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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旅行蛤蟆     潜行1933txt下载     潜行1933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推断

    耿朝忠没有说话。

    他能说什么?已经逝去的小小生命和甜水井胡同里刚刚逝去的生命,没有哪条生命更值得哀悼。

    静夜里,只留下耿老头凄凉的哭泣声,这哭声,由撕心裂肺慢慢变成了低低的抽泣,直到喉咙变得暗哑,耿老头终于哭累了,睡着了,只是,在这茫茫大的东北,热河,北平,上海,还有多少个家庭,承受着这种本来不应该属于他们的苦难?

    漫漫长夜终于过去,当天边出现第一丝鱼肚白,红日开始跃动着跳出天际线的时候,耿朝忠醒了。

    老头早已醒了过来,他从身上的褡裢里掏出几两米,又拿出几个硬饼,开始生火做饭显然,他早就做好了逃亡的准备。

    干枯的柴火烧着破旧的瓦罐呲呲作响,不一会儿,米汤的香味儿传来,老头笑呵呵的给耿朝忠递了一个盛着米汤的破碗,然后塞过来一个硬饼,那慈祥的表情,仿佛昨夜的哭泣只是一场梦而已。

    “小伙子,昨儿晚上我不知道怎么了,人一老,就容易动感情,我年轻时候不是这样的。”耿老头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谁还没个七情上面的时候,”耿朝忠笑了笑,“本来我打算办完事就离开北平的,谁承想这些狗日的鬼子不消停,既然如此,老子也不走了,就留下来,和他们干!”

    “小伙子,别冲动,”老头子虽然心里恨极了日本人,但还算保有理智,“这鬼子人多势众,现在我们也没了依靠,不如你先回南京,等人手齐备了再找他们算账。”

    “回南京也没用。”耿朝忠摇了摇头。

    南京那边早就无人可用,现在可不是37年卢沟桥的时候,那时候军统经过几次大规模的培训,已经拥有了大量的特务,至于现在,真可以说是大猫小猫两三只,否则处座也不会这么早就把自己放出来。

    “那我们留下来,先找个地方住下慢慢找机会,碰到鬼子汉奸,逮着一个杀一个。”看耿朝忠愿意留下来,耿老头也多了几分底气,在那摩拳擦掌的说道。

    “嗯,”耿朝忠点了点头,“去哪儿我已经想好了,救人是甭想了,日本人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动手,一定是得到了上面的某种保证。”

    “小方,我什么都不懂,你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老头吸溜了一口瓦罐里的热汤说道。

    “嗯。”耿朝忠也喝了一口米汤,开始慢慢寻思。

    整件事情发生的非常突然,自己初来乍到没提防倒也情有可原,可王天木是老手了,他竟然在事前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那显然是内部出了问题。

    耿朝忠慢慢的寻思着整个事情的经过,开始的时候,他曾经怀疑是自己看错了田中秀树,导致了王天木的暴露,但仔细一想,不可能,田中秀树那蠢的挂像的家伙,根本没能力跟踪王天木,更没有能力跟踪自己,再说了,事发当晚,日本人直接带队抄了甜水胡同,这更不是田中能知道的事情。

    那就只能是王天木那边出了问题。

    是否,刺杀张敬尧的那天露了马脚?

    11号早上杀死张敬尧,14号自己就来了北平,日本人在这个期间,应该有充足的时间动手,可是他们一直没动手,到底在等什么?

    耿朝忠闭上了眼睛。

    剿灭复兴社特务处北平总部,这是多么大的功劳,换做一般情况,日本人根本不可能等,他们就不怕夜长梦多,最后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除非,除非,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他们去等!

    耿朝忠突然睁开眼睛,看向了旁边的耿老头,开口道:

    “大爷,昨天晚上,你有没有看到日本人在找什么东西?”

    既然知道了耿老头的底细,再叫他老耿实在有点不讲究,耿朝忠索性换了个亲切点的称呼。

    “没看到,昨晚我根本没敢进去,”耿老头摇头,不过很快,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说道:“虽然我没看到,不过听到他们在拷打我们的弟兄,应该是在逼问什么东西。”

    “嗯。”耿朝忠点了点头。

    他已经知道日本人在逼问什么东西了。

    文物!

    昨天日本人已经找到了自己和王天木,再行逼问王天木的下落已经毫无意义整个北平站都已经被一网打尽,除了那几样宝贝,还能有什么值得逼问的东西?

    一定是文物,日本人之所以不动手,就是在等待王天木把文物取出来,这才是日本人一直耐心等待的原因!

    只是,王天木到底把文物藏在了哪里?

    耿朝忠很清楚,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王天木身上根本什么都没带,他一定是在昨天中午自己把文物交给他的时候,就已经派人运回了南京!

    必须尽快联系到王天木!

    不,现在找到王天木根本是不可能的,两人分开的也非常突然,根本没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也许王天木早就以为自己死了!

    不如,直接联系南京!

    “大爷,这北平城你熟不熟?”耿朝忠站起身来问道。

    “熟,我来这边也小半年了,刚开始的时候经常出去走街串巷给人算命。”耿老头答道。

    “哪里有报社,最大的报社。”耿朝忠开口道。

    “东交民巷就有《东亚日报》和《世界日报》两家大报社,都是日本人开的,出了使馆街,《群报》,《立报》这种小报社更多。”耿老头回答。

    “告诉我地址。”耿朝忠言简意赅。

    耿老头说了几个地址,耿朝忠很快收拾了一下,吩咐道:“你在天桥算命,周围认识你的人不少,你从现在起,呆在这里哪儿都不要去,我安顿好了会派人来接你。”

    “好。”耿老头点了点头。

    耿朝忠很快走出了院子,向着最近的《东亚日报》报社走过去,这种报社备有长波电台,可以接收和发送远到香港和南洋的电报,自己要做的,就是租用一家电台,向南京发出示警信号!

第十七章 不速之客

    “豆腐脑儿惹嘞!”

    “新鲜的马蹄儿烧饼,果子蹦儿脆!”

    走在清晨北平的胡同口,一声声京味儿叫卖声不时的传入耳膜,耿朝忠打了一个饱嗝刚才老头煮的稀饭泡饼还挺压饿,要不自己还真想吃几碗豆腐脑解解馋。

    耿朝忠就是这么一个人爱惹事,不怕事,但出了事也不心慌,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没几步,就走到了挂着黑字白底木牌的东亚日报社门前,这东亚日报社,可是北平的老牌报纸,从北洋政府时期,就一直存在,并且众所周知的是,这是一所日方独资的报社。

    就在二十几年前,这家报社还曾为袁世凯签订二十一条鼓吹张目!

    耿朝忠选择这家报社,也是有着自己的目的昨夜的憋屈,总不能就这么温吞吞的咽下去,身为复兴社特务处北平站特派员,刚一来就成了光杆司令,不给日本人上点眼药,他们还真当北平站没人了呢!

    打量了报社几眼,发现这报社还真是家大业大,光看这排场:三层楼的西式洋房,门口一水的黑色轿车,拎着短棒的看门人,就知道这报社是相当的权威。

    不权威不行,因为这家报社经常发表一些亲日言论,鼓吹什么大东亚xx,因为这事,平时没少有爱国群众和学生来找麻烦。

    耿朝忠扫了报社门牌几眼,却没进去昨夜奔波一晚,身上那条长衫是即脏又臭,实在有点不上相,这么进去肯定唬不住人。

    想了想,耿朝忠稍等了片刻,终于拦住了路过的一个身着格子西装,架着金丝眼镜的“名流”,一脸诡秘的说道:“八大胡同的小翠玉要赎身,您知道不?您要有意思,给我留个话?”

    那“名流”一脸嫌恶的推开耿朝忠,刚要起步,耿朝忠一把拉住,再次开口道:“过夜也行,过夜也行,这小翠玉可是名角儿啊!要身段有身段,要手段有手段,就一个大洋,您这场面人,不就是随手的事儿?”

    “一个大洋?”那“名流”斜觑了耿朝忠一眼,虽然没听过什么小翠玉,但这当儿怎么能落了面子?

    再说了,这八大胡同是京城著名的楼堂馆所,里面的美人儿过夜少说也得三个大洋,这一个大洋的价格,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这哪儿能骗您,不信,您跟我来,就在不远处,几步就到。”耿朝忠一脸的严肃。

    .........

    片刻后,“名流”鼻青脸肿四仰八叉的躺在了胡同的隐蔽处,而出现在胡同口的,已经是戴着金丝眼镜,一副斯文败类模样的耿朝忠了。

    他风度翩翩的走到报社门口,出口就是流利的日语:“お母さんは死にましたか(你妈死了吗)?”

    看门的门卫一愣,他只是一个门卫,只是略通几句简单的日语,刚才耿朝忠说的话貌似有点复杂,而那边耿朝忠则马上改口,一句蹩脚的国语脱口而出:

    “赵编辑在几楼?”

    “赵编辑,哪个赵编辑?”门卫有点懵,京城姓赵者众多,不说名字,谁知道谁是谁。

    “八嘎,赵编辑都不认识,你就告诉我几楼,我去找!”耿朝忠破口大骂。

    那门卫一个愣怔,不敢怠慢,日本人找编辑,肯定是地位最高的那个,于是开口道:“赵副总编在二楼209房间,最靠东头的那个,您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八嘎,老子自己上去!”

    耿朝忠大手一挥,一把将门卫推到一边,那门卫不敢阻拦,眼睁睁的看着耿朝忠上去了。

    进了楼,耿朝忠却没有找什么劳什子的赵副总编,而是长驱直入,一直来到三楼此时电台信号能力差,一般都安置在最高处,果然,来到三楼后,东头一个房间里传来了熟悉的“滴滴”声。

    耿朝忠也不多话,迈着步子就走到了挂着“电台”二字的房门口,房门半开,朝里一望,几个穿着黑衣中山装的工作人员正在里面接收讯号,耿朝忠推门进去,“啪嗒”一声,将门从里面锁上了。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一个眼镜中年人回过头,看着这不速之客,厉声质问,不过说出的,却是正宗流利的日语。

    “怎么进来的?”耿朝忠冷笑,“自然是堂堂正正走进来的。”

    话音刚落,一枚手雷突然出现在了耿朝忠的手中,这是他昨晚仅剩的家当了。

    “你想干什么?!”

    那中年人脸上顿时露出惊恐之色,耿朝忠一言不发的扫过案头,几个收报员刚记录下的抄送纸上,清楚明白的写着:

    “南京已做出重大让步,塘沽协定不日即将签署。”

    耿朝忠突然明白,北平城外战事未酣,日本人为什么敢这样肆无忌惮的动手了......

    那边,中年人却开始不动声色的移动脚步,左手也偷偷摸摸的向办公桌下面摸过去,耿朝忠早已看在眼里,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盯着那张洁白的抄纸发呆自从长城抗战结束,中**队败退以来,南京就一直在和日本人议和,一向号称中立的北平城,中**队和特务处也变得越来越危险。

    昨夜的那场变故,也许只是大环境下波及到的一个最小的方面罢了!

    嗖!

    黑不溜秋的手雷突然飞出,一下砸在了中年人刚刚握到枪柄的胳膊上,这手雷的力度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中年人的臂弯甚至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弧度,他哎呦一声坐倒在地,抽屉里的手枪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忍住痛,刚要用右手捡起手枪,一只脚突然踩在了他的右手背上,布满灰尘的黑色皮鞋使劲的拧动,中年人的面孔瞬间变形,他不由得张嘴大叫,但是,一个拳头堵住了他张开的大口,紧跟着,红的白的,满地门牙洒落,那把枪,已经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其余几个工作人员,早已目瞪口呆的愣在了原地.......

    “这个电讯室,我说了算,谁要是再乱动,枪子可不长眼睛!”

    那把袖珍勃朗宁在耿朝忠的手掌间熟练的转动,黑洞洞的枪口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不速之客,绝对有能力将任何动静消弭于萌芽之中!

    “给南京的这个号码发电报,少一个字,你们几个就少一个脑袋。”

    每个人耳边,传来了耿朝忠冷冰冰的声音。

第十八章 鸠占鹊巢

    南京,鸡鹅巷,处座办公室。

    “处座,刚刚收到北平来的明码电报,发报地点是北平东亚日报社!”一名收报员快步走进办公室,向处座汇报情况。

    “东亚日报社?就是那个鼓吹王道乐土乃是亚洲美好未来的东亚日报社?滚一边去!”

    处座正伏案疾书,忙的不可开交最近中日两国在华北议和,看似剑拔弩张的气氛好像有所缓减,但实际上,香港和南洋那边,两国的情报机构是早已斗的如火如荼,处座一个头两个大,哪有空去管什么亲日报纸的狗屁言论!

    “处座,电报很短,只有八个字:北平暴雨,屋毁人亡。”发报员没走,依然执着的说出了电报内容。

    “什么!”

    处座一下子跳了起来,执笔的手一个扬起,只听“桄榔”一声,桌上的茶缸被打翻在地,茶水顺着桌沿汩汩躺下,处座却根本不管不顾,一个箭步冲到了发报员的面前,一把揪住发报员的领口,颤声开口道:“你再说一遍!”

    “北平暴雨,屋毁人亡!”发报员虽然被处座的举动吓得瑟瑟发抖,但依然说出了这八个字。

    “天木啊!”

    处座不由得仰天长叹,一步步的后退,直到身子靠在桌沿上,才颓唐的停了下来,茶水浸透了处座的裤子,他却依然丝毫无所觉.....

    旁边的秘书唐纵赶紧扶住处座,低声安慰道:“处座节哀,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您不必着急。”

    处座摇了摇头这八个字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很清楚,屋毁人亡,意思是说北平站已经全军覆没,这个暗语,是所有情报站的最后一道暗语,也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八个字。

    可是现在.......

    处座双掌撑着桌面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开口道:“回电,二类暗号,启动秋蝉计划!”

    那发报员答应了一声,快步跑了出去。

    秋蝉计划,是让残留人员就地潜伏的备用计划,只是,北平站还能有几个人剩下来?还有,刚刚赶去北平的耿朝忠呢?他在哪里?

    处座靠在办公桌上,勉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他的内心,却像是被啮齿呲咬一样痛苦。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北平站虽然重要,但他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王天木的安危!

    王天木,是他一生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两人早在浙江警备厅的时候就相识,相交莫逆,那时的王天木,还是他的上级,但王天木却丝毫不以上级自居,处处照拂自己,还力荐自己加入了黄埔军校,这才有了如今声名鹊起的代江山!

    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不啻是断了自己一条臂膀!

    只是,这份明码电报是从日本人控制的东亚日报社发出,这是不是意味着,王天木已经落到了日本人手里?

    正沉思间,门外又有脚步声传来,那个发报员又跑了回来,脸上还露出万分古怪的神情,处座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沉声问道:“还有什么事,说!”

    “对方又回电了:请听东亚日报社广播。”发报员回答。

    处座表情一呆,但还是走到橱柜前面,拧开了收音机,片刻后,收音机里传来了标准的国语男声:

    “东亚日报社讯,近日,日本人狼子野心,先占热河,后图平津,屯兵古北口喜峰口,宣扬什么大东亚xx,意图逼迫我签订城下之盟,对此,我们东亚日报社极为愤慨,热河乃中国人之热河,平津乃中国人之平津,日方此举,置国际公约和国联调停于不顾,以强凌弱,肆无忌惮,我东亚日报社全体同仁,对此表示完全之反对,并且呼吁报界同仁,严厉谴责日军之暴行,并严正声明:即日起,东亚日报社不欢迎任何亲日言论,即日起闭馆三天,以示抗议!”

    说到这里,男声停顿了一下,再次广播道:

    “武藤,我日你先人。”

    这句话说的四平八稳,语调极为平缓,丝毫没有骂人的语气和态度,但正因为如此,却显得更加诡异,处座的表情一滞,噗的一声,一口唾沫呛到了喉咙里,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两下,旁边的唐纵赶紧扶住,低声道:

    “这广播,太.......意外了......”

    能不意外吗?一个一向以亲日著称的报纸,竟然发表如此言论,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处座咳嗽了几声,脸上的表情却缓和了不少,只是在唐纵看来,却颇有点似哭似笑的味道,他轻轻拍了拍处座的脊背,低声问道:“处座,这广播应该不是日本人所为,看样子,应该是我们的人控制了东亚日报社的广播电讯室。”

    “是,”处座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我已经知道,发报的人是谁了.....”

    ........

    北平东亚日报社电讯室里,耿朝忠的手枪还指在广播员的脑袋上,他得意的看着面如死灰的广播员,勉励道:

    “念的不错,只是最后那句话,少了点感**彩,现在你听着,从头到尾,给我再念一遍,这回要是念的没有激情,我要你脑袋!”

    那广播员的身子筛糠一样的颤抖,他不是不知道,这广播发出去,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可枪顶在头上,哪由得他挑三检四?

    他张开口,再次朗读了起来,耿朝忠笑了笑,将顶在他头上的枪放下,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几个人那个中年领头男子早已被他敲昏在地,剩下的几个人也都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

    其实,刚才他只是想发个示警电报而已,但后来才发现,此时的大型报馆电讯室,不仅负责收发电报,还兼着广播通讯,所以他才突发奇想,炮制了东亚日报社的这篇反日言论。

    耿朝忠眯着眼,这广播一发,东亚日报社的那个汉奸社长的位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不过,这电报和广播一发,恐怕这屋子也是不能呆了。

    门外,已经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耿朝忠推开窗户,看了看楼下,清晨的院子一如平常,显然,绝大部分人还没意识到电讯室发生了什么,耿朝忠一笑,抓住早已捆绑好的窗帘,轻轻向下一跃,转眼间,就消失在了街角.......

第十九章 被逼无奈

    王天木也在听广播,只不过是在被窝里面听。

    听完广播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件事的主使者除了耿朝忠那小子,谁还能干出如此离谱的事情?!

    正常人,早就找地方躲起来不敢露面了!

    就像现在的自己。

    作为北平站站长,王天木并非浪得虚名,昨晚逃离现场后,他并没有出城,而是绕了一个大圈之后,又回到了东交民巷!

    原因很简单,这个时代,最安全的地方永远都是租界和大使馆周边地区,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一般情况下,都不敢在大使馆附近大动干戈,这是一个巨大的保障。

    是的,虽然有安全屋,安全屋里还有供他和南京联络的电台但他不敢去,谁知道有没有叛徒招供,交代出了安全屋的下落,相比之下,倒是自己在东交民巷购置的这所豪宅最是安全。

    更重要的是,豪宅里有佣人,有保姆,甚至还有一个老婆!

    当然,这种事情是没法对人讲的,即使是对处座,对耿朝忠,自己也必须隐瞒特务处的家规虽然四处漏风,但在明面上,大家还都表现的清廉自许,像耿朝忠那样贪污被发现的可谓是少之又少。

    只是,现在困扰王天木的,是如何联系到耿朝忠。

    这次变故来的太急了,昨天耿朝忠刚到,还没来得及和自己约定好紧急联络暗号,哪知道,当天晚上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得尽快想个办法!

    王天木紧蹙着眉头,钻出了被窝。

    王天木“嗯”了一声,再次钻回了被窝。

    天还早呢,现在出去,弄不好就被日本人抓个现行,不如隐藏几天,等风头过了再回南京复命,反正文物已经派人送回去了,回不回去,倒也不急在一时。

    .......

    耿朝忠如果知道王天木现在的状态,一定能把肺都气炸,自己殚精竭虑的考虑军国大事,王天木却沉浸在温柔乡里不可自拔。

    秋蝉计划,名为计划,实际上就是认怂,意思就是先把自己埋起来,等来年春天到了再挖个洞钻出来。

    耿朝忠当然不可能这样做。

    先不说文物只找到一半,能不能在处座那里交差,就说北平这边,按王天木的意思,北平这一摊子是要交到自己手里的,自己也是名义上的驻北平特派员现在成了光杆司令,难道还能指望着处座再派人来?

    不过,眼前的困难也很明显,就是北平这边自己没有资源。

    出狱之前,自己的家早就被抄过一遍,值钱的东西也没剩下多少,即使有,自己刚出来就大手大脚,那不是凭空惹人怀疑?

    所以自己这次来北平,几乎什么都没带,现在除了这身衣服和两块大洋,甚至连认识的人都没有几个,要在这种情况下开展工作,实在是太难了!

    一边走一边思索,耿朝忠很快回到了那所废弃的旧宅,刚一进去,发现屋里变得焕然一新,耿老头趁着自己不在,竟然把屋子打扫了一遍,现在正忙着搬土坯安灶台,看样子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了。

    “大爷,您就别忙活了,这地方,我们呆不久!”耿朝忠看耿老头忙的满头大汗,赶紧拦住了他。

    “这地方挺好的,周围没啥人家,既清净又安全,先好好呆一阵子,以后再想办法。”耿老头瞠目道。

    “大爷,如果我们是平常人,住也就住了,也不怕别人来查看,有个流氓滋事也好打发,关键是,我们不是平常人,别人一查,两个外路人,一老一少,万一被日本人注意到了,跑都跑不了!”耿朝忠无奈道。

    “那怎么办?”耿老头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耿朝忠没有说话,而是走到了破瓦缸前面,对着清水当镜子照。

    水中倒映出的,是一张年轻的脸庞,浓眉细目,金丝圆框眼镜,虽然有点彪悍之色,但只要稍微拉一拉嘴巴,整个人就马上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对啊,我在南京还做过教授呢!

    虽然入狱的时候辞去了职位,可这年轻学者的模样风范儿,可都一丝不缺,只要胳膊肘里夹本书走在大街上,任谁都会竖着指头说一句:

    青年才俊!

    再说了,王天木不是说过,要让郑季民安排自己去燕京大学吗?

    水中的年轻人突然笑了,他回过头,对耿老头说道:“大爷,跟我来,我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

    片刻后,一个身穿西装的年轻人,扶着一个容貌苍老,拄着拐杖的老人走在了大街上。

    “小方,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老头有点不自然的问道。

    虽然他年龄已经五十有九,不过他自幼习武,年轻时还走镖,身子可算得上极为强健,无论如何,也还远远不到拄拐走路的份上,耿朝忠把他打扮成八十多岁的样子,是想搞哪一出?

    “爷啊,以后别叫我小方,叫我小周,您老记清楚了,我叫周宣合,您叫周运兴,我是您孙子,您是我爷爷,我们是河北沧县人,以后见了谁都这么说,明白吗?”耿朝忠说道。

    “明白,”老头点了点头,还装腔作势的咳嗽了几声,“只是,这样占长官您的便宜,实在是有点......”

    “无妨,您的年纪,我叫一声老爷子也不吃亏,再说了,工作是工作,着急了,什么都得叫。”耿朝忠一笑。

    其实,真要算起来,这耿老头算得上是自己爷爷的爷爷辈,自己叫他一声老爷子,还真不算吃亏,按道理该叫老祖宗才算。

    两人互相扶持,足足走了三四里路,终于来到了北京西郊海淀镇的燕园附近,也就是后世北京大学的校址。

    其实,燕大是燕大,北大是北大,燕大消失后,北大才搬迁到原燕大校址,成为了后世的北京大学。

    两人走到学校门口,耿朝忠看着这形似寺庙,上书燕京大学四字招牌的学校,不由得有点发愣,这排场,比起后世某些大学可实在是差的有点多,更兼破破烂烂,附近还有不少贩夫走卒挑担卖菜,不像是学校大门,倒像是一个菜市场一般。

    正发呆间,一个穿着旗袍的女生夹着一摞书走了过来,看耿朝忠打扮斯文,像是个读书人,再加上也颇有点风姿,于是开口问道:“先生,请问您找谁?”

    “我找司徒雷登。”耿朝忠脱口而出。

    ps:人生首盟,有点激动,打字的手都抖了起来,容我缓一下,明天再爆更庆祝。

    再ps:感谢古海月明朋友打赏盟主,好激动啊,以前一直以为微信阅读的读者都是佛系读者,没想到.......

    又ps:还有感谢死神,城北竹林,言西早,张汶等朋友,还有之前在老书打赏的诸位朋友,是你们给了我继续写的底气,感恩!

第二十章 周宣合

    “你找我们校长?我带你们过去吧!”

    女生只有十**岁年纪,容貌秀丽,只是还没有完全长开,像极了后世刚刚高中毕业的小女生,青涩中带着点温婉,让耿朝忠想起了那杯奶茶。

    “我们这就能见到司徒先生?”耿朝忠有点惊讶。

    女生的表情很温和,没有显出任何惊讶的表情,更重要的是,她竟然如此自然的表示要带自己过去,这反倒让耿朝忠有点惊讶起来。

    “你看上去很惊讶哦,”女生看到耿朝忠的表情,不由得捂嘴一笑,圆圆的脸上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我们是教会学校啊,学校后面还有慈济院,送孤寡老人济善扶养,本来就是很常见的事情。”

    说完,又用和善的目光看了耿老头一眼,“这位老先生,您别害怕,校长知道了您的情况,一定会对您妥善安置的。”

    耿老头明显有点茫然,只能一个劲的点头,耿朝忠同样有点语塞,这种情况和他预想的太不一样了,看样子,这女生是把他当成送孤寡老人来慈济院照料的慈善人士了。

    那女生看两人张口结舌的样子,不由得又是轻轻一笑,轻盈的转过身子,开始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说:

    “司徒先生虽然是美国人,但从小在中国长大,说是半个中国人也不过分,他从小耳闻目睹我国民众所受的苦难,长大后就立下誓愿,尽他所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他在全国各地建了不少慈济院,还从美国申请了好多善款,专门用来扶助鳏寡孤独和失怙儿童,他曾经吩咐过,只要有人找过来,就可以直接把人带到他的办公室。”

    “原来如此,”耿朝忠满脸钦佩的点点头,同时给耿老头使了一个眼色,“我也是慕名而来,没想到司徒先生竟然如此宽济仁厚,只是,如果每个人来了都能见到司徒先生,司徒先生又要管理学校事务,又要从事慈善事业,岂能有如此多的时间?”

    “司徒先生没有您想的那么忙,”女生又咯咯笑了起来,“他闲着呢,平时没事就在校园里闲逛,具体的校务工作自然由校务委员会管理,他说过,如果一个校长成天忙的不可开交的话,那说明这个校长是失败的,所以,他是从不插手学校的具体事务的。”

    耿朝忠点点头,心中也理解了几分。

    感情,司徒校长跟黄埔的常校长一样,也是个甩手掌柜。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耿朝忠也借机观看校园景色,发现这燕京大学外面看着不起眼,但里面的建筑却颇为堂皇,教学楼办公楼全都是中式风格,尤其是那座大礼堂,更是巍巍耸立,气派非常。

    “诶,那不是校长?”女生突然指着礼堂前面花圃处的一个背影说道。

    耿朝忠凝目一看,那花圃旁边有个身着中式长衫,头发花白的背影,看上去像是一个浇花的园丁,不过等他听到声音回过头来,耿朝忠马上发现,此人高鼻深目,年近六十,是一个老年外国人无疑。

    “赵尔笙,你又带谁过来了?”

    那老年外国人笑眯眯的看着女生,看上去很是慈祥可亲。

    话一出口,却是正宗的国语,耿朝忠在这个时代,还没听到过任何一个外国人能把国语说的如此之好,即使是绝大部分中国人,也做不到这一点。

    “司徒先生,这位先生带了一位老人来济慈院,我正好遇到,就把他们带过来了。”赵尔笙显然跟校长很是熟识,说话也很是放松。

    “哦,”司徒雷登的目光转向了耿朝忠,眼睛幽蓝而又清澈,“先生和这位老先生是什么关系?”

    “司徒校长您好,这是我在路上碰到的老人,”耿朝忠微笑着开口,“他是热河人,因为家被日本人炸成了碎片,所以才流落到了这里。”

    说完这句话,耿朝忠又微微向司徒雷登靠近了几步,低声说道:“老人的儿子和孙子都被日本人炸死了,精神状况不是很稳定,我陪了他两个月,实在无力承担,没办法才来到这里,还请校长能收留。”

    司徒雷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低声道:

    “您是一位好心人,上帝会保佑您的,也愿上帝保佑这位可怜的老人。”

    说完,又仔细打量了耿老头一眼,耿老头不聋,早已听到了耿朝忠对他的介绍,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脸上还是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对了,您吃过饭没有?”司徒雷登用同情的目光看了耿老头一眼,又掉转头问耿朝忠。

    “还没有,”耿朝忠摊了摊手,“虽然我很不愿意这么说,但我身上的这身衣服,已经是我仅剩的家当了。”

    耿朝忠身上穿的是从街上抢来的西服,看上去倒还不错,司徒雷登瞅了一眼,点头道:“先生从事的是什么职业?”

    “卖文为生,只是,现在快连饭都吃不起了。”耿朝忠露出苦笑。

    “哦,以前写过什么文章?”司徒雷登眼睛一亮。

    “有关西洋通史的一些内容,比如:‘听随灵感’的科学精神;蛮族的骨气:日耳曼人为何能一统欧洲;神学为什么这么神?等等等等,可惜,大家对这些不感兴趣。”耿朝忠的语气依然很沮丧。

    不过,听着耿朝忠的话,司徒雷登的眼睛越来越亮,旁边的赵尔笙脸上也露出好奇的神情,至于耿老头,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实在搞不清楚,这小子今天到底要干什么。

    “那你能说说,蛮族的骨气是什么?”司徒雷登微笑着问道。

    “能靠流血换到的东西却要靠屈膝和流汗来得到,这是没骨气和等而下之的事情。这是日耳曼蛮族最喜欢的一句话,而这样的蛮族,在三百年后取代了整个罗马帝国,这是否,能给我们现在的国人一点启示?”耿朝忠开口道。

    “说的好!”司徒雷登拍了一下手掌,“那,神学为什么这么神呢?”

    说完这句话,司徒雷登脸上的笑容更加浓厚了,显然,他也很好奇耿朝忠的答案。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耿朝忠的脸也严肃起来,“中世纪的基督教会对知识生活的把持是全方位的,要做到这一点,需要的是把古代典籍里异教徒,尤其是希腊人的人生观和哲学与圣经串编在一起加以解释,如此这般,希腊的哲学思维、学术知识和逻辑观念就全部被征用,从而为神学服务了。”

    司徒雷登没有说话,他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终于抬起头,用诚挚的眼神看向了耿朝忠:“还没有请教您的名字?”

    “我姓周,叫周宣合。“耿朝忠回答同时,他的心底也长出了一口气。

    “看上去,您对西洋通史确实有一定了解,我们燕京大学有两位老师讲西洋学,一位是齐思和齐教授,讲的是西洋现代史,另一位是贝德老师,讲的是西洋通史,都是新开的课程,您有没有兴趣旁听一下?”司徒开口道。

第二十一章 初入燕大

    耿朝忠一愣当然是装的,这正是他来燕京大学的目的。

    此时的西洋通史对中国学界来说,其实是一门特别崭新的课程,纵观全国高校,除去南京女子公学为耿朝忠特设的课程,也只有燕京大学在半年前刚刚开办了此类课程,并且这还是因为燕京大学是教会学校,创办此课程也是美国教会的要求。

    正因如此,能够教授西洋通史的老师可谓是少之又少,现在燕大的这两位老师,讲道理也是客串演出。

    司徒雷登看耿朝忠有点发呆,不由微笑道:“周先生,我们的西洋通史课也是刚刚开班没多久,正希望得到方家指教,周先生既然对西洋史有研究,做个旁听,给我们查漏补缺也是不错的。再说,我们燕大,本来就不禁好学之士旁听。”

    “那鄙人就却之不恭了,”耿朝忠闻言连忙点头,“只是,只是......”

    说到此处,耿朝忠的面皮有点发红。

    “周先生不必担心,”司徒雷登一眼看出了耿朝忠的窘迫,“学校后面有教工宿舍,周先生可以先住在那里,日后方便了,再行迁出或者另作他想即可。”

    “无功不受禄,鄙人实在是惭愧无地,”耿朝忠连连摆手,“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可以在附近找个地方暂居.......”

    “先生不必客气,”话未说完,司徒就打断了耿朝忠的推脱之语,“学校搬到燕园也只是三年,教职工人员缺口甚大,先生如不嫌弃,我可以为先生在学校安排一职位,暂时存身,如何?”

    “真的?”耿朝忠一脸喜出望外。

    “自然是真的,”司徒笑道,“我们燕大之前在东郊,搬到此处时间不长,一直都在招募合适的人选,英文代教,后勤协理,外事督办,处处都缺人,此事北平教育界人所共知。”

    “图书馆有没有缺人?”耿朝忠开口道。

    “这个.......”司徒挠了挠头皮,这个问题可真是难倒了他。

    图书馆属于后勤协理的分支部门,具体缺没缺人他还真不知道,不过,自己刚才说的那么明白,这周先生是听不懂还是怎么滴?

    看来此人醉心学问,不通世务,倒是不适合担任组织管理类工作了。

    司徒雷登沉吟片刻,再次开口道:“不知道先生英语水平如何?如果洋文尚可,可在教学部担任洋文翻译一职,此职位不需人情往来,只是平日里翻译些西洋教材杂志刊物即可。”

    “这,”耿朝忠踌躇起来,“我还是比较喜欢图书管理员的工作,闲暇之余可以遍览群书,增益学问,还请司徒校长多多担待。”

    他可不想担任什么洋文翻译,倒不是说一定不能胜任,关键是,翻译工作事务繁杂,真要干起来,还哪有时间重整北平站?

    “哎呀你这人,真傻,”旁边的赵尔笙忍不住开口,“司徒叔叔给你安排这么好的位置,你不去做,偏要做什么图书管理员,你是一根筋吗?”

    司徒雷登徉怒,瞪了赵尔笙一眼,然后转过头看了耿朝忠一眼这周先生推辞,应该是洋文水平不佳,当下也是一笑道:

    “这样吧,周先生先把这位老先生送到慈济院,待考虑清楚后可以来这里找我,我就在贝当楼二楼,您随时可以来找我。”

    “好,”耿朝忠连忙答应,转头道:“慈济院在哪里?”

    “我领你去!”旁边的赵尔笙欢呼雀跃。

    “好,尔笙你先领周先生和这位老先生过去,办好了事早点回来,不可贪玩,你父叮嘱过我,切不可让你荒于嬉戏,耽误了学业。”司徒雷登板了脸,看着赵尔笙说道。

    “司徒叔叔,我知道啦!”赵尔笙鼓鼓嘴巴,娇嗔的摇了摇司徒雷登的胳膊。

    告别了司徒雷登,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耿老头,慢慢向燕园后面的村庄走去,教会委托燕京大学设立的慈济院就在那里。

    赵尔笙脚步轻快,一边走路一边好奇的问耿朝忠:

    “你是学西洋通史的,应该不会不通洋文吧?为什么不做翻译却要去做图书管理员呢?图书管理员很累的,除了整理图书,有时候还得帮教授送书送报,哪有翻译工作舒服?”

    “翻译工作千篇一律,太枯燥,不如图书管理员,虽然累是累点,但想看什么就看什么,自在许多。”耿朝忠打量了赵尔笙一眼,笑道。

    这小姑娘,初次看没有在意,现在看身上打扮,虽然也是一身中式罗裙,但手上戴着的玉镯子,头上插的簪花,都是价格不菲之物,再加上刚才和司徒雷登关系亲密,显然家世不俗。

    “你们这些文人,一个个都古里古怪,”小姑娘摇摇头,“前几天来了个讲秦汉史的邓教授,第一堂课什么都不讲,第一句话就开始骂胡适之先生,整整骂了一堂课,大家听的眼睛都直了。”

    “哈哈,”耿朝忠也乐了,“他说什么了?”

    “他说:城里面有个姓胡的,他叫胡适,他是专门地胡说。”小姑娘咬着嘴唇,“我觉得他才是胡说呢,胡适之先生多好啊,人长的好看,学问又好,哪像他那个老古董,成天之乎者也,烦死人了。”

    “哈哈,”耿朝忠笑得合不拢嘴,“那你为什么不去找胡适先生,反而来了燕京大学呢?”

    “我倒是想去,可我爸不让啊!”赵尔笙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对了,周先生,你说日本军队会不会进城?”

    “应该不会吧!我一介书生,也不懂什么军国大事,你可问错人了。”耿朝忠摇摇头。

    “我爸说,日本人进不进城也没什么区别了,反正北平城现在,到处都是日本人,你看我们燕京大学,好多人都跑到上海去了。”赵尔笙说道。

    “这就是燕京大学缺人的原因?”耿朝忠皱了皱眉头。

    “应该是吧!我爸本来也要走,可我妈说了,这么一大家子人,搬过去也怪麻烦的,再说我姥爷身体不好,也走不了这么远。”赵尔笙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别担心啦,打仗归打仗,日子总还得过下去,”耿朝忠抬起头,指了指前面的一座院子,“是不是这里?”

    “是这里,你看,我领路,反倒是你先找到地方了!”赵尔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快步跑过去开门。

第二十二章 筹谋

    “八嘎!”

    就在耿朝忠忙活着找工作的时候,日本特高课北平先遣队的武藤信义正狠狠的把一份《勤报》摔在地上。

    《勤报》,是北平当地的一家小报,素以反日著称,现在,报纸的头版头条上清晰的写着七个大字:武藤,我日你先人。

    副标题则是:东亚日报广播声明,抗议日军侵占热河。

    正文则详细刊登了广播内容,无非是东亚日报舆论方向大变,一改平日中日亲善言论,立场鲜明的表达了对日军侵占热河的抗议,并且在文末大骂一位名叫武藤的疑似日本人云云。

    最过分的是,文末还贴出了悬赏通告,告称有知道武藤是谁者,可以到勤报报社领取一块大洋奖赏。

    一块,只有一块大洋,我武藤就这么不值钱吗?!

    一名特务小心翼翼的看着武藤大佐的眼色,开口道:

    “大佐,我们已经在报社做了调查,一人假冒日籍人士混入报社,胁迫报社广播人员发表了上述言论,此人年龄不大,戴眼镜,应该是做了一定伪装,我们怀疑,此人跟昨晚漏网潜逃的复兴社特务有关!”

    武藤狠狠的瞪了属下一眼。

    废话,当然跟复兴社有关!

    知道自己名字的人不多,底层的特务不知道,高层的不屑于知道,能这么针对自己的,恐怕也只有自己在北平的老对手,复兴社特务处了!

    王天木,一定是王天木!

    武藤喘了几口粗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塘沽协议马上就要签署,在这个关口发生如此重大事故,一旦被土肥原机关长知道,少不得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关键是,剩余的那一半文物,包括翡翠玉白菜等至宝,一定还在王天木手里!

    “此事必须一查到底!这件事,不单单是对我个人的侮辱,更是对大日本帝国的侮辱!还有,通令北平各大警署,悬挂此人画像,严密搜查!此人如此胆大妄为,一定还在北平!”

    武藤快速的下着命令,此时,他的头脑已经恢复了冷静,王天木如此做,显然是因为自己昨晚端了他的老窝,这才恼羞成怒出此下策,但他不知道,一旦这么做了,意味着王天木根本没有离开北平,说不定,就在东交民巷附近!

    “等等,”武藤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属下,“调查的时候,尤其要注意东交民巷附近,我怀疑,王天木杀了个回马枪,又藏在了我们眼皮子底下!”

    “嗨依!”属下大声答应着,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武藤坐下来,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就连杯底的茶叶沫子都没放过,他一边狠狠的嚼着茶叶沫子,一边喃喃自语:

    “王天木啊王天木,在东北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的事情,你放心,遇到我武藤,你逃得了一次,逃不了第二次!”

    “报告!”

    就在武藤暗暗发狠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报告声,武藤将茶叶沫子朝地下一吐,开口道:“进来!”

    一名身穿便衣的宪兵走进了办公室,满脸兴奋的对武藤汇报道:

    “报告大佐,我在故宫附近安排的眼线,找到了一副文物,韩干的《牧马图》!”

    “什么?!”武藤一惊,“你那个眼线呢?”

    “人我已经带来了,就在门外!”那个宪兵回答道。

    “让他进来!”武藤大喜。

    不一会儿,一名黑脸矮瘦汉子走进了武藤的办公室,正是耿朝忠忽悠过的日本特务:田中秀树!

    ........

    燕大附属济慈院。

    赵尔笙把耿朝忠送进去以后,很快就离开了济慈院,土坯造的茅屋里面,耿朝忠正和耿老头相对而坐,屋子外面,还有几个直着双眼流着口水的老头老太太趴在窗口上,看猴戏一样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你不是说,我是你爷爷,你是我孙子吗?怎么现在我又变成流浪汉了?再说了,你看看这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痴,就是傻,住久了,我也得变愣了!”耿老头对耿朝忠的安排很是不满。

    “老爷子,稍安勿躁,”耿朝忠笑眯眯的安抚着老头,“我也没想到这么容易,所以只能顺水推舟的先把你安顿下来,再说了,这里哪里不好了,有吃有喝,你还是里面最有智慧的,肯定能如鱼得水!”

    “行,你是长官,你说了算。”耿老头无奈的摇了摇头。

    虽然耿朝忠一直没说自己的身份,但耿老头心里明白,这个年轻人能跟站长谈笑风生,位置肯定不低,这也是他一直“忍辱负重”的最大原因。

    “你也别急,先在这里呆一段时间,我一会儿去司徒校长那里谋个职位,等发了薪水,我就给你另外安排住处,可好?”耿朝忠笑道。

    “行,你也小心点,”耿老头用关切的目光看了耿朝忠一眼,然后从怀里掏出三块银元递了过去,“这几个大洋你拿着花,反正我在这里也用不着,省着点,也别让人小看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年轻人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就像看到自己的后辈,就像看到自己的儿孙,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耿朝忠接过银元,也有几分感动,他伸出手,摸了摸老头满是皱纹的面颊,开口道:“老爷子,好好待着别乱跑,过几天我就来接你。”

    “好,不就是哄傻子玩儿吗?这比算命简单多了!不过,有任务你可得告诉我,别把我当老头子养,老子我年轻时候也是一个打十个的主儿!现在虽然老了,打五个也不成问题!”耿老头脊背一挺,昂然道。

    “行,你放心,有任务一定告诉你。”

    耿朝忠哈哈一乐,站起身走出了院子。

    现在,自己得去司徒雷登那里把职位定下来了。

    其实,如果拿出自己南京女子公学周教授的身份,在燕京大学谋个讲师的职位也并不难,可南京这个字眼太敏感了,更何况,现在北平战乱,所有人都往南边跑,可自己却从南边跑到北边,这在有心人眼里,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所以现在自己只能按部就班,徐图后计。

    只是,王天木这家伙,到底藏在哪里?

    还有,故宫被偷梁换柱的那批文物,到底是何人所为?

    另外,自己布下的暗子,那个呆萌蠢的日本特务田中秀树,能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收获?亦或是,成为自己的一颗定时炸弹?!

第二十三章 开心的田中秀树

    ps:感谢大家这么多的打赏,如此厚爱,是动力,也是压力,昨天熬夜对前面做了一些修改,争取让整个情节更顺畅。第十二十三章,大家可以重看一遍,以前没交代清楚的东西都详细交待了一遍。

    “确定画是真的?”

    北平特高课秘密据点里,武藤信义正询问旁边一位身穿长袍瓜皮帽,戴着眼镜的老者。

    “真的,唐朝韩干的《牧马图》,千真万确!”那老者摩挲着古朴发黄的古画,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好了,你出去吧!”武藤的脸上也露出几分喜色,本来以为王天木已经携画潜逃,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之喜!

    “只是,这副画,怎么会在邱老板那里........”

    武藤喃喃自语,把目光投向了站在自己前面的陆军上士身上。

    此时,田中秀树正笔直的站在武藤大佐面前,黑红的面皮上带着几分兵库北农民特有的羞涩之前他还有点担心,但现在确定了,伊达前辈给自己的确实是真正的牧马图!

    如此珍贵的东西,就这么交到自己的手里,想到这里,田中秀树对耿朝忠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而对面的武藤看了田中一眼,就又把目光投回了《牧马图》上面。

    按金太监所说,这副画应该已经落入了王天木的手中,怎么可能又出现在邱掌柜的博纳斋?

    他倒不是怀疑田中秀树,这个陆军上士,一看就是那种陆军里最常见的,也是最为老实可靠的关西农民,再说,他也不相信,一个小小的上士,竟然敢欺瞒自己。

    “你说,这副画是你从博纳斋的邱老板那里抢来的?”沉吟片刻后,武藤终于开口问道。

    “报告大佐,是的。”田中有点紧张,他并不习惯对长官说谎,事实上,这也是他第一次对上级说谎。

    “说说具体经过。”武藤不置可否。

    “我奉了上川君的指示,潜伏在中国皇宫和平门外的一处古玩店,并且征用古玩店的邱老板为我工作,那邱老板一听我是帝**人,立即表示愿意跟我合作,我在那里呆了两个多月......”田中开始絮絮叨叨的介绍事情经过。

    “说重点!”武藤有点不耐烦的打断了田中的絮叨。

    “好,”田中颤抖了一下,“那天,我正在博纳斋监视,突然有一个人进到店里,手里拿着的就是这副画,他想让邱老板鉴别真假,没想到,这个人发现了我的存在,我们两人交火,我肩部中枪,但是也打死了那个人,邱老板在交火的时候,被流弹击中身亡。”

    “就这些?”武藤皱了皱眉头,“这么说,你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不知道。”田中摇头。

    武藤皱着眉头,这人,已经被田中杀了,再查下去也没什么必要,再说了,好歹自己算是拿到了一幅画,再纠结此事也无意义。

    想到这里,武藤又看了眼前的这个陆军上士一眼,此人面孔黢黑,神色坚毅,虽然有点憨直,但这回立下大功,也算是个可造之材,当即开口道:

    “你,按规定可以擢升加入宪兵队,不过此次你立下的功劳不小,我特批你直接加入特高课,不过,你是新人,还需勤加训练,切不可骄纵懈怠!”

    说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拿出一块怀表,递了过去,温言道:“这是伴随我十多年的怀表,现在送给你,希望你在特高课里勤加努力,再立新功!”

    “嗨依!”田中激动的敬了一个礼,浑身都开始颤抖!

    成功了!

    自己终于如愿以偿的加入了宪兵队,不,不止是宪兵队,自己还加入了帝国陆军最高级的特务机构,特高课!

    “下去吧!”

    武藤看着眼前这个激动的浑身发抖的新人,不由的面露微笑,曾几何时,自己也曾经为了上司的一句褒奖,一个赞扬而激动过,不过现在他明白,这些褒奖,都是在把人往死亡的路上更用力的推了一把啊!

    等到田中走出去,武藤信义转过头,问旁边的副官道:“你说,王天木为什么会把牧马图弄到博雅斋?就只是为了鉴别真假?”

    “我想,他可能是想把牧马图据为己有,”那副官脸上露出几分讥诮之色,“这些中国人,我最清楚了,贪婪而又不知死活,这对他们来说,只是最常见的事情罢了!”

    “嗯,”武藤点了点头,“北平站覆灭,王天木恐怕也不敢回去,他就是回到南京,恐怕也讨不了好,只是,这家伙到底藏在哪里?”

    “课长不必着急,等过几天塘沽协定一签署,整个冀东六县,我们皇军就可以自由活动,北平,也会牢牢掌控在我们手里!”副官回答。

    .........

    耿朝忠正走在前往贝当楼的路上,他需要及早会见司徒雷登,把自己的掩护身份确定下来。

    只有保证了身份的安全,才能进一步的采取行动,最起码,不会像一个幽魂一样在北平城飘荡那样太容易暴露了!

    确保了安全,耿朝忠开始仔细的梳理昨晚的一切经过,包括所有的细节。

    昨晚的事情发生的太快,自己刚刚布下了田中这颗棋子,转眼之间,北平站就沦为人间地狱现在他很清楚,《牧马图》一定已经落入了武藤的手里。

    当时把《牧马图》交给田中,目的就是通过田中钓出大鱼,并且当时也已经派人跟踪了田中,那时想,《牧马图》也只是在对方手里打个转罢了!

    没想到,北平站还没来得及发动,竟然被特高课先行一步!

    成与败,也只是一线之差罢了!

    还有派去跟踪田中的那两个人,不知道是跟了没敢回来,还是根本就没出去。

    不,应该跟到了,只是他们不敢回来,或者回不来了。

    武藤一定是去甜水胡同围捕王天木的时候,发现王天木不在,这才派人跟到了东交民巷,否则,昨晚围捕王天木的人不会拖那么久,早就应该动手了。

    这里面有一个时间差,正好可以让田中和盯梢者出去,也就是说,北平站,除了自己,王天木,耿老头,跟踪田中的那两个人,应该也逃离了昨晚的大围捕!

    而这两个人,应该能和王天木取得联系。

    关键是,必须找到王天木,只要找到了王天木,就能找到那两个人,找到了那两个人,就能找到田中,只要找到田中,那就还有一线希望!

第二十四章 入职燕大

    贝当楼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洋人似乎特别钟爱“贝当”这个词,他们来到中国后,就为当地的街道,建筑,甚至酒馆,都起上“贝当”这个名字。

    也许,这位法国一战时候功勋元帅自己也没料到,若干年后,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所有外国建筑都将被迫改名,只有在中国还能留下自己名字的一点痕迹。

    耿朝忠走上了这座西式小楼的二层,司徒的办公室就在那里。

    这司徒雷登的校长办公室甚是简朴,除了一排书架和几个花盆,并没有什么特别华丽的装饰,两张办公桌后面,一位是司徒雷登,正在看书,另一位则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正在低头写着什么。

    看到耿朝忠进来,司徒雷登立即站了起来。

    “周先生来了?吃了吗?”

    司徒用一种特有的中国人的方式与耿朝忠打招呼,出生于中国杭州的他,早已经完全适应了中国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只有在去美国募捐善款的时候,他才会再次利用自己的外表,化身为一个“正宗”的洋人。

    “吃了,慈济院的饭菜还不错,”耿朝忠笑着回答,“谢谢司徒先生的照顾,老人有了安顿,我的心也放了下来,现在只觉得人生何处不自由,真的是畅快极了!”

    “哈哈,周先生是个好人,也是个妙人,”司徒笑道,“我刚才问了一下我的同事,您中意的图书馆管理员职位已经有人了,不过,他还缺一个副手,我想问一下,您愿意担任燕京大学图书管理员协理吗?”

    “当然愿意。”耿朝忠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司徒雷登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说道:

    “那就好,与中国人不同,我们洋人喜欢先把薪酬说在前面,您这个职位的薪水是每月十五块大洋,确实不多,但我也不能破坏学校的规章制度。还有,我再次问您一遍,您确定要接受这个职位?如果您担任翻译员的话,月薪则可以达到每月八十块大洋。”

    “是吗?”耿朝忠突然有点犹豫。

    这一来一去,就是四倍的差距,这差别可不小,自己要是拒绝了,那也太不合常理了!

    是的,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是有,可即便是鲁迅先生,也为了更高的待遇才去了上海!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在担任图书管理员的同时,兼职做一些翻译工作吗?”耿朝忠低头思量了片刻,终于开口问道。

    “当然可以,”司徒哈哈大笑起来,“只要您愿意,我完全可以按照您翻译的材料数量发给您津贴,这样加起来,每个月应该也有五十块大洋左右了,如何?”

    “好,那就多谢司徒校长了!”耿朝忠不好意思的笑了。

    “无妨,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但不代表君子就不看重利,只是义在利先罢了,就算孔夫子教学生,还要束修呢!”司徒雷登笑道。

    “司徒先生世事洞明,晚辈十分佩服,倒是鄙人,久居象牙塔之中,不通世务,实在是惭愧的紧啊!”耿朝忠赶紧恭维了一句。

    “看来,周先生也不是像自己说的那样不通世务,”司徒雷登湛蓝的眼睛里蕴藏着某种含义,“周先生,您对西洋通史的见解令人佩服,据我所知,即使是在欧洲和美国,恐怕也没有人对蛮族历史和中世纪神学起源有太多研究,您刚刚的说法,可以说开了国内此类研究的先河,我想,如果时机成熟的话,您不会拒绝在燕京大学担任一个讲师甚至教授的职位吧!”

    “这我可不够资格,”耿朝忠连连摆手,“我只是乡野村夫,登不得大雅之堂。”

    “哦?还没请教周先生所学何处,是否留洋?”司徒雷登眉毛一挑。

    “惭愧,只是在美国游学,并无学历。”耿朝忠摇头否认。

    “无妨,燕大校训是: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务。对学历并不看重,只要先生才华出众,能发一时之洞见,学校并不吝授予先生教学职位。“司徒顿了顿,又开口道:

    “周先生,学校普通教师,每月薪水为360大洋,加上各类津贴,多者可达600大洋,并且,从不拖欠。”

    说到从不拖欠四字,司徒雷登面上傲然之色一闪而逝,显然,他对此事也颇为得意。

    耿朝忠心中了然,燕京大学是教会资助,出了名的有钱,此时的众多国立大学往往拖欠工资,而燕京大学则从未发生过如此情况。

    “鄙人深知才学浅薄,难孚众望,还是先在图书馆做些杂事,以后才学有所长进,再考虑此事,还是多谢校长厚爱了。”

    耿朝忠思前想后,还是推辞了司徒雷登的好意,一是深感才学不足,二是避免树大招风,等北平这边的情况稍微稳定后,再做考虑不迟。

    “好,那我也不勉强,您这边可以到教务处拿学校的证明文件,一应手续办妥之后,您就是我们燕京大学的图书馆协理了,这是我给您开的证明文件,您去了之后,学校会给您安排教工宿舍。”

    司徒雷登低头写了一张证明文件,递给了耿朝忠。

    “好,多谢!”耿朝忠接过文件,连番致谢以后,走出了办公室。

    等耿朝忠走出去,旁边一直低头办公年轻人才抬起头来,不解的问道:

    “司徒先生,此人如此年轻,难道真有什么真才实学?”

    司徒雷登一笑,开口道:

    “人不可貌相,胡适之刚回国的时候,也只是二十多岁,此人研究的学问又是冷门,人才极为稀缺,即使不能单独授课,给齐先生做个助教也是好的。”

    “哦。”那年轻人答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显然事务非常繁忙。

    也难怪,司徒不仅负责校务管理,社会事务也参与较多,还与众多政界人士有所来往,所以,平日的很多日常工作都交给这个年轻人负责。

    那边耿朝忠拿了证明文件来到了校务处,办事人员简单核对过证明文件以后,很快就为耿朝忠办理了入职手续,还派了一个人把耿朝忠带到了燕园后面的教工宿舍,整个过程异常迅速简洁,这让耿朝忠唏嘘不已。

    比起后世的大学来说,这燕京大学完全参照哈佛大学的院系设置和教学管理,风格极为西化,效率比之后世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

    安顿好一切,耿朝忠躺在崭新的宿舍里,看着宿舍里单独配置的洗浴设施和抽水马桶,仿佛回到了后世大学的日子,不,即使自己上大学的时候,也没有享受过如此待遇。

    这种待遇,堪比后世的留学生了!(我是不是又写错了什么......)

第二十五章 撒腿蹬窝

    在燕京大学的第一天过的很快,耿朝忠收拾好宿舍,就在校园里闲逛。

    燕园很大,占地足有1000多亩,外有西山可借,内有泉水可引,一路走来,山水相依,湖岛相伴,红墙灰瓦,雕梁画栋,实在是一处风景绝佳之所。更兼有莘莘学子或相携伴游,或凭栏远眺,更是为燕园增添了几分人文气息。

    逛了一下午,耿朝忠因为北平站覆灭而凝郁的心情也颇有缓解,看着夜色已晚,耿朝忠索性信马由缰,走出了校门外面。

    身上穿的西服很不合身,耿朝忠索性脱下来披在肩膀上,这才宽松了一点;鼻梁上架的眼镜倒是不错,只是这眼镜是近视镜片,戴了一天实在是有点头晕眼花,耿朝忠直接将镜片打得粉碎,架着一副空镜框反倒舒服很多。

    沿着御道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耿朝忠终于回到了甜水胡同附近,来此地不为别的,一是探查一下日本人是否还在左近,二是看看能不能找到昨夜侥幸逃脱的几位北平站的弟兄。

    此时正是下午七点多钟,巷口附近人来人往,卖菜卖饼的小摊小贩沿街叫卖,似乎早就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昨夜的那场腥风血雨,仿佛只是一场梦幻而已。

    只是,刚走到巷口的大槐树下,耿朝忠就发现不妥之处,周围卖菜的小摊贩和抽烟闲逛的游民,似乎带了点陌生的样子。

    日本人!

    耿朝忠马上明白,日本人还没有离开这里,依然安排了人守株待兔!

    这是耿朝忠长期潜伏生涯养成的良好习惯,早在来甜水胡同之前,他已将附近做生意的小商小贩认了个七七八八,现在看来,这日本人果然还没有离去!

    耿朝忠默默摇头,这帮暗藏的密探里面,倒没看到北平站的那几个弟兄,看来,北平站的弟兄还都是好样的,投敌叛变的不多。

    又用余光扫了几眼,耿朝忠心中有了主意,既然日本人在守株待兔,那自己今天就给他们来个撒腿蹬窝!

    耿朝忠伸出手,在身上来回摸了几把,然后口中嘟囔了几句,接着走到旁边的一个卖烟的小摊贩面前,出口就是流利的京片子:

    “来一包大前门儿,加一盒火柴!”

    他是河北人,学帝都话可算是熟门熟路,至少比跟着处座学浙江江山话要轻松的多,来北平没几天,早就把京片子摸了个通透。

    那小贩点点头,看了耿朝忠一眼,从兜里拿出一盒火柴,然后又从香烟架子上搜罗了半晌,才找到盒子上画着红色正阳门的香烟,递给了耿朝忠。

    耿朝忠接过香烟,扔下两角钱,随口胡诌了个名字:

    “邓小闲呢?怎么今天没见他过来?”

    那香烟贩子摇了摇头,嘴里蹦出两个字:“没见过。”

    “哎你不对啊,甜水胡同什么时候来东北人了?”耿朝忠披着西服,叉着腰,两腿不丁不八的一叉,全身上下瞬间带上了几分京城二流子气质,“邓小闲呢?不是被你们撵走了吧?老子可告诉你,这甜水胡同是胡三爷的地盘儿,你们外来户可得小心仔细着点,坏了规矩,砸了摊子是小,丢了性命是大!”

    “我不是东北人,”那香烟贩子瞪了耿朝忠一眼,“我也不认识什么胡三爷。”

    “装!”耿朝忠不屑的看了香烟贩子一眼,“皇城根儿下的买卖人,有你这么做生意的?看见爷过来都不招呼一声,怎么着,你这卖擦火棒儿的小兔崽子,也是哪家王府的贵客?”

    那贩子被耿朝忠一顿抢白,憋的脸红脖子粗,可又不敢把耿朝忠怎么样,不知所措之际,不由得朝东面斜睨了一眼。

    耿朝忠顺着小贩的目光一瞟,马上看到胡同口一个靠在墙背上抽烟的人正朝自己这边看过来,此人头戴礼帽身穿马褂,也是一副地痞打扮,耿朝忠心中有数,这人,看来就是这帮日本人的头儿了。

    确定了目标,耿朝忠冷笑了几声,点起一根烟,两指头捻住了,对着小贩就是一通猛点:

    “今天爷不跟你一般计较,摊子可以先做着,不过今儿的收成可得交上来,别怪爷没提醒你,以后不老实上供,甜水胡同这一片儿,你就别想待好了!”

    说完话,耿朝忠抖手一夺,一把将那小贩的钱袋子拽在了手里,那小贩死死的拽住了钱袋,口中却依然一言不发。

    耿朝忠知道这日本特务词汇量有限,也不跟他墨迹,左手拿起燃了半截的烟头,在那小贩的手背上狠狠一拧,一股青烟冒起,紧跟着就是一阵肉香传来,那小贩一声惨呼,触电一样跳了开去,耿朝忠哈哈大笑,指着小贩厉声喝骂:

    “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看看爷是谁,今儿就给你长个记性!”

    那小贩再也忍耐不住,一个虎扑冲向了耿朝忠,哪只耿朝忠早有准备,抬脚一蹬,一下子将那贩子连人带摊踹翻在地,紧跟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看样子是非要把这小贩打死才甘心!

    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转眼间,街边的几个小贩和墙角的那个日本人一窝蜂的围了上来,一个个目露凶光围在了耿朝忠四周,把耿朝忠紧紧的围在了墙角。

    耿朝忠浑身一抖,似乎受到了惊吓,赶紧停住手脚,抱拳道:

    “各位爷,各位爷,有话好说!”

    那领头的日本人真的很想打死眼前的这个流氓,可任务在身,又实在不能多生事端,只能咬牙切齿的蹦出这一个字:

    “滚!”

    “好,我就滚,我就滚。”

    耿朝忠倨镂着身子,满脸堆笑的沿着墙根倒退,就在退出人群的刹那,耿朝忠双手突然一抖,钱袋子里的铜板像漫天花雨一样落下,瞬间砸在了众人的头上脸上!

    那领头的日本人视线被挡,下意识的伸手一挡,哪知道刚一伸手,就感觉腰间一空,他心知不妙,刚要有所动作,只听“砰!”的一声,他的胸口顿时一热,紧接着就是一凉,等他低头看时,胸口一个血洞分外透明,阵阵冷风贯胸而过,将他吹了个透心凉!

    众人目瞪口呆中,耿朝忠早已持枪在手,对着那几个日本人连连开火,可怜这几人手刚刚只放到了腰间,就已经接连倒地,耿朝忠哈哈一笑,也不恋战,分开人群,一溜烟的向着大街外面跑了过去。

    耿朝忠跑了没几步,就听到路边的一条窄巷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耿,跟我来!”

第二十六章 重逢

    “天木大哥!”耿朝忠欢喜回头。

    一个头戴大檐帽的巡警正挺胸凸肚的站在巷子里,手里还似模似样的拿了一根短棍,看上去很有几分气派,正是王天木!

    “我就知道你会过来,”王天木一把拉住了耿朝忠,拖着他往巷子里面走,“在东亚日报发广播的人,也是你吧?”

    “是我。”耿朝忠面露微笑。

    “知道处座为什么把你关进去吗?”王天木面色不善。

    “为什么?”耿朝忠不解。

    “是因为你经常胡搞瞎搞!”

    王天木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然后拉着耿朝忠一路疾行,没多久就来到了一串破旧的四合院前面,四合院的门口立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

    北平市治安联防总署。

    “你就躲在这里?”耿朝忠恍然大悟。

    “没错,”王天木笑了笑,“我还有一个身份,是北平治安联防总署的正阳门联防队长。”

    “厉害!”耿朝忠伸出大拇指赞叹了一句。

    “厉害个屁!”

    王天木却没接茬,领着耿朝忠走进了联防总署,门口的两个卫兵看到王天木,还热情的打着招呼:“王队长!”

    显然跟王天木很是熟悉。

    王天木笑容满面的与几个人寒暄了几句,然后领着耿朝忠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坐吧!”

    王天木招呼耿朝忠坐下,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水。

    耿朝忠打量了一下,王天木的办公室非常陈旧,暖壶盖外露的水银都有了黑色,桌上放着的大陶瓷缸子也掉了漆,显然在这里呆的时间不短了。

    “两年前我来北平的时候,就找关系弄了这个职位,其实,我平时待在甜水胡同的时间很少,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这里。”王天木端起掉了漆的白色陶瓷缸子,喝了一大口水。

    “大哥深谋远虑,小弟佩服。”耿朝忠恭维道。

    “算了吧你,我没心情听你拍马屁,”王天木摇了摇头,“这回北平站损失这么大,我真的是没脸回南京,更没脸见处座。”

    “大哥,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谁还能一直一帆风顺。”耿朝忠双目直视王天木,诚恳的说道。

    他知道王天木的心情其实很不好换了谁,朝夕相处了几年的弟兄就这么死了,心情都不会太好。

    “特务工作,失误就是死,”王天木脸上露出悔恨自责的表情,“是我害了他们........”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耿朝忠迅速转变了话题,他不能让王天木一直处在这种情绪之中,这种负面情绪,影响的不仅仅是斗志,还有一个人的判断能力。

    “我不知道,”王天木摇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我们搬到甜水胡同的时间并不长,这帮弟兄也都是跟了我很久的老弟兄,按道理不该出问题啊!”

    “会不会是弟兄们出去的时候不小心露了行迹。”耿朝忠说道。

    “有可能,”王天木皱了皱眉头,“我在想,是不是别的地方出了纰漏。”

    “哪里?”耿朝忠看了王天木一眼,他已经意识到,王天木肯定是发现了一点问题。

    “还是张敬尧那个案子,”王天木皱着眉头,“张敬尧来北平是带了巨款的,杀了他之后,我曾经派几个兄弟去调查张敬尧财物的去向,期间走访了几个北平的警所,恐怕,就是这个事情露了形迹。”

    “有没有什么线索?”耿朝忠问道。

    日本方面也在调查张敬尧留下的巨额财产,他此次前来,也是奉了特高课的密令调查此事。

    “有!”说到此事,王天木的心情顿时振奋起来,“初步判断,财物是被张敬尧的那两个副官取走了,有人看到,他们两人登上了前往上海的火车!”

    “也就是说,他们拿了钱,跑到了上海那个花花世界?!”耿朝忠面色一变。

    “没错,那两个副官在东北是见过世面的,让他们拿了钱去乡下当土财主,那是想都别想,我估计,他们必定是去了上海!”王天木目光闪烁。

    耿朝忠点头认可,骤得巨富,正常人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挥霍的**,这是人性,千古不易,那两个副官出生河北,长期呆在东北,这两个地方认识的人很多,想要找地方挥霍,那只能是去上海!

    “那就好办了,让上海查,只要有人大手笔在租界购买洋房,出入娱乐场所,那就是我们的调查对象!”耿朝忠说道。

    “我已经吩咐人去做了,”王天木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诡秘的看了耿朝忠一眼,“兄弟,这个事情你知我知,不要再说与第三人知道,这笔钱并不在我们的任务计划之内,我的意思,你明白。”

    “明白!”耿朝忠舔了舔嘴唇,脸上也露出几分贪婪之色。

    身为一个曾经因为贪污挪用公款入狱的惯犯,自己当然得表现出这种觉悟。

    “好了,此事暂且不谈,”王天木挥了挥手,“当务之急,你得赶紧找个掩护身份,北平这地界邪气,绕个圈儿准能找到熟人,你一个外路人孤身在此,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怀疑到你身上。之前我跟你说的去燕京大学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已经找到了身份,万无一失。”耿朝忠回答道。

    “那就好。”王天木也没有细问,特务之间,最忌讳的就是无话不谈,即使是亲兄弟之间,该有所保留的也得有所保留。

    “对了,”王天木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在北平,最好找个老婆,尽早落地生根,这样别人对你的怀疑才会减到最低,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明白。”

    耿朝忠苦笑了一下,之前在南京的时候,处座就跟他提过此事。

    找战时夫人,有时候不仅仅是生理所需,更多的是安全所需,有个夫人,不仅紧张的生活能得到缓减,避免压力太大出现差错,更重要的是,当地人会认为你已经有了在此地长居的打算,融入也会变得简单很多。

    事实上,即使到了后世,找个当地人当媳妇,也是融入当地社会的最佳手段之一所谓赘婿是也。

    “别犹豫,抓紧办,逢场作戏而已,不用看的太重,”王天木笑了一下,拍了拍耿朝忠的肩膀,“你小子,不会还是?”

    “哪里哪里,早已是铁杵磨成针啦!”耿朝忠笑道。

    “哈哈!”

    此言一出,两人不由得相顾大笑,悲戚的气氛也被冲淡了不少特务,从来都是个苦中作乐的工作。

第二十七章 各有猜测

    笑了一阵,王天木脸色突然一板,盯着耿朝忠,满脸严肃:

    “那幅《牧马图》,你不会就这么丢了吧?”

    “我会找到那个田中,”耿朝忠的面色也严肃起来,“不过还得大哥您帮忙。”

    “跟踪田中的那两个兄弟没有回来,”王天木很快明白了耿朝忠的意思,“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要么是两人根本没出去就已经死了,要么就是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死了。”

    “再说,即使活着,他们也根本找不到我。”王天木补充道。

    “我必须找到田中,田中把那副牧马图交上去,是一定会得到武藤的赏识的,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的机会。”耿朝忠目光灼灼。

    “也许,田中早就把真实情况跟武藤说明了呢?如果是那样的话,即使你找到田中,很可能也只是一个陷阱。“王天木面带思索之色。

    “不会,田中为了自保,是一定不会说出真相的。他虽然傻,却不笨,说出真相,意味着他曾经对帝国有过背叛,这也意味着,他在日本军中将永远不会再有晋升的可能,甚至可能被直接处死。”耿朝忠说道。

    王天木默然。

    耿朝忠说的有道理,日本军队讲究武士道精神,对忠贞看的非常之重。比如:绝大部分日本人在被俘后都会选择自杀,或者直接在战场上饮弹自尽,这也是中**队很少抓到日本俘虏的原因。

    从这一点上来讲,那个田中秀树可谓是日本军人中的奇葩。

    再说了,现在这种形势,田中对北平站来说,就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哪怕明知道是坑,也得跳进去试试。

    “要找到田中,也不是没有办法,”王天木沉吟着,“如果如你所说,田中得到了武藤的赏识,那他迟早会出现在北平城里面,关键是,我们现在在北平的力量非常不足,偌大的北平,找一个人,恐怕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所以,还得从别的方面入手。“

    “那大哥您的意思?”耿朝忠露出兴奋之色。

    “像你今天做的那样,继续刺激日本人,”王天木脸上露出诡异的神色,“武藤领的也只是个特高课先遣队而已,这一年我和他明争暗斗,他损失也不小,今天你又干掉他几个人,我估摸着,这种情况下,田中很快就能被提拔上来。“

    “你刚才还说我是胡搞瞎搞。”耿朝忠无语。

    “说说而已嘛,”王天木一笑,“再说,你这胡搞瞎搞经常有意外之喜,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行。“

    耿朝忠点头,在牢里关了一年多,说实话手痒的厉害,再说,自己一个人行动,自由度也更大些。

    “可惜,我帮不了你了。”王天木的语调突然有点沉闷。

    “为什么?”耿朝忠讶然。

    王天木在北平有联防队长的身份做掩护,手下还有至少十几个联防队员,虽然这些联防队员都是些地痞和帮会中人,但总归也是一份力量不是?

    “我得离开北平了,”王天木叹了口气,“世知道我的这个身份。”

    “刘世?就是杀死张敬尧的那个兄弟?那天晚上,他不是死了吗?”耿朝忠面露惊讶之色。

    “死没死,谁都不知道,至少,昨天晚上他跑回来向我们报信的时候,肯定还没死。”王天木说道。

    现在,轮到耿朝忠沉默了。

    刘世,不仅了解王天木的大部分秘密,还曾经见过自己会见田中秀树,他如果真的没死,对自己和王天木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隐忧。

    “我相信世维不会出卖我,否则我也不敢呆在这里,”王天木又叹了口气,“只是,只是,我还是怕夜长梦多啊!”

    “那也是,大哥你还是尽快离开北平吧,放心,北平有我。”耿朝忠只能点头答应,不过,王天木一走,自己就只能孤军奋战了。

    “对了,我没死的事,你千万别告诉处座。”王天木突然想到了什么。

    “为什么?”耿朝忠面露讶色,“难道你不回南京?”

    “我不回南京,”王天木摇头,“我先去天津陈恭树那里呆几天,你千万别告诉处座,就让处座以为我死了最好。”

    “为什么?”耿朝忠有点无法理解。

    “咳,我要死了,处座说不定会伤心,他一伤心,就不会追究我的责任。你想想,如果我活着回去,处座会不会大发雷霆?北平站全军覆没,这是多大的事儿?!说不定,处座也得把我弄进牢里关几天!”王天木满脸严肃的说道。

    “那你也不能一直死下去吧?”耿朝忠无语。

    “我立了功再回去,他一看我又活了,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能给我处罚?”王天木看着耿朝忠,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有道理,我又学会了一招。”耿朝忠恍然大悟。

    这王天木果然狡猾,对处座的心理研究的十分到位。其实,换了谁也一样,人一死,那就是烈士,上级难道还会再追究烈士的责任?

    “好了,你先回去,我走之后,你万事小心。”王天木说道。

    两人交头接耳的商量好了联系方式和接头暗号,耿朝忠这才离开。

    ..........

    “这是第二次了。”

    武藤信义听着手下的汇报,面色铁青的点燃了手中的一根香烟,不过他却没有抽,任由袅袅婷婷的烟雾飘入空中。

    “昨天我们攻破了复兴社北平站,今天早上他们就在东亚日报广播挑衅,天还没黑,又在甜水胡同杀了我们四个人,我和王天木斗了这么久,也从没在一天之中损失这么多人手!”

    “大佐,您不必过于担心,他们这么疯狂,只能说明他们已经没了任何办法,这只是王天木的困兽之斗而已。”旁边的副官江州一夫劝慰道。

    “不是,这不像是王天木的风格。”

    武藤信义似乎根本没听到江州一夫的劝慰,他自顾自的捻起手中香烟,放在嘴里狠狠一吸,这根香烟肉眼可见的从烟头燃到了烟尾,紧跟着,一股青黑色的烟雾从武藤信义的口中、鼻中喷涌而出,烟雾缭绕之中,武藤信义仿佛成了神仙中人。

    “您的意思,这不是王天木干的?”江州一夫说道。

    “肯定不是,起码不是王天木以前那帮手下干的!”武藤信义把手中的香烟往桌子上一拧,然后扔到地下使劲的踩踏了几下,“我怀疑,我们遇到了一个新的对手!”

    “应该是刚到北平站的那个人,刚才有个家伙招了,他说在14号上午,曾经有一个人进了甜水胡同,去见了王天木,”江州一夫分析着现有的信息,“还有,金太监也说过,王天木领着一个人去故宫取走了文物,应该也是那个人。”

    “不好说,”武藤摇了摇头,“平时王天木见的人也不少,说不好到底是谁,可能是王天木埋伏的暗子也说不定。”

    “还有,王天木此人,虽然外表豪放,有时候行事甚至十分离谱,但实际上,此人外粗内细,思路极为缜密,他埋伏下什么后手,我是一点都不奇怪。“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一个特务走了进来,向武藤汇报道:

    “报告大佐,刘世醒了!”

第二十八章 刘世維

    刘世早就醒了。

    可他宁愿昨天晚上就死在东交民巷。

    他不想受到日本人的审讯和侮辱,这毫无意义。

    就在九一八的时候,他在长春服役的大哥就死在了日本人手中,参加复兴社之前,白发苍苍的老父亲就曾经告诉过他,即使他不能为大哥报仇雪恨,也绝不能为日本人为虎作伥。

    他做到了,甚至做的更多。黄埔毕业后,他加入了复兴社北平站,战斗在了抗日的第一线。他曾经亲手格毙了数名特高课的间谍,还杀死了张敬尧这个大汉奸,也成为了北平站长王天木最得意的手下。

    但现在,他还是被抬进了特高课的审讯室。

    “刘义士,作为一个帝国武士,我十分钦佩您舍生取义的壮举,换了是我,也一定会像您一样,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杀死出卖自己国家的叛徒。可惜的是,我们各为其主,否则,我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刘世耳边传来了蹩脚的中文。

    “呵呵。”刘世冷笑一声,睁开了眼睛。

    一副故作严肃但又虚伪透顶的面孔出现在刘世的面前,刘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再次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作为北平站最顶尖的杀手,刘先生连看我的勇气都没有了吗?”耳边又传来了这个令人作呕的声音。

    “不,我只是觉得恶心,再多看你一眼,我怕我会吐出来。”白世说道。

    武藤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转头问旁边的随行医生:“他的伤情如何?”

    “腹部中了一刀,不过伤者反应很快,躲过了要害,先前的昏迷只是因为失血过多,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随行医生答道。

    “那就好。”武藤长出了一口气。

    他还真怕刘世死了,今天在审讯其他人的时候得知,这刘世是王天木的铁杆心腹,王天木的一些行踪和秘密,也只有刘世才知道。

    “刘世,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你这么死扛着还有什么意思?你看看你的几个弟兄,都已经招了。”武藤的副官江州一夫在旁边一唱一和的说道。

    刘世一言不发。

    武藤看了江州一眼,江州没再说话,走出了审讯室。

    武藤明白,对刘世这种人,一般的小手段根本没有效果,况且现在刘世重伤在身,动刑也不是办法。

    “白义士,”武藤沉吟着,“我无意让您出卖王天木,我相信,您也不会出卖王天木,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只要您回答了,作为交换条件,我可以把落在我手里的这六个人都放了。”

    刘世的眼皮动了动,但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不过抱歉,我不能放您,并且,毋须讳言,您的性命我也是无法保住的,因为杀死张敬尧这个案子太大,大到就算贵国的汪总理亲自求情,您的性命也无法保住。”武藤继续说道。

    刘世的眼皮又微微一动。

    武藤如此说,反倒显示出了一定的诚意开诚布公的告诉自己必死,总比虚伪的保证自己的性命要坦诚的多。

    “刘先生,我必须向您,向王站长脱帽致敬,昨夜我抓住的十四个北平站的特工,只有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孩子说出了一点东西,其余的人,没有一个交待哪怕是一丁点问题,即使真的面对死亡。”

    十四个,六个,意味着昨天晚上到现在,活着的兄弟只剩下六个了。

    刘世的心有点颤抖。

    这都是与自己朝夕相处,并肩战斗的弟兄们啊,他们都是好样的,他们几乎没一个孬种!

    刘世突然有点犹豫了。

    刚才武藤说过,如果自己回答他一个问题,就会放了他们。

    他知道,这是武藤的陷阱,只要回答了一个问题,被审讯者的心理防线就会被打开一个缺口,到那时,他恐怕会身不由己的说出更多的答案。

    但,那又怎样呢?

    站长是何等聪明,怎么可能让他们抓住?

    “王站长是什么人,既然已经跑了,再抓到他根本不可能,”武藤似乎猜到了刘世的想法,“放心,我绝不会向你打听王站长的下落,我对此也不抱任何希望,我问的只是另外一个人。”

    “你想问谁?”刘世终于开口了。

    武藤的脸上,露出了仿佛魔鬼一般的笑容,他顿了顿,开口道:“很简单,就是14号早上去见王天木的那个人,我想问的是,这个人到底是谁,他现在在哪里?”

    “我无法确定你会信守诺言。”刘世没有回答,反而摇了摇头。

    “没有关系,我现在就可以向您表示诚意。”

    武藤又笑了一声,然后对着门口喊道:“来人!”

    一个属下走了进来,武藤吩咐道:“把那个姓孙的放了!”

    “嗨依!”那个属下毫不犹豫的执行了武藤的命令。

    “如何?”武藤看着刘世。

    “骗局罢了。”刘世不屑的摇了摇头。

    “来人,把刘先生带出去,我要让他亲眼看看,我武藤虽然残酷,但却一向信守承诺!”武藤站起身,推开了门。

    两个人把刘世抬了出去,门口,一个日本特务正把一个北平站的兄弟从屋子里推出来。

    “刘大哥!”

    那兄弟只有二十出头,满身血污,显然受到过严刑拷打,不过,当他看到刘世被人抬出来的时候,脸上却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告诉我,你没有背叛党国,没有背叛站长!”刘世的脸上却冰冷如寒霜。

    “大哥,您在说什么?!”那小伙子似乎惊呆了,他看了刘世一眼,又看了看刘世旁边的武藤,咬了咬牙,脸上露出决绝之色。

    “等等!”刘世察觉到了什么,刚要开口阻止,那姓孙的小伙突然迈步一个猛冲,狠狠的撞在了门前的一块大石头上!

    彭!

    沉闷的撞击声传来,那小伙子的头颅四散裂开,昏黄的灯光下,白色的脑浆洒满了整个门廊........

    “小孙!”刘世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他突然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开始疯狂的撕扯。

    他后悔,他后悔不该问那一句,本来,他不问,小孙是可以活下去的!

    旁边的几个日本特务干呕了几声,即使是他们,也没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即使是武藤的脸上,也露出了震惊之色。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对手!

第二十九章 残酷选择

    院子里传来了一阵阵粗重的喘息声,过了好久,武藤终于开口了:

    “刘先生,您觉得我会用叛徒来骗取您的信任,但您错了,显然,您的同僚已经用死向您做出了证明。”

    “我错怪了他。”刘世很快平静了下来。

    “您看,”武藤指了指天上的月亮,“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我这时候放人,就算是再派人追,恐怕也很难追得着,更不用说,我根本就没打算去追。”

    “还有五个人,当然,除去那个叛徒,”武藤尴尬的笑了笑,“只要您愿意说出那个人的底细,我可以将剩下的四个人都放走。”

    “这个不算,因为您并没有放走他,”刘世脸上露出寒碜的像鬼一样的笑容,“所以,你还欠我一个。”

    “好,那我就再放一个!”武藤咬咬牙,点头示意。

    片刻后,屋子里又押出了一个人,武藤一挥手,那个人却没走,他先看了一眼门廊里小孙的尸体,接着又盯住了刘世,刘世点点头说道:

    “小李,走吧!”

    那人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远,刘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现在,您该说说,那个人是谁了吧?”武藤微笑道。

    “那个人姓方。”刘世开口了。

    “好,”武藤精神一振,“他是什么身份,来北平有何目的?还有,他是不是就是昨晚跟王天木一块冲出去的那个人?”

    “是,昨晚跟站长在一起的人,就是他。”刘世点了点头,“至于他的身份,抱歉,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从南京来,王站长也很器重他。”

    “就这些?”武藤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不错,就这些,我也只知道这些。”刘世回答。

    “你的话,毫无意义,”武藤神情漠然,“我知道他姓方,这点已经有人告诉了我,还有,我还知道他身手很好,昨天晚上那场血拼,他一个人干掉了我们六个人!这种人才,在复兴社内绝不会籍籍无名,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他的身份!”

    武藤没有说,就在刚刚不久前,这个人又干掉了自己四个人。

    自己布局良久,端掉了北平站的老窝,满打满算也就干掉了二十几个不到三十个人,可这家伙仅仅用了一天,就把自己的人手消灭了接近两成!

    这个人太危险了!

    “你说的没错,他一定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如果在军队,在政界,他必然早已声名鹊起,可这是在隐蔽战线。我想,这点不需要我提示你。”刘世冷漠的回答。

    “说的没错。”

    武藤似乎想起了什么,土肥原先生曾经说过,帝国有一位特级间谍,现在就隐蔽在南京政府内部,但没人知道他是谁,也没人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即使在特高课内部也是如此。

    即便是他,也只知道这个人的代号:红叶。

    武藤顿了顿,又开口说道:

    “中国有句古话,叫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干我们这行的,更是如此。我相信刘先生说的是真话。但,我已经放走了一个人,而您却没有提供给我有价值的线索,这让我很失望。”

    “可是,我已经遵守了约定。”刘世冷笑道。

    “当然,我不否认这一点,”武藤也笑了,“不过,现在我给您另一个选择。”

    “来人,把剩下的三个人都押出来!”武藤喝道。

    “嗨依!”几个日本特务走进屋子,将幸存的三个人都押了出来。

    刘世看着三位兄弟,三位兄弟也都看着刘世,他们的眼神里,似乎在交流着某种讯息。

    “看看吧!您的这三位兄弟!”武藤指着这三个人,“我给您的选择就是,如果你能说出王天木现在的落脚点,我就放掉其中的一个人;如果您能说出那个姓方的人的落脚点,我就再放掉一个;如果,您能说出别的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还会放掉最后的那个人。”

    武藤笑了笑,摊开双手:“现在,您同僚的性命,就掌握在您的手里,具体怎么做,就看您如何选择了。”

    “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刘世冷笑着,“你觉得,我会用站长的性命来换取这三个人的性命吗?”

    “刘二哥,你不用管我们!”三人中有人开口。

    刘世挥了挥手,制止了他们的说话。

    “那可不一定,”武藤呵呵笑着,“你们站长说不定早就跑了,即使你告诉我消息,我们也不一定能抓到他,并且是很可能抓不到他。而你呢,只需要一个地址,就可以挽救你兄弟的一条性命。并且,事后他们也肯定不会说出这一切,这笔买卖,难道不划算吗?”

    “听上去很划算,”刘世哈哈大笑起来,“可惜,我拒绝。”

    刘世也摊开了双手。

    这个动作仿佛是一个信号,就在刘世摊开双手的一瞬间,被日本人押着的那三个弟兄突然动了,他们甩开了按着他们的日本特务,疯狂的冲向了背对着他们的武藤信义!

    “吼!”

    三个人像猛虎一样冲到了武藤信义背后三尺处,可没等他们的手腕掐上武藤的喉咙,枪响了!

    砰砰砰!

    一连串的排枪声中,三人被十几颗子弹击中,不过,其中一个兄弟依然挣扎着冲向了武藤,只是,就在他的手指头快要触碰到武藤的一瞬间。

    砰!

    又是一声枪响,那个兄弟再也坚持不住,终于还是倒在了血泊之中.......

    “我很钦佩你们的勇气,”武藤根本没有回头,“只可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嗤........”刘世嗤笑了一声,“你们日本人,学什么东西都只能学个四不像。”

    武藤脸红了一下,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病,紧接着,他恼羞成怒的把手一挥,说道:“第七小队,出发!去把那个姓李的给我抓回来!”

    刘世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日本人既然已经知道了他是杀死张敬尧的凶手,那么他们必然也已经知道了方姓年轻人的存在。

    事实上,刘世已经猜出了耿朝忠的身份两年多前在复兴社里声名鹊起的六组组长,被众多弟兄们称之为“六哥”的方途!

    日本人迟早也会知道这一点,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如果这个所谓的秘密能救出自己的一个弟兄,那也算是值了。

    不过,也仅此而已。

    只是,刘世不知道,就在枪声响起的一刹那,距离此地不到两里地的一条小巷里,一个年轻人机警的竖起了耳朵。

    “谁在打排枪?”

    耿朝忠正走在回燕京大学的路上......

    ps:又来一个萌主!本瓜皮被震的七荤八素,感谢仰天含啸大佬!不过今天拼了老命也只能三更了,明天会继续努力!

    新书其实是续写,只是为了圆梦故事没写完,窝在心里憋的慌,其实早就做好了为爱发电的准备。

    可我没想到,不到六万字,已经两个盟主了!这简直亮瞎了蛤蟆的氪金狗眼!

    首先感谢古海月明和仰天含啸两位盟主大佬,另外感谢一直从老书就支持我的众多朋友,包括上本书的掌门刺客人呢朋友,还有刚刚万赏的江雨江雨朋友,还有城北竹林,张汶,易水,笨笨露比,易水萧萧,梦靥十二,死神来了等朋友,还有上本书末尾打赏半盟的飞光为错朋友。

    还有众多一直以来打赏和投推荐票的朋友,限于笔墨,实在不能一一列举了!谢谢大家,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章 月夜

    北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说它大,是因为相对于当时中国的绝大部分城市来讲,北平绝对算得上屈指可数的大城了。

    说它小,是因为那时的城市再大,也大的有限,别的不说,现在的燕京大学所在地在民国只是远郊,到了后世却好歹算是北四环了。

    更何况,那时的夜晚格外宁静,所以耿朝忠很轻易的就确定了枪响的方向。

    耿朝忠皱了皱眉头。

    此时长城抗战刚刚落幕,北平城里散兵游勇不少,这枪击声日常也时有听闻,并不足为怪,耿朝忠稍微犹豫了一下,很快就又迈开了脚步。

    不过,刚走了没几步,远处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而更远的地方,还隐隐约约传来狗叫声。

    耿朝忠停下了脚步,他突然有点好奇。

    烟土贩子黑吃黑?青帮洪帮火并?还是,红党或者日本人?

    耿朝忠看了看四周春夏之际,正是草木旺盛的时候,高高的土路两边,半人多高的狗尾巴草在月光下迎风摇曳。

    耿朝忠抿了抿嘴唇,跳入了路边的草丛。

    片刻后,一个人踉踉跄跄的冲了过来,此人衣衫破碎,身上血迹斑斑,显然受伤不轻,他是如此的慌不择路,甚至需要手臂的支撑才能维持住身体的平衡,就在跑到耿朝忠身边的时候,他摔了一跤,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明亮的月光把他的脸照的格外狰狞。

    这回,耿朝忠看清楚了,这个人他见过,这是北平站的一位弟兄,虽然不知道姓名,但他绝不会认错!

    耿朝忠没有动,放任这个人跑了过去。

    五分钟后,不远处传来一阵狗叫声,其中夹杂着的,还有一些“八嘎”之类的呼喝声。

    耿朝忠的眼睛一亮,开始默默计数:

    一个,两个,三个.......

    五人一狗........

    不,是六只狗.....

    可惜,自己没有枪,只有一颗手雷。

    不过,一颗手雷就够了。

    脚步声越来越响,近了,越来越近了,耿朝忠打开了美式手雷的保险,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

    “刘先生,我不妨告诉您,刚刚放走的那个家伙,无论跑多远,都会被我们追上,您想不想知道原因?”武藤得意的看着刘世。

    刘世没有开口,他知道,武藤已经提前在自己的几个兄弟身上放了特殊气味的东西,而刚才跑出去的那条狗,则早就熟悉了这些气味。

    “我以为,刘先生会大骂我卑鄙无耻呢?”武藤哈哈笑着,然后用讥诮的目光看着刘世,“也对,无能者的愤怒是没有意义的,刘先生是聪明人,当然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

    刘世冷冷的看了武藤一眼,似乎对他的这些小把戏根本不屑一顾。

    “看来,刘先生是不愿意跟我说话了,”武藤扁了扁嘴,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戏鼠的快感,“不过,等一会儿那个人被抓回来的时候,刘先生说不定会跪下来求我呢?”

    轰!

    武藤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怎么有爆炸声?”武藤皱了皱眉头。

    ......

    不远处的土路上,火光正冲天而起,月光下,数条人影手舞足蹈的腾空而起,伴随着他们优美舞蹈的,还有惨呼声和狗叫声,而耿朝忠早在扔出手雷的同时,就已经纵身一跃,一个懒驴打滚滚入了人堆之中。

    这帮被手雷炸的七荤八素的鬼子,哪有什么抵抗之力?

    片刻后,世界清净了,仅剩的一条狗,也在“欧儿”一声后,被耿朝忠打昏在地。

    耿朝忠从地上捡起几把枪,但马上就嫌弃的扔在了地上又是南部袖珍手枪,这种货色,就连二十几米外的厚棉袄都打不破,简直是废物中的废物。

    后来的八路军缴获这玩意儿都从来不用,耿朝忠自然更不会用,又摸了几把,总算是摸到一把毛瑟,这才心满意足的向着前面追了过去。

    没多久,就看到了前面正在手脚并用向前爬行的北平站兄弟,耿朝忠大声喊道:“伙计,别跑了,那几个鬼子已经被我干掉了!”

    那兄弟愣了一下,挣扎着回头看了一眼,四脚并用,却跑的更快了,耿朝忠无奈,只得迈开大步,没多久就追到了他身后,一把拉住了他的肩膀:

    “兄弟,清醒点,我是王站长派来的!”

    “王站长?”那兄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耿朝忠发愣。

    “没错,王站长让我来救你们!他们呢?!”耿朝忠问道。

    “死了,都死了!”那兄弟挣扎着,涕泪滂沱。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耿朝忠的手如铁钳一般捏住了此人的肩膀,在绝对的力量下,他终于停止了挣扎,开口道:“我叫李顺义。”

    “好,李顺义,我命令你,把北平站的详细情况跟我汇报一下,几人被俘,几人殉国,现在还有什么人活着,他们的位置在哪里?!”耿朝忠表情严厉的说道。

    “报告长官,除了我,都死了!”李顺义条件反射的回答,不过,很快他就想起了什么,“刘二哥应该还没死!”

    “带我去找他!”

    耿朝忠不断的给李顺义灌输着命令只有这样,这家伙才能迅速恢复冷静。

    “好!”李顺义的眼睛开始活泛起来,“就在向南三里地,有一处大院子,里面有二十几个鬼子,十个人有长枪,剩下的都是短枪!”

    “不错,”耿朝忠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

    “方长官,他们人很多!”李顺义的脑袋已经逐渐恢复了清醒,也认出了耿朝忠。

    “你不用管,沿着这条路往东走,前面有个集市,那里有个大牌楼,你就在牌楼下等我。”

    耿朝忠简单吩咐了一句,迈开步子快速往回跑去。

    ...........

    武藤的右眼皮跳了跳他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并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今天傍晚的时候,自己就有点心惊肉跳,接着有人报告,在甜水胡同附近守株待兔的几个兄弟全军覆没了。

    “大佐,要不要派人去看看?”江州一夫在旁边问道。

    “再等等,如果半小时还没动静,再派人出去。”

    武藤努力让自己表现的淡定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武藤的心越来越不淡定。

    院子里,几个宪兵正在将死去的人拖到外面,还有几个人在台阶上泼洒黄土,打扫血迹,他们丝毫也没发觉,屋顶上那圆圆的月亮下面,一个人头冒了出来。

    “一二三四五......”

    屋顶上的人又开始默默的数人头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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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行1933介绍:
英雄无名,潜行狙击,一个多面间谍的传奇人生!接前作《潜行1929》,此为续作。潜行1933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潜行1933,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潜行1933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