏中则有数人陷落麻烦,挣脱不开。”

    “只是属下虽干扰局势,终究有水落石出之时。”

    “时间最多争取不过一月。”

    夏侯轩摆了摆手,一边咳嗽一边笑道:

    “足够了。”

    “一月时间,他要走早走了,若不走,也不必多拖时间,他自有他自己的想法,我没办法去改变他的想法。”

    “把人马收回来罢。”

    那人复又回禀道:

    “近日里家中几位长老收了些信件,似乎有意参与围剿神武府后辈一事,想来是打算要交好于人。”

    夏侯轩平静道:“三叔和六叔罢?”

    “信件与我誊写一份,给七弟送去花魁万秀的诗词一份,六姨送去一份飞鸿玉。”

    “让六叔看到。”

    “三月之内,我希望三叔和六叔他二人能够暂时没有多余心力去管神武府事宜,七弟武功不行,也是时候该好好静心了。”

    男子躬身行礼。

    夏侯轩咳嗽数声,道:

    “令人关注事情发展。”

    “遣我夏侯家商队入山林,米面之下换作皮革丹药,隐秘行事,若要问起,家中人皆知道我虽不贪色,却素来好财物,你应当知道该如何行事。”

    那人心中微凛,抱拳称诺,转身一步一步走下楼去。

    夏侯轩咳嗽着看向外面,神色平和,突然笑了笑。

    “当年救命之恩,那一口药酒解毒,我算是还给你啦。”

    “剩下的便要看你自己。”

    “当年说好了江湖再见,再见之前,可不要死掉啊。”

    “王安风。”

    ps:今日二合一奉上…………

    今天我这里遇到点措手不及的麻烦事情

    夏侯轩,以一根糖葫芦拐回媳妇的家伙,当时和皇甫雄,王安风一同得到了柳无求踏入宗师的感悟。

第十一章 横枪跃马,一枪戳死(1/2)

    “你打算如何?”

    盘坐在青石之上,八风不动的圆慈睁开眼睛,看着旁边的青衫文士,缓声道:

    “风儿这些时日里,甚至于不曾回少林寺中修行,每日和你那些青涛骑一同修持,可见他于这件事确实极为上心在乎。”

    “他自幼丧母,与他而言,神武府三字,恐怕意义非凡,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身份。”

    文士淡淡道:

    “我知道。”

    圆慈平静道:

    “所以,你知道却也还是要那样做?”

    赢先生冷淡道:“我在半月之前,已经问过了他,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不管究竟会是怎样的结局,无论如何他怨不得别人。”

    “怎么,圆慈你有甚么高见不成?”

    “不妨说出来。”

    圆慈喧了一声佛号,平和道:

    “先生所言无有不妥。”

    “只是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青衫文士漠然道:

    “天下人可不会等到他万事俱备了,才来招惹他。”

    圆慈沉默了下,道:“先生已经将此事告诉风儿了吗?”

    赢先生看着另一处世界当中,正在修行军阵契合的王安风,道:“尚且不曾。”

    “等到今日练完,再说。”

    “……阿弥陀佛。”

    ………………

    王安风才与青涛骑一同练完了刀法,此时坐在了山崖旁边,神色平和看着远方,额前黑发翘出一缕,微微拂动。

    这半月间他和这三百人一同修行,步调配合逐渐如臂使指,没有了一开始的生疏,先前需要十三息的时间才能够做到气息步调一致,此时不过一呼一吸时间足以。

    军阵覆体,那一瞬几乎有身躯转而变成庞然大物的错觉,只一动念,就能够如同运转自身内力一般,调动三百人身躯煞气,进退如意。

    只是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调动这煞气,恐怕最多只能出手两三次,而且还不能用到极限,否则三百人恐怕当场要失去再战之力,若在战场之上,恐怕就要任人宰割。

    一将不慎,祸及三军。

    而且只这三百人,他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之感。

    虽然说七国大战时候,那些号称能将军十万的当代名将,指的是能够调动十万兵马,收尾相连相应,不是真能够调动如此庞大的煞气。

    但是沙场上却不乏有能将军数千,纵横往来冲阵厮杀的猛将。

    数千精锐煞气,加上敌我双方军阵影响,那些当代宿将带兵在战场上厮杀起来,威势恐怕完全不逊于武道高手,倾尽一切,玉石俱焚的一击,即便是宗师也难以承受。

    是以沙场素来是江湖高手禁地。

    王安风不由得怔然出神。

    三百精锐,能让他和江湖一流高手硬撼数招。

    不知道以离伯的武功,若是将军一万厮杀向前,煞气在体,往来纵横,又是个甚么模样?

    离伯他,本就是宗师,亦是名将。

    脚步声音响起。

    王安风没有回头,身上劲装外套着部分铠甲的公孙靖走上前来,在他身后停下,拱手行礼道:

    “少主。”

    王安风收起心里面念头,神色如常,起身笑道:

    “公孙,怎么了?”

    公孙靖先是后退两步,口中连连拱手道少主万万不可以如此,末将担不起少主起身,少主若起身相迎末将就只好跪下之类,等到王安风无可奈何重又坐下来了,反倒似是心满意足一般笑道:

    “也没啥事情,只是看到少主在这里出神,不知能否有帮得上忙的,是以过来看看,若是少主有甚么要的东西,可千万不要客气,尽管吩咐就是了。”

    此时他身躯挺直,身上还是一身墨色重甲。

    以千锻铁在肩膀手臂处有所保护,加上战袍内的一层胸甲,重量上比不得大秦明光铠一半,防御力却比得上大半,肩铠处和胸甲连接处有装饰以红缨。

    随风微拂,神似扶风楼金铃下随风而舞的红色。

    王安风失笑道:“能有甚么念头?”

    “只是过来看看风景而已,公孙你不去休息一下吗?”

    他视线掠过,看到了平地上面稍微放松下来的三百人青涛骑,此时不在修行状态,他们也不是毫无感情,不知道疲倦的钢铁机器,此时或是坐着闲聊,或者四下里走动,看看山上风景。

    公孙靖摇头,不以为意,道:

    “这些训练,和离将军当年的操练比起来完全不值得一提,那个时候我们每一个人都恨不得直接昏迷过去,可是昏迷过去也会被人拿着温水浇醒,继续训练。”

    “若是不愿意扛着,自然可以选择退出,但是我们当时心里面都憋着一口气,无论如何不愿意退下来,当真是一天一天数着过日子。”

    “现在这样,算轻松了。”

    公孙靖神色柔和下来。

    王安风安静看着山外分光,轻声道:

    “离伯他当年,是什么样的?”

    公孙靖不假思索回答:

    “最强!”

    “即便是现在,末将也不认为天底下能够有谁在沙场之下,接下离将军全力一击。”

    “当年围剿靖国时候,末将也曾经在那最后一战当中亲眼目睹,靖国江湖第一人,夸得要飞到天上了一般,便是被离将军一枪挑飞了手中兵器,再以长枪穿心。”

    “千军万马,踩做肉泥!”

    “单对单厮杀,离将军就能在道门山下连败那所谓道家真人,若是能如当年那般将军一万,纵横沙场,即便是当今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几大高手,又算得了甚么东西?”

    “一掌打穿七百里山河潮水?折一根柳枝抽碎十里红烛?这都是些甚么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放在沙场上,不过一枪了账的事情!”

    公孙靖身躯挺得笔直,一手扶刀,神态之中不见敷衍献媚,反倒傲慢而虔诚,满是桀骜,突然发现王安风正含笑看他,神色转而微僵,摆手干笑道:

    “这,这一枪了账自然不是指的末将。末将可没有这般大的本事,普天之下,也就只是离将军能够做到……”

    “这要是换了末将上去,不说能不能和那几位交手,就是统帅兵马这种事情上估计都要出了大篓子,走不得几步便要散了阵型,更不必说要让千军如一与人交手。”

    “人马践踏,自相冲撞反倒是极有可能。”

    王安风道:

    “公孙你很尊敬离伯……”

    公孙靖微怔,旋即轻声道:

    “七国乱战结束距今不过二十年时间,天下就已经是四海升平,哪里还有多少人记得当年人命如草芥的日子?末将的性命是离将军随手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名字也是大帅给的。”

    “当年在沙场上搏命,主将既不畏死,我等何敢惜命?神武府上下唯独进前死战。”

    “至于敬重,本就应该如此……”

    王安风嗯了一声,然后道:

    “离伯他曾说起过公孙你。”

    “当时问我,可曾给你吃了咸菜。”

    公孙靖嘴角抽搐,道:

    “将军他……他果然还是一如往常。”

    “末将生死不惧,只求少帅勿要再腌制那甚么腌菜。”

    “实话说,当年神武府中,这腌菜比起离将军的鞭刑,更让我等畏之如虎,除去了大帅和府主之外,就连离将军都不愿吃。”

    王安风微怔。

    “府主?”

    公孙靖尚未回答,王安风眸子微寒,右手猛地用力,前者腰间战刀铮然鸣啸出声,化作流光,旋即朝着山岩一侧,激射而去。

    王安风沉声低喝,道:

    “什么人狗狗祟祟,出来!”

    ps:今日第一更奉上…………

第十二章 麻烦找上门(2/2)

    刀锋上灌注了浑厚刚猛的力道,劈开气浪,重重砸向山岩一侧,破空声音凌冽刺耳。

    公孙靖神色骤变,瞬间持枪在手。

    三百青涛骑整齐划一起身抽刀,凌冽气势瞬间涌动,将旁边偷看众人练刀的大寨主和莫小气骇得四肢发冷,浑身僵硬。

    劈斩向山壁的寒芒瞬间崩碎。

    一道流光先是击碎了王安风抛掷出的长刀,然后第二道流光后发先制,照着王安风所站的山壁激射过来,旋即听得到一声铮然剑啸。

    王安风右手中一柄长剑瞬息间击出,于半空中和那流光正面冲撞,两道劲气纠缠,狂风中似乎有千人纵马劈斩般的浩大声势,令人胆寒。

    恰在双方劲气纠缠渐趋于平缓时候,王安风右手微动,空气中传来锁链鸣啸的哗啦声响。

    那柄激射而出的长剑未曾因为劲气耗尽而跌坠下来,反倒如同一条灵蛇,猛地向前窜出,将那一道流光纠缠住,旋即猛地逆势旋转,方才射出的流光逆着原本的方向重新返回。

    撕裂般的鸣啸声当中,流光去势更急三分,径直钉入了青山之上,绿树摧折,山岩崩溃,不知没入了有多深,大寨主和那莫小七几乎要将自己的眼珠子给瞪出来。

    死寂了数息之后,仍然没有半点动静,王安风神色未变,只是抬手自旁边公孙靖手中接过了一张硬弓,旋即猛地拉开长弓,没有蓄力,只是径直拉弓开射。

    仿佛瀑布倾泻一般转眼间倾射出整整一壶的钢箭。

    肉眼可见的气浪一层接着一层,几乎就不曾消减下来,山寨对面的荒山几乎被一口气削去了整整一层,山岩被碾压成齑粉,然后被气浪涌动卷起,更加看不真切。

    王安风眉头皱起,将手中硬弓抛掷在地。

    先前缴获的名剑燕支被锁链收回,倒插在地,一双眼中神韵暗藏,看着对面气浪滚滚不曾散去的山壁,过去了约有半盏茶的时间,方才收回视线,道:

    “走了。”

    公孙靖忍不住开口问道:

    “少主,可要属下带人过去查探一番?”

    王安风摇了摇头,道:

    “不必过去,他的敛息手段太过高深,方才也只是你在说道神武府府主二字的时候,他心思似乎有些微震动,气息不稳,才暴露出来,否则即便是我也察觉不到他的踪迹。”

    “而且轻功极为诡异,论及藏匿行迹方面,更要在我之上,公孙你擅长的军阵厮杀,轻功不是他的对手。”

    公孙靖还打算说些甚么,王安风抬手止住,道:

    “之后我会和宫玉姑娘两人一起过去看看。”

    “今日训练照旧,吩咐所有人提高戒备,看起来过去了半个月时间,我们的位置终于还是暴露了,方才来的人恐怕只是个试探。”

    公孙靖沉默,然后慢慢点头,道:

    “少主你去的时候,多加小心。”

    “嗯。”

    宫玉察觉到气机变化,早已经自所居住的竹楼当中出来,她前两日机缘巧合之下终于突破到第四品境界,此时看上去不似寻常那般清冷,却越发浩渺不着行迹。

    看了王安风一眼,微微颔首,旋即飘身而起。

    王安风将倒插在地的燕支剑握在手中,同样施展身法跟在了后面。

    以现在他二人的武功,不过数息时间就到了对面山岩之上,放眼所见,能够看得到方才王安风射出箭矢留下的痕迹,劲气冲击,使得青石之上大片大片冲击状的白痕。

    两人绕着这山岩转了一圈,未曾察觉到来人的痕迹,无论是王安风后天苦修练成的瞳术,还是宫玉先天之下神而明之的直觉感知,都没有察觉些许的蛛丝马迹。

    王安风看着脚下箭矢冲击留下的痕迹,轻声道:

    “这个地方不安全了。”

    “必须要离开,宫玉姑娘你的修为未定,青涛骑先前所受的伤势也未曾彻底痊愈,现在不是和他们冲突的时机。”

    宫玉微微颔首。

    王安风心中震动于对方轻功水准,面上却故作轻松道:

    “不过宫玉姑娘且不必担心,那人的轻功虽然高深,但是应当并没有和我等立即冲突的打算,否则此时应当不会如此轻易退走。”

    此山北去约有数里距离,一名穿松绿色劲装的男子半跪在地,黑发有些杂乱,一张马脸上淡金色面具覆盖了大半张脸,嘴角渗出血丝,却丝毫不敢停下脚步,也不敢腾空而行,只是踉跄往前奔出。

    直至奔出约有十多里地,方才松了口气。

    面色微白,哇的一声张嘴咳出一大口淤血,面色淡金,极为难看,方才一时不觉,本来打算暗算一二,却因为听到了‘府主’二字,国仇家恨一齐涌上心头,动了杀念,被那神武府青年察觉。

    当真好生蛮横的气力。

    他坐倒在地,随手将脸上面具解下,扔在一旁,长呼口气,方才他暴露行迹之后即刻远遁,却没有想到对方会用那种蛮不讲理的方法逼迫他出来。

    只是单纯被那箭矢上劲气扫到,就迫得他气血翻涌不止,若是中上一箭,最好的下场恐怕也只是当场重伤,失去行动能力,然后被紧随其后的两人抓回神武府之中。

    当场被杀死也是可能。

    抬手抚在胸口,抚平了气息,马脸男子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想及那人对自己所说,却还是下定了主意,低声喃喃道:

    “虽然不曾料到那人武力,却能够活着回来。”

    “传言或者是真的,神武府背后的高人和剑圣拼了两败俱伤,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办法出手。”

    “此刻正是拿下神武府余孽的大好机会。”

    心中动心不已,等到身上的伤势稍微被内力压制住,便折转了原本的方向,朝着西南一面行去。

    此刻距离神武府所在的地方不算是远,他不敢施展轻功,也只是用腾跃之术在地面上奔行,等到了距离那几座山起码有百余里之外,方才运起身法,腾空直上。

    身下青山再往边上是一川江水支流。

    水流旁边罕见竟有一座道观,溪流旁是文弱女子,看着水面上一个个旋涡出现消亡,怔然出神,旁边的小道士无可奈何叹息一声,抬头算了算时间,呢喃道:

    “早晚一炷香,已经不算早了,该上香了。”

    师父越发叫不起来,他只好自己转身去房内取了一大把香,点燃之后,似乎懒得划分,直接插在了一个大香炉里,青烟袅袅,小道士摆了摆手,大剌剌拱了拱手,道:

    “一个神仙三根香。”

    “你们自己分一下,小道我就不给你们数了。”

    再然后就抱着小马扎屁颠屁颠走出来,无可奈何看着自己的师父,猜测她要等到甚么时候才能回过神来。

    王安风和宫玉回返了山寨上,宫玉自然是径直回去了自己的竹楼当中,王安风则是只把这消息大略和公孙靖说了说,然后便打算前往少林寺中,和赢先生商量一下。

    和公孙靖并肩走出的时候,王安风为了能让后者心中安定不至于胡思乱想,重又提及了方才所说的话,故作轻松道:

    “对了,公孙你先前说,那位府主也喜欢吃我爹的腌菜?若是这样,他日有机会相遇的话,倒是能够做些见面礼物。”

    公孙靖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解释,就算是府主那般雄才伟略,都是怀揣着必死之心才能够吃着那玩意儿下饭,然后和大帅谈笑风生。

    他们一帮人甚至于暗地里都觉得,当年大帅会投入府主麾下,全因为府主乃是天底下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能够面不改色吃下那东西,还能满口夸赞的汉子。

    可是想一想大帅受到的委屈,神武府斗将营中最小的公孙靖张嘴说出的话却是。

    “嗯,府主最是喜欢。”

    “少帅你腌制的时候,可以多加些料,过去府主总是觉得大帅做的滋味不够,太过单薄。”

    王安风脚步微顿,面现诧异之色。

    “是吗?”

    大秦兵家曾经的甲级密探公孙靖竖起大拇指,笑容爽朗。

    “少帅,你信我。”

    “属下公孙靖,这辈子都不会骗人的!”

    王安风无言以对,哭笑不得地打发了心里暗自不怀好意的公孙靖,寻到了一处僻静地方,重新回返到了少林寺中。

    放眼所见,却唯独只有一袭青衫,负手而立。

    不等他开口,文士便已经漠然开口,道:“这一次,我等不会出手助你。”

    “而此消息我也已经放入江湖当中,不日麻烦上门,全靠你自己一人施为。”

    王安风神色微变。

    赢先生闭上眼睛,想到三年前在药师谷中重伤倒地的少年,以及那一句是否又给你丢人的低喃,想到了今日圆慈所说,沉默了下,重新睁开眼睛,声音冰冷,道:

    “若是你败了,本座会保住你的性命。”

    “但是神武府这一线暗子,本座会亲自出手断去,担不起这担子,那今生今世,你便只做一个江湖人。”

    “这一点,本座说到做到。”

    ps:今日第二更奉上…………三千字

第十三章 起风雷(二合一)

    别离于现实世界的青山之上,文士和少年相隔数步而立。

    远处三人几乎一般模样,盯着这个方向。

    鸿落羽像是腹部给人打了一拳,嘴角歪了下,呢喃道:

    “姓赢的,不会是来真的吧?我说,他看上去怎么那么认真,喂喂喂,不是真的在玩真的吧,这个时候撂摊子不干了,这家伙敢更不着调一些吗?”

    “他不是真的来真的吧?”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不是真的……”

    “且安静些。”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鸿落羽的脸色微微一呆,旋即身子猛地下沉,气浪滚动,那手掌无意识带上的沛然巨力直接把他大半个身子给砸进了山石里头。

    只剩下个脖子和脑袋还露在外面。

    鸿落羽满脸的呆滞,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遇,一点一点慢慢低下头去,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地面,他甚至于嗅得到泥土的轻微腥气。

    嘴角微微抽搐,抬头仰视那高大的僧人,破口大骂:

    “臭秃驴我哔哔哔……”

    “你在干什么?!”

    圆慈下意识垂眸去看,脸上浮现惊异之色,道:

    “落羽你怎么钻到地面里了?”

    “你……”

    鸿落羽几乎被气得闭过气去,圆慈手掌抓在他的衣领上,道:“且稍安勿躁,我现在把你拉出来。”

    旋即稍微用力,像是山下农夫拔萝卜一样,把鸿落羽直接抓了出来,身上还带着些许的碎石泥土。

    鸿落羽气得咬牙切齿,面色发青,圆慈却似乎当真未曾注意,一双眼睛依旧还看着远处的两人,左手低垂,手掌上挎着一串清净菩提佛珠,拇指掐在念珠上。

    鸿落羽曾经和圆慈相处过不短的时间,察觉到这年少成名,曾被江湖盛赞为‘八风吹不动,端坐莲花台’的降世明王转动佛珠的速度却比寻常还要快上三成。

    吴长青轻抚白须,迟疑道:

    “赢先生应当只是试炼之类?”

    “便像是往常,落羽你和赢先生相处了这般久的时间,应当知道先生秉性,本就是比较麻烦,常常做出那种口是心非的事情,此次……大约也是这样?”

    “一旦风儿有些危险,定然会忍不住出手。”

    鸿落羽叹息一声,呢喃道:

    “就是因为太熟了,才会担心啊……”

    吴长青微微一怔,在他们三人身后,一身道袍的白发道人轻声道:“意思是,他此刻并不是在故意刁难。”

    吴长青下意识回身去看。

    一脚踏入道门真人境界的白发道士衣袂微动,飘然似仙,轻声道:

    “若是这样不清楚的话,那不若这般解释。”

    “此时并非是往日那种先生晚辈和和睦睦的交流。”

    “现在站在那里的,是当年引得少林武当,峨眉昆仑,江湖七派联手商议如何应对的江湖魁首。”

    吴长青面色微变,而鸿落羽则颇为郁闷叹息一声,却不说话,古道人平静道:

    “而站在那里的,也不是你们的弟子王安风。”

    “那是神武府府主。”

    “江湖中人,世间百姓,大多少年时并不忧怖生死迷障,原因便是在生死之间总也还隔着长辈父母,看不到生死,父母一去,才会直面生老病死的人生大恐怖。”

    “如同苍茫北冥,孤舟一叶。”

    “江湖风雨同样如此,安风与江湖中,隔着你我,他就永远不能够算是入了江湖。”

    “他总不可能永远依靠我等。”

    圆慈看着远处的少年,神色平和,只是喧了一声佛号。

    鸿落羽咕哝道:

    “知道是知道,有必要逼得这么紧吗?”

    “一点一点来不是很好?”

    古道人微笑道:

    “他向来如此。”

    “若是在乎,就会一意孤行做些自己觉得必要的事情。”

    吴长青叹息一声,道:“虽说并非第一次认识先生,但是这性子果然还真是别扭得厉害。”

    古道人看着远处。

    文士和少年站在那里,中间不过只是隔了四五步距离。

    两人尽是一身青衫,只是前面那人气度闲雅随意,负手而立,黑发随意垂在肩膀,尽是儒雅。身后却是背后负剑,木簪束发,少年英气。

    衣摆微动。

    恍惚间几乎要以为同时看到了一人的过去和未来。

    在下江东赢氏……

    耳畔似乎有清朗少年音色。

    白发道人怔然失神。

    鸿落羽咕囔两声,突然道:

    “道士你倒是很那姓赢的熟悉。”

    古道人回过神来,颔首微笑道:

    “若非他这个性子,我那姐姐也不会最终和他分道扬镳,我武当虽为道门,但是自三丰祖师以降,对于门户之见却并不是极为在乎。”

    “我那姐姐又是紫霄宫宫主,执掌真武剑,几位长老武功道法都是一流,对她疼爱,此事本来已经有所转机。”

    “最后闹得了那般僵持不下,却也是因缘在此。”

    鸿落羽一本正经点头:

    “姓赢的就是没有挨过打。”

    少林山门之上,王安风的身影缓缓消失不见,只剩下了那一袭青衫负手而立,鸿落羽骂骂咧咧就要往上冲过去,却被那道士以一道阴阳转将其牵绊住。

    两人武功本来相差仿佛,轻功鸿落羽天下独步,攻杀之术,阴阳流转,道人却凌驾于此地众人之上,此时鸿落羽轻功身法不过随意施为,自然被拦了下来。

    鸿落羽骂骂咧咧回身去看,白发道人微笑,轻声道:

    “留他一人呆着罢。”

    鸿落羽皱着眉头,并不打算就这样把肚子里的泻火压住,却又听那道士补充了一句,若是此时过去,少不得被他往天上一扔,当作了泄气的法子,到时候岂不是亏得大了?

    鸿落羽这才收住了原本的打算,只是似乎还是颇为不爽快,嘴里声音不停。

    其他人却只能听到哔哔哔的声音。

    古道人收回右手,负手而立,一双眼睛看着那边青衫文士的背影,圆慈看了一眼这白发道人,然后单手竖立胸前,作佛祖拈花微笑,道:

    “阿弥陀佛……”

    ………………………

    江南道,要再往北些。

    可中原却又得往南些的方位。

    薛。

    天下大多数的江湖人,只是知道有这样一个家族的存在,可是很少人知道这个家族在哪里。

    即便是各种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也罕有人敢推门进这千年世家的门槛里面。大多是前数百年间就和这个家族有所牵连关系的江湖世家,宗师散人才能有机会一览其中真面目。

    山外青山,楼外楼。

    楼下有人饮酒。

    言谈提及些许俗气事,也有人谈论到近来有寻到些好久,正要找个时间,给山上的薛家山庄里送去,也不知道,里面大多是些读书人,为何能够如此豪饮。

    其中一人喝了口酒,看到路上有一名白衣女子走过,模样生得平平淡淡,却又似乎有些不那么平淡的气质,也实在说不明白,只是看了一眼就要让人忘不掉了。

    喝酒的青年不知为何,下意识就收回了视线,等再想要去看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人的模样,一脸的怅然若失,看了看杯子里的酒液,只当自己是喝得有些脑胀,一时间看差了。

    旁边有人劝酒,便也连连仰脖饮酒。

    穿白衣女子漫步向前,仿佛玩赏此地风光,速度却丝毫不满,只是几步走出,便有数十丈距离,显然是道门咫尺天涯的轻功路子。

    如今道门中会这种法门的也不多,全部都是胡子胡须一片白的老头子,看这女子,却最多不过双十年华。

    大片青山连绵。

    山上青石探出一尺,仿佛仙人右手平伸,青石上一名年轻公子闲散坐着,衣摆搭在青石上,一手撑在了青石上,右手握着酒囊,看一眼山河风月下酒,旋即大口饮酒。

    黑发如墨。

    以红色绸缎系好。

    眉眼清朗大气,仿佛正与天地山川坐而对饮。

    复又饮了一口酒,突然笑道:

    “外人能够寻到这个好地方的,当真罕见。”

    “姑娘好眼光。”

    在其身后站着一名年轻女子,穿一身白衣,右手手腕处有棱形墨家机关,神色浅淡平和,面容淡得像是天边云或者自山川中间流淌过去的溪水。

    那公子言谈颇为和善,也豪气。

    白衣女子却并不加以理会。

    自此处山上再往南方去看,隐隐约约能够看得到一座山庄,碑石林立,像是个读书人在的书院,但是她却知道,再往里面些,穿过龙首,龙尾三处阵法,才能进到真正的山庄内部。

    这阵法相当庞大精密,比起道门‘三千白鹤起舞长空’的阵法不逞多让,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富甲一方的豪商想要砸金银财物砸出一个千年富贵出来,却始终不能够如愿。

    天下只有三个地方能有如此等级的防备。

    这一处自是其中之一。

    皇帝性命换来的,当然要值得这个价钱。

    女子看着远处山川起伏,轻声道:

    “怒卷天下城,手挽回天功。”

    “暗中三耳走鬼功,百日淬匕一日穷。”

    那穿一身青衣的公子耳力约莫是很好,隔着有些远也能听得清楚,抚掌轻赞,笑道:

    “诗词写得好。”

    白衣女子淡淡道:“只是诗词好?”

    自斟自饮亦或者正在邀山同醉的公子笑道:

    “你既然吟诗,那我自然是说诗句好。”

    “你若是孤身过来,我便说你气度好,若是带酒过来,便说你酒量好,天下间很多事情本就是好的。”

    白衣女子皱眉,道:

    “即便我要杀你?”

    那年轻公子不以为意,指了指青山外建筑,道:

    “我虽然能出来喝些酒,可是却不能够离开那边太远。”

    一路行来,神色浅淡的女子眉头终于紧紧皱起来,看着眼前这和记录中生得一般无二模样,却似乎并不那么好战的年轻公子,道:

    “你果真是薛霜?”

    已经得享年轻一辈中武功第一天赋第一才情第一名声十数年的薛琴霜点了点头,然后提起了手中酒囊饮一口,示意般举了举,笑吟吟道:

    “要喝酒吗?”

    “天下第一庄中有位嗜酒如命的前辈,酿酒本事天下第一,喝酒的本事也是天下第一,合该入你天下第一庄中,你自然不会不能喝酒罢?”

    薛家虽然不入四大世家之中,实际渊源底蕴却丝毫不差,对方能够一眼认得出她,她自然也不会不认得眼前这神色平淡的女子,虽说过去未曾照面,却早已经听闻许久。

    司寇听枫。

    同时蒙受天下第一庄四位庄主传授武功。

    天下第一庄庄主曾经醉酒叹息,有弟子如此,能够保他天下第一庄基业百年。

    司寇听枫皱了皱眉。

    一路走来,战意暗藏,本欲直接取来那同辈无敌的风采名声,可是却没有想到眼前所见的薛霜却没有了过去那嗜战如命的桀骜锋芒,反倒是颇为和善,让她积蓄的气势有些溃散。

    仿佛一柄剑找到了剑鞘,锋芒全部暗藏。

    薛琴霜甩了甩酒囊,司寇听枫右手微张,一股劲气将这酒囊抓来,一仰脖,酒液晶莹剔透,豪饮入喉,顷刻间饮尽了囊种美酒,神色却依旧浅淡。

    随手将酒囊重新扔回给薛琴霜,淡声道:

    “同辈第一大名,早已听闻。”

    “今日来取。”

    右手一震,那棱形墨家机关变化,化作一柄长枪般兵刃,破空笔直前刺,薛琴霜却丝毫不动,那长枪在其面前三寸处停下,司寇听枫皱眉,道:

    “为何不出手?”

    薛琴霜晃了晃那酒囊,发现这位直来直去的司寇听枫确实半点不懂得客气,大半囊美酒没有剩下哪怕一滴,听到司寇听枫问题,却摇头道:

    “抱歉。”

    “我与一人有约,要尽快去找他,不宜动武。”

    司寇听枫淡淡道:

    “同辈第一名望在你身上。”

    “今日没有我,也会有旁人来寻你。”

    “何必拒战。”

    薛琴霜毫无留恋,微笑道:

    “那今日起,便是你的了。”

    司寇听枫眉头皱起,总也平淡无波的心境里似乎终于有了些恼火,一路数千里行来,只为了和其交手,引以为是平生劲敌,却没曾想是这样的遭遇。

    她知道眼前的薛霜那名头是如何得来,所以对她如此轻易就放弃掉便不理解,过去如此执着追寻,此时却弃之如同草芥,心中不喜,声音渐渐有些冰冷,道:

    “不战而退,如何称得上武者?”

    薛琴霜轻轻一笑,脸颊边有梨涡,道:

    “还请包涵,今日之错在我,若不嫌弃,不妨入庄中一叙,薛家中有许多习武弟子,若是想要和薛家武功交手,不必非要寻我。”

    司寇听枫却只是冷然道:

    “不必叨扰,道不同不相与为谋。”

    “你既不愿交手,在下也不强迫。”

    “告辞。”

    薛琴霜对其冷声不以为意,起身相送,似乎无意间问道:“司寇姑娘出身于天下第一庄中,想来知道天下江湖事,不知道可曾听过一人名叫王安风的少年,而今如何?”

    司寇听枫漠然道:

    “王安风?”

    薛琴霜微笑解释道:“他是我下山游历时候遇到的好友,已经数月不曾有音信,我此在山庄中禁地闭关,轻易不得出去,是以不知道外面消息。”

    司寇听枫皱眉,想到薛家的规矩,本来不愿多言,可是方才无论如何喝去了薛霜一囊好酒,还是勉强道:

    “听过。”

    “扶风藏书守,近日在丹阳郡中,遭逢大难,当日曾经有过超过三位宗师出现,一位大宗师,藏书守背后宗师似被剑圣裴丹鼎击败,再难以出手。”

    薛琴霜面上笑意收敛,沉默了下,轻声道:

    “他现在何处?”

    司寇听枫皱眉,看到薛琴霜模样,心思转动,自然猜得出来令薛霜不和自己交手的那个约定是和这个藏书守有关联,当下声音冰冷,道:

    “我凭何要告诉你?”

    “今日之后,同辈第一之名不在你身。”

    “天下皆知道,薛家十三纵横同辈十年,不战而败。”

    转身即走。

    薛琴霜立在原地。

    向前一步。

    怒卷天下城,手挽回天功。

    暗中三耳走鬼功,百日淬匕一日穷。

    平地之上,寒芒乍起!

    ps:今日二合一奉上…………四千七百字

第十四章 离家出走天团(1/2)

    凌冽的清芒只是一瞬间就收敛下去。

    司寇听枫右手抬起,天下第一庄副庄主名传天下的奇门兵器已经化作了一柄短匕的模样,几乎要点在薛琴霜心口。

    却戛然而止。

    她的双眸睁大。

    薛琴霜距离她不过半步。

    呼吸轻微打在她的脸上。

    只比寻常匕首稍长一寸的短剑倒扣,已经卡在了她的脖颈上,剑身灰扑扑一点都不起眼,唯独剑锋上有和薛琴霜双眸中一般无二的清寒意蕴。

    黑发被剑气扫开发髻,发丝轻扬。

    薛琴霜抬眸看她的时候,司寇听枫恍惚看到了两点寒星,在空气中移动,残留下带着寒意的痕迹。

    司寇听枫眉头皱紧,神色重归于浅淡。

    方才出手之前,薛琴霜停顿了一下,已经做出了提醒,算不得是偷袭,等到薛琴霜走出那一步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对敌的准备。

    但是三步之内,出手速度仍旧没能够超过薛家的传人。

    这已经是刺龙一剑,史书上有盛赞彗星袭月,白虹贯日,天下剑术浩渺无穷,浩大者有之,刚猛者有之,阴损鬼魅者有之,若是论及出手速度,却无有高于此剑者。

    薛琴霜退后半步。

    手中短剑已经消失不见。

    司寇听枫抬手收回手腕上机关,淡淡道:

    “暗中听闻薛家家主不喜薛霜,今日所见此剑,方知不然,只是江湖上以讹传讹。”

    薛琴霜沉默了下,平静道:

    “薛家私事,不宜外传。”

    “王安风而今所在何处?”

    司寇听枫皱眉,道:

    “于江南道杀文家文宏伯后,跨骑冲出,消失不见。”

    “有高人为其抹去了留下的痕迹气味,鹰犬异兽无效,同时有人干扰天机,不为道门手段追踪,城中消息亦被两股势力压下,真假混杂,只知其应当尚未走远,还在江南一带。”

    “至于确切是在何处……”

    “天下第一庄只是消息灵通,并非无所不知。”

    薛琴霜追问道:

    “无有性命之忧?”

    司寇听枫皱眉,似有不耐,冷冷道:

    “你既然想要知道,自然可以自己去看。”

    声音微顿,想到了曾经听说过的薛家传统,迟疑了下,还是冷声道:“只是他既然能够带人马冲出文家,自然不会有事,但是些许伤势自然难免。”

    薛琴霜神色落落大方,微笑道:

    “些许小伤,自然无妨的。”

    “倒是方才突然出手,失礼之处,还请司寇姑娘勿要怪罪,至于交手胜负,不过有心算无心,算不得真。”

    “若是你我距离在十步之外,交手胜负,百招之内尚未可知。”

    司寇听枫声音冰冷,道:

    “胜即是胜,败即是败。”

    “若非回答合你心意,恐怕听不到如此客气。”

    薛琴霜噙着些许微笑,歉意道:

    “哪里。”

    司寇听枫不去理她,只是回想方才仿佛惊鸿般的一剑。

    薛琴霜说十步之外,若是她提前有所防备,胜负百招之内胜负未定,但是百招之外便会逐渐变得明朗起来,纵然是心有防备,天下迅捷第一的剑术夜不是说防就能防得住的。

    在自身掌力雄浑未曾往上再走一步之前。

    胜负只是四六之分。

    她自己连五成的胜率都没有,若是两人距离拉近,更是只有三成,甚至于更低的可能性能避开那一剑。

    唯独避开这一剑,才有资格谈论胜负。

    薛家十三太长时间正面和人对敌,几乎要叫整个天下同辈份的武者忘记了她本是出身于天下最厉害的刺客世家。

    她并非是武者,应当是刺客才对。

    薛家当代家主便是天下间最顶尖的刺客,当年能够以四品境界入北地杀宗师人头,初入宗师的时候,去昆仑山而不入,引以为憾十八年。

    但是天下第一庄却知道,这位薛家家主今年冬至再度去了昆仑。

    一月之后,方才下山。

    远山云雾层层叠叠,司寇听枫淡淡道:

    “薛家‘铸匕’尚未完成,按照我庄中记录,你在山上至少停留一年时间,苦心打磨,我会在此山结庐而居,薛家刺龙天下独步,你若是……”

    薛琴霜摇了摇头,道:

    “我要下山。”

    声音停顿了一下,看着薛琴霜,微微皱眉道:

    “为何?”

    薛琴霜洒然道:

    “好友有难,自然不能够袖手旁观。”

    司寇听枫似乎并未接受这样的理由,声音冰冷,淡淡道:

    “他此时情况并未危及性命。”

    “而以你的天赋,‘铸匕’结束之后,有七成可能性一举踏入宗师境界当中,之后即可顺势接过薛家神兵,执掌天下大世家,这样停下,不后悔?”

    “你尚且还有胞弟。”

    薛琴霜微笑道:

    “薛家基业,不过云烟。”

    “至于宗师,霜虽不才,俯仰可拾。”

    司寇听枫眉头松缓下来,微微颔首,道:

    “善。”

    “我跟着你。”

    天下第一庄中,一位身材魁伟的老者面现诧异之色,旋即只是大笑,笑得须发乱颤。

    虽然已经须发皆白,面容却红润,额上没有一根皱纹。神采气势更是足以将江湖上这一辈的所谓豪侠压得喘不过气来,大笑道:

    “老夫才刚刚出关,听枫便跑了出去?老友,说这两件事情没有关联,你如何会相信?”

    旁边那位老人笑道:

    “可惜了你打下来的基业。”

    天下第一庄庄主慨然长叹,道:“是啊,偌大的基业。”

    “也没什么用处,尽都不入听枫的眼睛。”

    “也不过草芥罢了,出去的好啊,出去的好!”

    “对了,听枫是去招惹薛家的薛霜了,我记得薛霜这孩子武功很好,只是有传闻说,他和他爹关系不好,连带着整个家族都短视?”

    “当真愚鲁之辈!”

    “听枫若能把薛家十三拐带回来,便是最好,哈哈哈……”

    旁边看上去像是个仙人,实际上也算是半个仙人的白发老人摇头,捻须笑道:“这可不行。”

    “薛家好歹是江湖中第一流世家,家族所在之地隐秘,千年不曾暴露,可薛霜和薛家家主的关系……这消息整个江湖中有些门路的人都有所耳闻,你不觉得,这事情着实有趣得紧吗?”

    “即便是积贫之家,家丑不愿外扬,江湖世家,各自都把自家事情掩埋得干干净净,生怕旁人知道,而薛家此事,却似乎生怕我等知道,也生怕我等不知道。”

    天下第一庄庄主皱眉,似有所悟,旋即却又洒然笑道:

    “这又如何?”

    “偌大的江湖,容得下种种腌事情,也容得下这一条蛟龙翻江倒海。”

    “薛家主家里没有几个算是人的,全部冷冰冰得要死,薛霜算是罕见的豪迈性子,不像是那些人形兵器,他们薛家不要,我庄里要了。”

    “若是愿意,我这天下一庄当听枫的嫁妆也是无妨。”

    旁边入道门真人境的老人苦笑,道:

    “你想得也太远了,这才刚有关联,连成亲嫁妆都想到了,再过些时日怕是连孩子名字都已经取好了,何况,你要这样做,你那几个孙儿如何?”

    魁伟男子不以为意,道:

    “我给他们富足之家,一身武艺声名,已经足够,剩下的,天下之大,江湖之远,既然是大好男儿,便要靠着自己一双拳脚,生生打拼出来,靠着先祖余荫算得什么本事?”

    “若他们能有如此本领,依靠自己打出更大基业也是正常,流传后世,反倒更添美名,不必说是靠着长辈发家。”

    “若是才德不成,这份基业于听枫而言不过草芥,对于他们却是取死之道,我虽知江湖风雨生死无常,却仍有怜爱小儿女之心,不愿让他们就此遇险。”

    “不提他们,烦心,只是不知听枫何时将那薛家小子带回来,到时候,老夫亲自下厨招待他二人。”

    旁边好友习惯了这般姿态性情,只是微笑,道:

    “这便又与第二件事有关了。”

    “薛家有个藏得很深的隐秘,老夫也是偶然推算得知,薛家十三,命中并非是男子,而应当是女子,只是先前曾被遮蔽天机,而听枫虽然冷淡,却也是女子……”

    一掌震蛟龙,令七百里江潮逆流入海的天下第一庄庄主闻言微怔,低喃两声女子,旋即粗眉紧皱,道:

    “可是女子,也要吃饭不是?”

    ………………

    薛家在江湖中算是近乎于传闻的隐秘所在,可是在处处隐秘的薛家,有一处楼阁也是隐秘。

    二十年来,只有家主一人曾经上去过。

    其中有什么,没有人知道,有人说是天下第一等的神兵利器,有人说是薛家最宝贵的武功秘籍,有人说是当年杀死祖龙之后,薛家家主夺来的天下奇珍。

    总之,定然是天下第一等秘宝,才会令素来冰冷无情的家主如此在乎。

    一位苍颜老者匆匆而来,不敢入楼,只是在楼下拱手行礼,以千里传音法门道:“家主,每日打磨阵法已开,薛……少主却仍旧不见身影,可要派人寻找?”

    楼中有男子睁开双眼,平静道:

    “是我让她去祖地寻一物回来。”

    “不必等她。”

    老者不敢多言,只是复又拱手行礼一次,转身离开,心中虽然有所迟疑,却还有一种轻松的感觉,这位名义上的少主不在便不在,若是彻底离开薛家,才是最好。

    阁楼上黑衣男子阖目,感受到在远山之上,那道熟悉的气机竭力收敛。然后布置下了各种遮掩行迹的手段,飞速离开。

    冰冷的嘴角浮现一丝浅笑。

    这薛家第一秘地空空旷旷,一无所有。

    他盘腿坐在地上,对面墙壁上悬挂着一张女子的画像,模样只是清秀,双目却璀璨如星子。

    男子轻声呢喃:

    “清儿……”

    ps:今日第一更奉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231/ 第一时间欣赏我的师父很多最新章节! 作者:阎ZK所写的《我的师父很多》为转载作品,我的师父很多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的师父很多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的师父很多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的师父很多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的师父很多介绍:
少年王安风的人生轨迹原本正常而且安稳,心中怀揣着养猪卖仔娶阿莲的究极人生梦想,直到有一天,他捡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少林师父: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徒儿你离他们远一点药王谷师父:孩儿,天下女子皆是毒,虽不致命,却能让人生不如死天机岛师父:小子,不要去了解女人,因为她们都是疯子神偷门师父:你入江湖之后,千万小心女人骗你,越是漂亮的女孩子越会骗人紫霄宫师父:宁心静气,离于情爱,合于大道心有般若,外修琉璃,肉身百毒不侵,足下踏雪无痕,腰带里面藏着三十一种暗器,手中兵刃还有七种机关变化……被某个古怪世界的各路师父调教到了十六岁的少年,怀揣着满满的戒心,小心翼翼地入了这玄风界的浩大江湖群298403039我的师父很多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师父很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师父很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