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倾诉
“不错,你是个聪明人。”耿朝忠看了大河一眼。
“说吧,我认为可以告诉你的,我都会告诉你。”大河间一冷冷的说道。
旁边的宫久健拼命的摇头,看来,即便是死,他也不愿意出卖帝国的任何秘密。
耿朝忠没有理会宫久健无声的抗议,他指了指宫久健,吩咐道:“你们把他弄到一边,我和这位大河君好好谈谈。”
谢炎和王剑秋将宫久健搬到了一边,而大河间一没有任何动作,很安分的站在了旁边。
耿朝忠笑了笑,把手电筒放在一边充作路灯,然后开口道:
“三个问题,第一个,你们跟踪赵可桢,并且试图绑架他的女儿,目的是什么。”
耿朝忠问的是一个知道答案的问题。
他需要让大河间一平静下来,虽然现在大河看上去还很平静。
“我们需要让北平变得更加稳定。”大河间一回答的很官方。
“呵呵,”耿朝忠笑了一声,“第二个问题,我想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和以前的经历。”
大河的表情有点奇怪,也有点困惑,很明显,对方问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但他还是开口了:
“我是特高课的二级特务,以前曾经在远东执行任务。”
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绝大部分特务都是如此,很少有例外。
“哦,现在特高课已经开始分级了啊!”耿朝忠摸了摸下巴,笑眯眯的看着大河间一,“大河君,你说我算是什么级别?”
“特级!”大河间一冷冷的说出两个字。
“谬赞了,”耿朝忠哈哈大笑,“你是个实事求是的人。”
大河间一冷哼了一声。
不等大河间一开口,耿朝忠又继续问道:
“第三个问题,你们调查我的身份,是否启用了一个叫做红叶的密谍?”
大河间一的瞳孔猛的张大,但又紧接着缩小,耿朝忠摆摆手,笑道:
“你不需要回答了,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大河死死的盯着耿朝忠,他知道“红叶”这个名字,还是因为武藤大佐偶尔的一次念叨作为从远东苏联时期就跟随武藤的亲信,很多事情武藤并不避讳自己。
但即使这样,自己也仅仅是知道这个名字而已。
而面前的这个复兴社的特务,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难道?
大河间一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你的心里一定有很多的猜测,并且你已经回答了我三个问题,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耿朝忠看着已经明显陷入迷茫的大河,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他看了看漆黑的夜空,似乎在追忆什么过往,片刻后,他才继续开口道:
“自从明治时期,你们就在中国派遣了大量的间谍,很多人几乎是在中国生活了一辈子,他们已经扎根于中国,几乎没有任何人能辨别他们的身份,当然,也包括你们自己。”
大河间一看着耿朝忠,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红叶,就是这么一个人,”耿朝忠看着大河间一,完全不理会对方越来越震惊的表情,“他跟随早期日本间谍组织乐善堂来到中国,几乎有十年的时间是在中国长大,后来,他认识了你们关东军的谍报头目佐藤,成功的成为了佐藤的王牌间谍,并且利用对苏的情报作战,成功的获得了佐藤的信任。”
大河间一的表情已经僵住了,他甚至已经停住了呼吸。
他有一种直觉,面前的这个中国人说的绝对不是假话。
“可是,佐藤不知道,他所认识的‘红叶’,早已换成了一个中国人,而这个中国人,就这样潜伏进了你们特高课内部,并且在佐藤和土肥原的授意下,潜入了南京复兴社内部。”
大河猛地张大了嘴,他的腿已经开始颤抖,不过,长期的训练让他压抑住了这种生理反应,他想继续听下去,即使现在已经没有可能将这个秘密传回去。
“这个秘密我隐藏了太久太久,甚至连我的老师,连我的爱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像一块石头,压得我踹不过气来。”
耿朝忠依然自顾自的陈述着,然后看了大河间一一眼大河间一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一点疯狂的迹象。
“哦,我想你已经猜出来了,那个中国人,就是我。”
话音刚落,大河间一突然一跃而起他不是冲向耿朝忠,而是向着侧面跑去他必须把这个消息传递回去,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但很显然,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
枪响了,大河倒在了血泊之中。
耿朝忠轻轻的走到大河的身边,他的背部中枪,还有一口气在。
耿朝忠俯下身子,看着大河绝望的眼神,诚恳的说道:
“我必须谢谢你,谢谢你听我的这番倾诉,你知道,作为一个潜伏者,他的心里一直承受着无与伦比的压力,但是,却绝不能告诉任何人。
这太难受了,我想你一定懂的。
而今天你对我的倾听,却让我的压力得到了极大的缓减,我感觉现在轻松多了。”
大河间一死死的盯着耿朝忠,他的脸上露出一种绝望到骨髓的表情,然而,耿朝忠的声音还在继续:
“为了感谢你,我用红叶的身份在你们特高课内部培养了一个代理人,对了,就是刚刚离开的那个,田中秀树,我的目的,是把他培养成你们北平特高课的精英,让他尽可能的提高地位,这样,我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获取你们特高课的所有机密,你说,我的这个计划会不会成功?”
“你是个魔鬼!”
大河间一的嘴里开始涌出鲜血,他几乎是用生命说出了这几个字。
“不,魔鬼是你们,”耿朝忠摇了摇手指,“只有魔鬼,才能培养出更多的魔鬼。”
大河脑袋一歪,咽了气.......
“你太不坚强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耿朝忠无可奈何的站起身来,看了看远处。
田中秀树走了已经大半个钟头了,算算时间,收尸的人应该也快来了。
第六十二章 悲哀的武藤
“六哥,那个鬼子怎么处理?”王剑秋走过来,指了指对面。
谢炎还在那边炮制着宫久健,很有点乐此不疲的样子。
耿朝忠拍了拍王剑秋的肩膀道:“杀了!日本人是禽兽,我们不是,给他个痛快吧!”
“好!”
王剑秋答应了一声,走到了谢炎旁边,不一会儿,世界清净了。
“估计特高课的收尸队快来了,收拾一下,我们走!”耿朝忠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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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林岸边多了十几个拿着手电筒的黑衣人,一阵搜索后,很快就有人面色惊慌的跑到了河对岸。
“大佐,不好了,他们,都,都,都死了!”一个黑衣特务看着站在面前身穿中式长衫的武藤,战战兢兢的报告着。
“说清楚,谁死了!”武藤面色顿时大变。
“大河前辈,宫久前辈,还有山上和池边,都死了!”黑衣特务用恐惧的目光看了武藤一眼。
大河间一和宫久健是北平特高课仅存的两位高级特务,他们都死在了这里,这些人心里不能不有所畏惧。
武藤没有说话,阴沉着脸跳过了小河,周围的特务连忙分布在四处警戒。
手电筒将地上一字排开的四具尸体照的透亮,看着眼前的一切,武藤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大河背部中枪,宫久健则是血肉模糊,显然遭到了酷刑,其余两人凸眼咬舌,显然是窒息而死,四个人,三种不同的死法,刚刚过去的这一个多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田中!你走的时候,就没发现异常吗?!”武腾回过头,用极为可怖的目光看着田中秀树。
“我隐隐约约听到了枪声,可是大河前辈命令我回来报信,我不敢回头。”田中秀树低着头,又偷偷的瞟了地上的尸体一眼,心里满是劫后余生的侥幸。
如果自己没有走,恐怕躺在地上的就会多了一个自己了吧!
“不敢回头?”武藤冷笑一声,“你在回来报信之前,曾经孤身一人在这里等候山上和池边,那个时候,为什么没人杀你?!”
“大佐!”田中突然感到了一种彻骨的恐惧。
武藤这是在怀疑自己,怀疑自己和这四个人的死有关!
田中深深的知道,武藤大佐宁愿死十个自己,也不愿意大河和宫久死在这里,要知道,大河和宫久可是北平特高课里硕果仅存的两名二级间谍啊!
“大佐,”旁边的副官江州一夫说话了,“田中之前是去破坏赵可桢的汽车了,根本就没在这里,估计那个人杀了山上和池边君以后就离开了,所以才没发现田中。”
田中秀树感激的望了江州一夫一眼。
“呵呵,凶手杀了山上和池边已经离开,那为什么他又回来杀死了大河间一和宫久健?!”武藤用狠厉的目光瞪了江州一夫一眼。
“这.......”江州一夫哑口无言,迟疑了好半天才开口道:“也许,也许凶手杀人之后,又想回来处理尸体。”
“八嘎!”武藤勃然大怒,“尸体早在田中和大河几人来之前就处理好了,他回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看看还有没有我们的人过来,伺机继续杀人!”
“大佐英明!”江州一夫连忙低头。
“现在的事实很清楚了,凶手早就盯好了田中一行三人,等到山上和池边执行绑架任务的时候,伺机杀死了两人,然后潜伏在一旁,看到田中离去后,布置好现场,杀死了田中带来的大河和宫久。前两人,是一个鱼饵,目的就是为了钓到随后赶来的大河和宫久,而田中,就成了凶手手中鱼竿的钓鱼线!”
“田中,”武藤又回过头盯住了田中秀树,“对方没杀你,只是想让你带更多的人回来!”
“嗨依,属下没有发现敌人,属下该死,害死了大河和宫久前辈!”
田中大惊失色,现在他也想明白了,大佐说的没错,那人恐怕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钓鱼线!
“大佐,会不会,会不会他还在暗处盯着我们?!”江州一夫似乎想到了什么。
武藤没有再说话,他的目光投向了丛林深处,那里,似乎有一个择人而噬的怪兽,依然在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
“不会,这么多人,他不敢来。如果他有把握,恐怕根本不需要田中离去就动手了!”武藤摇头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江州一夫问道。
武藤没有回答,又看了地上的大河间一和宫久健一眼。
这可是从远东就跟着自己的手下,也是自己最信任的手下,今天居然不明不白的折损在了这里,更重要的,是现在自己手中已经没有了可用之才!
过了好久好久,武藤终于无奈的把手一挥,悲声道:
“把四位武士的遗体送回去!”
..........
远处的一片高地上,耿朝忠正静静的看着消失在河岸边的一串灯火。
“可惜,对方人太多了,要是我们人手足够,今天是个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机会!”旁边的王剑秋恨恨的说。
“是啊!”旁边的谢炎也有点惋惜。
“没那么简单的,”耿朝忠摇了摇头,“真要打野战,我们可不是日本人的对手,你们恐怕不知道,日本特高课现在已经开始配备冲锋枪了,再加上......”
耿朝忠留了后半句话没讲,但王剑秋和谢炎都很明白,真要论起单兵素质,恐怕再多一倍人,也拿不下这十几个鬼子。
“走吧。”耿朝忠也挥了挥手。
“燕大那边?”王剑秋迟疑着问了一句。
“燕大那边不用担心,日本人只敢来暗的,不敢来明的,现在日本人刚刚占领东北,绝大部分资源还是依靠美国,他们是绝对不敢得罪美国人的。”耿朝忠说道。
“六哥英明!”王剑秋拍了一句马屁。
“学坏了啊?”耿朝忠瞟了王剑秋一眼。
“六哥,”王剑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皮,“您也知道,现在南京那边都这样,我们特务处都算好的了,我见过宪兵队的一个副官拍谷司令的马屁,那可是..........”
“对啊六哥,现在大家都这样,要我说您也太冤了,您刚进去没多久,沈醉就在南京置了一处大宅子,他从哪儿搞的钱?”谢炎愤愤不平的说道。
“闭嘴!”耿朝忠怒斥一声。
第六十三章 夜探赵府
三人一言不发,沿着小河往回走。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耿朝忠停下了脚步,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道:
“别多想了,进了鸡鹅巷,能依靠的就只有手足,以后说这些话的时候过过脑子,别到时候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六哥,我懂了。”谢炎点了点头。
“去吧!”耿朝忠挥了挥手。
看着两人离开,耿朝忠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知道六组很多兄弟都为自己鸣不平,可他们又怎么能知道自己的苦衷呢?
........
特高课总部,停尸房。
从燕大回来以后,武藤就一直呆在这里。
他看着大河间一和宫久健的尸体已经很久了。
这两个人,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最忠诚和最得力的手下,他们曾经在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执行任务,也曾经被俄国人抓进过九死一生的劳改营,他和这两个兄弟在一起,度过了无数的艰难岁月。
刚才在所有下属面前,他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情绪,但现在不需要了。
武藤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直到喉咙再也无法忍受任何烟雾,他才轻轻的咳嗽了几声,推开停尸房的门走了出去。
现在,他又是那个果敢严肃的武藤大佐了。
“大佐,下一步怎么办?”江州一夫一直都站在门外。
“你说呢?”武藤看了江州一眼。
“这个中国人已经盯上了我们,恐怕我们任何一个人落单出去都会受到他的刺杀,所以,我们不如派几个人出去当诱饵,说不定能抓住他。”江州一夫回答。
“不会的,他不会那么容易上当,”武藤摇了摇头,“更何况,我们也经受不起再多的人员损失了。”
“可是我们很难掌握他的行踪,北平这么大,这太难了。”江州一夫脸上露出苦笑。
“你说,昨天那两起刺杀发生在燕大附近,是偶然还是?”武藤没有回答,反而反问道。
“您的意思是?”江州一夫的眼睛猛然一亮。
“我也只是猜测,”武藤摇了摇头,“现场的情况表明,他是将大河和宫久健俘虏后杀害的,但我相信,他或许可以将两人轻易的杀死,但却绝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将两人俘虏。”
“是的,大河他们必定在牙齿间含了毒药,想要生擒他们基本不可能。”江州一夫说道。
武藤点了点头,继续分析道:
“我刚才看了,大河和宫久健的下颌都被击落过,脚腕上还有被绳索勒过的痕迹并且,两人身上还有被木棒重击的痕迹,显然,对方为了生擒两人,下了很多的功夫,而这些痕迹绝对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
“您的意思是,他不止一个人?!”江州一夫猛然一惊。
“不错,必定不是一个人,现场的一些情况也说明了,绝非一人所为!”武藤斩钉截铁的说道。
“还有,田中说过,他们潜入校园绑架赵可桢女儿的行动是临时决定的,并且三人还曾分开行动,但竟然这么快就能被人察觉,那说明,如果不是有人一直盯着田中三人,就是他们的活动范围,就在燕京大学附近!”
燕大附近!
江州一夫的眼睛一亮,只要确定了凶手的活动范围,那么抓到凶手的概率就会成倍增加!
武藤的眼睛里闪烁着理智而又冷酷的光芒,继续分析道:
“还有,此人前段时间劫持东亚日报社电台,显然不会是为了向我们示威这么幼稚,他真实的目的必然是为了联络南京方面,而现在,南京方面派到人应该到了,所以他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对我们动手。我有一种预感,他将会是以后我在北平的长期对手。”
“好,既然他留在了北平,那就不愁干不掉他,某种意义上来说,独狼比群狼更可怕。”江州一夫的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是的,他很难露出破绽,但这不代表其他的人不会,王天木,不就这么栽在我们手里了吗?所以,我并不着急。”武藤冷笑道。
“那下一步?”江州一夫知道,武藤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
“对付中国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再找一个中国人,这是我们在满洲找到的方法,我想,是时候用到北平警察厅了。”武藤阴沉的笑了起来。
.........
耿朝忠也在思考着今天的行动。
以武藤的狡诈,一定能想到动手的绝不止一人,并且,说不定还能对自己的活动范围有所推测。
换做以往,自己也许并不会动手,但今天不同,赵尔笙一旦被抓,那自己的身份和行踪就有彻底暴露的危险,两害相权取其轻,杀人也是不得已的行为。
不过,这样导致了,自己已经和赵尔笙牢牢的拴在了一起,保证赵尔笙的安全,反倒成了现在第一个要考虑的事情。
但赵尔笙总要回家的,自己不可能贴身保护她啊!
或许,通知一下她的父亲赵可桢,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片刻后,一个黑衣人偷偷摸摸的溜出了燕京大学,飞快的向着北平西面的西交民巷走去东交民巷是外国使馆云集之地,而西交民巷,则是北平市众多官员府邸所在,赵公馆就坐落在那里。
半小时后,耿朝忠轻车熟路的躲过了巡夜的警察,出现在了赵公馆门外。
赵公馆面积不下300平,标准的花园洋房,二楼靠南的一间大落地窗卧室,应该就是赵可桢夫妇的居所了。
耿朝忠打量了一下环境,轻轻翻进了公馆内部,然后几个借力纵跃,就趴在了卧室的窗口。
里面传来了悠长的呼吸声,不过听声音,似乎只有一个人。
难道赵可桢和夫人一直分居?
透过纱窗往里看,床头挡的严严实实,实在看不清是男是女,耿朝忠咬咬牙,掏出一把小刀划破窗纱,轻轻的跳了进去。
还好,那人一头短发,是赵可桢无疑了。
耿朝忠找了个椅子坐下,然后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磕了一下桌上的茶杯。
“谁?!”
赵可桢一下子坐了起来,让耿朝忠始料不及的是,赵可桢竟然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一把手枪!
第六十四章 老狐狸
赵可桢举起枪,紧紧的对准了眼前的这个陌生人,此人黑巾蒙面,礼帽低垂,看上去十分神秘。
“快点出去,我不会报警,否则,我就开枪了!”赵可桢的语气颤抖却又严厉。
耿朝忠一笑,到底是文化人,开枪就开枪,还报什么警?
“赵先生,别紧张。”耿朝忠摆了摆手,“我并无恶意,否则我就不会坐在这里,更不会故意叫醒你。”
“那你什么意思?”赵可桢坐在床头,丝毫不敢有任何放松。
“我来通知您一声,日本人要对您的爱女动手。”耿朝忠沉声道。
“你怎么知道的?”赵可桢的语气有一丝放松。
“今天下午五点钟,您的车应该坏了吧?”耿朝忠问道。
“不错,”赵可桢微微点头,“我的车刚出门,车胎就被人用刀扎破了。”
“事实上,日本人已经动手了,他们一边破坏您的车辆,一边派人到燕大迷晕了您的女儿。”耿朝忠的语气很放松,甚至还端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
“我女儿怎么样?!”赵可桢语气一下急促起来。
“暂时没事,不过我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继续动手。”耿朝忠说道。
“是您救了我女儿?”赵可桢的枪放了下来。
“不错,不过我也只是适逢其会,我也不可能一直留在那里保护您的女儿,所以,我建议,您最好让您的女儿转学,去上海或者南京。”耿朝忠很诚恳的说道。
“这........”
赵可桢有点犹豫,不过他现在已经确认来人并无恶意了。
“您必须这样做,”耿朝忠的语气很严肃,“日本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我甚至建议,您可以辞去北平教育公署的工作,去南京上班。”
“我不可能离开北平,”赵可桢摇了摇头,语气很坚决,“我在这里有自己的工作。”
“那就按我说的,尽快安排您女儿秘密转学。”耿朝忠用无可置疑的口气说道。
“我考虑一下。”赵可桢仔细的打量着耿朝忠。
“相信您能做出最好的选择。”耿朝忠将茶杯一放,准备起身离开。
“还没请教您的身份。”赵可桢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是南京的人,至于身份,不重要。”
耿朝忠回头说了一句,接着就从窗口一跃而下,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赵可桢松了一口气,看了看窗外,快步走向了卧室门口这件事,他需要和自己的夫人商议一下。
.........
耿朝忠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赵可桢就亲自来到了燕京大学。
他更没想到的是,司徒雷登竟然陪同赵可桢来到了燕大图书馆!
不过原因也并不奇怪,赵尔笙也是一大早就和一帮同学来到了这里,赵可桢来这里,显然是找自己的女儿来了。
“爸爸!”
赵尔笙欢呼雀跃的扑向了自己的父亲,这才发现破坏了图书馆里安静的环境,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向大家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赵可桢宠溺的摸了摸女儿的头,笑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上进了?我以前可是听说,你可很少来图书馆的。“
“快要考试了嘛!”赵尔笙扁了扁嘴。
“好了,你先出来,我问你几句话。”赵可桢拉住了女儿的手。
出了门外,赵可桢四顾无人,低声问道:“乖女儿,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赵可桢仰起了脑袋仔细回想,“没有啊!昨天我和几个同学玩儿了,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你再仔细想想。”赵可桢无奈的说道,他深知自己女儿是个马虎性格。
“哦,我昨天在湖边睡了一觉,做了个噩梦,现在都还有点头晕呢。”赵尔笙摇了摇头。
“嗯,”赵可桢沉吟着,“还有没有什么事?”
“没有了,”赵尔笙又摇头,不过马上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今天早上若梅姐告诉我,说是半夜好像听到后山有枪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嗯,”赵可桢的脸色变了一变,继续问道:“你把你昨天睡觉前的事情详细说一下,还有,最近学校里发生什么有趣的事都跟我说说.”
“好呀,我还有好多有趣的事儿要跟你说呢!”赵尔笙拍手道。
.........
不一会儿,赵可桢又迈着步子踱进了图书馆,司徒校长迎上前来,笑道:
“新图书馆刚刚落成,赵署长恐怕还没有参观过吧!要不我们一起,参观参观?”
“好!”赵可桢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边的耿朝忠。
“这位是?”
“这是我们图书馆的周协理,非常优秀,我们图书馆现在旧貌换新颜,还是全靠了他呢!”司徒校长介绍道。
赵可桢走过来,和耿朝忠握了握手,此人风度翩翩,颇有北洋政府旧式官员的派头,但说话仪态却很谦和,看上去没有丝毫架子。
“原来是周协理,我听我女儿说起过你。”
“哦,尔笙肯定是说我标新立异出风头了,哈哈。”耿朝忠笑道。
“没有,尔笙很佩服你呢。”赵可桢又看了耿朝忠一眼。
“好,今天就让周协理陪同赵署长参观一下我们的新馆,走,我们上二楼!”司徒校长指了指楼上。
赵可桢点点头,回头吩咐女儿:“你先自己读书,爸爸有正事要办。”
三人一同走了上去。
“赵署长,我们燕大图书馆共分四层,计有图书五万多册,古今中外典籍众多,但最有特点的,还是........”
耿朝忠打起精神,开始介绍图书馆的格局和情况,不过,他看赵可桢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在自己身上流转,不由得也有点忐忑。
这赵可桢,不会是认出自己了吧?
应该不会,没这个可能性。
耿朝忠很快否定了这一点。
半小时后,赵可桢走马观花的将图书馆参观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下楼来,他向司徒校长和耿朝忠致谢后,又把赵尔笙叫出去吩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片刻后,赵尔笙满脸兴奋的跑了回来,耿朝忠有意无意的看了她一下,笑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爸同意让我住校了!”赵尔笙憨态可掬的凑过头来,低声说道。
“什么?!”耿朝忠一愣。
这和自己想的可不太一样啊!
第六十五章 免费保镖
“你也很惊讶吧!”赵尔笙得意扬扬的说,“我爸说了,车子坏了,得要好几天才能修好,再说我也长大了,老住在家里也不好,到学校里锻炼锻炼有好处。”
“挺好,挺好。”耿朝忠无奈道。
赵可桢可真是心大,日本人都要绑架他女儿了,他竟然丝毫都不操心,还敢把女儿一个人留在燕大,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把我的事告诉你爸了?”耿朝忠低声问道。
“没有啊!”赵尔笙茫然。
“他是不是问了你什么?”耿朝忠又问道。
“都是些小事。”赵尔笙的脸微微一红。
耿朝忠没有再问,他已经肯定,赵可桢这老狐狸一定是嗅到点什么气味,起码,能“恰逢其会”的救她女儿,恐怕这个范围圈不会太大,赵可桢有所怀疑也很正常。
看耿朝忠神色有点不对,赵尔笙连忙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的,就连若眉姐我都没说。”
“我相信你。”耿朝忠点了点头。
两人正低着头咬耳朵,旁边一个声音传来:
“哎呦两位,图书馆这么多人,注意点影响好不好?”
耿朝忠抬头一看,一个女子款款走来,正是赵尔笙的“好闺蜜”柳若眉。
“别瞎说,”赵尔笙红着脸白了柳若眉一眼,“我们在讨论几个学术问题。”
“什么学术问题?我能不能也参加一下?”柳若眉似笑非笑。
“哦,是有关男女平权的问题,不过已经讨论完了。”耿朝忠赶紧接过话,顺便看了看眼前这个女子。
这柳若眉生的落落大方,鼻梁高挺,眉宇间颇有英气,看上去绝不像是普通中国女子,倒很像是后世那种律政女精英的气质。
“行,我一过来,你们就讨论完了,都不待见我过来是吧,好,那我就不打扰了。”柳若眉瞪了耿朝忠一眼。
“若梅姐!”赵尔笙看柳若眉生气,赶紧拉住了她的胳膊。
这女子不好惹耿朝忠心里迅速下了判断。
“你们聊,我手头还有点事。”耿朝忠拱了拱手,赶紧告辞。
柳若眉冷哼了一声,看着耿朝忠的背影,伸手拧了拧赵尔笙的脸蛋,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人太滑,你们不合适,以后少跟他接触。”
赵尔笙吐吐舌头,若眉姐好像和周先生不太对盘啊!
........
赵可桢出了校门,钻进了旁边的汽车里很显然,他的车子已经修好了。
“可桢,女儿怎么样?”
说话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华服女子,相貌极为秀丽,正是赵可桢的夫人雍婕。
“女儿倒没事,不过我可以确定,她昨晚曾短暂昏迷过,看来,昨晚那个蒙面人说的应该不是假话。”赵可桢回答。
“那你打算怎么办?”女儿遇险,换做一般女人早已是焦急万分,不过,雍婕的语气却依然镇定。
“我跟尔笙说了,让她留在燕大,不过绝不能踏出校门半步,只要不出燕大的门,日本人也拿她没办法。”赵可桢开口道。
“话虽如此,不过就怕还出现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雍婕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无妨,日本人一定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动手了,再说,就算把女儿送到上海南京也不一定保险,还是在我们身边稳妥点,更何况......”赵可桢嘴角微微翘起。
“何况什么?”雍婕看着丈夫自信的脸庞,眼里流露出崇拜的眼神。
“何况,还有一个不得不保护她的人存在。”赵可桢不再掩饰自己的笑容,呵呵笑了起来。
“昨天那个人,就在女儿身边?”雍婕的眼睛很是灵动,马上就猜出了丈夫的意思。
“不错,我怀疑那个图书馆的周协理,就是昨天晚上见我的那个蒙面人。”赵可桢眼里精光四射。
“哦?我看你好像很确定的样子。”雍婕眨了眨眼睛。
“可能性很大,女儿谈到他的时候,总是遮遮掩掩的,显然是有心事,这是其一,第二,我问过此人的一些情况,他是上个月才来的燕大,并且我们知道,日本人就在上个月端掉了南京的几个特务据点。还有,此人的身高嗓音,与昨晚那个人有相似之处。”赵可桢冷静的分析道。
“哦?你看这人怎样?”雍婕开口问道。
“这个不好说,干这行的,谁能把心思写在脸上,不过,我看对尔笙应该没什么坏心眼。”赵可桢摇摇头。
“说不定,他是故意接近尔笙,最终的目的,还是接近你。”雍婕沉吟道。
“也有这个可能,并且我严重怀疑,我在日本领事馆后面见到的那个骑自行车的中年人,就是他所装扮。”赵可桢说道。
“你之前见过他?”雍婕一愣。
“就日本领事请北平各界吃饭那回,我当时看到一个人骑着燕大的自行车在日本领事馆后面,也是出于好心,就让女儿告诉燕大的人一声,没事别往那边去。可是你猜,尔笙通知的是谁?”赵可桢眼睛里露出几分笑意。
“那个周协理!”雍婕嘴角一抿。
“这小丫头,也就骗骗她自己。”赵可桢也乐了起来。
夫妻两人笑了一阵,雍婕才又开口道:
“那就很可能了,复兴社在北平的机构覆灭,他也许急于在北平发展一些关系,他既然潜入燕大,想到你是很自然的事情。”
“那没关系,至少在北平,我们和他的利益是一致的。”赵可桢点头道。
“嗯,如果能通过他,搞到南京对苏区的一些情报就好了。”雍婕若有所思。
“恐怕难,虽然都是复兴社,但特务处和南昌行营是两个系统,江西那边都是康泽的人在负责,就算是代江山也不可能了解苏区的情报,更不用说告诉下边的人了。”赵可桢摇头。
“那还是算了,这个人先留着,以后对我们说不定有用。”雍婕点了点头。
“走吧!女儿的事就别担心了,复兴社派来的免费保镖,不用白不用,哈哈!”赵可桢哈哈一笑,踩下了油门。
旁边的赵夫人也抿嘴一笑,汽车很快消失在了街角。
第六十六章 后手
耿朝忠正在图书馆里埋头看书,却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
皱了皱眉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耿朝忠摇摇头,放下了心思。
其实,只要自己“红叶”的身份不暴露,别的问题都不大,就算被赵可桢发现了,最坏的情况不过是撤回南京,自己一个北平站的代站长,已经算得上特务处有数的大员了,小风小雨,无须在意。
至于自己红党的身份,那更不可能有人知道,就算是自己在青岛认识的几个人,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这点更是高枕无忧。
至于“红叶”的身份........
日本人派自己到特务处潜伏,是想让自己在特务处步步高升,以便在将来战事一起的时候,能为对方提供大量有价值的情报。
再说,按照现在特务处的发展势头,这时候贸然启用,一旦暴露,得不偿失。
所以,这也是耿朝忠的底气所在。
他明白,日本人不会让他冒什么险,更不会有什么重大任务派给他但,对他的掌控是必不可少的。
很多鼹鼠,埋伏的太久,常常忘了自己原来的身份,所以必要的掌控和敲打是不可或缺的。
不过,自己也不是全无准备。
.......
南京。
“《富春山居图》,《祭侄文稿》,这是什么?怀素的《自叙帖》!哈哈,你们方组长这回可是立了大功,绝对的大功!”
代江山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文物,握着茶杯的手都忍不住有点颤抖。
虽然早就知道耿朝忠已经得手,但是当文物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代江山还是忍耐不住自己兴奋的情绪。
要知道,这些东西可都是校长亲自点名的东西!
“处座,方组长还有一封信。”
仇越等处座的情绪有所平复后,又呈递上一封耿朝忠亲自书写的书信。
代江山接过信,仔细的看了一遍以后,脸上笑容更盛,他看着仇越温言道:
“好,做的不错,这次你也是有功的,一会儿去财务室领一份特殊津贴。对了,剩下的那副牧马图,你让方组长不用太急,保证安全为要。”
“多谢处座体恤下情!”仇越连忙感激道。
“嗯,你去吧!走的时候带一部电台过去,方便和南京联络。还有,告诉你们方组长,每到一处,落地生根,该成家成家,该立业立业,只有身份掩护好了,工作才能持久。至于你们几个,也是一样的。”处座语重心长是说道。
“卑职明白!”仇越大喜。
按照复兴社规定,执行任务是绝不能有任何男女私情的。但长期潜伏工作则不在此列,因此时民风,绝大部分人都是早婚,独居男子格外惹人注意,如果是那种有能力结婚却一直不结婚的,不仅街坊邻居奇怪,更容易引起敌特机关的怀疑,这是通例。
“好了,你去吧!”代江山吩咐道。
“好!卑职告退!”
仇越立正敬礼,不过他刚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了一声“等等”。
“你们方组长,还有没有吩咐你什么事情?”戴雨农恍若无意的问道。
“这........”仇越突然有点犹豫。
耿朝忠走的时候,还吩咐他去上海见一个人,还让他捎了一封信,不过看样子这事六哥的私事,似乎不应该告诉处座。
“嗯?”
处座眼光何等锐利,立刻发现了仇越的踌躇,仇越被处座冷厉的目光一扫,心中那一丝犹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当即开口道:
“报告处座,方站长确实有事,他吩咐我去上海见一个人!”
“见什么人?!”代江山眼睛一咪。
“是去见一个日本人,还带了一封信!”仇越咬着牙,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日本人?!”
处座的眼睛猛的一缩,瞳孔犹如一柄利剑一样刺向仇越,似乎要将他看个通透。
“这是方组长让我托他带的信。”仇越不敢怠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呈了上去。
代江山接过信封,仔细看了一遍,发现上面火漆密封,并且做了若干个暗门,摇摇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又把信递了回去,笑道:
“原来是这件事,我还以为什么情况,去吧!”
仇越满头冷汗,赶紧把信封接过,陪笑着走出门去。
“唐纵!”
仇越刚出门,处座就冷声喝道。
“卑职在!”一个三十余岁戴眼镜军官走了进来。
“派人跟着仇越,看看他去上海干什么。”处座冷然下令。
“卑职遵命!不过,仇越是方组长一手训练,伪装,侦查能力出众,恐怕一般人很难跟得住他!”唐纵开口道。
“无妨,就是让他知道!”处座冷笑。
“卑职明白!”唐纵也走了下去。
“这家伙,到底搞什么鬼?”
处座看着窗外,不由得喃喃自语。
.........
仇越出了鸡鹅巷,领着一个手提箱,直接去了火车站。
仇越很快发现了身后跟踪的人,甚至他都已经认出了那家伙自己在六组的一个同僚。
但他只能假装没看见,处座这半年,对内部保密是越来越重视了,自己人跟自己人这种事,实在是常见得很。
就连自己,执行这种内部调查的任务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仇越领着身后明目张胆的“跟踪者”,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上海,直到来到了虹口区的日本人聚集区。
按照耿朝忠提供的地址,仇越很快敲响了一家名叫“川记”日式钟表店的大门,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日本人,仇越走过去,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用日语问道:
“是北川君吗?”
“我是,你是谁?”这络腮胡子用不善的目光打量着来人。
“我有一封信,要送给您店里的渡边太郎。”仇越递上一封信。
那叫北川的日本人接过信,看看都没看几眼,直接朝里面吼了一嗓子:
“渡边,出来见人!”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和服木屐的日本人踢踢踏踏的走了出来,此人用审视的眼光看了仇越一眼,出口就是半生不熟的日式中文:
“六哥让你来的?”
“是,”仇越答应二楼一声,也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正经八百的日本人,只是,这一打量,却越看越是面熟,终于,他张大嘴,指着这个“日本人”开口道:
“云蔚!”
第六十七章 六组往事
“你认得我?”那叫渡边太郎的“日本人”看了仇越一眼。
“您是六组的老人了,我进来的时候,您都已经跟着六哥半年多了,还有,我在沪松抗战的时候见过您。”仇越回答。
“哦,原来如此,”云蔚笑了笑,“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客气。”
仇越连忙客套,不过他注意到,这云蔚汉语说的十分诘屈聱牙,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长时间没有说过汉语了。
那边云蔚拆开信封,看了片刻后,回头走到那个络腮胡子日本人面前,弯腰鞠躬,笔直行礼道:
“北川君,我要走了。“
“走吧走吧!赶紧走!”北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云蔚微微一笑,进内室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提着一个皮箱走了出来,招呼仇越道:“走吧!”
两人出了门,直奔上海火车北站而去,来到火车站外面,云蔚却抬腕看了看表,指着旁边的一个挂着“通达酒楼”的饭馆说道:
“时间还久,要不吃了饭再走?”
仇越欣然答应,两人走进了饭馆二楼,要了几个菜,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云蔚突然用手隐蔽的指了指楼下道:
“你被人跟踪了,不会没发现吧?”
仇越看了看楼下那个抽着烟的兄弟,苦笑道:“你看他的样子,像是在跟踪吗?”
那盯梢的兄弟似乎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居然抬起头对着他们笑了一下。
“处座派来的人?”云蔚恍然大悟。
“对,六哥派我来找你,被处座知道了。”仇越继续苦笑。
“哈哈,”云蔚张嘴无声的笑了一下,“处座其实知道六哥安排了我们几个在上海,只是一直没过问罢了,现在派人来,估计也是确认一下。”
“处座知道?”仇越摸了摸脑袋。
“对,去年一二八沪松抗战的时候,六哥已经预料到了上海会被日本人间接控制,所以提前安排了我们几个潜伏下来。这件事,我不相信他没有汇报给处座。”云蔚笑道。
“六哥确实深谋远虑,云兄,你这日本人可真是惟妙惟肖,要不是我早有点心理准备,说什么也认不出来!”仇越笑道。
“那是,我这一年,一句中国话都没说过!”云蔚脸上露出笑容,接着指了指楼下:
“我看这个兄弟也有几分面熟,要不叫他上来一起?”
“也是老六组的,跟我一批,”仇越解释了一句,接着朝下面挥了挥手:“兄弟,上来吧!一起喝几杯!”
那人只是稍微愣了愣,马上就跑了上来。
“这是云蔚,这是林建民,”仇越给两人介绍了一下,“都是六组的兄弟,你从南京跟我到上海,也够辛苦的,一起喝一杯再回去交差吧!”
“不幸苦不幸苦,仇兄弟体谅我,也没带着我绕圈子,感激不尽!”那林建民也是个妙人,抱了抱拳就坐了下来。
“哈哈,我要带着你绕圈子,那不说明我心里有鬼?”仇越也笑了。
那边林建民却在打量着云蔚,半晌后才开口道:
“云蔚兄,其实我们应该见过,我是九期步兵科的。”
“原来是步兵科的兄弟,”云蔚脸上也很热情,“今天难得有缘,我们几个正好喝一杯。”
三个人举杯共饮,林建民开口道:
“其实,我也就是个了解情况的,处座也吩咐了,不怕让你们看到,再说了,兄弟们都是黄埔出身,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哈哈,”云蔚张嘴一笑,“回去以后还盼望林兄弟美言几句,我装了快两年日本人,中国话都快要忘记了!”
“明白,两位放心,我现在直接听命于处座,两位的事我有数,绝不会告诉任何人。”林建民保证道。
“这个自然,六组的老兄弟,我都信得过!”云蔚笑道。
接着看了看旁边的仇越一眼,低声问道:
“我听说,现在六组归沈科长管?”
“是,六哥因为那事进去以后,六组就归了沈科长,不过像林兄弟这样的精英,就被处座直接调进了秘书处。”仇越回答。
秘书处,是处座直接掌管的亲兵,绝大部分都是特务处六个科室里挑选的精锐。
“仇兄也不差,说实话,我还是想跟着六哥,现在在南京呆着,整个人都快生锈了,还是跟六哥比较来劲。你们还记不记得去年一二八,六哥在闸北路大战鬼子,那份神勇,简直是以一当十!”林建民两眼放光的说道。
“对,六哥的本事没的说!”仇越附和道。
“你们不知道,”林建民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当时我被一个鬼子压住了,还是六哥救了我一命,这恩情,我林建民永记在心,如果两位见到了六哥,还请代为感谢。”
仇越和云蔚对望了一眼。
六哥在特务处时间虽然不是最长,可行动六科以前叫六组,却是他一手组建,里面的死忠多得很,看来,就算是坐了牢出来,心里想着他的人还是不少。
三个人说起六组和沪松抗战的往事,不由得分外投机,推杯换盏足足喝了好几杯,林建民才又开口道:
“其实两位去哪里,我心中有数,处座其实也很看重六哥,以后有什么事,两位尽管跟我招呼,能帮的我一定帮!”
“谢谢兄弟,来,干杯!”云蔚再次举杯。
.......
“干杯!”
就在三人痛饮的时候,隔壁房间里,有一名穿着中式长袍,脸上有一条长长刀疤的微胖男子也在举杯,他的脸上也颇多感慨。
自从被耿朝忠吩咐,做了这家“通达酒楼”的老板以来,也足足有快两年的时间了,作为交通站站长,在这里,他见证了好多六组的弟兄聚聚散散,可是他从不露面,永远只能在暗处举杯。
可惜啊,脸上多了这条刀疤,只能窝在这个地方做个小小的交通站站长,可是特务的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有的人,做出了惊天动地的事业,被众人口口传诵,而有的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被人知晓,直到默默死去。
第六十八章 处座的命令
三天后的北平,当仇越领着云蔚走进燕大图书馆的时候,耿朝忠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终于到了!
仇越则快步跑到耿朝忠面前,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说道:“周协理,这是我的堂弟,念过几年书,想来北平谋个差事,还请周协理相一相,给个机会,小的在这里给您作揖了!”
“行,你去吧,我跟他谈谈!”耿朝忠挥了挥手。
云蔚脸上带着诚惶诚恐的微笑,跟着耿朝忠走进了里屋。
关上门,耿朝忠伸出手,狠狠的拍了一下云蔚的肩膀,然后用力的拥抱了一下,云蔚也不再掩饰脸上的激动之情,颤声道:
“六哥!”
“这两年,你受苦了!”耿朝忠指了指椅子,让云蔚坐下。
“六哥您言重了,我在钟表店吃香的喝辣的,受什么苦?倒是我听说您在老虎桥........”云蔚沉声道。
“我在老虎桥舒服得很,简直就跟家一样!”耿朝忠哈哈一笑,然后开始仔细的打量云蔚。
寸头,双颊紧锁,嘴唇紧抿,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十分接近日本人。
耿朝忠点点头,顿了顿,开口却是纯正的日语:“上个月上海的天皇诞辰纪念日,你参加了没有?”
“参加了,跟着北川君去的,人很多,也认识了不少朋友。”云蔚同样用日语回答道。
“有没有人怀疑过你的身份?”耿朝忠又问。
“没有,我在钟表店呆了小半年没出去,直到一年前才开始跟一些朝鲜籍日本人接触,去年八月份才加入了虹口区的日本侨民社团,还在黑龙会里做过一段时间,这大半年里,绝对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云蔚信心自若的说道。
黑龙会,是日本源远流长的特务组织,早在满清时期就开始在中国活动,也是在中国大陆分布最广泛的日本特务组织。
“好,日语过关,”耿朝忠满意的点点头,“我的意思,你应该猜到了几分吧!”
“六哥的意思,是想让我打入日本人内部?”云蔚目光炯炯。
“不错!”耿朝忠点点头,“六组里面,你日语最好,并且为人谨慎,最适合从事潜伏工作,更何况,热河是你老家,对你展开工作也有利,所以我来北平,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六哥要我怎么做?”云蔚问道。
“我要你,打入北平日本特高课!”耿朝忠开口道。
“特高课?”云蔚的神色一凛。
“不错,北平的情况你可能也听说了一些,前段时间王站长在北平损失很大,弟兄们可以说伤亡殆尽,我受处座命令在北平展开工作,但想要对付日本人,仅仅靠暗杀是远远不够的,我需要一个鼹鼠,钻在特高课的内部,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耿朝忠严肃的说道。
“六哥,我知道了,不过,我在上海也了解过一些,特高课的人员一般都是从宪兵队内选拔,很少从外部招收人手,这点恐怕有难处。”云蔚说道。
“你说的没错,特高课一般很少从外部招纳人手,但,这并不是绝对的,他们偶尔也会从乐善堂,黑龙会,满铁株式会社这些组织吸纳人手,前提是,你足够优秀!还有,北平特高课现在人手折损严重,他们急于吸纳新血,这是你打入他们内部的最好机会!”耿朝忠说道。
“您的意思是?”云蔚眼睛微微一亮。
“不错,”耿朝忠微笑点头,“我让你在上海加入黑龙会,其实就是在为加入特高课做准备,不过上海那边日本侨民众多,你想要脱颖而出并不容易,而北平的日本侨民现在只有四五千,你来北平,机会就要大得多!
况且,你现在这个渡边太郎的身份,已经在上海经营的天衣无缝,这点绝不会引起任何的怀疑,也经得起任何的调查。”
“好,我马上准备一下,去北平的黑龙会会馆报道!”云蔚沉声道。
“嗯,我会给你制造一些脱颖而出的机会,但是能不能成事,还要看你自己。”耿朝忠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云蔚。
“六哥放心!”云蔚回答的铿锵有力。
“好,以后的所有行动,由你自己掌握,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可以到这里来找我,不过切记,一定要谨慎从事!”
..........
两人的谈话维持了仅仅不到一刻钟,云蔚就满脸懊恼的走了出去,然后是仇越陪着笑脸走进了办公室。
“处座那里怎么说?”耿朝忠开门见山的问道。
“处座拿到货很高兴,还给了一部电台,现在放在我那里。不过,云蔚的事情被他发现了。”仇越小心翼翼的回答。
“这个没事,这件事我会另行向他汇报,别的呢,他有没有说什么?”耿朝忠问道。
“他说,要让我们落地生根,长期潜伏,条件合适的话,尽早成家,尤其提到了您。”仇越说道。
耿朝忠皱了皱眉头,看了看仇越这家伙眉宇间隐藏着几分喜色,显然是对这个命令很有点高兴。
耿朝忠不由的暗暗摇头这不奇怪,特务也是人,大部分还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再加上工作压力大,你不让他成家,他就会找别的途径,这种事情屡禁不止,尤其是党调处(即后来的中统)那边,特务们成天出入花街柳巷,搞得乌烟瘴气,风评十分之差。
所以,特务处吸取了教训,可以成家,但只能是临时夫妻,不得生子不得动感情,完成任务立即离婚。
沉吟片刻后,耿朝忠低声道:
“处座的命令,自然要执行,你们几个,可以在北平找合适的女子成婚,但家规得记住了,不得泄露自己的身份,不得因私情忘公义,更不得生子生女,离开此处的时候,要妥善处理好关系,否则家法从事!”
“卑职遵命!”仇越满脸喜色的回答。
“嗯,电台由你来保管,未经我允许,不得擅自动用,还有,云蔚那边的事情,除了你自己知道,不得告诉任何人!”
“卑职遵命!”仇越再次低声答应。
挥了挥手让仇越出去,耿朝忠却不由得有点束头。
处座的这个命令,还真是让自己为难了啊!
ps:下章被屏蔽了,我想办法先
第六十九章 群情激愤
耿朝忠正在踌躇,门外突然一阵喧哗,耿朝忠推开门走出去,看到来经常来图书馆送报的一个行脚正挥舞着一摞报纸快步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几个学生,个个面带义愤填膺之色。
“发生什么事?”耿朝忠远远招呼了一声。
“杨兴福遇刺身亡!”一个学生高喊了一句。
“什么?!”
正在学校里看书的学生们闻言,各个目瞪口呆,几个反应快的纷纷冲向了前台,七手八脚的捡起报纸开始观看。
耿朝忠眼疾手快,早已抄过一份报纸捻在手中,只见《益世报》头版头条写着几个黑字:
杨兴福上海遇刺,凶手六人全部逃逸!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黑字:
6月18日,杨兴福与其子杨小福驾车外出,途经上海亚尔培路时,被六名杀手伏击,杨兴福与司机身中数枪,不久身亡,其子杨小福腿部中一弹,幸免于难........
“不用想,一定是南京干的!”一个学生愤怒的挥舞着报纸。
“无耻啊,无耻!”
刹那间,整个图书馆一下子炸开了锅,众人纷纷鼓噪,一窝蜂的冲出了图书馆,耿朝忠摇摇头,看样子,一场游行示威又少不了了。
旁边一个懵懵懂懂的新生凑过来问道:
“周协理,杨兴福是谁?”
“杨兴福啊,”耿朝忠看了他一眼,还没开口,旁边就传来了另一个学生的声音:
“杨先生都不知道?现在的民保同盟理事,外边早就传说南京要杀他,没想到他们还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听说,这件事是蓝衣社干的。”另一人开口。
“呸,那些狗特务!”众人齐声啐骂。
“好了好了,诸位同学,莫谈国是,莫谈国是啊!”耿朝忠连忙摆手制止。
“周协理又在和稀泥!”
几个学生瞪了耿朝忠一眼,纷纷走出了图书馆。
耿朝忠无语,他不和稀泥能怎么样?这件事他很清楚,就是代老板派人干的,难道还能自己骂自己“狗特务”?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自己在北平,说不定执行刺杀任务的就是自己了!
耿朝忠正暗自庆幸,门外的人已经越聚越多,这此不止是学生,更多的则是老师了。
杨兴福此人乃是哈佛大学毕业,在国内名望甚高,而燕京大学则与哈佛大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这一死,燕京大学里金发碧眼的老外都坐不住了,耿朝忠眼看着门外的人越聚越多,恐怕此事绝不会善了。
果然,不一会儿,司徒校长也出现在了现场,他一向和蔼可亲的脸竟也涨的通红,他一边走,一边挥舞着胳膊,各种中英文夹杂的斥责语句滔滔不绝的从嘴里面流出,他的后面则是跟着十几名老师,一帮人操着东洋西洋各种国骂,怒气冲冲的向外面冲了出去。
“这是要去哪儿?”耿朝忠问旁边刚刚进来的一个学生。
“去找赵可桢,这次燕大的老师挑头,估计整个北平教育界都动起来了!”一个学生说道。
耿朝忠正寻思着这件事如何收场,外面洪馆长已经一马当先的走了进来,高喊道:
“今天图书馆闭馆,周协理,跟我去北平教育署门外抗议!”
“好,我这就闭馆!”耿朝忠二话不说就开始撵人。
废话,虽然图书馆现在是自己做主没错,但名义上的馆长还是洪仁远,他的命令自己岂能不听?
耿朝忠三下五除二关了馆门,跟在洪馆长后面往外走,洪馆长边走边说:
“南京居然连杨兄这样的人都敢杀,他们还有什么干不出来?!这回的事情,没完!”
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司徒校长直奔西交民巷的北平教育署而去,一路上众人问清缘由,人是越聚越多,等走到西交民巷外面,跟在后面的教育界人士已经足足有了好几千人!
北平教育署里,赵可桢正满脸苦涩的绕着办公桌转圈,杨杏佛一死,恐怕全国的教育界都翻了天,尤其是上海和北平更是重灾区,一个处理不好,他这北平教育署署长的位子就坐到头了!
“外面来了多少人了?”
绕了半天圈子,赵可桢终于定下神来,问旁边的助手。
“估计得有几千人,老师学生都有,您自己去看。”助手指了指窗外。
赵可桢偷偷摸摸的走到窗口,把窗帘拉开一条小缝,哪知道才刚刚朝外一瞄,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如雷般的吼声:
“赵可桢,出来!”
赵可桢吓了一大跳,他亲眼看到,北平各界的校长都来了不少,尤其是那个假洋鬼子司徒,更是鹤立鸡群的站在最前面,估计盯着自己的办公室已经很久了。
“算了算了,我还是出去一趟吧!”
赵可桢嘟囔着,慢吞吞的走了下去。
看到赵可桢终于出现在了教育署门口,众人总算是出了一口气,不过紧接着的是更加愤怒的吼声:
“联名,联席,集体赴南京抗议!”
“杨兴福不能白死!哈佛校友会绝不同意!”
“岂有此理,南京如此蛮横无理,可以说是灭绝人性,天下共诛之!”
“**!**!”
怒吼声中还夹杂着几个洋人的骂声,不过他们语言贫乏,来来回回也就那几句,远不如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各位,各位,听我说,”赵可桢双手下压,勉力压住了众人的鼓噪,耐心的解释道:
“杨兄遇刺,本人也非常痛心,我赵可桢也是教育界出身,与杨兄更是相交莫逆,岂能助纣为虐?但是我劝大家先冷静一下,这件事还没有调查清楚,怎么能知道就是南京做的呢?说不定有人故意嫁祸也有可能!”
第六九七十章 小泉敬二
ps:上章屏蔽,六九七十两章合并。
耿朝忠正在踌躇,门外突然一阵喧哗,耿朝忠推开门走出去,看到来经常来图书馆送报的一个行脚正挥舞着一摞报纸快步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几个学生,个个面带义愤填膺之色。
“发生什么事?”耿朝忠远远招呼了一声。
“杨兴福遇刺身亡!”一个学生高喊了一句。
“什么?!”
正在学校里看书的学生们闻言,各个目瞪口呆,几个反应快的纷纷冲向了前台,七手八脚的捡起报纸开始观看。
耿朝忠眼疾手快,早已抄过一份报纸捻在手中,只见《益世报》头版头条写着几个黑字:
杨兴福上海遇刺,凶手六人全部逃逸!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黑字:
6月18日,杨兴福与其子杨小福驾车外出,途经上海亚尔培路时,被六名杀手伏击,杨兴福与司机身中数枪,不久身亡,其子杨小福腿部中一弹,幸免于难........
“不用想,一定是南京干的!”一个学生愤怒的挥舞着报纸。
“无耻啊,无耻!”
刹那间,整个图书馆一下子炸开了锅,众人纷纷鼓噪,一窝蜂的冲出了图书馆,耿朝忠摇摇头,看样子,一场游行示威又少不了了。
旁边一个懵懵懂懂的新生凑过来问道:
“周协理,杨兴福是谁?”
“杨兴福啊,”耿朝忠看了他一眼,还没开口,旁边就传来了另一个学生的声音:
“杨先生都不知道?现在的民保同盟理事,外边早就传说南京要杀他,没想到他们还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听说,这件事是蓝衣社干的。”另一人开口。
“呸,那些狗特务!”众人齐声啐骂。
“好了好了,诸位同学,学生还是以学习为上,大家还是赶快回去吧!”耿朝忠连忙摆手制止。
“周协理又在和稀泥!”
几个学生瞪了耿朝忠一眼,纷纷走出了图书馆。
耿朝忠无语,他不和稀泥能怎么样?这件事他很清楚,就是代老板派人干的,难道还能自己骂自己“狗特务”?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自己在北平,说不定执行刺杀任务的就是自己了!
耿朝忠正暗自庆幸,门外的人已经越聚越多,这此不止是学生,更多的则是老师了。
杨兴福此人乃是哈佛大学毕业,在国内名望甚高,而燕京大学则与哈佛大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这一死,燕京大学里金发碧眼的老外都坐不住了,耿朝忠眼看着门外的人越聚越多,恐怕此事绝不会善了。
果然,不一会儿,司徒校长也出现在了现场,他一向和蔼可亲的脸竟也涨的通红,他一边走,一边挥舞着胳膊,各种中英文夹杂的斥责语句滔滔不绝的从嘴里面流出,他的后面则是跟着十几名老师,一帮人操着东洋西洋各种国骂,怒气冲冲的向外面冲了出去。
“这是要去哪儿?”耿朝忠问旁边刚刚进来的一个学生。
“去找赵可桢,这次燕大的老师挑头,估计整个北平教育界都动起来了!”一个学生说道。
耿朝忠正寻思着这件事如何收场,外面洪馆长已经一马当先的走了进来,高喊道:
“今天图书馆闭馆,周协理,跟我去北平教育署门外抗议!”
“好,我这就闭馆!”耿朝忠二话不说就开始撵人。
废话,虽然图书馆现在是自己做主没错,但名义上的馆长还是洪仁远,他的命令自己岂能不听?
耿朝忠三下五除二关了馆门,跟在洪馆长后面往外走,洪馆长边走边说:
“南京居然连杨兄这样的人都敢杀,他们还有什么干不出来?!这回的事情,没完!”
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司徒校长直奔西交民巷的北平教育署而去,一路上众人问清缘由,人是越聚越多,等走到西交民巷外面,跟在后面的教育界人士已经足足有了好几千人!
北平教育署里,赵可桢正满脸苦涩的绕着办公桌转圈,杨杏佛一死,恐怕全国的教育界都翻了天,尤其是上海和北平更是重灾区,一个处理不好,他这北平教育署署长的位子就坐到头了!
“外面来了多少人了?”
绕了半天圈子,赵可桢终于定下神来,问旁边的助手。
“估计得有几千人,老师学生都有,您自己去看。”助手指了指窗外。
赵可桢偷偷摸摸的走到窗口,把窗帘拉开一条小缝,哪知道才刚刚朝外一瞄,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如雷般的吼声:
“赵可桢,出来!”
赵可桢吓了一大跳,他亲眼看到,北平各界的校长都来了不少,尤其是那个假洋鬼子司徒,更是鹤立鸡群的站在最前面,估计盯着自己的办公室已经很久了。
“算了算了,我还是出去一趟吧!”
赵可桢嘟囔着,慢吞吞的走了下去。
看到赵可桢终于出现在了教育署门口,众人总算是出了一口气,不过紧接着的是更加愤怒的吼声:
“联名,联席,集体赴南京抗议!”
“杨兴福不能白死!哈佛校友会绝不同意!”
“岂有此理,南京如此蛮横无理,可以说是灭绝人性,天下共诛之!”
“**!**!”
怒吼声中还夹杂着几个洋人的骂声,不过他们语言贫乏,来来回回也就那几句,远不如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各位,各位,听我说,”赵可桢双手下压,勉力压住了众人的鼓噪,耐心的解释道:
“杨兄遇刺,本人也非常痛心,我赵可桢也是教育界出身,与杨兄更是相交莫逆,岂能助纣为虐?但是我劝大家先冷静一下,这件事还没有调查清楚,怎么能知道就是南京做的呢?说不定有人故意嫁祸也有可能!”
“嫁祸?这种话也就骗骗小孩子吧!这件事是谁做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人群里马上响起了反驳的声音。
“就是,你说说,是谁嫁祸的?日本人?还是红党?他们有什么理由要杀害杨先生?!”又有人发言。
“这.......”赵可桢马上哑口无言。
杨杏佛是左派,还为苏区的报道四面奔走,再说,红党对文化媒体界的人士一向非常友好,也从未做过刺杀文化界人士的事情,这个赃,无论如何也栽不到他们头上,再说了,自己要是栽赃在红党头上,组织那边也说不清楚啊!
“我来为赵署长回答吧!”就在这时,人群中站出一个人,是北平大学的一名教授,他清了清嗓子,高喊道:
“红党是绝对不可能的,我看赵署长的意思,这件事是日本人干的,是吗赵先生?”
“不是不是!”赵可桢急得连连摆手。
说日本人,那就更不行了,先别说是不是,就算是,现在北平日本人的势力如此庞大,赵可桢现在指认日本人,那无疑是惹下了杀身之祸!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道是赵署长自己动的手?”那教授辞锋极为锐利,一下子就把赵可桢逼到了墙角。
“这.......”赵可桢无奈摇头,“刘先生说笑了,我看,这件事真相未明,不如大家从长计议,等事情查清楚了再有所行动如何?”
“好一个拖字诀!”那刘教授连声冷笑,“赵署长,今天这么多人,如果你这边没有个说法的话,那就不要怪我们联席前往南京请愿!”
“对,联席前往南京请愿!既然赵署长做不了主,我们就联席去南京找常凯申!”众人全部鼓噪起来。
就在这时,人群后面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一个声音传来:
“大日本帝国驻北平新任领事小泉敬二先生特来拜访赵署长!”
人群间分开一条小路,一个身着条式西装,手拄文明棍的“绅士”走了进来,此人一边走,一边面色严肃的向围观的校长和老师们点头示意,然后开口道:
“鄙人小泉敬二,今天上午刚刚来到北平,正要拜会学界和教育界的各位贤达名流,就听闻杨杏佛先生遇刺之噩耗,鄙人对此深感痛心,也对刺杀杨先生的凶徒表示严厉谴责。”
众人冷哼了一声,日本人假慈悲,大家可没什么兴趣。
小泉敬二看了一眼众人的神色,却丝毫不以为杵,依然微笑道:
“各位,据我大日本帝国得到的消息,去年九月份,南京成立了一个军事调查统计局,这个调统局下设两个处,一处是原来的党员调查处,二处是复兴社特务处,这两个部门,专门从事对贵国各界人士的调查和行动工作,我想,他们可能知道一些这件事的相关信息,尤其是复兴社特务处,也就是大家口中的蓝衣社,对此应该了解的更多。”
小泉敬二的一番话,让众人不由得目光交错,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件事就是南京政府的蓝衣社做的。
小泉敬二看了看众人的表情,眼里露出丝丝得意,继续沉痛点头道:
“还有,鄙人愿尽绵薄之意,愿以私人名义为杨先生的遗孀送上大洋一千元,表达我大日本帝国对杨杏佛先生的哀悼之情。”
一千大洋,不算是小数目了,平日里最大的红白包,也就是一百大洋撑死,这个数目,看得出不少诚意。
不过,大家都不是傻子,这小泉敬二如此惺惺作态,显然另有目的。
“我们中国人的事,用不着你们日本人操心!”一位教授冷冷的说了一句。
“非也非也,”小泉连连摇头,看上去极为诚恳,“鄙人也曾在京都大学任教,说起来与诸位也曾是同行,今天杨先生的死,真让鄙人有兔死狐悲之感,此言此行皆出于至诚,天日可鉴!”
小泉的脸上满满的悲天悯人,再加上刚刚又出了一大笔钱,众人虽然知道他做戏的成分居多,可也不好说什么,更有几个不通事务的教授和外国人开口道:
“多谢小泉领事厚义!“
人群中的耿朝忠看着这张久未谋面却又熟悉的脸,不由得冷哼一声。
四年不见,这小泉敬二越发的奸滑了,这发言表态,摆明了是收买人心,更含沙射影的指出了杀害杨杏佛的凶手,直接把锅扣在了特务处的头上。
不过,也算不上扣,这杨先生,本来也就是特务处杀的。
想到这里,耿朝忠也不由得暗暗摇头,常凯申为了暂时的政治利益搞特务治国,实乃因小失大,尽失人心之举。
那边赵可桢看着来了救星,也长出了一口气,连忙对众人道:
“各位,日本领事来拜访,此乃国事,今天这件事情,容后再议如何?否则,难免会有人说我国失礼。”
说罢,就要迎着小泉敬二就往公署之中走。
“不行,今天赵署长必须给我们北平教育界一个交待!”
“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众人谁看不出赵可桢的缓兵之计,纷纷开口。
这时,站在前面的司徒雷登开口道:
“各位,赵署长权责有限,最多也就是向南京报备一下,大家在此表达意见,无非是让南京知道我们的态度,至于后续怎么做,赵署长也做不了主。“
“司徒校长,那就这么算了?“教授们都咽不下这口气。
杨杏佛被刺杀,这可不是简简单单死了个人这么简单,以往,常凯申虽然也搞刺杀,但大都是针对一些政治人物,这可是头一回把矛头对准了文化界,刚才那个小泉敬二说得对,在场的人,谁没有兔死狐悲之意?
现在杀杨杏佛,下一个说不定就轮到了自己!
“不会就这么算了!”司徒猛力的挥了挥手,“今天下午我就动身前往南京,去找南京要个说法,如果没有达到目的,我司徒雷登愿意辞去这燕京大学校长之职!”
司徒雷登一席话,顿时引来一阵掌声,当下就有数名校长出面,愿意跟司徒雷登共赴南京。
人流渐渐散去,只有耿朝忠还在看着北平教育署的大门这小泉敬二的出现,恐怕会让整个北平的水,更加的混浊起来........
第七十一章 凶手
南京,鸡鹅巷。
“报告处座,上海和北平都打来了电话,现在全国的教育界闹得很厉害,很多人都在串联,要来南京请愿调查真凶。”唐纵向代江山汇报着各地的情况。
“都有些什么人?”处座坐在椅子里,慢条斯理的问道。
“上海济仁大学的校长,北平燕京大学的司徒雷登,还有广州那边的几所大学,甚至南京的美国大使也在过问此事。”唐纵的表情有点忐忑。
“嗯......”
戴雨农手指敲击着桌面,脸上露出的却是冷笑。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自己还怕这些酸文人吗?!
他们没证据,闹上一阵也就完事了,关键是.......
杀死杨杏佛的赵利君,现在就在南京!
那边唐纵还在念着来自各地的情报,处座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开口道:“别念了,给我把赵利君叫过来。”
唐纵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面容精瘦的竹竿样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复兴社特务处情报科的干将,赵利君!
“处座,您找我有事?”赵利君毕恭毕敬的向代江山行礼。
“嗯,”处座点了点头,“利君啊,任务你完成的不错,不过现在外面风声很紧,我看你还是不要留在南京了吧!”
“卑职明白!”赵利君斩钉截铁的回答。
“嗯。”处座对赵利君的态度很满意,虽然此人文不及王天木,武不及耿朝忠,为人圆滑通润也不如沈醉,但胜就胜在听话,执行力高,对自己的命令说一不二。
“你带着你那六个兄弟,去一趟北平,现在方途在那里,他手底下没几个人,你去帮帮他也好。还有,王天木失踪了快一个月还没有消息,你去那边也帮忙打探打探,最好找到他的下落。”处座吩咐道。
“卑职遵命,卑职出去以后就立即出发,前往北平!”赵利君回答。
“好,不过你去了,可要处理好和方途的关系,他现在是北平站代站长,去了那里,他为主,你为次,这点要牢牢把握好!”处座再次叮咛。
“卑职一定顾全大局!”赵利君再次保证。
“好了,去吧!”代江山挥了挥手。
等赵利君出去,处座接着拿起了电话,开口道:“给我接电讯室!”
.........
“六哥,有南京的电报!”
6月21日晚上十点多,正是图书馆要闭馆的时候,仇越急匆匆的走进了耿朝忠在图书馆的办公室。
“说。”耿朝忠看了仇越一眼。
“赵利君要来北平,说是协助六哥您这边的工作。”仇越回答。
“赵利君?”耿朝忠眯起了眼睛。
这赵利君一向和自己面和心不合,处座不是不知道这点,派他来北平干什么?
“六哥,这赵利君在南京和上海的时候没少说您的坏话,还说您进了老虎桥是咎由自取,处里很多兄弟们都知道,处座派他来北平干什么?!”仇越的脸上露出气愤之色。
“干什么,避祸来了!”耿朝忠冷笑一声。
“什么意思?”仇越狐疑道。
“杨杏佛的案子,八成就是他做的!”耿朝忠冷声道。
“啊?”仇越睁大了眼睛。
“**不离十,否则派他到哪里不好,派到北平?”耿朝忠看了一眼窗外,又问道:“他什么时候到?”
“电报是刚收到的,不过看落款应该是前天。”仇越回答。
“那估计明天就到了,你筹措一下,把他安顿在外面,我暂时不想见他。”耿朝忠吩咐道。
“好。”仇越答应了一声,快步走向门外。
“等等。”
耿朝忠突然喊住了仇越,仇越回头看的时候,却发现耿朝忠的脸上露出几分微笑,他突然意识到,六哥应该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了。
“明天他来了,你找个合适的地方,我要见见他。”耿朝忠开口道。
.........
进了六月份,北平的天气越来越热,大街上的“膀爷”也越来越多,无数老少爷们光着上半身,肩上搭一条白毛巾,隔三差五的就往澡堂子里跑。
不过话说回来,只要有条件,谁会拒绝泡澡这么舒服的事儿呢?
讲究的老北平都是“堂腻子”,终日泡在热水里喝茶,号称“皮包水,水包皮”,大概是中国最会享受泡澡的人。
6月22号,一个膀爷就这样走进了东四牌楼胡同的一家名为“东四家”的澡堂。
他穿堂过道,一直来到了一个挂着“贵宾”牌子的包厢前,才走了进去。
浓浓水雾中,依稀有一个人坐在池子里,他慢慢走到池子跟前,仔细的辨别着眼前的人。
“赵兄,不用看了,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池子里面的人笑呵呵的开了口。
“哈哈,方兄弟,确实好久不见了,自从你从老虎桥出来,你大哥我还真是和你吝铿一面。”那膀爷正是赵利君。
“嘿嘿,”耿朝忠笑了笑,“赵大哥,处座这回派你来北平,是不是有什么重要任务?”
“任务倒没有,”赵利君钻进了池子,惬意的往下一躺,开口道:
“我来北平,主要是找找王站长的下落,王站长失踪了这么久,处座那边很是担心,所以派我来寻找一下,方兄弟放心,北平的事我不会过问,找到了人我就回去。”
“原来如此,天木大哥自从那件事后就失去了下落,我在北平找了很久都没发现什么踪迹,说不定现在早就不在北平了。”耿朝忠笑道。
“在不在,也得找啊,王站长和处座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处座因为王站长失踪的事情,成日里长吁短叹,这份情谊,我们做属下的总得体谅几分。”赵利君一边往身上泼水,一边说道。
“那是,那我就盼着赵兄能马到成功了!”耿朝忠嘴角微微冷笑。
王天木去哪儿了,耿朝忠自然明白,虽然他说是去天津找陈恭树,但耿朝忠估摸着,他去天津找陈恭树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借人,张敬尧跑到上海的那两个随从副官携带的三百多万元巨款才是他的目的。
两人不咸不淡的交谈了几句,耿朝忠突然开口问道:
“对了,杨杏佛遇刺的案子,你怎么看?我看现在全国因为这事闹得很厉害啊!”
第七十二章 功劳
“杨杏佛?不认识,这几天都在火车上,报纸都还没看呢。”赵利君眼里精光一闪。
“哦?那可惜了,看来是党调处那边下的手了。要是我找着是谁干的,告诉报社一声,那就好看了!”耿朝忠呵呵一笑。
赵利君表情一滞,马上干笑一声,开口道:
“那是,有机会收拾一下党调处也好。不过方兄弟,这党调处现在不叫党调处了,叫调查统计局一处,我们现在是二处,这个老板没告诉你?”
“哦,忘了,”耿朝忠笑了笑,“叫党调处叫习惯了,那帮狗娘养的,现在倒和我们成了一个局了,真特么倒胃口!”
“这你就不懂了,合并是校长的意思,说是防止内耗,并且严令两处不得互相攻讦,你可别在这时候捅马蜂窝。”赵利君似乎一片好意。
“不会不会,校长的意思谁敢不听,随口说说罢了。”耿朝忠连连摇头,接着又开口道:“既然两处合并,怎么还没有合署办公?”
“说是时机不成熟,”赵利君笑了笑,“其实老板之所以答应,也是为了解决经费问题,以前我们先叫密查组,后来又叫联络处,现在叫特务处,名字改来改去,经费也没着落,现在挂在调统局下面,经费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啦!你听说了没有,现在南京北平天津青岛上海的各个分站都配了车,财大气粗的很呐!”
“是吗?”耿朝忠眼睛一亮。
“当然了,你不知道,青岛那边的赵刚义现在可风光得很,海边买了一处大别墅,豪车美人,俨然是大富商,兄弟你也可以这么做嘛!老板说掩饰身份,还有什么身份比富商好用?公私两便的事情嘛!”赵利君循循善诱的说道。
“嗯........”耿朝忠沉吟着,一片动了心的样子,不过心底却暗暗咒骂,这赵利君阴险的很,摆明是软刀子杀人。自己刚因为贪污被抓,再要被人告一状,那可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看耿朝忠似乎动了心,赵利君心底也是一喜,满脸关切的问道:
“对了,听说北平特高课现在嚣张的很,方兄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有什么办法,先窝着呗,我这里就大猫小猫两三只,满打满算不到三个人,还能怎么办?”耿朝忠一副心灰意冷的表情。
“方兄,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想你在南京和上海的时候,那都是主动出击,怎么现在到了北平,反倒换了一个人儿似的,是不是在老虎桥关了一年多,把虎威都关没了?”赵利君笑道。
“唉,”耿朝忠满脸苦涩,“赵兄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六组归沈醉管,我手下根本没什么人,没人就没情报,没情报还怎么建功立业?”
“方兄此言差矣,”赵利君一本正经的摇头,“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人少有人少的好处,人少了露出马脚的可能性也低,行动起来也精干,你想想,一击不中远扬千里,谁能抓得着?我觉得,方兄还是振作一点,老板那边对你期望可是很大啊!”
“难啊,难!”耿朝忠依然是摇头不止。
“方兄,我看你不如找找红党的路子,你知道吗?陈恭树刚在天津破了个**大案,抓了好几个**那边的人,你和陈恭树关系那么好,让他帮你几把还不是很轻松?”赵利君目光闪动。
“哦?有这种事?”耿朝忠凑过头来。
“你不知道?”赵利君睁大眼睛,显得很是诧异,“就是刚刚,红党天津站被破获,陈恭树那边正在密审呢,我走的时候,正好碰上唐纵去汇报,说是已经审下一个了。”
“哦?”耿朝忠目光微微一凝。
“真的,共党华北区那是一大窝子,天津有,北平能没有?我估计,不用多久陈恭树就会来找你,到时候立功那是妥妥的事。”赵利君眼睛里闪烁着狼一样的光芒。
耿朝忠突然明白了。
赵利君前面说的都是废话,他的目的就在这一句上!
自己北平站人少,陈恭树来北平抓人的话,恐怕自己帮不上太大忙,现在赵利君来了,就完全可以在陈恭树的功劳里分一杯羹!
怪不得,今天这赵利君如此和蔼,原来是看上了这份功劳!
虽然心中刹那间转过了七八个念头,但耿朝忠的脸上只是愣了那么微微的一刹那,他马上笑着开口道:
“那感情好,正好赵兄也在这里,等陈恭树来了北平,这抓共党的事情,少不得还得请赵兄帮忙。”
“行,”赵利君等的就是这句话,马上接过口来,“不过,帮忙归帮忙,功劳还是方兄弟的,我从旁协助一下罢了。”
“哎,这事好说,好说。”耿朝忠随口敷衍了一句。
两人又密密交谈了一会儿,这才互相告辞离开,耿朝忠面上显得毫不在意,心里却暗暗焦急。
刚才赵利君说的很明白,华北区的红党那可是一大窝子,尤其是北平和天津,拔出萝卜带出泥,恐怕不久后,北平的地下党组织就会受到毁灭性破坏!
可是,自己根本不知道谁是地下党,也完全没法跟他们取得联系,这事,如何是好?
耿朝忠心头有事,脚步也快了几分,没多久就回到了燕大门口,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王剑秋站在那里抽烟,看到耿朝忠过来,赶紧满面笑容的迎上前打招呼:
“周协理,出去啦?国民大学那边正好有本书要还,我这就给您送过去如何?”
耿朝忠点了点头,低声道:“什么事?”
“天津站来人了,就在对面乐华书店。”王剑秋面上笑眯眯,嘴里却说出这么一句。
耿朝忠点了点头,往校门口走了几步,然后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拍脑门喊道:“看我这脑子!”
接着转身走向了燕京大学对街的乐华书店。
里面零零散散几个学生正在挑书,耿朝忠却很快把目光放到了一个穿长袍的人身上,就在两人交错而过的一瞬间,那人把一个小纸条飞快的塞进了耿朝忠的手里。
“今晚八点,八大胡同翠云轩。”
第七十三章 震惊
八大胡同,是北平著名的“楼堂馆所”,说通俗点,就是ji院。
耿朝忠收拾好一切,带着王剑秋和谢炎两个人,穿绸袍,戴墨镜,找了三辆黄包车,一脸猥琐的来到了“翠云轩”门口。
抬头一看,这翠云轩牌楼高耸,古色古香,门口还停着好几辆汽车,显然是八大胡同的“知名”所在。
“六哥,这地方可红火的很,进场就得给龟公一块大洋,然后老妈子又得一块,带路的丫鬟还得一块,这什么都没干,三块大洋就出去了,一般人还真来不起。”旁边的王剑秋熟门熟路的作着介绍。
“哦?这么熟?”耿朝忠瞟了他一眼。
“任务需要,这地方消息便利。”王剑秋嘿嘿一笑。
“走吧!”
耿朝忠也没在乎,兄弟们干活辛苦,放松一下也是理所应当,旁边的谢炎却只是笑了一声,知趣的守在了门外。
“你这家伙,也太老实了吧!”王剑秋看了谢炎一眼,随口嘟囔了一句,护送着耿朝忠往里走。
这翠云轩里面是个三层楼的内环格局,一楼是戏台子,二楼是茶座,三楼则是包厢。
一般来的客人们也都不会那么急色,往往是先在二楼看一场戏,才去三楼的包厢快活。耿朝忠瞄了一眼,很快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开口指了指二楼东面道:
“去那边!”
王剑秋轻车熟路的打赏着迎上来的龟公老妈子,两人并肩走上了二楼,不过上面早已是人满为患,两人正打量着坐哪里,旁边一张桌子上突然站起两个人,嘴里喊道:
“没意思,带爷去三楼!”
那龟公一看正好空出个位子,赶紧把耿朝忠和王剑秋带了过去。
“方老六,别来无恙啊!”旁边一个戴着墨镜的八字胡男人笑嘻嘻的说道。
“哈哈,陈二哥,一年不见,你这风采不减当年啊!”耿朝忠也笑了。
此人,正是复兴社特务处排行老二的陈恭树!
两人在特务处里都是光杆,所以关系一直不错,不过,自从耿朝忠入狱,陈恭树去了天津以后,两人也有一年不见了。
“陈二哥,是什么风把你吹到北平的?”寒暄几句后,耿朝忠开口问道。
“自然是南风了,这风可邪的很,飞沙走石,刮得是红土满天啊!”陈恭树抿了抿嘴唇。
“红党?”耿朝忠凑过去,两人碰了碰杯。
“不错,这次是个大鱼。”陈恭树依旧是那副笑容满面的样子,不过语气却很严肃。
“在北平?”耿朝忠又问。
“嗯,天津的我已经摸了一窝子了,只是北平这边,还得靠老弟你帮忙。”陈恭树说道。
“谁?”耿朝忠言简意赅。
“北平教育署署长,赵可桢!”陈恭树嘴里挤出几个字。
“什么?!”耿朝忠差点掩饰不住墨镜下的眼神。
“怎么,兄弟见过他?”陈恭树从果盘里捻起一颗瓜子。
“见过一次,不过,他是红党?”耿朝忠也有样学样的嗑起瓜子来。
“错不了,那边已经招了,这家伙隐藏的可够深的?”陈恭树墨镜上闪着寒光。
“知道,不是早就被张大帅那个了吗?”耿朝忠无语道。
“他就是那时候的漏网之鱼!”陈恭树冷声道。
“这都多少年了?你确定?”耿朝忠似乎还是无法相信。
“也没多少年,也就六七年而已,那时清共,抓到都是一些年轻人,谁也没想到他头上,这次要不是我抓得那个头子也是个老红党,我也不敢相信堂堂北平教育署的署长竟然是红党!”陈恭树脸上似乎也有几分震惊之色。
楼下锣鼓齐鸣,好戏似乎要开场了,耿朝忠没再说话,眼睛盯着一楼戏台子,似乎在消化着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他是真的没想到,赵可桢,赵尔笙的父亲,竟然是地下党!
前几天发生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耿朝忠面前闪现,潜入赵公馆时赵可桢那持枪的双手,图书馆里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古古怪怪把赵尔笙安顿在燕大的一系列举动,让赵可桢这个人,在耿朝忠的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
不错,自己潜入赵公馆的时候,竟然没发现赵可桢握住了枪,但自己当时并没有多想,因为日本人,青帮红帮搞绑架暗杀很猖獗,当时的大员多多少少都有准备,尤其是上海,枕头下放枪几乎是所有名流富商的共识。
但后来,赵可桢的举动,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老六啊,很震惊吧!”陈恭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其实找到这家伙还真不容易,我开始的时候也没想到,后来还是东北军张少帅身边的李青山提示,我才查到了这家伙的线索。”
“李青山?”耿朝忠问道。
“对,这家伙也是跟那个***一块被抓的,后来投靠了张大帅,张大帅被日本人炸死后,他就跟在张少帅身边,现在可是张少帅的首席谋士。”陈恭树说道。
“嗯......”耿朝忠点了点头。
“我抓获的那个赤党身边有这个赵可桢的照片,不过谁都认不出来,那个赤党也只是和赵可桢联络过几次,没见过本人,也不知道赵可桢就是赵署长,要不是李青山,这条大鱼可就跑了!”陈恭树说道。
“怪不得,怪不得,”耿朝忠连连感叹,“这条大鱼,你打算怎么办?”
“不好办啊!”陈恭树连连摇头,“那个照片很模糊,很难指认,再加上赵可桢这人也不简单,他后面可是汪填海汪副总裁的关系,真要抓,恐怕阻力很大。”
“他是汪的人?”耿朝忠眼角抖了一下。
“对啊,汪副总裁的人,现在也就剩下文化界了,现在再弄他的人,恐怕他非得跟校长拼个你死我活。”陈恭树的表情也很无奈。
“要不,直接干掉算了!”耿朝忠右手轻轻虚劈。
“嗯,我也是这个考虑,已经给代老板发电报了,看看老板怎么指示吧!”陈恭树点了点头,紧接着话锋一转,“只是,我那边抓获红党的事瞒不了多久,消息迟早传到这赵可桢的耳朵里,我怕,夜长梦多啊!”
第七十四章 一个玩笑
“夜长梦多?”耿朝忠呵呵一笑,“陈二哥这话就不尽不实了,知道赵可桢身份的人现在只有李青山,难道你还怕他泄露给赵可桢?我觉得,你还是别等处座的电报了,等来的也只会是‘便宜行事’四个字。”
“嘿嘿,”陈恭树也诡秘一笑,“老六,你可真是个机灵鬼,没错,这赵可桢,动不得,汪副总裁现在主持对日和谈,就是校长现在也让他三分,我们要是杀了赵可桢,恐怕处座还得受校长埋怨。”
耿朝忠心底暗暗冷笑,恐怕不止是埋怨,到时候万一汪副总裁坚持,处座少不得要抛出一个替罪羊,所以,这事是绝对做不得的,要做也不能自己做。
其实暗杀这回事,完全是由政治形势决定,有些人,在某些时候是必须要杀的,但在某些时候就绝不可杀,比如后来的‘西安事变’,换个别的时机假如日本人没有侵华,校长还真不一定能保住那条命。
所以在特务处当特务,还真没那么容易,没有一定的政治敏感性,恐怕很容易就被上面当了炮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过,这么一来,赵可桢的安全似乎有了点保障?
“那陈二哥的意思?”耿朝忠心情松弛了下来。
“我觉得呢,还是把这件事交给别人来做比较合适。”那边陈恭树又开口了。
“借刀杀人?”耿朝忠眼睛一眯。
“没错,”陈恭树点点头,“关键是,这把刀到底是日本人好呢,还是党调处比较好。”
“日本人,”耿朝忠眼里精光闪烁,“校长刚把两处合并,我们就栽赃给党调处,恐怕不太合时宜,更何况,就算是党调处做的,最后难免还是会算到校长头上,这不合适。而日本人就没这个麻烦,并且如果日本人杀了赵可桢,恐怕汪副总裁和日本人的关系........”
说到这里,耿朝忠一脸阴险的笑了起来。
“哈哈,”陈恭树也笑起来,“还是老六你想的周全,我就只想到了党调处,可没你想的这么深。不过我就奇怪了,以你的智慧,怎么就能被人抓了把柄关进老虎桥?为兄这点可有点想不通了。”
耿朝忠尴尬一笑道:“那事纯粹是个意外,人有失足嘛!”
“呵呵,”陈恭树似乎只是随口一问,马上转回了话题道:“不过让日本人杀赵可桢,恐怕也不太容易,赵可桢背后是汪副总裁,所以日本人才对他那么客气,这件事,也难。”
“陈二哥说的是,日本人这把刀也不好借,”耿朝忠点点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道:“对了,赵利君现在在北平,你还不知道吧?”
“哦?”陈恭树眼睛蓦的一亮,盯着耿朝忠低声道:“他来干什么?”
“好像是因为杨杏佛那件事吧!”耿朝忠随口回答了一句。
“哦......”陈恭树低低答应了一声,诡秘的看了耿朝忠一眼。
耿朝忠没回答,嘴角也露出笑容,两人相视一笑,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
与陈恭树也没多呆,谈了大半个钟头后,耿朝忠就领着王剑秋和谢炎走出了翠云轩,这地方离着燕大很远,耿朝忠却没叫黄包车,三个人摸着黑一路走,一直走到东直门外,这才见着点光亮,耿朝忠一瞥眼间,看王剑秋有点神不守舍的意思,笑道:
“怎么,乐不思蜀了?”
“不是不是,刚才听六哥说话,这赵可桢居然是个红党,他可藏得真够深的。”王剑秋答道。
“咳,这有什么奇怪的,”旁边的谢炎难得的开了口,“以前的黄埔三杰,里面几个红党?北伐的时候学生军领头的不都是红党?还有陈公博周佛海,那都是红党的元老了!别的不说,就现在党调处,十个领头的八个都是红党!最近党调处那个很出风头的丁木村,以前不也是红党?”
“说到党调处,那还真的全都是红党反正过来的,”王剑秋附和了一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笑道:“我想起了党调处那边流传的一个笑话,大家要不要听听。”
耿朝忠微笑不语,谢炎则在旁边催促道:“说说,说说。”
王剑秋清了清喉咙,开口道:“还是前年抓古顺章那会儿,党调处天津站站长李学农有一天走进办公室,咳嗽了一声,对着众人严厉的说道:
“同志们,我们这里混进了一个国民党特务!”
“噗嗤!”
王剑秋话音刚落,耿朝忠和谢炎都把一口水喷了出来。
党调处和特务处明争暗斗,一向不和。这个嘲讽党调处的笑话其实在复兴社内部已经流传了很久,不过即便如此,每说一次大家还是要笑一次。
当时,党调处南京总部的机要秘书南飞通共,上海的负责人胡迪也通共,天津站站长李学农也通共,尤其天津那边,长城通讯社里几乎全特么是共党!古顺章被抓后,天津的党调处机构几乎瘫痪,党调处后来费了好大力气才重建的天津站。
“你呀你,不去演戏可惜了。”耿朝忠点了点王剑秋。
“那倒是,”王剑秋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我在学校的时候也演过话剧,哈哈。”
“党调处那是成立的太早,共党多没办法,不过我们特务处可不一样,几乎都是清共以后的黄埔生,里面估计没什么红党。”谢炎笑了一阵,开口道。
“有没有红党,你我说了可不算,处座前段时间不是还搞了一次‘纯洁化’运动?”王剑秋说道。
“嗯,还是要严防死守的,”耿朝忠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王剑秋和谢炎一眼,满脸严肃的说道:“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两人的面色也都严肃起来。
“我们三个人中间,有没有红党?”耿朝忠开口道。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
王剑秋脸皮猛地一抖,谢炎也知趣的闭上了嘴巴,耿朝忠严厉的目光如利剑一样扫过两人脸庞,眨眼间又如冰山一般融化,笑道:
“开个玩笑,看把你们两个给吓的。”
第七十五章 赵可桢的心思
“六哥啊,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啊!”
过了好半晌,王剑秋才颤抖着嘴唇说出一句话。
“对啊六哥,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谢炎的脸色也有点发青。
“哈哈,不开不开,”耿朝忠笑着摆了摆手,“不过,你们可不能掉以轻心,虽然我们特务处成立是在四一二清共以后,但不代表黄埔里就没有红党,大家还记得雨花台108将的事情吧!”
“记得。”两人齐声答应。
雨花台108将,是黄埔第七期和第八期发生的事情,距今也就三年多时间,当时,黄埔军校里的红党党员在雨花台聚会,号称108将,最后被南京发现,但当时天色太晚,最后只抓了8个人,其余人全部四散,并且恰逢七期学生毕业,学员流落各地,根本无从追查。
耿朝忠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加入特务处的时候,处座和陈二哥就跟我说过,虽然那些人大部分都是黄埔七期生,但这不代表八期里面就一定没有红党,你们都是八期生,以后选拔人选的时候一定要仔细甄别,千不能让红党分子混入我们内部,明白了吗?”
“明白!”两人头上冷汗直冒,齐声答应。
“好了好了,只是开个玩笑,想起来就多说了两句,你们都是一加入特务处就跟着我的老兄弟,我还是信得过的,这样,咱们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如何?”耿朝忠笑道。
“好!”两人大喜,不由得都舔了舔嘴唇。
.......
西交民巷,赵公馆。
夜已深,赵可桢却睡不着。
他担心的不是女儿的安全即使日本人真的绑架了尔笙,也不敢把她怎么样,无非是吓唬一下自己,更何况,自己也不是吓大的。
他担心的也不是杨杏佛遇刺,北平教育界赴南京请愿的问题虽然在外人面前,他表现的很焦急,但谁在乎呢,五四运动那么大的风浪都走过来了,他赵可桢还怕这个?
“老赵,你还没睡?”
卧室的门被推开了,夫人雍婕走了进来。
“睡不着啊!”赵可桢坐了起来,雍婕则慢慢走近,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还在担心天津那边的事?”雍婕轻声问道。
“是啊,三天前发往天津的电报,一直没有收到回讯,天津那边.......”赵可桢摇了摇头,“我这几天的右眼皮一直在跳,总感觉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应该不会吧!可能是我发的电报他们没收到,我这就回去再看看。”雍婕站了起来。
“别去了,”赵可桢拉住了自己的夫人,“不可能收不到的,如果收不到,那一定是天津那边出了问题。”
“那怎么办?”雍婕问道。
“还能怎么办?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做。”赵可桢摇了摇头。
“唉,”雍婕也叹了口气,不过面上却没有太大的担心,她轻轻的抚摸着丈夫的手臂,柔声道:“老赵,你也别担心了,前年李学农的党调处出事的时候,不都全跑了吗?可能他们早就撤离了。”
“但愿如此吧!”赵可桢长出了口气。
“老赵,我觉得,我们潜伏在北平的时间也够长了,虽然我们的身份一直很隐秘,但来往天津的次数也不少,时间太长的话,还是难免暴露,要不要我们申请一下,去上海或者南京工作,这样女儿也安全一点。”雍婕开口道。
“不行,中央给了我新任务,努力打入到日本人内部,现在离开北平,不可能!”赵可桢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你为什么一再拒绝日本人的招揽?”雍婕眨了眨眼睛,不过她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低声道:“以退为进?”
“不错,”赵可桢点了点头,“如果一下子就被日本人收买了,那我也就不值钱了,再说了,日本领事馆换人,我提前倒向他,还不是浪费心机。咱们现在是待价而沽,等这个新任日本领事开出筹码,这样戏也能做的真一点。”
“嗯,”雍婕点了点头,用仰慕的目光看着丈夫,轻轻的倒向了他怀中,低声道:“老赵,咱们还是要个孩子吧!也能给老赵家留个后。”
“不行,尔笙已经是个意外了,我们不能再要孩子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拖累了孩子,以后可怎么办?”赵可桢连连摇头。
雍婕一阵沉默,过了好久,她才哀求似的开口道:
“要不,生了孩子后,咱俩就离婚。”
赵可桢愣住了。
“老赵,我们都愿意为主义献身,但我也是女人,你能理解我吗?”雍婕的脸上露出几分凄楚。
赵可桢没有说话,显然,妻子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让他的心受到了强烈的震撼,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道:
“可以,我这就向组织申请,你怀上孩子以后,我们就离婚。”
“老赵,你也别怨我,”雍婕伏在赵可桢的怀里,“这几年以来,眼看着身边的同志一个个牺牲,而这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我考虑过了,咱们总得为尔笙考虑考虑。我不想咱们出事以后,她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连个照顾她的兄弟姐妹都没有。”
“嗯,”赵可桢低下头,轻轻的嗅着妻子的发丝,“婕,你跟着我,受苦了。”
“受什么苦,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快乐的日子。”雍婕笑了,笑中带泪。
两人紧紧相拥,过了好一会儿,赵可桢似乎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来,看了看窗外说道:
“那个燕京大学的周协理,你看怎么样?”
“我远远的看了一眼,还可以,不过,你是什么意思?他可是特务处的人。”雍婕说道。
赵可桢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
“有意思?”雍婕露出好奇的神色。
“不错,一般的特务,还管我那么多,恐怕根本不会提醒我尔笙遇到了危险,但他不同,竟然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来提醒我,这很奇怪。”赵可桢若有所思。
“特务也不都是坏人,总不会一点人性都没有。”雍婕微笑道。
“说的也是,本来,我想着以后有机会处理掉他,不过现在,我们说不定能利用他做些事情。”赵可桢的眼睛灼灼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