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 悟见禅师
“两位施主，家师就在里面。”
骆青离将落在净世莲上的目光收了回来，随觉明法师一道进了禅房。
内里的摆设十分简洁，觉明法师将二人带至经堂，一个身穿红衣袈裟的光头佛修正背对着他们捻珠诵经，他的身后同样坐着两个佛修，这两人他们倒是认识，是觉空和觉慧。
觉明法师静候一旁没有上前打扰，骆青离和陆珩便也一起安静等了下去。
最前方的那位佛修身姿挺拔，声音低沉醇厚，诵经之时仿佛带着一种独有的韵律，与觉空觉慧的声音混在了一起，骆青离和陆珩虽然听不懂，但却不自觉地沉浸其中。
经文本原本就已经念到了尾声，没过多久就停了，随着一声清脆的木鱼声敲响，两人如梦方醒，惊觉方才竟是在这诵经声中失了神。
当然，这种失神对他们来说并无害处，反倒令人心神更加宁静。
觉空觉慧两人相继起身，佛修背对着他们低低笑了声，同样起身转了过来，“小友久等了。”
骆青离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悟见禅师应该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然而目前看起来却是青年模样，眉目清朗，笑容和煦，面上丝毫看不出任何岁月风霜的痕迹，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如星，好像盛了一片星河。
“师尊。”觉明法师恭敬请礼，觉空觉慧同样打了招呼。
骆青离和陆珩霎时回过神来，规规矩矩行了一个晚辈礼，“晚辈骆归澜（陆乘风）见过前辈。”
“小友不必多礼。”悟见禅师朗声一笑，没有一点高阶修士的架子，浑身都散发着温和平静的气息。
骆青离心想，若非知晓此人就是名声赫赫的悟见禅师，她和陆珩就是在街上看到了他，约莫也只会把他当成是个寻常佛修，根本没法将之与无量寺住持联系起来。
悟见禅师让他们都坐了下来，而他的三个弟子，则分别立在他的两侧。
“在海市的事，老衲都听几个徒儿说了，多谢两位小友在海市对老衲这几个弟子的照拂。”悟见禅师面带微笑，轻轻颔首。
这种功劳骆青离和陆珩可不好随便接，陆珩揖礼道：“前辈言重，世界之间尸骸遍地，我和师妹能做的有限，幸得几位法师在场，分摊了诸多压力，而且也是多亏觉慧道友，才能为我们指出一条明路。”
之前在来蓬莱洲无量寺的路上，陆珩曾闲着无聊，在海船上找觉明法师聊过天。
已经从海市安全出来了，又因为在世界之间彼此共患难，关系近了不少，有些事，觉明法师都没再避讳。
觉慧在佛修之中是个特例，他是悟见禅师的关门弟子，也承袭了他最厉害的一门绝学。
在进海市之前，觉慧刚成为修士不久，对各种力量的掌控还不成熟，按理说是不应该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的，觉明觉空两人压根就没有打算带他去，觉慧最初也没有进海市这个想法。
可就在出发前两个月，悟见禅师却亲自指明让觉慧跟着他们一起去海市。
对师尊的这个要求，觉明觉空都觉得费解，但是他们从来都不会去质疑师尊的任何决定，而且师尊没道理会把自己的弟子往火坑里推，于是就带着觉慧上路了。
听到这个内情的时候，陆珩甚至有过怀疑，是不是悟见禅师早早地预见了什么，知道另外两个弟子有可能会遭遇不测，所以就将相当于突破口的觉慧塞了过去，以防他们都死在世界之间。
陆珩这么想，也这么问了，觉明法师只是笑眯眯地说：“师尊做事，一定会有他的理由，也从来都没出过错。”
一副“我师尊说什么都是对的”表情。
陆珩心中还是觉得十分微妙。
来见悟见禅师，有一部分是因为风灵之心的缘故，当然也有一部分是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看看传说中的无量寺住持是不是真的这么料事如神。
当年他家老头子为了师叔的事四处奔波，也曾找到悟见禅师这里寻求缘法，可惜无功而返。陆珩便想，这个人，也不是万能的。
悟见禅师和他们寒暄了几句，大体还是感谢他们在世界之间与觉慧他们守望相助。
骆青离注意到觉慧依旧无神的双目，不由问道：“觉慧道友的眼睛，还是看不见吗？”
悟见禅师看了看小徒弟，从容说道：“会有一点麻烦，这也是老衲请两位小友前来的另一原因。”
两人洗耳恭听，悟见禅师道：“觉慧的大预言术只接触到了皮毛，他入道时间不长，这次强行施展，元神损伤比较严重，老衲尽力补救，也只是杯水车薪，虽日积月累也能渐渐好转，但所需时间过长，最好的办法，便是服用茸元丹。”
骆青离目光微动，陆珩却有点懵。
他并非炼丹师，这方面研究不多，有些冷僻的丹药听都没听过，转而去瞧骆青离。
骆青离倒是知道茸元丹，那是一种能够大幅度增强元神力量的八阶丹药，当然也能够修复受伤的神识，只是茸元丹所需的材料超乎想象，她也就仅仅只是知道而已。
悟见禅师的目光落在了骆青离身上，微微笑道：“老衲这里倒是有茸元丹的炼制材料，只眼下还缺一位高阶炼丹师，骆小友可是精通炼丹之术？”
觉空法师愣了愣，不由看向骆青离。
师弟需要茸元丹他们是知道的，只是佛门修士和道修不一样，他们又修的是禅，平素修炼根本不需要服用丹药，偌大的无量寺，想要找个会炼丹的可不容易，更何况还是炼制八阶丹药。
听师尊的意思，难道是打算让骆施主来炼制这茸元丹？
觉空法师发誓，他绝对绝对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只是这种丹药，便是元婴修士都未必能有完全把握，更何况骆施主还只是金丹初期呢。
觉空悄悄看了看一旁的觉明，恰恰觉明法师也望了过来，眼中亦是相同的考量。
骆青离想了想，如实道：“晚辈的确会些炼丹术，只是这茸元丹乃八阶丹药，晚辈还从未炼过这么高阶的……”
332 茸元丹
这话一点都不假，越是高阶的丹药，所需材料便越是繁琐复杂，想要凑齐一炉八阶丹药的材料，往往动辄就需要好几年，那都已经是运气极好的情况了。
这些年她也会偶尔炼制某些七阶丹药，听起来虽说只是差了一个等阶，但本质上却天差地别，至少到目前为止，骆青离都没有刻意去凑齐某一种八阶丹药的材料，更别提尝试炼制了。
觉明觉空两人闻言暗暗点头附议，的确，能炼这种丹的，哪一个不是这世间的大能，都足以称得上丹道宗师了……
觉空法师瞥了眼自家师尊，悟见禅师面色依旧，笑意盈盈。
想要从他面上看出什么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悟见禅师温声问道：“不知骆小友炼制成功的最高阶丹药是多少阶？”
骆青离微笑，“七阶。”
七阶！
觉明觉空觉慧三人都有些惊讶，一个金丹初期的七阶丹师，那的确是很了不起了。
尤其骆施主还是这般的年轻！
悟见禅师眉眼含笑，他注意到了一点，骆青离炼过最高阶的是七阶丹，可她却没说，她最高能够炼几阶丹药。
炼丹师这一行当就是这样，就算拥有足够的能力，也未必能够拥有足够的物质与自己的技术相配，有不少天赋异禀的炼丹师，正是因为这一点，始终无法在此道上再进一步，这也就直接导致许多叫得上名字的炼丹大宗师都是元婴修士。
一来他们拥有足够的精力、时间和能力来钻研这门学问，二来，也是因为自己力量足够了，许多资源收集起来也比以前方便得多。
这样的情况不知出现在炼丹师这一行内，修真界中诸如此类的行当几乎都是如此。
他不紧不慢问道：“小友最初炼出七阶丹时，是多久之前？”
骆青离微顿，仔细回想了一下，“大约……三十多年前吧。”
具体的时间她真的记不太清了，不过在去中原参加丹考前，她已经能够炼出过七阶丹了，只是成功率并不高。
当然，经过这么多年，再加上研读了药王的心得体会，她的炼丹术已是今非昔比，成长进步了许多。
骆青离说得云淡风轻，觉明法师三人听着就有些不淡定了。
三十多年前，那个时候她才几岁啊？
觉慧在年幼之时与她相识，至今满打满算也不过才过了四十来年啊。也就是说，在救了觉慧之后，不到十年，她就已经有能力炼制七阶丹了吗？
觉明法师不自觉地舔了舔了唇，哑声问道：“那时的骆施主，便已经是金丹期了？”
骆青离摇摇头，陆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觉明道友，我师妹还是筑基中期时，便得了中原丹考的魁首，在众目睽睽之下炼出了七阶丹药，她的丹师徽章还是我亲手颁发的，此事在中原南诏都不算什么秘密。”
而在那之后，骆青离在陆上也算名噪一时，闯出了一些小名气，再往后，真正让她声名远播的，便是她远超旁人的修炼速度和那年轻得过分的结丹年纪了。
觉明法师和觉空法师面面相觑，心中震撼难抑，觉慧亦是张了张嘴，似是十分惊讶。
悟见禅师笑意更浓了，“如此，老衲大概知晓了。”他明亮的目光投向骆青离，态度十分和蔼可亲，“那么，骆小友，可有信心炼制这炉茸元丹？”
骆青离微怔，对于悟见禅师把这么一件重要的事交给自己，她还是有些意外的。
觉空法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他其实不是很能理解，以师尊的身份地位声望，想要找一个高阶炼丹师还不容易吗？简简单单地嚎一嗓子，多的是人愿意前来无量寺为他效劳，当然，师尊肯定也不会让他们空手而归。
至少，那些是真正意义上的丹道大师，无论是资历、经验还是技术能力，各方面应该都在骆施主之上吧……他倒也不是不信任骆青离，觉空法师虽不太懂炼丹术，却也知道，能在筑基中期成功炼出七阶丹药的，在这方面的天赋能力绝对非同寻常，假以时日，必然也能成为一代宗师。
只是不管怎么样，现在总还是稳妥些为妙。
那茸元丹的材料，就是师尊也仅仅凑齐了一份而已，若是失败了，师弟这样过个上百年也不见得会有好转。
悟见禅师没有催她，骆青离思考了片刻，好笑问道：“前辈，您当真放心将这炉丹交给晚辈啊？您就不怕晚辈辜负您的厚爱？”
说真的，悟见禅师提出这个请求，她不可能没有一点意动。能够炼制更高阶的丹药，这是每个炼丹师的心愿，眼下有这样一个机会，她也有些蠢蠢欲动。
悟见禅师展颜笑道：“对自己没有信心？”
“当然不。”骆青离微微扬眉，她对自己的炼丹术还是有自信的，“只是晚辈的确没有炼过八阶丹，这方面的经验并不多。”
这一点她必须实事求是，炼制丹药，总会有失手的时候，再如何厉害的丹师都无法避免。
悟见禅师好笑地看了眼一旁的觉慧，“觉慧，你怎么看？”
觉慧倒是很淡定，双手合十道：“弟子愿意相信骆施主。”
便如当年她将他从火海中救出，为他指了一个方向，他近乎盲目地相信她，一意孤行踏上前往东海的路，这一刻，也是如此。
悟见禅师又看了过来，骆青离轻咳一声，起身道：“既然前辈和觉慧道友都这么说了，晚辈愿意一试！只是万一晚辈失手，还望前辈莫要怪罪。”
这几乎已经是道上约定俗成的规矩。
悟见禅师朗声而笑，揶揄问道：“老衲看着像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吗？”
他没有灵湖前辈那样能辩世间诸多因果的能力，可他也有一双先天慧眼，某些事即便不施展大预言术，亦会有一种隐隐约约感悟。
便如面前这两个年轻的小辈，在他们身上，似乎能够看到无尽的蓬勃朝气和光辉未来。
333 开炉
悟见禅师决定了事，他的几个弟子也不好再多置喙什么，只好祈佑骆青离能够一举成功。
悟见禅师将一枚玉简交给了骆青离，那是茸元丹的具体丹方。
骆青离拿着丹方草草扫了一眼，抬眸道：“前辈，晚辈需要准备一些时日。”
这张丹方对她而言其实是有些陌生的，而且又是这么高阶的丹药，骆青离不得不慎重一些，做好最充分的准备，才能尽可能地将失误降至最低。
悟见禅师了然，“那骆小友这段时日便留在后院吧，老衲保证，这期间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
骆青离施了一礼，觉明法师便将两人带出禅房，去了后院，又给骆青离安排了一间房供她闭关。
她心里估摸着这一研究少说也得要半个多月，再之后炼丹，应该也要半月之久。
看了看身侧的陆珩，对方摆摆手粲然笑道：“别担心，你的炼丹术我是信得过的，安心做你的事就好了，其他的不用多虑，有我在。”
骆青离唇角微弯，心下安然，又见陆珩眨眨眼笑道：“不过你如果愿意把小五留下来陪我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小五？”骆青离挑眉，不由纳闷。
陆珩轻咳一声，瞥了眼一旁的觉明法师，传音说：“这儿的和尚无聊得很，我对佛门教义又没太大兴趣，这几天准备在附近的海域转一转，小五不是海兽吗，顺便带它去抓鱼咯。”
骆青离有些奇怪，他和小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
将陆珩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过后，她明显看到小五的眼睛微微一亮，却划拉着鳍足颇为矜持地说：“那，既然是人家盛情邀请的话，我就勉强答应好了。”
骆青离：“……”
小五转过头就去问阿狸，“阿狸，你和我一起吗？我带你去海里玩！”
“不了。”阿狸敬谢不敏，慵懒地伸展着腰肢，舔了舔自己明显稀疏的毛发。。
它想它大概是和水犯冲的。
小五玩心未泯，骆青离不会过分拘着它，陆珩也是足够信得过的，既然它都同意了，骆青离没有拒绝的道理，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开始闭关。
茸元丹在八阶丹药中难度属于中等，她虽从来没有炼制过，但却在药王的手札里读过有关茸元丹炼制时的相关技巧和需要注意之处，如今将整张丹方研究透彻，再结合药王手札里的这些记录要点，心中又多了几分了然。
半个多月后，骆青离又重复了几遍炼丹时的指法掌印，确定没有错误之后，便出了房门前去找悟见禅师。
“准备好了？”
“是。”骆青离道：“晚辈随时都可以开始了。”
悟见禅师含笑颔首，递给她一只储物袋，里面是炼制茸元丹所需要的所有材料。
八阶丹药，光是药材数量就已经达到了数百，一些主药的年份都要求在五千年之上。骆青离扫了眼里头码得整整齐齐的药材，明明储物袋没什么份量，这一刻拿在手里，都觉得沉甸甸的。
觉明法师这些日子几乎日日都会来关注一下进展，正好撞上骆青离出关，忙上前问道：“骆施主这是要准备开始炼丹了吗？”
“不错。”
得到肯定的答案，觉明法师沉默一瞬，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骆施主，恕贫僧冒昧，不知骆施主有几成的把握？”
骆青离寻思片刻，“约莫有六七成。”
六七成的把握，对于一个炼丹师来说已经很好了，许多丹师在炼制低阶丹药的时候都不能保证有这个成功率，更何况这还是八阶丹，对方还只是一个金丹期的丹师。
他看了眼自家师尊，悟见禅师点点头，道：“好了，觉明，出去吧，莫要在此打扰骆小友了。”
“是。”觉明法师施了一礼，自觉出了禅房，悟见禅师也出去了，还在禅房外布下种种禁制，不让任何外界因素影响到她。
觉明法师悄咪咪地问了一句：“师尊，您是不是早就预测到了什么，所以才让骆施主来炼丹的？”
他知道师尊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既然选择了骆施主，应该是有十足把握的吧？
觉明法师还是想探个底。
悟见禅师直接在他光秃秃的脑门上敲了一记，“想什么呢？难道为师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开一次天眼？”
觉明法师一愣，“您也不确定？”
悟见禅师笑得讳莫如深，“这世间种种，哪有绝对的定数？即便是大预言术，亦非完全准确，此法仅可作为参考，万不可过分依赖，你未免把为师想得太神了。”
觉明法师默然。
在他心目中，师尊本来就是神，好像这世间的事，都难不倒他一样。
骆青离没急着开炉，她先将储物袋中的药材分门别类地规置好，确认无误过后，便将药王鼎祭了出来。
这只炉鼎是药王的炼丹炉，品质上必她常用的天星炉还好了许多，这个时候，用它来炼高阶丹药最好不过。
骆青离打坐了半日，确认自己的精神状态完美，便开始了炼丹。
指尖轻轻一弹，一簇内火落到丹炉底部，她的内火早已经与红莲业火融为一体，此刻猩红的炉火在灵力催动下熊熊燃烧起来。
炼丹的过程，骆青离早已经了如指掌，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执行。
热炉、投药、提炼、融合……
所有的步骤，就像是刻在脑海里，不需要过多思考，身体便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骆青离在禅房内静心炼丹的时候，门外也有不少人在等待结果。
觉明觉空两人坐在蒲团上念着佛经，面上看来一片平和，心里究竟如何旁人却无从得知了。
而另一边，作为最直接受影响的当事人，觉慧也很淡然，这时候还有闲情坐在一旁和陆珩一起品茗饮茶。
陆珩撑着下巴，看了眼一旁懒洋洋趴着的小五，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不由问道：“觉慧道友一点都不担心？”
觉慧微微一笑，“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一切随缘，便是担心也无用。”
陆珩挑起眉，哑然失笑。不得不说，和尚在某些方面，境界的确是好。
334
禅房内，骆青离正有条不紊地熔炼着药液。
此时所有的药材都已提炼完毕，随着她打下重重的指诀，这些被分成无数份的药液一点点融合起来，变作一大团奶白色的液体。
这个时候，药王鼎下的炉火忽然加大，炉内温度急剧升高，那一团药液，也随着烈火烹烧，随之一点点缩水。
骆青离心无旁骛，这一刻，她仿若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眼中心中唯有这一炉丹药，她时刻关注着鼎中药液的变化，十指灵活好似穿花蝴蝶，指尖灵光闪烁，一个个繁杂的印诀结出，频频打向炉鼎，时机分毫不差。
神识的大量消耗，使得她额上沁出一粒粒细密的汗珠，当丹田内灵力消耗一空时，她便取出蓄灵玉接上，又赶忙吞下回气丹。
如是又过了数日，数百种药材，最终只浓缩成了鸽子蛋大小的一团灵液，骆青离心中似有所感，忽然转变手势，打下凝丹要诀，便见那一团灵液渐渐形成两枚乳白色的丹药。
等待的过程是枯燥的，半个月过去了，禅房内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就连原本趴在竹下睡懒觉的小五都醒了过来，睡意朦胧地问了句：“主人好了吗？”
陆珩摸着下巴想了想，“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
可惜禅房外设了各种禁制，不但窥探不到房内的情景，就连声音和气味也一点都传不出来。
觉明觉空两人这个时候也没再继续念经了，只是坐在蒲团上枯等。
没过多久，就听得“嘎吱”一声响，房门被轻轻推开，随后，便是那个纤细窈窕的身影出现了视线中。
觉明觉空忽的起身，小五高高兴兴地奔了过去，陆珩投来询问的目光，就连觉慧也循着声音转头望来。
房门大开，禅房内蒸腾的热气和浓郁的丹香扑面而来，令人心生陶醉。
闻到这股丹香，觉明法师心中便是一定，目光微亮地上前一步，轻声询问：“骆施主，怎么样了？”
骆青离抹了把汗，轻笑着取出一只玉瓶递过去，“幸不辱命。”
觉明法师小心翼翼接过，瓶内装着两枚奶白色的丹药，观其形状色泽，皆都在中品以上。
“真是茸元丹啊！”觉空法师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双手合十连忙道礼，“多谢骆施主！”
骆青离微微一笑。
这次炼制八阶丹的过程，总体还是很顺利的，像这种高阶的丹药是她以前从没接触过的领域，这次尝试下来，倒是让她对炼制更高阶的丹药有了点新的认知理解。
觉明法师收起玉瓶，揖礼道：“骆施主请随我们来，我们这便去向师尊复命。”
骆青离颔首，拍了拍小五的脑袋，将它收进灵兽袋内，便和陆珩一道跟上了那三人。
“看样子收获不错啊。”陆珩看了眼她的面色，虽说难掩疲惫，却也看得出她很高兴。
骆青离笑盈盈地点头，“是啊，这么难得的机会，的确收获颇丰。”
陆珩很能够理解，如果有个炼制高阶法宝的机会送到他手里，他也会很兴奋，最终结果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会是一次宝贵的经验。
经堂之内，悟见禅师看着瓶中丹药，颔首笑道：“有劳骆小友了。”
说着，悟见禅师便抚了抚宽大衣袖，原本空无一物的手掌上忽然多了一朵碗口大小洁白无暇的净世莲，随着他轻轻挥手，这朵净世莲便飞到了骆青离面前。
“不知小友的净世莲子可是已经用光了，这朵净世莲内虽无莲子，却也是难得之物，便赠与骆小友。”
净世莲是浸染佛光上千年才能生长而成的灵植，本身便是佛念的凝聚，对佛修修练大有裨益，落到旁的修士手里，亦可宁神定心，辟邪除祟。
骆青离几乎是下意识地注意到了一个问题，脱口问道：“前辈如何知晓晚辈曾有净世莲子？”
说完之后，她又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说这话的是别人就算了，悟见禅师的神通却是十分奇特的，有些事在他那里，根本不需要询问原由，和那位灵湖前辈相似，他自然而然地就能“看到”了。
然而这回却是她理解错了。
悟见禅师朗声大笑，“说起来，老衲和小友也算有缘，三十年前曾有一见，不知小友可还记得？”
骆青离一怔，其余众人闻言亦是震惊。
三十年前？三十年前的她明明还是筑基啊……骆青离忽然想到黑市上那个卖她净世莲子的老者，再结合方才悟见禅师说的话，整个人都有点懵了，“前辈莫不就是那位摊主？”
可她记得那位摊主分明是个枯槁老人，声音也完全不一样。
悟见禅师大大方方承认了下来，“用了些障眼之法，本是去中原游历，一时兴起，便去体验了一回。”
骆青离扶额失笑，实在没想到她和悟见禅师还有这样一层因缘。
两人说的话旁人听着都有些懵，骆青离便简单解释道：“三十年前，我去中原寿岳城黑市上的时候，曾从一位摊主手中换得三枚净世莲子，当时我只想到那位摊主可能是东海人士，却不知竟是禅师本人。”
想必当时黑市上的所有人都没想到此事，如今说来，仍是觉得奇妙。
陆珩摇摇头，不由感叹一声，看着浮在骆青离面前的净世莲，忽然有了个灵感，传音道：“我记得你是有一块佛骨舍利的吧？你要是信我，回头我可以用那块佛骨舍利和这朵净世莲给你炼制一样法宝。”
骆青离想了想，眸光微亮，她也懂得一些炼器之道，跟着伏冀师叔学过一阵子，大概能理解陆珩的想法，轻轻点头应下，便顺势将净世莲收好。
炼丹之事就此了结，双方对结果都很满意，悟见禅师看了看他们笑道：“两位远道而来，也不是专门为了参观无量寺，或是单单拜访老衲吧？”
“前辈高见，晚辈二人的确有事相求。”
感谢商别离离别殇的打赏~
335 海中之海
说起了正事，骆青离和陆珩不禁敛容正色。
悟见禅师心中了然，瞥了眼身侧几个徒弟，淡淡道：“你们几个先回去吧。”又将茸元丹交给了觉慧，“此丹如何服用，之前已经和你详细说过了，服下之后，切记莫要抵抗，耐心引导。”
“是。”三人齐齐应是，先后退下。
偌大的经堂只剩下了悟见禅师与骆青离陆珩三人。
其实骆青离的本意也没想要屏退他人，这件事成或不成还未可知，他们来此也不过是想求一个方向。
“两位小友想问什么，不妨明言。”悟见禅师微微抬手，大约是觉得与这两个小辈甚是有缘，他的态度相当和煦。
骆青离起身道了一礼，将来意如实道来：“悟见前辈，实不相瞒，晚辈此次前来，主要是为风灵之心。”
悟见禅师面不改色，尽在意料之中，他本身便已是元后修士，骆青离身上那点遮掩体质的东西瞒不过他的眼睛，悟见禅师自然能够发现，她的丹田之下，有个碧色气窍空悬，只是对外散发着风息。
骆青离继续道：“曾听闻东海之上可能有风灵之心的踪迹，我与师兄闻讯而来，可东海茫茫，没有目标，便如大海捞针，此次前来无量寺，便想拜访前辈，求个指向。”
悟见禅师轻轻捻动着掌中的念珠，目光落在骆青离身上，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情绪。
骆青离虽然从未明说过，但他很清楚，她进了灵湖。
数百年前，他也曾机缘巧合流落世界之间，从那尸山血海之中走出，同行的伙伴皆都惨死，他虽撑着一口气将那只怨火怪物超度，却也同样重伤濒死，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时候，却拿着魂矶进了那个传说中的灵湖世界，也看到了那个美艳得不似凡人的男子，在那里，他的伤得到了治愈，同时也觅得一份莫大的机缘。
悟见禅师虽先天慧眼，对某些事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也因此时常能够依靠本能规避掉一些风险，或是寻得一些不错的机缘，但他所修习的大预言术却是承袭自那位男子，之后也凭此术扬名海外。
男子的因果造化之术出神入化，悟见禅师修练这么多年，依旧拍马不急，他不是很清楚对方究竟是何修为，但可以确定他十分强大，比当今这片大陆上的任何修士都要强大，便是如今的自己见到了，依旧得称呼一声前辈。
几个徒弟的情况比他当时好得多，觉明也说过，那块靛蓝色的晶石是被骆青离取走的，而魂矶恰恰是打开灵湖世界唯一的钥匙。
悟见禅师一时想得有些多，但这小丫头既然找到他这里了，那在灵湖前辈处，定是得了旁的更大的机缘。
那位前辈，于他算是有半师之谊，光是冲着这一点因缘，这个忙，帮一帮倒也无妨，何况这风灵之心他还真大概知道，甚至都无需用到大预言术。
悟见禅师含笑说道：“风灵之心的下落，老衲的确有些眉目。”
骆青离惊喜抬眸，陆珩目光微亮，二人齐齐望了过来。
悟见禅师继续说了下去：“在无尽海的极南向，有一小片海中之海，这片海中之海内部中空，有无数风洞，四通八达，在这种环境下，却是很有可能孕育出风灵之心。”
风灵之心，其实就是灵玉之髓，在吸收了庞大的风灵气之后，经年累月浸染形成，骆青离和陆珩谁都没真正见过，只在书中看过寥寥数语记载，说穿了，那就是灵玉之髓在特定环境下异变而成的一种特殊形态。
这东西十分冷僻，对于寻常修士而言其实有些鸡肋，但对有着风灵根的修士来说，却是提升修为的绝佳之物。而能够孕育出风灵之心的地方，必然风灵气充足浓郁，雷神道塔找了许多年，倒也到过几个地方，可都没探到风灵之心的下落。
谁能想到在海里居然会有这种地方？
陆珩和骆青离面面相觑，两人都一致以为，就算风灵之心是在海上，也必然是在某个海岛上，却没能将之与海下联系起来。
陆珩拱手问道：“前辈，可否告知这处海中之海的具体位置？”
悟见禅师轻轻摇头，“老衲年轻的时候曾经误入过这片海中之海，那里被天然禁制环绕，周围有无数暗流涌动，就连高阶海兽都不愿意靠近，你们确定要去？”
骆青离看了看陆珩，这件事说到底其实也是她自己的事，先前海市同行，既为历练也为机缘，这一回，她自己去就算了，陆珩却没有必要非陪着她冒险。
然而后者根本没想这些，摸了摸下巴寻思片刻，就冲她眨了眨眼。
悟见禅师只是单纯地询问，却非直接劝退，可见这片海中之海虽存在危险，但未必就会让他们有来无回，否则，大约禅师直接就明说了。
陆珩再次抬手抱拳，“晚辈们还是想要尝试一下。”
“也罢。”悟见禅师笑了笑，从广袖之中找出一枚空白玉简，在上面刻印上关于那片海中之海的具体信息，交由二人，“距离老衲被卷入那片海中之海已经过了数百年，那处是否依旧老衲也不清楚，这些仅供你们做个参考。”
说着，他又取出了一只金色纸鹤和两张金光闪闪的符，“去海中之海，会经过一片乱海之域，在那里容易迷失方向，这只纸鹤你们留着，至少可以保你们在乱海之域少绕些圈子，海中海外的乱流湍急，你们兴许会应付不来，这两张符应该有用。”
只片刻，悟见禅师便已经将所有能考虑到的阻碍都安排了下来，两人一时怔然，连忙俯首致谢。
悟见禅师唇畔含笑，“老衲至多只能帮你们到这里，进了海中之海，就只能看你们自己的了，老衲进入那处海中海时金丹中期，佛门金刚之术护体，依旧无法步入风洞中心，但愿你二人能一切顺利吧。”
“多谢前辈！”
336 小五号
悟见禅师能帮到这个份上，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两人都没再多求其他，谢过之后便请礼告辞。出门之前，悟见禅师又问了一句，“对了，陆小友，无极施主的问题可是已经解决了？”
陆珩微怔，回过神来失笑回道：“是，师叔已无大碍，多谢前辈挂怀。”
悟见禅师轻轻颔首，闭目不再多言。
两人出了这处禅院，骆青离回头望了眼葱郁的玉竹林，问道：“无极前辈曾经也来无量寺求过缘法吗？”
“嗯，我师父和师叔一起来的。”陆珩摸了摸下巴，道：“具体怎么样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个时候我都还没出生，只从我师父那里大概听说过，总之，结果就是，他们这一趟基本算是白来。”
他不太明白悟见禅师突然提起这一茬是什么意思，又或许只是随口一问？
陆珩想了想没想通，摇摇头不去管了，转眸就看见骆青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笑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呗。”
骆青离直接问道：“你要去海中之海？”
“那当然。”陆珩理所当然，“风灵之心可能出现在那里，说什么也得跑一趟啊。”
“可前辈说，那里很危险。”
“所以啊，我得好好保护你。”
骆青离脚步一顿，她其实很少听除了宋惊鸿以外的人说类似的这种话。虽然她有足够可以自保的力量，但听陆珩这么说，倒也不觉得有多反感。
陆珩回头道：“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吧，否则要是你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了哈哈哈哈哈！”
“……”骆青离翻个白眼。
就知道会这样……
她摇摇头跟上了陆珩，轻声笑道：“师兄，谢谢了。”
在她的人生里，无论是上辈子或是这辈子，从来都没有兄长这样一个角色。之前和他以师兄妹相称，除了和燕无极的那点关系之外，也是为了在东海行走时更加方便，可到了现在，更多的却是出于真心。
陆珩勾唇看她一眼，指尖勾转，甩了甩扇子，“你都叫我师兄了，还需要这么见外吗？”
既然决定好了一起去海中海，那他们少不得需要做一些准备。
无量寺除却佛修之外，也常常有其余各洲修士往来，这儿的坊市虽比不上白桐仙岛和坤都城那么壮观，但需要的东西基本都能找得到。
骆青离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法宝铺子，打算买一艘可以在海中航行的灵船或是海下船舰，陆珩瞧了眼那些船舰下面的标价，忽然觉得有些肉疼。
“一定要买这东西吗，我们可以一路飞过去，实在不行也有小五……”
骆青离道：“无尽海那么大，我们要去的地方足有百万里之遥，让小五载着我们过去，游那么远的距离会累死的，而且海上不辨方向，短距离的话也就算了，这么远路途，最后会飞到哪去也不一定。”
陆珩知道她说得都有道理，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是买一艘海船最好，可这店家未免也太黑心了点……他自己就是炼器师，当然清楚这些法宝的价格合不合理。
陆珩一面看一面摇头叹气：“早知道在白桐仙岛的时候就该坑那姓朱的一艘船舰。”
骆青离深以为然，“朱家的船舰的确精良，无论是朱禹祯还是朱禹州的，不过当时没想到会用上，现在也没条件这么讲究了。”
她看准了其中一艘海船，本想着直接买下来，陆珩摇了摇头，“这里的海船质量都一般，你与其买这么一件次品，倒不如等我一个月，我亲自炼制一艘。”
骆青离微讶，想了想也觉得可行，反正这件事又不急，出海之前少不得得花大量的时间好好准备。
两人添置了一些材料，只是在找海船木材之时，陆珩始终挑不到合适的，不是嫌弃这个太软，就是嫌弃这个过轻，“造船最好是选用乌棱木，可惜这儿没有，我储物袋里也没有储备。”
骆青离想到了自己从火焰山里砍来的木材，取出给他看了看，“这种你看可以吗？”
这种木材通体乌黑，坚硬如铁，生长在火焰山那种地方，早已经发生了变异，水火不侵，韧性十足。
陆珩眼睛一亮，“这木头你是从哪弄来的，我从没见过。”
“一处火山遍布之地。”骆青离含糊答了句，又问道：“能用吗？”
“可以！甚至可能比乌棱木还要好！”陆珩取了足够多的木材，交代道：“等我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们就出发。”
两人还是住在无量寺的客院禅房，陆珩开始闭关炼器，骆青离则继续准备所需之物。
她不是很清楚陆珩的炼器水准具体如何，不过他的炼器技艺是和燕无极学的，而燕无极在炼器一道上，丝毫不输给伏冀师叔。
果然，一个月后，陆珩笑容满面地出了关，献宝似的拿了艘巴掌大的船舰出来，令人惊讶的是，这艘船舰的外形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小五，苍蓝色的外皮，长长的脖颈，就连头顶银角上的红纹都一模一样。
“怎么样，好看吧？”陆珩一脸瑟，“我叫它小五号。”
骆青离：“……”
小五看到这艘船眼睛都亮了，伸长了脖子连连叫道：“好看好看！特别好看！”
阿狸忍不住捂脸，“有你这么夸自己的吗？”
骆青离默然半晌，想到要进“小五号”的肚子里，莫名觉得有些奇怪，无奈轻叹一声，“你开心就好。”
但不得不承认，这艘小五号各方面都相当出色。
她曾经见叶西凉用火焰山土生土长的木材炼制过一只木头鸟，无论性能还是外形都十分精致，而陆珩的炼器之术和叶西凉相比也是毫不逊色。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两人收拾了一番便决定出海。
觉明觉空觉慧三人闻讯都跑来了码头送行。
服用过茸元丹后，觉慧元神上的损伤已经完全痊愈，元神力量更甚往昔，给人的感觉，便是他的眉目看上去，较之从前更为清亮。
337 乱海之域
觉慧的眼睛澄明灵动，与早先的无神截然不同。
他这段时间都在寺内疗伤，好不容易出了关，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他们，就听到二人辞行的消息。
因为年幼时与骆青离的那场故交，还有在海市世界之间的患难与共，在面对他们时，总还是与旁人有些不同的。
觉慧此刻无端生出几分遗憾，低低叹道：“两位施主在无量寺期间，小僧未能好好招待，委实有些过意不去，此后一别，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陆珩朗声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往后我们若再来无量寺，又或者觉慧道友得空来到陆上，总还是有机会的。”
觉慧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两枚小竹牌递了过去，“临别之际，也没什么好送你们的，这两枚平安符是我亲手所制，算是一点心意，但愿可以给你们带来好运，还请施主收下。”
竹牌很有分量，用的材料是佛门特有的金丝紫竹，少说也有三千年份，上面刻着繁复的梵文，凝聚着浓烈的佛念，可见制作人是用了心的。
“多谢觉慧道友。”两人郑重将这平安符收下，佩戴于腰间。
觉慧双手合十再揖一礼，“骆施主，陆施主，一路保重。”
“后会有期。”
双方道过别，陆珩便将小五号取出投向海中，巴掌大的小舰见风就长，直到长到一定程度，漂浮在了海面上。
小五忍不住跳出灵兽袋，游到小五号旁边，光从外表上看，一兽一舰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乍一看还以为二者是孪生兄弟。
陆珩对自己的大作相当满意，指尖一弹，小五号的背上就打开了一个缺口，他率先跳了进去，伸手招呼道：“师妹，走了。”
骆青离回头看了看觉慧，微微颔首，“聚散终有时，道友珍重，有缘再会。”
说完，同样跳进了舰内。
苍蓝色的兽型船舰慢慢沉入海下，又乘着潮水一路向前。遥遥望去，海面已是风平浪静，那艘船舰早不知驶向了何方。
……
小五号的内部打造地同样精致，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小五一开始不肯回灵兽袋，跟在小五号的旁边陪着它游，像是在比谁的速度更快。
若是从外面看，就会看到两只一模一样的银角乘龙在海中竞赛，你来我往地追赶，只不过一只看着更加灵活，而另一只则明显呆板僵硬了许多。
事实证明，小五号的速度丝毫不逊色给小五，还因为是靠灵石或是掌舵手灵力驱动，速度更加的稳定。
等玩够了游累了，小五这才进了船舱，甩甩身上的水珠子。
陆珩和骆青离轮流负责掌舵，小五号头也不回地朝着无尽海的东南方向行去。
中部三洲中，蓬莱洲的面积最大，而无尽海则包围着整个蓬莱洲，它的南面连接流洲，北面接壤睦洲，再往更东面去，不知多少万万里之外，则会进入丰洲地界。
可以说，无尽海占据了东海中部的一大片海域，面积之广令人叹谓，这样一大片海域，多的是人修没有探访过的地域。
这一路，他们走走停停，若是经过某个大型的修仙城镇，也会停下去采买补给一些东西，但越是向南走，这样的城镇就越来越少，甚至有时候一连好几个月都看不到一座小岛，好不容易看到有岛屿的踪迹了，也是一座无人岛。
这种时候，往往最是容易迷失方向。
无尽海实在是太大了，好像到哪儿都是一个样子，没有任何区别，而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对于当前的位置，两人都是懵的，小五在水中方向感虽然好，可到了一片陌生的海域里，它也没辙。
幸好之前悟见禅师给了他们一只引路纸鹤。
陆珩将之取出，纸鹤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在空中滴溜溜地转了几圈，随后头部朝向了某个方向，随着他们在海中越走越远，纸鹤的朝向也会时不时变动一下。
这么一眨眼，两人已经在海上漂泊了一年多。
骆青离的面前摆着一张海兽兽皮做的地图，这上面绘制的是整片无尽海。
地图上标注了许多条航线，都是前人探访留下，主要是前往蓬莱洲各大修仙岛屿，或是去往相近的瀛洲、流洲、睦洲的路线，至于丰洲，隔得实在太远，地图上也没有表明。
除此之外，上面还有好几块用朱砂重点圈出的区域，在这些区域里，不是有难以对付的高阶海兽，便是地理位置特殊，存在危险。
而他们要去的那个海中之海，恰恰需要穿过这样一个区域，且避无可避。
骆青离的指尖落在其中一块红色区域上，这里就是悟见禅师所说的乱海之域。
陆珩在小五号的灵石槽内替换上新的灵石，又打开自动航行，走到骆青离面前，道：“大约再过半个多月，就要进入乱海之域了，做好准备。”
骆青离点点头，手指在地图上划拉了几下，“在上一个途径的修仙城镇，我曾四处打听过这片地方，很少有修士会到这里来，相关信息也少得可怜。”
“这不奇怪。”陆珩耸耸肩，“我们上一次看到有人的小岛都已经是两个月以前了，而且那岛上的还都是凡人，这附近灵气浓度极低，连高阶一点的海兽影子都看不见，偏僻得说是鸟不拉屎都不为过了，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修士到这附近来猎妖，就连路过的都少有。”
像他们这种特意寻来的，那就更少见了。
而且乱海之域向来凶险，相传在那片海域中有成群结队的妖兽，数量相当庞大，就算不高阶，对误入修士来说也是个麻烦，更别提一进去就会迷失，转悠上个把月都未必能够出来。
骆青离沉吟道：“依我看，这片乱海之域的周围恐怕是形成了某种特殊的天然之阵。”
她不怕人为阵法，这些往往都有规律技巧可循，偏偏就是天然之阵，是大自然造化形成，有的浅显，有的却让人头疼，在迷瘴林里就已经领教过一回了。
骆青离看了看空中的纸鹤，轻叹道：“但愿前辈的纸鹤能让我们安全走出去吧。”
338 海妖的歌声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别说是人烟了，就连一座岛，他们都没有看到。
陆珩估算着距离，差不多已经快要到乱海之域了，他开始渐渐放缓小五号前进的速度，而骆青离也时时关注着周围，以便在出现意外时能做出最快的判断反应。
这段时间里，骆青离在凝元诀下半部的修练上十分稳定，神识所能探测到的范围绝不输于寻常元婴修士，此刻，她的神识在海中徐徐铺展开，海水之中任何一厘一毫的变化都逃脱不得。
夜色已深，冷月高悬，海面波澜起伏，粼粼生辉，而海下的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黑暗沉寂里。
这样的黑夜，在过去一年多里面，他们经历的数百次，却从来没有一次像这回一样，透露着某种晦暗的气息，仿佛前方有个能够吞噬万物的无底洞，正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骆青离下意识地将神识拧成一股，朝向引路纸鹤指明的方位探去，可当这股神识探到一定距离后，却仿佛触到了一股无形的屏障，将她的神识直接反弹了回来。
她微微一怔，陆珩沉声道：“海上开始起雾了。”
夜间的海面，起雾是常有的事，有的时候等到白天了，雾气也都没有散去，放眼望去一片白芒，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但陆珩可以肯定，这海雾在片刻之前还没有，而是突然间出现的。
骆青离也道：“再往前上千里的地方也有些奇怪……”
话还没说完，就见空中飘着的那只引路纸鹤忽然就像只没头苍蝇一样转了起来，一刻也不曾停下。
两人看了看那只纸鹤，心中跟着警惕了起来。
悟见禅师说乱海之域内不辨方向，而纸鹤忽然出现异样，看来他们应该是到了。
这片海域必须得闯，只有这样才能去到海中之海，来都已经来了，眼下再没有任何打退堂鼓的机会，两人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小五号很快便驶入了浓雾中，纸鹤转得越来越快，忽然停在了某个方向，海水变得汹涌湍急起来，有细小的暗流擦着小五号冲刷而过，船舰很快便在水中翻滚起来。
虽然因为内部设了阵法，两人依旧稳稳站在地面，未曾随着小五号一道颠来倒去，可微微震动的操控台，还是彰显了海潮的激烈。
陆珩双手牢牢按在操控台上，一遍遍打出灵诀控制小五号，尽量在激流中稳定住，追寻着引路纸鹤的方向，不让海潮将他们卷向不知名的地方。
灵石槽内的灵石消耗极快，很快就变成一堆灰白脆弱的石头，骆青离眼疾手快地换上一些上品灵石，回头问道：“撑得住吗？”
陆珩轻轻一笑：“放心，这点压力我还抗得住，小五号的材料很牢靠，也没问题的。”
说罢，他又朝着操控台打入许多道灵诀。
海面上开始刮起狂风，浪头一个赛一个大，卷着海水高高扬起，又高高落下，在陆珩的操控和上品灵石双管作用下，小五号在海潮涌动中逆向而行，一头扎进了一片滔天巨浪里。
月光完全被浓雾遮挡，海中只剩下死一般的黑，那浪头里，水流与狂风交织在一处，全方位无死角地拍打在小五号的身上，防护阵法刹那开启，灵光大炽，成了此刻黑暗中唯一的一点光亮。
阵法光芒在潮水中闪烁不停，明明灭灭，让人看着不由担心下一刻是否就会被潮水吞没摧毁。
渐渐的，水流声里响起了一阵阵曼妙的歌声，那歌声哀婉动人，如泣如诉，像是从云端而来，却每一句都敲在心头，令人恍惚。
陆珩和骆青离同时一怔，心绪被这歌声牵引住，恍惚之中，眼前似是浮现出了一幕幕模糊不清的画面，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去探个究竟。
脖子上悬挂的圣树木牌猛地传来一阵清透凉意，就好像兜头浇下了一桶冰水，整个人由内而外地透心凉。
骆青离猛地清醒过来。
耳边的歌声依旧，但她再没被吸去任何注意力。原本也就是一时不查内钻了空子，如今既然醒了过来，又怎么还会再上第二次当？
她看到了操控台边的陆珩，他的双手还按在台上，可目光却有些失神。事实上，不止是他们，就连灵兽袋里的小五和阿狸，也同样被这歌声影响。
没了操控的小五号，此时只能随波逐流。
“师兄！”骆青离指尖翻转，凝出一股清流朝着陆珩打了过去。水流直接泼在陆珩面上，陆珩也刹那醒转。
他先是愣了愣，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面色微变，连忙继续操控船舰。
小五号抖动地越来越激烈，陆珩好不容易才将它的方向调过来。
骆青离能够感知到，再前方不远处的海潮里，便是一大片礁石群，按照这个趋势，如果小五号撞上去，就算有防御阵法保护，只怕也会受损。
好在两人都是心志坚定之人，再未被那歌声迷惑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骆青离已经换了好多批上品灵石，陆珩丹田内的灵力也消耗了大半，耳边终于再也听不到那诡异的歌声。
歌声没了，小五和阿狸都回了神。
阿狸懵了好一会儿，小五睁着双眼睛委屈巴巴，“亮晶晶和漂亮姐姐都没有了……”
潮流慢慢褪却，陆珩出了一脑门的汗，在小五号终于稳定下来后，他也没再管什么形象，直接就地坐在了操控台边。
骆青离轻轻吐出一口气，再换上了一把灵石。
“还好吗？”
“没事。”陆珩抹了把脸，摇摇头，“刚刚那是海妖吧。”
“应该是了。”
海妖也是一种海中妖类，它们的长相奇丑无比，也没有多大的攻击性，但通常群居在一起，对月当歌。它们的歌声有魅惑人心之效，凡是听到海妖歌声的，都会下意识地被惑去心神。
骆青离摸了摸脖子上玉蟾宗长老人手一份的圣树木牌，方才若不是有它，她未必这么快清醒，而那个时候，只怕船舰都已经触礁了。
339 深海锯齿鲸
风浪慢慢小了下来，小五号已经驶入乱海之域，总算有惊无险。
夜还很长，就算没了海妖，也许还会有其他的东西。在这片海域内会发生什么，他们谁也不清楚。
陆珩的消耗过大，便换了骆青离掌舵，他则坐在一旁恢复灵力。
引路纸鹤时不时变换一下方向，骆青离抽空掏出安息罗盘把弄几下，不出所料的，乱海之域的确是一个天然阵法，杂乱无序，一时理不出一个条理，她只能暂时按照纸鹤牵引前行。
直到天亮了，海上依旧弥漫着浓浓的白雾，能见度并不高，能抵达海面之下的光线不多，视野范围内仍旧一片昏昧。
乱海之域下的海底看起来和以前走过的海域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海兽的数量明显的少了许多，即便有，也只是一些低阶的小鱼小虾，她仅仅释放出一些威压，它们便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跑远了。
此时他们正在穿越一片礁石林，这些礁石杂乱地排布在一起，时疏时密，骆青离细细观察了一圈这些礁石的排布，手指在操控台上轻点，随着一道道灵诀打入，小五号穿梭在礁石之间，时而翻转，时而侧身，巧妙地嵌入缝隙中，没有撞上一块礁石，比游鱼还要灵活。
但很快，前方的路被一堆密密麻麻的海藻阻拦，这些海藻生长得粗大又坚韧，之前也碰到过几次，被她绕了过去，即便有一两根缠上来，问题也不大，可现在这片海藻地带，想要硬闯只怕会有不小阻力。
她当下便转了个方向，打算绕过海藻群。
小五号划过之处，海水轻轻浮动，密密麻麻的海藻随着潮水轻摆，就在这片沉寂之中，骆青离感到有一丝细微的灵气波动从海藻中传来，但是若有似无的并不明显。
她顿了顿，顺势探去神识，没过一会儿，就见那里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看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只知道它的体型大得惊人。
黑影张开了一张巨口，用力一吸。
周围的海水猛地倒灌，被吸入黑影口中，小五号也随着水流不受控制地奔向那个黑影。
骆青离一手按在操控台上，疯狂注入灵力，船舰周身猛地爆发出一阵刺目灵光，小五号突然加速，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发出一声高亢嗡鸣。
陆珩猛地睁目，见骆青离面色严肃，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遇到了点麻烦。”
陆珩注意到周围海水的异样，自然也发现了身后那个壮硕如山的巨影，明显是一只巨型的妖兽，小五号在它面前，渺小的便像是一只蝼蚁。
“这是……深海锯齿鲸！”除了这种妖兽，陆珩再想不出海中哪一种妖兽能有这样的体型。
骆青离皱紧眉，“多半是了，而且这还是一只七阶巅峰的深海锯齿鲸。”
分明是只差一步渡劫的高阶海兽，偏偏之前她没有感觉到任何属于它的气息，便好像凭空出现了一般。
或者说，早在不知何时，这只深海锯齿鲸便躲在海藻里，利用浓密的海藻掩藏身躯，守株待兔。
骆青离几乎是将小五号的速度提到了极致，总算摆脱被这只锯齿鲸一口吞掉的命运，但这只锯齿鲸好像瞄准他们了，身子轻轻一摆就追了过来。
锯齿鲸的速度极快无比，只一瞬便拉近了双方之间的距离。
“去海上！”陆珩当机立断，迅速做出反应，“这东西是海中霸主，在水下我们施展不开，离了海水，它的实力也会大减，到时无论驱逐还是击杀，都可一试。”
骆青离点点头，双手结印按了下去，小五号顿时变了方向，猛地上浮。
七阶巅峰的锯齿鲸，灵智已经不输人类，见这艘船舰的动作，哪还能不明白他们想做什么。
它在这片乱海之域生活了不知多少年，凡是闯入它所在海域的修士，都会成为它的猎物，它鲜少会让他们逃走，眼下这只猎物同样如此。
锯齿鲸再次张开巨口，只这回不再像先前一般吸入大量海水，而是吐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泡泡。
船舰并没有潜得太深，极速之下，只十数息的功夫便可浮出水面，可这些泡泡却比他们更快，几乎眨眼之间便将他们团团围住。
小五号被包围在重重气泡下，就像是陷进了一堆淤泥里，挣脱不得，寸步难行。
而那只深海锯齿鲸一甩尾巴又冲了过来。
微弱的光线下，他们总算是看清楚了这只庞然大物的样子，头大体长，灰白色的皮肤，那张深渊巨口张开后，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长着的数排利齿。
“主人！”小五忽然觉得有些腿软。
海兽之中同样也有等阶划分，在它生活的海域，银角乘龙便是食物链的顶端，后来跟着主人来到更远的海域，它也见了不少以前从未见过的海兽，却从来没有哪一种像面前这只锯齿鲸一样，带给它这样大的压迫感。
“开舱。”陆珩面沉如水，但还算冷静，骆青离闻言，几乎下意识地便开启了舱门。
就见陆珩指尖轻轻一抹，取出数枚鸭蛋大小的紫黑色小球，直接朝着舱外扔了出去，有两枚甚至不偏不倚地投入了锯齿鲸口中。
那东西有些像是雷爆子，但其中蕴藏的能量却比雷爆子强了数倍。
这回也不用陆珩再说，骆青离便直接关闭舱门，而就在舱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那数枚小球同时爆炸。
海水之中，大片火光冲天而起，巨响轰鸣，潮声滚滚，巨大的冲力将船舰周围的气泡悉数震碎，小五号又在这冲力的作用下，被推出海水。
锯齿鲸口中的小球也爆开了，硕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它口中发出响亮的嘶吼声，似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身子翻滚抽搐了几下，搅得海水一片浑浊，有氤氲血色悄然渗出。
船舰一出海面，骆青离和陆珩便急忙出了船舱，陆珩招手将小五号收回，这才发现他们正处在一片浓雾里，而雾中正漂浮着无数黑白二色的光粒。
340 元磁之气
这些黑白二色的光粒数量多得数不清，既聚拢在一起，又好似相互排斥不愿融合，就这般纠缠着散落在浓雾里，连带着雾气都被被染上浅浅清辉。
小五睁大了眼，“好漂亮……”
阿狸竖起尾巴，不置可否。
小五习惯了凡事先看美丑，可在大自然中，许多越是漂亮的东西就越是危险，而面前这些光粒，阿狸虽说不出是什么，却本能地感到不喜。
骆青离一时还不太清楚这些光粒是什么东西，但下一刻，它们就被两人身上的护体灵气吸引了过去，紧紧地吸附在他们周身的防护罩上，很快就堆积了一层。
身体里的灵力仿佛受到了这些光粒的牵引，竟是不受控制地涌动起来。
骆青离微微一惊，心中讶然，陆珩惊愕道：“阴阳元磁，竟是在这种地方遇到！”
元磁……
骆青离愣了愣，再看这些黑白光粒，顿时明白过来。
这天地之间天然存在有许多种天地元气，道修引入体内的灵气，魔修修炼时用的魔气，还有各类死气、阴气、尸气等等，这些都分属于天地元气之中，不过多寡而已。
元磁之气，同样是天地元气的一种，只不过它们通常情况下只能在特定环境中才能存在，寻常难以得见，而元磁之气亦有阴阳五行之分，眼前这黑白二色的光粒，便是由阴阳元磁之气形成。
越来越多的黑白光粒奔涌而来，骆青离抽出流光，数道剑气飞了出去，没入光粒之中，可谁知剑气飞出没多远，就有光粒吸附上去，原本气势如虹的剑气瞬息便湮灭无形，而因为方才这一番动静，她周身的光粒显而易见地多了数倍，经脉之中的灵力运行更加滞涩不前。
骆青离不由拧眉，陆珩沉声道：“咱们身上的灵气波动会本能地将元磁光粒吸引过来，同样的，光粒之间形成的元磁之力，亦能够牵引我们体内灵力……”
在这种环境下，最好便是不要使用灵力。
可法术法宝，哪一样不需要灵力为基？
也是这个时候，海中那头虎视眈眈的深海锯齿鲸冲破水面，再次朝他们张开巨口。
它口中的牙齿在先前的爆炸中被炸掉了不少，乍一看血肉模糊，但七阶巅峰妖兽的肉身强横程度同样不容小觑，锯齿鲸仅仅只是受了伤，依旧生龙活虎，甚至方才那一炸，还将它彻底激怒了，誓要将这两人生吞下去。
骆青离下意识地施展迷踪步，可体内灵力受制之下，效果大打折扣，甚至在强行逆转灵力时，胸口一阵闷痛。
陆珩眼疾手快地拉着她往一侧闪去，匆匆避开锯齿鲸。
他们都身处在空中，靠着飞行法宝才能维持身形，周身不可避免地会产生灵气波动，而这头锯齿鲸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环境，对这元磁之力有了抵抗性，几乎完全不受影响。
陆珩这一动，两人身边的光粒又多了许多，骆青离神色微敛，将璎珞伞取了出来，忍着经脉钝痛，扬手打开。
暗红纸伞飞到他们上方，柔和的红光徐徐落下，将他们周身的气息与灵力波动悉数收敛掩藏起来，于是那些顽固不散的光粒顿时没了目标，轻易便剥落下来。
两人周身压力顿时一松。
陆珩看了看璎珞伞，这不是他头一回见到骆青离用这件法宝，在海市的世界之间，她也曾用过，尽管见过了几次，陆珩依旧觉得精妙。
他不太清楚这伞是谁炼制而成，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和那人交流一番心得。
那些元磁光粒离开，骆青离轻轻松了口气，但在这种环境下，璎珞伞消耗的灵力也数以倍计地增加。
“我灵力消耗过快，撑不了太久。”骆青离放开神识探入浓雾。
这样被元磁之力充斥的区域不知还有多远，也许还未等他们飞离这片海域，便已经灵力不足，不得已回到海中，那时便避无可避地要面对这头锯齿鲸。
陆珩也想到了这一点，看向下方。
璎珞伞同时掩藏住了他们的身形，海中的锯齿鲸忽然没了目标，暴躁地在原地转起了圈，将海水搅得纷乱。
“既然早晚都要碰上，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陆珩不紧不慢说道。
他先前步入乱海之域时消耗的灵力还未完全恢复，但他们两个联手，抢夺先机之下，未必就拿不下它。
骆青离正有此意。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默契地同时出手。
骆青离双手结出数道手印，璎珞伞顿时变得更大，将周围一片元磁光粒屏退在外，以防两人在斗法之时，那些法术法宝的灵威都被这些光粒影响，而陆珩没多废话，扇子一挥砸下数道滔天惊雷，全部落在锯齿鲸的头部。
轰隆隆的巨响传来，锯齿鲸发出一声惨叫，坚韧的外皮原本就在那升级版的雷爆子轰炸下出现了细碎伤口，如今重重惊雷砸下，它硕大的头部顿时皮开肉炸，鲜血奔涌而出，将海水染得鲜红，雷电特有的麻痹作用传遍全身，锯齿鲸身子一僵，沉入海水。
但很快，它又卷土重来，甫一冲出海面，迎接它的便是一阵刻骨寒意。
流光剑划破长空，熠熠生辉，那招新领悟不久的流霜满天施展开来，寒冰剑气倾泻而下，海水在这片寒意之中仿佛都结出了一层薄冰。
无数剑气交织空中，形成万千流光残影，所过之处，海水动荡不已，卷起滔天巨浪，将锯齿鲸的整个身躯都暴露在视野中。
剑气之中蕴含无尽剑意，见缝插针一般，攻向锯齿鲸身躯的每个角落，锯齿鲸灰白的外皮上又多了无数细碎伤口。
它厉声嘶吼，拼命甩动尾巴，头顶上的小孔猛地喷射出一股水流，水流一喷数十丈，如高高掀起的惊涛骇浪，空中交织的剑光在这潮水之中湮灭无形。
还未等得锯齿鲸沾沾自喜，又是一只紫皮电光虎踏着步子从冲它奔来，紫虎长啸着一头扎向锯齿鲸，电光潮水将它吞没，一朵碗口大小的红莲轻飘飘地飞入水莲，精准没入锯齿鲸头顶喷水的圆孔。
341 七宝葫芦
这头锯齿鲸不愧是七阶妖兽，哪怕身上已经有许多伤口，它的生命力依旧顽强，继续和它耗下去，只会对他们越发不利。
那些剑气雷光造成的创伤看起来虽然狰狞，锯齿鲸也流了许多血，但却通通没有伤及要害。
骆青离还是决定速战速决。
业火化作的红莲没入圆孔之后，深海锯齿鲸的身体便在海水里剧烈翻滚起来，它狂暴地翻腾身体，张开巨口，嘶声大吼。
无形的声波一圈圈向外扩散，响彻天地，震得人头晕脑胀，海水因为锯齿鲸的动作汹涌澎湃，白浪叠起，水花四溅，不一会儿功夫，那片海域便已经被它搅得一塌糊涂。
骆青离翻手又结了个印，红莲业火在锯齿鲸体内来回游荡，只要她灵力不绝，业火便生生不息，锯齿鲸承受的元神焚烧之苦便不会停止。
陆珩拉着她远远躲开，两人冷眼看着那处的动静从剧烈慢慢平静，到最后，海面上飘起了一层血色浮沫，空气中亦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锯齿鲸不再扭动了，身体反射性的动弹了几下，彻底安静下来，硕大的身躯翻转，只露出一片苍白的肚皮，再无声息。
骆青离轻轻松了口气，指尖闪烁的灵光黯淡下来，低声道：“它死了。”
“嗯。”陆珩应了一声。
锯齿鲸的身体实在太大了，此时尸体漂浮在海面上，远看便像是一座浮岛。
两人站在锯齿鲸的肚皮上，总算能歇一口气。
陆珩手腕翻转，掌间多了一把玉刀，在锯齿鲸肚皮上摸索了片刻，对准一个部位一刀扎下，挑出了一枚妖丹。
七阶巅峰的妖兽，只差一步便可渡劫化形，这只锯齿鲸的妖丹足有寻常人拳头那么大，且如太极一般，一半黑一半白，共为一体，却互不交融。
“怎么会这样？”骆青离还是头回看到这种的妖丹。
陆珩笑道：“这只锯齿鲸能在元磁之气中生存下来，又成长到这般地步，本身便已经发生变异了，因此在这枚妖丹里，存的不是灵力，而是元磁之力。”
他将手伸出伞外，便见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光粒被掌中妖丹吸了过来，围绕着它开始漂浮旋转。
陆珩回身道：“师妹，这枚妖丹可否给我？”
这只兽说起来其实是靠她的红莲业火才能这般轻松地灭杀，否则一番恶战之后，就算能杀了它，也要付出一定代价。
骆青离看得出他对这妖丹很感兴趣，像这种生存在元磁之气中的海兽，本身便已经是异类，它的妖丹，既不可生吞，亦不可炼化，就算到了她手里，也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
“师兄既然喜欢，拿去便是。”骆青离没有意见。
他们都已经那么熟了，也无需再客套这些，陆珩万里迢迢陪她去寻风灵之心，别说只是枚七阶海兽的妖丹了，就算他想要这整条锯齿鲸，骆青离也必然会给。
不过比起其他，陆珩只喜欢那枚元磁妖丹，剩下的整只锯齿鲸尸体，便教骆青离收了下去。
这只深海锯齿鲸的体积实在过于庞大，储物袋根本就装不下去，好在储物手镯里的空间还很充裕。
收拾完海兽，陆珩又将小五号重新取了出来，骆青离正准备收伞，陆珩又道：“先等一等。”
便见他翻手取出了一只小巧精致的玉葫芦，陆珩将之抛出，玉葫芦浮在空中，微微抖动，之后空中漂浮的黑白光粒便被吸进了葫芦，耳边还能听到玉石相击时叮叮当当的脆响，好像一把把珠子被装了进去。
骆青离好奇望来，陆珩回身解释道：“这叫七宝葫芦，可容纳一切能量聚集之物，烈焰、雷光，劲风等等，皆可纳入其中，难得遇到这么多元磁光粒，在中原南诏可看不见，收集一些，以后也许有用。”
骆青离了然，想着这七宝葫芦连劲风都可接纳，又问道：“你是打算靠它闯风洞？”
“不错。”陆珩坦然点头，“那风洞之中的劲风肆虐，佛门的金刚体术我知道，修炼之后，自身防御力丝毫不逊色于纯正的体修，悟见禅师年轻时候在那风洞中吃了亏，我们若是硬闯，必然也讨不着好，总得想些旁的方法来应对。”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这葫芦还是我师父在我结丹之时送我的贺礼，这么多年过来，真正用上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回可算是派上用场了。”
骆青离哑然失笑。
对于悟见禅师说的那座风洞，她不清楚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但总归不会比在海市中小世界覆灭时遭遇的灵气风暴更加强劲可怖，一味防御硬着头皮闯无疑只会事倍功半，她手里有一颗定风珠，可以大大削减风力影响，现在再加上陆珩的七宝葫芦，把握就更大了。
陆珩收了许多元磁光粒，两人重新回到船舰内。
深海锯齿鲸已死，这片区域内暂时不会再有其他更危险的东西，两人便在小五号内调息了几日，待到状态都恢复了，这才重新。
有了深海锯齿鲸在前，接下来一路他们再没遇到超过五阶的海兽，这里的灵气稀薄，很少会有海兽能长到高阶，那只锯齿鲸还是自身变异之后，吸收了元磁之力才能成长如斯，成为乱海之域的王者霸主。
元磁之气覆盖的海域范围极广，在元磁之气的影响下，罗盘完全罢工，他们唯一的指引便是那只引路纸鹤。
不过纸鹤也并不是绝对正确的，总免不了还是要兜一些圈子。
悟见禅师说得那片海中之海，其实便处在乱海之域的某处边缘位置，它掩藏在大片浮冰之中，仅有一片方寸之地。
两人在乱海之域绕了一个多月，也没看到相类似的地方，直到某一天，骆青离发现周围海水的颜色开始变得越来越深，水温逐渐变低，海面上开始出现一些细碎的冰块。
陆珩看了眼空中纸鹤的朝向，见它分毫未变，连声道：“看样子是快到了，我们出海看看。”
342 风洞
骆青离踏着白翎羽置身高空，俯瞰下来，这片海域尽收眼底。
此地无论浓雾或是元磁光粒都再不可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扭曲的空间力量，不但自身能明显感受到来自这股空间力量的压迫，就连神识亦无法尽情施展释放。
“难怪这乱海之域在地图上被特别标注出来，果真是个奇特之地。”陆珩摇摇头，这一个多月在这里乱转，见的特异之景却是不少，而他们所见所闻，却还仅仅只是这片海域的其中一部分。
肉眼所能及的范围到底有限，骆青离束起神识向前探去，没过一会儿就感到再难寸行，只得无奈收回，“再往前，这股空间扭曲之力就越强，我的神识已经探不过去了。”
金丹修士的肉身相较于低阶修士要坚韧得多，他们现在还能承受这股扭曲的力量，但当其到达一定程度后，也会因受不了而被撕裂。
陆珩摸了摸下巴，“悟见禅师说那海中之海被无数激流环绕，很有可能便是因为这种空间扭曲之力的影响，这至少证明我们找对地方了。”
他取出在无量寺时悟见禅师赠与的两张符看了看，那是佛门的金刚咒，将元婴修士的佛念凝聚符之中，若是实在抵挡不住，就只能用靠这符来解决问题了。
“走吧，我们去前面看看。”
骆青离点点头，看了眼掌间纸鹤，见它朝向不变，两人便各自踏着飞行法宝，向空间扭曲的更深处前行。
海面的浮冰越来越多，没了雾气阻挡，阳光照射下来，经过空间力量扭曲折射，竟化作一片七彩斑斓的浮光，远远望去，就好像在浮冰之上架起了一座座彩色虹桥。
若非身体承受压力愈发强劲，这番美景倒是值得好好驻足观赏。
后来，当两人感觉身躯已经到达极限，便纷纷祭出防御法宝，抵挡此地扭曲之力，直到他们都感觉快要力竭之时，终于在绚烂光辉中看到了一片涌动的水幕。
那水幕像是被一股力量托起，置于空中不落，高高竖立在那，围绕成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圆形区域。与周围湛蓝的海水不同，这水幕的颜色竟是纯黑，而黑水之中，还时不时掀起几朵雪白浪花，十分显眼。
“海中之海。”
骆青离能够分辨，这片水幕所围成的区域，正是这处空间扭曲地带的中心，周围也的确存在着一股特殊禁制，这海水违反常理倒流而上，水幕周围波涛汹涌，暗流翻滚，与悟见禅师描述分毫不差！
“总算是到了！”陆珩目光微亮，看向骆青离，“我们过去。”
“好。”
风洞在海中之海下方中空之处，想要前往风洞，必得先穿过周围暗流，然而这里的扭曲之力几乎到达极值，骆青离胸口一窒，闷哼了声，虹光宝印凝出的护罩轰然碎裂，陆珩当机立断撕开一张金刚符咒，一道金光溢出，在两人周围结出一个不大不小的佛光结界。
结界之下，两人只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金刚咒由佛念聚起，佛念消散，结界不存，我们动作快点。”陆珩拉住骆青离，一头扎进了海水，向海中之海奔去。
有了佛光结界，行事的确方便许多，可一靠近那些交织的暗流，他们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被卷进去，随之翻转。
这些暗流浪潮有如巨兽，不断冲击在佛光结界之上，两人紧紧拉住对方，才不至于被冲散，在这种环境里，他们没法控制方向，只能任由潮水将他们卷向内部。
水泽万物，素来柔和，可当积攒到了一定程度，柔水亦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刃。
骆青离看着结界外，心想若是直面这些暗流，就算她炼过体，怕是也要被绞得粉身碎骨。
佛光结界在这种冲击下逐渐黯淡，眼看着已是处在崩溃边缘，陆珩咬咬牙，又撕了一张。
天地颠来倒去，不知过了多久，当第二个佛光结界也快要破碎之时，两人忽然被一股吸力拉向深处。
……
骆青离揉揉发晕的脑袋，有一阵阵风吹过来，糊了她一脸的沙土，但这些沙干燥蓬松，没有一点水分。
若非他们是从海里过来的，根本想不到水下竟还会有这样一处秘地。
她看了看周围，与想象中的天昏地暗不同，这里的天空灰蒙蒙的，有些昏暗，但也并非不能视物，眼前看到的是一片黄沙大漠。
她没看到陆珩的身影，却感觉脚下的触感有些古怪，连忙跳至一边，伸手去刨那片沙土。
“师兄？”
一根修长的手指探了出来，随后就是整只手掌。
陆珩爬出沙堆，吐了几口沙，一身狼狈，“我说，你也不是小时候那么大的大块头了啊，怎么会这么重！”
骆青离忍住一拳将他打回沙子里的冲动，把他挖了出来。
方才天旋地转之间，根本操控不住身体，陆珩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她扯进怀里，给她当了肉盾。
虽说这么摔一下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但这份心意她还是领了。
两人收拾了一下，陆珩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不由感叹：“听悟见禅师说是一码事，现在亲眼得见，还是觉得神奇，这自然之造化果然不同凡响。”
骆青离点头附议，“此地应该是受到乱海之域那股空间扭曲之力的影响，自成了一方天地。”
他们立在沙海之中，一阵阵烈风吹在身上，刮得皮肤生疼，可这种程度，便是在凡尘俗世之中，偶尔也会得见，其中必然另含玄机。
骆青离道：“这片沙海应当便是风洞的入口，先四处找找看。”
“好。”
骆青离在沙海里转了一圈，这里除了沙砾再无其他物事，就算曾经有些石头，在长年累月的风吹之下，也化作了沙土。
这片沙海不算大，边界是一种看不见的半透明禁制，耳边风声呼啸，杂乱无章，不辨来向，倒是空气中的风灵气相当之浓郁。
这样的环境，的确是蕴养风灵之心的绝佳场所。
343 噬地虫
骆青离走到西北角的某一处。
空中沙尘飞扬，经年累月下来，也在这里堆积出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沙丘，她面前这一座，正是所有沙丘中最高的。
骆青离挥剑朝着沙丘打去数道剑气，簌簌摩挲声响起，原先的沙丘被夷为平地，而在沙丘的底部，有一个井口大小的漏洞，不断有沙子陷入其中。
陆珩凑了过来，洞口不知几许深，先前被沙丘掩埋时并未发现，如今却隐隐约约能够听到那一阵阵如小儿夜啼的呼啸之声。
“果然在找路方面，还是你更擅长一些。”陆珩抚了抚衣袖，正欲跳下这个风洞。
“等等。”骆青离拉住他，从储物手镯里找出五行傀儡偶来，“不知道下面会不会有什么，先让它们去开路。”
陆珩盯着那几只形态各异的小人偶，眼睛一亮，“这是你做的？”
“我哪来的这种手艺？”骆青离无奈摇头，“偃之一道，我可是一窍不通的，就这几个，还是早些年我从一处秘地得来的一套傀儡阵，平素我也只是用它们来锻炼身法体术。”
陆珩了然颔首，“我倒是会一些偃术，但也只是皮毛，等回头这几只人偶可否借我研究研究？”
“自然。”
骆青离在傀儡偶的身后灵石槽内装上灵石，把它们扔进了风洞里。
这些傀儡偶都是阵法的其中一部分，不可分割，是以无法单独拎出来使用，但仅仅用来开路，已是绰绰有余。
五只小人偶没过多久便落了地，自行结成五行傀儡阵，这期间骆青离没有感到其他异样，正想下去，忽然察觉似是有某种生灵进入了傀儡阵范围。
这套傀儡阵她已祭炼认主，掌握阵法密钥，如今随手一挥，结出一面水镜，便可见阵中之景。
洞内昏昧，借着五行傀儡偶散发出的微弱灵光，可见有一条条巨型的虫子在沙土中游弋，似是被灵光吸引了过来。
“咦，大虫子！”小五盯着水镜中这些看起来肥嫩多汁的巨虫，仰头问道：“主人，这些大虫子可以吃吗？”
骆青离：“……”
阿狸抖了抖毛，对小五的品味不敢恭维，至少它绝对不要吃虫子！
“这些是……噬地虫？”陆珩看着那些壮硕得几乎有水桶粗的巨虫，心中有几分不确定。
噬地虫算是一种常见毒虫，在中原南诏也不稀罕，它们常年潜于地下，无耳无眼，以沙土为食，就算他见过最大的，也至多手指粗细筷子长短，哪像面前这些，随便一条都有丈余长。
“生长在这种环境下，也许是发生了异变？”她又看了看地上的沙洞，福至心灵地想到，这洞会不会就是这些巨型噬地虫搞出来的？
风洞内的噬地虫数量不少，不一会儿功夫，五行傀儡阵内便已经有了四五条，骆青离取出一面小旗伸手一挥，五只人偶忽然动了，朝着噬地虫攻去。
噬地虫原本也只是被它们身上的灵光吸引，本能地靠近，见人偶攻来，忽然一甩身体，朝人偶抽了过去。
五行傀儡偶的材质特殊，虽分毫无损，却也被噬地虫抽退了数步，骆青离再一挥旗，变换阵势，傀儡偶挥起拳头，裹挟着凌厉气势攻去。
傀儡偶的拳头砸进噬地虫的身体，可那噬地虫的外皮也不知是怎么长的，韧劲十足，往里凹陷片刻，便又弹了回去，并无损伤，直打了好几拳，才勉强砸出了一个破洞。
骆青离心中凛然，这些傀儡偶都是五阶，相当于金丹期修士，可要伤到此地噬地虫，却没意想中那般轻松。
突然间，噬地虫身上的破洞里猛地漏出许多碧莹莹的细沙，劈头盖脸喷了傀儡偶一身，而那虫子也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软软地倒了下去，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肉皮。
其他几只傀儡偶那里的状况也都差不多，片刻的功夫，闯入阵法内的噬地虫就被清扫干净。
“那些碧沙有毒。”骆青离目光落在傀儡偶身上沾染到的碧沙上，它们都是死物，碧沙对它们并无影响，可她好歹也是出身玉蟾宗，哪怕本身不是毒修，对毒物的敏感程度也比旁人高一些。
陆珩点头道：“噬地虫本就含毒，这些又经过了异变，毒性应该会更加猛烈。”
小五闻言颇有些失望，“不能吃了。”
骆青离说不清这地下究竟有多少噬地虫，只知道刚打死了一批，就又有一批爬了出来。
砰砰砰。
他们所站沙地上也突然窜出一条条噬地虫，高高扬起雪白的身子，张开巨口，朝他们喷出一口碧沙。
骆青离熟练地施展出迷踪步，退至一边，刚刚落定，忽然又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下一瞬，脚下猛地窜出一条巨虫，眼看着便要一口将她吞下。
噬地虫原本就生活在地下，无声无息，身上也没有灵气波动，在沙土中，它们可以自由来去，很难被发现。
骆青离扬剑就朝着噬地虫喉咙口扎去，噬地虫吃痛，猛地抖动身子，将她甩了出去。
陆珩召出万顷雷霆，落在噬地虫身上，将它们烤得表皮焦黄酥脆，骆青离目光冷然，祭出流光剑，施展寒夜冰雨，成千上万道冰凌洋洋洒洒地坠落，噬地虫身上也多了一些伤口。
有一些噬地虫倒了下去，可更多的噬地虫却和鼹鼠一样窜了出来，到最后数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杀越多。
小五跳出灵兽袋，对着其中某条巨虫就吐出一口水箭，“臭虫子！”
水箭吐在噬地虫身上，原本趾高气昂的虫子像是触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竟是忽然倒地痉挛，外皮融化，而肚子里的碧沙混了水，亦化作浓稠碧绿色粘液。
小五张大了嘴巴。
主人他们打得这么辛苦，它不就是吐了一口水吗，这虫子就死了？
它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陆珩扬袖挥扇，顿时明白过来，“此地滴水不入，空气中水灵稀薄，常年生在这种环境里，这些噬地虫遇水则化！”
骆青离想到了同样的事，交代道：“小五，对着它们喷水，越多越好！”
344
骆青离交代一声，同时双手结印，施展布雨之术。
她身俱水系灵根，虽未曾主修过水系功法，但一些简单的水系法术还是会的。
黄沙大漠里，忽然下起一阵绵绵细雨，被风一吹，四散至各处，小五更是海兽，控水之术与生俱来，它张开嘴巴，口中喷吐出阵阵潮水，奔向噬地虫。
细雨打在噬地虫身上，它们原本刀枪难入的外皮好像被尖刺扎出了一个个口子，再经潮水冲刷，甚至连哀嚎声都没来得及响起，便已化作摊摊烂泥。
这种情境下，这些噬地虫哪里还敢上前，一时纷纷钻回地下，再不敢出来造次。
于是眨眼的功夫，噬地虫跑得无影无踪，放眼望去，只剩下一地湿漉漉的绿液，几乎无从落脚。
小五得意地跑到骆青离身边，扬起脑袋邀功，“主人，它们都跑光了！”
“做得很好。”骆青离拍拍它的尖角，将它收回灵兽袋。
陆珩晃了一圈，道：“噬地虫跑光了，我们现在就下去吧，有了适才那一出，它们应该都不太敢出来了。”
骆青离点头，看了眼随地可见的绿液。
经过异变的巨型噬地虫毒性十分猛烈，这些粘腻绿液还有极强的腐蚀性，她顺手收集了一部分，随后两人便一道下了风洞。
陆珩找了颗夜明珠出来照明，此时的风洞内部再不见噬地虫踪影，骆青离打了套灵诀，五行傀儡分布在二人身侧，起着护卫作用，而她只需消耗一小部分的灵力与神识。
黄沙下的风洞地貌，就像是一根被许多虫子蛀空了的木头，内部中空，有无数大大小小的甬道，九曲十八弯，这些通道内时不时刮来一阵狂风，经过不同的甬道，空气剧烈抖动，发出尖利的声响，听来便似小儿夜啼，哀嚎不止。
现在摆在眼前的，就有十多条通路。
陆珩也不知该选哪一条，如实道：“雷神道塔曾到过几个地方寻找风灵之心，这种东西真要找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法子，眼下也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一条一条路找过去。”
这个风洞也不知道有多大，听悟见禅师的意思，似乎还分了许多层，如果真有风灵之心存在，估计也是在最中心地带了。
如果没有阿狸在，骆青离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么个法子。她轻捻指尖，传音问了问阿狸，“你有什么发现吗？”
阿狸摇摇尾巴，“暂且还没有头绪，再往更深处走走看吧。”
骆青离便随意选了一条通道。
这里黄沙遍地，风一起，便有一阵沙尘扑面，甚至有不少通道口都被尘土堆积，掩埋起来，找起来并不容易，但好在他们都有足够的耐心，噬地虫也不再来打扰他们，即便偶然看见一条，也极速躲避开。
它们本就是生长在此地的生灵，只要不来阻碍他们，两人乐得睁只眼闭只眼，彼此保持着进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初时还算顺利，但越到深处，风势便越大，几乎站立不稳，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一阵风吹走。
劲风凝成气刃，吹散他们周身的护体灵力，径自打在皮肤上，有如钝刀割肉。
骆青离的肉身在多年的淬炼下早已十分坚韧，却也被这些风刃擦出道道白痕，陆珩那里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法衣猎猎作响。
他正欲取出七宝葫芦，骆青离摇摇头，手腕一转，一颗碧蓝色的珠子浮起，在他们周身结出一个碧绿结界。
风刃打在结界上，撞出一圈圈涟漪，下一刻却消失无踪，而原本迎面扑来的狂风，到了近前，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开，一分为二，险险地避开结界，分向两侧吹刮而去。
“我若是没猜错，你那七宝葫芦应该也是有容量的吧？”骆青离看他一眼。
陆珩坦然点头，“不错。”
七宝葫芦虽可以装载世间所有能量聚集之物，但也有一定度，超过了这个度量，便无法继续容纳。
“我们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在这里面转多久，先用定风珠撑一会儿，实在不行了，再换你的七宝葫芦。”
陆珩沉默点头，又问道：“你灵力还够吗，要不我渡一些给你？我们两个至少得保证各自剩有一半灵力，以防遇到某些不可预期之事。”
“好。”定风珠的消耗颇大，骆青离没有拒绝。
陆珩抓着她的手腕，时不时给她输送一些灵力，骆青离手里有不少上品回气丹，两人轮流休息，当觉得消耗过大之时，便暂且停下休息调息。
就这样，两个人越走越深，风势也越来越大，几乎化作实质，空气中的风灵气堆积翻涌，在夜明珠的光线照耀下散发出碧莹莹的微光。
原本的十多条甬道，到现在只剩下一条单一大道，而先前还能偶尔瞧见噬地虫翻滚爬行时留下的痕迹，到这里却干干净净的，除了一地黄沙，便什么都不再有，生灵的影子更是半点察觉不到。
“骆骆！”阿狸沉默了一路，直到了这里，才忽然开口，“骆骆，我感应到了，在这片沙地的下面，有很强烈很精纯的波动，有可能就是你要找的风灵之心，就算不是，也定然不是俗物。”
骆青离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看地面，陆珩注意到她的动作，忙问道：“是不是累了？我们休息一会儿？”
他们已在风洞内转了数十日，现在这个地方，已经属于风洞深处，光靠定风珠不足以维系二人继续深入前行，陆珩时不时会用七宝葫芦吸纳一些过强的风力，替骆青离分担掉一部分压力。
可这么一来，他们的消耗便大了许多，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停下稍作休息。
悟见禅师说得的确不错，若非他们有这两样特定法宝在手，以他们的修为，想要一路走到这里，实在太过艰难。
骆青离摇摇头，肃容道：“别往前了，这地下可能别有洞天。”
陆珩心中微讶，当即俯身，耳朵贴到地面，可除却那凛凛狂风吹过时鬼哭狼嚎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345 真假
陆珩不清楚她是如何这般笃定，但他知道，骆青离绝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说了这地下另有乾坤，那就一定会有她的道理。
只是此地沙土不知几许厚，要如何下去，从哪入手又是一个难题。
骆青离在阿狸的指引下找了个波动最强烈的地方，看了陆珩一眼，陆珩心领神会，两人同时朝着那一点攻去。
剑气雷霆纷纷落下，无边尘土随风飞扬。
一击未成，两人再次出手，如此数次，沙土近乎将他们掩埋，但很快这层地面就被二人打穿，出现了一个黑洞，洞内亮起一道碧绿色的光，将他们团团笼罩其内，耳边隐约响起了阵阵哭声。
绿光之下，定风珠结界无声崩解，二人的背后好似出现了一双无形的手，将他们推向洞中。
风声依旧，越来越多的沙土被风吹来，将那洞口填没，同时掩埋了他们留下的所有痕迹。
骆青离被那刺目的绿光扰得眼前一花，似是恍惚了一瞬，再一睁眼，却已不见陆珩的身影，而面前的景象更是奇幻。
这儿是一片树林，但与寻常树木不同，这里的树都是一棵棵水晶树，晶莹剔透，姿态各异，空中翻滚着蓝紫色的浓云，层层叠叠，不见天日，略显昏暗，但这些水晶树却散发着清辉光，更甚有点点流光划过眼前，好似夏夜流萤，美轮美奂。
“太，太漂亮了……”小五眼睛都看直了，情不自禁地跑出灵兽袋，轻轻蹭了蹭一点飞过来的流光。
这流光是灵气自发汇聚而成，在空中无目的地流转，碰到小五之后，又重新化为灵气。
小五张大嘴巴，又看了看离它最近的一棵水晶树。
它对这种亮晶晶的东西从来都没什么抵抗力，正想靠近，骆青离忽然道：“小五，别乱碰，可能有危险。”
小五脚下一顿，心知其中利害，又看了好几眼，回到骆青离身边，仰头问道：“主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骆青离拧眉，“按理，这儿应当是风洞的最深处……”
此地的风灵气浓郁程度远非前面可比，甚至可以自成流光，她原本以为在这里只会有比先前更强的风力，却未曾想，竟是这般平静。
小五满眼好奇，骆青离看了眼灵兽袋，阿狸正蜷缩着身体微微发抖，她惊道：“阿狸，怎么了？”
“太，太乱了……”阿狸抱着脑袋，面色痛苦，“波动太乱了，好难受……遍地都是，我分不清……”
阿狸的话断断续续的，骆青离大概拼凑了出了它的意思。
苍狸寻宝能力出色，但在这个地方，它却受到了某种干扰，过于敏感的感应能力，带来的却是焦躁痛苦。
“别去管这些，现在就封闭你的感知。”骆青离在它耳边念起清心咒，阿狸渐渐放松下来，感知自我封闭之后，阿狸干脆陷入了沉眠。
骆青离心中戒备，愈发觉得这个地方不太对劲。
但她还是得去前方看看。
小五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边，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主人，陆哥呢？”
“我也不知道，一进来就没看到他人。”骆青离试了试传讯符，不出所料地毫无用处。
这片林地，除了漫天流光，还有数不清的水晶树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停下来看了看云层翻滚的天空，刚想回身和小五说些什么，却见刚刚还跟在自己身侧的小五突然不知所踪。
“小五！”骆青离喊了声，灵兽袋内只有睡着的阿狸。
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水晶树林内回荡，但放眼望去，却压根没看到的小五的半点影子，她本想循着二人之间的灵兽契约追踪小五，可这个时候，竟然连灵兽契约都浅薄得近乎消散。
骆青离心中骇然，眼下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诡异，她如何也想不通，小五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她甚至都没有半点察觉。
“师妹！”
身后忽然传来陆珩的声音，随后就见陆珩朝她跑了过来，直到看见她，才轻轻松了口气，“可算是找到你了，你没事就好。”
骆青离盯着他看了半晌，陆珩一脸莫名，“怎么了？”
“小五不见了。”
正如她没有察觉小五是怎么不见的一样，陆珩是怎么出现，从哪里出现的，她也毫无所察。
陆珩愣了愣，抿唇道：“先四处找找看吧，总觉得这地方有些邪门。”
骆青离点头，转身向前，陆珩落后了她半步，不紧不慢地跟着。
骆青离心中无端生出一种古怪之感，偏又说不出究竟哪儿古怪，侧眸瞥他一眼。
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陆珩展颜一笑，“怎么了？难不成是忽然发现你师兄我俊美无双，风姿卓绝，魅力无限？”他挑起眉摇了摇头，“不过你还是别想了，我对你这种小丫头可没有兴趣。”
那欠揍的模样让骆青离眼角直抽，狠狠收回视线，余光瞥到他腰间挂着的小竹牌。
那是觉慧亲手做的一对平安符，她和陆珩各有一个。
鬼使神差的，骆青离伸手抚了抚自己腰间那枚平安符，注入一丝微末灵力，那平安符便忽地亮起一丝微光。
她和陆珩的那两枚平安符内封印的都是觉慧的佛念，本当互有感应，可此时陆珩腰间那枚却黯淡无光。
骆青离心中一顿，面上不动声色，可在向前走了两步之后，忽地发难，回身一剑捅向“陆珩”的心窝。
“陆珩”瞪大眼，压根没想到这一出，流光剑刺穿他的胸膛，他伸手捂着胸口，面上满是不可置信，“师妹，你……”
鲜血不断涌了出来，骆青离又补了一剑，右眼不知不觉间化作一片湛蓝。
面前吐着血的陆珩在破妄眼内变作无数灵光消散，她眼前又白了一瞬，当恢复视线后，就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高高扬了起来，下一刻就要打到她脸上。
骆青离伸手擒住，看向那只手的主人，眯眼打量了片刻，半晌出声问道：“你想干嘛？”
陆珩咳了声，默默收回爪子，讪笑道：“那什么，你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