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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阎ZK     我的师父很多txt下载     我的师父很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九章 中秋酒会(二合一)

    八月十五本是节气中秋,和那立春入夏并无太大区别。

    三十年前,大秦大都督司马错远击匈奴,大捷而归,回返天京城时候,恰好是在八月十五那天,当时有胡商奉上圆饼为贺,皇帝指明月当空,笑说一声应将胡饼邀蟾蜍,遂将其分与群臣所食。

    所谓上行下效,而今这皇帝虽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皇帝,近年来中秋庆贺却是越发热闹,各地欢庆。

    朝廷在那三日会解除宵禁,十里长街,花灯猜谜,热闹起来,也只是在每年的年节之下,以至于渐成游子归乡时节。

    可就在这一日,却有一批人每年专程远赴千里之外,要与同道争个上下出来。

    离得近些的,入了八月才会出发,远些的,却要从六月太阳最毒,温度最热的时候离了城,昼伏夜行,不远万里之遥直往仙平郡梁州而去。

    江南道梁州有酒会,天下风靡。

    若说酒道,大秦北方以晋州知名,借问酒家何处有的诗句,就算是垂髫小儿也朗朗上口,南方却以仙平郡梁州为上,压在了一众酿酒名家的头顶上。

    虽说这些排名就和武者争斗一样,大多都彼此不服气,但是晋州毕竟早早成名,诗人名句不过只是锦上添花,可梁州却只是一处新开酒泉,当年太上皇游经此地的时候,饮酒大赞,曰甘美之,是以名声大震,这才压下了南方郡城风头。

    内行看门道有上下争议,外行却只晓得哪一出更热闹些。

    一番不与外人言的争斗后,每年两次,一者定在了三月初,一者定在了八月十五,遍邀天下同道前来,成一酒会,又邀请天下能饮善饮之人来此,以分上下高低,堪称盛事。

    扶风郡是大秦北地数一数二的雄城,北方大汉喝酒素来豪迈,和南方士族风流儒雅品酒上下分七等,俗人不入上乘的说法素来不合。有能饮酒者,有豪饮者,自然有善饮者。

    秦风酒肆的老店家刘陵在扶风酒家一行里头名气便大得很,这位老人当年出身一点不差。虽然家门不是大富之家,也有士族名望在身,能够考取功名,一次而中。

    之后却因为在位无为而被辞退,索性拿着银子开了酒肆,是否盈利毫不在意,每日只顾自己饮酒,已至于‘病酒’一般境界,让人咂舌。

    每每乘车出游,必然带酒,后面还要带着一把铁锹,言道若是醉死山上,路边青松下埋了便是,狂性之大,比起江南名士还要更为骇人些,却唯独对酒上心。

    扶风郡守打算重新起用他都不管,只是大醉,可年年中秋酒会,即便是有万里之远,都不肯缺席一次。

    但是年纪毕竟大了些,年少年老都只醉心于酒,无儿无女,又不肯分心去习武,身子骨不比往日,从三年前开始,每一年的中秋就会,都得要有人带着前去。

    好在他性子虽然疏狂,却也有三五好友,去年谈家猛虎死了之后,还有一个叫做费破岳的老家伙,家里开了武馆,一手枪法拳术刚猛,整个扶风郡找不出多少对手来。

    于是便要请那费家武馆里头遣人送他去江南道,对于他而言自然又是大醉上数日,对于武馆中武者也不乏历练,何况江南烟雨如梦,向来是整个大秦江湖少年梦中求而不得的好地方。

    刘陵素此次出行,只带了一老奴驾车而已,车子里倒有一半地方堆满了美酒,足够他一路半醉半醒喝到江南道去,来送他的人倒是有不少,除去了相熟的两名中年男子,还有数人。

    为首的那个,看上去比起费破岳还要大上许多的年纪,一头白发,肩膀宽阔,却要穿着一身文士长衫,除去这位年纪怕要有六七十岁的老者之外,竟然就只剩下了一名男子。

    除此之外,都是姿容秀丽的年轻女儿家。

    费家武馆以枪术冠绝扶风,但是这一行人中,却几乎人人佩剑,老仆忧心忡忡,刘陵却反倒看的很开。

    年轻时候就相交相识的费破岳虽然是个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却总不至于要害了自己性命,这些个大约是想要一同去江南道见识见识风光的年轻人,他并不讨厌。

    何况那位骑黑马的高大老者手中抓着一个酒囊,不时灌上两口,面上却毫无醉意,更是让他觉得入眼,看了只觉得嘴馋,哪里还会分心多想?

    马车旁边两骑,上面骑士都是年已不惑的中年男子,刘陵和他的老仆都认得是费破岳年纪最大的两名亲传弟子,一名学会了那费家破岳枪法,沉默寡言。

    另外一名则擅长拳术,腰间配了把刀。看了看前面几人,回头又看了看身后的车队,看到队伍肃整,心中再度忍不住感慨出声。

    放眼所见,那一行车队中四十余人,人人穿黑衣佩刀,尤其为首三人,沉默不言,但是身上一股淡淡的煞气却足以叫人心惊胆战,以至于他每每看去,都要感叹一声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能够杀得了宗师,这气度果然非同一般,让人钦佩。

    这一次他们出来去江南,原本只是打算护送刘陵这位长辈,之后巨鲸帮似乎要送一批货物去江南道,听闻这消息也拉了车队来。

    巨鲸帮的帮主公孙靖曾经和费破岳习练枪术,费家武馆和巨鲸帮自然天然亲近,这种简单的要求不会拒绝,何况而今的巨鲸帮早已经是今非昔比。

    扶风一地虽然习武者众多,却少有宗师高手,更名神武府之后的巨鲸帮,靠着江东大侠曹东林血淋淋的人头,一跃而为整个扶风的江湖霸主,威风正盛。

    他们主动交好神武府,也是为了往后考虑。

    费家武馆的馆主费破岳虽然年轻时候受过伤,终身只在六品徘徊,但是一手枪术拳法却堪称宗师境界,能够硬撼五品上乘武者,有他在的费家武馆也算是一地豪强,无人敢于不敬。

    但是费破岳的年纪毕竟已经不小了,和他同辈分的好友,药师谷神医,以及西定猛虎谈天雄都已经逝世。

    而费破岳枪法固然强横,却毕竟不到宗师境界,修的也不是延年益寿的法门,于寿数上并无助益,或许过不得几年便要撒手人寰,到时候没了顶天巨柱的费家武馆,定然会一落千丈。

    虽然不至于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但是也决计到不了如今这样风光,有天赋的弟子早早外出闯荡江湖,他们作为费破岳如今辈分最大的弟子,自然要早做打算,不能够坐以待毙,便主动接下了这个单子。

    至于前面那几人,却只是馆主费破岳的远亲,只是恰好在扶风郡,听闻武馆中有人要去江南道,便求了个机会一同前往。

    费永林其实不大看得起这样的人,既然是同在扶风,又是远亲晚辈,平日里一年四季不见人来,而今要去江南道,便一下子涌现出来这般多的人,叫人不齿。

    想到此处,看了一眼前面骑马的年轻男子,后者似乎恰好回过头来,满脸和善打了个招呼,费破岳面容沉静回礼,只是暗自吐了口唾沫,看到了旁边数名秀丽女子,心中越发不屑。

    旁边学公孙靖打造了一对短枪背着的男子皱眉,低沉开口道:

    “勿要失礼。”

    费永林收回视线,虽年已不惑,冲动处却犹如青年,闻言皱眉,咕哝了两声,却果真不再抱怨,只是握了握腰间佩刀,道:

    “只盼之后遇到了劫道匪徒,勿要太过慌乱丢人。”

    田志德对于自己的师弟有些无可奈何。

    费永林犹豫了下,又低声道:“师兄,巨鲸……不,神武府才在江南道惹下了那么大的麻烦,这才过去了两个月,就又去江南,他们是有什么打算?”

    田志德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在意这边,才压低了声音苦笑道:“我又如何能够知道?”

    “江南道繁华,多是文人书生,江湖门派武者比起其他地方来却要少上许多,如传言那般死了数万武者不可信,但是即便是死上了几千个有名有姓的武者,对于江南道江湖也是个大仇。”

    “只是当时出手的毕竟是神武府府主以及门派中高手,但是神武府上万帮众,那般多的人,他们又岂能都认得出?只要我等不主动开口,又有谁能知道咱们身后那些便是神武府的武者?”

    “小心些便是了。”

    “至于他们有什么打算,我们便不要去管,咱们两人只是为了护送刘老先生来这梁州酒会,至于其他一概不知,你可记得?!”

    田志德声音微低,眸中神色隐有告诫之意,费永林心中一凛,想到江湖上一桩桩无头公案,低声应了下来。

    再看前面的几人,反倒是觉得他们幸运,心中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此去江南,也不过是游山玩水,让人心里面羡慕。

    王安风骑马走在最前,此时他只穿了一身寻常武者喜欢的短打劲装,双袖袖口拿了麻绳捆了,头发也只是简单束好,看上去就像是寻常行走江湖的帮派底层武者,只是气度稍好。

    先前去那江南道,本就是打算找酒自在,只是一路遇到了太多风波,遭人围杀,险些丧命不说,最后几乎和整个江南道的江湖人士都站在了对立面上,没有办法,只能够先行回返了扶风郡。

    此时一切都安顿下来,便得要赶紧出发,趁着中秋酒会还不曾开始,从扶风郡冲入江南,过剑南道去梁州,寻酒自在的踪迹。

    只是他们才和江南道江湖人结下了血海深仇,而今不过过去了一两月时间便大摇大摆重入江南,多少有些不合,即便他们并不在乎,等到离开之后,那梁州酒肆怕也要受到不小的影响。

    江湖中有坚毅果敢,不惧死生的豪勇之辈,但是更多的却是欺软怕硬的人物,惹不得神武府,惹不得王安风,将心中憋闷之气发泄到其他无关百姓身上属实正常。

    加上戒备可能寻仇而来的江湖武者,索性便隐瞒了身份,跟那年年受邀前往酒会的老人同行,也能够做些伪装。

    只是出乎意料,一向独来独往潇洒得很的离弃道这一次竟然也提出要同行,除此之外,也只答应了带着前往游历的青锋解三人,司寇听枫以及薛琴霜而已。

    此时他便骑马和薛琴霜同行,青骢马给薛琴霜骑着,他自己只是骑了一匹最是寻常不过的黑色健马,勉强算是能跑江湖的水准。

    薛琴霜换了女装,仍旧白衣红衫,看了王安风一眼,打趣笑道:

    “此时看来,你这位名动江南的神武府之主,反倒像是个最最寻常的仆人一样……”

    王安风道:

    “名动江南,怕也是凶名罢……”

    薛琴霜反倒无所谓一般,道了一声凶名也算是名望,只是不惹人亲近而已,反倒能够省去许多麻烦,王安风无言以对。

    薛琴霜又笑道:“早就听过了梁州中秋酒会的名声,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前去,这一次借着刘老前辈的名字进去,却要好好喝一喝这天下名酒。”

    “说来,安风你还记不记得夏侯轩?”

    王安风点头回道:

    “夏侯?这自然是记得的,小时候在忘仙郡的时候,可算是生死性命之交了,夏侯他好像就在江南道,这一次找到酒自在前辈之后,若是还有闲暇时间,应该上门拜访一二才是……”

    “说起来,他还说当年他曾经靠着一根糖葫芦骗回去了一个媳妇儿,既然身为世家子弟,现在约莫已经成婚了罢?倒是要补上一份礼……”

    王安风面上不自觉浮现一丝笑意。

    薛琴霜摇头道:

    “不用补了……”

    王安风微怔,脑海中浮现出了豪门世家门第森严的事情,皱了下眉,便听到了薛琴霜轻声补充道:

    “他当年拐回去的,是一叶轩轩主的女儿。”

    “江湖势力间,往往没有人情可言,身不由己,尚不如小儿自在……”

    ps:细纲ing,开始了一段新的故事,写得有些慢,开篇也挺闷的,大家包涵一下哈~

    费破岳,出自于第五卷第七十二章往事,那个调教公孙靖的枪法宗师,谈雨柔爷爷的好友。

第三十章 道士,神仙(二合一)(感谢书友elephantZYL的盟主)

    宛陵城外的小道观里,今日仍旧无人前来。

    吕纯对这件事情早就已经见怪不怪,江南道虽然多的是好山好水的地方,可道家洞天福地一个一个早就被占了,那些个地方才能够叫做是香火鼎盛,来往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似是他们这种小地方,能不饿死便已是最好。

    一座道观只有两人。

    每日洒扫洗衣做饭,都要他自己来。

    那初见时仿佛仙人,将自己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师父这段时日里却只是整日里发呆,似乎患了魔怔一般,问她也不说,只说在钓鱼,可是这一汪小池塘里,哪里会有什么鱼在?

    要说是装模作样吸引香客,可也不对啊。

    这种鸟不拉屎荒郊野岭的破地方,哪里会有什么香客过来?有也只是臭烘烘的山贼劫匪之类,到时候不等他们师徒二人说完话,便是一刀了账的结果。

    小道士叹息一声,今日床上铺盖也要再洗上一遍,他只不过是个小小少年,揉了一上午的衣服,手臂都揉搓有些发酸了,皂角的味道不刺鼻,还有些好闻。

    他有些呆呆地看着有两条透明小鱼儿游过,双手合拢,轻轻掬起一捧水来,那两条鱼儿只在里面打转。

    吕纯看了看,又把这鱼儿放回了水里,看着它们惊慌失措地逃离开,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再转过头来,看到了端坐钓鱼台的师父双目无神,不知道是在看着哪里,就又叹息一口,愁眉苦脸。

    他虽然年纪不大,却也知道,这溪流里的小鱼儿,师父大抵是看不上眼的,说是要钓鱼,却从来不去管这些鱼儿,可这里只有这种透明到可以看到骨头的鱼儿啊,旁的什么草鱼鲤鱼青鱼都没有。

    千年以前的姜尚钓起了一位天下明主,钓上了纵横万里江山,她又想要钓上什么来呢?

    总不至于是打算要钓上一个神仙吧?

    脑子里的念头才刚刚出来,小道士吕纯就忍不住笑起来,笑的时候嘴角抿了下,然后两颊边儿有两个小酒窝,一双眼睛里面就像是住着了两颗星星,亮亮的。

    手臂休息得差不多了,便又鼓足了气力去揉搓衣服。

    至于方才偷眼看了一下他,马上转头过去,装模作样偷懒的师父,却也不去管她,只装作自己也没有看到,至多只是在心里面埋怨两声,天底下哪里会有这般懒散的神仙?

    若是神仙只是每日里吃,睡,发呆,那果真是让人羡慕。

    想到这里的时候,就又会忍不住笑笑。

    女冠坐在被命名为钓鱼台的大石头上,眼观鼻鼻观心,看那模样就仿佛和昨日,前日,大前日一模一样,只是偶尔闪烁的眸光方才显露出了些许不同。

    等到确认自己的徒弟没有发现自己异样的时候,方才大松口气,继而心里升起些许得意来,一双眼睛灿然生辉,倒是让人忽略她本是寻常的五官样貌。

    手上还是端着那一杆青竹,竹梢处悬着一根白线,白线垂落,点在了水面深处,像是一条长蛇那样子飘飘摇摇往下垂去。

    本又是如常一日,那女冠却突然轻咦一声,顾不得自己被徒弟发现动静,笑一声道:

    “找到了!”

    “许久未见啦,可还好?”

    手腕一震,白线陡然绷得笔直。

    天下名山大川虽然多,却罕有能和道门祖庭那虎踞龙盘的浩大气象相提并论,或者说,一个能比的都没有,千年来道门悠悠气脉压在这里,几个能比得上?

    每日日出时候,主峰上面常常能够看到有龙虎气蒸腾而起,气灿云霞,足足要过去一刻时辰才会散去,有人说百余年前,当年太上道人降世的时候,龙腾虎啸,紫气升腾不止,惹得朝堂官员都惊疑不定。

    不过却并无什么典籍传世下来,应当也只是山上道士给自己家祖师爷脸上贴金,尤其是来往参拜的书生,更是嗤之以鼻,连带着对于道门祖庭都看轻了几分。

    江东谢友礼和好友三人游学来此,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本打算来了之后就往山上去走,也好看看所谓道门祖庭龙湖升腾的浩大气象。

    可今日才吃过了酒,有些疲倦,索性便睡下了,正昏昏沉沉的,便听到了外面一阵吵吵嚷嚷。

    迷迷糊糊抬起头来,登时间心里面一个咯噔,酒一下醒了大半,踉踉跄跄从酒楼三楼上奔了下去,看到天边东方所在,一团一团的紫气赤霞升腾起来,遮蔽了小半的天空。

    里头仿佛是在酝酿这什么东西,天空中压抑得叫人有些喘不过起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声闷雷般的声响。

    一条浑身纯白的长龙冲破了紫气,张牙舞爪,只在道门山上盘旋,谢友礼腿脚一软,若非是还扶着门框,早就已经跪倒在地。

    即便如此,也是面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子不语怪力乱神。

    旁边街道上却早就已经跪倒下来一大片的百姓,口中称颂一个个仙人名姓。

    突然又是一声呼啸,那纯白巨龙慢慢消失不见。

    百姓在高声呼颂。

    谢友礼却瞪大了眼睛,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就这样双腿箕张,有辱斯文地坐倒在地。

    方才这街上众人全部都只是低头称颂仙人名讳,只他一人看到了从道门山上射出一道白光,算算位置,恰好笔直没入了那纯白巨龙七寸逆鳞所在。

    那龙不是自己消失的,是被道门里一人隔了数百丈距离,硬生生直接打杀。

    谢友礼念头想到了这里,止不住心中战栗。

    腰间那柄佩剑颤鸣不止,最后拔出来的时候,却只是一个光秃秃的剑柄在手,百锻铁打制出来的剑身竟然已经全部碎裂。

    这算是什么?道士杀神仙?

    书生脸色煞白。

    道门主峰下面,一名身材魁伟,像将军悍匪多过了道士的高大老者站在一棵松树旁,树下有个小姑娘睡着正沉,老道给挡了日光,双眼看着天边逐渐消散的祥云,面上神色看不出喜怒。

    远处一道身影腾空而来,是一名青年道士,双手捧着一柄桃木剑,剑身已经有大半焦黑,噗嗤噗嗤往下落,老道毫不在意,抓过那柄桃木剑,皱一皱眉,随手将一半焦黑的部分折断,扔在了地上。

    旁边秦飞欲言又止,老道太上看他一眼,道:

    “看到了?”

    秦飞点头,老道士自言自语道:

    “看到了也没什么。”

    “说是身外化身,其实没有那般玄乎,只是类似于我道门阳神的手段罢了,山上六七十岁往上的基本都会,你爹也会,就是那紫气东来的手段,也挡不住大宗师随手一剑。”

    秦飞心中恍然,心中仍旧有些澎湃,面容却沉稳,道:“太上师叔祖,那方才异象,究竟是何人所为?”

    “既然是我道门的手段,却为何来我道门祖庭做下这等事情?”

    太上摇头道:

    “你问我,我又如何知晓?逃不过那些个道门分支,我辈修道学武,却总有些人学些旁门左道,诸多手段一齐用了,只为了求一个长生不坏。”

    “天地大道,生死轮转本就如同日升月落,再自然不过。”

    “求长生是逆天行事,就算是成了,也不过只是如同顽石古木,封闭思维,不思不想,寿数虽稍长于我等,只求避灾躲劫,虽然自称神仙,只是墓中枯骨罢了。”

    “天龙院却要独辟蹊径,以此世修持求一来生自在,更是水中摸月,要我说,还比不得江湖中人,一剑在手,生得坦荡,死也死得轰轰烈烈,此生无憾。”

    秦飞想到当年为自己武学奠基,之后却观山河气脉起伏又离自己而去的师父,沉默不言。

    老道士抬头看着天上云雾散去,自语道:

    “当然,这只是我老道士一家之言,你听听也就是了,笑一笑也无妨,却不要学我,便如你爹那样就很好。”

    “你爹说他所求的道尽数都在你娘双眼当中,白衣下山,替道门祖庭解围,然后便自求道而去。我不认可,却也不能说他便是错的。”

    秦飞瞪大了眼睛,道:

    “这事,爹他从未说起过。”

    老道士大笑,道:“若非如此,你以为你娘如何能把你爹绑回了天河郡?当时你爹荡魔在手,纵然是宗师也能杀得,如何走不得?学识之广,只要不论兵家,十个王天策捆起来也不是对手。”

    “只是自求道而去,自然不顾天下骂名。”

    “天下人求长生为大道,我道家祖师却求无为,二祖求逍遥,老道求一自在,若不自在,长生也可斩了去,姻缘红尘不过小道,在你爹眼中,却比起逍遥自在清静无为,要高上不知道几重天,倒是奇异。”

    秦飞赧然。

    太上老道不再多提,抬头看着紫气赤霞,呢喃自语道:

    “只是不知道又是哪一处洞天福地的老不死,出来要冒充神仙,再让老道我见到,便不只是断去他一缕分神能够了结的了。”

    “想做神仙,便杀得他魂飞魄散。”

    手中断掉一半的桃木剑扬起,身上有冲霄剑意,浩大如长空,将那天上祥云搅碎,独留清气浩荡,旁边小姑娘却转醒过来,抬手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道了一声饿了想吃蜂蜜。

    方才抬手斩龙,剑意冲天豪迈不羁的道门老祖师转过身来就满脸堆笑,满脸和气哎了一声,随手把那桃木剑扔给秦飞,然后拉着给吓得半死不活的黑熊,便要上山去拍蜂窝。

    什么豪气仙气江湖气,统统抛到了脑后。

    秦飞握着手中折了一半的桃木剑,微笑不言,老道士牵着小姑娘往山林里面走,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着一身蓝白色道袍的青年,道:

    “今日之后,你便下山去吧。”

    “走走看看,不用着急回你的天河郡,江湖很大,各处都有新鲜玩意儿,慢慢走,慢慢看。”

    秦飞微怔,然后拱手恭谨道:

    “那弟子何时之前回来?”

    老道摆手,道了一声你自己觉得何时该回来便回来,尚未等秦飞从这句有些绕口的话里面反应过来,老道已经牵着张听云走远了去。

    秦飞看着手中木剑,沉吟不言。

    ………………………………

    宛陵城外道姑脸上的兴奋神色只是持续了一下,便消失不见,端着那青竹,神色凝重等了许久时间,眉眼才有些耸拉下来,将手中青竹鱼竿放在了旁边,愁眉苦脸,轻声呢喃道。

    “找丢了?”

    “怎么会找丢了……”

    “为什么会找丢了?”

    “不应该啊……”

    等回过神来,吕纯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一双眼睛看着她,女冠身子微微一僵,然后慢慢转过身子,抬手抓住了旁边的竹竿,一点一点抬起,恢复了原本钓鱼的模样,双目逐渐变得空洞无神。

    小道士眉目倒竖而起,忍无可忍,一把抓过了竹竿。

    那根白线飘飘荡荡,湿哒哒地缠在了石头上。

    女冠满脸的可惜,小道士吕纯咬牙切齿。

    “再装,没饭吃!”

    女冠强自辩解道:“我是神仙!”

    吕纯冷笑,抬手刷一下一指道观里面黄橙橙的香炉:

    “神仙?算神仙的话,有种不要吃饭,闻香去!”

    女冠张了张嘴,然后满脸的挫败。

    …………………………………

    剑南道在大秦西南地,一行人从扶风郡而出,因为并不是那些要带了自家好酒去梁州参加酒会的那些酿酒人,所以也犯不着什么昼伏夜出,只是正常行走。

    最多在午时温度最热,日头最毒的时候,找一处阴凉地休息一二,避避太阳,近日下了些雨,天气闷热得厉害,几乎像是个蒸笼。

    王安风等人仗着武功,并不在意外界气候变化,林巧芙吕白萍两人的武功虽然差,修的却是青锋解上独传的太阴内力,最是不惧炎热。

    反倒是费家武馆两人以及神武府车队中的武者,因为所练的是打磨体魄的外家功夫,气血充沛,天气一热,更是汗出如浆,非得要大口灌下凉茶才能稍微解一解腹中暑气。

    正当众人停下在凉茶铺子上解暑的时候,热气滚烫的路边上,却有了两个年轻武者似乎感觉不到炎热,手持着兵器,彼此对峙起来。

    其中左边一人穿一身黑色劲装,手持了柄长剑,右边哪一位看上去卖相要好很多,玄青色长衫,手中所持不是刀剑,而是一柄色泽通透的玉箫,面上含笑,有一派风流气度。

    司寇听枫放下手中凉茶,淡淡道:

    “儒家弟子。”

    ps:今日二合一奉上……

    感谢书友elephantzyl的盟主赏,我一直到更新的时候才看到了,抱歉哈……加更一定会有的……

第三十一章 喝酒(1/2)

    而今天下大兴,百家争鸣,但是儒道两家地位仍旧远远超过其他学派,哪怕并列为三教的墨家,也因为某些不可为人道的缘故,距其尚还有些距离。

    王安风曾在扶风学宫待过一段时间,见到了过许多的儒家子弟,知道儒家的学子虽然大多通读经史,武功却也不差。

    千年前那位老夫子的生父本就是战场上能够力扛城门,放进千军的猛将力士,夫子本人也有惊人膂力,只是不愿以勇猛闻名天下,毕竟人心难测,能在乱战年间数次游历天下,靠得可并非只是胸中的道理。

    此时右边那位穿玄青色长衫的青年书卷读得如何不知,但是显然有了一身不差武功,手中所持玉箫,用的却是一路剑法,轻快凌厉,飘身而退的时候,手按碧箫,箫音缥缈,寻常人一阵头昏脑涨,显然化用了极为醇厚的内力在其中。

    对面和他为敌的黑衣青年听得最是清楚,手中长剑失了准头,变得歪歪扭扭,他武功本就相较那书生稍差,这下更是不敌。

    片刻后被那书生一步欺进身去,抬手以玉箫敲在他手腕上,手中那柄长剑坠地,哐啷一声脆响。

    黑衣剑客往后踉跄两步,看着地上长剑,对这结果似是不敢置信,张了张嘴,闭上眼睛,道:

    “今日是我输了,你要杀便杀,我绝不说二话。”

    这一下子反倒是这边茶摊上一阵嘈杂声响,在座喝茶的人听了这种话哪里能坐得住,年轻人倒是惊骇中有些许能见血的兴奋气儿,走南闯北的老江湖们却是心里面吃一大惊。

    费永林挪了挪腰间的刀柄,面容上有些不大自在,他的武功虽然不差,但是远远算不上是费破岳门下弟子中拔尖出彩的。

    费破岳一身刚猛拳术,放到哪里都能够拎出来现现,他学到味儿的却不过是一二成水准,只是那些天赋卓绝,早早学到本事的师兄弟已经出了江湖闯荡,这才由得他做了个二师兄。

    方才交手的两个青年,那书生武功便是不提,刚刚听了萧声,现在脑袋还有些许昏沉,就只说那落败了的黑衣剑客,武功都绝对要在他之上,真厮杀起来,恐怕至多撑上四五十合,便会被人给削去了项上人头。

    如此年纪就有这种武功,背后肯定是有高人教导。

    今日若在这里看了热闹,身上溅了血水,指不定哪一日便要被那高手寻上门来要问个清楚明白,因为迁怒而枉自送了性命的事情,在这江湖之上,时有发生。

    而费破岳虽然武功强横,但是毕竟只是一地豪强,他们走了有七八日光景,现在已经在江南道上,怕是根本无人知道费家武馆的名头,没必要看这热闹,当下心里面便有了退意。

    旁边持枪的田志德亦有些紧张。

    看了一眼旁边的刘陵,这位老人却只是大口饮酒,此时已经有了些许醉意,半趴在桌子上,显然走不动道。

    手持玉箫的书生察觉到茶摊上动静,面露苦笑,将手中的玉箫挪开,道:“只是切磋比武,兄台何必这样说话?”

    “此次柳某只是运气稍好些,侥幸赢了一招半式,若是重新比过,胜负尚未可知。”

    说话间已经将手中那柄通透的玉箫收回,配在了腰间一侧,和那玉佩碰撞,一阵叮当脆响。

    黑衣剑客沉默了下,冷笑道:

    “你自己知道也好。”

    “但这一次我毕竟输了,承你的情,下一次再见,你败在我的手上,我不杀你,只要你一只手。”

    书生却是个好脾气的,闻言不怒,只是微微颔首,温声道了一声多谢。

    黑衣青年脚尖一挑,将地上长剑挑起,握在手中,视线茶摊上众人扫过,颇有些阴沉意味,看到宫玉几人时微微一怔,旋即约莫是想到方才自己战败丢人的事情,面色更有些难看。

    冷哼一声,转身而行,走了几步后,身后追出一匹通灵劲马,这黑衣武者一拍马身,腾身而起翻落在马背上,一声清喝,骏马长嘶,带一阵飞尘,远远地去了。

    田志德出一身冷汗,手掌搭在旁边木桌上,支撑了自己重量,掌心处更是一片滑腻。

    方才那黑衣青年回身看这边的时候,他几乎以为下一刻就会出手,此地不在城池当中,就算是有刑部高手来往纠察,他若是痛快些杀了便走,也不能如何。

    天下广大,江湖人又是无牵无挂的性子,隐姓埋名,仗着这一身武功远走千里之外,寻常县城的差役如何能抓得住了?

    若是认真算起来,每年这般的无头公案,比起凶人作恶都差不得多少,只是那些凶人作恶,往往一次便要牵连上百条性命,轰动一地。

    而这种无头公案却因为大秦疆域广大,这一个一个错落分布下去,才显得不大起眼,虽然有名捕往来纠察,可也总有漏网之鱼。

    那书生目送黑衣剑客远远去了,踱步走到那茶肆掌柜处,放下了一锭银子,然后又向在座诸多行人数度抱拳行礼,满脸歉意,这才转身离开。

    不像是刚刚那剑客那样骑马,而是腾身而起,露了一手上好的轻功,几个闪身便已经在数十丈之外,引得茶摊上惊呼出声。

    田志德心中更是震动,他武功虽差,见识不低,这种轻功若是再上一层楼,便能够算得上是腾空御风的中三品手段,而那青年却不过只是二十岁出头年纪,将来入中三品,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又想到自己,不免黯然神伤。

    等到那书生离开,众多老江湖才彻底松了口气,一时间连凉茶顾不得吃,草草放下些铜板儿在桌上,顶着初秋毒辣的日头,各自奔走离开,就连掌柜的都准备收拾东西,这几日换个地方开摊。

    田志德回过神来,也不敢多做停留,和旁边的师弟说了两句之后,便伸手去推那位大白天就半醉在桌上的老醉鬼,好不容易才把这刘陵叫醒过来,第一时间竟然也只是提着酒壶往嘴里倒,叫两名费家武馆出身的武者心里面一阵急躁。

    费永林忍不住上前一步,高喊了一声刘老,等那老人迷迷糊糊转过头来,便急急将刚才那事情说给他听,刘陵听完,却只是摆了摆手,笑道:

    “若是真有歹意,此时已经来不及啦,若是你们多想,又是自找烦恼,生死本就是命数,何必如此急躁?”

    “不如喝酒,不如喝酒,哈哈……”

    费永林急得几乎跳脚。

    却听到了那边同行的老迈文士道了一声说的好,一手提着了一个酒坛子,隔着颇远,两三步就走到了桌旁,田志德几乎以为自己是花了眼睛,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再看时候,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已经随手将桌上原本盛凉茶的茶碗倒干净,倾倒了酒坛中酒水,两人酒碗轻碰一下,竟然只在这里畅快喝起酒来。

    不片刻就连开茶肆的掌柜的都带着东西走了,王安风给了些银子,让留下了这一张桌子,四条长板凳,两个老人就在这地方对饮。

    刘陵本就好酒,此时喝起来更有几分豪气,一口气将足足一碗酒水都灌下肚去,老脸上浮现一阵红晕,呼出口气来,道一声爽快。

    离弃道却面不改色,只是喝酒,随口道:

    “你果真是喜欢喝酒。”

    刘陵大笑,道:“老哥难道不喜欢?”

    离弃道抬头看了看天上日头,道:“喜欢倒也喜欢,只是许久没有人陪着喝,一个人难免有些无趣,今日主要是天上日头太毒,若是赶路,不如喝酒。”

    刘陵微怔,他不知离弃道武功,只当是和自己一般的年迈老者,再看看旁边着急的两名武者,不免就从这话里品出来了泼天的胆量和豪气,大笑道:

    “天下喝酒的理由许多,大多为名为利,这倒是一个好法子,学到了学到了,老哥你所说确有道理,一人喝酒着实无趣得紧,喝酒没有菜可以,但还是要有人陪着才行啊。”

    “不过这天底下这般多的人,竟找不到几个能陪你喝酒的?”

    离弃道耸肩道:“找不到。”

    他端起酒碗,看着酒液上涟漪,随意道:

    “我活了这般大的年纪,陪我喝酒的人许多已经不在这世上,还活着的不多,当年有一个酒量最差却最喜欢喝酒的老家伙倒是还活着,却已经有二十几年没有一起喝过酒了。”

    刘陵果然是个懂酒也爱酒的人,喝一口酒,微笑道:

    “是因为酒量差?”

    离弃道道:“他后来酒量已经不差。”

    “那又是为何?”

    离弃道笑一声,仰脖喝下碗里酒液,懒得隐瞒,也不点破,道:

    “他在天京,我在江湖,他的位置实在是越来越高了,二十多年前的时候最高,算得上是高不可攀,自然没法子一起喝酒。”

    刘陵喝下酒去,遗憾道:

    “那他一定既没有朋友,也没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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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借宿(2/2)

    两个加起来有一百多岁的白发老人在大热太阳下面一碗一碗喝着酒,田志德和费永林见到了并没有人如他们所想的哪样追杀过来,心里面也安稳下去,不再焦急,各自寻了一个地方坐下。

    费永林还往后面看了看,这照理来说,车队停在这里,要从扶风往梁州运东西的神武府应该是最着急的,可是那四十来个神武府的武者却只是沉默不言。

    甚至看那两个老者喝尽了酒,为首一人煞气最重者还从车厢里面翻出来了两坛好酒送了过来,让费永林是越发地看不清楚。

    这世上哪里有送货的人半点不着急的道理?

    得,这还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心里面自嘲一声,费永林也不再多想,天气炎热,他也乐得不去受那太阳底下急行的苦头,只是把腰间那把短刀拿了出来,连鞘横放在膝盖上,短刀的刀柄谢摆着,离他的手掌也就是一抬手的功夫,然后就学着他师兄田志德一样闭目养神。

    没肉没菜,却自有下酒滋味。

    两个老人一顿酒吃了许久时间,刘陵吃得几乎要醉死过去,被他贴身老仆给搀扶着上了马车,离弃道却仍是面不改色,仍旧还能骑马,让费永林和田志德两人心里暗自称奇。

    若非是在这老人身上察觉不到半点练武的迹象,几乎要以为他有高明功夫在身。

    虽说只是刚刚入了秋,这天气却已经有了几分说变就变的心气,一行人才开拨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眼见着天上挤压起了厚厚黑云,压得人心里面发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有一场暴雨下来。

    田志德放慢了马速,驱马和那马车并行,敲了敲马车的车身,等到里面哐啷两声响,传出刘陵有些迷糊声音的时候,方才带了两分晚辈对长辈的恭谨口吻开口道:

    “刘老,天色有变,怕是要下暴雨了。”

    “不如先趁着雨水没下下来,先找个能落脚避雨的地方,您看如何?”

    等了小片刻,马车里传出老迈声音,道:

    “附近可有什么城池村镇?”

    田志德略作思量,回答道:“咱们方才才过去了一处界碑,离最近的县城已经不算远了,县城周围也必然有些村镇错落,都可以避雨。”

    车内转而传出一声笑,道:

    “可有买酒的地方?”

    田志德此时方才醒悟过来,略有些无奈笑道:

    “自然是有的,只是虽然是在江南道上,这里毕竟只是偏僻荒凉的所在,怕是只有些劣酒浊酒可以入嘴,不合刘老您的口味。”

    刘陵大笑无妨,费永林拍马上前,有和王安风几人说明了情况,临行的时候,约莫是因为好歹一同相处了些时日,加上对外说是费破岳的远亲,不好再绷着一张脸,临走开的时候,犹豫了下,还是解释道:

    “此次要顾及到刘老的身子,他老人家不像我等有武功在身,年纪也已经老迈,若是淋了暴雨,恐怕第二日便要病倒啦,这一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大夫来看病,耽搁些时间,几位还请勿要怪罪,原谅则个。”

    王安风摆手说了声不碍事,老人家身子重要些,迟上几日倒也不打紧,费永林才退了下去,心里面对于这几个占着师父便宜,跟着他们来江南道的所谓远亲印象多少算是好了些。

    而最为担心的神武府也一口答应下来,一行人路上快马加鞭,好在官道铺设得平坦,总算是在大雨倾盆之前进了最近一座小镇子里。

    才扶着半醉半醒的刘陵进去了客栈里,后脚跟还没有踩进来,外面一声惊天动地也似的闷雷声响起,如同入夜了一般的墨云里面闪过去一道道雷霆,张牙舞爪,足足过去了数息时间才隐没下去。

    旋即便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变大,外面直如张开了一道绵延千里的水幕,视线昏沉模糊,看不清楚远处,倒是雨水打在青石板上,渐渐竟然打出了一个个水泡漂动,给店家的两个孩子拿着木枝捅破了,便是一阵清脆欢快的笑声。

    田志德站在客栈有些破旧的木门旁边,张眼看着远处,却都看不真切,只见到了远远的几个树影子,风吹着雨水打到脸上倒是还有两分舒服劲儿。

    他动了动脚,鞋子里进了水有些难受,转过身来,背着那两杆短枪走到桌前,道:

    “看起来今日是不要想正常走了,雨势甚大,若不是在客栈里头,怕是要着了雨,前后走不动,只希望明日里能好些,要不然恐怕得要耽搁些时间。”

    费永林把玩着手里头的茶杯子,道:

    “那就没法子,只能在这儿歇一两日了,咱们此去梁州已经走了一大半路程,还有七八日时间,耽搁上一两日时间也是足够的,不打紧。”

    田志德叹一口气,点了点头,道:

    “这倒也是。”

    费永林又问道:“对了,那几位少爷小姐呢?”

    田志德听出这话里面的轻佻,心中有些不喜,皱了下眉,道:“他们毕竟是师父的远亲,你下次勿要如此了,省得给师父丢面子。”

    费永林撇了下嘴,答应下来,田志德才道:“他们几个将这客栈里面的上房都包了,剩下的部分,神武府的那些人包了些屋子睡在了一起,咱们两个的话,就也住一个屋子。”

    费永林皱眉道:“这客栈我瞅着挺大的,神武府的竟然只要了几间房?这般节约吗?”

    田志德摇头道:“这倒不是,据说是这客栈里的屋子都快要给包圆了,本就没有剩下多少,咱们这些人一来,算是彻底给人家住满了,就是再来,恐怕也就只有柴房能住了。”

    外面又是一声响雷,打得四方一片亮堂。

    费永林给这突然炸起的雷霆声音吓了一大跳,回过劲来以偶胡,慢慢收敛住心神,扔了两片茶叶到嘴里嚼着,道:“大约……是因为今日雨大罢,路上除去我们,应该也有其他人要避雨。”

    田志德不作他想,点了点头,后又笑道:

    “那你现在此处呆着,我去洗漱一番,换一件衣服,方才被雨淋了一下,现在鞋里面还沾着些泥,颇为不爽利。”

    费永林点了点头,嘴里嚼着茶叶,感觉到淡淡的苦味回甘,方才给雷暴吓了一跳的心悸慢慢缓解,一双眼睛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发呆,突然看到了有影影绰绰的人影过来,稍微一怔,却又不见了踪影。

    “错觉……?”

    费永林低声呢喃了两声,右手紧了紧腰间的短刀。

    王安风和离弃道两人住了一间客房,老者去了更上一层窗前去看雨水,听雷声,王安风一人坐在了窗前,安静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

    少年时候,父母去世都是大雨天气,所以他自小不喜欢雨天,在扶风学宫时候第一次扬名,还是因为在下雨天的时候和人起了冲突,一时没有忍住出了剑。

    此时风席卷了些微雨水洒在面上,却唯有安定平和。

    在心中暗自回想金钟罩对应的功法路线,金钟罩一共有十三品境界,第一重只是在奠基,之后下三品的时候,每一重金钟罩对应了一品的内功功体,中三品入门所对应应当修持到金钟罩第五层。

    而到五品境界时候,就得要金钟罩第七层才能功成圆满。

    之后所学越加繁杂,要第十层才可以摸到天门,距他还很有些距离,先前他应为遇到了阴阳家大宗师,气机牵引之下,修为强行踏入五品境界,之后并未贸然前行,一直重修巩固原本修为,此时才开始慢慢修炼金钟罩第六层的功法。

    已经和先前所修线路截然不同,多出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来,不像是先前那般,只需要埋头苦修便好。

    下三品时候,一步自有一步的功夫在,就算是走得慢些,总有一日能够修成,此时不然,现在只要有一处未能领悟,便如同前面横了一座昆仑山,便是有愚公一般的心性也是毫无用处,非得要那一日彻底顿悟才行。

    因而他此时修行得极慢,得了这功法已经半月有余,修成的部分最多只有十分之一,这还是因为他体内内力本就已经达到了五品境界,修行起来本就简单些的缘故,若只是单纯苦修,恐怕还要更难。

    外面轰然炸起雷霆,照得四方一片明亮。

    王安风停下琢磨功法,抬眸看向外面,倾盆大雨当中,数十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快步而来,行走之间,腰间露出了佩戴横刀,给暴雨一浸,满是寒意。

    为首大汉在门口停下,接下来蓑衣,一手提着斗笠,把门拍得震天响,店家打着颤儿说今日的客房已经没了,那大汉却笑了笑,五官豪武,右脸上过眼有一道疤,笑起来的时候扭动着,仿佛一条蜈蚣,声音低沉,道:

    “店家,开门。”

    “兄弟们先前已订好了客房,都住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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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麻烦与不准(二合一)

    那大汉在雨下面把门拍得震天响,声音粗豪,客栈掌柜怕他恼怒直接撞门进来,只得又取出来了先前预定下房间留下的契子,好好对了姓名,这才手掌打着颤,把门给打开来。

    才刚开了门,一抬眼就看到了身材高大魁伟的大汉,看到了那大汉脸颊上扭曲仿佛蜈蚣似的伤疤,恰好外头打了一个响雷。

    掌柜本来心里就有些打鼓,这一下给惊得口中啊呀叫出声来,腿脚一软,就要往后面倒下去。

    幸得一只粗壮有力的手臂将其搀住,这才免了他一跤之苦,掌柜的抬起头来,看到那为首面目略有些狰狞的大汉冲他笑了笑,道:

    “店家可要小心,雨天地滑,勿要摔着了。”

    掌柜的回过神来,哎哎应声,后撤了两步,脸色有些苍白,还是有几分惊惶之色。

    那大汉也不以为意,任由他避得远远的,抬手将身上蓑衣斗笠解下,放在了客栈墙角一处,抬眸扫了客栈一层一眼,只看到了零星两三个食客,心中微松。

    又看到了背对着他的费永林,看到了后者腰间那一柄显然多加养护的短刀,视线微凝,面上却神色依旧,转过头朝着身后属下吩咐了两句。

    一行人都上了楼去,想来是先把预先定下的客房分好。

    那边费永林背对着这些雨中赶来的武者,似乎是在随意把玩手中的杯盏,实际上神经早就已经绷紧,暗地里偷眼去看,这些来人身上显然是有不俗武功,行走之间,步伐沉稳,虽然着了雨,竟然没有半点影响,腰间一侧都配了柄宽厚腰刀。

    费永林虽然只擅长拳术,却也识得这刀,知道这刀是从大秦军中的制式斩刀变化而来,刀身厚重,刃却极薄,极为擅长劈斩,威力不小,许多武者纵然是不会这种刀法,行走江湖都会随身佩上一把,以壮胆气声威。

    这一行冒雨赶来,人数不在神武府之下,粗略看去,都是身子魁梧,肩膀宽阔的大汉,显然是如同费家武馆两人一般,修行的是锻炼体魄气血的外家功夫。

    费永林瞅了瞅,却在这一群大汉当中,看到了两名颇为异样的人,外面雨势又急又大,冒雨赶路,就算是有斗笠蓑衣,身上也定然极不爽利。

    其余人进来之后,都顺手解下了身上湿透的蓑衣斗笠,这二人却仍旧将自身裹得严实,身量也比起周围大汉来得瘦小许多。

    其中一人似是受了些伤,走动颇慢,还要另一人搀扶着才成,上楼梯的时候,斗笠下面滑落开,露出了一截子苍青色的衣摆,给雨水侵染过似的,颜色颇有些深沉,也有些眼熟。

    费永林陷入沉思当中,却听到了身后脚步声音靠近,收摄心神,其他人如何和他无关,此次离开扶风,重要的也只有两件事情。

    第一是要将刘老送到那梁州酒会上,第二便是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和神武府拉上线,除此之外的事情都要往旁边去放,更不愿意横生枝节,当下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

    身后脚步声音倒是越来越重,那大汉走到费永林身后桌上,主动打招呼笑道:

    “这位兄弟,是扶风郡人罢?”

    费永林本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听了这话心里面一惊,将那狐疑抛在脑后,面上却颇镇定,也不回头,只带了两分冷淡气儿道:

    “扶风?倒是听过,从未去过,兄弟怕是认错了吧?”

    那大汉定定看了他两眼,才慢慢点头,道:

    “或许是在下看走了眼。”

    费永林不再搭话,右手摸索着腰间短刀刀柄。

    楼梯上刚刚上去洗漱的田志德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走了下来,眸子从下面多出的这许多江湖人身上扫过去,如常道:

    “师弟,换你上去了,想要吃些什么说下,叫掌柜的遣人去做,这也差不多快要晚上了,吃些东西也好。”

    费永林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看到了身后那大汉的全貌,微微一怔,从那豪武面庞上看出些许熟悉来,那原本有些警惕心思的豪武大汉亦是一呆,此时田志德往过来走,只看到了那大汉背影和走神的师弟,皱了皱眉,道:

    “永林,你在做什么?”

    费永林回过神来,按住心里面那一股熟悉的感觉,那大汉呢喃两声,面有异样,在费永林走过去的时候,突然用了一口浓得散不掉的扶风腔开口道:

    “费师兄?大师哥?”

    费永林脚步微微一顿。

    田志德瞪大了眼睛,看到那大汉脸上神色突然放松下来,哈哈大笑两声,然后一手扯下来背后背着的包囊,胡乱几下解开来,露出了两节子拆分开来的短枪,有螺旋纹路可以连接,刃口森寒,恰和田志德所用兵刃一般模样。

    ……………………

    王安风在屋子里听到了外面有些吵闹声音,稍微思量一下,将内功收起,起身推门走出,背后的木剑拿着蓝色包囊裹了,在这天气里就像是背着了一把竹伞。

    走到楼梯处时,恰好看到了那些武者走上来,王安风往旁边走了一步,让开道路,那些个武者似乎因为他此时打扮,将他看做了听到动静给打发出来看看情况的随从仆役,并不放在心上,只随意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王安风只满脸和善微笑站在一旁,在那两名身量瘦小的人走过时候,鼻尖轻嗅了嗅,其余人倒是没有察觉到什么,那名搀着同伴的瘦小武者却是敏锐得厉害,转过头来,狠狠瞪了王安风一眼。

    旁边那人察觉到异样,顺着视线看到王安风,微微一怔,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和同伴说了两句,那人才又收回目光,只是似乎暗自冷哼了一声,颇为不忿模样。

    咔嚓声响,拿着钥匙的那名大汉将中间的客房门打开,进去转了一圈,又转身出来,低声说了两声,有两人分立两侧,看着其中一人搀着那受伤的武者走了进去。

    几人中武功最好的几人进去了左边的屋子,其他武者却去了更里面的位置,靠着楼梯口的屋子空着。

    王安风瞥了一下楼梯下那面色豪武的男子,知道这一行数十人凶神恶煞,武功路数不比神武府一行人差的武者,恐怕都是为了保护中间那两人。

    他方才轻嗅了嗅,状似有些孟浪,却是医者本能使然,外面的雨势虽然急促,足够遮掩许多气味痕迹,但是他还是闻到了一丝丝挥之不去的味道。

    仔细分辨不过是三五味药材,却无一不是当世最顶尖的宝药,寻常学医者终其一生都难得一见,就算是侥幸得了一两味,也大多是用于修行。

    而这人竟然只是单纯利用这几味药材药性加快伤势痊愈,虽然颇有效,但是也有几分粗暴意味,放在一些节省的老医师嘴中,少不得一句胡作非为,暴殄天物的评价。

    王安风心里暗自遗憾两声可惜浪费了药性,见无有其他事情,便转身准备回房继续修行内力,此时才踩在了五品门槛上,半点放松不得。

    薛琴霜从她薛家祖地中出来,至少已经迈入四品境,他只要一想到这里,还有那一日少女面上似笑非笑神色,便觉得如芒在背,半点时间不愿浪费。

    可此时他才转过身来,身后却传出一道清澈声音,道:

    “这位公子,还请留步……”

    王安风驻足,侧过身来,看到了中间那门打开,开门的显然是方才瞪了他一眼的人,此时解下了一身斗笠蓑衣,露出一张清丽可人的面庞和娇小身子,穿一身淡青色裙衫,一双眼睛瞪圆了看他。

    开口说话的倒是另有其人,先前受伤的那人显然也是名女子,此事仍旧披着蓑衣,只是将斗笠解开,随意放在了旁边桌上,露出来一张白皙如玉的面庞。

    一双瞳孔纯净如流水,黑发垂肩,安静着便是十成十的江南风韵,想来应当有不知多少侠士愿意为这剪水秋瞳正眼一看而心甘情愿绝地赴死。

    看到王安风回过头来,那女子眸子看他,轻声道:

    “不知公子可有闲暇?在下这里有些好茶……”

    王安风微笑道:

    “多些这位姑娘美意,可是在下来此累了,想要早些休息,却是不便饮茶。”

    言罢微微点头,转身走开,走到客房推门进去,咔嚓一声直接把门给关上,干脆利落,看得先前瞪他一眼的那少女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转过头看着那边仿佛青莲绽放的安静女子,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道:

    “小,小姐……他,他……”

    王安风将门关上,走到了窗边坐下,眉头皱起。

    他已不是第一次行走江湖的雏儿,武功或许不算绝顶,可在中招这件事情上,不可谓经验不丰富,寻常出身于江湖武道大宗的弟子几个绑一块恐怕都不如他遇到的事情多,自然猜得到这一位恐怕是身份了不得的人物。

    这一行保护她的彪形大汉,无一不是入了品级的武者,行走江湖经验也有,定是提防着什么或是图谋什么,若非是今日天降暴雨,恐怕都不至于会在客栈住宿。

    这样的人,一开口便是麻烦。

    若是美人,那更是天大的麻烦,便是所谓的美人恩重,江湖上事情太多说不出对错,何况此时又不止他一人,刘陵主仆两人不通武功,若是牵扯进去,反倒是不好。

    何况此行时间本来就有些紧张,他心里面念叨着要在梁州的中秋酒会上找到消失了数年之久的酒自在,从他那里打听到白虎堂的消息,白虎堂可能与他爹死因有关,此时更是不愿再在路上牵扯入什么江湖纠纷当中。

    王安风抬眸看了看外面天气,雨幕不见有半点减轻的迹象,不由就有些无奈叹气,心里面只盼着这雨最多只再下上一夜时间。

    起码明日能够正常出发,不必在这小镇里多耽搁时间,也不必和这些显然代表着江湖麻烦的武者待在一起。

    这一幕虽然没能弄出太大的动静,却哪里能够瞒得住这客栈里面的诸多武者?

    顶楼上离弃道瞥了下嘴,咧了咧嘴,自语道:

    “这小子……江湖上谨慎是好事情,可这样十七八岁正当好看年纪的姑娘,多认识一下不也很好?非要学他爹那样,临到头了在一棵树上吊死?”

    声音顿了顿,离弃道吐口唾沫,低声笑骂道:

    “这样说起来要更没有出息些,王天策那家伙好歹还是十**岁的时候才昏了神,这小子十三岁就把自己给卖了出去,当真一代不如一代。”

    “不过,也挺好……”

    老人低声呢喃。

    宫玉一双眉毛皱起来,她本在打坐,此时却站起来,左右走来走去,林巧芙有些好奇看着自家师叔,看着她在桌前呆坐了会儿,伸出白皙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画动些什么。

    林巧芙揉了揉眼睛,从宫玉的动作上,约莫猜出了那字,喃喃自语道:

    “青色……?”

    ………………………………

    “你不担心?”

    司寇听枫睁开眼来,看着床上坐着的女子,薛琴霜一身白衣红衫,黑发披肩,闻言睁开眼来,止住了与剑通玄的薛家秘术,微笑道:

    “什么担心?”

    司寇听枫淡淡道:“方才那女子,长得可不比你差,何况你锋芒每日愈盛,大秦许多男子更喜欢温柔如水的女子,你这样子,怕是争不过。”

    薛琴霜似乎真的认真思索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来,微笑道:

    “可他是王安风……”

    司寇听枫气息险些一滞,微吸口气,止住心境波动,道:

    “他是男子,所谓齐人之福,定然想过的。”

    薛琴霜摇头,一双褐瞳含笑看她,道:

    “可他是王安风啊……”

    司寇听枫咬牙,道:“你知道我所说不是这个。”

    薛琴霜点头说知道,然后道:

    “可是他是王安风啊。”

    一团火在司寇听枫心中升起,纵然是外面大雨倾盆,也半点清减不下来。

    抬眼看到了薛琴霜,看到后者嘴角微挑,微笑看着自己,一双褐瞳烛光下明亮,气势一滞,旋即发现那褐瞳中止不住笑意,心下恍然明悟过来,总也大局在握的从容感一下崩塌,眸子微睁,咬牙切齿道:

    “你戏弄我?!”

    薛琴霜眸子微弯,仿佛明月初现,脸上笑容却是愈浓,左脸颊一颗梨涡,歪了下头,一缕发丝从脸颊处滑落,然后笑吟吟道:

    “有吗?”

    “你…………”

    司寇听枫一时气结,在师长面前的从容不破,在同辈面前的胜机在我仿佛从未出现过,轻易破功,看着那一张笑吟吟的面庞,站起身来,作势便要往外走,口中维持冷淡语气,道:

    “那你既然如此自信,我便去看看你那王安风,是否果然如此……”

    方才走了几步,木门把手便被另一只手握住,司寇听枫微微一怔,看到了薛琴霜半身拦在她前,似乎速度太快,鬓角一侧发丝微扬,眸子明亮,仿佛出鞘利剑,倒映在她眼中,充满了攻击性和压迫性。

    下一个瞬间,薛琴霜已经彻底挡在她面前,身子轻巧踏前一步,欺身向前,两人相距不过一拳,司寇听枫心跳不由得一顿,薛琴霜抬手屈指轻弹了下她额头,笑吟吟道:

    “不准哦……”

    ps:今日二合一奉上…………

第三十四章 少年子弟江湖老(1/2)

    客栈里掌勺的大厨做的一手江南家常菜,酒虽然比不上大城里客栈的甘冽,却也不乏醇厚,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晚上饭点时候,客栈一楼坐着了满满的江湖大汉,各个膀大腰圆,面带凶悍之色,却又沉默不言。

    偌大一座客栈一楼,外头雨声密集,里头却只能够听得到慢慢咀嚼的声音,颇为骇人,将个客栈掌柜吓得腿脚有些发软,满脸苍白,却还要强撑出笑意来。

    王安风收回视线,只觉得在这座江湖上做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苦楚,就是大侠也不似寻常人所想象那样快意,似是自己这般,便做不得大侠。不说其他,只每日一身白如雪的衣裳,便是不知多少银钱。

    若是自己洗的话,虽然说可以省钱,可一想到人前风姿如玉的大侠,人后蹲在小溪旁使劲儿揉搓那一身白衣裳,嘴里暗骂着溅了自己一身血的盗匪,暗骂着说着衣裳不易染尘的店家。

    一边骂一边洗,江湖气出尘气呀就一下子散了个干净,只剩下了满满的俗气烟火气。

    王安风想着想着,给自己心里面的念头给逗笑了,又觉得若是这样的大侠却也可爱,也很好,抬眸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神武府诸人暗自里微微俯首,以示恭敬,动作细微,并没有给别人发现。

    王安风从筷筒里取出筷子分给周围离弃道,薛琴霜几人,刘陵方才酒醒,就又捧上了酒盏,离弃道不陪他,便自斟自饮,也喝得不亦乐乎。

    吃到一半,田志德费永林两人走上来,也不去看王安风,直走向了刘陵。

    从扶风出来有七八日时间,离弃道是长辈,薛琴霜几人又是模样过人的女子,遇到些事情总不好让他们出面,于是事事都由王安风来操办。

    而他为了和先前自己分别开来,非但用上了人皮面具易容,现在满脸憨厚,更是穿着一身极不起眼的灰黑色短打衣裳。

    这种短打衣服不影响手脚活动,只是看去不好看,没有长衫的风流儒雅,也少了许多劲装的潇洒,素来只是商铺里长工小二穿着,本就不起眼,王安风背后又背着个形似雨伞的包囊,也难怪费永林两人将他看做了是随从出来的下人仆役。

    那两人走到了刘陵面前,田志德恭敬行了个晚辈礼,然后面上略带些轻松笑道:

    “刘老,今日客栈里事情不用担心,这些人是镖局的镖师,这一次是运一趟价值不菲的玉镖,带头的人您可能还认得,也是从咱费家武馆里走出去的徒弟。”

    正说着,那面色豪武,右眼处过一道伤疤的大汉已经走上前来,看了一眼桌上数人,笑着颔首算是打个招呼,然后冲着刘陵叉手一礼笑道:

    “刘老可还记得我?十多年前,我常奉老师之命,给您送些腊肉吃食过去。”

    刘陵茫然抬起头来。

    那大汉无言,想了想,又道:

    “那时候,我娘曾让我给您捎过去一罐梅子酒。”

    刘陵恍然大悟,拍一下额头,大笑道:

    “原来是司徒彻,你这小子,许久不见了啊,哈哈……”

    大汉笑答:“可不正是晚辈?”

    刘陵笑两声,叹道:

    “那可真是许久不见了。”

    “你走之后,你家的梅子年年熟得很好,只是无人捡拾,熟透了落在地上,过些时间便烂掉了,也喝不得那般滋味的梅子酒。”

    刘陵说着便有些遗憾,名为司徒彻的大汉面露些许黯然之色,却转瞬消失,只是笑道:

    “刘老前辈还是这样,最是识得酒味。”

    刘陵笑道:“酒水中自然有百般滋味,人却不然,大多乏味得很……”

    司徒彻也只能是笑,对方是和师父一辈分的长辈,他的心里面就是再不同意也不能够说出来。

    何况行走江湖这许久,倒是越发觉得当时认为是醉酒妄言的话里,细品却确实就是那个味道,像是一坛农家老酒,入口滋味虽然杂,回味却绵长。

    江湖中有百般人,数来数去,却多有千篇一律。

    复又寒暄几句,又将话题引到了旁边坐着的几人,行走江湖,眼力甚至还要在武功人脉之上,戴了面具一副不起眼随从打扮的王安风自然不提,其余几人气度在司徒彻看来,却尽都不凡,不像是寻常人物,由不得他心里面不在乎。

    田志德解释说是师父的远亲,想及自己那气度沉凝如山的师尊,司徒彻才放下了心中戒备,笑着言语两声,喝了几盏酒,转身走向自己的属下那边。

    田志德看着司徒彻魁伟的背影,呢喃道:

    “一晃快要十七年过去了……”

    “当时候司徒也只是个十四五的小家伙,未曾想再见已经是这般模样。”

    怔怔然呆了片刻,突然笑道:

    “不差,不差。”

    抬手饮一口酒。

    王安风看着这大汉面上罕见有些优柔愁绪。

    纵然是曾经亲密无间的同门师兄弟,重逢不过一杯酒,第二日你往东去我向北,再见或者又是十多年时间,或者此生不见,江湖中人便是如此。

    也尽是如此。

    这般一点不像是江湖的愁绪,恰是最最江湖气的味道。

    王安风心中暗叹,想到了往日所相识的许多人,一直争吵的严令师兄和师姐;仗剑游侠,离开师门的宏飞白;喝尽一壶酒,天涯各分散的皇甫雄。

    江湖子弟虽然还没有在江湖老去,却已经有了两分感同身受的味道,王安风抬手,将桌上的酒壶稍微往那边推了一下。

    田志德下意识看他,看到了一张有些憨厚的脸庞,那脸上挂一丝笑意,不知是否是村中老酒后劲儿大了些,他竟觉得这张憨厚脸上竟有一丝出尘气。端坐那里,竟然比今日所见那青衫书生更有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来。

    可定睛再看,不也只是那憨厚像是个杀猪卖肉的随从模样?不由摇摇头,暗地里耻笑自己当真是酒量不行,喝了两口便有些眼花,将名家子弟和寻常的随从混在了一起,分不清高下。

    可虽然暗自嘲笑,却也还是在心里面升起一丝暖意,微笑摇了摇头,道:

    “多谢小兄弟好意,我不像是刘老前辈那般海量,也不懂酒,这酒喝一杯也就足够了,多了或许误事。”

    旁边半醉刘陵撇嘴不屑,笑骂道:

    “说了两句屁话,不过倒也有一点道理,真要饮酒,只需一碗滋味足,只说这一句话,你小子便也是个懂酒的。”

    田志德无奈笑道:

    “谢刘老看得起,但是酒却是真喝不得了。”

    这一路上刘陵虽然有两分放浪形骸的狂生气魄,对于两个从费家武馆出来的后辈却也颇为和善,这般调侃常有,王安风几人倒也已经不以为意。

    王安风微笑收回视线,暗自将客栈内扫了一遍,未曾发现了那名姿色过人,能够和宫玉匹敌的清丽女子,想来是有人将饭菜送上了楼中客房里。

    就连在楼下吃喝的武者也只有一半,还有一半应该是在那女子旁边护卫。

    心下便有了定论,知道那位出身于费破岳门下的司徒彻定然没有说真话,这可不像是区区玉镖的架势,应该是以玉镖作幌子,骗过一路上匪徒山寨,保护那名女子的大镖。

    又抬眸看一眼外面逐渐小下来的雨水,只在心里念叨,时间紧迫,可千万不要再牵扯进什么麻烦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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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天心月圆(2/2)

    出乎王安风的预料,一夜无事,他本已经将背后包裹稍微松开来些,以防当真遇到了什么事情,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拔出剑来,却似乎只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不过能够免去些麻烦,自然是最好的。

    此时天色尚早,众人都还未醒,离弃道双臂展开,没有个模样躺在床上,一身雷道武功威力强横,打呼噜也如同雷霆一样爽快。

    王安风低笑了两声,踱步走到窗前,看远处层云渐消,太阳仿佛半点没有受到昨日暴雨的影响,只是上午就有了几分令人燥热的暖意。

    此时地面上坑洼里还有些积水,可是以这段时间来得温度,恐怕到下午时候,就要给蒸去了大半,到时候人行走在路上,就越发闷热。

    双目微阖,王安风深深吸了口气,绵长而厚重,带着了一身浩大真气仿佛腾龙游海一般在奇经八脉当中滚动奔腾。

    寻常真气运转,到了中三品时候速度每每越快,连通天地内外,直到速度达到了身躯体魄所能容纳的极限,便如同天雷迸发,带起来远超平时的力道。

    少林寺金钟罩却要反其道而行之,真气运转速度一遍比一遍要慢,直至此时,每每行过一寸,便要沉重许多,仿佛力士拖山而行,直带着周身穴窍经脉震动,方圆一尺之内,渐渐凝重如山。

    这客栈旁边植了几颗桑树,此时天色尚早,有几只羽色明亮艳丽的鸟儿相互啄着羽毛玩耍嬉戏,突一震翅飞起,鸟鸣清脆,抖落下几枚尾羽来。

    尾稍赤红,渐往根部转青,像是暴雨骤停之后天色变化,羽毛质地极轻柔,本来飘飘摇摇往下落,可在落入王安风身子附近的时候,落下的速度却陡然间一凝,仿佛落入了一片双目不可见的沼泽当中。

    越往下面,速度越慢,等到了王安风手掌处的时候,竟然已经彻底停滞下来,颇漂亮艳丽的羽毛只顿在了空中,细微的绒毛微微颤动,却不往下落,亦不往上升,极为诡异顿在空中。

    王安风平静抬起右手,五指伸开,拇指食指相触,手腕微转,状若拈花,恰到好处将这一枚尾羽拈在了手中,左手背负在后,面容平静祥和,却自有不可言传的韵味。

    本来双臂张开打着呼噜的离弃道睁开眼来,看着王安风背影,眸中先是怔然,随即便有一丝赞赏之色。

    天上太阳渐渐升高,后厨处传来菜刀落在案板上清脆声音,外面听得到鸡鸣狗叫,来往人声,王安风身子突然微微一颤,身边突然响起一阵沉闷如同雷霆的轰鸣声音,骤然暴起,滚滚而去,仿佛平地里打了个惊雷。

    咔嚓一声,不见有任何异样,王安风双足直接没入地板中,整座客栈仿佛刹那间摇晃了一下,手中轻柔尾羽仿佛瞬间落入了天地之间龙吸水的旋涡当中,直接湮灭化为齑粉,只留下了些微存在过的痕迹,落在他手心。

    王安风呼吸陡然急促,短短数息时间,额上身上便满是汗水,拖着那羽毛的手掌本来有横摧山石的巨力,此时却在止不住微微颤抖。

    直至数次悠长吐息之后,方才勉强将胸中沸腾气息稳住,心中苦笑,知道自己方才稍有进益,就患了不知足的毛病。

    这便只是此时所修第六层金钟罩功夫,十三层金钟罩尽数修成之后,便是十三品金刚境界,无物可破,无不可破,从第六层起行气路线便骤然变得繁杂许多。

    此时所修还不到一半,需得要到‘起如芥子,获报如山’的境界才算是修成,到时候一口真气入腹,周身窍穴筋骨齐齐相应,拳脚间能有如山巨力,却又不只是单纯追寻膂力的外功,单纯猛力用功,反倒是走偏了路。

    他心中困惑不解,在少林寺中询问师父的时候,那僧人只是折了一枝花给他,说了一句花枝春满,天心月圆,便笑而不语,任他如何询问,也绝不多说一句。

    他虽然仍是不解其意,却也只能够每日里苦修,昨天晚上警惕一夜,今日起来后,看到了远处云消雨霁的景象,心有所感,便再度尝试运气修行,果然如有神助,一下到了凝气如山的境界。

    那一枚艳丽尾羽,便是被他身周如山的沉凝劲气生生碾压成灰尘,也是因为方才气息有些起伏不稳,有细微气息外露,才使得脚下木板险些给他踏出两个洞来。

    若是当真能够修成这般手段,那一手剑气成罡的功夫怕是要更上层楼,拔起重山超北海,赴沧溟,抵得上剑道里面剑气雷音的境界,可现在仍旧还隔了很远距离。

    王安风看着手掌上剩下的尾羽齑粉,苦笑一声,呼出口气来,将那齑粉吹开,转身看到了离弃道伸了个懒腰,转醒过来,便将心中些许遗憾放下,笑着招呼离弃道起来洗漱。

    昨日厨子准备了约莫有一百人份的吃食,今日腰酸背痛,在掌柜的加钱的诱惑之下,咬紧了牙关,煮了些清淡米粥,将时新蔬菜细细切了,再拿油一洒,加上盐巴辣椒拿着筷子一拌。

    加上掌柜的帮忙蒸出来的白馒头馍馍,便是一顿滋味爽利的早饭,便是那日日无酒不欢的刘陵也说不出二话来,吃了有一大碗下肚,连道爽快。

    整日里大鱼大肉自然好下口,可是要说养胃养心还是要数清粥小菜,吃多了那些肥美滋味,吃些清淡食物也是极好。

    等到众人吃过了早饭,王安风便去和那掌柜的算清了余钱。一行人赶在了对面镖局之前拉出了车队,离了这客栈,朝着剑南道的方向急行,一口气走出了十数里地,不见什么武者踪迹,王安风心里面方才安稳下来。

    却又察觉田志德神色似乎隐隐有些沉凝,微微皱眉,只是将这一事情暗自记载了心里,并未曾直接点出。

    此时面容和缓,骑在了马背上,双目微阖,体内浑厚真气在经脉中滚动,却不敢再贸然修持到凝重如山的境界。

    若是出个岔子,不说其他,胯下这一匹价值五百银的黑马便要爽快交代在这里,心里面怕不是要心疼好几天时间才能缓过劲来。

    待得他体内真气运转了数遍之后,王安风耳廓微动,听到了前面隐约传来了一连串低沉的马蹄声音,睁开眼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不片刻时间那个方向便奔出了三十余匹快马,人人身上裹一层黑衣,背后负剑,气势凌厉。

    靠近之后,看也不看王安风这边马队,径直往客栈方向奔去,一时间马蹄声音如雷,远远去了。

    田志德脸上神色大变,几乎本能就想要勒马翻身过去,却又想到了一件事情,硬生生止住了身子,面容几度变换,隐有悲怆之色。

    王安风眸光暗敛,看不出什么异样,却已经用上了从赢先生那里学来的瞳术,将那些黑衣剑客模样扫入眼底,没找到什么异样处,倒是看到了一个熟人,是昨日茶摊上看到败在了那青衫书生手下的年轻剑客。

    那剑客也看到了这边众人,王安风面容憨厚半点不起眼,未曾被那剑客发现,可王安风却看到了那剑客脸上有诧异,羞恼,意动诸般神色变化。

    他经历许多事情,当下便知道这事情大约是避不过去了。

    应了那句江湖上你不惹事情,却防不住事情来招惹你的老话,当听到了背后那马蹄声音分流,然后有数匹劲马折返,朝着这边追过来的时候,双眼微阖,暗叹声气。

    右手低垂,手腕微微翻转,食指拇指状若拈花。

    有风低吟,吹起了路边积水涟漪,有一枚落叶带水,竟然也乘风而起,恰到好处被王安风拈在指上。

    本来柔软的树叶陡然崩得笔直。

    积水震散,化为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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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醉来豪气不肯收(二合一)

    马蹄声音轰若鸣雷,开始时两股人马未分,马蹄声音阵阵,汇聚在一起,众人还听不真切,可不片刻时间就逐渐清晰起来,就算是费永林和田志德都听到了那直朝着自己这些人过来的马蹄声。

    面上神色不由微变,心里下意识就想要拔刀,却又担心对方对于自己这些人并没有歹意,自己贸然做出防备姿态,或许反倒招惹了祸事,手掌放在兵器上,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一时间迟疑不定。

    神武府带队的是经历过伐燕死战的三名老卒,为首之人名为曹立民,更是曾在沙场上亲手斩下了对面大燕武卒的人头,厮杀经验要丰富得多,当机立断,只一抬手,四十余人神武府武者依凭四辆马车结成了一个简单的阵势。

    右手握刀柄,四十三柄长刀干脆利落直接出鞘,左手微抬。

    神武府众人此时只是穿了劲装,不带铠甲,这衣服是尉迟杰提出建议修改过的,右手劲装,露出了牛皮护腕,方便武者使刀,左手却有宽大袖口,非但看上去模样出挑,还能够遮掩了左手手臂上的臂弩。

    此时众人左臂微抬,手指上套着铁环,五指微曲,臂弩上弦的咔嚓声音几乎连绵不绝响起,肃杀凌冽,令费永林田志德二人心中忍不住有些战栗。

    墨色袖口微动,隐隐能够看得到三棱形状的弩矢寒芒,田志德心中悚然一惊,认出这是专破武者横练外功的破武矢。

    这东西素来是兵家所有,无论成品还是图纸,都甚少流传江湖,眼前这些人竟然人人都有,田志德不由得心中震动,可想到江湖传言神武府前身,却又稍微安心下来。

    心里想着神武府既然已经拔出兵器,自己两人倒也不必扭扭捏捏,反要叫人耻笑,一咬牙将背后两杆短枪抽出,臂膀用力将尾端对接,继而猛地一扭,两杆短枪拼成了一柄亮银点钢枪,枪刃嗡鸣震颤不止,斜持在手。

    离弃道坐在了马上,定定看着神武府众人应对许久,才慢慢点了点头,低声道了句不差,从腰间摸出酒壶来,灌了一口,心里面多少是有些安慰在。

    二十多年,这些人好歹是没有把当年在沙场上活命的本事都给扔到脑后去。

    可喝一口酒,心里面却又有些可惜,才四辆车,太少了些,只是当成了一个屏障,排布得也丑,不好看,若是那弈棋能算人先手十一子的庞十一在,想来就能舒服很多。

    那书生武功不行,差得很,兵家典籍却早已经读通读透了,运送粮草时候,能够以粮车排布出兵家诸多阵法来。

    曾为一小校,以一百多名三等粮卒生生拖住一支游荡入内的精锐骑兵,用粮车配合地势,硬生生弄成了个古怪阵法,敌我在其中厮杀。

    最后双方全部都杀红了眼睛,对面本来看着是一小股粮兵,只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一盘小菜,却没曾想驱马而来却结结实实撞到了南墙上,折损了许多骑兵,拼了命也要拿下他,这边不想死,也只能厮杀迎战。

    地面上一层新血盖旧血,几乎成了一片屠宰场。

    离弃道找到他的时候,他个弱书生不知哪里有了那般大的气力,抓着对面将领的领口拖下马来,然后拎着刀刺进了那人心口里,一刀一刀又一刀,被血溅了一脸,却也只踉跄两步,胡乱摸一把脸,左右环顾,先是哈哈大笑,然后便嚎啕大哭。

    边哭边喊他娘的杨老三起来。

    喊着疼死老子了,都起来给我包扎,要不然家里来的信一封都不给你们念,也不要想从老子这儿拿到一文酒钱。

    最后瘫软在地,只是流泪,呢喃道这么死了可真丢人。

    没有人应他。

    那时候他也才十七八岁。

    可是啊,当年那个以一战震动边军的少年,现在也已经是个双鬓微白的中年人了。

    离弃道怔怔然出神,耳畔有奔雷般的雷霆声音响起,这才回过了神,抓了一把花白的头发,笑骂一声。

    旁边本已半醉的刘陵挑眉,听到了那一句‘酒未喝干,怎得便白了头?’怔怔然半晌,旋即道一声好酒味,又仰脖大口灌酒。

    他的老仆却没有这么大的心,看着那边儿一线天般奔腾过来的骏马剑客,一张老脸煞白,心脏都险些要停跳几拍。

    骑马守在马车左右的费永林和田志德双眼瞪大,右手握紧了兵器,死死盯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剑客们,呼吸不可遏制有些急促。

    田志德眼神好些,看到了其中一名青年剑客,一双剑眉尾处有些杂乱,右手扣剑,模样有几分熟悉,恰是昨日茶肆旁看到输了比斗的那剑客,心里便有几分不安。

    当他看到那年轻面容上神色隐有些残忍的快意积蓄时,一颗心登时便沉了下去,知道怕不是昨日旁观的祸事来了。

    江湖武者就像是那朝堂上士子,最重声名,自己等人看着了他丢人那一幕,往后遇不上还好,遇上了,心胸不够宽敞的人少不得要就这件事情说道说道。

    有这一桩算不上恩怨的恩怨在,就算是自己这一行人哪怕没有从那个客栈里出来,只要遇到了这些人,怕是就躲不过去这事情去。

    而当他看到那青年脸上明明已经颇有两分畅快神色显露出来,却还是控制住胯下坐骑,跟在了一名中年男子身后小半个马位,一颗心便已经不只是往下沉,已经足堪说是在大秦北地寒冬腊月里冻了好些个时辰,面色都有些发白。

    昨日他也曾看到这青年剑客手段,剑法凌厉凶狠,力道还要在自己之上,显然是结结实实的七品武者,说不得哪一日灵光乍现,便要叩开龙门,直入中三品境界。

    而这样一名性子桀骜,武功不俗的年轻剑客,得要让他如此慎重恭敬对待的,恐怕只有那些能在江湖上打出来赫赫名声的中三品境高手。

    只消一想到那近到前来的中年男子,是和自家师父一般的人物,田志德心中战意顿时便消减许多。

    由不得他如此,能够以自身气机牵引天地呼应的中三品高手,放手厮杀起来,不必说是几十名江湖武夫,就算是一百名甲士,其中只要没有相对应的高手在,也经不起几下厮杀。

    朝堂军阵能够陷落江湖武夫,靠的是同级高手抗衡,士卒结阵牵制,若是全部都是七品左右武者,倒也不是不能拉一两个中三品高手下来。

    可是这里显然并没有那般多的高手,而神武府众人应敌的模样,也看不出半点结阵应对的迹象,倒像是寻常江湖人,只是抽刀应对而已。

    田志德心里便越发有些沉重。

    身骑烈马的黑衣剑客陈金玉视线从神武府车队上扫过,当看到了那三名神武府老卒的时候,眸中有些许警惕之色,旋即看到了再往后些的宫玉薛琴霜几人。

    纵然并非第一次见到,眼底还是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然后便发现这几位姿容出色,即便是在自家山门中也难有几人可堪比拟的江湖女子此时神色却都镇定,就连那生得娇俏可爱的小姑娘脸上都不见畏惧之色。

    心里先是有所迟疑,勒马降速,眸子从田志德两人身上扫过,看出了两人心中紧张,心里头越见困惑,视线落在了显见精锐的神武府之上,升起恍然之感,只道是对面依仗就是这数十名武者。

    心中不由哂笑,只因江湖上有诸多玄奇功夫在,武者功夫上下可不是只看外貌凶恶,身高九尺的魁梧大汉,也可能被江湖上穿绣花鞋的娇俏小娘一双玉手拧下人头来,貌似病弱的书生,可能拂袖便是石裂山崩的骇人景象。

    这些武者虽然身材魁梧,看上去实在是凶神恶煞骇人得紧,可在他眼中却不过只是外头好看的绣花枕头,手中仗剑,再多不过一出一收的功夫罢了。

    也只那三名身上煞气浓重的武者算是有些棘手,可也不是对付不了,以此作为依仗,却是大大的笑话了。

    心念至此,便安心下来,当下勒马停下,看向旁边那名面容白皙,一双细长丹凤眼的中年男子,朗声道:

    “师叔,便是这些人,此处再往北不过二十里距离,就是那些人所在之地,我看这些人形容鬼祟,恐怕和那些人有说不清的干系。”

    “何况那些人便是四五十名凶悍武夫护着两名姿容秀丽的年轻女子,恰和这些人符合,弟子怀疑,我等要追捕的两人便在其中。”

    那中年男子拈须沉吟道:

    “那依金玉你的意思……”

    陈金玉双目晶亮,抱拳道:

    “不若先将这些人带回门中,仔细查探,以防万一。”

    被他称为师叔的剑客思考一二,点了点头,然后道:“那你且去,这些武夫便交给师叔处理,虽然如此,金玉你出手时候,切记勿要唐突了几位佳人。”

    然后看向宫玉几人,微笑道:

    “几位姑娘勿要担心,我等也是有令在身,不得不冒犯。之后入了门中,自然会好生检查,若当真是我等弄岔了,定然会将几位姑娘完璧送出,必不教姑娘受些许委屈。”

    言语间那口气,分毫不将王安风这一行人看在眼中,仿佛探囊取物一般轻松自在,言语中隐晦意思,纵然是生性谨慎如田志德,也忍不住在心中升起了满腔怒火。

    中年男子抬手,旁边自有弟子奉上长剑。

    既然敢放下大话来,自然也有几分本事,长剑入手,神色变得虔诚许多,身上气息升起,锐利如同剑锋,即便是在六品武者中,也算是数得上好的好手。

    陈金玉驱马向前,胯下所骑是江湖中值五百金的好马,手中剑是江南道名动一时的好剑,剑鞘剑身一片幽绿,仿佛弄巷深苔,骑乘骏马,气定神闲往前踱步,然后便骤然奔驰起来。

    马蹄扬起,重重砸落在积水中,溅起了一朵朵水花,声若奔雷,转眼间便奔过了十数米距离,虽然尚未达到这匹马速度最快的水准,可是裹挟劲风,马鬃抖动狂乱,也自有一股骇人气魄。

    临近的时候,坐在马背上的陈金玉身躯前探,轻舒猿臂,手中名剑借助了骏马奔腾如雷的劲道,破空声音叫人胆寒。

    出这一剑的时候,他心中无悲无喜,连带着对于昨日惨败的懊悔痛恨,连带着对于那几名女子的惊艳一齐压下,使得这一剑越发凌厉刚猛。

    他心中自信,这一剑之前,就算是大秦威震诸国的明光铠,也只是一剑两断的下场,前面那几辆货车,更是不值一提,连带着还能够劈砍下来好几颗人头。

    田志德面色略有惨白之色。

    在这样的奔袭之下,他何止是不是对手,恐怕一合之下便要重伤甚至直接濒死,费破岳所传的招式当中,足足有三招可以破掉这借了势的一剑。

    可眼睛看得到,脑袋想得通,不代表就真能做到,否则天下论武的时候大家伙儿也用不着比来比去,你说一招我说一招,如同读书人一般便可,哪里还需要打生打死?

    王安风看着那鲜衣怒马的年轻剑客意气风发,显然是打算杀几人过瘾的模样,神色平静,手指微屈,那柔软落叶上已经附带了山岳般凝重气劲。

    便要在出手时候,心中微动,未曾以寻常手法激射而出,反而用上了神偷门的武功路数。分出数道内气在手臂上经脉轮转滚动,一气呵成,只以这落叶为己身,屈指弹出。

    仿佛只是秋日浓时从树梢飘落的叶片,轻柔飘出,无声无息,在这个双方剑拔弩张的紧张情况之下,没引来多少注意。

    可这落叶却一气飘出了数十米距离,和那刚猛奔来的劲马冲撞,本只是被踏在马蹄下的下场,可是那马却仿佛直接撞上了昆仑山,狂奔之势骤然止住,发出一声凄厉长嘶,整匹马毫无征兆重重摔倒在地。

    那骑乘马背,英姿飒爽的黑衣剑客一个不察,直接给震飞出去,他的武功修为还远远没有到了一口真气绵绵不尽的程度,此时心神内力都在剑上,用不出轻功,便像是个滚地葫芦,地上连翻滚动,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脸上有茫然之色,一身利落潇洒的黑衣劲装更是沾染了泥泞,变得满是狼狈,抬起头来,看到了旁边一只战靴,那边中年剑客已是神色大变,手持长剑,瞬间飘出数十米。

    手中一口剑,绽出璀璨流光,顺势抬手便是一道凌厉剑芒斩出,气焰赫赫,直取神武老卒曹立民,后者却仿佛未曾察觉,面容狰狞,只顾抬手擎刀。

    前面摇摇晃晃,似乎已经酣醉的白发文士放下酒壶来,醉眼朦胧,伸一懒腰,张嘴呵出一口酒气来。

    醉来豪气不肯收,呵气雷霆压牛斗。

    轰地一声,那到煊赫剑芒直接炸成了数段。

    神武府老卒曹立民一声怒喝,四十余名神武府几乎熟悉到仿佛本能,整齐划一踏出一步,手中长刀扬起,瞬间变阵,仿佛一簇簇锦绣牡丹原地绽放。

    牡丹中有一品红,通体纯白,唯独花瓣尾端有一点殷红。

    腰刀森白,刀锋染血。

    这一变阵,名唤一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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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吝啬,豪气(1/2)(3600)

    凌冽刀光层层叠叠,次第绽开,如同秋水般流转不定,给刘陵驾车的老仆无意识张大了嘴巴,只觉得眼前所见仿佛有冷意直沁入了人骨子缝里,连眼睛都是凉的。

    等到那刀光敛去时候,先前颇有些趾高气扬,不将这边众人看在眼里的青年剑客已经扑倒在地,眼见没有了生息,身上流下来一地血污,侵入积水中,晕染出层层红晕。

    啪地一声响,四十三人神武府整齐划一撤刀退步,除去积水中多出些殷红颜色,地上扑倒一人尸身之外,和方才并无半点差异,就连神武府诸多武者面容也是一般无二的淡漠寻常,手中刀停在原本位置。

    这种沉默中的力量带来远比嘶声怒吼更具压迫性的威慑性,无论敌我,在这个时候都有些觉得呼吸困难。

    这一招一品红是尉迟杰苦心冥想出来的阵法,神武府上下每日里习练至少两个时辰,如何布阵如何变阵如何绞杀,极为熟悉。

    方才刹那之间,刀光次第闪过,如同水波流转连环,陈金玉似是被生生凌迟一般,身上要害处都被大秦腰刀斩过。

    每一刀不求入骨三分,只求一气呵成,首尾相连,循环无端,不给对手挣脱开来的机会,只在第三息时间,陈金玉一身护体内气已经被连绵攻势撕裂开来。

    第五息时候便再握不紧手中名剑。

    第七息时候就是死不瞑目的下场,身上狼狈,双目怒睁却已经没了先前桀骜神采,似是两块灰扑扑顽石,就那样倒在地上。

    他是这一剑派年轻一代中数得上号的英才,而今倒毙在此,那中年剑客心里面本应该满是惋惜愤怒,更应当仗剑上前厮杀,但是此时却不见了这诸般情绪,反如惊弓之鸟,双眼连续左右扫视,心里没了傲气,唯独只剩下了说不出的惊惧。

    方才他出手那一剑并非寻常,在江南道里可有着偌大的名头,号称是‘凌月华’,因为心忧陈金玉安危,并未有丝毫的留手,乃是倾力而为的真功夫,就算是有十数名甲士在前,也要给这剑芒拦腰斩断。

    但就是这样一道剑芒,竟然没个征兆,才出手来便径直炸裂开,消弭在空中,如何能不令他心中惊怖难言,看这般迹象,显然是有了不得的武道高人隐在一旁。

    只是不知这位高人是恰好路过此地,不喜他们行径,方才出手告诫一番,还是为了要保护这一行人,若是前者,尚且还有回转余地,若是后者,便是他还有十条性命,今日恐怕也要一齐交代在这里。

    心念至此,不由得越发忐忑,勒马停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觉得眼前所见处处可见疑点。

    那两个喝酒的老迈男子,模样气度实在有些过于豪迈,几名清丽女子嘴角微笑则似乎别有意味,就连那面色煞白的老仆,以及憨厚如同杀猪屠夫,沽酒小二的随从都带上了些许高深莫测的韵味来。

    额上渗出汗滴来,心中战意顿消。

    曹立民是何等经验,若是要比一对一的厮杀,十个他或许也不是这些大宗门精心培养出的武者对手,可若是要论对于战机的把握,这些一路顺遂的宗门子弟如何能够和这在沙场上搏命的武夫悍卒相比?

    当下只是一眼便看出了这中年剑客已经全无战意,心中慌乱,曹立民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之色,持刀右手低垂,背在身后,无声无息做出了几个动作。

    那剑客好歹也是中三品高手,对于所处场所气机变化自然有天然的感应,察觉到异样,但是尚未反应过来,伴随着咔嚓一声机括脆响,数十枚森寒棱形弩矢便如飞蝗一般扑向他周身要害。

    剑客石礼文微微一怔,旋即便升起一股激怒,激怒过后却又是一种恐惧,在他看来,这些武功微末之辈敢对自己出手,依仗的便是背后存在的那名高手,心中对于想要讨好师兄而跟着了陈金玉来此越发懊悔。

    早知便不要他那两本秘籍和女子。

    心中念头不过一瞬间事情,石礼文当下抬起手中长剑,或拨或点,仿佛在身周有一条游蛇流转,连续三波足足上百的破武弩矢,竟然尽数被他点开。

    可是因为分出了心神戒备那位必然存在的高手,已经顾不得周围三名剑派弟子,一名弟子被弩矢直接钉杀,另外两人也被打杀了坐骑,翻滚下马,跌在地上好不狼狈,尚未爬起,便给自家师叔拨开的弩矢给射中,做了冤死之鬼。

    手中弩矢尽数射出之后,曹立民右手持刀,主动跃出,身后四十二人毫不犹豫,直接跟在曹立民身后杀出,行动之间也未曾失了章法,一直以军阵排布配合,借着石礼文心中惊疑不定,竟然生生和其打平。

    王安风闭目,右手重新摄起来一枚落叶,拈在指尖,依照方才手段重新打出,一连数招,都在那剑客想要暴起突围的时候将其动作打断。

    石礼文数次三番被干扰,而且都是在他出招关键时候,引得胸口处气机越发不畅,仿佛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心中不由得越发惊怖,再难按捺住惧意,一剑抬起将曹立民荡开,顾不得什么,纵身急退,似是一羽飞鸿瞬间飘出,才飞跃出数十米距离,却被一物赶上直接敲在了背后大穴。

    也不知是否是巧合,恰恰敲在了他运气关键之处,一口内气被打散,速度一下降了下来,踉跄落在地上,身后三名神武府悍卒早已大步赶上,抬手便是三记凶狠的秦刀劈斩。

    裹挟恶风,落在背上,撕扯出了三道极深的口子,神武府军刀经过数次改制,当下便是血流如注,再加上他心中恐惧,一身实力不过发挥出十之四五,被神武府结阵团团围住,竟然挣脱不开。

    数十招后,脖子直接给曹立民一刀削去了小半,动脉破裂,堂堂纵横江湖一地的六品武者,极为憋屈地死在了这一处无人知晓的地方。

    离弃道砸了咂嘴,慢悠悠收回视线,抬手喝酒,方才他出手极隐蔽,寻常人根本就难以察觉,就连费永林和田志德也只以为是有高人路过相助,连连抱拳,按着江湖上规矩,高声拜谢四方。

    经历这一厮杀,寻常旅人少不得要惊慌失措,心神难安,便如那驾车老仆,连握着缰绳的手掌都在发抖,倒是田志德,仿佛想清楚了一件事,几步走到了刘陵王安风等人身前,抱拳深深一礼,沙哑道:

    “此次因着我家师弟缘故,叫诸位受惊了。”

    “昨夜师弟去寻我,托我在路过下一座城的时候,将一封手信送到城中书院去,当时我心中便有猜疑,但也只是想到师弟可能是有什么急事,不曾想竟然会招惹来这般祸事。”

    “若非有高人相助,神武府诸位兄弟又都是善战之辈,今日之事还不知道会是如何结果……”

    他几乎说不出话。

    刘陵摆摆手道:“老夫能在老死之前也经历经历江湖上厮杀,也算是了却心里头一桩憾事,算得上是好事情,你若是道歉怎么的,不要找我。”

    田志德苦笑,便要再拜。

    王安风抬手按住他手掌,不让他再下拜下去,道:“大家都没有受伤,也只是驾车这位老伯受了些惊吓,也不妨事的。”

    田志德抱拳谢过,然后又道:“田某感念小兄弟体谅,若是他日有机会定有所报,不过今日还请诸位原谅田某自作主张,今日之后便得要我费师弟来带路。”

    费永林才走过来,闻言神色变换,道:

    “师兄……”

    田志德看他一眼,道:“而今听闻司徒师弟有难,见死不救非同门所为,可是师门之命也至关重要,我回去援手司徒师弟,费师弟你代我陪刘老前往江南,再将刘老好好送回扶风。”

    费永林面上一片挣扎,似是想要说什么,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却最终只是丧气点头。

    田志德复又朝着王安风诸人抱拳深深一礼,沉默起身,这才探手入怀,去摸那信笺,可伸进手去,脸上神色却微微一变,摸来摸去,竟找不到那一张信笺。

    恰在此时,前面那憨厚随从突然俯身下去,起来时候,手中已多出一张浅蓝色信笺,递过去微笑道:

    “田大侠你掉了东西……”

    田志德微微一怔,慌忙接过,发现却是昨夜那一封信,上面封泥完好,显然也没有被人看过,张了张嘴,心有疑惑,却也只能归于自己方才终究是有些心神不宁,竟然犯下了这般错误。

    当下苦笑,抱拳冲那名为冯安的随从道谢。

    然后转过身去,一拳将这信笺砸在了费永林胸上,沉默片刻,道:“两边可能都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你自己思量,若是路上平安,便将这信笺送去,切记小心。”

    费永林沉默应下,看着自家师兄打算赴死一般握着长枪驱马回身,却看到那憨厚随从竟也跟了上去,正不解的时候,听得了那名明艳大气的少女笑道:

    “便让他也跟去,我等便在此地等着,先前替我等出手的那位可能便是保护那女子的高人,既然有这位高人出手,此刻客栈那边或许已经没有什么事了,若等一会儿田大侠出来,咱们已经走了岂不是不美?”

    “我家这人虽看去憨厚,实则机灵得很,若有不对,提前放出信号来,咱们也走得及。”

    费永林面露希冀,田志德却多有犹豫,看了一眼满脸憨厚,多次为自己解去难堪的憨厚年轻人,有些不忍心他就这样陪着自己去冒险。

    可却又看到了那小子嘴角克制不住在往上翘,仿佛是接到了如何了不得的美差一般,却又是心中叹息,只是道了一句待会儿千万小心,勿要靠近,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不要回头直接跑,兴许还能够逃得了一条性命。

    那仆役连声答应,起码走过先前交手之处的时候,田志德心有所虑没能发现,在后头目送师兄离去的费永林却是看到那仆役耍了一手高明的马术功夫。

    人在马上,探身下去,先是将那死干脆了的石礼文一下抓上了马背,然后又似是发现了什么,又俯身下去,抓起了一物。

    田志德在那冯安第二次俯身的时候察觉到动静,回身去看,见到了那憨厚年轻人对他笑笑,手中抓上来了一枚黄橙橙的大秦通宝,还沾了点血,也不含糊,在衣摆上擦了擦,直接塞到了怀里。

    然后抬起头来,道:

    “咱们走吧,田大侠。”

    纵然此时心中忧虑,田志德仍旧忍不住失笑,不知是真憨傻还是胆气大。

    好一个贪财吝啬,却又有泼天胆量豪气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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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一气呵成贯昆仑(2/2)(2800)

    将自己名字后两字颠倒过来,化名冯安的王安风并着了忧心忡忡的田志德两人,离开了神武府车队,翻身往北边儿客栈的方向疾奔过去。

    那匹赤红色异马现在还在少林寺里放风,青骢龙马薛琴霜用着,王安风现在所骑的只是从神武府马厩里随便牵出来一匹劣马,只值得五百银,勉强算得上是能跑,若要说什么日行八百,夜行千里的水准却是远远不如。

    可是这个时候田志德手中鞭子一下一下往自己爱马身上抽,半点不见心疼,王安风坐下这劣马似乎也知道了主子心思,没有敢偷懒耍滑,铆足了劲儿往前冲,鬃毛舞动,一时间竟也有两份烈马之势。

    区区十数里地距离,在不必顾忌年迈刘陵和神武府车队速度快不起来的情况下,纵马疾驰,不过片刻时间而已。

    等他二人奔入小镇时候,先前离开时还算是熙攘热闹的镇子路上已是空无一人,断然称得上一句死寂,而在这一片死寂中,隔着数百米距离,都能够听得到桑林对面传来的兵器碰撞声音和惨叫声。

    田志德神色微变,定了定神,勒马与王安风分说,要他待一会儿见机行事,只在此处等着,勿要靠近,若是一时片刻不见他出来,不必犹豫,转身拨马即走,赶紧去找原本人马,告诉他们事情不好,速速往剑南道方向离开。

    言罢没有犹豫,直接翻身下来,右手持枪,放轻了脚步,在距离那客栈尚有两三百米的距离便绕了个大圈,暗中爬上树去,屏气噤声,然后突然便持枪腾空而下,借助了地势杀将进去。

    跃下去的时候,这个一路上表现得沉稳谨慎,甚至于还有几分老实的中年武者双目怒睁,面容狰狞,仿佛一只下山猛虎,出手毫不留情,显然并未给自己留下半点退路,旋即便响起了数声惨叫,不知谁给戳出一个窟窿。

    王安风却没有听他的话,脚跟轻磕马腹,驱马向前,这劣马本不乐意,王安风笑一声,抬手轻轻按在马背上,分出一缕内力灌入其中流转。

    佛门内功大抵分为两种类型,一者菩萨低眉佛陀慈悲,另一者则是金刚怒目明王护法。

    王安风所修金钟罩以金刚经为根基,虽然有持金刚力断尽三千烦恼的大觉悟,却也有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的玄奥,当下安抚了这坐骑的躁动,驱马安静向前去,因为未曾弄出太大声响,那些武者也凝神厮杀,倒是没有暴露了行迹。

    在一侧桑树旁时候勒马停下,王安风翻身下来,双瞳之中神韵暗藏,将客栈前那一处院落收入眼底,昨夜一场暴雨将那青石地板冲刷得一片干净清幽,此时却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血迹。

    院落当中,数十名武者惨烈厮杀,刀剑碰撞声音比得上昨夜里那一场暴雨,一半是昨日进客栈的那些魁伟汉子,另外一部分便是那些穿黑衣背剑的剑客。

    武者厮杀,只要不是武功相仿的,都是十几招便能见了生死,只从王安风两人自停下那处赶回来的短短时间里头,便已经倒下了二三十个好手。

    田志德方才暗中偷袭,手中长枪上已经见了血,现在正将一手费家破岳枪法施展得淋漓尽致,手中长枪舞出寒芒,一人应对了三名门派武者。

    田志德先前自认远不是陈金玉对手,却是有些吃了未曾真正在江湖中厮杀的亏。他自小在费破岳门下习练枪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听大枪。

    若论那些名声响亮的杀招自然没有多少,但是基于这最基础功夫上的一手破岳枪法,也不见得比那些门派嫡传差上多少。

    此时这老实人不给自己留下退路,手中那一柄长枪仿佛撕开伪装面目的猛虎恶蛟,掀起狂暴劲气,在周边三名剑客身上刺出一个个血洞。

    而他的师弟司徒彻却不像是自家师兄那般好运道,臂膀上已经负了伤,使不得费破岳的枪法,只得抽出刀来保护在两名少女前面,看着自己师兄回返拼杀,一张脸上满是愧疚动容。

    王安风靠在桑树边儿,并没有贸然出去,反倒是将自己的气息更加收敛数分,虽然眼下里双方厮杀,但是黑衣剑客这边却有数人并没有出手。

    数名气焰彪炳的剑客众星拱月般聚在了一名老者旁边,那老者身材修长,白发白须,右手持着一柄宽剑,只平静看着战局变化,竟然有两分渊岳峙的宗师气度,颇为显眼。

    似是看着这样的下三品武夫厮杀过于乏味,那老者抬眸,开口道:

    “吴家老儿,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难道怕了不成?哈哈哈……当年和任长歌一同江边斩蛟的豪气哪里去了?!莫不是喂了狗?”

    和其面貌不同,其声音颇有两分豪壮,显然有一身岁月磨砺出的醇厚内力,嘲弄声音不绝,在这片天地间回荡。

    被司徒彻保护在中间的少女此时已经掀开了斗笠,手中握着一柄剑,黑发垂肩,面色虽有些许苍白,却仍有英气逼人,淡淡道:

    “你不过区区背信小人,又有何惧哉?”

    这老者笑一声,道:

    “澜姑娘倒是气度丝毫不差,和你那腐儒一般的父亲截然不同,若不是……哈哈,无论如何,老夫欣赏姑娘这般性子,最后定然不会让人折辱姑娘尸身。”

    那名少女神色淡然,旁边侍女却已经气得发抖。

    澜姑娘?

    王安风眸子眯了眯,心中更加笃定了几分。

    方才在听到了司徒彻要田志德前往城中书院送信去的时候便有两分预料,事关重大,他方才趁着托住田志德手掌不让他下拜的动作,已暗自将那封谨慎藏好的信笺给摸了来。

    然后在田志德告诫费永林的时候,偷眼看了一遍,只是没了时间重新放回去,这才只能推脱说是从地上捡拾起来,至于上面封泥,只是粗浅手段,又如何难得住他?

    本来不想要找麻烦,而今却要主动往里面去闯。

    王安风无奈一笑。

    右手张开,自袖口滑出一枚黄橙橙铜钱来,夹在了指间,上面还有着一丝血色,恰是方才捡拾起来那一枚。

    先前那六品剑客转身逃窜时候,便是他以这枚铜板儿暗自出手,打到了那剑客背后要穴上面,一气呵成芥子昆仑,生生压得他一口内气散去,这才踉跄跌落下来,给随后赶上的曹立民三人重重劈斩在背上。

    否则在他们几人不出手的情况下,一名六品剑客,想跑还是能跑得掉的。

    似乎是那白发剑客的话起了作用,伴随着一声冷哼,自阴影中飘出了一名同样年纪不轻的文士,虽然如离弃道一般穿一袭青衫,儒雅气度却要远在后者之上,美中不足面色有些苍白,气息略有不稳。

    王安风精擅医术,望闻问切,一看便知着老人是受了不轻内伤,可身受重伤之下,仍旧有如此气度风姿,这般称得上一句硕儒的老书生,天下之大也是少见。

    扶风学宫中有,天京城下也有,江南道中,唯独那名列天下七宗之一的一叶轩中才有。

    王安风忍不住心中自嘲,先前才和一叶轩轩辕鸿升起了冲突,还斩了他一只手,而今却要为了一叶轩弟子而出手对抗不知深浅的宗门子弟,顺带还要抗上不知多少麻烦。

    江湖上许多事情,实在是没有道理可言。

    可是只凭借了那姑娘名姓,他也得出手。

    江澜。

    凭江观澜。

    如那信笺所言,是一叶轩轩主独女。

    王安风还记得他这辈子罕见两次当真无助的时候,一次是在药师谷中,群狼环伺,孤立无援,另一次就是少年时候在柳絮山庄处。

    那时候他武功低微,才生出内气来,只以为柳絮山庄庄主柳无求连通邪魔外道,虽然逃过了那酒宴上死劫,也冲不出去外面天罗地网,缩在书房里,几乎像是在等死一样。

    三个少年在龙潭虎穴边儿为了给自己壮胆低声闲谈。

    那时候哪里还分什么世家子还是寒门贫子?

    那个一身病弱的夏侯公子说道十岁那年一根糖葫芦骗回家的笨媳妇,眼睛里都在放着光。

    他说一直便唤她糖葫芦。

    他说若是自己死在忘仙,糖葫芦不得要哭成个小泪人?

    王安风低笑一声,暗说自己可没有兴趣看一个大男人哭成个泪人模样,深深吸气,脊骨一节一节升起。

    一气呵成贯昆仑。

    ps:今日第二更奉上…………两千八

第三十九章穷酸腐儒烂好人(五千五百字二合一)

    客栈下江澜看到那青衣老人出来,一张清丽如池里青莲般的面庞终于有了些许变化,顿了顿,轻声道:

    “吴爷爷,你不该出来的……”

    老迈书生拂袖挥洒出气劲将数名隐藏了修为暴起的黑衣剑客击飞出去,儒家武功不甚擅长厮杀,但是这一口不知耗了多少年功夫才养出来的醇厚内力,也是寻常武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几名黑衣剑客落地时候,胸膛内陷出令人心悸的弧度。

    这种伤势,就算是神仙出手,也绝难以活命,气劲成浪,绵延不绝,生生骇得其余出手的剑客退后两步,生怕下一刻那两袖清风重若千钧的气劲便要砸在自己身上。

    青衣老者这一手施展出来,登时便止住了院落中厮杀,那白发剑客赞一声好,道:

    “好内力,足够精纯!”

    “若是你修为不损,纵然是我也挡不住几下,儒家纯阳一气,果然厉害!”

    青衣老者面色微白,嘴角渗出血丝来,显然所受内伤之重,即便只是调动内力攻敌也要受到不轻反噬,不理会那故作豪迈的白发剑客,背对着江澜,道:

    “澜姑娘想要保住我老头子一条性命,将我骗开,可我性子一向直来直去,看不得旁人为了自己送死,便又寻回来了。”

    “况且欺瞒属下,引其陷落死地,充当弃子,老夫教你读书,教你修身做人,可从没有教过你这样歪门邪道的道理,说,你从何处学来的?!”

    说道后面言语已经极为严厉。

    江澜不做辩解,只是行礼道弟子知罪,但求责罚。

    司徒彻面露苦涩,叹息一声,道:

    “您老该走的。”

    “小姐并未欺瞒我等,兄弟们也没有什么怨言,大家伙儿一家老小都承过江先生救命大恩,江湖人江湖死,为了道义死在这里总比老死在床上的好,也算是问心无愧。”

    青衫老者咀嚼两声问心无愧,大声道:

    “可却累得老头子我问心有愧!”

    “我辈有以死明志者,有引刀成快者,也有死得窝囊穷死饿死的,却从来没有这般拿旁人性命换来苟活的。”

    “不如死了!”

    司徒彻满脸赤红。

    老人复又看向方才竭力厮杀,气喘不定的田志德,方才极怒,此时却平复了气机,拭去嘴角血丝,仍一丝不苟拱手行礼,道:

    “还未请教这位壮士名姓……”

    田志德方才见这老者手段,见状心里吃这一惊,哪里敢受,退开一侧,还礼道:

    “当不得前辈如此,晚辈田志德,家师费破岳。”

    他提及师父只是下意识如此,费破岳之名也只是在扶风郡流传,此地距扶风何至五千里,并无多少人知道,可未曾想到那一看不凡的老者却恍然颔首,道:

    “原来亦是费兄高徒,怪不得如此高义。”

    田志德面露惭色,拱手道:

    “师弟有难,见死不救非同门所为,只是还有师门要事在身,故而只得晚辈一人来此。”

    吴姓老者点头叹道:

    “雪中送炭,已是弥足可贵。”

    那边玄剑派老者见这几人竟然视自己如无物,心中隐有些怒气,冷笑道:

    “果然不愧是江阳门徒,果然一脉相承,一股子酸臭腐儒气,留在世上污人耳目眼鼻,倒不如杀了干净。”

    吴姓老人转过身来,一身宽袍广袖,开口仍是说教,只是语调偏冷,道:

    “魏千锋,你在五品境上驻足不前二十年,当年曾经上我一叶轩向轩主请教,轩主念你心诚,说让你去看看大漠三千里落日,北海数万里波涛的气象。”

    “你却只是悟到了表层,至此之后事事装出大江东去的豪迈,却不知知行合一的道理,只在表皮上做功夫。”

    魏千锋被点出了心里面痛处,面上再维持不住先前豪武模样,额角细小血管抽动,一张威严面庞上竟有了几分狰狞之色。

    吴穹负手而立,道:

    “若是觉得老夫污蔑你,那我只问你一件事,若是老夫此时未曾受伤,一脚踏在天门上,你可敢出现在老夫面前。”

    “你可还敢拔剑?!”

    魏千锋心里面仿佛有千万道凌厉剑气升腾,便要开口道一句有何不敢?可是不知为何话已到口,竟然说不出去,张了张嘴,未曾做声,只是面色越发阴翳难看。

    吴穹面上不屑,嗤笑一声,拂袖道一声。

    “难怪二十年时间驻足不前。”

    魏千锋身躯剧震。

    二十年驻足不前。

    这一件事情早已经成了魏千锋心里挥之不去的痛处,明明每日里勤修苦练不肯休歇,但是却仍旧没有进益,能够维持住如今的五品境界不至于退境,已经算是难能可贵。

    可每每午夜梦回,对镜白发,知道此生年华逝去如流水,却仍未能摸到天门,更遑论是一观天门之后的波涛壮阔,想及年少时昂扬豪气,便忍不住要双目垂泪,痛恨不已。

    此时心中痛处被吴穹一下直接点破,面容隐有狰狞之色,心中知晓这怕是吴穹故意为之,可心绪此时已经偏激,冷笑一声只道对面不过一名被摧破经脉供体,境界大跌的书生,纵然先前能够比拟宗师,此时也至多只剩到五品境界。

    说再多好听道理,写得了一斤两斤哪怕千斤的锦绣文章,也不过是一剑的事情。

    右手抬起,搭在了剑柄上。

    凌厉剑气升腾而起,对面吴穹仿佛早早便等在此处,只在他拔剑的瞬间,挥袖一股凝重如铁的劲气砸来,两名中三品高手,一个是浸淫在五品境界二十年的剑道宿老,另一个更是曾经抬手摸到天门的绝世。

    浑厚气劲鼓荡如云,那边剑气锐利,将其刺穿刺破。

    转瞬之间便已经是数十招交锋。

    吴穹嘴角咳出鲜血,却还是叱呵道:

    “背信弃义,当年轩主救你性命,赠你金银,还指点你武功剑法,你便是这样报答的?!”

    魏千锋双目赤红,他气机远不如吴穹绵延,怕一开口便要泄去胸腹中千道万道凌厉剑气,只顾出剑厮杀,心中却是越恨,若是当日那江阳将怀中那本秘籍尽数传授给他,他如何会困在这五品境二十年?

    周围无论是伪装成镖局镖师的江湖武者,还是那些出身于宗门的剑客,都踉跄后退,生怕被两者交锋的气劲搅进去,死个凄惨。

    王安风在一侧静心旁观,呼吸绵长,双眼中有细微的流光闪动,如同北海暗流掀起涟漪,绵延不绝,自十三岁那年开始,他每日便要在少林寺中花上许久的时间去修行瞳术,而今的瞳术早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水准,不比鹰隼逊色。

    全神贯注之下,几乎有望气之能,却并非是道门方士所谓山河气龙虎气,而是武者交手气机。

    吴穹所说的话并非是没有半点用处,魏千锋手中剑势越发凶悍,却不像原本那般浑圆无碍,在第三十七招的时候,王安风终于看到了一处破绽,手掌微动,手中铜钱爆射而出。

    仿佛横砸出一座昆仑山。

    一声轰然大响,魏千锋只觉得手腕剧痛,古剑鸣啸不绝,先前裹挟周身,仿佛铁甲一般的气劲竟然已经被生生地碾碎。

    但是他毕竟已经在五品境界上徘徊了二十年之久,一口道门剑气在腹,硬接下这一招之后,只是往后踉跄两步,便稳住身心,气机绵绵不绝,重又流转。

    这般手段,须得要数十年时间不懈怠,每日苦修慢慢打磨火候才能够练成,那些武道上一路顺遂的天纵之才都难以做到,只凭借这一手段,魏千锋就算是放在了整个天下百万江湖人中,也算是宗师下第一等人物。

    可此时旁边却还有一名就算跌了境仍旧稳稳站在了五品境的儒家书生在。

    两袖清风重若万钧的劲气一者打开魏千锋手中长剑,另一者带着了吴穹心中怒意,酣畅淋漓砸在了魏千锋胸腹,先前后者护身罡气已经被砸碎,就算未曾受伤,但是重新凝聚也要时间,这一下吃得结结实实。

    魏千锋面色瞬间煞白,强撑着一口真气不散,双足踏在地上,朝着后面生生滑出了十数米距离,重重撞在了客栈这四合院的砖石墙上,将那有些年头的墙壁直接撞成了齑粉,方才勉强借势,泄去方才力道。

    脚下地面瞬间崩塌下陷,升起翻涌气浪。

    嘴角咳出大口鲜血。

    便在此时,只在客栈旁边的桑林中,突然给人扔出来一物,打着旋砸向了魏千锋等人,只在他身前跌在地上,竟是一名同样穿黑衣的中年剑客,模样有几分儒雅,却早已经失了气息,双眼怒睁,死不瞑目。

    那边绷紧了神经的田志德一怔,认出这尸体正是先前给神武府杀死那六品剑客,旋即便想起来先前冯安俯身下去将这尸体抓在马上,那个时候他心中忧虑自己师弟,虽然有些疑惑,却并没有多问。

    这个时候看到这尸体给抛出来,马上反应过来冯安还在这里,心里着急,不由得升起一丝怒气来,却又觉得有些动容。

    在他眼中,这尸体既然是朝着魏千锋砸过去的,可突然坠地,显然是因为冯安没有武功,力道根本不够,可是同样一件事情在其余人眼中却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模样。

    魏千锋和吴穹便看到了其中负千斤如鸿毛般的举重若轻。

    白发剑客神色变了又变,此时胸腹气血仍旧鼓荡,虽然有些影响,但是自付硬拼着强杀了那书生却没有多大问题,可联系方才砸在自己剑上的暗器力道,却知道还有一名必须戒备的高手守在了一旁。

    若再逗留下去,怕是凶多吉少,自身也要搭进去。

    眸中闪过几道凶光,重重看了一眼神色不变不惊的江澜,这能换来一本步步登天梯,抬手叩天门的人儿只在眼前,魏千锋却生生遏制住了心中仿佛剧毒般的渴望,缓缓收剑,道:

    “澜姑娘运道好,今日有高人在侧,魏某便不和你纠缠。吴老头,你五脏之中早已伤重,憋着那一口血,现在可以吐出来了。”

    吴穹只是拂袖不言。

    魏千锋神色不变,转身朝着方才尸体砸出去的方向,行一剑礼,豪声道:

    “方才兄台出手厉害,他日若有闲暇,可以前往玄剑门一叙,虽然不至于如何,但好歹美酒不缺,比江阳那穷酸腐儒门下呆着,畅快许多!”

    “今日之事,豪饮三杯即可!”

    言罢毫不留恋,转身上马,带着了剩余人马疾驰而去,来时如风,走得也干脆利落。

    还未曾等他们走远,心中焦急的田志德已经几步奔出,一下拨开草丛,却没有看到那冯安的身影,倒是地面上昨夜下了雨,现在看到有一排新鲜的马蹄印远远去了,微微一怔,旋即便长呼口气,放松下来,失笑道:

    “扔了尸体便跑?真是个大胆的小子……”

    声音顿了顿,又自语道:

    “下次可得要好好和他喝一次酒。”

    等到远处已见不到魏千锋等人背影,院落中那挺立如松的老者神色突然一变,嘴中咳出一口鲜血,面色瞬间煞白,刚刚挥袖气劲如铁的武道高手,现在却几乎要站不稳当,朝后踉跄两步,给江澜扶住。

    半晌才喘平了气息,面如金纸,喟叹道:

    “好一手霸道的剑气,六十年苦功,若真能在其中夹杂天地间长河落日圆的苍茫浩大,所谓天门,轻易可破。”

    “方才出言试探,老夫若非以我儒门一气锁丹田的功夫强压伤势,让他摸不清根底,纵然是有那高手在侧,估计他也会拼死竭力一搏。有此心思,又能克己急流勇退,魏千锋,能让玄剑门壮大至此,果然不仅仅是一介背信小人。”

    声音微顿,老者复又自嘲道:

    “你父不论其他,看人却总还是有些门道的,只是太过书生气,只知道以诚待人,不知有防人之心,反倒惹出这般大的麻烦来,那魏千锋一句腐儒之称,老夫倒也得替你父受得。”

    江澜默然,低声道一句父亲其实是很好的。

    吴穹叹息一声,他自然知道江阳是很好,带人心诚无论如何不能算是错,若非如此,他的孤女流落江湖时,也不会有这般多的江湖武者自发组织起来,不顾自己性命也要护她离开危险。

    但是对于天下七宗之一的宗主,心诚心善便不是什么好事情了,倒是叫人觉得心软可欺。

    那侍女突然轻咦出声,半蹲下来,伸手去碰地面上一处,却又忍不住叫出声来,右手仿佛触电般猛地收回,定睛看时,一根白皙手指上流出鲜血来。

    江澜神色略显诧异。

    吴穹走到那名为秋彤的侍女旁边,看了看地面,俯身下去,将那东西捡拾起来,却是半枚黄橙橙的大秦通宝,自最中间断开,上头只剩下大通二字,切口处光滑锋锐,还罩着一层凌厉剑气残余。

    江澜神色心思通透,见状已经有所猜测,低声道:

    “吴爷爷,这是……”

    吴穹微微点头,言语中有些敬意,道:

    “方才暗中出手那位,便是用了这最常见不过的大秦通宝当了暗器,击退了魏千锋。江湖上暗器何止万千,能不拘泥于形制小节,万法同归,称得上一句豁达。”

    声音一顿,摸索着这半枚通宝,复又赞叹道:

    “好一身浑厚真气,实乃生平仅见,老夫虚度春秋七十年,所遇到江湖武者不计其数,却也只在少年时和任大哥行走天下时候遇到那天龙院嫡传才能够勉强比拟。”

    江澜若有所思。

    吴穹又道:

    “天龙院和大秦江湖迥异,行气沉重,和出手这位路数相仿,恐怕就算不是出身于西北天龙院,也与其有所牵连。”

    正言语间,那边田志德已经回转过来,吴穹将那半枚大秦通宝收好,准备在此地稍微恢复一二,再行离开,那边桑树距离这里不远也有几十米,田志德又心中思虑,恰好未曾看到那半枚唯一的破绽。

    魏千锋纵骑狂奔,一路沉默不言,只是左手手指上拈着半枚斩断了的大秦通宝,神色沉凝,看不出喜怒,周围亲信武者也知道他此时心中不愉,不敢出言打搅,只是沉默着纵马跟在旁边。

    一行三十余名黑衣剑客,煞气凌厉,在这大道上横冲直撞,能在外面走南闯北的,眼力劲都不会有多差,一眼便看出这是江湖上的宗门武人,隔着了老远距离便远远避开。

    生怕撞到了刀口上,被江湖人一刀杀了,扬长而去,远离郡城州城,也没处喊冤去。

    玄剑门一行人便越发有些肆无忌惮,仿佛这官道便是他们家的一般,直接占据了最中央,虽是撞上了霉头,可这声势却是半点没差。

    行出有十数里距离后,魏千锋旁边一人却发现了前面路上一名男子身穿黑衣短打,背后背个包囊,只是定定站着,明明已经见到了这边奔腾如虎的气魄,仍然不退不避。

    那短打男子见着了玄剑门众人,将背后的蓝色包裹取下来,稳稳立在一侧。

    魏千锋历经数十年江湖厮杀,见状心中已经有了见地,微微抬了抬头,左右两骑突出,然后自马匹背上腾身而起,施展出来颇高明轻功,将背后各自佩剑拔出,铮然鸣啸间,一者取咽喉,一者横扫心腹,出手即是杀招。

    那边男子穿黑衣短打,面目憨厚,唯独双目清澈。

    右足微抬,却又只是离开地面分毫,朝着斜上滑过,左手抬起向上,右手柔和下滑,神色不见紧张,动作却绵软无力。

    魏千锋身后二十多骑面露嘲讽之色。

    魏千锋本不在意,可是当那软绵绵的拳架子上陡然生出一股阴阳混元气息时,却面色骤然大变。

    “不好!”

    话才出口,路上那男子低吟一声转阴阳,身躯微震,极阴柔瞬间变为至阳至刚,轰然暴响之间,刚猛浩大的气劲暴起,那两名剑客还未曾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咳血飞退数丈,面色煞白。

    倒是不曾害了性命,却已经再没有出手之力,就连手中生死相依的兵器都丢了去。

    铮然鸣啸声大起。

    群马不安长嘶,连带着那上面剑客都惊疑不定,绵延气浪陡然分开,一道银色流光分开了前面的景色和仿佛云雾翻腾的气劲,如同银河飞瀑,带了一线天山寒,青锋千秋雪的剑意,直取魏千锋。

    ps:今日二合一五千五百字奉上,拆分成两部分一章也有两千七八这样子,啊啊啊,我的手速为什么这么慢…………

第四十章 我有一剑(1/2)(3000)

    王安风在迈入五品之后,便能自抑气机流转,不至于每每出招都是气卷山河的浩大气象,却因为是将力量汇聚在了一点上,杀伤反倒更强。

    这一剑上带着了天山一脉孤寒剑意,又有自宫玉处学来的一招千秋雪,几乎将太阴一脉冰冷剑意阐述至了此时的巅峰。

    魏千锋神色变换,左右无所躲避,若是拔剑硬战,必然会害了周围亲信弟子的性命,长剑在前,顾不得仔细思索,只能够腾空而起,瞬间跃空数丈,飘摇横掠。

    王安风来势极为迅猛,如离弦之矢,可是变换间却极轻巧,身子踏风而起,右脚轻轻踩在了魏千锋坐下骏马的额头,气机流转,不伤它性命,自空倒转,动作姿态飘摇潇洒,舍去了玄剑门其他人,手中长剑剑势不减反升,直取魏千锋。

    后者此时已经拔剑在手,先前虽然受了吴穹一袖,伤势却已经勉强压制,神色淡漠,猛然一招取向王安风额头,双剑对冲,瞬间交锋数次,剑鸣声震颤嗡鸣,极为凄厉。

    魏千锋是能够背弃救命传道之人的凉薄性子,但是对于自己门下弟子却极为珍惜,自身依凭剑术将王安风拖住,声音冷漠,令剩余的玄剑门弟子离开。

    他平素里积威甚重,这些弟子又能被他带出来做这等江湖道义不容的脏手事情,自然全部都是他的心腹,也见惯了他辣手行径,不敢违逆,迟疑片刻之后,带起了被王安风击成重伤的两名弟子,重新找了一处方向,拍马离去。

    等弟子离开之后,魏千锋面色越冷,抬手拦架住王安风一剑,看着对面清澈双目和完全配不上这一双眼睛的憨厚面容,眯了眯眼睛,道:

    “一剑荡寒秋,你是天山剑派弟子?”

    “我记得你天山前代剑魁断臂归隐,便是因为相助一叶轩长老,却被对方隐瞒了事情棘手程度所致,为此天山剑代代自北往南试剑江南。”

    “你既然身为天山派弟子,来了江南不为师门先辈复仇,反倒要相助敌手,便是如此对待授业恩师?”

    王安风持剑,平静道:

    “背信弃义,你可不配说这话。”

    魏千锋被点出了心中不愉之事,一时激起来方才怒气,却只长笑出声,复又仿佛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情绪,高声道:

    “背信弃义?你又知道些什么?!”

    “若是那江阳不自珍,将那一本秘籍全数给我,那我如何会困顿在五品境界不得寸进?若我请他指点时候,他能够直言点出,那我依然会对他感念在心,事事尊他敬他,甚至于甘愿守弟子之礼!”

    “但是他没有!”

    “他任由我在这境界上困顿了足足二十年,二十年!人这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哈哈哈,天门长锁不开,一生困顿无为,左右不过虚度,今次便是唯一机会,便是被后人谩骂,我也在所不惜!”

    “原本打算招你入我门中,如今看来,又是一个拘泥所谓礼数规矩的穷酸腐儒,不堪造就之辈,江湖上以刀剑称雄,你们这般角色,还不如杀了干净!”

    言语中长剑上劲气陡然暴涨。

    王安风面色微白。

    魏千锋毕竟是五品剑客上第一流人物,沉浸这一境界已经足足二十年时间,比王安风年岁还长。

    天下武学,以三教最为源远流长,虽然不擅争斗杀戮,但是一口真气在腹,绵延不绝,纵然是年纪老迈,筋骨气力逐渐消减,也不会导致武功境界后退。

    反倒是那一口真气,伴随着时间打磨越发精纯。

    江湖上武者则重杀生手段,年轻时暗伤常常在年老后爆发,加上年迈之后,肌体松弛,心神不在,往往会出现退境情况。

    这一退,便如山洪奔泻一般,再难止住。

    魏千锋所修的是杀生剑道,竟然未曾坠境,可见其习武心诚,必然日日不肯休歇,又得了江湖七宗半本典籍,实力更在王安风之上。

    此时暴怒,手中剑循着最基础剑理,施展出霹雳雷霆手段,王安风剑意也只是一开始用了一次,旋即便转为赢先生所传杀剑三十三,以攻对攻,渐渐不拘泥于剑法常规。

    他手中所持,只是方才从玄剑门弟子手中夺来的寻常兵器,那柄木剑裹挟了蓝色包裹,放在了原地,无暇去取,并非出了岔子,却是故意如此。

    往日里有神兵在手,就算是再如何绝境,他也知道,只要自己拔出那柄木剑,定然可以厮杀出一条生路来,所以心里面总是从容和缓,从不曾将自己逼迫到了绝境。

    剑道修行中有藏剑一说。

    外功修行则有自束手脚。

    剑在鞘中,非生死关头不出,借以磨炼剑客心胸中那一道冲霄剑气,如此以往数次,便有锋芒,若能数十年不出剑,一剑出则必然要让天下震动。

    此时他离了神兵,甚至于离了长辈好友,真真切切独自一人和同级别高手相对,于他而言,便是更大意义上的藏剑,主动寻求武道上的磨炼。

    这一次急行赶来这里堵着,一者是因为不喜此人心机行径,以及为了夏侯轩江澜缘故,另一者便是为了磨砺自身,此时剑法绝学尽出,和这位高手纵情厮杀。

    铮然鸣啸,魏千锋手中宽剑折转,仿佛大秦陌刀刀法一般,极粗狂劈斩而下,王安风手中剑不过是比江湖上寻常百锻铁好些的兵器,若是硬接这一招,少不得从中折断,当下只得以轻功暴退。

    正欲要等到那剑劈下,气机盛极转衰时候折返,却不防魏千锋猛然踏前,这一剑顺势前刺,剑势分毫无损,反倒如同壶口飞瀑般再度暴涨,当下面色沉凝,明白这名白发剑客虽然为人不堪,厮杀经验却分毫不逊色于自己。

    此时若说寻常武者,决然无法避开,可王安风身负诸多绝学,以神偷门法门凭空换气,以柳絮飘摇之姿朝着旁边偏开一分,恰好避开那剑锋芒,不等魏千锋变招,左手抬起屈指,神色转而平和。

    一刹那可生灭三千世界。

    一瞬便有数十指同时弹在了剑脊上。

    那长剑陡然震颤不止,剑气剑势剑意瞬间溃散。

    王安风强行维续自身气机不断,猛地踏前一步,右手剑倒扣,左手化掌,朝前拍去,气势沉凝如山,仿佛同时笼罩了魏千锋一身穴道。

    后者冷哼一声,此时距离已经拔不出剑,左手化为剑指,施展出极为精妙的一路轻灵剑法,两人近战对杀,十数招后,王安风终究修为稍逊,被魏千锋点在掌心。

    一声轻响,般若掌浑圆无碍的气机竟被点破。

    魏千锋面上浮现一丝冰冷笑意。

    王安风左手翻转,竟然将他手掌紧紧攥在了掌心,与此同时,神色平和,陡然长吸口气。

    长鲸可吞海,一气贯昆仑。

    方才一连厮杀盈沸的气机微微凝滞,陡然转向金钟罩第六层功法。

    魏千锋面色骤变,但是王安风手掌却陡然泛起淡金,仿佛瞬间变成了力能扛山而走的力士,以他一身功夫,一时竟也挣脱不开。

    王安风今日早上还未能够踏足的境界,此时借着激战,竟然生生朝着前面踏出了一步,沛然气机,如同一口气机化为了芥子须弥,一丈方圆内,凝重如昆仑山压下。

    精擅剑法内气,不修体魄的魏千锋面色一白,张嘴咳出了大口鲜血,竟是方才被吴穹一袖打出的内伤压制不住,内外交困,引得气血翻腾。

    魏千锋咬紧牙关,运功而起,低吟出声:

    “吾擅养吾浩然气……”

    王安风借助此时气机盈沸,手指点出,出手竟然是方才魏千锋所用剑指中的一招,凌厉至极,直接将他身周罡气点破,复又化掌,按在其丹田位置,沛然内气爆发,将魏千锋横击出数丈,后者欲要凝聚的那一口精纯气险些就此溃散。

    王安风并不去追他,手中长剑抬起,左手五指虚张,自剑锋上拂过,神色郑重。

    长剑低吟,剑身上一寸一寸亮起苍青色流光。

    他曾见过天剑兵解一剑,能令天地清明。

    这一剑,名为送兵解。

    自悟。

    方圆数十丈仿佛被骤然爆发出的气机所骇,变得一片凝滞,流风不动,万物无声,唯独那一剑平静斩出,成为了唯一流动的画面,瞬间斩过魏千锋。

    天地间有一缕清风过。

    王安风面色陡然煞白,方才凭借着死战激昂而起的气机瞬间跌坠下来,顺势还搅动得他胸腹内气血鼓动,若非体魄强悍,一口血怕是少不得要吐出来。

    那边魏千锋已经没有了气机,双目瞪大,也不知在得之于宏辉兵解的这一剑当中,是否看到了一辈子不可得的豪气壮阔。

    王安风站起身来,手中那柄剑承受不住剑罡锋芒,已经自剑锋处出现裂纹,王安风缓步走到了跪倒在地的魏千锋旁边,似是村中莽汉一般呸了一口,轻声道:

    “浩然正气……”

    “你也配?”

    将手中长剑随手到插在了魏千锋尸首旁边。

    风过裂纹,低吟不止。

    ps:今日第一更奉上…………三千字……

第四十一章 一叶轩吴穹(2/2)(3000)

    将玄剑门中立下了赫赫功劳的五品境高手强杀在路旁后,王安风缓步走向道口处自己放下的包裹,呼吸平缓,一步步走出。步步登天梯,吸清气,吞玉津,借助药王谷的一门辅修功夫帮着收摄住胸中动荡的气血,不至于留下暗伤。

    然后抬起手来,揉了揉脸,等到积水映出的那张脸上再没有半点锋芒锐意,重又是满满的憨厚老实,与人无害,才不慌不忙将装着神兵木剑的包裹提起,背在了背后,朝着前面奔出。

    先前系在了路边儿树上的那匹坐骑还在,没给哪个不开眼的混混青皮给顺手截胡了去。

    王安风松了口气,走过去拍拍马背,顺顺马毛,自语道:“还好是没丢了你,要不然这一次可算是吃了些亏的,等会儿回去也不好跟他们解释。”

    他可不想把杀死魏千锋的事儿揽在自己身上。

    毕竟他王安风的名号如今在江南道的武林里可是响得厉害,半点不比那些成名多少年的老魔头要来得逊色。拿莫小七他们混山寨的人黑话来说,便是最近风声有些紧,扯呼,要躲一阵子。

    倒也不是怕了谁,只是王安风半点不想哪一日和薛琴霜在路上走着,便遇到了不明真相,打算要路见不平的侠客冲自己的头顶挥刀子,更不想要走到哪里都遇到一堆人围观。

    旁的不说,只三师父便要笑死。

    这哪里还有半分少侠行走江湖的排面,整个一养在圈子里的奇珍异兽,成什么模样?

    难怪那些不世出的高人要么就躲在了常人罕至的地方,要么干脆收敛一身通天气机,装作了寻常市井老人,说一声大隐隐于世。

    原来如此。

    心里自嘲一笑,王安风翻身上马,少年时候没有骑过马,只在小时候和王叔的儿子一起骑过猪。

    第一次骑马的时候腹中翻江倒海一般,恨不得趴在马背上吐个痛快,又心疼动辄便是千两白银的骏马,只得生生忍着,倒让一张脸白得和那些富贵人家里的姬妾一般。

    现在他对于这些江湖上事情早已经娴熟,稳稳端坐在了坐骑背上,用了内力入马,使得马速越快,往前奔出,他虽然称不上是过目不忘,但是大致路线还矢记得清楚的。

    一路奔波,终于是赶在了江澜田志德等人之前回去了,在回去之前还运功阻了下气脉,装出了惊慌失措的模样,仿佛才遇到了些叫人心惊胆战的事情。

    费永林担忧师兄弟安危,见状几步赶上前去,急急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师兄师弟他们呢?”

    “怎得就你一人回来?!”

    “莫,莫不是……”

    他和田志德自小相识,至今有二十多年时间,感情深厚,想到了那不愿面对的可能性,面色瞬间煞白,身子摇晃了下,几乎站不稳当。

    王安风装出茫然神色,摇了摇头,道:

    “我,我不知道。”

    “那里有很多人在打架,我怕的厉害,就扔了个尸体过去,就跟田大侠说的那样提前跑了出来。”

    “里面有个老先生很厉害。”

    他故意将事情说地支离破碎,费永林心中焦急躁动,左右连连走动,薛琴霜笑吟吟看了王安风一眼,然后道:

    “再等片刻无妨。”

    费永林面上挣扎一二,重重摇头,咬牙道:

    “不成,得要赶紧走,若是师兄他们无事,之后自然会赶上来,可若是,若是……,便要连累诸位。”

    离弃道面上浮现动容之色,教出的两名弟子都是如此,心中对于费破岳高看两分。

    费永林提刀往回走,却在此时,看到了那仓惶回来的冯安抬手指了指北边的方向,迟疑道:

    “我好像听到了田大侠的声音……”

    费永林微微一愣,猛地转头去看,却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动静,唯独只有风过树梢的轻响,心中情绪越有些低迷,薛琴霜又道了一声等等看,这次费永林未曾拒绝,点头应下,却并不抱什么希望。

    不片刻时间,却听到了阵阵马蹄声音往过急奔,微微一怔,抬头去看,恰好看到了田志德带了一身厮杀过后的血气煞气自林中冲出,心中霎时激动,叫出声来。

    田志德勒马停下,看到了王安风虽然面色苍白,似乎是受了不轻惊吓,却侥幸没有受什么伤势,心中大松口气,面上也浮现些微笑,看向自家师弟,解释道:

    “虽然有些凶险,幸亏有高人在侧,侥幸保下了性命。”

    “司徒师弟也没有性命之忧。”

    正说着,后面传来些嘈杂声音,骑马奔出了许多武者,却要较之于原先少去近三分之一,为首的便是司徒彻,在其身后跟着江澜和名为吴穹的老迈书生。

    吴穹翻身下马,一丝不苟整理衣着,待得收拾齐整,方才作揖一礼,道:“老夫吴穹,在此谢过诸位。”

    薛琴霜看了王安风一眼,开口道:“老先生不必如此,我等也未曾做了什么事情,若要谢,倒不如谢田大侠。”

    吴穹满身书生气,倒是有些读书多了认死理的劲儿,摇头道:“田大侠救命之恩自然要谢,但是诸位愿意让田大侠回援我等,而未曾扬长而去,如此高义,自然也要谢过。”

    “此次来此,谢过诸位之后,我等自然会另择一处方向离开,先前那些人已经暂且被击退,必不会连累诸位,他日若能够侥幸活了性命,必有所报。”

    薛琴霜出身于武道世家,薛家虽然不是四大世家中任一,却被诸多门派高手所忌惮。

    换言之,最起码作为明面上薛家少主,未来天下杀手中第一等角色来培养的薛琴霜,各家各派有哪些高手在世,大概武功路数如何,性情豪迈或者阴翳,手上都有厚厚一本卷宗,心里面门儿清。

    一眼认得了眼前老人身份,知道一叶轩轩主江阳这一脉出身的武者虽然是在江湖中,身上书生气却远远多过江湖意气,并不阻拦他行礼,只是又还了一礼,微笑道:

    “方才那礼晚辈便生受了,但是年岁长幼却也不得乱了,这一礼便是敬前辈年岁之长,前辈勿要推辞。”

    言行举止落落大方,理由更是充分,吴穹说不出二话,只得点头应下,受下这一礼,薛琴霜微微一笑,复又道:

    “既然前辈说前路凶险,那接下来时间,倒也不如同行一段,我等人数众多,又是从扶风而来,来历清白,前辈大可以和几位混入我等当中。”

    “前辈再如何过意不去,也最少等到伤势痊愈之后,再行离去即可,如此也妥当些。”

    吴穹面露迟疑之色,却还是摇头道:

    “你我非亲非故,如此太过危险。”

    薛琴霜从容道:

    “晚辈几人来自扶风,当年有好友任扶风藏书守,和扶风学宫中任长歌前辈多有渊源,曾经听他提起过前辈,有这样一分香火情分在,若还对前辈遭遇坐视不理,怕也是说不过去。”

    听到了任长歌三字,吴穹面上神色方才和缓许多,不再如同方才那般拒绝,那边刘陵晃了晃酒碗,笑道:

    “老哥你还是应下罢,若能心里面不舒坦,陪着我喝些酒,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那边神武府中,曹立民见到离弃道和王安风都未曾发声,心下便已经明白了个七八分,开口道:

    “我等亦无甚说法,江湖上行走也不曾怕了厮杀,能够认识下老先生这样的高人,自然也是一件美事。”

    吴穹看了一眼身旁的半个弟子,叹息一声,看向薛琴霜迟疑道:“还未请教诸位所去何处?”

    薛琴霜答道:“过剑南道,入蜀地。”

    老书生心下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和迟疑,冲着众人长施一礼,道:“既如此,老夫便不再推辞,感念诸位恩德高义,若有机会,定然有所报答。”

    王安风面上仍旧是憨厚模样,心中着实放松下来。

    无论是因为任长歌还是夏侯轩的缘故,他都决然没有办法坐视吴穹江澜众人冒险离开,可是以现在模样,却又不好开口,薛琴霜能替他说出,实在是让他好生松了口气。

    抬眸去看,恰好那边明艳少女也转头看他,四目相对,薛琴霜悄悄眨了下右眼,嘴角有笑意,右手垂下,暗地里比划了个一切有我,且放心的动作。

    王安风心里一暖,轻轻点头。

    两人细微动作交流,寻常人绝难以察觉,宫玉视之如青竹山石草木,不起波澜,离弃道倒是看了个清清楚楚,咧嘴一笑,摇晃着酒壶往嘴里面倒。

    然后绞尽脑汁,抖搂着脑子里面本来就不多的书袋,想着王天策那家伙死便死了,也不曾留下来什么家谱之类,这一代王安风,下一代却不知应该起什么名字为好。

    直想了一路,也实在拿不出什么好的念头,只得叹息一声,寻思着要不然哪一日再去江南,寻一寻庞十一,或者尉迟家的老狐狸?

    起名儿可不能含糊了。

    ps:今日第二更奉上…………三千字

第四十二章 西域苦寒(1/2)

    大秦疆域,极为辽阔,在二十年前以气吞天地之势将其余六国尽数吞没之后,疆土之盛,足可以称得上古往今来的鼎盛阶段,即便是古代圣明君王,也难能比拟。

    天下大定之后,则大体上是王天策布局,周枫月收子。

    王天策号称天下弈棋第一等风流人物,这一次耗费近乎十年时间布局落子收官,将天下世家门阀削去了三斤根骨,定下了个四海升平的大局。

    天下原本纷纷杂杂数百郡县州城统统划归于七十二郡当中。大秦原本所有成为中原,西域一代,则大多是吞没了原本晋武朝下辖。

    晋武一朝不过十余郡,远不能与中原诸国动辄数十郡比拟,更兼处处苦寒,西与诸多蛮夷小国接壤,民风剽悍。

    可虽然人数不多,却家家胡服畜马,以十三万灵武铁骑纵横中原,所向睥睨,只是遇上了当年大秦名将之一的苏正诚,血战之下,棋差一招,方才落败。

    当年大秦攻入晋武朝朝都,素来对子女舔犊情深的皇帝以剑杀妻妾子女,以免他们没有心力自尽,沦为他人玩物,丧尽尊严,然后亲自持剑,坦然踏出皇宫,剑杀大秦第一等悍卒三十七人,斩将两名,方才力竭,死于万箭齐射。

    死时仍旧怒目圆睁,口称暴秦,看向大秦天京城方向,尸身昂首挺立不倒,气魄不减,令人胆寒,对得起一代天子的名望。

    苏正诚亲自送这位骄横霸道的帝王赴了黄泉,之后大秦一统天下之后,却又数次上表,不惜触怒当时的皇帝,为国破家亡尽数因为自己而起的晋国天子,求得了第一等溢号为武。

    为此险些被削去功爵,之后也难得重用,没了兵权在手,兜兜转转,反倒是给太上皇做了黑水蛟龙骑的统领,满天下搜寻奇珍异物,不知可曾后悔当年直言。

    而出自于晋武疆域的大秦西部和其他郡城不同,设置都护府,职位尚在郡守之上,有极大兵权,无需上表,可调动一路三千人铁骑,如同一根定海神针,压制住了这片地域上思念故国的百姓。

    再说人多善忘,生活得平缓,大秦的抚柔政策用得又如春风过境,润物无声,经历了这十多年时间,那些个心思就算是有,也渐渐熄了下去。

    靖阳城为大秦西域都护府所在,这十多年间,大秦暗自迁民来此,其中不乏有中原诸多能工巧匠和秀丽的女子,这苦寒之地渐渐地倒也是越发地繁华。

    原本是豪武之地,此时却处处可以见到身子柔弱的清秀女子,以及牵狗呼鹰,纵情玩乐的权贵子弟,比之于江南道风流自然不足,却已经超过了大秦扶风等北地雄城。

    扑面而来一股脂粉气,让人不敢相信,二十年前,这里便是妇孺亦可以上马开弓,提兵十万,可横扫乾坤的晋武所在。

    城中最大的纨绔自然是大秦西域都护家的公子,西域都护杨锦仙是大秦如今的武官之首司马错的心腹爱将,当年闯荡天下,也有登城破将之功,可此时却在远离天京城的苦寒之地。

    他心里面倒也不怨大都督。

    如今挡在最前面的天策上将离了人世,就像是把司马错给架在火上去考,他还记得当年王天策离开天京城的时候,素来和天策上将不睦的司马错怔怔然坐了许久,长叹一声,说以后日子不好过了。

    然后遥遥敬酒,杨锦仙问他为何不去相送,犯下杀孽几乎不逊于王天策,四海边疆能够止小儿夜啼的名将却只淡淡一笑,说天底下没有主动凑上去找挖苦的道理。

    位极人臣,却最不需要担心**的那一位不在了,周枫月便仿佛当真成了一头老龟,每日上朝眼观鼻,鼻观心,问询不言语,甚至说了些胡话,不过一月时间便被弹劾数次。

    为人清廉豪勇的司马错之后则主动自污,甚至于自解兵权,诸多战功赫赫的心腹爱将被分散派往天下各处,仿佛一根根钉子,稳固住了大秦的版图和天下,他一人则作为大都督巡视诸多军阵。

    恩宠极盛,一年除去巡视,有两百日以上时间就在天京城中,陛下时时唤他入宫对弈,这是唯独当年王天策才有过的殊荣,但是能在朝堂上做到第三品以上位置的,看得出里面的恩宠,却也不认为就真的和当年召王天策入东宫对弈是一样的道理。

    杨锦仙发现自己又在走神,无奈摇了摇头,将案几上卷宗胡乱一卷,放在了一旁,身为靠着军功厮杀起来的宿将,他实在是不喜这些看着便头疼心烦的东西,还是带兵打仗舒坦许多。

    用着一口北地腔调咕哝了两句,身子高大比得上胡人力士,名字却文雅的杨锦仙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踏步走出,看着院落里风光呼一口气,然后看向旁边老仆,道:

    “那两个兔崽子哪里去了?”

    那老仆行礼道:“大公子现在应当在校场中和几位军中校尉习练拳脚,二公子不见踪影,约莫是出了城去……”

    杨锦仙一双浓眉皱起,忍不住骂骂咧咧,道:

    “又去找那书生了?!”

    “你说若是个有真本事的书生也还可以,一个只会教些大道理的穷酸腐儒,有个什么本事?”

    老仆微笑补充道:

    “赵夫子也是教了百姓习武的。”

    杨锦仙满脸不屑,道:

    “就那点儒门里面打基础的东西,我兵家校场里面教的东西也比那东西好,不过也就对身子没太大损害,更何况他自己都给人斩去了一条臂膀,一身气机虚弱,又能够有什么好本事?”

    “也不知道定儿听了什么胡话,才从一个胡商那里买来了金舌雀儿,竟然跑去了要给他做弟子,还跪了足足三天时间,想要把他从那邪门书生带回来还和我大发脾气,打烂了一枚大都督给的黑釉盏。”

    “这也就是我儿,若是其他人,我非得打得他皮开肉绽不成人形,才能够稍稍解气。”

    杨锦仙满脸怒气,却又像是天底下所有管教不住自家孩子的父亲一样无奈长呼口气,苦着脸打着算盘道:

    “不过算啦,在那里听些儒家道理,也比着在外抢人家媳妇好得多了,如果哪一日练着练着,觉得儒家功夫软绵绵的没甚的意思,重来学我兵家的本事,才是最好。”

    旁边老仆失笑。

    杨永定穿着了一身有些胡服味道的狩装,坐下坐骑是能够在相马经中名列上等名马的一线春,脚力还是其次,模样最是神骏,一路奔驰过这西域重城。

    不过二十年不到时间,这本来应该是反抗最激烈的晋国旧地,已经和大秦其余郡城没了什么差别。

    大秦西域不比北境,疆域之外没有匈奴虎视眈眈,只是诸多小国,诸如百济突厥之流,因为有了难得一见的明主,又冒着激怒大秦的危险,收留了诸多国破家亡之后,不愿食秦粟的清贵文人。

    这本就是苏正诚当年计策,是用了围三缺一的高明手段,分化了晋朝反抗之力,否则以当年号称家家胡服骑射,纵然织布女子也可以提枪上马的晋朝绝不至于这般容易便被吃下。

    这块苦寒之地没多少油水,偏偏地理位置又极重要,大秦鲸吞天下之后,根本容忍不得一只猛兽盘踞在自己西北上方虎视眈眈。

    大秦太上皇当年尚为天下共主,大有气吞山河的豪迈,醉后一言,卧榻之旁岂容猛虎鼾睡,挥军西北,将同样雄才大略的晋国武帝杀死在大乾宫门九龙壁之前。

    捷报传来时,在太极功处遥遥一杯酒。

    那便是他此生志得意满之刻。

    杨永定一路奔出了城门,此处远比大秦中原要严苛,但是守城诸多将领如何不识得这位都护府二少爷,本打算放行,可杨永定却主动下马,排在了后面。

    守城将士倒也不觉得有异。

    这三年多时间,本来是个不折不扣纨绔的杨永定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疯,竟然变得知书达理起来,起先他们还有些胆战心惊,以为会被秋后算账,好好收拾一顿。

    后来种种迹象才看得出,这一次这位公子哥儿可不是因为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才装模作样,是真的变了。

    之后又有种种惊人举措,原本诸多将士遗憾大公子神勇,偏偏二公子却是个扶不起来的纨绔,此刻心里面却都是又惊又喜。

    有军中消息灵通者打听消息,原来二公子有如此喜人的变化,都是因拜了一个书生为师。

    那书生三年多前自中原来西域。

    独臂负剑。

    ps:今日第一更奉上…………两千九百字。

第四十三章 西域入中原,观星星之火(2/2)(3000)

    杨永定骑马一路奔出,熟门熟路去了距离靖阳城不过四五十里的一处卫城,说是卫城,不过只是小镇的规模,大秦西域和中原毕竟不同,繁华处只在城里。

    他是整个西域第一等一的豪门子弟,此时倒像是个知书守礼的年轻书生,还在镇口的时候便主动下了门来,等到了前面的人通过,方才不紧不慢往里走。

    模样神态,温和有礼,若是见着了,足以让前些年和他纵马大道,之后游学中原的狐朋狗友瞪出两颗眼睛来,然后自我谴责是不是自己出去太长时间,定哥儿终于憋坏了本就不甚聪明的脑子?

    杨永定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城里,路上百姓主动朝他打着招呼,他也和善回应,一路走到了镇子深处,里面一间不大的院落中传来朗朗读书声,杨永定神色恭敬,松开了马匹,整理衣着之后,便安静等在了外面。

    难以想象数年前还嚣张跋扈,当街纵马抢人的纨绔子弟此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足足过去了约有一个时辰,读书声止住,屋子里陆陆续续走出了十数个少年,都很有规矩礼数地朝着杨永定作揖行礼,口称师兄,他也一个个含笑回礼,等最后一人离开,才郑重上前,进了里屋。

    屋中装饰相当素净,最上首案几处正坐着一名穿长衫的中年书生,俯首看书,看上去只是三十岁出头年纪,模样算一句俊朗,但是比模样更引人注目的是那沉稳的气质,仿佛一团安静燃烧着的火焰,任谁见了都能感受到。

    桌案上一侧是一柄连鞘长剑,一侧是笔。

    儒生坐于中间。

    这般过人的风采,也难怪手上曾经斩落了滚滚人头的大秦名将杨锦仙也只是背地里腹诽两句,便任由自己的儿子一天到晚都往这边跑。

    要不然,换上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糊弄得自己儿子,还待他比对自己这个亲爹都亲,少不得给系在马尾上跑上几条街,给他去了半条性命再扔出城去。

    美中不足,便是这书生左边袖口空空荡荡,垂落下来,竟然是个残缺之人,但是无论这书生还是杨永定都不在意,后者恭恭敬敬俯身下拜,行了弟子礼。

    中年书生抬头,声音平淡,道:

    “来了,坐。”

    “是。”

    杨永定恭敬应下,正坐一侧,旋即便是一如既往地考校功课。

    这书生饱读诗书也就罢了,天下间饱读诗书的书生文士多了去了,没有十多万也差不离,可难得对于许多经义都有自己理解,于先人典籍当中别开一道通天路。

    有些地方和其余儒生想法大相径庭,落在那些当世大儒耳中,少不得一句离经叛道的称呼,却不说自己对,也不说其余人错。

    半个时辰考得杨永定头皮发麻,幸亏他这段时日未曾和那些狐朋狗友们厮混,无论武功典籍,都有所进益。

    虽然远远算不得能令眼前这高深莫测的夫子满意,却总也不算是太过糟糕,没有挨了手板,可也生出一头的冷汗,心里头感觉竟然是远比面对暴怒的父亲还来得胆颤。

    三年前他性子最为跋扈的时候,只觉得天大地大皇帝远,西域这片天也就自己老爹和那个出生下来就注定了要成为大秦猛将的老哥在头顶上压自己一头,除此之外,也就属自己最大了。

    那一日踏春出游,却险些给刺客割去了项上人头,那书生恰巧路过,本不打算多加理会,就是那些刺客手贱要多杀不小心撞到了这件事的两个少年少女,惹怒那书生。

    一剑出几乎要焚尽天地。

    那踏足四品境巅峰,称得上一句小宗师的刺客半句话没能说出口,干脆利落咽了气。

    杨永定就算是再蠢笨也知道自己遇到了江湖话本里说的绝代高人,狗皮膏杨一样贴着,只差没有跪下喊爹娘。比伺候讨好那些美人儿都来得勤快用心,却不知道多少次被一脚踹出门去。

    最后是那年中秋送去了一碗亲自用诸多名药花瓣熬制的药粥,才给勉强收归入门。心下狂喜,至此数年,不知不觉已经读了许多书,他家传本来不差,一身内气打散后转修儒家法门倒也进益极快。

    所修法门似乎是儒家中最基础的浩然气,却又有些不同,没了那平和儒雅的气度,刚猛霸道处,竟丝毫不逊色于兵家秘传。

    儒家自八百年前开始,便有王道与霸道两种学说争斗,但是无论如何,大体走得是中正平和的路数,单纯霸道至此的法子,不必说生平仅见,就是听都没有听过。

    若是中原饱读诗书的儒家子弟,定然要骇得心神不定,可杨永定却只以为是眼前夫子自创了一门武功,没什么大不了,他毕竟是将门子弟,不以为意,反倒有些心喜。

    考校了功课,杨永定很有眼力劲儿地起身沏茶。

    虽然说他先前是个谁见了都觉得无药可救的大纨绔,可却并不是一无是处,想要真能得了那些姐姐妹妹的欢心,只有一张面皮的草包却不成。

    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起码得有一门拿得出手,其他的也得要能说出些门道了,除此之外,还得要能说得上些暖人心窝儿的体己话,才能让那些颇有几分傲气的花魁美人心甘情愿得折服身子。

    否则只是银子换来的一夕鱼水之欢,靠得毕竟是身外之物,哪里能显得出他手段高明?

    此时沏茶,手段娴熟从容,不急不缓,颇有两分茶道大家的韵味,气质也足,没白瞎了他娘留给他一张俊秀面皮,一边沏茶,一遍随口说些朝堂上事情。

    有高兴的,也有不喜抱怨的。

    在他想着,自家夫子虽然学究天人,武功也强得没边儿了,可毕竟是书生,对于朝堂上一些事情还是感些兴趣,他也不甚在意,偶尔从父亲嘴中听来,便与夫子说出,权当解闷儿了。

    那断臂夫子神色始终平淡无波,当听得了姜守一一入朝堂,便被封了吏部侍郎一职时,饮茶动作才微微一顿。

    杨永定闻弦音而知雅意,放下手中白釉上绘着山渐青的小盏,笑着说:

    “这位姜守一夫子算得上一步登天。”

    “我大秦三省六部分为三等,其中吏部和兵部为第一等,但是虽然有这个名头,却听闻他并未曾入吏部,反倒是个闲职。只每日里帮衬着中书令和尚书令两位老大人夜值太极宫。”

    “按我说,两位老大人也确实年岁渐长,都差不多算是三朝元老,夜值太极功动辄数个时辰,不准饮酒闲谈,只能去看那些枯燥典籍和折子,也实在熬不住。”

    “看上去是清贵事情,实则这折子最后说话的还是咱们的皇帝陛下,其实算是个拆分捡拾的苦差。”

    断臂夫子摇头道:

    “你又不是姜守一,苦不苦你如何知道?”

    “外人心里面万般揣测,哪知道当事人心中一丝冷暖?”

    杨永定竖起拇指赞一声,讨好笑道:“夫子便是夫子,随口一说都是顶顶大的道理,学生佩服,佩服!”

    纵以独臂夫子经历心性,闻言仍旧忍不住哭笑不得,笑骂一声,道:“休要如此讨打,有甚想说的直说便是,再说下去,少不得将你再踹出我这草堂。”

    杨永定连连讨饶,末了脸上笑意收敛,端坐着看向传授自己武功道理的老师,轻声道:

    “弟子方才听得了老师说让那些孩子们自己不要忘记温习功课……您可是要离了这里?”

    断臂书生不言,顿了顿,道:

    “不错。”

    “老师可还会回来?”

    那书生先是笑一声,然后才道:

    “你问这个作甚?天下之大,游览一番不知多少岁月,若是我还活着,外面又没有什么牵绊,自然会回来。”

    杨永定沉默不言,突然起身后退两步,然后整理衣袖,俯身跪拜而下,双手袖口垂下,额头轻抵在了手心上,面容上没了最后一丝轻佻,轻声道:

    “我晓得老师道理,和朝堂上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儒生不同,和江湖上放浪形骸的所谓名士也不一样。”

    “您说天下之大,人心似火,若是天下有道,君王圣贤,便可以照亮天地乾坤,可若是天下无道,君王昏庸,便可以将这乱世烧成草灰,还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他抬起头来,看着断臂书生,咧嘴一笑。

    “弟子想要跟着老师,去看看天下。”

    “看我大秦,究竟是星火燎原,还是说以人心照亮这万古长夜,天地不朽,您大约觉得是后者,可弟子觉得是后者。天底下再没有比我大秦更雄伟的国家了。”

    倪天行默然。

    杨永定复又嬉皮笑脸:“何况,弟子做粥的手艺可是学成了的,您想吃什么都成,不只是那药粥。”

    这一日,大秦西域都护杨锦仙咆哮声音几乎十数里可闻,若非是有家将死死抱住,几乎要披挂上马,活劈了那拐跑儿子的儒生。

    这一日,靖阳城纨绔最大的那个留了一封家信出走。

    这一日,

    西域苦寒有断臂书生持剑入中原。

    ps:今日第二更奉上…………三千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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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王安风的人生轨迹原本正常而且安稳,心中怀揣着养猪卖仔娶阿莲的究极人生梦想,直到有一天,他捡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少林师父: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徒儿你离他们远一点药王谷师父:孩儿,天下女子皆是毒,虽不致命,却能让人生不如死天机岛师父:小子,不要去了解女人,因为她们都是疯子神偷门师父:你入江湖之后,千万小心女人骗你,越是漂亮的女孩子越会骗人紫霄宫师父:宁心静气,离于情爱,合于大道心有般若,外修琉璃,肉身百毒不侵,足下踏雪无痕,腰带里面藏着三十一种暗器,手中兵刃还有七种机关变化……被某个古怪世界的各路师父调教到了十六岁的少年,怀揣着满满的戒心,小心翼翼地入了这玄风界的浩大江湖群298403039我的师父很多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师父很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师父很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