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春风不度玉门关
银河,横跨苍穹。
星光璀璨,汇聚成绝美图案。
射洪陈府,幼娘坐在屋檐上,抱着膝盖,看着那夜空中的繁星呆呆发愣。
兕子哥哥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到底是谁?
幼娘只有非常模糊的记忆,很多事已经想不起来。
清风徐徐,吹在身上,让人感觉很舒服。
她仰头,看着繁星点点:那一颗星,才是兕子哥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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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邙,翠云峰。
李裹儿漫步走出太微宫的后门,站在那平台之上。
从这里,可以眺望黄河夜景。
星辰闪闪,她在一块巨石旁坐下。
背靠着奇石,思绪却已不知飘去了何方……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一片瀚海,杨守文便站在那里。
此时此刻,我与杨大哥,是在同一片星空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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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之,青之?”
明秀的声音,打乱了杨守文的思绪。
他回过神,扭头看去,就见明秀已经坐起来。
而杨存忠和杨十六,也都抄起了兵器,露出警惕之色。
“你可真行,让你守夜,你却在这里发呆。”
“怎么了?”
“有情况!”
杨守文站起身,抬手把九环锡杖抄在手中。
他侧耳倾听,伴随着夜风,只听一阵若隐若现的驼铃声响,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
有人!
他刚才神游天外,所以并未留意身外的动静。
这会儿回过神来,却发现对方已经到了近前……想要躲避,来不及了!杨守文脸色微微一变,扭头看了明秀三人几眼。旋即又把九环锡杖放下,轻声道:“不要理睬。”
“嗯?”
“我们现在的身份,是西行求法的僧人。”
明秀深吸一口气,把行者棒放下。
他倒是忘了这一点……事实上。杨守文四人一路西行,在有外人的时候还好,可是内心里,始终还是无法真正融入僧人的身份。不过被杨守文这一提醒,三人旋即冷静下来。他们退回篝火旁。一副轻松的模样,可实际上,却一直保持警惕。
杨守文则在一旁盘膝坐下,九环锡杖倒插在身边。
那驼铃声越来越近,从冥水上游,也就是大泽风向走来一行商队。
商队显然也看到了这边的篝火,立刻停下来。
紧跟着,一个护卫模样的人纵马而来,在距离篝火还有二十步左右时,便勒住了缰绳。
“你们是什么人?”
杨守文睁开眼。沉声道:“贫僧师徒自东土而来,准备前往天竺求法。
你们又是什么人?为何在深夜行路,还手持兵器?莫非,你们是那劫道的匪人吗?”
那人忙道:“原来是四位长老……长老切莫误会,我等是从狼山而来的商人,准备明日出关,故而才在深夜行路。既然是四位长老在此休息,那我等便不再打搅。”
说完,那人便纵马往回走。
他似乎和商队的人解释了一下,那商队便继续行进。
不过。从篝火旁经过的时候,那护卫又跑了过来,不过这一次,他还带了一些酒水和食物。
“刚才惊扰了长老的休息。我家主人感到很不好意思,所以奉来食物,还请长老笑纳。”
说着,他把食物放下,又朝杨守文四人躬身一揖,这才上马离去。
驼铃声再次响起。在夜空中回荡,渐渐远去。
杨守文长出一口气,扭头向明秀三人看了一眼,旋即笑道:“好了,警报解除,咱们睡觉。”
“算了,接下来还是我来守夜吧。”
明秀有点不太放心杨守文了,于是把他赶去了篝火旁。
幸亏这是个商队,如果是马贼的话,弄不好他们今晚少不得一场血战,很可能就死在这里。
此地,虽然还是大唐治下,可是却并不安全。
杨守文他们这一路过来,可没少听那些马贼的传说……
既然明秀主动请缨,杨守文也不含糊,径自走到了篝火旁,和衣而卧。
“青之,你说你那义兄,到底会去了何处?”
明秀坐在距离杨守文不远的地方,安静片刻后突然问道:“你那义兄失踪的非常奇怪。按照你的说法,他是个很谨慎的人,为什么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给咱们留下?”
此时,不管是明秀还是杨存忠、杨十六,并不清楚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们只知道杨守文来西域,是为了寻找阿布思吉达。
可是,杨守文不走关内道,反而绕路从长城外西行,也让明秀心中感到有些古怪。
不过,明秀是个聪明人。
他隐隐猜到,杨守文西行的目的不简单,可是却没有询问。
明秀知道,到了杨守文该说的时候,他一定会说;他不说,那一定是有他的苦衷。
杨守文道:“我总觉得,大兄的失踪,和他之前在疏勒镇与边军冲突有关。
所以我思来想去,和老三汇合之后,咱们就去疏勒镇打探消息,说不定会有收获。”
“嗯,我也这么认为。”
明秀嘴里咬着一根青草,看上去懒洋洋的。
那骨子里的慵懒气质,让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正经的僧人。
杨守文看了他两眼,摇摇头,表示无可奈何。
你总不能让一个从小奉道的家伙,真就能变成一个合格的僧人不是?更何况,明秀出家也是无奈,他骨子里并不想做僧人,只是事到临头了,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睡了,警醒点。”
“废话,我比你警醒的多。”
杨守文闻听,微微一笑,把毯子往身上一裹。便闭上了眼睛。
夜风呼呼,旷野寂寥。
从远方偶尔会传来野兽的吼叫声,显得是那么模糊,给人一种不是很真实的感受。
明天一早还要过玉门关。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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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守文这一觉睡得很舒服。
清晨,他被明秀唤醒,就看到杨存忠和杨十六两人已经起身。
篝火也熄灭了,缭绕着袅袅青烟。
杨守文坐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
朝阳。正从天边升起。
杨守文洗漱之后,吃了些早餐,然后四人便上马,牵着骆驼向西行进。
那玉门关,始建于西汉武帝时期,大约在公元前111年左右兴建。
秦汉以来,匈奴好战,对中原造成了巨大的威胁。汉初是,匈奴东败东胡,西逐大月氏。占居了河西。并且,匈奴以河西为根基,屡屡寇边汉境。虽汉天子采取了和亲政策,以期能够换来休养生息的机会。可是,却依然无法阻止匈奴的贪婪。
汉武帝时,历经文景之治,大汉王朝元气恢复。
武帝命霍去病率部西征,击溃匈奴右部,夺回了河西走廊,并把匈奴赶去了漠北。
之后。武帝下令修建玉门关,置于敦煌,也就是唐代的瓜州治下。
玉门关又称作小方盘城,是丝绸之路通往西域北道的咽喉要隘。
它坐落于一片戈壁中。关城为正方形,城墙高达三丈以上,约有十米左右。整个关城东西长八丈,南北宽八丈五,面积不是很大,共有两门。分置于西、北两面。
杨守文一行人抵达玉门关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
等待通关的商旅,排成了一条长龙,有条不紊的行进。
杨守文让杨存忠和杨十六两人排队,他和明秀则策马在一旁,举目向四周眺望。
驼铃悠悠,人喊马嘶。
商队络绎不绝,一派繁荣景象。
这是大唐连同西域的重要通道,也显示出了唐帝国无与伦比的恢宏气泡。
那四方的小城堡,就如同一块界碑,向世人宣示着,大唐国在这个时代的地位。
道路两旁,有胡杨舞动。
远远的戈壁滩上,传来悠扬的羌笛声。
沼泽密布,沟壑纵横。
长城蜿蜒,烽燧兀立。时值盛夏,玉门关旁的溪水潺潺,泉水碧绿。红柳花红,芦苇摇曳,与那古城雄姿交相辉映。
见惯了江南小桥流水的明秀,不禁为眼前这景色所震撼。
而杨守文,更是心怀激荡。
前世,他卧榻十余年,难以行走。
关于玉门关的了解,他更多是从那些游记,亦或者一些影视节目中看到。而现在,他却站在了玉门关前。内心里,骤然生出无数感慨和杂念,忍不住轻声诵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这是诗人王之涣所作《凉州词》,在后世流传颇广。
杨守文见景生情,忍不住吟诵诗词。
明秀,却蓦地回头,看着杨守文,久久无语。
他也正准备赋诗一首,可杨守文这一首《凉州词》作出后,他到了嘴边的诗词,又生生咽了回去。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明秀在口中反复吟唱几句之后,突然间放声大笑。
他纵声歌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歌声悲壮苍凉,却与这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这原本就是一个豪放的时代,一个无拘无束的时代。明秀的纵情高歌,非但没有让人产生反感,然而更生出同感。
一时间,玉门关前,歌声不断。
杨守文不禁目瞪口呆,看着明秀,片刻后旋即展颜而笑。
反正已经盗了那么多首诗,也不少这一首吧。只是,可怜了王之涣……
想到这里,他不禁轻轻摇头,手上打着拍子,随着明秀的歌声,一遍遍吟唱起来。
就在这时,忽听得有人高喊:“长老,好唱,好诗!”(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七章 商队
说话的是几个突厥人,来到杨守文等人面前,为首那突厥人手放胸口,微微欠身。
“未曾想,又见到长老,还听到如此美妙的诗词,实在是我的荣幸。”
杨守文不认识这几个胡人,露出了疑惑之色。
到时候说话之人身后的一个突厥人走出来,“长老,你忘记了?昨天晚上我们还在冥水河畔见过。”
“你们是……”
杨守文一听那声音,立刻反应过来。
他指着那人,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这个说话的突厥人,就是昨天晚上,冥水河畔那个和他们说过话的商队护卫。
也就是说,这几个突厥人,都是那商队里的人?
想到这里,杨守文稽首一礼,“原来是几位施主,贫僧有礼了。”
那几个突厥人连忙还礼,之前开口说话的人道:“昨天夜里,因为急着赶路,所以未能与几位长老见礼。中原有句俗话:相见既是有缘。我们能够在这里重逢,也说明我们与长老有缘分。若长老不嫌弃,不妨随我们一同出关,也能快一些。”
杨守文举目看了一眼那排成人龙的出关队伍,而后看了看明秀。
明秀道:“敢问施主,这玉门关出塞,都是这么慢吗?”
“哦,也并非都是这样。”
突厥人笑着说道:“从前我们出关很快的……不过,前几日黄胡子在瓜州边境洗劫了一个商队,据说死伤挺严重。所以合河戍便加强了守备,盘查也比较严密。”
合河戍,是玉门关的别称。
屯驻在这里的军队,被称之为合河戍,归属于玉门军所辖。
“黄胡子?”
见杨守文露出疑惑之色,那突厥人连忙又解释道:“黄胡子是一群亡命之徒,横行于伊州、沙洲和瓜州三地,人数众多。来去如风,专门洗劫往来的商队。这伙人手段很凶残,同时也非常狡猾。因为他们行动时会蒙面露须,须染黄色。故而称之为黄胡子。
官军曾多次围剿,但是这些人非常狡猾,行踪飘忽,所以一直未能消灭。
本来,黄胡子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没想到前几日却突然出没于瓜州境内。以至于官军不得不加强了守卫,对往来的商队,盘查也严密许多,速度自然变慢了。”
原来如此!
杨守文露出恍然之色。
他和明秀相视一眼,再次看了一眼排的不见尽头的队伍,想了想,便点头答应。
很简单,他们现在的位子距离关卡还很远。
看这行进的速度,估计到天黑也不会排到。最重要的是眼前这几个突厥人的商队,似乎排的很靠前。如果和他们一起出关的话。倒真的是可以节省下来很多时间。
“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哦,我叫拔悉密阿吉,长老唤我阿吉就好。”
“我叫阿合莽。”
那个昨日和杨守文招呼过的护卫,也报上了自己的性命。
拔悉密,是铁勒九姓之外的一个姓氏。杨守文还记得,他们昨日说是从狼山而来。狼山,位于葛逻禄部落东北,正是拔悉密的大本营。这么一说,倒也没什么问题。
“若是不叨扰的话,当然可以。”
“哪里哪里。能有长老随行,是我们的福分。”
两个突厥人连连摆手,然后客套的请杨守文两人过去。
杨守文叫上了杨存忠和杨十六两个人,跟随在两个突厥人的身后。昨天晚上天色很暗。杨守文也没有看清楚,这支商队的规模。这时候走到了近前,杨守文才发现商队着实不小。仅骆驼,差不多就有二百多头。此外一百多辆大车,以及一百多匹马。
整个商队,总人数加起来近八百人。绝对是一个了不起的规模。
杨守文不由得暗自吃惊,随着阿吉两人便走到了队伍之中。
对于他们四人的加队,倒也没人表示反对。
西域,本就是佛教盛行之所。胡人对僧人很尊重,更何况还是一行有才的僧人?
很快的,就到了轮到了阿吉的商队通关。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看到杨守文四人,便走了过来。
“刚才的诗,是你们所作吗?”
“哦,是贫僧的师父所作。”
明秀连忙一指杨守文,便退到了旁边。
军官走上来,打量杨守文几眼。
而杨守文则一脸恬静,也看着那军官……
此人明显不是汉家儿郎,应该是在本地招纳的归化胡人。从他的发式,就能看出端倪,和之前盖嘉运所留的发式几乎相同。唯一不同的是,他穿着一身官军铠甲。
已经快五月了,气温逐渐升高。
玉门关的正午的阳光更非常毒辣,照在身上很不舒服。
可是,他却衣甲整齐,虽然额头上密布汗水,却丝毫不改仪容。有道是什么样的将领,带什么样的兵。身为军官,他能如此注重仪容,手下的军卒也不敢懈怠。
他手里拿着毛巾,那张黑红透亮的面膛,透出一股精气神来。
“长老,在何处出家?”
“贫僧是在荥阳洞林寺修行。”
说着话,杨守文便递上了度牒。
军官接过度牒,打开来看了两眼,“召机长老……荥阳我听说过,好像是在泽州?”
杨守文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他微笑着摇摇头,“将军怕是记错了,荥阳是在郑州,怎会是在泽州?不过我此次前来,倒是路过了泽州,那里的风景不错!将军若是有机会,不妨前去游玩。”
“哈,我也想呢。”
军官说着,把度牒还给了杨守文。
他从杨十六的手里接过度牒,“悟净长老……你们既然西行,何不走关内道,却取道河东呢?
这岂不是绕了远路?”
杨十六何等机灵,立刻回答道:“贫僧随师父西行,自当听从师父的吩咐。
贫僧是咸阳人,本来也建议师父走关内道。可是师父却不同意,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方不负人间一场修行……为了这场修行,我们至少在路上多耗费了半月。”
说着话,他还露出了委屈之色。
那军官闻听,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把度牒换给了杨十六,对杨守文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负人间一场修行……哈哈哈,长老说的好,哥舒道元受教了。”
说完,他退到了一旁,摆摆手喊道:“放行放行,莫要耽搁了长老的修行。”
“多谢将军。”
“我可不是什么将军,不过是合河戍的一个兵马使。”
哥舒道元说完,话锋一转,又说道:“长老,你方才所作的诗,叫什么名字?”
“哦,初临贵地,为雄关所震撼,故而赋诗一首,名为《凉州词》。”
“凉州词?”
哥舒道元点点头,在口中又反复念叨了两遍。
他双手合十,向杨守文一揖,“多谢长老赠诗,从此玉门关,定会名扬西域。”
这哥舒道元,似乎也是个有情怀的人。
虽然他长相很粗豪,但是言语间却有一种文青气质。
杨守文和他道别,随着车队行进,很快便走出了玉门关。
站在玉门关外,他又回头眺望。
雄关依旧,却又有一种与在关内时完全不同的感受。
站在关外,会感觉到这座雄关犹如一个气概雄浑的壮士,静静站在这戈壁之中,守卫着大唐疆域。
玉门关,玉门关,西出阳关无故人!
杨守文的情绪,在走出玉门关的那一刻起,突然间变得有些低落了。
这感觉,就好像是离别故土,远赴他乡……
“师父,师父?”
明秀突然呼唤杨守文,并且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些人,有点不对劲。”
“嗯?”
杨守文闻听一怔,扭头看向明秀。
却见明秀的目光,扫向了旁边的商队。
这商队不对劲?
杨守文眯起眼睛,朝正在整理车队的那些胡人看去。突然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八章 黄胡子(一)
阿吉和阿合莽正站在一辆马车旁说话。
他们找到杨守文的时机非常好,正是杨守文刚作出凉州词的时候。也正是因为这样,杨守文并没有去怀疑他们的动机,便答应了和他们一起出关。可是明秀这会儿一提醒,让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利用了!他们利用他,顺利通关。
目光,在车队扫了一眼。
原本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车队,突然间变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一般而言,似这样规模的商队,大都是几个商户联合组建起来。哪怕是中原的那些大商贾,要组建其这样一支商队都力有未逮。更不要说,这是来自狼山的胡商。
杨守文从没有看不起胡商,但是狼山的胡商……
倾拔悉密所有的力量,或许能够组建起这么大的商队,但可能吗?
从阿吉和阿合莽的言行举止来看,他们在这支商队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他二人邀请杨守文四人加入的时候,商队里竟无人反对。
而现在……
杨守文深吸一口气,轻声道:“稍安勿躁,见机行事。”
“明白。”
明秀带着杨存忠去整理行囊,杨守文和杨十六则站在路旁,没有和商队汇合一处。
那哥舒道元,显然是个敬重文人,同时有崇佛的将军。
他身为合河戍的兵马使,也就等同于这玉门关的最高指挥。
阿吉他们要出关,必然打听过玉门关的情况。
虽然不知道那车队里到底有什么东西,阿吉不想被官军发现,于是便找到了杨守文。
如果当时没有杨守文的话,阿吉他们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杨守文想通了这其中的奥妙之后,对阿吉等人,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很快的,他就发现,阿吉和阿合莽两人在马车旁。似乎并不是单纯的对话。
如果从之前展现的情况来看,阿吉的地位高于阿合莽。
他二人交谈,理应是阿吉会居高临下才对。但是杨守文发现,他二人站在马车旁边。都微微的弯着腰。也就是说,在两人对话的时候,所展现的是一种谦卑姿态。
有必要这样彼此谦卑吗?
杨守文的目光,便落在了那辆马车上。
难道说,马车里有人。而那个人,才是商队真正的主人?
“师父,要不要通知合河戍?”
杨十六轻声询问,一脸警惕之色。
“放轻松,放轻松一点,咱们现在是游方僧人。”
杨守文回过神,轻轻拍了拍杨十六的肩膀。
杨十六跟随他时间虽然不久,但展现出来的能力,却甚得杨守文所重。
论武艺,他比不上杨存忠;论机智。他也比不上明秀。察言观色,更非他所长,但他却综合了各方面的能力,给人一种八面玲珑的感觉,所以也就更让杨守文称心。
“悟净,咱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倶六城,不要节外生枝。”
如果这时候通知了哥舒道元,势必要回去配合调查,弄不好就可能暴露了身份。
而此次,杨守文身负使命。绝不能暴露。
商队夹带私货?
这并不是罕见,甚至算不得什么大事。
朝廷还禁止私盐贩卖呢,可是每年在市面上流通贩卖的私盐也没见减少。朝廷对私盐的打击力度很大,但又有什么用处?而这边塞走私。与贩卖私盐也没什么区别。
估计,官军查到了,也未必会真较真。
而为了这么一件事情,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等回到洛阳后,武则天不知道会怎么收拾自己。
所以。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吧!
想到这里,杨守文也就释然了。
而这时,阿吉快步走过来,行了一礼之后道:“长老,接下来我们将前往碎叶川,不知长老要去何处?”
杨守文合十笑道:“游方僧人,四海为家,走到哪里是那里。
此次我们的目的是前往天竺求法,不过在此之前,贫僧倒是有心尝试一下西游之路。”
“西游之路?”
很显然,杨守文的《西游》在塞外并未流传开来,所以阿吉不太清楚。
杨守文倒也不在意,笑着解释了一下。
而后他沉声道:“贫僧离开荥阳的时候,有人委托我,顺便给倶六城的一个朋友带些礼品。所以我要先到倶六城,若是你们急着赶路,不妨先走,我们还想在路上游览一番。”
阿吉显然愣了一下,但旋即就反应过来。
“我正要问长老要不要和我们一同走,既然如此,那就不强求了。
我们这趟货物有点急,若不然和长老同行,说不得路上还能多聆听几首诗歌呢。”
“心有所感,故才赋诗一首。
若非如此,以贫僧才能,又如何作的出来?”
言下之意就是说,我不过是偶然间得到一首好诗,并非是我的才学有多么出众。
不管杨守文是实话实说,亦或者谦虚,反正阿吉是没有再说下去。
他们还需要整理一下车马,于是杨守文四人便先行告辞。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阿吉又匆匆走到马车旁,在车窗外低声道:“红忽鲁奴儿,那四个僧人走了……他们说要先去倶六城拜访朋友,我们要不要派人到路上……”
如果杨守文在这里的话,一定能够听明白他们的谈话。
这半年来,他的突厥语进步很快。
红忽,在突厥语里是公主的意思,鲁奴儿才是名字。也就是说,那马车里,竟有一位公主?
“算了,不要再节外生枝。
我想那位召机长老恐怕也看出了什么,所以才会匆忙离开。
既然他们不想惹事,咱们也不要招惹是非……传令下去,收拾妥当后立刻出发,今晚兼程赶路,务必要在明日天亮前越过折罗漫山。父亲那边也一定等的急了,咱们早日和他汇合,便多一分安全。”
“明白!”
阿吉答应一声,便匆匆离去。
过了一会儿,车队整顿完毕。伴随着一连串的号子声响,悠扬的驼铃再次响起,朝着西面缓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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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杨守文等人抵达柳谷水河畔。
这柳谷水,已经算是伊州治下的河流,也就是后世的新疆哈密地区。
杨守文一行路上走得并不快,但是却未曾见到阿吉那支商队赶上来。按道理说,他们往碎叶川,就要过庭州。而杨守文他们也是往庭州走,没有遇见,说明两边并非走得一条路。亦或者说,对方也觉察到了什么,故而选了另一条路和他们错开。
在柳谷水下游的河滩上安顿下来,一行四人并未去狩猎,而是升起篝火,取了些干粮充饥。
西域,是个崇佛的世界。
在这里若是行为太过不检点,难免会遇到麻烦。
所以,杨守文他们也很小心,吃完了干粮后,杨守文和杨十六守夜,而明秀和杨存忠则早早睡下。
明秀昨天就值守一夜,今天又赶了一天的路,自然有些疲乏。
而杨存忠则要看护两匹骆驼,队伍里的力气活几乎都是由他来做,也非常的辛苦。
看他二人睡下,杨守文也在篝火旁边闭目养神。
“十六,你也休息吧,晚上我来守夜就好。”
一路上都很听话的杨十六,这一次却没有答应。
他轻声道:“十方师兄方才说了,师父容易走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神游天外,所以让我陪着师父,这样会安全一些。”
杨守文闻听,脸顿时一红。
他狠狠瞪了一眼已经和衣而卧的明秀,又看了一眼杨十六,最后摆了摆手,随他去吧。
这个明秀,什么时候都不忘记让我丢脸!
可也怪自己,谁让他昨晚失神,差点出事呢?
想到这里,杨守文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闭上眼睛调息打坐。
杨十六则坐在不远处,背靠着一头骆驼,怀抱双刀,一双灵动的眼睛,警惕观察四周的动静……(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九章 黄胡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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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一片戈壁。
也许走上一整天,都不会遇到一个人。
这是一片空旷的土地,冷冷清清,甚至连空气中都带着几分令人窒息的寂寥味道。
不过,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上,却隐藏着许多常人想象不到的危险。
出没于旷野中的野兽,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的风暴。各种族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以及凶残的马贼土匪……总之,在这块土地上,有你一切可以想象的到,以及想象不到的危险存在。
这种情况下,相较于其他三人,对西域更熟悉一些的杨十六,又怎可能放松警惕?
没听白天那阿吉说了,有黄胡子出没!
杨守文偷偷观察着杨十六,突然道:“十六,你对这里很熟悉吗?”
杨十六靠在骆驼身上,听到杨守文的话,忙直起身想站起来。
不过,杨守文却阻止了他。
这孩子很机灵,也很忠诚。
可也许正是这样,在咸阳郭家被调教的狠了,一举一动里都夹带着一些奴颜屈膝的味道。
奴颜屈膝,绝不是什么好词。
用在杨十六身上或许不是非常准确,但又有那么一丝贴切。
杨守文道:“十六,我们现在是师徒,不是主仆。
长夜漫漫,你我师徒夜谈,怎么舒服怎么来,没有那么多规矩。我不知道你以前在郭家是什么样子。但是在我这边,那些****的规矩不必在意,你放轻松一些。”
杨十六,露出赧然之色,搔搔头。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他复又靠在骆驼身上,但依旧是紧绷着身体。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头小狼崽子,虽然努力放松下来。却依旧保持着几分警惕。
“以前随阿郎……哦,是四公子家里来过几次
最远的一次,是到铁门关,最近的则是到过寿昌。说熟悉倒也算不上,不过走过一些地方。和这边的人也接触过,所以会比较了解。但也只是一些皮毛的了解。”
了解就好,最怕是两眼一抹黑。
杨守文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又问道:“那你听说过黄胡子?”
杨十六点点头,“我听说过,但是没见过。”
“那你知道他们的底细吗?”
“不太清楚……”杨十六想了想,便回答道:“黄胡子在安西很神秘,知道他们底细的人不多。我只听说过,黄胡子在三十年前就出没安西,最早好像是在白水城出现。做下了几个大案子,杀了不少人……后来,黄胡子就失踪了,再出现时,应该是二十年前。当时安西正处于动荡,朝廷舍弃安西四镇,吐蕃占居上风。
那时候也是黄胡子最猖獗的时候,行踪遍布大半个安西都护府,做下了不少惊天大案。
但后来,朝廷重又占领四镇。又把都护府设立在了龟兹。
黄胡子便老实许多,虽然还是会出没于安西,但是比之早先却收敛不少,也没有那么猖狂了……我最近一次听说黄胡子。还是三年前他们在葱岭洗劫了一支康国商队,并且杀死了商队里所有的人。当时,这件事在安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杨守文出发之前,曾经研究过一段安西的情报。
但说实话,上官婉儿的情报里,大多是一些宏观上的情报。有助于杨守文了解全面。
可具体的细节,小鸾台也不是特别多。
小鸾台的情报里,倒是有几次提及到西域的马贼横行,不过却没有具体的阐述。毕竟,武则天执掌天下,她会去了解安西各国的国主每天吃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却未必有那个精力,去了解横行于安西的马贼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过,从杨十六的话语中,杨守文还是听出了一些有意思的内容。
吐蕃占领安西四镇的时候,黄胡子猖獗。
而在唐军复得安西控制权后,黄胡子就显得不是那么频繁了……这里面是什么意思?
黄胡子亲唐军,而仇视吐蕃吗?
杨守文觉得,他应该加强一下这方面的信息了解。
“十六,天不早了,睡吧!”
杨守文抬头看了看天色,对杨十六轻声道:“我会在这里盯着,你休息一会儿,明天咱们还要赶路。”
“可是……”
“哈,怕什么,难不成你觉得,那黄胡子会找上门来?”
杨守文话音未落,寂静的戈壁滩上空,突然回响起一阵刺耳的哨声。
那哨音悠长,极为尖锐,在空荡的戈壁滩上,也就显得格外突兀!伴随着那一声哨音响起,紧跟着就听到哨声此起彼伏,连成了一片。骆驼和战马,都被惊醒,显得慌乱起来。而明秀和杨存忠也纷纷起身,杨存忠更探手抄起了那口陌刀。
什么情况?
杨守文只觉有点发懵!
杨十六则脸色发白,轻声道:“师父,是黄胡子!”
“你怎么知道?”
“那是羯笛,羯笛的声音……我听人说过,黄胡子每逢出击,必是羯笛相连,相互呼应。
这是黄胡子独有的特点。
师父,真的被你说中了,黄胡子来了!”
我这乌鸦嘴啊!
杨守文也顿时紧张起来,因为他已经听到,隐隐的马蹄声从四面响起,在戈壁滩的尽头,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把,正在朝他们飞速逼来。看那些火把,对方的人数少说也有数百人。黄胡子还真的找上门来了?杨守文抄起九环锡杖,露出凝重之色。
他们想跑,已来不及了!
黄胡子显然是有备而来,提前安排妥当,四面合围。
杨守文把锡杖横在身前,沉声道:“十六,看好行李马匹……四郎,哥奴,不要轻举妄动。”
他现在,不过是一个游方僧人,又如何能吸引黄胡子的注意?
杨守文隐隐感觉到,这黄胡子的出现,很可能和日间拔悉密阿吉的那支商队有关。
而且,他们是僧人,在西域的地位挺高,应该不会有危险才是。
想到这里,杨守文便放轻松了一些,他默默看着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的马贼,但却一脸平静之色。
马贼在距离杨守文等人约二十步左右时,停下来。
对方人数大约有二三百人,清一色白马黑衣,脸上蒙着黑纱,同时又用白帻裹头。
一匹白马上前十步,大声喊喝。
杨守文听得懂突厥话,但是对方的语言……不是突厥话!
杨十六忙上前道:“师父,他说的是波斯语,让咱们过去回话。”
波斯语?
杨守文愣了一下,点点头,迈步便要上前。
“师父,小心。”
“没关系……悟净随我一起。”
杨守文示意明秀和杨存忠不要冲动,然后带着杨十六,迈步上前,走了五步。
这样一来,他总算是看清楚了对方的装扮。
外面是一件黑色的大袍,里面则是短衣劲装。看装束,偏于胡人装束,但又有些不太一样。他腰间系着一根大带,脖子上还挂着一串流珠,式样也非常的独特。
“师父,他们问你,是什么人?”
杨守文沉吟一下,示意身后的十六不要开口。
“你们谁会说突厥话,亦或者会说中原话?”
杨守文用突厥语大声喊道,那马贼愣了一下,突然拨转马头,退回了队伍之中。
片刻后,又有三匹马上前。
为首一人明显是个首领,因为他胯下的那匹马,最为神骏。
他上前,打量杨守文两眼,开口道:“你们是哪里的和尚?为何会在这里?”
是个女人?
她一开口,便暴露了身份。
虽然,黑巾下有黄色的胡须飘扬,可是那声音却掩盖不住,她是一个女人的事实。
黄胡子,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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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章 真主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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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守文是万万没有想到,大名鼎鼎,叱诧安西的黄胡子首领,会是一个女人!
不过,他依旧保持平静之色,把九环锡杖倒插在身边的地上,双手合十微微欠身。
“贫僧召机,来自东土,欲效三藏法师前往西方求法。
途径此地,故而在此留宿。敢问施主前来,把贫僧试图围困,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是佛门弟子?”
“正是。”
“念得什么经,修得什么法?”
这黄胡子首领,似乎对佛门弟子很有兴趣,于是开口问道。
可杨守文却知道,如果他一个回答错误,就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
于是,他双手合十道:“贫僧愚鲁,念得《楞伽经》,修得念佛禅。”
“哦?那念得什么佛?”
“甚深般若,一行三昧,念佛者谁?”
杨守文这半年的佛经,可不是平白看得。
别的不说,身为神秀弟子,这东山法门诸般要点,他还是能够朗朗上口,抵挡一下。
黄胡子首领道:“原来修得东山佛。”
“正是。”
“和尚,那我问你,你从玉门关来,可曾见过一支从狼山来的商队?”
杨守文合十回道:“施主所说的,可是一个名叫拔悉密阿吉的商队?”
“正是。”
“贫僧见过……在玉门关的时候,他曾邀请贫僧一同出关。不过在出关之后,贫僧便与之分道扬镳。”
“为什么?”
“贫僧在出关时,感觉那位施主似乎有利用贫僧之嫌。
他那车队里,不知道藏了什么物品。也许知道玉门关的哥舒将军喜好诗词,而当时贫僧见玉门关景色,一时兴起,赋诗一首,得哥舒将军所重。也就没有为难贫僧。
出家人云游四方,所为者乃无上佛法。
贫僧不想招惹是非,所以觉察到被利用之后,便与那位拔悉密施主分开。带着这三个徒弟上路。这一路上,未曾再见到那位拔悉密施主,估计他是走了另一条路。”
杨守文侃侃而谈,一脸坦然之色。
黄胡子首领看着他,而后又把目光从明秀三人身上扫过。
“大和尚。西行之路可不安全……我听人说,你们中原有一部书,叫做《西游》。套用那书上所言,这西行之路有很多妖魔鬼怪,难道你就不怕死在这西行路上?”
“若得无上法,安得惜此身?”
“大和尚果然是佛心坚定,既然如此,那就祝你西行成功,能获得你虽追求的无上法吧。”
说着话,黄胡子抬手。啪的掷出一物,落在杨守文面前。
“拿着这牌子,若是有危险时,说不定能够救你们一命。”
说完,那黄胡子首领拨转马头就走。
羯笛声再次响起,紧跟着哨声不断,马贼们呼啸而来,眨眼间有呼啸而去,只留下了满天烟尘。
目送黄胡子离去,杨守文只觉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
别看他刚才表现的从容不迫,可是在看清楚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心里面却颇为紧张。
“你这是怎么了?”
“没想到,这些个黄胡子。居然是真主信徒。”
“啊?”
“你没有看到她脖子上的流珠吗?那打结的方式,是真主信徒特有的手法……没想到这西域之地,竟然还有真主信徒?莫非,那大寔人已经向西域渗透了吗?”
每一个宗教,都有其独特的流珠式样。
佛门弟子的流珠称为念珠,道家弟子的珠子。则唤作流珠。
据说,这佛门念珠还是从道家的流珠而来……除此之外,真主教徒也会佩戴独特式样的流珠,乍看与道家和佛家的流珠相似,但若是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区别。
公元661年,倭马亚家族的叙利亚总督继位哈里发,以大马士革为首都,建立了倭马亚王朝。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哈里发由原来的推举,而转换为世袭,从而使得********,真主教从此开始了大规模的军事扩张,声势也随之越来越大。
由于倭马亚家族的旗帜是白色,故而在华夏历史上,把倭马亚王朝也称之为白衣大食王朝。
此时,白衣大食又唤作白衣大寔,占领了波斯之后,与大唐以乌浒河为界,陈兵对峙。
而安西,则是以佛教以及诸多原始教为主。
至少在小鸾台的情报里,是这样记载。可没想到,那大名鼎鼎的黄胡子居然是真主信徒。这也就说明,白衣大寔已经开始向安西渗透,并且已经开始取得成果。
明秀和杨存忠,显然对真主教徒并不了解。
也难怪,杨存忠出身坊市,可以说一直是在洛阳长大;而明秀生而奉道,或许对佛教徒有了解,但是对于其他的宗教信仰,显然就不是很清楚,更谈不上了解。
相比之下,杨十六对真主教徒的认识,显然更加深刻。
他听到杨守文的话,忍不住道:“阿郎居然还知道真主教?”
“废话。”
杨守文瞪了杨十六一眼,轻声道:“黄胡子是真主信众,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呢?”
杨十六脑袋摇的好像拨浪鼓一样,“我也不知道啊!
我只听说黄胡子猖獗,但是却不知道他们是真主信徒。不过,想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那黄胡子第一次出现时,是在康国地区。而康国地区却是有一些真主信徒。”
杨守文听罢,不由得暗自在心里叫苦。
武则天让他来找人,原以为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可现在看来,这安西地区,恐怕比他想像中的更加混乱。这里不仅有各种族之间的矛盾和冲突,还有宗教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想要完成武则天的任务,恐怕会有些困难。而且,吉达的失踪,莫非也与这宗教有关?他到底为什么会失踪呢?
一想到这些,杨守文就不仅感到一阵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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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但是对杨守文他们而言,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没有别的退路,只能继续下去。
他们在柳谷水河畔休息了一晚之后,第二天便继续启程。
安西的气候,越来越热。
而戈壁的气温,更是昼夜温差巨大。
白天好像抱着一个火炉,到了晚上,又想要抱着一个火炉。
就是在这种寒暑交替变幻的环境里,杨守文四人一路西行,穿越了金山之后,便进入到了庭州境内。
庭州,也就是后世的乌鲁木齐地区。
进入庭州之后,杨守文明显感受到了一些不同。
相比起瓜州、伊州的空旷戈壁滩,庭州显然是热闹很多。
它治下不过三县,原本与高昌相连结。贞观十四年,唐灭高昌,设立了庭州。它东联伊州,西通弓月城,碎叶川,也是大唐帝国在天山以北地区重要的军事重镇。
文明元年,也就是公元684四年,唐在此设置瀚海军。
于是,庭州也就随之演变成为丝绸之路上一个非常重要的贸易枢纽,同时又担负着统辖西突厥十姓部落,以及防制突骑施、坚昆等少数民族,有着重要的战略意义。
道路,变得通畅许多,路上往来的胡商,也变得频繁不少。
这里,充斥着浓浓的异域风情。
甚至连那些佛寺,和中原的寺观也不太一样,呈回字形状,遍布于庭州各地……
北庭都护府设置以来,往来于庭州官路上的巡兵也增加不少。
杨守文一行人进入庭州后,也遇到过多次盘查。
好在他们的度牒真实,而且上面有沿途的通关印信。加之西域本身就是一个崇佛之地,僧人的地位相对较高。所以,他们虽然受到盘查,但是却没有遇到刁难。
在数日之后,杨守文一行人绕过了金满城,来到倶六城外。
这倶六城,其实是一个小镇。
但由于倶六城位于金满西北,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关隘,更驻扎了兵马,于是便有了不小的名气。
杨守文此行到倶六城,目的非常明确。
盖嘉运曾对他说过,到了倶六城之后,找到一个名叫马味道的人,便可以与他取得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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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一章 是非只为多开口
倶六城的面积,比玉门关要大很多。
城分西、南两座城门,设守捉使,麾下共有八百健卒。
守捉,是唐代独有,而任何朝代都未出现的职官。在唐代,主要的外敌源自西北和东北两个方向,其中西北边塞又为严重。这里,不仅仅有吐蕃、突骑施、坚昆等游牧民族,更有十姓突厥部落,以及混居在安西地区大大小小的部族……比如沙陀,比如回纥。如果仔细算起来的话,这片广袤土地上,混居着数十个不同信仰,不同种族,不同国家的百姓。如此一来,安西若是不动荡,那才让人奇怪。
而唐代西北军的来源主要有四个。
官军,占居主体;配军犯人,进行屯垦;归化胡人,以及应募而来,想要在这块土地上建功立业的戍兵。
唐帝国想要巩固在安西的地位,就必须要派驻许多兵马。
有的地方屯军数量大,于是便称之为‘军’,主官则唤作军使;有的地方屯驻兵马少,则称之为‘守捉’,主官称之为守捉使。不过,在胡人的口中,皆称作‘都督’亦或者‘将军’。
整个陇右道,包括安西都护府在内,共设有三十三个守捉。
俱六城便是这三十三个守捉之一,其主要的职能,便是监视金满城以北的沙陀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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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俱六城外,杨守文也不禁暗自感叹。
这座要塞的历史远不如玉门关久远,所以看上去,似乎少了几分历史沉淀的苍茫气概。
但是,论险,俱六城远在玉门关之上。
它一边是沙陀,一边是凭洛州,一边是盐禄州。
两座羁縻州,一片戈壁,俱六城便卡在这中间。城墙高十二米。坚厚无比。
而守卫城门的官军,看上去也令人赞叹。
他们的盔甲,远远比不上洛阳十六卫兵马的华美,武器也不似中原之地官军那么精良。
可是站在那里。却有一股子彪悍之气。
常年累与征战的士兵,和守在繁华之地的官军截然不同。
他们外表看去有些落魄,但骨子里的那种煞气,直让人感到心惊肉跳。
“几位长老,从荥阳来吗?”
当杨守文四人到城门下的关卡时。有官军拦住了他们的道路。
杨守文忙双手合十,沉声道:“我等自东土而来,路过此地,是要拜访一位朋友。”
“朋友?谁?”
“敢问军爷,这俱六城里可有一位名叫马味道的人吗?”
“马味道?”
那官军愣了一下,“你们找马味道?”
“正是!”杨守文道:“我们是受一位朋友所托,给马味道带一封信。我那朋友说,马味道就在这俱六城南门值守。不知那位是马味道?军爷可否为贫僧引见呢?”
那官军一看就是个普通军卒,而盖嘉运说过,马味道是军中校尉。
官军顿时笑了。沉声道:“长老且稍候。”
说着话,他向前走了几步,冲着城门楼上,用带着浓郁本地口音的大嗓门喊道:“封呆子,封呆子在吗?上面的,看封呆子在不在上面,有人找马校尉,是不是他要等的人?”
嗯?
封呆子是谁?
杨守文心里不由得一愣,也退后两步向城楼上看去。
不等他开口询问,就听那官军道:“马校尉这两日生病了。所以一直在家休养。
他之前有吩咐过,说会有人找他。
结果等了很久,都以为他是在说笑呢……不过马校尉让他的外孙守在这里,不晓得是不是等你们。待会儿他过来。你们和封呆子说吧。若是的话,便进城去吧。”
正说着话,却见从城里跑出来了一个少年。
他身体看上去很单薄瘦弱,个头也不是很高。但却生了一张着急的脸,看上去年纪不小。那张脸配着那身板,总给人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手里拿着一本残破的书。跑过来时气喘吁吁,一张小脸通红,看得出来,他的身体也不是很出色。
只是那双眼睛……
对,就是那眼睛!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超乎同龄人的成熟,而且隐隐透着几分渴望。
他在渴望什么?
杨守文看到这少年的时候,愣了一下。
倒是那官军,笑着说道:“封呆子,你不会又在上面看书,看得入迷了吧。”
少年气喘吁吁,听到官军的调侃,却没有生气。
“你懂什么,看书能学到很多事情呢。”
“能学会舞刀吗?能长力气吗?封呆子,咱们这是安西,你读书多有什么用处?还不如跟着我们好好习武,增长力气。将来斩将杀敌,建功立业才算得上前途。”
哪知那少年却眼皮子一翻道:“夏虫不可言冰,蟪蛄不知春秋!”
杨守文对这个回答倒是不显得很在意,可是明秀却眼睛一亮。
夏虫不可言冰,出自于《庄子》。
明秀奉道,虽然是一身僧人打扮,可是对少年口出《庄子》之言,还是感觉很亲切。
“这小子,不简单啊!”
是啊,这里是安西,不是中原。
在这里,识字的人本就不多,更不要说能够把道家经典的内容信手拈来的少年。
哦,会背两句道经,就是不简单了?
杨守文没好气的瞄了明秀一眼,轻声道:“你现在是和尚。”
“呃……”
明秀被他这一句话,给噎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而那官军,则是一脸迷茫之色,好半天道:“封呆子,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看你,不读书,别人夸奖你你都不知道。”
“你刚才那两句,是夸奖我?”
少年哼了一声,没有再理睬官军,而是径自走到了杨守文四人面前。
“你们就是外公让我等的人吗?”
言语中,透着一股子傲气。
他长相虽然不怎么样,可这傲气,却是一等一。
杨守文笑了,“若你外公叫做马味道的话,想来让你等的人,便是贫僧师徒。
我师徒自东土而来,在洛阳受人之托,前来拜访马校尉。不知你可否为贫僧带路?”
“嗯,好吧,那应该就是你们了。”
少年脸上的傲气隐去一些,侧身一让,轻声道:“请随我来。”
“封呆子,你刚才那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官军看少年要走,顿时急眼了,大声问道。
少年却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回头说道:“魏大嘴,你自己好好想,我若告诉你了,你印象不深。”
说完,他领着杨守文四人就走。
那官军却挠着头,一脸茫然。
还是有个在关卡外等的不耐烦的书生道:“军爷,他在嘲笑你呢。”
“嘲笑我?”
官军看着那书生,疑惑问道:“他嘲笑我什么?”
书生闻听,却来了精神。
在西域这地方,到处不是胡人便是武人,想找人掉个书袋都难。如今难得有人向他请教,这书生好像找回了一些自尊,便摇头晃脑:“这句话出自《庄子外篇?秋水》。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你别废话,到底什么意思?”
书生吓了一跳,看着那官军的凶恶模样道:“意思就是说,你是井底之蛙。”
“你说我是井底之蛙?”
“我没说,那个小孩子说的。”
“狗屁!”官军勃然大怒,厉声道:“他刚才可没说一句关于‘井底之蛙’的话,他说的是什么冰……哦,我明白了!你欺负我读书少,所以找机会讽刺我是吧。”
书生脸色大变,忙用力摇头道:“军爷,真不是我说的。”
“你敢骂我?”
官军一把就攫住了书生的衣服领子,破口大骂道:“你敢骂我是井底之蛙,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一下,什么是井底‘死蛙’。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训你,我魏大嘴就算不得好汉!”(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二章 人老奸,马老滑(2/3)
书生的惨叫声不断,回荡在城门上空。
杨守文则看着那少年,就见他似乎对此司空见惯,甚至没有回头观瞧。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停下脚步,看着杨守文道:“我叫封常清,封常清的封,封常清的常,封常清的清。”
明秀一旁,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封常清,很有名吗?”
“嗯,很有名,以后一定会很有名的。”
少年眼中透着一股子坚定,那瞳孔中,似乎燃烧有一团火焰。
他个子不高,相貌也不出众。但不知为什么,明秀却止住了笑声,看着他久久不语。
“小子,你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
少年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明秀会给出他这样的答案。
说实话,这句话他和很多人说过,但得到的,只有耻笑和嘲讽。他其貌不扬,又算不得健壮。他的外公虽然是校尉,却是个犯官出身。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种情况下,封常清想要出人头地,根本不可能。除非,有朝一日他会有贵人相助。
他看着明秀,却没有看出半点嘲讽之色。
明秀轻声道:“小子,保持住这股子傲气,你将来肯定能出人头地。
人若是连自己都不信,又能做得什么大事?”
那话语听上去很暖人心,在他的记忆中,似乎从记事起,除了外公再没人用如此语气与他说话。
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汽。
少年却梗着脖子,强作傲慢之色道:“我也这么认为!”
小子,你日后绝对能出人头地!
你不仅仅会出人头地,还会成为安西大都护,是盛唐与高仙芝、哥舒翰齐名的名将!
杨守文没有开口,但是看少年的目光,却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少年说的那些话,若放在后世。绝对会被看做是中二少年。但是杨守文却知道,他并非吹嘘!他的道路,并不平坦,甚至很坎坷。但他的成就。却是眼前之人,都不会想象得到。
想到这里,杨守文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个周身上下都带着浓郁中二少年气息的家伙,会很了不起。非常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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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味道身为俱六城的校尉,虽然是个基层军官,但毕竟是军官。
他住在俱六城的清水坊里,房间不大,但是却很整洁,并且保持着一些中原的习惯。
比如,他的房子里,没有胡床,而是保留了席榻的习惯。
当封常清带着杨守文四人抵达时,原本还算宽敞的房舍。立刻变得狭小许多。
马味道年逾五十,却已经须发花白。
他看到杨守文和明秀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整个人都好像精神不少。
“公子,你们终于来了。”
他对杨守文的称呼,也与众不同。
杨守文一怔,轻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呵呵,当日盖二郎找到老朽,说会有一个中原的兄长过来,让我帮他招呼一下。
他虽未说公子姓名。但老朽却能猜出一二。”
杨守文微微一笑,示意杨十六和杨存忠在门外守着。
他撩衣跪坐席榻上,沉声道:“那说来听听。”
马味道在封常清的搀扶下坐起来,丝毫不显慌乱。反而在举止中流露出一股子书卷气。
“盖二郎性子高傲,眼高于顶。
虽然他在庭州交友广阔,但我却能感觉得出来,那些被他称作朋友的人,他大都看不太起。可是那天,他对我提起公子的时候。却在不经意里流露出了一股子敬重之意。据我所知,能够被他如此敬重,而又称之为兄长的,其实只有一人。”
杨守文微笑不语,只看着对方。
马味道接着道:“盖二郎的大哥,是个钻营之辈,他一向看不太起。
我还听说,他有一个名叫吉达的结义大哥,但是从他之前的谈话中我能看得出,他对吉达更多是畏惧,但要说敬重,却是未必。我还知道,他还有一个结义二哥。”
“好了,你不用在说下去。”
这是饱经风霜,有着丰富人生经验的老人。
盖嘉运在同龄人当中或许算得上出色,可是在这老人面前,估计是存不住什么秘密。
杨守文笑了,轻声道:“老人家,看起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马味道道:“公子说笑,比起公子来,小老儿那些事情,又算得什么故事呢?”
“听口音,你好像是蒲州人?”
“正是!”
马味道脸上,露出落寞之色。
他回答道:“小老儿是蒲州猗氏人,早年间曾为蒲州司马。
大约八年前,突厥寇边,小老儿不听刺史之命,率部出击,却遭遇突厥人的埋伏,麾下八百健儿几乎全军覆没。之后刺史把战报呈送朝廷,小老儿也因此被杖八十,流放庭州。好在小老儿认得些字,得贵人相助,才在军中做了一个校尉。”
马味道这么一解释,杨守文倒释然了。
能够做到一州司马,应该是有点本事的人。
至于他说的那件事情,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他之所以被流放,也是咎由自取。
可杨守文却觉得,未必似他说的那样简单。
不过,马味道好像不愿意再去讨论这件事,亦或者说,他已经认命了!既然他不愿意在谈及,杨守文也就不想去追问。这政治上的是是非非,谁又能说得清楚?
有一点,杨守文很清楚。
那就是他的身份,马味道已经猜了出来。
想到这里,杨守文微微蹙眉,看着马味道的目光里,也多了些许玩味之色。
他为什么把底牌掀开来呢?
目光,转移到了搀扶着马味道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也正看着杨守文,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显然,他并不清楚杨守文和马味道在说什么,亦或者说,马味道没有告诉他,杨守文的真实身份。
“他爹娘呢?”
“丑奴的父亲,死于天授元年。
那年,丑奴才出生,他母亲听闻噩耗,悲伤过度,第二年也就撒手人寰了……”
倒是一桩人间惨剧啊!
杨守文忍不住又看了封常清一眼,这小子甫一出生便父母双亡,而后又跟着马味道从蒲州流落到西域,倒真称得上是坎坷。
“二郎,如今去了何处?”
马味道倒是没有推脱,很爽快回答道:“盖二郎之前去了一趟洛阳,却得了贵人相助。这次回来之后,他被唐都督辟为安西都护府的记室参军,如今已前往龟兹。”
“他去了龟兹?”
“既然是安西都护府的记室参军,本就应该前往龟兹,又有什么问题?”
说的是啊!
安西都护府就设立在龟兹镇,盖嘉运前往龟兹,也是情理之中。
“他,可有什么交代?”
“交代倒是没有,只是让小老儿带话,若公子到了,可以前往龟兹找他。”
龟兹镇,距离疏勒镇倒是不远。
若盖嘉运为安西都护府的记室参军,想必也会和疏勒镇的官军产生交集。那么他也许可以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甚至有可能会调查得出来,当初吉达为何与疏勒镇的官军发生冲突。
想到这里,杨守文不禁眉头一蹙。
他扭头向明秀看了一眼,“四郎,我恐怕暂时无法前往龟兹,不如你和哥奴先行去龟兹找二郎?我要去碎叶川见一个人,之后就去龟兹和你汇合,你看怎么样?”
既然那马味道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杨守文也就不需要再掩饰。
他没有说自己去碎叶川到底要见什么人,明秀更没有询问,只微笑着点了点头。
“马味道,我此去碎叶川,人地生疏,想要请你家丑奴为我带路,你看如何?”
杨守文有两个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要么杀了马味道祖孙,要么让马味道投鼠忌器。
说是让封常清带路,实则是让他做人质。
马味道闻听,却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哥奴能够为公子效力,是他的福分。”
慢着!
杨守文愣了一下,看着马味道。
突然间,他笑了!
马味道还真是……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
这一个不小心,就被这老家伙给算计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三章 金山雏鹰
马味道的笑容很诡异!
在杨守文提出让封常清给做向导的时候,他几乎不带思考的便答应下来。
这老家伙……
杨守文和明秀相视一眼,突然有了一种在面前围榻上坐着的是一个修行千年的老狐狸的感觉。
从一开始,马味道就在等待这个机会。
“马校尉,佩服。”
杨守文叹了口气,对马味道拱了拱手。
这老家伙还真是掐住了他的七寸,让他不得不就范。除非,他真能狠下心来,杀死马味道祖孙。可即便是这样,也会带来不小的麻烦,弄不好有可能暴露了身份。
杨守文此次西行,最大的软肋便是秘密行事。
他不能暴露身份,并且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不能够和当地的官军联络。他的任务,就是弄清楚密探的失踪之谜。一旦暴露了身份,很可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情况。
马味道不愧是当过官的人,他猜出了杨守文的身份,也看破了杨守文的软肋。
不过,他并没有恶意,更不是为自己谋划。
马味道所为的,是封常清。
他想要给封常清找一条出路,而不是让封常清留在这动荡不堪的西域……
马味道是犯官,而且他这年纪就算返回中原,在没有任何背景和靠山的情况下,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出路。所以,他并不介意留在西域,唯一担心的,便是自己的外孙。
封常清是犯官之后,日后想回转中原,难度很大。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有一个靠山。
而杨守文的出现,无疑给了封常清一个堪称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马味道,又怎可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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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奴,你去买些酒食回来吧。”
被杨守文看穿了意图的马味道,并没有露出任何尴尬之色。
他扭头看了一眼仍显得有些茫然的封常清。沉声吩咐道。
封常清轻声道:“外公,家里已经没钱了,如何买得酒食?”
马味道一怔,那张布满了岁月沟壑的老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羞愧之色。
而杨守文则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沉声道:“丑奴,你带十六和哥奴去买些酒食,他们身上有钱。”
“这……”
封常清别看叫做封呆子,却并不是真呆。
他总算是反应过来。外公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杨守文谈,而且谈论的事情,也和他有关。
“丑奴,按公子说的去做,买些好酒食来。”
“知道了。”
封常清怀着一腔困惑,走出房间。
而明秀则闪身来到门口,担当起了警戒的任务。
“马校尉,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我就知道,我这点小心思瞒不过公子。”马味道等封常清离开之后。突然间好像变了个人一样,靠在围榻上,精神也变得很差。他先是一阵剧烈咳嗽,然后又喝了一口水,才说道:“小老儿如今已近花甲,身体是越来越差,有些撑不住了。”
只这一转眼的功夫,马味道看上去就老了很多。
估计,此前他一直是在强撑着,为了封常清而撑着……
“公子。丑奴很聪明,也读过很多书。
也怪我,从他记事开始,我就和他说一些打仗的故事。让他从小就对武事痴迷不已。他若是个健壮的孩子也就罢了,偏他身体很弱,想在安西出人头地会很难。”
杨守文沉默不语,端起陶碗喝了口水。
“他,只有我这一个亲人。
我活着,还能照顾他;可现在。我这身体越来越糟糕,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走了。我很担心,我如果走了,以他那倔强的脾气,说不定会惹来什么杀身之祸。
小老儿只这一个亲人……所以我想给他找个靠山。”
杨守文点点头,表示理解。
“为什么是我?”
他轻声道:“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留在西域。”
“我知道……但我实在是想不出更合适的人。
盖二郎人不错,可他那父亲和兄长,特别是他那个大哥,却不是一个能够信任的人。本来我想过,实在不行,就只有让丑奴跟随盖二郎。但我能看得出来,丑奴未必服气盖二郎。都是少年心性,万一丑奴得罪了盖二郎,日子怕会更加难过。
那日,盖二郎与我说起了这件事。
当时他虽然没有说起公子的身份,但小老儿后来细一想,便隐隐约约猜出了端倪。
方才小老儿提及此事的时候,公子并未反驳,也说明小老儿猜对了!”
马味道的言语中,有着很清晰的逻辑。
杨守文看着他,心里却突然有一种疑惑:这马味道不是一个莽撞的人,那当时在蒲州,为何要走出抗命出击的事情?这里面,恐怕是有些周折,不为外人所知吧。
“既然如此,那你当年在蒲州,为何要抗命出战?”
明秀突然开口,沉声问道。
马味道显然没想到明秀会问这个问题,所以在愣了一下之后,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吧,这件事就不说了。”
看得出来,马味道似乎不想提及此事。
杨守文摆摆手,沉声道:“马校尉,我必须说你掐住了我的要害。
丑奴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必须要保证,关于我的身份,不能为外人知晓。”
“公子放心,小老儿知道该怎么做。”
马味道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颤巍巍站起身来,便要给杨守文行礼道谢,但是却被杨守文拦住。
他的神色,变得轻松许多,而整个人的精神,也一下子发生了变化……过了一会儿,封常清回来。马味道本来还打算请杨守文吃饭,但是却被杨守文给拒绝了。
“马校尉,非是我不答应,实在是我还有事情要做。
我想趁天黑前动身,前往碎叶川。所以就不吃酒了……等我回来,咱们再痛饮一番。”
马味道连连点头,便把封常清叫了过来。
“丑奴,以后要听公子的吩咐,公子的话,就是我的话,你绝不可以违背半分。”
“外公,我走了,你怎么办?”
“傻小子,你外公我如今好歹也是个校尉,害怕找不到人照顾?
记住,公子是贵人,你要尽心为他做事。将来有朝一日,能返回家乡的话,记得给你爹娘祭拜一番。你还记得你爹娘的坟地位置吗?我以前和你说过很多次的。”
“当然记得。”
马味道让封常清又陈述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他从围榻后面取出一个小包裹,还有一口短刀,递到了封常清的手里。
“丑奴,好好的,外公等你回来。”
“嗯!”
中二少年封常清用力点头,然后和马味道告别。
“公子,丑奴就交给你了,请你多多费心。”
马味道起身,送杨守文一行人出了房门。他手扶门框,颇有些不舍的看了封常清一眼,而后郑重其事拜托道。
不知为什么,有一种非常古怪的情绪在心头萦绕。
杨守文迎着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马味道,良久后沉声道:“马校尉,你放心吧。”
“丑奴,去吧!”
马味道冲着封常清摆了摆手,脸上笑意盈盈。
“外公,丑奴走了。”
“走吧,走吧……记得你的梦想,向金山的雄鹰那样在天空中翱翔,让封常清三个字,被所有人都知道。”
封常清用力点点头,然后迈步向外走。
杨守文又忍不住看了马味道一眼,见他朝着自己摆手,便点点头,转身离去。
目送杨守文、封常清等人的背影渐行渐远,马味道那双浑浊的老眼中,突然间泛起了泪光。
“丑奴,别怪外公。
外公这是为了你好,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你这一辈子恐怕就再也难走出安西,更无法为你父亲报仇……飞吧!公子会带你飞的更高!唯有如此,你才有报仇的希望!”(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四章 拜师
“封呆子,这是要出远门吗?”
离开俱六城的时候,之前被封常清调戏的魏大嘴,一脸诧异之色问道。
“嗯,外公要我给几位长老带路,所以要出一趟远门。”
“你这一走,岂不是没人给我说《西游》了?封呆子,你要出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吧……对了,魏大嘴,我出去这些天,你帮我照顾一下外公。”
“放心吧,我每天都会去探望他的。”
别看封常清在家里表现的无所谓,可是当准备离开的时候,还是表现出了对外公的牵挂。
杨守文站在一旁,看着他,也不说话。
“这孩子,不错。”
“嗯。”
“你怎么想?”
“看他的意思了……若是他愿意,我倒不介意帮他。可若是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他和明秀在一旁低声交谈,另一边封常清也交代完毕,一路小跑过来。
“长老,咱们出发吧。”
他微微有些**,却依旧昂着头道。
杨守文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会骑马吗?”
“这个……”
封常清一怔,旋即露出了羞愧之色,轻声道:“我从小身体不好,所以不会骑马。”
“那你和我一起吧。”
杨守文说着话,把封常清抱起来,放在了马背上。
而后,他翻身上马。
明秀等人也纷纷上马,牵着骆驼,沿着官路行进。
“长老,咱们这次去碎叶川,多久能回来啊。”
“很快吧!”
杨守文发现,封常清真的是很聪明。
在家里的时候,他称呼杨守文做‘公子’。可是出门之后,便一直以‘长老’代替。这也说明,封常清恐怕也觉察到了什么。所以他还会在人前。称呼他为‘长老’。
一个很敏锐的小家伙!
杨守文在心里赞叹一声,轻声道:“怎么,舍不得你外公吗?”
封常清点了点头,却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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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俱六城向西行进。大约在傍晚时分,杨守文一行人来到一条河边。
河名白杨河。
接下来,他们将顺着白杨河而走,而后沿着伊丽河逆流而上,穿越昆陵山西进。就可以抵达碎叶川。
不过在白杨河,他们必须要迎来一次短暂的分离。
由于盖嘉运前往龟兹镇就职,所以杨守文只好让明秀带着杨存忠南下,前往龟兹与盖嘉运汇合。而杨守文呢,则要前往碎叶川,见一个人,一个小鸾台的密探。
他此次前来西域寻找吉达,同时还背负着一道密旨。
这一路西进,杨守文已经感受到了安西这块土地上的复杂和危险。
他需要和小鸾台取得联系,不仅仅是为了完成密旨。同时也是为了方便寻找吉达。
有小鸾台的情报网帮助,总好过他在安西大海捞针。
“四郎,你们到了龟兹镇后,切莫轻举妄动,等我前去汇合。”
明秀依旧是一副懒散的模样,沉声道:“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把事情交给明秀,终归是放心的。
别看他整日里吊儿郎当,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可要知道,在此之前他曾经是长洲的大团头。把整个苏州地区的地下世界打理的井井有条,其能力也可见一斑。
“那,你保重。”
“好!”
明秀不会流露出什么小儿女的姿态,和杨守文拱手道别。
在白杨河河畔。杨守文目送明秀和杨存忠两匹马,一头骆驼,踏踩着夕阳的余晖南下。
背影越来越远,直至看不清楚。
杨守文这才摆了摆手,而后上马,领着杨十六和封常清西进。
明秀这一走。原本并不算冷清的旅途,突然间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明秀在的时候,时时刻刻与杨守文斗嘴,并且和杨守文有着非常强大的默契。那时候,杨守文还觉得呱噪。可现在分开了,他却有些想念明秀,更感到莫名寂寞。
杨十六是个不好说话的家伙,封常清嘛……
算了,一个才十岁的小子,又能和杨守文说些什么?
不过,杨守文也很好奇,这小子才十岁,怎地长的恁成熟,看上去好像十五六似地。
一轮皎月,自昆陵山跃出。
行进在旷野中,可以感觉星辰里自己很近。
杨守文一行三人,走了大约一两个时辰之后,看封常清露出疲乏之色,于是便停了下来。
他们在伊丽河畔找了一处避风之所,点起篝火。
杨十六熟练的架起锅,然后把携带的肉干切碎,丢进锅里熬成了肉汤。把馕饼泡进肉汤里,待馕饼彻底把肉汁吸收进去之后,他用钵盂盛了一些,端给了杨守文。
馕饼泡肉汤,滋味浓郁。
吃完了馕饼,再把肉汤喝完,杨守文也不禁出了一头的汗。
“丑奴,只吃这么一点怎么可以?”
杨守文发现封常清吃的不多,于是便开口劝说,“咱们接下来还要走好几天的路,若吃不饱肚子,便没有力气行走。”
“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
看着封常清那瘦弱的身体,杨守文也无可奈何。
按道理说,十岁的孩子,个头大多在140-150公分左右。可是封常清的个头,甚至不到140公分。加之他身体瘦小,再配上一个超乎寻常的大脑袋,总给人一种怪诞的感受。
大头娃娃!
就是这种感觉,有点像后世的火柴。
杨守文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道:“丑奴,你这样子可不行……这样吧,等到了碎叶川,我教你一套拳脚。虽不见得能让你变成勇冠三军的猛将,但也不至于如此羸弱。我听你外公说,你好兵法,喜欢听打仗的故事。可从古至今,又有几个身体不好,能建功立业的名将呢?就算有,也大都是壮志未酬!如果他们身体好,说不定活的更久,能够建立更大的功业……再说了,有好身体,才能学更多的事情。”
封常清坐在篝火旁边,呆愣愣看着杨守文。
杨守文发现,他的眼睛里,不知在什么时候,蒙上了一层雾气。
“丑奴,你这是怎么了?”
“长老,你做我师父好不好?”
“啊?”
杨守文被封常清这突如其来的请求弄懵了,疑惑看着封常清,半晌说不出话来。
封常清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揉了揉眼睛。
那满头的小辫随着晃动,看上去可笑极了。
“我想请长老做我的师父,因为从小到大,除了外公,没有人似长老这样对我好。”
“我对你好,你便要拜我为师?”
“不是不是!”
封常清用力摇头,轻声道:“我知道长老是有本事的人……长老来之前,外公就对我说,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盖二郎那么傲气的人,可是提到长老的时候,也是低眉顺眼。我想学本事,我想将来带外公回家乡,所以我想拜长老做师父。”
臭小子一边说,一边晃着头。
杨守文不禁眯起了眼睛,看着封常清,并未立刻答应。
如果按照历史的轨迹发展,即便是没有他的出现,未来的封常清也会成为盛唐名将。
说实话,杨守文倒是不介意收封常清做徒弟,甚至也很愿意有这么一个名将徒弟。只是他心里有些发毛,因为他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收了封常清做徒弟的话,封常清还会成为那个名将吗?前世,他看过不少小说,主角收了古时候的牛人做弟子,然后那些小牛变得越来越牛。那只是一种yy,杨守文可没有这个把握。
万一……
他犹豫了一下,可是面对着封常清那双充满渴求的目光,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
因为杨守文不知道,他的拒绝会给封常清带来怎样的影响。
“丑奴,你真想拜我为师吗?”
“嗯!”
罢了罢了,老子连安乐公主都给掰过来了,收一个名将做学生又能如何?
我的水平不行,但我可以给他找老师。薛讷,薛楚玉这些都是名将,难道还怕毁了他不成?
想到这里,杨守文这心里,也就随即释然……(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五章 追杀
古代的师徒,远不是后世的老师学生关系可比。
一日师徒,终身父子。
这八个字听上去或许有些夸张,却又从某种程度上体现出当时对师徒关系的重视。
要不然,天地君亲师,三纲五常之中,师父被列在其中?
收这么一个名将做徒弟的感觉不错,不过也给杨守文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他可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如果封常清将来不能出人头地的话,他这个师父可就成了罪人。
“丑奴,你既然要拜我为师,我答应了。
不过有些话我要和你说清楚……你很聪明,想必也猜出来我这次来西域,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件事,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明日一早,我会送你回俱六城。等我的事情解决了,回返回俱六城找你,到时候再带你和你外公回中原。”
杨守文自然是一番好意,可没想到,却激怒了封常清。
“师父这话是怎么说?
丑奴既然拜你为师父,自然要牵马坠蹬,跟随左右。哪有师父有危险,弟子却躲在一旁的道理。师父既然收了丑奴做徒弟,丑奴便要跟随师父。再说了,丑奴在安西长大,对安西更加了解。或许帮不得什么忙,但也可以为师父做些事情。
师父既然认下了丑奴,就请不要再说让丑奴回去的话。”
小家伙还挺有尿性!
杨守文非但没有生气,看封常清的目光,也变得有些不同了……
“也罢,既然如此,那你可要跟好我才是,免得到时候我还要分心照顾你。”
“师父放心吧,丑奴在安西长大,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还有几分自保的本事。”
“哦?”
封常清咧嘴一笑,把马味道给他的包袱打开来。
里面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一把手弩。
这手弩和杨守文以前见过的手弩有些不太一样,体积更小,式样更为奇特,可以贴在手臂之上。从外面看,根本无法觉察到有什么异常。而这支手弩所用的弩箭,更短,而且通体是用生铁打造而成。把弩箭置于手弩上,把机括张开。而后手腕一压,便可以发射弩箭。不过,由于体积的原因,手弩发射的距离不算远。
可即便如此,杨守文试了一下之后,发现这手弩在十步之内,可穿透坚硬的胡杨木。
“这是……”
“这是外公专门为我制作的。
我从小身体不好,外公担心我在外面遇到危险,所以就为我打造了这副手弩……去年,外公之所以会得罪了独山守捉使。也是因为我不小心,射伤了他的儿子。
从那以后,外公就把这副袖弩收藏起来,若非这次随师父出来,他也不会拿给我。”
杨守文把玩那副袖弩,啧啧称奇。
这副袖弩的结构有些复杂,想必制作不易。
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居然能够见到如此工艺的武器,着实出乎杨守文意料之外。
由此也可以看出,马味道绝对不是蒲州司马那么简单。
杨守文在欣赏了一阵子后。把袖弩还给了封常清。
“丑奴,把这个收好,说不得将来会有大用。”
“丑奴知道。”
封常清见杨守文不再坚持赶他回去,顿时笑逐颜开。他把袖弩收好。站起来去帮杨十六收拾东西去了。而杨守文看着他的背影,心道: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一定要找人把马味道治好,然后把他带回洛阳……这家伙,再不济也是一个巧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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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常清体弱,所以早早便睡着了。
而杨守文则没有睡意。于是便靠在骆驼的身上假寐。
杨十六则坐在篝火旁边,看着那篝火呆呆出身。一阵风吹来,拂动篝火舞动,里面的木柴劈啪作响,爆出一片火星。
杨守文突然睁开眼,坐直了身体。
“听到了吗?”
杨十六这时候,也站起身来。
“听到了。”
杨守文点点头,指了指封常清,“十六,保护好这孩子,我去查看情况。”
“阿郎小心。”
杨守文没有再赘言,转身便飞奔离去。
山风拂来,隐约夹带着喊喝声,以及兵器碰撞的声音。
风,是从山里吹来,那声音也应该是从山里传出,而且距离杨守文他们不会太远。
杨守文健步如飞,好像一只穿行在山间的幽灵。
他速度很快,时而停下来,侧耳聆听片刻,就再次动身。
跑出去大约有一公里左右,杨守文突然停下来,而后纵身便跃入了路旁的灌木丛中。
他刚匍匐下来,就听到从山路的另一边,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着胡服的男子,从山路的一边踉跄而来。看得出,他身受重伤,甚至走不稳路。手里,拖着一支铁矛,走了几步之后,便扑通倒在地上,铁矛也脱手飞出。
他挣扎着站起来,只是没等他站稳,一支利箭从他身后飞来。
那男子显然已筋疲力尽,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利箭正中他的肩膀,巨大的力量把他再次掀翻在地。他想要爬起来,可才站起一半,就听到弓弦声响,又一支利箭射中他的大腿。这男子也真是个狠角色,没有发出声响,只咬着牙想起身。
“米尔金,到这个时候,你还想跑吗?”
马蹄声响器,从山道的另一端,缓缓行来三骑。
为首之人,说着一口突厥话,但是发音好像带着口音,与杨守文此前学的突厥话有些不太一样,所以听着有点费力。
杨守文只听出了,那个受伤的男子,叫做米尔金。
月光照在山路上,也照映出了米尔金的相貌。
他披头散发,浑身是血。
他吃力的站起来,对那三人一阵破口大骂。嗯,应该是骂人的话,只不过这家伙的语速太快了,杨守文跟不上他的语速。隐隐约约,他只听到米尔金骂对方做悉万斤,应该是三人之中,某一个人的名字。米尔金一边骂,一边踉跄着向路边走去。
那杆铁矛就在距离杨守文不远的地方,他是想要把铁矛重新拾起。
一个骑士,弯弓搭箭。
旁边的人突然拦住了他,对米尔金道:“埃兰沙赫尔已经灭亡了五十年,阿尔达的子孙如今聚集在米伦家族的身边,等待着王朝的再一次复兴。你,身为米伦家族的后代,却跟随着库思劳的后人好像丧家之犬一样的流亡,如何能够复兴帝国?
只要你说出库思老后人的下落,我可以保证,米伦家族会欢迎你重归家族的怀抱。”
米尔金拾起了短矛,突然间话语一变,用一种杨守文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喊叫。
与此同时,一个袋子落在了灌木丛里,正落在杨守文的面前。
他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难道这个米尔金,发现他了吗?
就在他感到困惑的时候,米尔金咬着牙,持矛便冲向了山道上的三人。
说话的人似乎被米尔金刚才那一连串杨守文根本听不懂的话语激怒了,跃马便向米尔金扑来。
只听一声金铁交鸣,战马从米尔金的身旁掠过。
米尔金向前踉跄着冲出十几步,噗通便跪在了地上,手中的短矛也断成了两截。
一蓬鲜血,从他脖颈处喷射出来,他仰起头,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嗬嗬的声响,而后身体便直挺挺,摔倒在了地上。那个骑士手中的弯刀,显然是一口大马士革弯刀,削铁如泥。
他拨马回到米尔金的身边,纵身从马上跳下来,蹲在米尔金的尸体旁边。
片刻后,他抬起头,对另外两名骑士说了几句话。
那两个骑士点了点头,于是那人便把米尔金的尸体抱起来,放在了马背之上……
他翻身跨坐上马,与两个骑士沿着山路离开。
杨守文在灌木丛中等了许久,确定那三个人不会再回来之后,才慢慢从灌木丛中起身……(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六章 碎叶川
“阿郎,这枚徽章上的图案,我好像见过。”
夜色已深,篝火熊熊。
杨守文在确定了那些人已经离开之后,才返回宿营地。
见他安全回来,封常清和杨十六都松了一口气。封常清也困了,于是早早去睡觉。
而杨守文则打开了那个布兜,从里面取出了一枚徽章。
嗯,就是徽章!
徽章是用黄金打造而成,上面雕刻有火焰的图案。
而徽章背后,有一行古怪的文字。
杨守文不认得这文字,看上去好像外语。不过,不是英语!有点像后世的阿拉伯文。杨守文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见过阿拉伯文,只是那些文字不认得他而已。
形似,却不一定是阿拉伯文。
杨守文看了很久,也没有认出这徽章的来历,便递给了杨十六。
原本他也没抱有什么希望,只是没想到杨十六看了一会儿之后,却说对徽章上的图案似曾相识。
“十六,你在哪里见过?这是什么徽章?”
杨十六闻听,露出了苦恼之色。
他搔搔头,盯着那徽章又看了好半天,才轻声道:“阿郎,我说不来……”
“你不是说见过吗?”
“我是说,这图案有点眼熟,但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嗯,我应该是见过的……”
见杨十六那一脸纠结的样子,杨守文也就没有再逼问。
“没关系,等你想起来再告诉我吧。”
他摆摆手,示意杨十六不必再苦恼,而后看了一下天色,沉声道:“十六,快去睡吧,明天一早咱们还要赶路,争取尽快赶到碎叶川……今晚,就由我来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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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风平浪静,没有再出什么乱子。
天亮之后,杨守文三人洗漱完毕,又吃了一点早餐。便踏着晨光,继续在山中行进。
伊丽河的源头,便在这昆陵山内。
循着伊丽河一路西行,三天后他们终于走出了昆陵古道。
碎叶城,是唐代设置于安西地区的重镇。同时也是华夏历代王朝在西部地区设防最远的一座边陲城市。在安西,碎叶城与龟兹、疏勒、于田并成为‘安西四镇’。
它始建于贞观年间,据说最初是由粟特人建造。
后来,随着唐帝国对安西地区的控制力度加大,原本用于贸易的枢纽城市,逐渐演变成为唐帝国西陲重镇。
碎叶城建立在碎叶河河谷之内,两边有雪峰高耸,山里有很多温泉。
谷地的气候宜人,堪称丝绸之路上的又一个‘河西走廊’。
根据玄奘法师的记述,碎叶城坐落在碎叶河畔。城市周长约七里,杂居各国商胡。
这里,繁花似锦,四周风光秀美。
所谓的碎叶川,也就是以碎叶城为中心,散落在整个碎叶河河谷之上的几座城镇的合称。而碎叶城,便是这碎叶川的中心所在,有一点类似于后世的省会城市。
进入碎叶河河谷之后,杨守文总算是松了口气。
至少这里有很多人,不似那昆陵古道上。常常会一整天不见一个人。
只是,这里与庭州又有些不太一样,异域风情更浓,俨然好像进入了另一个国度。
“师父。咱们到碎叶城做什么?”
在抵达碎叶城外的时候,封常清坐在马背上,疑惑问道。
杨守文牵着马,而杨十六则跟在他的身后。
“找一个人,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
杨守文朝封常清笑了笑,轻声道:“丑奴。记得从现在开始……”
“叫召机长老。”
杨守文顿时笑了,便扭头牵马,直奔碎叶城而去。
碎叶城的规模,有着明显的模仿长安城的痕迹。其面积或许没有长安那么大,但城市的格局,却和长安相差不大。根据杨守文的了解,碎叶城是一座坐落于西陲的不夜城,整个城市并不设防。唐帝国以此来展现其雍容大度的一面,对前来碎叶城的人,都采取了一种包容的态度。而这,也进一步刺激了碎叶城的发展。
可是,当杨守文抵达碎叶城的时候,却愣住了。
碎叶城外,气氛有些严肃。
城门外扎着几十根木桩子,每根木桩子上,都吊着一具死尸。
而城门口,则有身着异族服装,看上去好像家丁一样的胡人对进出碎叶城的行人进行盘查。
杨守文眉头一蹙,于是拦住了一个刚从城里出来的人。
“施主,贫僧稽首了。”
“哦,长老有什么事吗?”
“这里可是碎叶城?”
“正是。”
“那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发现这城外吊着这么多的尸体,不知是什么人?”
“嘘!”
那行人一身胡服,披散着头发。
他个头不算很高,但是却显得很精壮。
肤色略显白皙,须发浓密,更长着一个鹰钩鼻,看上去是个胡人。
不过,他却能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也从某种程度上说明,在唐帝国时代,汉语也是整个西域地区的常用语言。这胡人说得一口流利汉语,只是口音有些古怪和别扭。
他示意杨守文不要去看那些尸体,轻声道:“长老有所不知,五天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叛乱。一群牵利人试图攻击薄露老爷,但是被薄露老爷发现,并将之镇压。
那些人是牵利人的叛徒,薄露老爷下令,要把他们悬吊示众三十日。”
牵利人,是于田语的谐音,而后传入中原,便翻译成了牵利文,也就是牵利人。
如果用后世的语言来解释,所谓的牵利文,就是粟特。
杨守文对碎叶川做过一些了解,这里杂居有许多种族。其中粟特人便是其中的一部分。
自长寿元年,也就是公元692年,武则天下旨改安西都护府治于龟兹之后,碎叶城便不再设立官员。整个碎叶城是依照西域的模式进行管理。从几大种族中选取强有力的人物组成一个团体,共同治理。这种模式,杨守文感觉有点像罗马帝国的元老院模式。不过,这碎叶城的元老院,必须要服从于唐帝国的指挥。
薄露。就是碎叶城元老院的一位元老。
根据那胡人的介绍,杨守文得知,薄露世居碎叶城,是西突厥部落阿悉吉部落的首领。这阿悉吉部落,游牧于碎叶川,因为人口众多,也是西突厥右厢五弩失毕中之一。
五弩失毕中,是西突厥的官名。
后来这阿悉吉部落一分为二,一部分投降了唐帝国,驻扎在昆陵山古道的东面。归于蒙池都护府管辖;而另一部则不愿意归降,于是留在碎叶川,称之为阿悉吉阙斤部落。
这薄露,便是阿悉吉阙斤部落的首领。
由于阿悉吉阙斤部落在碎叶川颇有实力,所以这薄露也就成为了碎叶城的元老。
粟特人袭击薄露?
杨守文有心再询问一些情况,可就在这时,从城中行出一队人马。
那胡人看到那些人之后,立刻变了脸色。
“长老,那个人就是薄露长子阿芒,是个很凶残的家伙。你待会儿可不要得罪他。”
说完,他头也不回,便匆匆离去。
与此同时,那一队人马也朝着杨守文等人走来。
杨守文忙牵马往路边躲闪。才站稳了脚步,那些人已经到了他们身前。
“吁!”
为首一个精壮汉子,突然勒住了战马。
他年纪看上去大约在三十左右,生就一部络腮胡须,脸上的毛发也非常的茂盛。
身穿一件赤膊的坎肩,腰间系着一根大带。马背上还拖着一口大刀。
他纵马来到杨守文的面前,看看杨守文和杨十六,又看了看坐在马上的封常清……
“小和尚,哪里人?”
他的年纪,唤杨守文做小和尚,倒也不算很突兀。
杨守文忙双手合十,“施主,贫僧召机,乃荥阳洞林寺出家僧人。
因仰慕玄奘法师的事迹,故而西行求法。”
“那他呢?”
壮汉一指坐在马上的封常清,大声喝问。
杨守文不慌不忙道:“他叫封常清,是北庭人。
其外祖父是瀚海军的一个校尉,早年因犯了罪,故而被贬到了庭州。贫僧这次途径庭州,他的外祖父便让他拜在了贫僧的门下,希望日后贫僧中原时带他回去。
贫僧在西域人地生疏,他因为能说西域话,所以便让他带路……”
“既然你是师父,他是徒弟,为何是他骑马,你走路?”
“我佛有好生之德,封常清年少体弱,走不久便气喘吁吁。
贫僧既然做了他的师父,便要照顾好他,所以让他骑马,贫僧步行,还让施主见笑了。”
“你这小和尚,倒是好心肠。”
壮汉点点头,突然从腰间取了一块金饼。
“三日后是我父亲五十大寿,请你去念个增福增寿经。
这些钱你先拿着,念得好,还会有赏……就这么说了。如果在城里有人找你麻烦,就说你是我阿芒的人。不过,你要是敢跑了的话……我告诉你,我认得你,可我的刀却不认得。”
念增福增寿经?
杨守文听罢,不由得一怔。
“怎么,不愿意?”
那阿芒见杨守文犹豫,牛眼一瞪,厉声喝道。
杨守文忙双手合十道:“施主,非是小僧不愿意,实在是小僧很快会离开,怕是……”
“很快,也是三日之后再走。”
阿芒不再给杨守文分辨的机会,便催马离开。
这家伙,还真是霸道!
杨守文拿着金饼,不禁苦笑摇头。
他想了想,把金饼随手丢给了杨十六,沉声道:“不管他,咱们进城!”(未完待续。)
PS: 今儿有点糟心,只有一更了!
明天会四更,还请见谅……
第五百一十七章 九斤九两九钱金(上)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qu 】
据说,唐代长安城有108个坊市。
据说,唐代长安城的人口多达一百万,比之东都洛阳的人口还多……
不过,这一切杨守文都还没有见过!
碎叶城仿造长安城的格局,常住人口约十五万,共三十六坊,绝对是西陲第一大城镇。
杨守文三人入城很顺利,并未受到什么刁难。
毕竟,碎叶城是一座商业城市,主要是依靠过往的商人。哪怕是刚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叛乱,却依旧保证了城市正常的出入。只不过,在进城之后,可以明显感受到城市里的萧条之气。街上的行人有不少,可是与书中记载的客商云集的场面相比,明显冷清许多。一路走来,杨守文甚至还可以看到路边沟渠里的残肢。
“师父,咱们要去哪里?”
封常清也从马上下来,跟在杨守文的身边。
他一只手紧紧抓着杨守文的衣袖,一边紧张的向四周打量。
他的小脸,有点发白,显然是因为刚看到路边沟渠里,有一条断臂的缘故。杨守文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牵着他的手,沿着大街缓缓向前走去。
“敢问施主,碎叶城的大清市怎么走?”
杨守文拦住了一个胡人,微笑着打听路径。
他说的是突厥语,那胡人一怔,旋即单手按在胸口还礼,而后朝身后方向一指。
“长老顺着路往前走,过三个坊市后左拐,第四个坊市便是大清市。”
说完,他突然压低声音道:“长老是外地人,这两日碎叶城有点动荡。最好在天黑之前找到住宿之所,晚上就不要再出来了。否则的话,很可能会遇到麻烦。”
这胡人的手上。有一串佛珠,显然是个佛教徒。
杨守文忙向他道谢,然后与他道别。
动荡之后,必有混乱……碎叶城本身就是个鱼龙混杂之地。刚发生一场叛乱,难免会有那鼠辈横行。白天还好说,可若是到了晚上,就很容易会发生一些变故。
对此,杨守文倒是有了心理准备。
大清市是碎叶城的集市。其性质类似于洛阳三市,长安两市。
它以距离碎叶城不远的大清池而命名,比之洛阳和长安的集市更加纯粹,面积也更大。
大清市里,店铺林立。
一入集市,就见旗幡飘扬。
不同的店铺,旗幡上图案也有不同。
只是,这个本应该是繁华无比的集市,此刻却冷冷清清。
甚至在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很显然。几天前的叛乱,也波及到了这里。
杨守文沿着街道缓缓行进,大约走了一刻钟,他突然停下来。
在他面前,是一间瓷坊,上书弥勒二字。
“悟净,带丑奴在这里等我。”
“是!”
杨十六说着,从杨守文手中接过了缰绳,而后带着封常清在店铺旁边找到一个阴凉地坐下。
已经进入五月,天气很热。
杨守文看两人坐好。便转身迈步走进了瓷坊。
“长老,看中什么只管说,我们这里的瓷器,全都是从中土运来。质量极佳。”
店中的伙计迎上来,态度显得很热情。
杨守文合十笑道:“施主,贫僧自东土而来,路过此地,看到这里瓷器精美,故而想挑选几样。供奉我佛,不知施主有没有什么介绍?”
那伙计一愣,正好开口,却听得屋里有人道:“小六,你去忙吧,我来招待这位长老。”
从屋子里,走出了一个三旬左右的男子,相貌颇为俊美。
“长老从中土来,要往何处去?”
“贫僧来自龙门山,西行参拜卢舍那。”
男子闻听,眼睛不由得一亮。
“欲拜卢舍那,还需奉真金。”
“贫僧有九斤九两九钱金,可为佛祖铸金身。”
“阿弥陀佛!”
那男子笑了,侧身道:“长老说要买瓷器供奉佛祖,请随我来。”
说着,他转身往内屋走去,杨守文急忙跟上。
没错,这家瓷坊,正是小鸾台设置在碎叶城的一处联络点。之前那一番对话,也是小鸾台的暗语。杨守文随着那人走进了内屋之后,对方先请他落座,而后又奉来冰镇的葡萄酒。
“敢问施主,高姓大名?”
“小人名叫李客,乃绵州昌隆人氏。
二十年前,我随父亲前来西域,便定居于此。使者此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杨守文抿了一口酒,向屋外看了一眼。
李客道:“使者放心,庞焕龙虽是突厥种,但跟随我家已有三代,算是自己人。”
“甚好!”
杨守文这才开口,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烦劳你让他在外面看着,顺便让他送点水给我那两个徒弟。”
“请使者稍等。”
李客说完,便匆匆出去。
不一会儿,他便返回屋中,顺手把门关上。
“我此次奉旨前来安西,是打听颜织的下落。”
“颜使者吗?”李客一怔,轻声道:“我已有很久没见过他……上次见他,是在去年八月。之后他说要前往忽论城见一个人,便再也没有音讯。我一直以为,他已经回去了。”
忽论城,是洛那州(羁縻州)治所,归属于高附都督城府所辖。
这是一个附属之所,如果从地域上而言,它应该算是在吐火罗的境内。
杨守文眉头一蹙,轻声道:“他去忽论城作甚?”
“这个,小人就不清楚了……不过颜使者离开之前,倒是与小人说过一句话:大寔人图谋吐火罗,昭武九姓似乎有些动摇。他去忽论城是去找人,据说有非常重要的消息。”
“那你可知道,他是去找什么人吗?”
立刻搔搔头,苦笑道:“颜君是濛池都护府的主事人,他手下的密探,从来都是与他单线联系。小人虽然是这碎叶城的主事人,但也要听从他的指挥。很多事情,他不说,小人也不可能知道……对了,颜君走的时候倒是说过,如果他发生了意外,就让我在每月十五日的子时,设法在雪山千泉岭上点燃三堆篝火……”
“那你可曾点燃?”
“若非使者前来,小人甚至不知道颜君已经出事,自然没有点燃。”
杨守文听罢,眉头一蹙。
算算日子,今天才是五月初三,距离十五还有十二天的时间。
他如果想要和颜织手下的密探取得联系,就必须要等待十二天,却是有些麻烦……
等,还是不等?
杨守文有些犹豫。
不过,这也不是需要马上决定的事情,所以倒也不着急。
到了碎叶城,和小鸾台的密探取得联络,也算是和神都方面联系上了。杨守文倒也不着急了,于是沉吟片刻后,又问道:“我刚才进城的时候,听说什么牵利人造反?”(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八章 九斤九两九钱金(下)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qu 】”
“哦?”
“想来使者初临碎叶城,还不清楚这碎叶城的具体情况。
李客又为杨守文到了一杯葡萄酒,这才坐下来,轻声道:“碎叶城最近几年,情况不是特别稳定。
自去年五月,突骑施乌质勒人过碎叶河强占俱兰城后,这边的局势就越发紧张。薄露意欲独霸碎叶城,于是和乌质勒人结盟。可这碎叶城最初,是有牵利人建造,又怎能容忍薄露的行径?所以从去年开始,双方就开始冲突,矛盾不断加剧。
今年元老院的阿勒皮突然病故,使得牵利人的话语权进一步被削弱。
不过,牵利人毕竟会底子厚,于是秘密和乌质勒人联系,并花费重金拉拢对方。同时,牵利人还想要从长安迎回阿史那步真之子斛瑟罗。虽说斛瑟罗已离开西域多年,但是凭借阿史那步真的名号,十姓突厥之中仍有多半人愿意听从于他。
如果斛瑟罗回到碎叶城,则薄露必将受到压制。
故而薄露听说了消息之后,在五天前突然发难,彻底铲平了阿勒皮一家的力量……”
阿史那步真的名字,杨守文听说过。
不过斛瑟罗,却有点陌生。
他眉头微微一蹙,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如此复杂的内情。
“你以为,碎叶城交给谁比较好?”
李客想了想,轻声道:“其实,我倒是觉得由牵利人控制碎叶城会好一些……其一,牵利人与东土有着非常密切的商业往来。这就是一群纯粹的商人,并无太大野心。
而且,牵利人相比之下,对朝廷好感更多。
另外一点,牵利人通商西域,甚至远至大寔……他们可以很好的调解人,能够维持安西的稳定。
薄露这个人……呵呵。突厥种,而且野心勃勃,我不认为他控制了碎叶城后就会老老实实。相反,一旦被他控制了碎叶城。整个安西商路会被他把控,到时候难保他不会挑起麻烦。”
李客的分析,让杨守文蹙起眉头来。
“那可否与保大军联系,秘密监视薄露?”
李客轻声道:“保大军军使与薄露是亲家,怎可能尽心?
其实。我此前曾向颜君提醒过,让他留意薄露。颜君当时还说,等他回来后便会加强对薄露的控制。
没想到……”
“那你与朝廷联系了吗?”
李客苦笑,轻轻摇头。
“我不过一个小人物,如何联系朝廷?
说实话,若非使者今天来,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和朝廷联系,更别说朝廷是否能信任我。”
这就是小鸾台在安西最大的症结所在。
之前的主事人颜织,无疑是一个掌控欲非常强的家伙。
他能力不差,但是掌控欲太强。以至于当他失踪之后。整个安西地区的小鸾台便如同瘫痪了一样。密探们之间彼此不认识,发生了事情后,更不知该如何与朝廷联络。
若非颜织在上官婉儿那里报备了这家瓷坊,就算是杨守文来了,也不知从何下手。
“李客,我要你从现在开始,担负起小鸾台在整个濛池地区的事务。
你必须要尽快想办法和其他人取得联系,并且使之有效的运转起来……同时,我会书信一封,你也写一封信。命人尽快送往东都大弥勒寺,把这里的情况告之朝廷。
你,可愿担此重任吗?”
李客闻听,顿时大喜。
他连忙躬身道:“小人愿听从使者吩咐。”
“不要唤我使者。我现在是个僧人,还是叫我长老为好。”
杨守文说罢,轻轻揉动太阳穴。
他发现,这安西的情况还真的是有点棘手。颜织失踪这么久,等于整个濛池都护府都失去了掌控。想要让他重新回归正轨,绝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不要说。碎叶城现在也是局势复杂,薄露干掉了阿勒皮的牵利人,下一步会有什么行动?
“另外,还有一件事,你帮我打听一下。”
“请长老吩咐。”
“庭州叶满守捉使的妻弟名叫阿布思吉达,去年在俱战提失踪。
之后他的家人通过各种途径查找,却找不到他的下落。你一旦联系上了其他密探,设法打探他的消息。”
“阿布思吉达?”
李客愣了一下,轻声道:“可是突骑施阿布思部落的人?”
“是。”
杨守文顿时来了精神,一把握住了李客的手,“你知道他的下落?”
“不知道。”
李客沉声道:“不过,我知道阿布思人如今在夷播海一带势力非常强横。
乌质勒人之所以越过碎叶河,占领俱兰城,也是因为阿布思人的崛起,把他们赶出了夷播海……长老放心,只要那阿布思吉达还活着,小人就一定能找到他的下落。”
提心吊胆了很久,如今得了李客的承诺,杨守文的心情总算是舒缓了很多。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一阵喧哗。
李客脸色一变,忙站起身来。
杨守文也连忙起身,下意识盯着李客。
“李客,你出来。”
是一个女人在说话,紧跟着房门蓬的一下子被打开。
几个女人涌入房间里,为首的是一个胡姬,肤色白皙,体型高大,估计在180公分左右,比李客还要高出半个头。她挺着一个大肚子,怒气冲冲走进了屋内。
可是,当她看到屋中的杨守文时,顿时愣住了。
“娘子,你在做什么?”
李客面红耳赤,看上去有些愤怒。
而那胡姬则呆愣愣站在门口,片刻后扭头问道:“夫君,你不是在私会情人吗?”
“哪个在会情人?”
李客气得面红耳赤,偷偷看了杨守文一眼,而后指着那胡姬道:“阿格娜,你不要胡闹好不好。我这是在做生意……这位长老是从东土而来的大德高僧,想要买些佛器。
你,你,你……你又听谁说,我有私会情人?”
“我……”
那胡姬也乱了分寸,看看杨守文,又看看李客,声若蚊呐道:“我看庞焕龙鬼鬼祟祟,又见你关着门,还以为……夫君,我只是路过这里,先回去了,你忙吧。”
说完,那胡姬扭头就走。
只留下李客和杨守文在内屋里,彼此相视,久久无语……(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九章 夜宿碎叶城
杨守文是笑着离开了瓷坊。
这是李客的家事,大体上杨守文也能够推测出来。
估计李客也是个风流种,而且被他那胡姬娘子抓住过现行,以至于这位娘子疑神疑鬼,已经快要疯魔了。也难怪,这里是西陲,姑娘们本就是热情似火,再加上李客长得又很俊俏,难免拈花惹草,在外面欠下一堆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风流债。
杨守文并不想管这些事,毕竟这是李客的家事。
他一个外人,插手太多终究不好。而且看那位胡姬娘子的状况,也是一个醋坛子。
这种事,他一个外人又如何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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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渐渐笼罩碎叶城。
随着夜色降临,碎叶城变得安静许多。
这里没有夜禁,可也正因为此,到了夜晚也就成了那些牛鬼蛇神的乐园。
杨守文带着杨十六和封常清,在城中找到了一家客栈。
客栈的价钱不高,但是很干净。这也是李客介绍的客栈,据说很安全,一般不会有人去找麻烦。
虽然李客没有说明,但杨守文也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意思。
这家客栈,背后有人。
五月的夜晚,闷热。
从碎叶河谷吹来的风,非但没有带来半点爽意,反而让人感到更加难受。杨守文是游方僧人,自然不可能讨要什么上房,那不太符合一个游方僧人该有的素质。
所以,他和杨十六三人住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一扇窗,而且不太通风。
客房就好像一座蒸笼,坐在里面一动不动,就会出一身大汗。杨守文没办法,只好脱下僧衣,只穿着一件赤膊的半臂汗衫。在屋中盘膝打坐,试图让自己能安静下来。
封常清属于那种体质偏阴寒的,倒是没有感觉太难受。
他早早睡下,屋子里只剩下杨守文和杨十六两人清醒。
“师父。我想起来了。”
就在杨守文闭目静心的时候,杨十六突然一声大叫。
他睁开眼,诧异问道:“想起什么了?”
“师父,那枚徽章上的图案,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其实。那图案你也该见过。”
“我见过?”
杨守文愕然抬头,露出茫然之色。
他从怀里取出那枚徽章,翻看了两眼后,依旧没有任何的印象。
杨十六道:“师父可还记得那天晚上,咱们在柳谷水河畔,遭遇到黄胡子的事情吗?”
“记得啊。”
“可能当时师父没有留意,但我却看到了。
那些人的坐骑上,有这个图案……我不会记错的!和徽章上的图案,简直一模一样。”
杨守文闭上眼睛,脑海里旋即闪现出了那天和黄胡子遭遇的一幕幕景象。
没错。那些人骑乘白马,同时又在马屁股上蒙了一块黑布,上面的确是有一副图案。
只是当时杨守文真的没有去留意,所以那图案已经有些模糊,记不太清楚。
他想了想,起身走到墙边,把随身的挎包取下来,从里面翻出一块铜牌。那铜牌,正是当初黄胡子首领离开时,丢给他的铜牌。说是可以凭此在安西行走免去麻烦。
当时杨守文没有放在心上,随手就丢进了挎包。
如今,当他把铜牌和那块徽章摆放在一起的时候,赫然发现。铜牌上的图案和徽章上的图案真的是一模一样。也就是说,那天上被追杀的人,是黄胡子的人?
杨守文眉头紧蹙,仔细回忆那天晚上,那几个人的对话内容。
可惜,他们的口音很古怪。到后来更是用一种杨守文似曾相识,却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进行交流,以至于杨守文一句话都没有听懂。这块徽章,是那个名叫米尔金的人在临死前丢在灌木丛里。杨守文相信,那个米尔金一定是发现了他的存在。
他丢这块徽章做什么?
亦或者说……
一个大胆,但是在杨守文看来,又有些异想天开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
米尔金认识自己,他要自己给黄胡子带话……
不会吧!
想到这里,杨守文用力甩了甩头,把这可笑的念头甩掉。
开什么玩笑,他不认识米尔金,而且又是第一次来西域,米尔金怎可能认识他?
但是,万一呢?
当一个念头浮现出来之后,往往会产生出一连串意想不到的联想。
如果他认识我……或者说,米尔金见过我呢?比如,那天和黄胡子遭遇的时候,米尔金也在队伍里。他恰好见到了杨守文,并且留下了记忆。之后,他和黄胡子分开。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也就能解释清楚了!
可是,他又怎知道,自己会和黄胡子重逢?
“师父,你没事吧。”
杨十六站在一旁,见杨守文半天不说话,脸色也是阴晴不定,不禁有一些担心。
杨守文清醒过来,朝杨十六笑了笑。
“十六,你睡吧。”
“啊?”
“这件事,先不要再提起,容我仔细想想。”
“是。”
杨十六是绝对不会违背自家主人的意思,于是便听从了杨守文的吩咐,在门边和衣而卧。
杨守文吹灭了油灯,坐在窗边。
他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米尔金的模样。
什么米伦家族,什么库思老……他是真不知道。甚至,他就不想掺和到这件事情当中。
黄胡子也好,米尔金也罢,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这次来安西,是为了找到吉达,完成武则天的任务,找到濛池都护府的小鸾台主事人颜织。然后,他便可以返回洛阳,安心做他的和尚,过一种悠闲自在的生活。
可是,不知为什么,米尔金的面容却反复在他的脑海中出现……
该死!
杨守文一阵心浮气躁,站起身来,打开了客房的门,走出房间。
空荡荡的走廊里,漆黑一片。
旁边是一个通铺,里面传来了如雷的鼾声。
空气中,混合着一股子汗臭的味道,让他原本就有些烦躁的心情,变得更加不可控制。
“十六,我去外面走走,你在这里看着。”
杨守文和杨十六交代了一声,便独自一个人,走出了客栈。
这客栈的环境不错,旁边有一个池塘。
他走到池塘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耳边,回响着一阵阵的蛙声,给这静谧的夜色,又凭添了几分安静和祥和的气息。
那天夜里,米尔金是从昆陵山古道的另一端跑来。
而那另一端,便是碎叶河谷。
记得那天晚上遇到黄胡子的时候,他曾经对黄胡子的首领说过:他要去碎叶川……
慢着慢着,米尔金如果是从碎叶川逃进了昆陵山古道的话,岂不是说他也是来自于碎叶川?亦或者说,黄胡子在碎叶川有基地,因为被人发现,米尔金才会被杀。
有可能,很有可能哦!
杨守文越想,就越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见李客一次……毕竟李客在碎叶城这么多年,他的消息绝对要比自己灵通许多。很多事情,想必他也会知道,与其胡思乱想,倒不如找他问个究竟。
想到这里,杨守文一下子变得轻松许多。
他站起身,用力伸了个懒腰,而后转身准备返回客房。
可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衣袂破空的声响。声音,是从池塘的另一边传来,杨守文扭头看去,就见一道黑影飞掠而过,眨眼间便消失无踪。旋即,又有几个人影出现,朝着那黑影离去的方向追去。他们的速度很快,风一般掠过。
杨守文本来并不打算去多管闲事。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却鬼使神差般迈动脚步,绕过了池塘之后,循着那些人的背影跟了过去……(未完待续。)
ps: 欠一章吧!
天气热的心浮气躁,坐着不动就一身的汗。开空调冷,不开热……特么的这才立夏啊,整个人的状态给磨得不要不要的。
第五百二十章 被坑了!
方经历过一场动荡的碎叶城,黑夜里充斥着一种罪恶的气息。
杨守文所在的濛池坊,更不是什么太平之地。
濛池坊坐落于碎叶城西,碎叶河在这里有一个转弯,故而有一片开阔的河滩空地。
河滩上,栽种杨柳,在夜风中摇曳。
杨守文的内衣是一件暗灰色的麻布汗衫,所以在夜色中并不是非常显眼。
他追到河滩上,远远就听到一阵惨叫声此起彼伏。
杨守文连忙闪身躲在一棵胡杨树后,探头向河滩上张望。有七八个人影,正在河滩上搏杀……准确说,是六个人围攻一个人。那被围攻的人,看样子是个女人。
只见她双手各持一口弯刀,身形如同灵蛇一般,在六个黑衣人的围攻下,从容不迫。
她握刀的手法,并非常见的握刀方式。
她采用的是反握的方法,两口弯刀几乎是贴在前臂上,伴随着身形的舞动,刀光闪闪。而她的身法,也极为古怪。整个人仿佛没有骨头一样,可以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那两口刀,随着她身形的扭动,仿佛两只毒蛇的獠牙。刀光闪过,定有血光。
这,好像后世所说的古瑜伽术!
杨守文慢慢蹲下身子,把身体藏在暗影之中。
就在这时,那女人一个躲闪不及,被对方击中。
身体呼的一下子飞出,狠狠砸在一棵胡杨树上……女人喷出一口鲜血,落地后翻身滚动,又唰的站起身来。
只是,当她起身的一刹那,却看到了正藏身在树后的杨守文。
不好!
杨守文心里一咯噔,就知道情况不妙。
但未等他做出反应,就听那女人喊道:“和尚,你再不出手,我就要被他们打死了!”
女人生就一副白人的样貌。
她深目碧眼。鼻梁高耸,肌肤白皙。
一头黄发编成了一条条小辫披散肩头……看年纪,她大约在二十多的模样。不过此刻,却有些狼狈。肩膀上。腰间,还有腿上,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衫,露出雪白肌肤。
杨守文心中不由得叫苦,可是已经来不及退走。
那六个黑衣人呼啦啦围上来。其中有两个人,便扑向了杨守文。
“臭娘们,你等着。”
杨守文气急败坏,忍不住破口大骂。
很显然,那六个黑衣人已经把他当成了女人的同伙。
黑衣人手持大马士革弯刀,照头劈来。杨守文错步拧身,避过那口弯刀,抬手啪的就搭在对方的手腕上。
“雄鹰抱爪!”
他口中一声沉喝,那只手在瞬间变成一只铁爪般,抓住黑衣人的手腕一扭。只听咔嚓声响起。那黑衣人粗壮的腕骨,竟在瞬间被杨守文拗断。不等那黑衣人开口,杨守文已踏步撞入了黑衣人的怀中。
苍熊硬蹲铁山靠!
金刚八大式对杨守文而言,已经练到了骨头里。
一招一式,信手拈来,全无半点窒涩。这一靠,少说也有千斤力道。把那黑衣人一下子撞飞出七八米远,落在地面的时候,胸口已经粉碎,口鼻中涌出浓稠黑血。
他的身体在地上抽搐两下。便再也没了动静。
而杨守文在撞飞了那黑衣人之后,已经顺势将那口弯刀抓在手中。
他反手铛的一声,架开了另一个黑衣人的弯刀。
“小心!”
就在杨守文干掉了一个黑衣人的时候,那女人也干掉了一个黑衣人。
不过。在她干掉对手的同时,一个黑衣人从身后窜出,手中弯刀恶狠狠便劈落下来。
杨守文旋身后退,手中弯刀呼的脱手飞出。
铛!
弯刀磕飞了那黑衣人势在必得的一刀,更使得他空门露出。女人头也不回,顺势向后一靠。便跌入那黑衣人的怀中。两人一触即分,那黑衣人惨叫一声,胸口出现了两个血淋淋的伤口。
“和尚,谢了!”
女人的语气中,透着一抹轻松之气。
杨守文嘴角微微一抽,冷声道:“等下再和你算账。”
说话间,他身形一矮。
猛虎硬爬山,五岳朝天锥!
他撞进了对面黑衣人的怀中,而后抬手向上一推,啪的就打在那黑衣人的下巴上。
杨守文自大蟾气初成之后,气力惊人。
这一掌托在对方的下巴上,直接把那黑衣人的脖颈拗断,普通便倒在了地上……
“和尚,别放走了他们。”
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杨守文扭头看去,就见一个黑衣人已经转身跑走。
杨守文也知道,如果被对方逃走,肯定会有麻烦。
他已经露了像,对方想要找他,并不困难。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走这个家伙。
杨守文紧追了四五步之后,两脚用力,身体骤然腾空而起。
如同雄鹰搏兔一般,他从那黑衣人身后扑击,未等对方转身,他双手已经抱住了对方的脖子,同时双脚狠狠踹在了他的后心上。那黑衣人喷出一口血雾,紧跟着就见杨守文身形向下一沉,黑衣人的身体呼的一下子飞起来,在空中一个跟头,便砸落地面。
不过,在他身体落地之前,他的脖颈已经被杨守文扭断……
杨守文翻身从地上跃起,“喂,你到底是……”
在他追杀黑衣人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惨叫。
也就是说,那女人已经干掉了最后一个对手。按照杨守文的想法,这女人至少应该留下来向他道声谢才是。可是当他回身时,却发现河滩上冷冷清清,除了几具尸体之外,已不见一个人影。
那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什么情况?
杨守文一下子愣住了……这女人也太不讲究了吧。
我帮你解决了麻烦,你居然连说一声谢谢都没有,便跑了?
他环视空荡荡的河滩,确定那女人确实已经不在了,便蹲下身子,检查黑衣人的尸体。
黑衣人身上并没有太多物品。杨守文只发现了一块铜牌。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检查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火光闪动,似乎有人朝这边来。杨守文眉头微微一蹙,不敢再耽搁。忙转身趁着夜色离开了河滩。
+++++++++++++++++++++++++++++++++
回到客栈后,杨守文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走进客栈的大门。
柜台后的伙计看到他进来,笑呵呵问道:“长老,这深更半夜的。去哪儿了?”
“天气太热,贫僧在外面透透气,叨扰施主了。”
“呵呵,是啊,这天气确实热,比不得东土凉爽。
不过最近这几天外面有些乱,长老若是没什么事情,晚上还是不要出去,免得遇到麻烦。”
“多谢施主提醒。”
杨守文说着话,双手合十。向那伙计一揖。
伙计笑了笑,便又缩回了柜台。
回到客房里,杨十六醒了。
“师父,你方才去哪儿了?怎地去了这么久?”
杨守文张口刚要回答,却突然朝杨十六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才沉声道:“外面倒是凉爽不少,我方才就在外面转了转。好了,天色已经不早,你也早点歇息吧。”
说着话,他还故意弄出了一些声音。才坐在榻上。
杨十六何等机灵,哪能看不出杨守文的意思。
他当下道:“师父既然回来了,那我便睡了。”
“睡吧。”
杨守文坐在地榻上,闭目侧耳聆听门外的动静。
过了大约两三分钟的时间。门外传来一阵低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杨守文这才松了口气,正准备和杨十六说话,忽听得屋外传来了一阵喧哗的声音。
杨十六连忙躺下。
只是,封常清却醒了。
他翻身坐起,揉着眼睛。一脸迷惑之色。
“师父,外面怎么这么吵?”
没等杨守文开口,外面的走廊上,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紧跟着,隔壁通铺上传来叫骂声。只是那叫骂声并未持续太久,紧跟着就是一连串的惨叫声响起。
“起来,全都起来。”
杨守文眼珠子一转,起身把挎包里的徽章和铜牌贴身放好。
他正要吩咐杨十六两人,就听得蓬的一声响,房门被人踹开。
几个身穿半臂坎肩,腰系大带,手持弯刀的壮汉冲进了屋内。他们手持火把,把屋子照映的通通透透。而在那壮汉的身边,则是刚才在店门口和杨守文说话的伙计。
“就是他!”
那伙计手指杨守文道:“今天晚上他出去了,刚回来不久。”
杨守文心里一咯噔,忙示意杨十六两人稍安勿躁。
他慢腾腾道:“这位施主说的不错,贫僧的确是出去了……这屋子里有些闷热,贫僧觉得有些气闷,所以出去在周围散散步,然后便返回客栈。不知几位施主有何贵干?”
那壮汉瞪着一双环眼,上上下下打量杨守文。
在他眼中,杨守文虽然个头不低,但算不上特别强壮。
至于杨十六和封常清两人,从外表看更不像是厉害的角色。他眼中透出疑惑,沉声问道:“和尚,你说你去周围散步,可看到了什么?”
杨守文的眼珠子滴溜一转,已经想好了措辞。
他微微一笑,沉声道:“贫僧就是在附近散步,倒是没看见什么状况。不过,刚才贫僧看到河滩方向有火光闪动,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故而贫僧也害怕会惹上麻烦,所以也不敢逗留,便匆匆忙返回客栈。”
“是吗?”
壮汉的眼中,流露出了困惑之色。
他扭头朝伙计看了一眼,而后与那伙计低声交谈了两句。
“和尚,你从东土而来,为何在这里逗留?”
“哦,贫僧曾在《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曾拜读过关于碎叶城的记载。
此次,贫僧西行求法,路过此地,故而想要效仿先贤。而且,贵城有一名‘阿芒’的施主,让贫僧三日后为他的父亲念增福增寿经,所以不得已贫僧值得留在此地。”
杨守文说的是突厥语,那壮汉一开始并未在意。
什么大慈恩寺,什么三藏法师,老子一概不知道……
可是,当‘阿芒’两字出口时,那壮汉顿时变了脸色。
原本挺直的腰杆,一下子佝偻下来,脸上更露出了阿谀的笑容。
“法师,是阿芒老爷请来的神僧吗?”
“啊?”
“既然是阿芒老爷的客人,又何必住在这里?
阿芒老爷吩咐过来,凡是为薄露老爷祝寿的人,都可以前往大清池居住。阿芒老爷已经包下了一整个客栈,就是为了方便老爷们休息。”
杨守文听了一怔,旋即摇摇头,露出茫然之色。
“贫僧不知道此事……贫僧入城时遇到了那位阿芒施主,当时他丢给贫僧一块金饼,并要贫僧三日后去他府上,为他的父亲念增福增寿经,但却没有留下别的话语。”
说完,杨守文示意杨十六取出那块金饼,递给了壮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