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杨执一(上)
终南山峻拔秀丽,耸立于长安西南。
在这座华夏文明中最为瑰丽雄伟的都城六十里外,坐落着一座传说中的宫殿,太乙宫。
太乙宫,位于大峪口,始建于西汉元封二年。
往小里说,这是一座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却载入史册中的宫殿。往大里说,它是一个古老的集镇。七百年前叱诧风云,独尊儒术的汉武帝,曾率领百官前来这里为国家祈求祥瑞。然则,随着时光荏苒,岁月流逝,太乙宫已经化作了云烟。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太乙宫原址上重建的集镇。
而这里,聚集了大批楼观道信徒,慢慢演变成为一个具有浓重宗教意义的场所。
太乙宫里有一座道观,名为青牛宫。
它面积不大,坐落于山口,背依翠华。道观里供奉的是老子,因广场上一尊重达三千斤的铁牛雕像而得名。道观里分前后两进,栽种苍松翠柏。虽然是炎炎夏日,可是走入青牛宫,却让人会在莫名中产生一种平静的感受,整个人都清凉下来。
一身黄冠打扮的杨承烈,在大殿中上了香,然后就独自一人坐在后院中的凉亭里。
这样的日子,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再过半月,他就会离开青牛宫,返回洛阳。
这对于隐世十余载的杨承烈来说,是一种期盼,又有一丝畏惧。
对如今的朝堂,他已经非常陌生。昔日里他所知道的那些个朝中老臣,几乎都已经消亡殆尽。而现在朝里的那些勋贵元老们,几乎全是新人,他大都不认识。
这次来终南山祭拜恩师明崇俨,其实也是希望有一个缓冲,对朝堂多一些了解。
神都的局面很复杂,杨承烈暂时无法插手进去。
而西京长安,虽一样是争斗不止,关陇贵族与武氏家族、与山东士卒的争斗非常激烈。却始终保持在一个有序的范畴内。更重要的是,他在这里,可以通过一些过往的关系,对时局进行了解。虽然杨承烈已离开多年。但当年杨大方也好,明崇俨也罢,始终还有一些老关系存在,远比那神都洛阳要方便许多……
国子监祭酒高睿,来拜访过杨承烈几次。
在和高睿的交谈之中。杨承烈更进一步感受到,在平静时局下所隐藏的激涌暗流。
好在,高睿性子淡漠。
在经过平棘一场动荡以后,他已经退出了朝堂上的争斗。
大部分时间,他都住在长安老家,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跑去神都听候招遣。武则天对他,也不是很关注。高睿如果愿意这样,就继续这样下去,老老实实挺好。
若非高睿是杨瑞的干爹,哪怕杨承烈在终南山。他也不见得会出面招呼。
正因为听到了一些风声后,高睿觉得,他有必要和杨承烈谈谈,让他多小心一点。
和高睿深谈之后,杨承烈也就变得更加小心。
每天早上,他回去翠华山上的太乙池旁边,为明崇俨扫墓,而后陪着明崇俨说说话,下午就回到青牛宫里,看看书。静思一下,亦或者在青牛宫后院练练刀法。
说实话,这些年下来,他真的有些荒废了当年所学。
“杨居士。外面有人求见。”
就在杨承烈在凉亭里坐下不久,一个道童从外面走来,恭恭敬敬的行礼禀报。
这青牛宫的道长和道童,是明崇俨之子明珪请来的人。
从另一方面而言,青牛宫就如同是明家的家庙,也是武则天给予明家独一无二的礼遇。
道童名叫清风。年月十二三岁,长的齿白唇红,颇为俊俏。
看到他,杨承烈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杨守文所著《西游》里,那位五庄观的与世同君镇元大仙家的道童。他脸色顿时柔和下来,招手让清风走进这凉亭之中。
“谁找我?”
“说得弘农口音,但是却没有表明身份。”
弘农口音?
杨承烈眉头一蹙,便站起身来。
他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来历,但是却不清楚对方的来意。
“请他到厢房一叙。”
“是。”
“另外去哪些果子来,来者都是课,这清静之地也需要有招待客人的物品。”
“喏。”
“还有,待会儿若是见情况不对,便去叫道长前来。”
“是。”
清风答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去。
杨承烈则闭上眼睛,良久后发出一声幽幽叹息:有些事情,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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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承烈来到厢房,不一会儿就见清风带着两个男子,来到门外。
“文宣贤弟,别来无恙。”
为首之人看到了杨承烈,笑着拱手道:“不知贤弟可还记得我吗?”
“七哥哪里话,小弟焉能不认得七哥,快快请进。”
那人生的中等个头,身体微微有些发胖,以至于看上去有些臃肿。天气很热,他满头汗水,甚至还有些微喘。而在他身后,则是一个年纪和杨承烈相仿的中年人,生得魁梧健壮,个头和杨承烈差不多,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行伍气息。
“杨执一见过十九哥。”
他走进来,躬身一揖。
“文宣,还记得卅七郎吗?”
杨承烈看到那人,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卅七郎,未想到你也来了。”
这微胖的中年人,正是当代弘农杨氏家族,观王房的族长,前地官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杨执柔。
弘农杨氏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家族,规模丝毫不逊色于五姓七家与河东四姓。虽然杨承烈并非观王房的子弟,但此前一直居住在弘农,所以也被列入了杨家序列。
杨承烈道:“卅七郎,十九哥这个称呼还是别再说了,我已经不是杨家子弟。”
杨执柔道:“文宣还在记恨家父吗?”
“七哥说得甚话,我怎会记恨伯父?”
杨承烈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言语中更给人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杨执柔的父亲,名叫杨思昭,是杨续的第三个儿子,也是上一代杨家的族长。当初,执意将杨大方父子三代逐出杨家的人,正是杨执柔的父亲。除此之外,杨思昭还有另一重身份,那就是武则天生母杨氏的族侄,也算是武氏一脉的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二章 杨执一(中)
武则天曾说过:我今当宗及外家,常一人为宰相。
这个‘一人’就是杨执柔。
只是杨执柔身体不好,自三年前告病休养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入仕。
杨承烈没有回答杨执柔的话,只是请两人坐下,清风奉来了瓜果放在边上,便退出厢房。
杨执柔看着杨承烈,半晌后叹了口气。
“文宣,你还是以前那个倔脾气。”
他轻声道:“当年你闯下那么大的祸事,而圣人对武承嗣极为依仗,你要家父如何选择?
那时候,每天都在死人,就连圣上也是朝不保夕。
家父之所以那样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们离开后,家父也非常思念。有好几次,他都想把你们召回来,可是碍于族中反对声甚大,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杨承烈低着头,久久不语。
半晌,他叹了口气,轻声道:“七哥,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你可真是……”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我与父亲从未埋怨过三伯。当年若不是族中出力,为我谋了一个昌平县尉,只怕我一家不知道要流落到何处。当年的是是非非,就不要再提了。我没有记恨,包括我父亲到死也没有埋怨过什么,七哥不必挂怀。”
杨执柔闻听,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沉吟了一阵子,扭头又看了看杨执一。
杨执一也是观王房子弟,但却不是杨续一脉。
他属于杨续弟弟杨演一脉,其父杨思玄,唐高宗时官至吏部侍郎、国子祭酒。
“文宣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
已经十几年过去了,事情也都过去了。今圣人召见文宣,想必也不再追究当年的事情。我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想要询问文宣,你可愿意再返回弘农杨氏族中?”
“啊?”
杨执一一旁道:“十九哥,今圣人重用世家子弟。各家也都努力恢复过往的荣光。
我杨家自盈川公故去之后,再无能够执掌文坛之人。
十九哥之子杨青之,在总仙会一鸣惊人,名动两京。正好可以填补我杨家目前的空缺。家中族老也赞同这一点,希望十九哥能携杨青之重返弘农,光耀门楣。”
果不其然,是因为杨守文。
杨承烈心中晒然,不过脸上却显得很平静。
“逐出去的人。还能回去吗?”
“呵呵,有何不可?只要能够有足够的贡献,回归杨家并非是一件难事。”
“贡献?”
杨承烈准确的捕捉到了杨执柔言语中最关键的字眼,目光一凝,看着杨执柔道:“却不知是什么贡献?”
杨执一听到这里,闭上了嘴巴。
而杨执柔则犹豫一下,沉声道:“我有一子,名叫杨浚,想必文宣还记得。他如今已成丁,已决定来年参加科举。并且极有把握能够及第。我需要青之能够助他一臂之力。若杨浚在朝中站稳,外有青之在文坛上与之呼应,内有卅七郎在朝中相助,则杨氏中兴可待。我知道,这样可能会委屈青之,但也是为我杨家。”
哦!
杨承烈听明白了。
核算着是打算让我儿子,给你儿子当垫脚石吗?
所谓‘外有杨守文在文坛上呼应’,其实意思就是让杨守文给杨浚当马仔,做小弟。
杨承烈的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线。
“家父临终前。最大的遗愿就是重归族谱。”
听到杨承烈这句话,杨执柔嘴角微微一翘,脸上露出笑意。
“但家父在生前,最宠爱兕子。
那时候兕子尚浑浑噩噩。脑袋也不甚清晰,可家父却不愿他吃一点苦,受半点委屈。”
杨承烈说到这里,也不管杨执柔的脸色变化,缓缓起身。
“我儿能有今日成就,我从未给过他半点帮助。
当初。他跟随家父,我对他便缺少关爱,每思及顿觉羞愧。他现在功成名就,靠的是他自身的才学,以及我妻冥中十余载的教诲。七哥让我劝说他为别人呼应?恕我开不得这个口。而且,兕子性情刚烈,比我还倔强,更不可能会答应。
至于能否回归杨氏,早一年,或许我还有些期盼。
可如今,我已经心灰意懒,回不回去,听天由命。若回不得杨家……呵呵,那就算了。”
你想要让我儿子给你儿子当绿叶?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
老子无欲则刚,我儿子更不会在意那劳什子杨家的门楣。其实,就算你让我们回归族谱也无所谓,我姓杨,我儿子姓杨,我们始终是景武房唯一的一支血脉。
杨执柔的面颊微微抽搐,半晌后强笑道:“文宣所言,也有道理。
不过这是族中元老的意思,毕竟杨氏沉沦至今,手中并无太多力量,扶助青之。”
“哈哈哈,若是如此,回不回又有什么区别?
我儿若有真才实学,便不需家族扶助;如果他是个草包,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废物,就算是倾家族所有,成就也有限。这个,我倒是真不在意,七哥不必再说。”
你道你杨家底蕴深厚,可是自杨炯,也就是杨盈川之后,杨氏在士林的影响力就越来越低。我儿子不需要你们的帮助,已经得了谪仙人之名,何需你们帮衬?
杨执柔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看着杨承烈,半晌后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回去,向族中元老禀明文宣之意。”
“恕不远送。”
杨执柔拂袖就走,杨执一连忙跟在他身后。
杨承烈则走到厢房外,看着两人的背影,突然间冷哼一声,脸上笼罩了一层阴霾。
没错,我的确是想要重归杨家。
可要我那我儿子的未来和你们交换,确是休想!
更何况,我需要你杨家帮助吗?
杨承烈想到这里,不由得冷笑不止。
他迈步走到凉亭里,坐在蒲团上平静了片刻,正准备起身,却见清风又跑了过来。
“杨居士,刚才那人,又来了。”
杨承烈本打算去找青牛宫的住持道长手谈两局,听到清风的话,他不由得为之一愣。
怎么,那杨执柔还不死心吗?
我把话都说到了那个地步,他再来又有什么意义?(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三章 杨执一(下)
杨承烈想到这里,不由得蹙起眉头。他有心拒绝,但又不想真的和杨家撕破脸。虽然他对重归杨家不在意,杨守文也是可有可无,但那毕竟是杨大方生前遗愿。
如今杨执柔为族长,如果真的闹得太过了,日后杨大方重归杨家的愿望也就难以实现。
“那就请他们过来吧。”
无非是再谈一谈,可不管谈什么,他都不会出卖了杨守文的利益!
有了这个前提,勿论杨家和他说什么,杨承烈都无所谓。
不过,出乎杨承烈意料之外的是,来的人并非杨执柔,而是先前随杨执柔来的杨执一。
“卅七郎,你怎么回来了?”
杨执一闻听,顿时笑了,“十九哥莫不是以为,七哥还会回来?”
杨承烈顿时哈哈大笑,“我倒是没想这些,不过若卅七郎说的还是刚才那件事,就不用再开口了。自古以来,有坑爹的儿子,却没有坑儿子的爹。我的确想回杨氏,那也是我父亲生前所愿。但要我儿子为他那儿子捧臭脚,恕我不能接受。”
杨执一笑着连连摇头,“十九哥放心,我来并非为了此事。”
“那卅七郎是……”
“七哥自三年前告病还乡之后,整日里就在家中,调教他那儿子,与外面少有接触。他不知道青之如今是什么名望,让青之为杨浚呼应,传扬出去会被人笑话。
而且,这也不是族中元老所愿,只是他个人的希望罢了。
我这次折回,是另外一件事,请十九哥助我。”
杨执一这一番话里,透出了太多的内容。
首先,杨家的确是希望他们父子的回归,但杨执柔怀有私心,不愿意让杨浚屈居杨守文之下。他如今是族长,自然有一些权力。不过呢。这并非杨家的本意。
而这其二,杨承烈听出来,杨家内部并不和睦。
或者说,观王房不甚和睦。
观王杨士雄。也叫杨雄,膝下一共七个儿子,分别是杨恭仁、杨綝、杨续、杨演、杨恭道、杨纲和杨师道。其中,杨恭道因随杨玄感造反,早已经没落下去。其余六人。又以杨恭仁和杨师道两兄弟成就最高。其中,杨师道死于贞观二十一年,死后追谥号懿,所以又称作杨懿公,并且陪葬昭陵,还获赐了东园秘器。
杨师道生前,倾尽全力培养儿子杨豫之。
谁料想,这杨豫之在娶了李元吉的女儿寿春县主之后,竟然在私下里和永嘉公主私通。
注意,李元吉是李渊的儿子。而永嘉公主则是李渊的女儿。
永嘉公主的夫君,是与李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窦家子弟窦奉节。杨豫之的作为,不但牵扯到了**,更得罪了窦家。于是,杨豫之被窦奉节所杀,而杨师道死后,杨家这一支更遭到了窦家凶狠的打压,以至于到了现在,都缓不过气。
杨恭仁的情况好些,但也在杨思训死后。他这一支的力量被削弱。
剩下五个兄弟,虽然是杨续一支得了宗房,可是彼此间谁都不服谁,暗地里争斗不休。
说到这里。就必须要说一说弘农杨氏的主体结构。
弘农杨氏以四知堂为郡望,到隋唐时期,分为三大宗房。
隋朝时期的宗房景武房,也就是杨承烈这一支已经没落了,如今只剩下他父子一脉;而上面说的,则是观王房。也是现在的宗房。除了观王房之外,弘农杨氏在京兆地区还有一个宗房,名为扶风房。这两大宗房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
简单来说,观王房和扶风房是都是汉代名臣杨牧的后人。
两房分支,是在杨士雄一代开始,也就是观王杨雄出现了分家。
杨雄是北周刺史杨绍之子,他还有一个弟弟叫杨达,也叫杨士达,也就是开创了扶风房的始祖。杨士达有一个女儿,生了一个更了不起的女儿,就是武则天。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武则天在立场上也就更偏向于扶风房。
也正是因为扶风房的支持,观王房感到了压力。所以他们急需要一个足够强悍的人站出来撑场面,否则很可能被扶风房取而代之。这也是观王房为什么要让杨承烈父子回去的原因。但杨执柔呢,又不情愿这么被杨承烈父子抢了风头。他更希望为观王房撑场面的人是他的儿子,毕竟杨承烈父子,并非观王房一脉。
总之,这杨家内部的关系,真可谓是错综复杂……
杨承烈看着杨执一,沉吟良久,开口道:“卅七郎,你要我怎么帮你?”
杨执一犹豫了一下后,轻声道:“十九哥,不瞒你说,我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早年间,我曾为兵曹参军,得罪了张易之,被黜授洛州伊川府左果毅都尉。
这几年,我虽屡次建功,却每每被张易之兄弟打压,以至于不得寸进。
前些日子,我听到消息说,张易之打算把我贬去山南东道……我知道十九哥有手段,所以想请十九哥为我谋划,助我留在洛州。不知十九哥,可愿意助我吗?”
山南东道,也就是后来的湖北地区。
虽经衣冠东渡,南方已不再是不毛之地,但相对于豪门贵胄子弟而言,那仍旧是蛮荒。
想想看,当年太子李显就是被贬去了山南东道。
杨承烈不禁眯起了眼睛,看着杨执一。
“卅七郎,你怎知我能帮你?”
杨执一顿时笑了,“十九哥可知道杨再思?”
“你是说,那个和六叔公同名的原武羊吗?”
杨承烈在愣了一下之后,旋即露出了恍然之色。
这个‘原武羊’,并非弘农杨氏族人,虽然他一直希望,能够被纳入杨氏。此人是原武人,名叫杨綝,正好和杨雄的一个儿子同名。这个杨綝是凭借明经科中举入仕,后来听说自己的名字和弘农杨綝相同,立刻改了名字,叫做杨再思。
不过,杨氏子弟称呼此人,大多会以‘原武羊’而代之
证圣元年,也就是公元695年,杨再思拜凤阁侍郎。
这,完全是靠他自己的能力做到,其中不泛有投机取巧的成分,但也足以说明他的才干。但是,在神功元年,也就是公元697年,突厥可汗默啜向武则天求取丰州等六州降户。当时,宰相李峤坚决反对,但杨再思却认为,契丹作乱尚未平息,不宜拒绝突厥,于是再三劝说武则天,令武则天同意将数千帐降户交给默啜。
也正是因此,默啜实力大增,更有了去年入侵河北道的举动。
为此,武则天万分恼怒。
她是皇帝,但很多时候,对局势的判断需要手下的人呈报分析。
凤阁侍郎本就承担着这一责任,但正是杨再思的错误判断,使得武则天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这件事以后,杨再思不再受宠,更被贬为左台大夫。
杨承烈不太清楚杨再思的这些经历,也不了解他现在是什么官职。但是他记得这个人,因为当年杨再思改名的时候,被许多人笑话,杨承烈也听人说起过此事。
“卅七郎和那个原武羊认识?”
杨执一点点头,轻声道:“这些年,张易之兄弟对我打压甚重,若非杨再思暗中照拂,说不得我就被张家兄弟给害了。虽说杨再思这人胆小,但是人脉却很广。
他前些日子偷偷告诉我,说十九哥将为洛州司马,行洛州团练使……我听说后,也很高兴,更希望十九哥能护我则个。若十九哥愿意,则我伊川府兵马必听从调遣。”
杨承烈看着杨执一,而杨执一则昂着头,眼神很平静。
半晌后,杨承烈突然笑了!
“卅七郎,休要听那些谣传。
你说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又如何护你周全?不过,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是真的,我也希望你能够助我一臂之力。毕竟我长年在昌平,对神都的事情并不了解。”
杨执一的眼睛一亮,顿时笑了。
十九哥和当年一样,对自己人依旧关照。
不过,比起当年,如今的十九哥更冷静,更谨慎。
他虽然说那都是谣传,但想必也得到了消息。只是不知道,十九哥究竟有什么门路?
“不管怎样,我都要多谢十九哥。”
杨执一说到这里,突然压低了声音道:“至于叔父想要重归杨氏,其实并不困难。前些日子,我听说青之贤侄和观国公杨墽关系不错。虽说观国公一脉大不如前,但是族中的元老,当年受观国公照拂良多,只要杨墽愿意说项,叔父的遗愿不难达成。”
兕子和杨墽什么时候扯上了关系?
杨守文听到杨执一这么说,不禁感到愕然。
自家儿子是什么脾气,他很清楚。
杨守文外柔内刚,而且有点宅属性,大多数时候与外人结交都比较被动,很少主动。
他能和杨墽交好,倒是一桩好事。
但杨承烈又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因为他已经听高睿说了,那杨墽是太子李显的女婿。
李家……这又牵扯到了杨大方的另一个遗嘱:终身不得为李家效力。
如今是武则天执政,杨承烈没有太多的顾虑。
可是让他和李显拉扯上关系,他自然会有所抗拒。
“神都,近来还有什么事情发生?”
“哦,我听杨再思说,青之如今做了征事郎,行司刑寺评事一职,好像已经离开了神都。”
“啊?”
杨承烈闻听顿时一惊,连忙道:“那卅七郎可知道,他去了何处?”(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 行路难(上)
“怎地十九哥不知道青之的职事吗?”
杨执一一脸愕然的表情,显然有些吃惊。
杨承烈摇头道:“自五月初一我抵达这里后,就少与外界联络,又怎知道青之的情况?”
“这孩子也真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告诉你。”
杨执一道:“不过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是随中散大夫狄光远前往苏州。前段时间,苏州那边传来消息,长洲县令被人毒杀,案牍卷宗被大半损毁。青之既然是司刑寺评事,想必是随同中散大夫前去查看,了解那边的案情。”
真是这么简单?
杨承烈做出恍然之色,不过内心却不太平静。
长洲县令被毒杀?这的确不是一个小案子,可是也用不着让杨守文去吧。司刑寺八大评事,六大司直,那用得着让一个轮得到杨守文前去?要知道,不管杨守文在文坛上人气有多高,但在司刑寺却是个菜鸟。让他前去无非两种可能,一个是这案子很简单,不需要资深评事前去;另一个就是这案子和杨守文有关联。
难道说……
杨承烈在电光火石间,就想到了元文都秘藏的事情。
那元文都密室是杨守文发现,他也见过元文都的笔记,所以被武则天派去苏州?
若是如此,倒也能解释的通了。
“清风。”
想到这里,杨承烈忙高声呼唤。
清风就在不远处候着,听到杨承烈的喊叫声,连忙快步跑过来。
“去找杨从义,问他一下,最近神都可以书信送来?”
“是。”
杨执一见此情况,就明白杨承烈的确是不知道这件事情。
难道说自己猜错了?亦或者说是杨再思猜错了?杨承烈在朝中并无任何关系,他是依靠杨守文的名声才得到重用?据说杨守文和东宫有婚约,难道是太子举荐?
杨执一今天来找杨承烈,可是抱有目的。
他如今的情况很尴尬。随时都可能遭到张易之兄弟的打压和报复。而家中给予他的支持越来越少,也让他感到了紧张。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来找到了杨承烈。
“卅七郎,这件事我确实不太清楚。若非你说,恐怕我都不知道兕子已经不在神都。
我现在有些乱,就不再留你。
若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圣人要我出任洛州司马,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但现在……”
“十九哥不必管我。先弄清楚青之的情况再说,我先告辞了。”
杨执一见状,立刻起身告辞。
杨承烈把他送到青牛宫前院,目送杨执一离去之后,眉头紧蹙一团。
这时候,从青牛宫的大殿里走出一个黄冠道人,他来到了杨承烈的身后,轻声道:“文宣,出了什么事?”
这道人,就是青牛宫的住持。同时也是明珪的族叔。
要知道平原明家可是大族,不是那种小门小户的人家。家族的成员虽然比不得那些名门贵胄,但同样也有不少族人。这青牛宫的住持,也是明家特意安排。
杨承烈轻声道:“明叔,刚才杨执一说,青之去苏州了?”
“怎么?”
“我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所以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如今局势如此复杂,我担心青之……”
道人闻听,忍不住笑了。
“怎地,你对青之没有信心?”
“这个……”
“你忘了。他去年单人独骑闯荡塞北,又从塞北南下荥阳。之后到神都,更凭他自己的能力站稳了脚跟。文宣,休要小看你的这个孩儿。他可不是那莽撞之人。
没有通知你,说明他心中已有计较。
而且,你不可能总关照着他,他日后的成就,绝非你可以相比,你只管放心吧。”
道人的劝慰。让杨承烈总算是心里舒服了一些。
但要说放心,终究不是那么容易。
“对了,你为何不把你和圣人的关系,告诉杨执一?”
“告诉他干什么?”杨承烈沉声道:“他越是小觑我,我也就越好行事,何必说破?”
道人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古怪笑容。
半晌,他轻声道:“文宣,你比当年,的确是稳重了许多。”
“嘿嘿!”杨承烈笑了两声,突然看着那道人:“明叔,我还是不放心兕子。”
目光中,带着祈求之色。
道人想了想,轻声道:“这样吧,我这就手书一封信,送往栖霞山,请族中子弟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自魏晋以来,平原明氏历经许多波折。
随着晋帝南渡,中原大族纷纷迁往南方,而明氏却始终坚守家园,与异族进行抗争。以至于到南朝刘宋政权的时候,对明氏边境豪族的地位非常依赖,更委以重任。
史书记载,明氏南渡随晚,但名位甚高,自刘宋至梁,共出六位刺史。
不过,鉴于当时南朝大多是由王、谢、庾、桓四大家族把控,对明氏极为忌惮。明氏南渡的时候,没有随行一品大员,同时也从此分为两支,为洛阳房和江宁房。
洛阳房,在战乱中早已不复存在,但江宁房却随之崛起。
而明崇俨,就是江宁房子弟。
上元三年,也就是公元676年,在江宁的栖霞寺外营建了一座石碑,名为明征君碑。这明征君,就是刘宋时期的隐士明僧绍,曾多次被皇帝征召,也多次拒绝,故而称之为‘征君’。明僧绍号‘栖霞’,死后把他的住宅捐献出来,建造为佛寺,最初名为栖霞精舍,后又被改名作栖霞寺。至李唐,栖霞寺再次更名,改为功德寺。但是对于明家子弟而言,栖霞寺就是栖霞寺,谁也改变不得……
明僧绍的儿子,叫明山宾。
而明崇俨,就是明山宾的五世孙!
杨承烈听闻道人这么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明家在江南东道,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力。虽然到如今只有一个明珪在朝为官,但其隐藏的力量仍不容小觑。如果杨守文有明家的人关照,定不会再有危险。
也不知道,兕子如今已到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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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此时正烈日炎炎。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徐州,却下着瓢泼大雨。
乌云滚滚,雨势骇人。
泗水在暴雨中变得凶猛起来,浑浊的河水发出隆隆的声响,滚滚向东南流淌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 行路难(下)
杨守文站在凉亭的入寇,看着外面的遮天雨幕,不禁蹙起眉头。
当日,他随高戬等人与狄光远的人马汇合,从洛阳离开之后一路向南,在抵达汝州后,与狄光远道别,悄然从大队人马中离开,而后转道郑州,走汴州经曹州,而后进入徐州。之所以这样行进,是为了掩人耳目。狄光远那边会放缓速度,以争取充足的时间,让杨守文等人赶路。他们要尽量赶在狄光远到达苏州前抵达,这样的话可以探查一下苏州真实的情况,以免到时候被其他人所蒙蔽。
同样,这条路线,也是经过狄仁杰精心设计出来,朝中知道的人,几近于无……
只是他们没想到,在快要到达彭城的时候,却遇到了一场瓢泼大雨。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在路边的一个亭子里避雨,打算等待雨停之后,再继续赶路。
但这场雨,好像没有停息的意思。
雨越下越大,令所有人都感到有些心浮气躁。
这是位于汴水和泗水交汇处的一个凉亭,很宽敞,能容纳十几个人在里面歇脚。
不过,他们这一行人一共有三十多人,所以大部分只能躲在车仗旁边避雨。
“青之,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下来啊。”
杨守文坐在凉亭的台阶上,为大玉轻轻梳理身上的羽毛。海东青的羽毛,会分泌一种天然的油脂,为它遮挡雨水。不过即便如此,它也显得是非常狼狈,站在杨守文的胳膊上,由着杨守文在它身上轻轻抚摸,发出一阵阵好似撒娇的鹰唳。
从洛阳出来,大玉好像撒花儿了一样,变得精神很多。
它本就是属于天空的王者,虽然在洛阳没什么人约束它,可是大玉依旧感到很憋屈。
现在。它的心情似乎好转许多。
李隆基从凉亭里走出来,用一块干净的丝帛垫在地上,而后撩衣坐在杨守文身边。
“我刚才问了六郎,弄不好今日咱们要露宿荒野了。”
杨守文听罢。便笑了。
“应该不会!”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声道:“这雨越是狂暴,就越不会持续太久。再等等看,说不定过一会儿雨就停了,到时候咱们继续前进。不要太心焦。”
“青之,你倒是很轻松嘛。”
李隆基忍不住看了一眼杨守文手臂上的大玉,笑着道:“没看到六郎他们都很紧张,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为它梳理。”
“不然该怎样呢?”
“这个……”
杨守文为大玉把羽毛梳理好,抬起手臂。
大玉展翅一个滑翔,便落在了凉亭的栏杆上。
“好鹰。”
李隆基发出了一声赞叹。
对杨守文的这只海东青,他也是眼热的紧。
这一路上,他曾亲眼看到海东青是如何捕猎,可谓是凶猛至极。不过他不像薛畅,更知道君子不夺人所爱的道理。眼热归眼热。李隆基倒是没有生出占为己有的念头。
杨守文扭了扭脖子,笑着问道:“说起来,我一直奇怪,好端端三郎为何要跟着去冒险呢?这次苏州之行,恐怕没有那么轻松。说不定,还会有遇到性命之忧。”
李隆基嘴角微微一翘,“如此正好!
整日里待在王府,难免有些无趣。父王身边有我两个兄长在,更没有我施展拳脚的机会。这次出来,我也是想多些见识。免得日后回想起来,会觉得有些乏味。”
李隆基的笑容很开朗,给人一种亲切的感受。
杨守文不禁高看了李隆基一眼,不管他这番话说的是真是假。有这个想法,倒是难能可贵。
“对了,我听说你在找人?”
“嗯?”
杨守文疑惑向李隆基看去。
李隆基笑道:“大半个洛阳都知道,你杨青之在找一个名叫幼娘的小女孩。嘿嘿,可你如此,岂不是要辜负了太子的一番美意?我觉得。公主那边说不得会生气。”
他说的公主,应该是安乐公主。
杨守文微微一笑,沉声道:“我本无意攀龙附凤,公主如何想,与我何干?”
“这么说来……”
李隆基的眼睛一亮,笑容里更显真诚。
“我那姐姐可生的是倾城倾国,青之难道不动心吗?”
杨守文却哼了一声,“倾国倾城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红粉骷髅,化作一掬尘土?”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
李隆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正要开口,却听得身后有人喊道:“青之,三郎,雨小了,咱们启程。”
“雨不是还没有停吗?”
李隆基站起来,疑惑问道。
裴光庭从凉亭的另一边走过来,沉声道:“六郎说,这时节正是徐州的多雨之时,估计很难停下来。这天马上就要黑了,趁着现在雨势缓了一些,咱们赶一赶,争取在天黑之前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若不然,这么多人可真要露宿荒野了。”
雨,不知何时,变得小了。
杨守文点头表示赞成,对李隆基道:“高六郎说的有理,咱们不如趁现在赶一程。”
“也好,那咱们赶快动身。”
李隆基倒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纠结,站起身便招手把仆从唤来。
他那仆从,是个身材不高,但是却极为敦实雄壮的男子。
胖乎乎一张圆脸,长了一部浓密的络腮胡子,给人一种彪悍气概。小鼻子小眼,一双浓眉。他牵着一匹黑马快步走到了凉亭外,然后又撑起了油纸伞跑过来。
杨守文记得,此人名叫王毛仲,是个高句丽人。
早年间因为家里人犯事,举家被没入官府为奴,后来被李隆基看重,留在身边。
这家伙,可是个狠角色。
日前杨守文曾亲眼看到,他用一支铁矛,生生扎死了一头野猪,显露出无与伦比的神力。
李隆基接过油纸伞,翻身上马。
而另一边,杨茉莉牵着大金走过来,杨守文也跟着跨坐马上。
他伸手,把大玉召唤过来,而后放在身前。
这时候高戬等人也都纷纷走出来,上马的上马,登车的登车,旋即在一连串的呼喊声中,冒着小雨继续赶路。
正如高戬猜测的那样,小雨淅淅沥沥,不见停歇的迹象。
道路也因为这雨水,而变得非常泥泞,以至于众人在行进间,连续出现了马陷泥坑的情况。有两匹马因为不慎踏入泥坑,更连累的马上骑士也受了些轻伤。
“六郎,这样子下去可不行,咱们要尽快找地方避雨。”
周利贞头探出马车,朝高戬喊道。
高戬也觉察到了这一点,手搭凉棚举目眺望,大声道:“前面好像有集镇,大家再坚持一下,今晚咱们就在镇上留宿。”(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七里亭(上)3/3
这是个坐落在彭城西面的一座小镇。
当杨守文一行人抵达小镇口的时候,雨势骤然猛烈起来,一波暴雨把众人追赶的狼狈不堪,慌忙便冲进镇子里。好在,一进小镇,就看到路边有一家客栈。
客栈外表看上去很普通,里面也很冷清。
大堂里三三两两坐着几个食客,但显然也是为了避雨,酒菜很简单,主要是消磨时间。
“客人快请进,车马小的会找人帮忙安置。”
客栈的掌柜本来坐在那里瞌睡,忽然间看到这么多人进来,立刻打起精神。
他迎上前,同时高声呼喊客栈的伙计。
几个小伙跑出来,有的打伞,有的帮忙牵马,一时间热闹非凡。
“客人这么大的雨还赶路,真是辛苦了。
小店可是这镇上的老字号,还有镇上最好的厨师。待会儿客人安顿好,需要什么只管吩咐。”
高戬站在客栈里,环视一圈。
这客栈,分上下两层,下面是通铺,上面有几间单独的房间。
他颦蹙眉头,显然不太满意这里的环境。
于是扭头向周利贞看去,却见周利贞点点头,表示无妨。
至于杨守文,高戬没有理睬,而是直接命身边仆从过去,对掌柜道:“你这客栈里,有多少客人?”
“回客人的话,这雨已经连着三天了,小店里哪有客人?”
“如此甚好,客栈我们包下了,待会儿不要再让其他人入住,听明白没有?”
说着话,他把取出一袋铜钱,便丢在了柜台上。
哈啦啦的铜钱碰撞声,让客栈掌柜眼睛一亮,连忙道:“小人明白,客人只管放心。”
“三郎。我看楼上有八间客房,你先去选一间满意的房间。”
李隆基答应一声,便带着王毛仲直接上楼。
高戬又对身边的青年道:“二郎你也去选一间吧。”
这青年是高戬的随从,听到高戬的吩咐。他立刻答应,紧跟着李隆基便上楼去了。
“连城,你怎么安排?”
裴光庭道:“我这族弟,有些洁癖,而且喜欢清静。不喜欢与人合住。”
高戬闻听,点点头道:“那就给你两间,其他人就住在楼下。”
他又朝杨思勖看了一眼,却见杨思勖微微一笑,细声细气道:“我这边几个粗人,有一间足矣。”
“那剩下,咱们就一人一间吧。”
高戬说着话,朝杨守文看了一眼。
杨守文却眉头一蹙,沉声道:“我要两间。”
高戬闻听,顿时沉下脸来。“杨公子,只剩下三间房,咱们三人一人一间,何以你要两间?”
杨守文一笑,“我管你剩几人,我只告诉你,我要两间上房。”
自从和大队人马分开之后,一路上这高戬对杨守文,就一直是不阴不阳,非常冷淡。
密旨里说的非常清楚。此次行动,以高戬为首,杨守文和周利贞为辅。
可是,这高戬却从未与他商量过事情。凡事都是他和周利贞拿主意,也没有问过他的意见。本来,杨守文是懒得和他计较,可是今天,高戬的行为却让他很不高兴。
他有四个人,费富贵和杨丑儿还好说。让他们在下面挤一挤就是。
可吕程志和杨茉莉怎么办?难道也让他们挤通铺吗?就算他们答应,杨守文也不会答应。凭什么你的人就可以单独一间,而我的人却要挤通铺,看不起人吗?
“杨青之。”
高戬怒道:“你什么意思,难道让我住在下面?”
“未尝不可。”
杨守文嘴角一撇,看了他和周利贞一眼,然后扭头道:“书生,还有杨茉莉,随我上楼。”
“杨青之,你未免太狂妄了。”
周利贞这时候突然开了口,阴阳怪气道:“阿郎此次要我们出来,可是以六郎为首。你这样子不听命令,难不成连阿郎也不放在眼里吗?再说了,我觉得六郎的安排没什么错,你一人一间,若是觉得不妥,大可以和你的仆从住在一起嘛。”
杨守文笑了。
他把大玉交给杨茉莉,沉声道:“我说过了,我要两间房,谁不赞成,放马过来。”
“你……”
高戬气得手指杨守文,就要发作。
这时候,李隆基却从楼上折身下来,笑道:“青之,何必为这些小事动怒?六郎,青之这也是关心手下,并非要和你为难。这样吧,我把房间让出来就是,不过这样子,可少不得要与青之作伴。你这两位手下,住我房间,咱们可住在一间。”
“三郎,这怎么可以?”
高戬的仆从闻听,连忙道:“这样吧,我的房间让出来就是,青之也不要动怒。”
这个青年,名叫薛崇简,是高戬的人。
但高戬对他却很客气,一路上更多有关照。
见此情况,裴光庭心中暗自叫苦。
他也能觉察得出来,高戬和周利贞隐隐约约似乎达成了合作,在排斥杨守文。这里面的缘由,他不是非常清楚。可他却不想因为此事,而惹得大家反目成仇。
无奈之下,裴光庭只好站出来。
“二郎不必如此,我和族弟住一间就是,空出来的房间,就给青之使用吧。”
他那族弟,也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看上去要比杨守文大一些。
“是啊,我和连城族兄可以住一间房舍。”
高戬铁青着脸,恶狠狠瞪了杨守文一眼,便转身直奔楼上。
而周利贞则呵呵笑道:“连城果然有大家之风,能以大局为重,全不似某些人一样。”
说着,他看了杨守文一眼,也跟着上了楼。
薛崇简和李隆基看到这状况,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裴光庭,依旧是一副温文儒雅之色,朝杨守文微微一欠身,轻声道:“青之,你先请。”
“多谢了!”
杨守文点点头,迈步走上楼梯。
不过,他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来,看着裴光庭身边的族弟,“若我没有记错,连城兄这位族弟,叫裴旻吗?”
“哦,正是。”
杨守文不由得满含深意看了那青年一眼,带着杨茉莉和吕程志走上楼去。
其实,他并不是非要这一间房。
而是吕程志在路上提醒过他,绝不可以再向高戬退让。
“虽不知这高戬为何敌视青之,但青之却不可以再退让半步。”
吕程志对杨守文道:“青之这次是副使,乃圣人钦点。他高戬虽是正使,也不可以让他骑在你头上。若不然,这队伍里的其他人会看低你,对青之你没有任何好处。
当争执就要争执,哪怕是一些小事,也要表现出你的强硬和存在感。否则的话,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青之你的资历本就浅薄,正因为这样,更不能露出软弱。”(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七里亭(下)
对此,杨守文默默接受。
在大方向上,我会听从你的差遣。
但涉及我个人的利益,我绝不会退让。毕竟,我是副使,你虽是正使又能奈我何?
杨守文上楼后,选了靠近楼梯的两间客房,一间给杨茉莉和吕程志,一间自己使用。
而楼下,裴旻看众人纷纷上楼,忍不住低声问道:“连城族兄,这是怎么回事?”
裴光庭左右看了一眼,见众人都在忙碌,于是压低声音道:“咱们不要管他们的事情,只听命行事即可。你也知道,我那大舅子和杨守文不对付,周利贞则是梁王的幕僚,自然对杨青之怀有敌意。至于高舍人……他是不满杨青之的父亲。”
“哦?”
“离开神都之前,他听说杨青之的父亲,也就是原来的昌平县尉杨承烈,被圣人钦点,拜宁远将军,行洛州司马,并且破格兼任洛州团练使,执掌武骑团兵。
高舍人追随公主多年,得公主赏识,又有满腹才华,结果才做了个从六品的凤阁舍人。这让他如何能够气顺,故而以为杨家父子,都是那奸妄小人。再加上周利贞旁边挑唆,这一路上多有针对杨青之的举动。但他没想到,杨青之敢如此顶撞。”
说到这里,裴光庭苦笑一声。
“其实,之前高戬对杨青之非常赏识。
你知道杨青之那本《西游》是谁带来洛阳吗?就是高六郎!他在荥阳买了三百套,分送众人。后来杨青之总仙会一鸣惊人,高六郎还经常自诩,他慧眼识人。”
裴旻顿时露出了了然之色。
他跟在裴光庭身后,路过杨守文的房间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这时候,杨守文旁边的客房,房门打开。吕程志从里面走出来,看到裴光庭兄弟,忙微微欠身行礼。裴旻则朝他点点头。提剑跟着裴光庭,沿着走廊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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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杨守文感觉舒服很多。
他坐在房间里,正整理挎兜。却听到有人叩击房门,于是起身走过来,把房门打开。
“阿郎,大玉不听我的话,要跟着你。”
杨茉莉架着大玉走进来。一脸苦恼之色。
大玉只听从杨守文和吉达的指挥,杨茉莉虽然可以偶尔接近它,却无法让它听命。
杨守文笑着从杨茉莉手里接过了大玉,手指在它的羽毛中拂过,而后放在了床头的架子上。
“杨茉莉,我待会儿就不出去了,你去下面和掌柜说一声,让他把晚饭送到房间。”
“好!”
“记得多要些,待会儿你把富贵他们也叫来。”
杨茉莉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杨守文则示意吕程志坐下。叹了口气道:“看样子,那高六郎对我,非常不满啊。”
“他对青之是否满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人能够满意。”
吕程志说着话,从挎兜里取出了一卷手札。
那上面,记载的是苏州刺史呈报上来,关于长洲县令王元楷被毒杀的资料。
这资料,是杨守文从狄光远那里讨要过来,然后让吕程志抄录下来。他把手札递给了杨守文,轻声道:“苏州刺史陈敏呈报的奏疏。我这一路上已经反复看过。”
“怎样?”
“青之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长洲县,有些复杂。”
“哦?”
“说起这个王元楷,我倒是有些印象。
他是琅琊王氏族人,当初曾与王贺一同参加科举。我记得他好像是明经科进士及第。此人沉默寡言。但是却很谨慎,也非常精明,是一个有心计的人。相比之下,王贺就比不过他。只是没想到,这么一个精明的人,居然被毒杀在县衙。”
杨守文把手札拿起来。打开看了几眼。
“你以为,他的死,是否与那皇泰宝藏有关?”
“喏,你看第三页……陈敏奏疏说,王元楷密报他,发现了辅公佑的一笔藏宝。
在陈敏接到他密报后的第二天,王元楷就死在家中。
毫无疑问,那些人一定是觉察到了什么,所以迅速灭口。这也说明,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甚至很可能已经渗透进了县衙之中,否则怎可能会这么快被觉察?
青之,长洲县……恐怕是龙潭虎**啊。”
杨守文深吸一口气,又拿起手札,看了几眼。
这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但天也黑了。
房间里点上了灯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松油燃烧的清香,令人感到很舒服。杨守文走到窗前,把窗户推开。
说起来,他也觉得很苦恼。
这次他们奉命南下,寻找皇泰宝藏,本应该是精诚合作。
可不知为什么,高戬却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大多数时候,他会找周利贞商议,会找李隆基商议,但是却从未找过杨守文。这也使得杨守文如同被排斥在外,对于高戬等人的计划完全不了解。这样下去,只怕会有更大矛盾。
杨守文想到这里,突然扭头道:“吕先生,要不然咱们单独行动?”
“啊?”
“跟着他们,也得不到什么消息。
高戬根本不和我交流,我也不清楚他们手里到底掌握了什么情报,更不知道他们准备如何行事。这样下去,我感觉非常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咱们就会被卖掉。”
吕程志露出了为难之色。
“可这样一来……”
他倒是赞同杨守文的这个主意,可如果这么做了,就等于是和对方撕破了脸皮。
吕程志觉得,应该有更稳妥的办法才对。
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了。
杨茉莉笑逐颜开的捧着一大堆食物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费富贵和杨丑儿两人。
“阿郎,那些人好坏,把吃的都藏起来,不过被我发现了。”
杨茉莉说着,把托盘放在了桌上。
费富贵则拎着一坛酒,递给了杨守文,“阿郎,这是七里亭特产的七里香,那掌柜的,这七里香是当年张良酿造出来的。我寻思着你一定喜欢,就拿了一坛过来。”
“富贵,倒是有心了。”
杨守文接过酒坛子,转身放在桌上。
突然,他身子一僵,猛然扭头看着费富贵道:“富贵,你刚才说,这是哪里的特产?”
“就是这里的特产啊。”费富贵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回答。
而杨守文则露出了凝重之色,沉声道:“你刚才说,这里叫什么名字?”
不等费富贵回答,吕程志却抢先回答:“青之,这地方叫七里亭。咱们进镇的时候,我看到镇口处有一个石碑,上面就写着七里亭三个字。怎么,有什么不对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 众矢之的
七里亭!
当杨守文听到这个地名的一刹那,整个人突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古怪感受。┏蓝¤¤書¤
离开洛阳之前,他收到的那个示警中,不有七里亭吗?之前他查遍了洛阳周围,也没有找到一个符合七里亭名字的地方,所以也把这件事渐渐忘却。
没想到……
难道说,那示警中的七里亭,并不是洛阳七里亭,而是徐州七里亭?
可不应该啊!
这次的行进路线,是狄仁杰亲自设计,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提前知道。连杨守文,也是在途中才了解了路线。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知道七里亭在徐州。
除非……
“阿郎,你这是怎么了?”
见杨守文突然不言语,吕程志顿时紧张起来。
半晌,杨守文轻声道:“如果这七里亭不是一个巧合的话,我想我们要有麻烦了。”
“麻烦?”
吕程志一脸茫然,疑惑看着杨守文。
杨守文想了想,示意费富贵和杨丑儿到外面去守着。
他把在洛阳收到示警的事情,和吕程志详细说了一遍。
“如果不是费富贵刚才提起七里亭,我险些把这件事给忘了。方才雨势大,我也急着找客栈,所以没有留意到镇口的石碑。如果,如果这不是一个巧合,此七里亭是彼七里亭的话,说明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那我们可要有麻烦了。”
说完,杨守文起身在屋中徘徊。
“吕先生,你说我要不要把此事告诉其他人呢?”
吕程志露出了沉吟之态,他眉头颦蹙,陷入沉思之中。
“阿郎,按道理说,你应该把这件事告诉高戬他们。可问题是,你和高戬他们并不和睦,算是说了。他也未必会相信你。而且,你能够确定这件事也还好,如果……万一风平浪静,只怕高戬他们对你会更加排斥。甚至有可能刁难你。”
“是啊,我也正是因为无法确定,才感到有些为难。”
吕程志没想到,他投效杨守文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事情如此麻烦。
高戬对杨守文的态度。他是看在眼里。虽然不清楚高戬为什么会对杨守文如此冷淡,但他相信,如果杨守文说的是真的,一切都还罢了。若是假的,对杨守文而言,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他本被高戬排斥,弄不好会被对方更加敌视。
“阿郎,此事……怕要你自己决断。
我倒是认为,此事不说为好,咱们可以暗中提防;如果说了。而事情又没有发生,恐怕那高戬少不得要耻笑你。这对你以后在队伍中的声望,绝无半点好处。”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诚如吕程志所言,这只有杨守文自己决断。
杨守文在屋中徘徊片刻,最终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此事,还是要与高六郎知晓。”
见杨守文拿定了主意,吕程志也没有再劝说。
当下,杨守文出门去。先来到李隆基的房间外。他没有直接去提醒高戬,以他和高戬的关系,相信算他说了,高戬也不会放在心上。倒是李隆基。对他态度颇为和善。而且在这一行人当中,李隆基的地位颇为超然,由他来说,最适合。
李隆基在听了杨守文的报告后,二话不说便拉着他,找到了高戬。
“有这种事?”
高戬听闻。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这会不会是一个误会?咱们这次的行程,是狄国老亲自设计,由圣人决断。连我,也是在和狄二郎汇合之后,由狄二郎告之的路线,怎可能会被人知晓?”
高戬说着,目光落在了杨守文身上。
“征事郎,你别是弄错了。”
杨守文沉声道:“高六郎,我不管你对我什么看法,也不知道你为何对我心生不满。但咱们这次既然是奉旨行事,还要以大局为重。此事,是个巧合最好,若不是呢?”
这最后一句话,很有杀伤力。
如果不是巧合……
高戬倒吸一口凉气,沉吟半晌后,抬头对站在门口的薛崇简道:“二郎,你立刻传我命令,让大家今晚都小心一些,不要吃酒,更不要睡得太死,警惕有贼人来袭。”
薛崇简闻听,忙躬身道:“下官明白。”
他转身出门,屋中只剩下高戬三人。
高戬看了杨守文一眼,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到头来,他还是把那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三郎,你今晚也要多小心。”
“高舍人放心,我会命人彻夜值守。”
高戬的命令传下去之后,底下是一片哀声。
被雨淋了个落汤鸡,最好的休息办法,是吃点酒,好好睡一觉。可现在可好,非但吃不得酒,恐怕连觉也睡不好。这让众人都心怀怨念,但是又不好反驳。
杨守文回到房间后,心里同样是不太平静。
他让吕程志和杨茉莉回房休息,然后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吹灭了油灯。
虎吞横在身前,他屏住呼吸。
不知何时,乌云散去,一轮皎月升起,把月光洒入房间。
杨守文进入到一种玄妙的境界里,呼吸越来越悠长,气息越随之变得似有还无。
安静,非常的安静!
甚至安静到了一种让人感到恐惧的地步。
在这种安静的气氛中,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
到了黎明时分,外面又开始下起了小雨。不过这雨水持续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大约只半个钟头左右停下来。伴随着雨水停歇,一轮红日磅礴而出,照亮了大地。
“杨青之,你怎么解释?”
当天亮之后,高戬等人一个个困乏不已,站在大堂里,怒视杨守文。
一整夜安然无事,甚至连个耗子的踪影都没有看见。这也让高戬等人恼怒异常,拦住了杨守文质问。
杨守文看着高戬,心里一声苦笑,提枪往外走。
“杨青之,你给我站住。”
“六郎不必生气,人家是才子,又是大名鼎鼎的谪仙人,说不定只是和你开玩笑。”
周利贞不阴不阳劝说,却让高戬更加恼火。
好在,李隆基和裴光庭拦住了他,好一番劝说,总算让高戬不再计较。
可是这样一来,高戬对杨守文的恶感更浓。不仅是他,包括裴旻和薛崇简等人,对杨守文也都或多或少流露出了怨念。他们觉得,杨守文纯粹是在没事找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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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恶作剧?
杨守文没有去解释,带着自己的随从,落在最后面。
这种结果,其实他早有心理准备 。昨天吕程志和他说得非常清楚,如果没有发生状况,说不定会引起所有人的反感。大家会认为,他在制造恐慌,以凸显其在队伍中的存在 感。可如果不说呢?万一发生了状况,那将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杨守文不敢搏,也不想去搏。
“杨公子,不必管他们怎么说,杂家信你。”
就在所有人都开始疏远杨守文的时候,杨思勖突然凑过来,在杨守文身边低声道。
杨守文道:“杨寺人,为什么要信我?”
杨思勖颌下沾着胡须,平添了几分英武气概。
只是,那张刀削斧劈般,棱角分明的面庞,依旧给人一种浓浓的阴鸷感。
他面颊抽动两下,好像是在笑,却笑得很不自然。
“咱们这次行动,本就不同寻常。
洛阳发生的事情,杂家听人说过,里面有太多的疑点。其实,那高六郎心里何尝不清楚,杨公子并没有错误。只是他现在被蒙了眼,以至于杨公子做什么都是居心叵测。若再有什么状况,杨公子可以私下里与杂家说,咱们一起戒备就是。”
“蒙了眼?”
杨守文脸上露出了诧异表情。
杨思勖轻声道:“京城盛传,圣人要任杨奉宸为洛州司马,行洛州团练使,拜宁远将军。高戬是进士及第。在朝中也有多年。更拜了公主的门路。结果到现在才是个从六品的凤阁舍人。他心里难免会不舒服,以至于波及杨公子,杨公子不必在意。”
老爹,真的做了洛州司马?
杨守文曾听李林甫说过,也通过其他渠道,听人提过此事。
但是从杨思勖口中说出来,则性质就完全不同。这说明,老爹的事情。绝非谣传。
他恍然点头,朝杨思勖看了一眼。
“杨寺人手下,有几个人?”
“带了三个奴婢,队伍里还有六名随从,都是上官姑娘安排,会听从我的命令。”
杨思勖这话一说出来,也就等于是向杨守文表明了身份。
他是上官婉儿的人,会站在杨守文一边。
杨守文想了想,轻声道:“杨寺人,我总觉得这不是一个巧合。虽然七里亭没有发生什么状况。却不代表后面依旧没有。此次咱们这次出行,责任重大。而我们的对手则隐藏暗处。势力恐怕也不容小觑。咱们在明,他们在暗,咱们更要小心。”
“那是自然。”
杨思勖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也让杨守文松了口气。
这一路上,他被高戬和周利贞排斥,再加上昨晚的事情,已经惹得不少人不满。
所以,他需要 有人帮助 ,否则他们这一行弄不好,就会全军覆没。
“杨寺人,你秘密传令下去,让咱们的人小心。
从现在开始,最好是分做两班值守。可能会辛苦一些,但有备无患终究是好事。”
“咱晓得轻重。”
杨思勖说完,便催马离去。
而杨守文则坐在马上,轻轻拍了怕大金的脖子,而后催马前行。
出七里亭镇之后,一路顺风顺水,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雨停了,道路还有些泥泞,但是比之前两日,情况却好转许多。这行进的速度,也随之加快了不少。
一直出徐州地界,都没有出现变故。
原本,嘴上责备杨守文,但私下里仍小心戒备的高戬,对杨守文也越发的不满。
两天后,队伍抵达虹县,高戬召集众人商议后面的行程。
他故意 没有通知杨守文,只叫了周利贞、裴光庭、杨思勖、李隆基四人过来,在房间里进行磋商。
“明日一早,咱们直抵淮阴,自白水塘渡淮水,而后南下江阳。
前两日因为大雨,以至于咱们的行程被拖慢了几天。所以后面必须要加快速度,争取两天后抵达江阳,而后渡江进入江南东道。诸君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
李隆基道:“六郎,是不是应该找杨青之来商议一下?”
高戬眉头一蹙,没有说话。
一旁周利贞开口道:“三郎,非是我们不找他,而是他这人喜欢无中生有,弄的人心惶惶不说,还不肯认错。如今,大家对他多有怨言,找他来又有什么用处?”
“可圣人有旨,命他为副使。”
“呵呵,那又如何,说到底也只是副使,六郎才是正使。”
周利贞满面笑容,看着高戬道:“六郎心思缜密,断不会有差错。我们只需听从差遣,又何必搅乱他的思绪?之前在七里亭,就是因为那杨青之一句无中生有的示警,结果闹得大家都不安宁。他过来,万一再弄出什么是非,又当如何是好?”
“这个……”
李隆基嘴巴张了张,想要为杨守文辩解。
可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 该说什么。
“好了,就这么决定,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卯时动身,天黑之前,务必要渡过淮水。”
高戬一摆手,已经做出了决定。
李隆基沉吟片刻,站起身道:“既然六郎已有决断,我自当从命。
只是我以为,圣人这次派咱们一起南下,自有圣人的想法。我们应该齐心协力,而不是相互排斥和指责。在我而言,杨青之之前虽有谎报军情的嫌疑,但并非故意 。而且,咱们这次任务干系重大,谨慎一些并无坏处。如果只因为杨青之一次过失,就这样把他排斥在外,我觉得不妥……这是我肺腑之言,还请六郎三思。”
一番话。令屋中众人都沉默了。
杨思勖依旧是坐在角落里。板着那张刻薄的死人脸。一言不发。
裴光庭犹豫一下,轻声道:“我以为,三郎所有极有道理。”
高戬不喜杨守文,但是却不能对李隆基不满。他闭上眼睛,沉思片刻后说道:“此事也是我的不对……这样,等咱们到了扬州,大家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把话说开就好。至于这一次。就算了!我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一切等到了扬州再说。”
高戬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也算是给足了李隆基颜面。
李隆基看了他一眼,便闭上了嘴巴。
他点点头,迈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那大家今晚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赶路。”
对于高戬把自己排除在外,一帮人私下里商议事情的行为,杨守文并不是不清楚。
但高戬既然已决意这样做,再去争辩。只可能加剧矛盾。
所以,他权作不知此事。全然一副冷眼旁观的姿态。
第二天,队伍从虹县出发,一路南下直奔淮水而去。杨守文依旧是落在队伍的最后面,大玉在空中翱翔,他则领着吕程志四人不紧不慢的跟着,在晌午后,终于抵达淮水北岸。
杨守文勒马淮水河畔,看着波涛汹涌的淮水,可是思绪并不平静。
就在刚才,杨思勖偷偷派人把行程告之了杨守文,告诉 他高戬准备 在白水塘渡河。
白水塘?
杨守文听到这三个字,心里就顿时一紧。
警示中,另外一个地名就是白水塘。可之前在七里亭,已经证明了是虚惊一场。如果白水塘……杨守文也不知道 该如何是好。他此刻,更愿意把那警示当成一个恶作剧。可问题是,这真的是一个恶作剧吗?七里亭和白水塘纷纷出现在那警示之中,足以说明示警之人,早在高戬之前,就已经知道 了他们的具体行程。
如果只是一个恶作剧,那么又是什么用意?
杨守文想了想,一咬牙,催马直奔高戬而去。
“六郎,且慢渡河。”
高戬正站在渡口上,等待渡船到来。
见杨守文过来,他眉头颦蹙,露出不快之。但是,杨守文已经找过来,他又不好视而不见。于是在沉吟片刻之后,他迎上前,沉声道:“青之,有什么事吗?”
“六郎,这里唤作什么名字?”
高戬愣了一下,沉声道:“此地名为白水塘,渡河之后向东南,便是淮阴。”
杨守文深吸一口气,把缰绳丢给了杨茉莉,大声道:“六郎,我知道 你对我可能有些误会,不过没关系。我只想提醒你,我在洛阳时受到的警告中,也提到了白水塘这个这地方。”
“什么?”
高戬闻听,顿时沉下脸。
他没好气说道:“青之,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咱们的行程很可能在离开洛阳之前就已经暴露,所以最好不要从这里渡河。”
“呵呵呵,上次在七里亭,你也这么说。
青之,我对你的确有些不喜,但对你的为人和才华,一向钦佩。可你这样子三番五次制造恐慌,我实在是不知道 ,你想要做什么。你说你在洛阳收到了警示,却不知道 是谁在警示你。你说那警示里提到了七里亭和白水塘,也没人能为你证明。
青之,我知道 你对我不满,咱们可以在到了扬州之后,推心置腹的谈一谈。但是现在,请不要再给我添乱。”
“高六郎,我真不是……”
“好了,有什么话,咱们到了扬州再说,我还有事情,你不要再继xu 无事生非。”
在高戬眼中,杨守文就是个捣乱的家伙。
他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
杨守文则站在原处,显得很尴尬。
周围的人,看他的目光也变得很古怪,甚至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他们目光中的鄙夷。
见此情况,吕程志也走上前来。
杨守文则看着高戬的背影,突然转身,从杨茉莉手中接过缰绳。
“咱们走!”
“啊?”
杨守文轻声道:“我虽然不知道 七里亭为何没有发生状况,但我收到的那个警示,却不会有假。他不信我,非要从这里渡河,那随他去就是。咱们找别的地方渡河。”
“可是……”
杨守文沉声道:“我不习惯把性命交给别人来掌控,你通知富贵和杨丑儿,带上咱们的东西,往下游走,肯定能找到其他的渡口。这白水塘,实在是太过危险。”
吕程志点头,转身离去。
杨守文正要上马,却见李隆基带着王毛仲,匆匆赶来。
“青之,你这是要作甚?”
“白水塘渡河不安全,我准备 另寻其他渡口。”
李隆基闻听,顿时露出愕然之。
他轻声道:“你和六郎说了吗?”
“说了,但是他不停,反而认为我是无事生非。道不同不相为谋,反正我是不会从这里渡河。他要渡河,便随他去,我另找渡口,哪怕绕路也好过被人算计。”
李隆基顿时为难了!
他知道 ,这样一来,也就等于是要分家了。
他也觉得杨守文有些危言耸听,但同时,他又认为,小心驶得万年船,杨守文也没有错。别人不相信杨守文受到了警告,但李隆基却相信!他说不清楚原因,只是觉得,杨守文并不是那种无理取闹,无事生非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道理。
想了想,李隆基道:“青之,我跟你一起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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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螳螂捕蝉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有的时候是勇气,有的时候则是愚蠢。
杨守文倒不是说害怕,而是连续两次地名的重合,让他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七里亭你可以说是巧合,白水塘难道也是巧合?
最重要的是,他们南下路线本来是一个机密,却被人提前知晓。不管那示警的人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示警也好,恶作剧也罢,都说明他们的行踪已不再安全。
这样的话,继续从白水塘渡河,就存有很大的风险。
万一呢?
那个结果谁都无法承担,很可能会死人的。
“三郎,你怎么也跟着杨青之胡闹?”
高戬得知李隆基要跟着杨守文走,顿时急了。
李隆基道:“六郎,我只是觉得,青之不是一个无事生非的人。他既然这样说,一定是有他的缘故。如果白水塘真的不安全,该怎么办?无非是换一个渡口而已,你又何必太过计较?”
“三郎,这可是圣人制定下来的路线,若不遵循,岂非抗旨不遵?”
高戬话一出口,就连裴光庭也觉得不妥。
你扣这么一个大帽子下来做什么?圣人还让我们见机行事,怎么扯到了抗旨不遵了?
李隆基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看了高戬两眼,突然道:“六郎,亲贤良,远小人,先贤之言,你好自为之。”
“三郎!”
高戬有些急眼了,他张了张嘴,想要再劝说李隆基。可是李隆基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带着三个家臣便来到杨守文的身边,沉声道:“青之,咱们找别的渡口。”
杨守文点点头,翻身上马。
不过,在和离开的时候,他朝杨思勖看了一眼。就见杨思勖轻轻点头。
高戬这一下,可有点懵了。
裴光庭走上前,轻声道:“六郎,咱们还要不要渡河?”
其实到了这时候。高戬也有些犹豫。
说穿了,他并不是不知道杨守文这样做的好处。可他更清楚,如果他今天低头了,只怕以后就别想再控制这个队伍。说一千道一万,他针对杨守文只是为了控制权。
“周兄。你怎么看?”
周利贞淡定一笑,沉声道:“既然三郎要跟着那杨青之,就随他吧。
左右到了淮阴休整,可以把话挑明了说。以我之见,到了淮阴之后,最好把杨守文扣留下来,然后将之赶回神都。否则他在这里一日,与六郎而言绝无好处。”
把杨守文赶回洛阳?
裴光庭和薛崇简,忍不住看了周利贞一眼。
这家伙,够毒的啊!
如果杨守文被赶回了洛阳。对他绝无半点好处。说不定武则天还会认为他恃才傲物,不堪大用。若真如此的话,只怕杨守文的仕途也就这样了,必将前途无亮。
内心里,对周利贞不由得多了几分小心。
裴旻年纪还小,有些事不太明白。但裴光庭却懂得周利贞的心思。
哪怕他和自己都是武三思一系,裴光庭也不禁警惕起来。这家伙就是一条毒蛇,阴毒的很。以后和他交往,要多小心才是。杨守文被赶回了洛阳,你高戬就会有好结果吗?那毕竟是武则天钦点的人物。可是……这家伙,一石二鸟,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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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淮水向东,杨守文等人行出了二十余里。在下游找到了一个渡口。
王毛仲跑去找渡船,而李隆基则找到了杨守文,有些不太放心道:“青之,真要分道扬镳?”
杨守文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李隆基,展颜一笑。
他轻声道:“非是我要分道扬镳,而是继续留在那边。很容易产生矛盾。
高舍人对我成见太深,而且也听不得劝。我虽然不知道渡河之后会有什么危险,但我却知道,我们的行踪已经不再保密。现在,我在明敌在暗,非常危险。如果继续走在一起,很可能会有麻烦。我们和高六郎分开之后,暗中跟在他们身后。这样一来,咱们就可以隐藏起来,一旦真发生了危险,也能有一个照应。”
说完,杨守文轻轻拍了一下肩膀上的大玉。
大玉发出一声鹰唳,展翅腾空而起,向远处飞去。
看着大玉的影子,李隆基顿时露出恍然之色,连连点头道:“青之此计,果然高明。”
同时,他又有些庆幸,没看错杨守文。
这时候,王毛仲找来了一艘渡船,在渡口停泊。
众人牵马上了船,分两次渡过淮水,抵达淮水南岸。
淮水以南,在衣冠南渡后便开始发展。到了隋炀帝杨广时期,开发大运河又进一步带动江淮的人口和经济。然则,正如后世那句很流行的俗语: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在经过了隋唐之交的动荡以后,两淮的发展速度,便呈现出放缓趋势。
至少在杨守文看来,此时的两淮甚至还没有幽州看上去繁荣。
大片的荒地和丘陵,组成了此时淮南的主要风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也是杨守文对淮南的第一印象。
李隆基跨坐马上,遥指西南,“由此下六十里,便是淮阴。”
杨守文哪能听不出李隆基言语中的意思,笑着道:“三郎放心,我绝不会不管高六郎。”
李隆基这才留意到,杨守文身边只剩下杨茉莉和吕程志两人。
杨丑儿和费富贵不见了踪影,但李隆基眼珠子一转,便猜到了他们的去处。
天,开始慢慢变黑。
杨守文等人沿着淮水往上游兴趣,大约走出二十多里,忽听得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鸣镝声。
“好像有人在放火?”
王毛仲手搭凉棚,举目眺望。
杨守文和李隆基也觉察到了远处的火光,两人相视一眼后,心里顿时没由来咯噔一下。
“青之……”
“三郎留下,吕先生在这里陪伴三郎,杨茉莉、王毛仲,随我走。”
杨守文说话间。两脚一磕马肚子,大金希聿聿一声长嘶,仰蹄就走。杨茉莉紧跟他身后,朝着那火光的源头奔去。而王毛仲则愣住了。他扭头向李隆基看去。
“看什么,还不快去,记得听从征事郎吩咐。”
“喏!”
王毛仲得了命令,立刻催马就追。
看着三人背影消失不见,李隆基突然扭头。看着吕程志道:“吕先生,不会有事吧。”
吕程志明显愣了一下,诧异向李隆基看来。
李隆基笑了,“这些日子我与青之相交,青之有急智,但如此缜密的计划,并非他的特点。我见先生跟随青之左右,想必今日青之的所为,是出自先生的手笔。”
吕程志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李隆基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吕程志。
他发现,自己似乎还是小觑了杨守文。没想到他在不知不觉中,身边已有这样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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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玉从空中俯冲下来,落在了杨守文的手臂上。
费富贵和杨丑儿也从远处赶来,在杨守文面前滚鞍落马,单膝跪地道:“公子神算,果然有贼人在白水塘埋伏。”
杨守文不由得长出一口气,紧绷的心弦,也随之放松了不少。
这说明,那警告是真的!
“有多少人?”
“大约在六十人左右。”
“高戬那边情况如何?”
“似有死伤。但已稳住了阵脚。”
杨守文点点头,示意费富贵和杨丑儿上马,然后便催马急驰而去。
他冲上了一座山丘,远远就听到。远处官道上传来的喊杀声。举目眺望,之间一群人正在官道中央混战一团。不时间,有惨叫声响起,更伴随着一声声呼喝。
“杨公子,怎么办?”
王毛仲在马上,反手抽出一口大刀。横在身前向杨守文看来。
杨守文则眯起了眼睛,轻声道:“先别急,杨思勖还没有发出信号,且耐心等待。”
“杨思勖?”
王毛仲愣了一下,轻声道:“公子说的可是那阉人吗?”
“我之前和他秘密约定,他随高戬在白水塘渡河,一旦发生不测,就鸣镝示警。
一声鸣镝,则说明遇袭,但尚可支持;两声鸣镝,则代表贼人势大,支持不住。刚才他已经发了一支鸣镝,我在等他第二支鸣镝响起,而后从后背夹击贼人。”
“为什么不现在就去?”
杨守文摘下虎吞大枪,看了王毛仲一眼,“焉知贼人没有埋伏?”
王毛仲立刻闭上了嘴巴,他知道自己的问话,似乎有些多余了。李隆基已经吩咐,让他听从杨守文的调遣。身为相王府家奴,王毛仲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杨守文把枪横在马鞍桥上,手搭凉棚眺望。
就在这时候,忽听得远处再次传来一声鸣镝声响。
他脸色一变,大喝一声道:“富贵和杨丑儿留下,杨茉莉和王毛仲,随我出击。”
说话间,他催马从山坡上冲下来,直奔官道奔去。
杨守文端坐马上,探手从腰间取下了弹弓,然后从挎兜里掏出几枚铁丸。
把铁丸填在弓袋里,而后再次一磕大金的肚子。踏踏踏,铁蹄声回响在天际,大金在奔行中骤然加速。从山丘到官道,左右不过一里的距离。大金犹如一道闪电从地面上掠过,眨眼间就到了对方的身后。只见高戬等人被围困在官道中央,杨思勖手持一口宝剑,在人群中穿梭。他手中是一口软剑,如毒蛇吐信,招数格外阴毒,杀法也极为凶狠。一身白色的长衫,更被鲜血染红……
在官道的边上,有十几个蒙面骑士在观战。
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器,那蒙面骑士立刻警惕,扭身向身后看过来。
就看到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只是没等他做出反应,一抹冷光飞来,啪的正中一名骑士的额头。铁丸,直接就打得那骑士头破血流,一头从马背上栽倒在地面。
“有埋……”
蒙面骑士高声喊喝,拨马就迎上前去。
说时迟,那时快,杨守文已经到了他跟前。
手中虎吞大枪探出。
大枪奇快,仿佛一抹闪电。
那骑士还没来得及举起兵器,就听噗的一声响,虎吞大枪已经贯穿他的胸口。
杨守文在马上手腕一抖,啪的把那骑士的尸体甩了出去。
“杨寺人休慌,我来了。”
他高声喊喝,已经从那十几名蒙面骑士的缝隙间冲过去,杀入战场。大金希聿聿长嘶,好似猛虎下山。杨守文冲入战场之后,大枪翻飞,幻出一道道,一抹抹的枪影。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杨守文马过之处,马前无一合之将,只留下了身后六七具尸体。
杨思勖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大声喊道:“公子神算,果然有埋伏。”
“杨寺人,保护好六郎。”
“公子放心吧,裴旻和薛二郎保护着他们呢。”
“是杨守文!”
那十几个蒙面骑士此时也反应过来,一个个举起兵器,厉声喝道:“杀杨青之者,赏百金。”(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 死士(一)
劫杀者的人数大约在五十以上,占居了非常明显的优势。
而且,这些人当中更不泛身手矫健的锐士。杨守文杀入战团后,斩杀近十人。不过,对方也迅速稳住了阵脚,于是不断逼迫杨守文减速,令大金的速度优势不断减弱。从最初的突袭,到身陷重围,不过二十息时间,也显示出劫杀者的不凡素质。
“征事郎,这些都是什么人,怎地如此棘手?”
杨思勖忍不住大声呼喊,将一名劫杀者劈翻在地以后,顺手从对方手中夺过一口大刀。他左刀右剑,在人群中奔走,速度丝毫不见减弱,反而是越来越快。
那刀剑翻飞,招法越来越狠毒。
杨守文一枪刺翻了一名劫杀者,纵身从马上跃下。
这些人开始朝大金招呼,杨守文实在是不希望大金受到伤害。
“大金,出去。”
他高声喊喝,大金也觉察到自己似乎变成了累赘,于是立刻向外突围。那些劫杀者的目标是杨守文,所以并没有拦截大金。与此同时,王毛仲和杨茉莉也杀到了官道的边缘,有八名蒙面骑士纵马将他们拦下,双方立刻鏖战成了一团。
杨茉莉手中的铁槌,早已经换了一对。
当年绿珠给他留下的洗衣槌,杨茉莉觉得不够重,使着也不舒服,所以央求杨守文为他重新打造了一对。他如今身高已经有六尺三寸,近19公分。在被杨守文逼迫着修炼金蟾引导术之后,他的力气越来越大,身体也变得越发灵活。
杨守文为他打造的铁槌,总重一百五十多斤。
那铁槌舞动开来,呼呼作响。
三名蒙面骑士把他围在中间,可是却被杨茉莉逼得连连后退。
另一边,王毛仲则显得有些狼狈。手中大刀勉强抵挡住五个骑士,但已露出了明显的败像。
杨守文踏步旋身,口中一声暴喝。把一名劫杀者刺翻在地。
他劈手从那人的手中抢过一口钢刀,而后猛然振臂将手中虎吞掷出,把一个劫杀者钉死在地上。
“我不知道啊!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竟如此值钱。”
杨思勖闻听。忍不住哈哈大笑。
“征事郎,这说明你太遭恨了!”
两人对话间,杨思勖已经再杀两人。
只是,在另一边,高戬等人却变得岌岌可危。一边是早有预谋。另一边确是赌气不做理会。以至于当劫杀者出击之时,高戬这边死伤颇重。杨守文七人离去之后,高戬这边只剩下二十多人。幸亏杨思勖有所准备,否则很可能会全军覆没。
可饶是杨思勖已有准备,高戬这边依旧有**人死于非命。
裴光庭、高戬和周利贞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穷措大,可真要是与人搏杀,却远远不足。幸好还有裴旻和薛崇简两人在。特别是裴旻,剑术非凡,总算稳住了阵脚。但随着时间推移,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劫杀者的攻势也变得越发凶猛。
“征事郎,快来帮忙。”
裴旻大声喊道,一脚踹翻了一个劫杀者,手起剑落,把对方刺杀在地上。
而杨守文此刻,被十几人困在中央。虽然他并未露出败像,但是却被缠住了手脚。
“杨寺人,救高六郎。”
“好!”
杨思勖也不啰唆,刀剑飞舞,只听得两声惨叫。又有两人倒在血泊中。
劫杀者被杨思勖的凶狠也镇住了,一时间有些慌乱,被杨思勖趁乱冲杀了出去。
只是这样一来,杨守文身边的压力骤增。
杨思勖杀出重围之后。那些劫杀者便蜂拥而上,把杨守文困在中间。
不过,杨守文却丝毫不显慌乱,一手横刀,一手鸦九剑,刀剑翻飞。杀法越发凶狠。
他本来不擅刀剑,只是他天生神力,加之鸦九剑锋利无比,所以虽被围困,却丝毫不落下风。剑光一闪,血光飞溅。金蟾引导术令他身体素质强悍无比,太极拳则使得他身体灵活,柔韧性极强。那一对刀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样。
刀光闪烁,剑光吞吐,只见杨守文踏步旋身之间,一名劫杀者倒在血泊中,浑身上下遍布刀剑伤口,鲜血淋淋。
“杨茉莉,帮助王毛仲。”
他逼退身边的劫杀者,冲着杨茉莉高声喊喝。
此时,王毛仲胯下马已经倒在血泊中,他披头散发被几名蒙面骑士围在中央,有些抵挡不住。杨茉莉倒还显得很轻松,听到杨守文的喊喝,他立刻抖擞精神,手中双槌猛然在空中铛的一声交击,手腕一振,只听哗棱棱铁链声传来,铁槌呼的一下子变成了两只链子槌,如同流星一样飞出,狠狠轰在一个蒙面骑士的胸口。
那骑士惨叫一声,从马上栽落,胸口尽碎。
杨茉莉如同一头从蛮荒世界中走出来的巨兽,一对链子槌翻飞舞动,发出呼呼的风雷声响。铁槌变得有些无法捉摸,两个骑士躲闪不及,被铁槌轰碎了脑袋。
“兄弟,多谢了!”
杨茉莉这一发威,王毛仲的压力顿时减轻。
杨守文见他暂时没有危险,心中再无半点顾忌,腾空跃起之后,钢刀和鸦九剑脱手飞出,把两个劫杀者击杀。双脚落地时,见之前被他用虎吞钉死在地上的劫杀者的尸体。虎吞在面前,杨守文探手把大枪拔出,而后反手一枪刺杀一人。
虎吞在手,杨守文的杀法越发凶狠。
只眨眼的功夫,又有三人倒在血泊之中,令得那些劫杀者心惊胆战。
他们万没有想到,己方在人数占居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竟然会被杀的连连败退。
五十多名劫杀者,有大半被杀。
与此同时,从远处传来阵阵提升,似有无数匹战马在奔腾,令他们更加心慌……
“扯呼,扯呼!”
一名蒙面骑士高声喊喝,拨马走。
他这一走,其他人也顿时失去了斗志。呼啦啦向四处奔逃。
“大金!”
杨守文健壮,嘬口一声口哨。
游弋在外围的大金听到呼哨声,忙飞奔而来。
杨守文探手抓住缰绳,翻身上马。
“青之。小心!”
在这时,身后传来李隆基的喊叫声。
一个蒙面骑士端坐马上,弯弓搭箭对准了杨守文。
可是没等他把箭支射出,耳边传来一声鹰唳。一股锐风从天而降,大玉如同一抹闪电俯冲下来。那双如玉般透明的爪子从骑士的眼前掠过。那骑士惨叫一声,一双眼珠子被大玉抠出来,满脸是血,从马上栽下。杨守文扭头看了一眼,也不理睬,纵马便朝着那些劫杀者追杀下去……
喊杀声,已经停息。
官道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三四十具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味。
高戬在薛崇简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向李隆基躬身一揖。“若非三郎,我们今日便危险了。”
李隆基则翻身下马,扶住了高戬。
“六郎,非是我救你,而是杨青之的功劳。”
高戬闻听,顿时满面通红。
杨守文之前已经提醒过他,可他却不肯相信。此刻再听到李隆基的话,高戬更觉羞愧。
“杨青之该死,竟然以我等为诱饵,端地不为人子。”
高戬羞愧。可周利贞却恼怒万分。
他从马车下爬出来,走到高戬身旁大声喊道:“六郎,绝不可再让这杨守文留下来,应该把他赶走。这次遇伏。也是因他而起。那些人明显是冲着杨青之过来……这家伙是个灾星,绝不能再留下他。六郎,这一次,你可千万不要再犹豫。”
周利贞此刻看上去非常狼狈,满身的尘土,脸上还沾着几滴鲜血。
不过。那鲜血并非是他的,而是他的随从为保护他,溅在他脸上的鲜血。如果是在遇伏之前,周利贞的话说不得会引起高戬的共鸣。可是现在……高戬眉头一蹙,看了周利贞一眼,半晌后沉声道:“周司直,此行多波折,恐有许多危险。
我等还需依仗征事郎颇多,若司直以为不妥,可立刻返回洛阳,呈报于梁王知晓。”
“啊?”
周利贞没想到,一路上和他同仇敌忾的高戬,会突然改变了态度。
再向周围看过去,发现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不太友善。
李隆基也露出不快之,沉声道:“周司直,征事郎在渡河之前,与我说过此事。因为担心被贼人包围,所以我建议六郎兵分两路,彼此间也可以相互支援。
此事与征事郎无关,若是司直以为不妥,可以告诉梁王,请梁王与我父王在圣前论断。不过,刚才我见大家都在奋勇杀贼,却不知司直杀敌几人?杨青之绝不能离开,我倒是认为,司直已不适合继续随行,请六郎通知淮阴县,送司直返还神都。”
周利贞闻听,顿时大惊失。
“三郎,我乃圣人钦定副使。”
没等他说完,高戬开口道:“周司直,征事郎也是副使……而且我以为,有一位副使足矣。”
到了这个时候,高戬也觉察到,自己这一路上似乎受周利贞影响太多。
他的确是有些嫉妒杨承烈杨守文父子,但若说是厌恶,倒还不至于。可是自从周利贞在他耳边时常念叨之后,他对杨守文的恶感越来越强。以至于到后来,明知道杨守文说的没有错误,却仍旧忍不住想要和杨守文唱反调。倒是杨守文,除了在七里亭因为客房的问题和他争执过一次之外,一路上很少发表什么意见。
不行,不能再让周利贞留下来,否则这队伍的矛盾,会越来越大。
高戬已经看出来了,如今不仅仅是李隆基力挺杨守文,还有杨思勖也是站在杨守文一边。裴光庭虽未表明态度,但高戬隐隐可以感觉出来,他是支持杨守文的。
如果听了周利贞的话,把杨守文遣送回神都,到最后倒霉的,只可能是自己。
想到这里,高戬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
周利贞背后是武三思不错,可杨守文的背后,同样不容小觑。
“高舍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利贞顿时慌了,大声说道。
只是高戬此刻已不想再和他争辩什么,朝杨思勖看了一眼,杨思勖便领会了他的意思。
两个随从走过来,把周利贞夹在了中间。
高戬从随身的挎兜里取出一枚龟符,递给了薛崇简。
“二郎,你立刻前往淮阴县,调淮阴兵马前来。”
“喏!”
薛崇简此刻,显得有些疲惫。
但是他却没有推辞,接过了龟符之后,牵过一匹马,便匆匆离去。
“征事郎怎地还没有回来?”
高戬发现,杨守文追杀劫杀者,到现在都不见踪影,不免有些担心。
吕程志轻声道:“高舍人不必担心,我家阿郎武艺高强,又有杨茉莉随行,断无危险。而且,我刚才已经命杨丑儿和费富贵追上去,再加上有我家阿郎的玉爪俊在空中保护,真若是有危险的话,我们也能很快得到消息。所以,请不必担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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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死士(二)
大金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肆意驰骋了!
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旷野中飞奔,铁蹄声在夜空回荡,透出一股子肃杀之气。
在它前面,三匹快马正在飞驰。
不过,相比起大金的速度而言,那三匹马远远无法相提并论。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三个骑士耳听身后那古怪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也都慌了手脚。
“兄长,咱们杀回去。”
一名骑士猛然勒住战马,拨转马头高声喊道:“他只有一个人,拼一下好过这样被他追杀。”
“三弟所言极是,我们杀回去。”
另外两个骑士露出深以为然之色,纷纷拨转马头。
杨守文见对方停下来,心里却越发的平静。他身体贴在马背上,手握虎吞大枪,猛然抬手揪了一下大金额头上的那一撮金黄毛发,就听得大金一声嘶吼,好像龙吟虎啸般,速度再次加快。
与此同时,大金的嘶吼声,引得那三名骑士胯下战马希聿聿一阵长嘶,乱成一团。
这也是大金独有的一种能力,杨守文在偶然间发现。
只要揪动大金额头上的金黄毛发,大金就会发出一种极为诡异的嘶吼,对马匹有着极为奇妙的震慑功能。他在马上猛然长身而起,手中虎吞大枪呼的探出,划出一道残影,便刺向三弟。三弟好不容易稳住了胯下的战马,可这时候杨守文已经到了近前。他忙不迭举刀相迎,只听铛的一声响,虎吞大枪狠狠戳在刀身上,一股巨大的螺旋劲力用来,把那口百炼钢刀顿时震得粉碎,铁屑飞溅。
三弟啊的一声大叫,在马上忙拧身闪躲,可是杨守文这一枪太猛了,虽然被钢刀挡了一下。速度却丝毫不见减慢,噗的一下子便扎在了他的肩膀上,扎了个通透。
那三弟惨叫一声,却抬手抓住了虎吞大枪的枪杆。另一只手,顺势从腰间抽出宝剑,贴着枪杆就划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大金却在这时候突然加速杨守文紧握大枪的手一抖。把三弟生生从马上挑飞出去,扑通便摔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骑士也到了跟前。
两人见状,齐声呐喊,挺枪便扑上来,试图拦住杨守文。
哪知道就在这时,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的杨茉莉猛然抡起大槌,撒手飞出。
这是他这半年来苦练的撒手槌。八十斤的铁槌,十米之内例无虚发。
其中一名骑士躲闪不及,被铁槌击中了胸口,噗通便栽落马下。而在杨茉莉的身后,费富贵和杨丑儿也跟上前来,眼见还有一个骑士,那费富贵突然振臂扬起。
杨丑儿搭着他的胳膊腾空飞出,只听嘎巴一阵骨节爆响,杨丑儿的身形在空中突然间暴涨,如同一只飞扑下来的雄鹰。一把就抱住了那骑士的身子,身体旋即变成了无骨蛇一般,一抹寒光掠过,老大一颗人头便冲天而起。血如泉涌。
在杨丑儿的手里,有一口式样极为诡异的弯刀。
他割下了那骑士的脑袋之后,顺势把那骑士的身体撞落马下,稳稳坐在了马背上。
杨守文对这两个骑士根本没有理睬,他拨转马头,朝之前被他挑落马下的骑士追去。
那骑士此刻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跑。
杨守文把枪放在马背上,同时探手从挎兜里取出一根约一丈八尺的绳索,在空中舞动两下之后,便撒手丢出。这是吉达交给杨守文的套索,以前是草原上游牧民族用来套马的招数。杨守文的技术不错,套索丢出去之后,正中那骑士的脖子。
只见他猛然用力向后一拽,骑士的身体腾空而起,蓬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全身的骨头架子,都好像被摔碎了似地。
骑士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却使不出半点力气。
这时候,杨守文已经到他跟前,虎吞大枪一探,便抵在他胸口,“说,你们是什么人?”
此刻,那骑士脸上的黑巾已经脱落,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他躺在地上,看着杨守文,突然间诡异笑了。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若不说出来历,休怪我心狠手辣。”
“嘿嘿,姓杨的,你不用再费心思了……听我的话,赶快乖乖的回去,否则定要你命丧苏州。”
说完,他猛然一咬牙,身体一阵抽搐,嘴角溢出黑血,便再无声息。
杨守文顿时愣住了,他连忙收回枪,翻身下马。
蹲在那尸体旁边看了半晌,他不禁苦笑着站起来,轻轻摇头。
“青之,青之情况如何?”
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杨茉莉和费富贵、杨丑儿三人顿时警惕起来。
来人,是李隆基。
他带着王毛仲和裴旻赶来,看到眼前这一幕,都愣住了。
“这帮家伙,似乎都是死士。”
杨守文又检查了一下那个被杨茉莉击杀的骑士,抬头对李隆基道:“三郎,情况有点不妙。”
“死士?“
李隆基闻听,也不禁变了脸色。
骑士,对他而言,死士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存在。包括相王府内,同样也存在死士。可一般而言,谁又会派死士前来伏击?最重要的是,这几个人一死,也就等于断了消息。这些人是什么来历?背后又是什么人?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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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淮阴县令接到了薛崇简的消息,并验过了龟符之后,便调集淮阴民壮匆匆赶来。
开玩笑,在他治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而且被伏击的对象,还是朝廷钦差一样的存在,他心里怎可能不觉得紧张?六月的淮南,气温已经不再那么炎热。可是他站在官道上,看着横七竖八几十具尸体。仍感到遍体生寒,心里格外恐惧。
高戬坐在马车上,脸色阴沉。
在他身边,李隆基和裴光庭也都表情凝重。
“青之。如此说来,你在洛阳时,就收到了警告?“
杨守文点点头,轻声道:“说来惭愧,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向我示警。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早在咱们离开东都前,咱们的南下路线已经暴露。”
“会是谁?”
高戬这时候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沉声问道。
杨守文摇了摇头,走到那个服毒自尽的死士尸体旁,看了几眼之后,轻声道:“此人曾与我说过两句话,虽然他已经尽力在掩饰,可还是隐藏不了他的河北口音。只可惜,我对河北道的方言并不是很清楚,也无法判断出他具体是河北道哪个地方。
不过他这样掩饰。岂不也表明了他的来历?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来自于河北道。”
河北道?
这范围可就大了去!
黄河以北,都可以称之为河北道,这又该怎么查询?
“会不会是那伙人?”
裴光庭突然开口问道。
他说的那伙人,就是此前和宝珠一起,谋夺皇泰宝藏的那些人。要说起来,这帮人敢在京师那么肆无忌惮,胆子绝对不小。而且,那些人同样颇有实力,否则也不会在京师横行无阻。甚至连小鸾台都查不出他们的来历。
裴光庭话音未落,坐在旁边休息的周利贞却抢先开口道:“不可能!”
“何以见得?”
虽然高戬和李隆基都决意要把周利贞送回去,但他现在终究还是副使,所以众人商讨的时候。也就没有可以瞒过他。周利贞沉声道:“那些人就算知道我们的行踪,却未必敢来伏击。他们现在要做的事,尽快找到那笔宝藏,而不是阻拦我们。朝廷要做事,岂是他们能够阻拦?真要是杀了咱们,势必会引发朝廷震怒。
到那时候。整个江南东道风声鹤唳,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征事郎,我这话倒不是针对你。只是我觉得,这伙人恐怕是冲你而来,而且很有可能是因为你的私人恩怨而招惹来的仇杀……三郎,你莫看我,我也是凭心而论。”
此时的周利贞,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他努力想要展示自己的存在感,尽量避免被众人赶回洛阳。
因为他也知道,如果这次被赶回洛阳,武则天道未必会找他麻烦,可梁王武三思一定会第一时间把他抛弃。一旦武三思抛弃了他,他想在洛阳立足可就难了。
杨守文背后也不是没人,到那时候他又该如何是好?
所以,周利贞希望能够尽量展现自己的能力,以证明他在这队伍中的不可或缺。
李隆基有些怒了,沉声道:“周利贞,怎地到这时候,你还在找青之麻烦?”
“三郎,我真不是要找他麻烦。”
杨守文伸手,拦住了李隆基。
他想了想道:“周司直说的不是没有可能,而且我也觉得,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否则,那警告就无法解释。如果是冲着咱们来,高舍人、周司直还有三郎,你们都应该会收到警告,为何只有我一人收到呢?看起来,有人似乎想借我,把水搅浑。”
听到杨守文这一番话,周利贞长出一口气,看杨守文的目光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感激。
“那咱们该怎么办?”
“高舍人,事到如今,恐怕这情况已经不再受你我控制。
与其这样子一路南下,提心吊胆,倒不如大大方方,打起旗帜直奔苏州。虽然这样一来会暴露行藏,但是却能够加快速度。同时各县兵马随行,也能壮大声势,令那些宵小不敢轻举妄动。还有一点,我以为无畏禅师那些人,也未必没有防范。如果长洲县令的死和他们有关,咱们在隐藏行踪,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不等杨守文开口,周利贞就抢先说话。
高戬看了他一眼之后,朝杨守文看过来。
内心里,高戬还是希望周利贞能够随行,毕竟在某些方面,这家伙的能力很不错。
只是,他又担心杨守文。
毕竟这一路上,他和周利贞给了杨守文不少脸色。
也许杨守文不会计较他的问题,但焉知他会不会对周利贞心存不满?
“青之,你以为如何?”
杨守文想了想,又朝周利贞看了看。
突然间,他笑了,“周司直说得颇有道理,依我看,再隐藏行踪的确没有必要。不过,高舍人最好是写一封密奏,立刻送还东都。我有点担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不能弄清楚到底谁在找咱们麻烦的话,只怕这一路大家都不会安心。”
说完,杨守文朝李隆基道:“三郎以为如何?”
李隆基点点头,虽然没有说话,却也算是表明了态度。
看他二人都没有意见,周利贞不由得长出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有麻烦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三章 长洲(一)
“为什么不赶走周利贞?”
李隆基催马紧走几步,追上了走在最前面的杨守文。
白水塘一战之后,高戬听从了杨守文的劝说,没有再去刻意隐藏行迹。他以龟符从淮阴当地的折冲府抽调一旅人马护卫,沿途派出信使通报,浩浩荡荡向苏州开拔。
如此毫不掩饰的南下,顿时惊动了江南东道各地官员。
不是说以狄光远为使者吗?怎么又出来了一队钦差?
心里疑惑归疑惑,可是却没有人敢怠慢。
两天后,大队人马自江阳渡江,正是进入江南东道治下……
杨守文道:“赶走他,有什么好处吗?”
“至少可以耳朵根子清静一些。”
看得出,李隆基对周利贞非常反感。
但杨守文觉得,他之所以对周利贞反感,恐怕并不是因为周利贞一路上对杨守文的针对。他和李隆基之间,似乎还没有那么深厚的交情。李隆基反感周利贞,更多是因为周利贞是武三思的手下。如果不是这样,恐怕李隆基也不会表现如此明显。
“现在,他不一样老老实实,耳朵根子不一样清静?”
“可是……”
李隆基扭头朝身后行进的车马看了一眼,沉声道:“我总觉得,此人不会甘于沉寂。”
“那又如何?只要不影响咱们的大计,随他去就是。”
杨守文说着话,看了李隆基一眼,压低声音道:“三郎莫忘了,周司直毕竟是圣人钦点。如果咱们真把他赶了回去,他固然会倒霉,可是圣人心里也不会舒服。”
是啊,好歹他周利贞是朕派的副使。
你们一伙人把他赶回来,岂不是说朕没有识人之明?
李隆基沉吟片刻,轻轻点头道:“倒是我想的简单了,青之的思绪。果然比我缜密。”
杨守文听到他的夸奖,忍不住笑了。
这可是唐玄宗的称赞啊!虽然他现在还只是少年,可日后却注定要成为一代雄主。
不过,他登基了。李过该怎么办呢?
杨守文旋即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历史上李隆基登基后,李显家的几个子女好像下场都不太好。而且,上官婉儿似乎也是死在李隆基的手中。如果他真的登基了,上官婉儿该怎么办?李过又会是什么下场?这也让杨守文一时间。茫然了。
“青之,青之?”
“啊?”
“我听人说,你在找梅娘子?”
杨守文愣了一下,向李隆基看过来。
李隆基笑道:“你不用这么看我,你想要找梅娘子的事情,在洛阳并不是一个秘密。
我就是想知道,你找梅娘子做什么?”
杨守文沉吟一下,沉声道:“梅娘子在昌平掳走了我妹妹,我要把我妹妹找回来。”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杨暖,也叫幼娘。”
杨守文没有发现。李隆基在他提到‘幼娘’两字的时候,眸光一闪,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如果她愿意把你妹妹还给你,你会怎么办?”
“把幼娘还给我?”
杨守文想了想,“我可以不与她计较。”
本来,他是想说会和梅娘子算菩提的那笔账。可一想到幼娘,杨守文还是决定忍一忍。菩提死在那梅娘子的手里,这笔帐不能罢休。但前提是,要先把幼娘找回来。
他突然道:“莫非三郎知道那梅娘子的下落?”
李隆基一怔,旋即摇头笑道:“我怎会认识那种江湖人士?不过呢。青之如果想要寻找,我也可以帮忙。毕竟家父在神都多年,各方面的人都认识一些,想必也能够有些线索可查。”
“若是能找回幼娘。我定感激不尽。”
“嗯嗯,我会尽力。”
李隆基笑着答应,低着头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就在这时候,裴旻从后面追上来,“征事郎,高舍人说今晚准备夜宿曲阿县。不知征事郎有何意见?”
“曲阿?”
杨守文抬头看看天色,沉声道:“请回禀高舍人,就说我没意见,今晚就夜宿曲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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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阿,早在战国时期就已经设置,不过在当时名叫云阳邑。
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才改云阳为曲阿。但在此之后,曲阿的声名并不显赫,一直到东汉末年,因丹阳兵雄甲天下才得以被世人所知。而在那之后,西晋武帝司马炎将吴国君臣虏去洛阳,时曲阿的上空常有五色祥云,散而复始,在民间广为流传。于是司马炎在苦思之后,瓜分曲阿,以镇压王气,于是分置延陵和武进。
如今的曲阿,面积比之当年要小一半。
从那官驿的驿官口中得知,如今武进县西南数十里的境地,以前都属于曲阿之下。
由于连日赶路,众人都很疲惫。
在驿站安顿下来之后,高戬在裴光庭和李隆基的陪同下,去县城里参加曲阿县令的酒宴。杨守文则借口劳累没有前去,和吕志程聊了一会儿之后,便回房休息。
说疲乏,倒也真不是什么推脱之语。
白水塘之后,虽然沿途有官府派遣兵马护送,可是众人的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
究竟是谁要杀死杨守文?
竟然敢如此大胆,伏击整个使团?
这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武则天亲自决定下来的路线,又怎会走漏了风声?这说明,对方的势力可是不差。
掰着指头算下来,能够知晓路线的人,无非就是那几个,不会超过十人。
杨守文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到底是得罪了何方神圣。
他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想了一阵。发现没有头绪之后,于是眼睛一闭,想要睡觉。
屋外,隐隐传来吕程志的声音,床头的架子上,大玉也把头扎在了翅膀下。
杨守文渐渐进入了梦乡,可就在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间有一种警兆从在心中升起。他猛然睁开眼,大玉已发出一声鹰唳,振翅欲飞。铮,一声弓弦颤响,一抹寒光从窗外飞进来,蓬的正中床头。
杨守文吓了一跳,忙翻身坐起。
“有刺客!”
他大喊一声,健步来到窗口。
只见窗外竹影摇曳,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一轮皎月高悬,把窗外照应通透,却不见一个人影。
“阿郎,出什么事了?”
这时候,在门外值守的杨丑儿砰砰砸门。
杨守文翻身走到门口,把房门打开后,厉声喝道:“传令下去,封锁驿站,捉拿一切可疑人等。”(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 长洲(二)
从龙山吹来的夜风,带着一丝丝山中的凉意,驱散了暮夏时节的酷热。
二百府兵以驿站为中心,在方圆十里内搜了一个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青之,发生了什么事?”
留守在驿站里的杨思勖闻讯赶来,就看到杨守文手里拿着一支箭,站在门廊上。
杨守文沉声道:“刚才我睡觉的时候,有人向我屋中射了一箭。”
“什么?”
杨思勖大吃一惊,眼中露出凝重之色。
“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杨守文摇摇头,轻声道:“我不是很清楚,但我感觉得出来,对方似乎并无恶意。”
“哦?”
“杨寺人,请随我来。”
杨守文说着话,转身回到了客房里。
杨思勖紧跟在杨守文身后走进房间,不过在他进房之后,却把两个小太监留在了外面。
“你看,这支箭射中了床栏。”
杨守文伸手,指着床头的木栏杆上,那上面有一个清晰可见的箭痕。
“如果对方是冲我来的,大可以把箭射在床上。我相信,一个敢来行刺的刺客,箭术就算再差,也不至于……”说着话,杨守文指了指床栏上的箭痕道:“这说明对方并不想射杀我,其真实的目的,只是想给我一个警告,或者说想提醒我什么。”
“提醒什么?”
杨思勖没有驳斥杨守文的分析,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杨守文问道。
“吕先生。”
一直跟在杨守文身后的吕程志走上前,递给了杨思勖一张纸条,“这是对方射来的箭书。”
所谓箭书,其实就是把书信缠在箭竿上,射给收信方。
杨思勖接过了箭书,诧异向杨守文看去。
却见杨守文朝他点了点头,于是把箭书打开来,就着屋中的烛光看去,见那箭书上只写了两个字:泰伯。
字体非常漂亮。带着一种飘然若仙的韵味。
杨思勖看完了之后,不禁也露出了愕然之色,扭头向杨守文看去。
“泰伯,是周文王姬昌的伯父。当时周国首领古公亶父欲传位三子季历。但是季历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叫做泰伯,一个叫做仲雍。泰伯和仲雍得知消息后,为了不让古公亶父难做,于是两人携手出逃荆蛮。建立了吴国,也是吴国的始祖。”
吕程志忙向杨思勖解释这泰伯的含义。
杨思勖道:“吕先生,咱家知道泰伯是何许人也。”
“啊?”
“我是想问,这箭书上的泰伯二字,是什么意思?”
“这也是我找杨寺人来的原因。”
杨守文朝吕程志点点头,吕程志立刻躬身退出了房间。
屋子里,只剩下杨守文和杨思勖两人。
“杨寺人,我姓杨,你也姓杨。虽然说咱们不是同宗,可俗话说得好。一笔写不出来两个‘杨’字。而且,你是姑姑派来的人,我自然会把你视作自己人。”
这一句话,可说的杨思勖激动起来。
他连忙道:“蒙征事郎看重,不嫌弃咱家是个废人,咱心里感激的很。
此次出行前,上官姑娘曾对奴婢吩咐过,要我听从征事郎的差遣。征事郎若有吩咐,只管说就是。咱家只要能做到,绝不会有推辞。”
这阉人。其实最重颜面。
他们本身是五体不全,以至于被许多人嘲笑。
不少人表面上敬重,可私下里难免会看不起他们。而杨守文对杨思勖,却一直很客气。也让杨思勖非常感动。如今,杨守文更以姓氏拉近两人的关系,也让杨思勖感到惶恐。
杨守文的‘杨’代表着什么?
那是弘农杨氏的杨,是关中豪族。
哪怕杨守文已经被杨氏逐出,可是在杨思勖看来,杨守文始终都是四知堂的子弟。世家豪门最终血统。也正是这种血统论,使得贵胄子弟在普通人眼中,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
杨守文摆摆手,轻声道:“杨寺人,这里没有外人。
这箭书里的泰伯,我想应该是指泰伯祠。当年泰伯建立了吴国,乃至于汉代时期,江南各地开始兴建泰伯祠。刚才我和吕先生还在讨论,箭书上的泰伯祠是哪里的泰伯祠。吕先生以为,它很可能是指坐落于苏州的泰伯祠。不过,苏州共有五座县城。常熟、华亭、吴县、长洲和嘉兴……据我所知,这五座县城里都有泰伯祠,所以我想要请教杨寺人,你以为箭书上的泰伯祠,坐落于哪个县城?”
“这个……”
杨思勖没想到,杨守文找他来居然是询问这件事情。
他眉头颦蹙,沉吟良久之后,轻声说道:“常熟、嘉兴,一南一北,可以不必考虑。华亭坐落于昆山东南,应该没有太大关系。咱们此次南下的目的地,是苏州;咱们的任务,除了要找到元文都的那笔宝藏之外,还有就是要找出杀死王元楷的凶手。
奴婢以为,这箭书上的‘泰伯’,应该是吴县和长洲两地之一的泰伯祠才对。”
杨守文眯起了眼睛,手指轻轻叩击床栏。
“杨寺人所言,与吕先生的推测颇为吻合。
吴县,是我们要前往的首站;长洲,更是我们的目的地。我刚才和吕先生商量了一下,以为这箭书上所说的泰伯祠,很可能就是长洲泰伯祠。”
“何以不是吴县泰伯祠?”
杨守文顿时笑了,“若是吴县泰伯祠,何必用这种方式提醒?
咱们进入苏州之后,首站便是吴县。对方大可以到时候与我联系,而后谋求见面。但对方却用箭书传信,必然是有别的用意。我思来想去,觉得他们是想我去长洲见面,同时又不希望太多人知晓。还有,他用箭书传讯的另一个用意,是想要告诉我,咱们这一趟前往苏州会非常危险,必须要时时刻刻小心提防。”
杨思勖。沉默了!
良久,他抬起头,看着杨守文道:“那征事郎打算如何行事?”
“我想邀杨寺人随我同往长洲。”
“啊?”
“我不准备带吕先生和杨茉莉他们过去,包括大玉。我都会留下来。只你我二人……此外再算上裴旻。咱们三人悄然前往长洲,一方面是会一会对方,另一方面我也想打探一下情况。不过,这会很危险,不知道杨寺人可敢与我前往呢?”
杨思勖闻听。顿时笑了。
“征事郎休要激我,既然征事郎吩咐,奴婢必舍命相随。”
“很好,这里有一封书信,是我写给高舍人与三郎的。我会让吕先生转交给他们,咱们马上动身。”
“现在就走吗?”
杨思勖睁大了眼睛,愕然看着杨守文。
杨守文微微一笑道:“时不待我,越快越好。”
“那奴婢这就去准备。”
杨思勖非常爽快,二话不说便转身出去。
而杨守文则唤来了大玉,好生安抚一阵后。把它交给了杨茉莉。
大玉谁都不亲近,除了杨守文和吉达之外,也只有杨茉莉与它相对亲近一些。不仅是大玉,包括大金,杨守文也留了下来。他提着枪,拎着包从驿站里出来。
在驿站大门外,裴旻已经牵着马等候多时。
不一会儿的功夫,杨思勖也换装出来。他一身管家打扮,还牵着一匹健壮的骡子。
那骡子上,背着行囊。
他把骡子的缰绳拴在马鞍桥上。然后笑着道:“这样一来,征事郎更像是出门游历的富家公子。”
杨守文笑了笑,翻身上马。
裴旻和杨思勖也上了马,三人二话不说。便催马离去。
吕程志等人站在驿站门口,目送杨守文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禁长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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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经深了。
高戬等人从县城里返回驿站,就得到了杨守文遇刺的消息。
“青之无碍吧。”
李隆基顿时紧张起来,连忙开口询问。
吕程志则示意李隆基。让他把屋中的闲杂人等赶出去,这才把杨守文的书信交给高戬。
高戬看罢了书信,不由得大惊失色。
“青之这样做,太莽撞了吧。”
他说着,把书信转交给了李隆基,而后看着吕程志道:“青之可有什么话交代吗?”
吕程志沉声道:“阿郎说,请高舍人设法帮他隐藏行迹,切不可被外人知道,他已经不在使团之中。毕竟,咱们现在身处江南,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阿郎说,高舍人只管前往吴县,他会在长洲恭候诸君大驾。如果他在长洲遇险,就说明奸细是在咱们身边。总之,阿郎说请诸君不必担心,他此次前往长洲不会有危险。”
高戬听罢,目光在在座众人身上扫过。
“三郎,你怎么看?”
李隆基咳嗽了一声,轻声道:“青之孤身冒险,勇气可嘉。
只是,吕先生可知道,他去长洲,到底是干什么?”
杨守文的书信里,只说他遭遇刺杀,准备前往长洲打探情况。
至于箭书的事情,他没有在信里说明,吕程志也没有告诉高戬等人。在高戬看来,杨守文是在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但对于杨守文的目的,他也不是非常清楚。
吕程志道:“阿郎没有交代清楚,只说是得了消息,要去长洲打探。”
“这样啊!”
李隆基露出了犹豫之色,他朝高戬看了一眼,半晌后轻声道:“如此,那咱们可要好生配合。”
“周司直、连城,你们呢?”
周利贞这时候,显得格外老实,没有任何意见。
裴光庭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他这次前来,说是幕僚,实际上是奉了武则天和武三思两人的命令,行监察之责。杨守文今天的举动有点突然,但裴光庭并不担心。他坐在一旁,默默不作声,脑海中却浮现出了离开洛阳前的一个晚上。
那天晚上,裴光庭的母亲库狄氏带着他来到了上阳宫。
库狄氏是裴行俭续弦的妻子,也是裴光庭的生母,更是武则天的心腹,官拜御正,封华阳夫人。
这御正,原本是北周天官府大冢宰所属。
如果按照李林甫编纂的唐六典解释,御正就相当于中书舍人的职务。
不过库狄氏的这个御正,并非中书省所属,而是武则天封她的职务,相当于女官,和上官婉儿的身份颇为相似。也正是因为库狄氏的存在,河东裴氏一直没有遭受太严重的打压。裴光庭更因为这样一个关系,得到了武则天的宠信……
“连城,你此次南下,无需关注杨青之。”
“陛下,这是为什么?”
“你不用问,杨青之想要做什么人,你只管保持沉默就是。必要的时候,你还要帮他掩饰则个。朕要你关注的,是高戬、周利贞和三郎,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高戬,背后是太平公主,同时又有太子李显的影子。
李隆基的背后是相王;而周利贞的背后则是武三思……裴光庭当然能明白武则天的意思。很明显,不管是太平公主、太子、相王还是武三思,武则天都不放心。
听武则天的意思,这六个人当中,真真正正被武则天信任的人,除了他,只有杨守文。
但是却不知道,杨守文和武则天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连城,连城?”
“啊?”
裴光庭被高戬的呼唤声惊醒,忙抬起头来。
“刚才我所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哦……六郎包涵,我刚才在想其他的事情,以至于没有听清楚六郎所言。你刚才说得什么?”
“我是说,青之此次擅自行动,虽然有他的原因,可是我等却必须要呈报朝廷。”
“呃……这是自然。”
裴光庭笑着点头,没有反对。
“那这封奏疏,就拜托连城?”
“这个……”裴光庭露出不太情愿的表情。不过,他在犹豫片刻后,还是应承了此事。因为他发现,李隆基在一旁正看着他,那目光中似乎蕴含着一些古怪。
“只是,这奏疏该如何写呢?”
“照实说明就是。”
“喏!”
裴光庭答应下来,和高戬三人又讨论了一会儿,便各自散去。
他回到房间,摆好了纸笔,准备提笔写下奏疏。却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
“连城可睡下了?”
裴光庭一怔,忙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月光下,只见李隆基站在门外,笑盈盈看着裴光庭道:“连城,我有话要与你说。”(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 长洲(三)
长洲,位于吴县东,因长洲苑而得名,本属于吴县所治。
万岁通天元年,武则天下诏把吴县一分为二,把长洲苑从吴县分离,设置长洲县。
它坐落于官塘河与松江交汇处,水上交通极为便利。
向北,沿官塘河直抵无锡;向南,顺官塘河而下,能到达嘉兴。向东,顺松江入海,向西则可以遁入太湖。这里水道纵横交错,犹如蜘蛛网一般,地势颇为复杂。
长洲由于是从吴县分离出来的一部分,所以人口只有一千二百多户,约万人左右。
按照唐代对县城的等级划分,长洲县属于下下县,和昌平的等级持平。
暮夏时节,烈日当空。
远处一片湖泊,芦苇繁茂。
在微风中,那白色的芦花在湖中起伏,远远看去好像一片雪原。
“那里,就是长洲苑。”
行进在略显狭窄的官道上,裴旻突然勒马,手指远处的芦苇荡,扭头对杨守文道。
“昔年吴王阖闾曾在此游猎,可惜如今却变成了如此模样。”
长洲苑是春秋时吴国的皇家园林,不过现在看去,丝毫看不出当年的皇家气派。
“小裴来过苏州?”
杨思勖笑问道,催马走到裴旻身边。
裴旻点点头,“我舅父曾担任过广州市舶使帐下录事,我小时候一直跟随舅父,在岭南生活。六年前,舅父告老还乡,带着我从这里路过,所以我多少了解一些。”
在唐代,华夏的航海技术堪称世界第一,所以海外贸易极为发达。
显庆六年,也就是公元661年,唐高宗鉴于日益兴盛的海外贸易,于是在广州创设市舶使一职。总管海路邦交外贸。市舶使的职责是:征收关税,代表宫廷采购舶来品以及珍惜货物,管理商人向朝廷进贡的物品,对市舶贸易进行管理和监督。
这市舶使。也就是宋代市舶司的前身……
不过,一般而言,市舶使大都是由宦官担任。
杨思勖闻听,不由得一怔,好奇问道:“小裴。你舅父是谁?”
“家舅父姓冼,是广州高凉人氏,非是中原大族。”
河东裴氏,是中原大族。但这并不代表,裴氏子弟所迎娶的都是名门望族子女。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裴旻一支在河东裴氏的地位并不是很高,甚至处于边缘地带。
“冼?可是诚敬夫人的冼吗?”
杨守文在一旁突然开口,言语中流露出好奇之意。
裴旻愣了一下,旋即点点头,“未曾想征事郎也知诚敬夫人。”
这诚敬夫人。也就是后世人口中的冼夫人。
冼夫人世代南越首领,占居山洞,部署十万余家。冼夫人谋略过人,且行兵布阵无人可比,在当时可谓镇服百越。后来,冼夫人嫁给了高凉太守冯宝,于是举家迁至高凉。那冯宝,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高力士的先人,是当时岭南霸主。
冼家在高凉,堪称大族。
只是由于高凉地处岭南。对于中原世家来说,算不得什么,根本不会看在眼中。
时至今日,朝代更迭。如今的冼家早已不是当年雄霸广州的冼家。
裴旻感到非常诧异,因为他从岭南返回河东之后,所遇到的人当中,知道冼家的人并不是很多。说起诚敬夫人、谯国夫人,倒是不少人知道。可实际上,很多人对诚敬夫人亦或者谯国夫人的名字根本不清楚。更不要说所谓的高凉大族冼家。
“小裴,说过多少次,咱们现在主仆相称,不可以唤我征事郎。”
杨守文瞪了裴旻一眼,裴旻立刻醒悟过来,连连点头。
“诚敬夫人大名,我焉能不知?
若非诚敬夫人,只怕如今的岭南,依旧是动荡不止吧。”
裴旻眼中,顿时闪过一抹自豪的神采。
从广州回到河东,每每与人谈及冼家,那些族中子弟或是茫然不知,或是露出不屑之色,这也让他感到非常难过。现在,终于有人认可当年冼家在广州的贡献,也使得裴旻对杨守文的好感倍增。他看杨守文的目光,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裴旻的父亲,是裴氏一个微不足道的边缘子弟。
早年间,他因为在家中犯了过错,被发配到了高凉,成为高凉司马。只是当时,广东人对中原人还是有些排斥。裴旻头上的‘裴家子弟’光环,根本没有用处。
不过,他却得到了冼家娘子的青睐,也就是后来裴旻的生母。
裴旻的父亲与冼娘子成亲后,借冼家在广州的声望,倒也做的是风生水起,后来还有了裴旻。可就在他春风得意之时,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在高凉蔓延开来。
裴旻的父母,以及很多冼家子弟在这场疫病中丧生,冼家也随之元气大伤。
于是,裴旻就随舅父前往广州,并且在广州生活了差不多十年。武则天登基之后,裴旻的舅父感觉身体不是很好,再加上当时岭南的局势有些动荡,于是就带着裴旻从广州千里迢迢返回河东。不管怎样,裴旻是裴氏子弟。在回到河东之后,也得到了裴家的关照。可是在内心里,裴旻始终认为,他是一个广州人。
“怪不得我听你口音不太纯正,原来你从小是在岭南长大。”
杨思勖忍不住感叹一声,话锋随即一转,沉声问道:“那小裴你可知道长洲泰伯祠?”
“我当然知道。”
裴旻笑了,“其实,阿郎来长洲是正确的。
吴县其实没有泰伯祠,因为这长洲原本就是吴县治下,当时的泰伯祠就建在长洲苑的边上。阿郎往那边看,咱们绕过前面的河湾,就应该能看到长洲县所在。
长洲泰伯祠,就建在长洲县外,长洲苑之畔。那里有一座土山,名叫阊门岭,可眺望武丘。泰伯祠就在阊门岭脚下,咱们若走快一些。天黑前差不多就能抵达。”
裴旻口中的‘武丘’,也就是后世人熟知的虎丘山。
不过由于李渊的祖父名叫李虎,故而为了避讳,改成了武丘山。
杨守文倒是不清楚那吴县只有一座泰伯祠。听到了裴旻所说,也不禁感到幸运。
“如此,咱们就快马加鞭吧。”
说完,杨守文催马就走。
杨思勖和裴旻两人则紧跟在他身后,那头健骡虽然背负着重重的包裹。但速度依旧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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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在天黑之前,杨守文一行三人抵达长洲县城外。
不过,他们并没有立刻进城,而是在长洲县外的一个村舍里住下。这里是江南东道,规矩不似洛阳那么大。县城里入夜之后,就会关闭城门实行夜禁,但是在县城外的村舍里,虽然入夜之后也会关闭坊门,但却不像县城里那样的严格。
三人在村舍里一座简陋的客栈住下,杨守文就让裴旻去打听情况。
没办法。他和杨思勖都不会说那吴侬软语,虽然这一路上,杨守文专门找人学了一些,可那吴侬软语自成一个体系,与现今所流行的中原官话,完全不一样。
就算是杨守文再聪明,也不可能把苏州话学会。
在他看来,这时代的苏州话,就犹如后世的外语一样,根本听不太明白。
倒是裴旻能说一口流利的苏州话。这还是因为他少年时在广州,跟随舅父接触过不少来自江南的商人。虽然也带着一些口音,可是和本地人交流却不成问题。
这也是杨守文为什么要带裴旻的一个重要原因!
没办法,掌握一门语言。总是会有一些优势。
“阿郎,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泰伯祠如今有些荒凉,在平日里也没什么香火,早已经破败。如今,泰伯祠里只有一个庙祝。又聋又哑,是土生土长的长洲人。”
是夜,杨守文和杨思勖吃罢了晚饭,回到房间。
裴旻也打听清楚了状况,来向杨守文禀报。
杨思勖给杨守文满上一碗当地特产的浆果果汁,便坐在房门口,一边聆听,一边监视外面的动静。
而杨守文则站在窗口,警惕的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消息?”
泰伯祠,是一定要去的。
对于裴旻打探来的消息,杨守文并没有感到失望。对方把他从曲阿约来泰伯祠,一定会出现。所以泰伯祠的情况他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长洲县城的情况。
虽然这一路上,他阅读了不少关于长洲的卷宗。
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长洲的情况,必须要要亲自打探一下才能了解。单靠着卷宗上的记载,也不会有太大的收获。要知道,连长洲县令王元楷都能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毒杀,足以说明这长洲县城内的复杂状况。如果不弄清楚长洲的情况,恐怕会非常麻烦。
裴旻道:“关于长洲,我倒是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说!”
“长洲本是吴县治下,万岁通天元年,圣人下旨把长洲分离出来,单独设县。但是,长洲人大都还是会以吴县人自居,所以长洲县令的影响力,也不是很大。”
“哦?”
“这长洲,主要是以水陆码头为主,进行货物的中转运送。
这里除了能连通常熟和嘉兴之外,还可以通过松江,进入太湖,而后连通湖州、常州和杭州三地。而长洲治下的官塘码头,原本是吴县苏家所有。长洲从吴县被分离出来后,苏家依旧掌握着长洲的控制权,其影响力甚至大过了官府。”
“既然如此,何不将苏家铲平。”
杨思勖突然开口,沉声说道。
裴旻苦笑道:“说起来容易,可那苏家在苏州,已有二百余年,根基极为牢固。他们并非士族出身,世代经商,不仅在江南东道颇有影响力,甚至在闽州、泉州也有产业。自太宗登基以来,苏家又靠上了武邑苏庄公,谁又敢轻易去得罪呢?”
“苏庄公是谁?”
杨守文忍不住问道。
杨思勖眉头颦蹙。听到杨守文询问,便苦笑答道:“阿郎可听说过苏烈苏定方吗?”
“苏定方?”
杨守文眼睛一亮,这可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苏定方还活着?”
“哦……苏都督在乾封二年就已经过世了。”
原来,已经死了啊!
这苏定方。名叫苏烈,是冀州武邑人。
其人十五岁时,以骁悍多力,胆气绝伦的气魄追随父亲作战,先登陷阵。隋朝末年。他先后投奔窦建德、刘黑闼,屡建功勋。贞观初年,他归顺李唐,随历经北伐突厥,夜袭阴山,以先锋官率先攻破颉利可汗的牙帐。至唐高宗时期,苏定方得李治重用,征讨西突厥,平定葱岭,攻打百济。征伐高句丽,先后灭掉三国,把大唐的国土向西开拓至中亚,向东扩展至朝鲜半岛,立下了不世功勋。
而他最具传奇色彩的一战,莫过于征讨西突厥时,以五百锐士破阵的故事。
永徽六年,苏定方从葱山道行军大总管程知节,也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程咬金征讨西突厥,被任命为前军总管。时双方在达鹰娑川决战。西突厥的分支,鼠尼施部率两万骑兵增援。苏定方所部当时正在休整,见敌军逼近,于是率领五百精锐翻山越岭。指导鼠尼施中军,大败鼠尼施,并追击二十里,斩杀一千五百余人。
此一战,彻底奠定了苏定方悍勇之名。
而且,他不但骁勇善战。能行兵布阵,而且还提拔了许多人才。
其中,裴光庭的父亲裴行俭,就是苏定方一手提拔起来……
可惜,如此英雄人物,到了后世不知为什么就变成了反派。说唐中的罗成,就是死在苏定方的手里。明明是汉家儿郎,也不知是那个混蛋,把他算作了高句丽人。
杨守文小时候,对苏定方是恨之入骨,因为他杀死了罗成。
可长大后,他才知道什么罗成不过是虚构出来的人物,苏定方才是一个真正的英豪。
“吴县苏氏,靠上了武邑苏家?”
裴旻闻听,也吃了一惊,目光旋即闪过担忧之色。
说起来,裴家和苏家的关系也非常密切,毕竟当年裴行俭就是苏定方一手提拔。
苏定方死后,苏氏后继无人,其子孙多为散阶,很少担任职事官。
可不要以为这样,就小看了苏家。
苏家和朝中不少勋贵关系密切,似卫国公李靖、河东裴氏,与苏家都有密切交往。这样一个人物,就算是武则天也很尊敬。乃至于武则天登基之后,曾专门下旨:苏氏所食实封,并依旧给。意思是说,苏定方所享用的一切待遇,都按照旧时配给。
杨守文也不禁品蹙眉头,没想到这小小的长洲,居然隐藏着如此人物,的确是出乎他意料。
不过,他此来是为了皇泰宝藏,和苏家也不会有什么冲突。
杨守文想到这里,便话锋一转,“那有没有打听一下,关于那王元楷的消息?”
“王元楷的官声不差,在任也非常勤勉。
不过阿郎也知道,他毕竟是太原王氏族人,并非苏州本地人氏,难免会受到排斥。我刚才打听了一下,这里的人对王元楷的印象不错,但言语中并无尊敬之意。”
地域排斥,又是地域排斥。
杨守文发现,这种地域观念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主流思想。
裴旻这番话的意思是说,王元楷在长洲并无太大影响力。可他做官这么久,从长洲设立开始,就担任长洲县令,竟然依旧不被本地人接纳?这似乎有些古怪。
杨思勖突然道:“可是因为苏家?”
“嗯?”
杨守文眉头一蹙,向杨思勖看去。
裴旻道:“正是……这长洲百姓,有三成以上是仰仗苏氏鼻息,又有三成需要依靠苏氏的人脉。王元楷到任之后,首先就针对苏家在长洲的地方势力,想要削弱苏家的影响力。这自然令苏家不满,明里暗里打压王元楷,令其政令难以推行。”
吴县苏氏!
杨守文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原以为,不会和苏家产生交集,可现在看来,这吴县苏氏恐怕是难以绕过……
“天不早了,老杨小裴,赶快去休息吧。
大家今晚小心一点,咱们如今身在长洲,恐怕已经进入到贼人的势力范围,必须要谨慎。
明日一早,咱们去泰伯祠,而后进入长洲。”
杨思勖和裴旻闻听,立刻躬身应命。
两人退出房间,轻轻把房门合上。
杨守文则走过去,把门闩落下,而后把被褥从床上拿起来,铺在床后的角落里。
虎吞横在身前,他席地盘坐,吹熄油灯。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了房间,仿佛在地上铺上一层轻纱。
窗外竹影摇曳,沙沙作响,透出难言的静谧之气。杨守文靠着墙,手持鸦九剑,闭上了眼睛。
王元楷、无畏禅师、苏家还有皇泰宝藏。
所有的信息在刹那间汇聚在一起,在杨守文的脑海中萦绕。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在这些凌乱的线索背后,似乎有看不见的线。只要找到了那条线,所有的谜团都会迎刃而解。
原本,他以为这一次来长洲不会太麻烦。
可现在看来,事情远远要比他想象的复杂,王元楷的死会不会与那苏家有关系?
一时间,杨守文的思绪变得有些混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