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 遇人
骆青离望向四周，还是那片水晶树林，和方才所见别无二致，小五就安静地趴在她的身侧，像是在做着什么美梦。
她叫了几声，小五都没反应，骆青离没办法，探出神识轻轻刺向他们之间的灵兽契约。
下一刻，小五皱起脸，猛然惊醒，呆呆问道：“怎，怎么了？”
陆珩笑着弹了弹它头上的尖角，“你睡着了，在做梦。”
说着又伸手把骆青离从地上拉了起来，听到她问道：“我要是不醒，你刚刚是打算做什么？”
陆珩据实以告：“我准备把你扇醒。”
“……”
陆珩一脸无辜地摊开手掌，“我也没办法，谁叫你怎么叫都叫不醒，那我就只能试着施加外部刺激了，你看小五这不就醒过来了？”
骆青离微抿薄唇，回想方才的事，不由拧紧眉心。
脖颈间悬挂的圣树木牌毫无反应，先前的一切并不像幻境，更像是陆珩说的那样，意识沉沦，做了一场梦。
可那场梦太真实了，若非觉慧赠送的那对平安符，她还不一定这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
想到这里，骆青离又拿起了平安符，只这回平安符亮起时，陆珩腰间那一枚也同样有所反应。
陆珩微微笑道：“放心，现在是真的。”他摸了摸下巴，突然有些好奇，“师妹，你在梦里都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既然都是假的，那些也就没必要再提起了。
陆珩挑眉哼哼：“你就算不说我也大概能猜到，多半是和我有关，而且你应该还手刃了那个‘我’吧。”
见她望了过来，陆珩坦然道：“不用觉得惊讶，我和你的情况差不了多少。”
这回换骆青离好奇了，“你是……怎么辨别出来的？”
陆珩清醒地比她还要早些。
老实说，那个假陆珩无论是样貌、神态还是动作都和本尊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在一些细节和习惯上稍有异处。
无论何时何地，陆珩都会放心把后背交付给她，给予完全的信任，鲜少有那样，站在她身后的时候。
也是在那时，她感到有些奇怪，而最终在平安符和破妄眼下得到了佐证。
“大约是一回生，二回熟吧。”
陆珩嬉皮笑脸，“我之前好像没跟你提过，在海市咱们走散之后，我跟墨活还有小五曾经遇到过一种可以幻化成人形的特殊妖兽，他们变成了你还有其他人的模样，外形上找不出任何异样，不过我和小五一眼就能认出那个不是你。”
小五是因为灵兽契约的缘故，至于陆珩，则是因为他在辨认人息上得天独厚，比狗鼻子还要灵敏，是以那些伪装，在他面前根本毫无作用。
骆青离了然，不再多问，把小五收回灵兽袋，又往里扫了眼。
阿狸蜷缩成一只毛球，缩在角落里，任凭小五伸出鳍足怎么拨弄都没反应。骆青离原本以为它也和小五异样在做梦，可后来却发现，是阿狸自主封闭了五感六识。
先前在梦境里，阿狸受到此地波动干扰，她就顺势引导着让它封闭了自己的五感六识，可在现实中，她明明没做过这种事……
难不成那梦境未必全是假？
还是说眼前这所谓的现实也并非全是真？
骆青离又有些搞不明白了。
她闭了闭眼，再次运起破妄眼，右眼的眼珠化作湛蓝，一寸一寸扫过这片水晶树林，可到头来却什么都没发现。
陆珩出声道：“这个地方有点诡异，但此地风灵气息之浓郁，乃是我生平仅见，说不定真的有风灵之心存在，我们先四下看看。”
骆青离点头附议。
风灵流光漫无目的地穿梭在水晶树林间，可走了一会儿，两人便发现这些流光开始朝着一个通方向涌动，他们互看一眼，默契地追随流光而去。
水晶树林愈发稀疏，到后来便是一大片空旷之地，中央伫立着一座数十丈高的水晶巨树，枝桠伸展，婀娜多姿，就像一尊完美的雕像，而空中的那些流光，依次没入了这棵水晶巨树内。
但最令人意外的，却是这棵水晶巨树下，竟是有几个人影。
骆青离目露讶然，陆珩也根本就没料想到，这个地方除了他们之外，居然还会有其他人。
这一行总共有四人，三男一女，其中有一个光头佛修，看穿戴修的似是禅宗，一个高大威猛的大块头男修，看样子应该是体修，另一个男子身形颀长，相貌周正，看起来文质彬彬，而唯一的那名女子，亦是唇红齿白，娇俏可人。
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是金丹期，其中就数大块头体修修为最高，金丹后期，佛修于温文公子金丹中期，那名女修和骆青离一样，也是金丹初期。
陆珩心中纳闷不已，他们这一路穿越无尽海走进乱海之域，又从乱海之域抵达海中之海，在风洞内探寻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来到这儿，其中艰辛不一而足，甚至如果没有悟见禅师赠送的金刚咒和引路纸鹤，他们根本就进不来海中之海。
这四个人，能走到这儿，至少不会简单。
“那个佛修……”骆青离远远看到树下那个身姿挺拔的光头和尚，乍一看觉得好像有几分眼熟，但定睛看了几眼，那种眼熟的错觉又消失了。
她认识的佛修统共也没有几个，此人应该是不曾见过的。
他们看到这些人时，那一行人也看到了他们。
那修为最高的体修拧眉厉声喝问：“你们是谁！”
陆珩和骆青离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上前，陆珩抱拳道：“诸位道友，在下陆乘风，这位是在下师妹，我二人遭遇海上风浪，误入此地，眼下被困于林内，正在找寻离开的办法，不曾想此地竟还会有其他人。”
他一面说，一面打量着那几人的神色，微笑起来：“眼下遇到各位道友可真是太好了，我师兄妹二人正愁找不到出路，不知该当如何，几位道友可有什么发现？”
这几人来意不明，陆珩当然不会直接表明来意，话语间亦是半真半假。
347
魁梧体修打量着他们，佛修与温雅男修不动声色，倒是那身形娇小的女修上前两步，一双灵眸落在陆珩身上，歪头笑道：“这么巧啊，陆公子，我们也是被风浪卷到这里来的呢。”
陆珩从善如流地笑，“竟是如此，这样看来的确是很巧了。”
陆珩天生长了一副好皮相，女修一看便对他很感兴趣，言辞间毫不掩饰自己的直白热情，而其他几人的态度却各不相同。
佛修大约是因为修禅的缘故，性格和顺，不争不抢，神色亦是温和，而那体修一身肌肉，面相凶狠，眉宇之间隐约含着几分戾气，一看便是那等刀尖舔血之人，至于另外一位温雅男修，虽未置一词，却也在暗暗打量着他们。
不过，无论他们心中作何想法，此时此刻，至多有所疑心，却未起杀意。
在眼下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场合，谁都不会想多一个敌人。
娇小女修依次给陆珩介绍起他们一行人：“陆公子，小女子名唤鸢尾，这位体修大哥叫马天，大和尚法号空见，至于另外这位，是我的义兄孔丰深。”
陆珩和骆青离点头示意，一一打过招呼，鸢尾又说了些旁的，比如他们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又是怎么到这里的。
这四人原本也不是一路，不过是刚好搭乘了同一艘灵舟，打算前往极东面的丰洲，谁知中途忽然遇上了千年难遇的大风浪，那样的风浪，哪怕灵舟材质特殊，质量非凡，也承受不住，撑了没一会儿，防护法阵全面崩解，灵舟也跟着四分五裂。
他们都是金丹修士，在那样的情形下当然得力求自保，本打算想办法离开，可谁知而那片海域之下竟是潜藏了一个隐蔽的阵法，过大的风浪触动阵法，将破破烂烂的灵舟与他们一行人都卷了进去，等他们都醒来时，就已经在这里了。
这一席话，骆青离只是随意听了听。
丰洲在东海的极东面，因为路途太过遥远，是以超远距离的传送阵价格过分高昂，而海上路线不明，自行寻去费时费力，是以常有修士会选择搭乘来往的商船，这种事在东海之上并不罕见。
不过骆青离也不至于全然相信他们说的话。
这几个人出现得本来就有些诡异，谁又能保证他们的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鸢尾热情地询问打听着陆珩的喜好，大有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的架势，说到后头，她的义兄也听不下去了，轻轻咳了一声，“阿鸢，别闹了，正事要紧。”
鸢尾这才作罢，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一眼，回到了孔丰深身边。
骆青离瞥了眼陆珩，后者面色不变，笑意盎然，显然对于美女青睐这种事，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可接着，她又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直到扫了眼灵兽袋，发现小五只是安静地趴在阿狸身边，好奇地看着外界，湿漉漉的眼睛明亮又清澈。
“这么安静？”骆青离终于反应过来少了什么，问道：“往常见了漂亮的小姐姐，不是都会很高兴吗？”
小五眨眨眼，又仔仔细细看了看鸢尾，摇摇头说，“不喜欢她。”
骆青离没有多问，只以为小五是有自己的审美，但事实上，连小五自己都说不出为什么，歪着脖子想了又想，可头脑简单灵智不成熟的它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马上就抛到脑去了。
孔丰深出声道：“陆兄，骆姑娘，两位既然也到了这儿，那不妨和我们一同找寻出路？”说着，又看了一旁的体修马天一眼，“马兄，你没意见吧？”
马天轻哼一声，不曾反对，孔丰深便当他默认了，鸢尾都听她义兄的，那和尚空见也赞同这个决定。
骆青离发现，这一行人之中，虽然马天的修为最高，但真正的领头羊却是孔丰深，此人若不是在实力上更胜一筹，那便是有其他过人之处。
陆珩抱拳一礼，“自当如此，不知几位道友有何发现？”
孔丰深望了望身后这棵水晶巨树，道：“我们在这水晶林内转了许久，毫无头绪，唯有此地有些许异样，我想，若果真有离开的出路，想来也该是这儿了，我等正打算上树一探究竟，二位便来了。”
陆珩何骆青离不约而同地仰头望向这棵巨树，头顶的蓝紫色浓云翻滚不朽，巨树高耸入云，几乎就是这方天地的支柱。
他道：“既如此，那在下便上去一探。”
马天眯了眯眼，甩着膀子上前，直视着他，“我也去。”
陆珩耸耸肩，无可无不可，对于他这个突然出现的人，马天显然更相信自己。
鸢尾嘻嘻笑道：“陆公子，那你可要多加小心些啊。”
“多谢鸢尾姑娘挂怀。”
陆珩又看了眼骆青离，转头就轻身而起，上了这棵水晶巨树，马天不甘落后，快步跟了上去。
这棵巨树上并没有什么危险，只是在到了树冠顶部，靠近那浓云之时，便能感觉到一面无形的结界，阻止他们上行。
马天抡起拳头，对着那层结界狠狠打了过去，却被一股重了数倍的力道弹回来，落回地面。
陆珩试了试，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只得无功而返。
见陆珩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孔丰深眸光微闪，这才上树一探。
只这回，他在树上停留的时间比他们都长得多，他手里摆弄着一副尺规，对着巨树丈量推敲，骆青离见他的动作，便可确定他是一个阵法师。
空中留下一道道尺规的灵光轨迹，不多时，孔丰深似是发现了什么，重尺朝着树冠上一片叶子轻轻一点。
叶片碎裂，树干忽地亮起一道冲天灵光，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孔丰深落回地面，盯着那棵巨树，目光一错不错。
空中所有的灵气流光都被吸入了巨树，巨树散发出强烈的灵气波动，很快，巨树的周围出现三个金色光柱，而树干上则出现了一个黝黑的树洞。
紧接着，半空中浮现出了一排文字。
348 生死抉择
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猝不及防，纷纷退开，但等到所有的动静都稳定下来了，众人却未都曾受到攻击。
半空中的文字逐渐清晰，一行人扫了眼，面色皆都一变，鸢尾更是低低尖叫一声：“怎，怎会如此？”
众人的脸色都算不上好看，小五看不太懂那是什么意思，连声问道：“主人，上面写了什么？”
骆青离拧起眉心，传音解释道：“眼前的这三个光柱，即为此地生门，每道生门仅能容纳一人进入，只要走入生门，便可离开这里。”
“可是生门只有三个，我们却有六人啊！”小五目光又落到水晶树干上那个黑黢黢的树洞上了，“主人，那个黑乎乎的洞又是什么？”
那黑洞给人的感觉阴森森的，它一看就觉得不舒服，恐怕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骆青离沉吟，“有生门，便有死门，凡入死门者，十死无生。”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生与死的抉择，正如小五所言，生门只有三道，而他们却有六人，那便注定了必须有三人要留在这里，或是进入那道死门。
众人间的气氛忽然变了，谁都想要离开，谁也不愿意沦为弃子。
而这个生的机会，只能靠争靠抢。
马天握紧拳头，看了眼一侧的孔丰深，两人只对视了一眼，没有其他任何交流，便已达成默契。
孔丰深和鸢尾二人密不可分，而马天又是所有人里面修为最高的一个，实力更是不俗，大和尚一路不争不抢，无功无过，至于那新冒出来的两个人，本就是后来的，又素不相识，便是杀了也没什么。
如此，他们三人刚好可以从那三道生门离开。
孔丰深是个阵法师，方才那棵水晶巨树上的门窍便是被他破去，他几乎第一时间就能够肯定，这三道光柱必是出路无疑。
三人当即便结了盟，没有任何废话，孔丰深翻手取出一只阵盘，手掌在上头轻轻一抹，阵法立即生成，脚下陡然升起一个奇异的图案，随后，骆青离和陆珩便感觉自己体内灵力被牵制了起来。
马天之所以选择孔丰深和鸢尾结盟，一则是与他们走了这一路，比起新来的骆青离和陆珩，显然对他们更熟悉，更重要的是，孔丰深是一名出色的阵法师，他的阵法之术，能很大程度地限制敌人。
他毫不犹豫地奔向了陆珩，抡起拳头便朝着陆珩攻了过去，醋钵大的拳头金光闪闪，挥动时带动空气呼呼作响。
陆珩扬扇挥去，马天的拳头打在扇面上，爆发出极璀璨的光芒，而陆珩竟是在这股气劲冲击下连连后退。
他不由皱眉，这个人的力量，只是金丹后期？
“骆姑娘，真是不好意思了。”鸢尾呵呵娇笑一声，哪怕方才对他们表现出极高的热情，面对生死存亡或是与利益相关之事，鸢尾却是出手狠辣，丝毫不带含糊。
鸢尾手持一只利齿铁环，认准了骆青离直接动手，她的身形娇小，但却异常灵活，速度快得竟是让人有些反应不及。
体内灵力凝滞，骆青离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只在铁环打过来时，提剑挡了下来，随后她神识凝箭，直接便朝着鸢尾的识海打了过去。
她这一击丝毫没有留情，原本以为必然会给鸢尾一记重创，谁知对方竟是毫无反应，利齿铁环轻轻一转，朝着她脖颈划去。
骆青离脚步一动，身子后仰，几乎拧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堪堪避过铁环，随后指尖一点左腕，打神鞭飞出，卷住鸢尾的脚踝，猛地一拉。
鸢尾被她甩向远处，但她也很快便稳住身形，再次冲了过来。
在东海和不少修士打过交道，骆青离能分辨得出，鸢尾是个武修，而且实力绝对比一般武修要强得多，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可和她交手了几个回合，骆青离却觉得愈发怪异。
小五想跑出来帮她，被骆青离按了回去，她心中一动，指尖弹出一缕猩红火焰，双手结印，空中忽地凝出一片浓烈的火云，从火云种劈里啪啦坠下来无数流星火雨，猩红的流火洋洋洒洒坠落。
陆珩见状，一道雷光劈向马天，马天周身护体灵气忽地分散，可那流火沾染到他身上后，却也很快湮灭无形。
陆珩猛地一愣，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知道吗？
这坠下的流火可都是红莲业火，但凡生灵，沾到一点都要承受元神焚烧之痛，他们怎么可能全无反应？
骆青离亦是不可思议。
不止是马天，鸢尾、孔丰深亦是如此。
打神鞭打在鸢尾的身上，和普通鞭子没什么两样，她的神识攻击对她也完全无效，如果这些还能说是鸢尾身上有某种抑制此类攻击的特殊法宝的话，现在可就说不过去了。
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骆青离看向陆珩，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深深的疑惑，来不及多想，又被马天与鸢尾缠上，而孔丰深负责布阵的同时，也分神对付剩下的那名佛修。
可那佛修岿然不同，只是拿出一只金钵，将自己罩在里面，半点不曾还手，甚至还语气和缓地劝诫他们“阿弥陀佛，几位施主，何必打打杀杀？有什么问题，咱们好好商量不好吗？”
陆珩身子一震，不是因为和尚的话，而是和尚在用起佛门法宝时，身上散发出的佛力，竟是那般熟悉。
每个佛修都有不同的佛念，而他们的佛念聚成的佛力也迥然不同。
大和尚身上的这股佛力，竟是与悟见禅师赠与的那两张金刚咒内的佛力一般无二。
“大和尚，你说得倒是好听！”马天闻言只是冷笑，“人都是自私的，就算你修禅，在这种时候，又当真能做到舍己为人么？”
佛修轻轻一叹，又道了一声佛谒，“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说着，他竟是径自走向了水晶树干上那个黑黢黢的树洞，投身其中。
黑暗将他的身形吞没，再不见其身影。
349 幻光
谁都没想到和尚会来这么一出，眼中皆是不可思议。
世人有谁不求生，哪有像他那样，直接求死的？
又或者，和尚知道大势已去，想给自己留一个体面？
马天想不明白，觉得那大和尚多半是一心修佛，结果把脑子给修坏了。
但无论如何，少了一个人，局面对他们来说反而更加有利。
佛修离开后，马天孔丰深和鸢尾三人便开始集中火力对付他们，骆青离的两大绝招，无论是神识攻击或是红莲业火，在这三人面前无一奏效，反倒耗损了大半灵力，而那三人却越战越勇，好像有使不完的力量。
鸢尾的铁环飞来，划破她的手臂，带来剧烈疼痛，陆珩那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几乎就是被压着打，没一会儿功夫，便齐齐负伤。
“主人！”
小五看到鸢尾那只铁环又飞了过来，骆青离提起流光剑将之打开，下一刻又变换了一个角度飞回来，意欲取她首级。
它拼命地想要冲出来，骆青离却死死压着不放，“此地诡异，不要妄动。”
她一面躲一面扫向那三个人。
骆青离起先怀疑自己是否进了某个幻境，可圣树木牌没有反应，破妄眼中那三人又都确切存在的……但当她看向那棵水晶巨树时，却在黑黝黝的树洞里看见些许光亮，反倒是另外三道明亮的光柱，缭绕着些许乌光。
骆青离目光微动，喃喃道：“生门即死，死门为生……”
也许那道所谓的死门，才是真正的生路。
她望向陆珩，张了张嘴，“师兄。”
此事只是她的一个猜测，甚至没有多少依据，若是猜错了……
陆珩接下马天一拳头，胸口一阵闷痛，嘴角溢出丝丝鲜血。他抹去血迹，看了过来，居然还有心情咧嘴一笑。
骆青离咬牙闭了闭眼，几乎立即下定了决心，拉上陆珩直奔树洞而去。
没有谁拦下他们。
陆珩抓紧她的手，同样没有反抗。
黑洞如同一只饕餮巨兽，将两人一口吞下。
意识混混沌沌，骆青离的掌心汗津津的，有种陷入虚实之间的感觉，始终无法脚踏实地，直到眼前忽然亮起一束明光，她彻底恢复清明，这才发现自己竟是置身于一丛花丛之间，而空中漂浮着一团团青碧色的光晕。
骆青离不明所以地坐起身，身侧不远处的陆珩揉揉脑袋，同样坐了起来，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面上看出重重疑惑。
陆珩低头看了看自己，方才被围攻之时受的伤，竟是全然不见了，又或者，那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好一会儿，他才出声问道：“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骆青离低头看了看遍地的花丛，又望了眼空中那些青碧色光晕，想起之前和陆珩打破风洞进入最中心时，见到的那道光。
“骆骆，这是幻光。”
阿狸忽然出了声。
骆青离扫向灵兽袋，小五眨巴着眼睛满脸疑惑，阿狸神色有些倦怠，喃喃道：“我以前，曾听过族中长辈说起，这世上有一种奇草，生于玉石之上，以玉石髓液为养料，花开之时，流光溢彩，凡是触及这些幻光的，意识便会卷入某种臆想之内，如非堪颇臆想，便会精气耗尽而亡。”
“臆想？”骆青离沉吟片刻，臆想这种东西，通常都是生灵所特有，若是如阿狸说的那样，那基本上可以理解为，他们进了旁人的意识中。
“这是谁的臆想？”
那四个人她和陆珩从未见过，还有那片长满了水晶树的特殊之地，他们也从未来过，如果真的是人的臆想，那便极有可能是他们见过的那四人。
果然阿狸回答道：“曾经来过这儿的人，这些是他们的臆想，也是他们残留下来的意识。”
骆青离恍然，“也就是说，方才我们见到的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
“不错。”阿狸点点头。
先前他们都被卷入了幻光所编织的臆想内，直到现在醒来，再结合先前所见所闻，阿狸才能将这些联系起来。
这东西既非幻境，亦非心魔，纯粹就是前人留下的一些意念，被此地幻光吸附，经久不衰，日益浓烈，直到今日他们遇到了，方才得以重现。
可这到底只是前人的意念，长久浸入，有害无益。
骆青离将这些事告知陆珩，陆珩长这么大也还是头一回听说，更别提自己亲身经历了一回。
想着，他又摸了摸下巴，有些犹豫道：“那个和尚……”
“你也发现了？”骆青离摇摇头，“那大和尚的佛力，和悟见禅师的一模一样。”
佛修的佛念不同，这边使得他们的佛力或多或少都会有所差异，正如这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哪怕一脉相承，也不会有两个佛修拥有同样的佛念。
“鸢尾说，那佛修法号空见。”骆青离抬眉道，“悟见禅师曾说过自己是被意外卷入海中之海，先前我见那和尚眉眼，确有几分熟悉之感，只先前未曾将二者联系起来，可现在想想，方才觉得与悟见禅师有三分相似。”
陆珩哑然失笑，“听闻禅师年少成名，早早就被定为下任无量寺主持，寺内争端不断，空见多半是悟见禅师行走在外的化名，至于那张面孔，恐怕也是经过乔装的，只不过那片水晶树林，我们来时不曾到访罢了。”
说着，他又感叹了起来，“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们竟然还能在他人的臆想里，见到数百年前禅师的风采……你说，当年与他一道的那些人，都去哪儿了？”
“没有了我们的干扰，当年的四人，其中三人结为联盟，悟见禅师跳入树洞，另外三人，应当是选了那三道‘生门’。”
可据她所知，那所谓的生门，很有可能才是死路。
事实证明，悟见禅师活得好好的，如今都已是无量寺主持，闻名海外，而另外那三人，恐怕凶多吉少。
陆珩笑出了声，“不知道禅师是被逼无奈选择‘死门’，还是早料到如此结果，义无反顾地选择那条他人眼中的死路。”
悟见禅师不曾与他们详述当年经历，事实究竟如何，也只有去问本尊才能知晓答案了。
350 得手
在他人的臆想内沉浸了一段时间，两人的精神力都消耗了不少，眉间满是倦怠之色，而在确定了四周没有什么危险后，他们终于能够稍稍放松。
小五懵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才反应过来，忽然伸长了脖子叫道：“那些人和亮晶晶的树都去哪了？”
阿狸：“……”合着我刚刚说的，你其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是吧？
阿狸心中一言难尽，见它懵懵懂懂的样子，只能用一种看自家傻儿子的怜爱目光看着它，叹了口气，用通俗易懂的话简单概括道：“都是假的。”
小五皱起了脸，有些舍不得那满林的水晶树。
骆青离想起先前见到鸢尾时，小五并不热络的情绪，蓦地有些好笑。
也许小五自己都没发现，它在某些方面的判断，也比旁人敏锐得多。
那片水晶树林，应当是的的确确存在于这片海中之海内部的，那棵巨型水晶树上隐藏的阵法，包括所谓的生死门，都有人为痕迹，也许这里也曾经是某位前辈大能的遗府，而数百年前的悟见禅师，正是从这座遗府中活着走出去的。
骆青离心中划过几个猜测，想了想又缓缓摇头。
都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了，他们不过是刚刚好从前人的回忆臆想之中，见证了当年一小部分事件因由，究其根本，这些与他们并无直接关联，再多想无益。
“师妹。”陆珩随手采了一朵地上的花。
这种花遍地都是，模样很是普通，花瓣雪白，刚刚没过脚踝，但在它的花瓣花蕊处，却闪烁着幽幽的青绿光芒，与空中的这些幻光别无二致。
但再陆珩将花草摘下之后，上面的幻光便随之消失，花瓣也很快枯萎凋零。
陆珩摇摇头，“本来还想采几株回去让人开开眼的……”
骆青离也是头回见到这类灵植草木，原本也打着和陆珩相同的主意，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陆珩又道：“你刚刚说，这种奇花生在玉石之上，以玉石髓液为养料？”
“不错。”骆青离扫了眼这遍地的小花，若果真如此，那便说明，他们现在所站的地下，有一整片的玉石矿脉。
陆珩右手握拳，轻轻锤在左手掌心，喜道：“这便对了，这儿很可能真的有风灵之心。”
他找出工具，对准一处就挖了下去。
这种奇花长得虽然矮小，但根茎却极长，且深入地下，陆珩挖下丈余深，才终于看到玉石矿脉原貌，这种奇花的根茎，看似脆弱娇嫩，却是这般深深地扎在了玉中。
只冰山一角，陆珩便可断定，此地矿脉，乃是上等灵玉。
这样一条完整的灵玉矿脉，若是悉数挖走，带来的收益，远远不止他在拍卖会上拍下那方黑石时花费的十万极品灵石。
但陆珩没有继续挖下去。
这个风洞处在海中之海内部，不止是因为周围特殊的天然禁制才得以存在，这片灵玉矿脉，就像是风洞的基石，若基石不在，风洞必将倒塌。
悟见禅师那两张金刚咒在来时就已经用完了，他可没有把握，能和骆青离在风洞坍塌中得以全身而退。
“范围太大了，也不知风灵之心是在哪处。”陆珩一时犯了难。
寻宝这种事，当然是交给阿狸最为合适，只不过此地灵玉遍布，对它的干扰不小，在灵兽袋内，阿狸还是有些施展不开。
骆青离看了看陆珩，陆珩的秉性人品如何不用多说，骆青离自然也是信得过的。
她将阿狸放了出来，道：“让阿狸去找找看。”
山猫大小的苍狸在花丛中转了一圈，找准一个位置便开始刨坑，哧溜一声钻了进去。
陆珩瞪大眼，眼睁睁看着那只金色毛茸茸的小东西溜走，还有些挪不开眼睛。
“那……那是你养的吗？”陆珩讷讷问道：“是苍狸？”
“嗯，它叫阿狸。”
陆珩顿时了然。
苍狸这种妖兽在人修世界中十分少见，但论在人修灵兽里的受欢迎程度，苍狸绝对是名列前茅的，不过它们这个种族一贯骄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陆珩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
“厉害啊，连苍狸都能收服。”陆珩好奇问道：“你怎么让它认主的？”
“并不算收服，之前我救了它一次，作为回报，它会陪在我身边一百年，我们结的是平等契约，它掌握着解约权，随时都可以走，包括小五也是这样。”
陆珩挑眉哑然。
修士收服灵兽，多为奴役之用，哪怕是御兽宗的修士，和自己的本命灵兽，缔结的多半也是主仆契约，要养成一只高阶灵兽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资源，很不容易，他自己也是嫌麻烦，没想过养一只，就只能逗逗小五过过干瘾。
要是谁都像她一样，灵兽随时都能解除契约跑路，那对修士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这做法放在修仙界，还真是一股清流。
苍狸的寻宝能力出众，既然阿狸出马了，他们就只要等结果便可，陆珩和骆青离顺手挖了一些灵玉。
虽然不好破坏此地构造，不过少量取走一些，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两人见好就收，陆珩还试着用七宝葫芦收取幻光，结果发现这些幻光竟然也能被收走。
过了许久，等空气中漂浮的幻光都稀薄了许多时，阿狸终于从先前打的洞里钻出来，跑到骆青离面前。
“骆骆，我找到了这个。”
它尾巴一甩，地上就多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灵玉，灵玉整体碧绿，内部中空，有青碧色的粘稠灵髓缓慢淌过，可以明显感到一股浓郁的风灵气。
骆青离目光微亮，虽是抱有希望，但真的找到了，她还是免不了高兴。
她又拿给陆珩甄别，陆珩仔仔细细打量片刻，肯定地点头，“虽没见过，但这与典籍描述一致，应该就是风灵之心了！师妹，恭喜了！”
骆青离展颜而笑，摸摸阿狸的脑袋，“辛苦了。”
阿狸眯着眼甩了甩尾巴，又拿出了几块青玉，“我还找到了几块不错的灵玉，而且每一块都有玉髓，不过，还是比不上刚刚那一块的。”
351
地上散落着数块大小不一的灵玉，观其成色，几乎可以与玉精相媲美，更遑论内部还生出了玉髓。
玉髓这东西，往往是灵玉在千万年的光阴轮转中生成，其性温和，可以直接服用，用以增强修为。
但在玉髓形成后，若没有新的玉髓生成补充，又会逐渐消弭，是以玉髓稀少，而上了年份的玉髓就更稀奇，而如万年玉髓这类天材地宝，几乎是集天地造化而生，自然拥有某些逆天之效，甚至能够修复修士破损的灵根。
燕无极早些年一直寻的，就是万年玉髓。
眼前这些灵玉中的玉髓自然远远不及，但也是寻常难得之物。
骆青离将这些给了陆珩，“这一路艰险，我一人怕是应付不来，劳烦师兄陪我跑这一趟。”
陆珩微微一愣，好笑道：“这些灵玉都是你的灵兽找出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师叔的事本来就是因为你方能解决，帮你找到风灵之心，这是雷神道塔许下的承诺，这些本来就是我应做之事。”
说着，他又拍了拍自己的七宝葫芦，“何况我也有不少收获啊，那枚巨鲸妖丹，加上先前收集到的元磁光粒，我有自信，等到回去后能够炼出一件稀奇之宝，还有这些幻光，若是运用得到，将来也大有益处。”
骆青离缓缓摇头，“雷神道塔是雷神道塔，师兄是师兄，在我心中，这二者并非一个概念。”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若不收，往后若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陆珩不由失笑，“怕了你了。”将那几块灵玉收下，陆珩又看了看这片满是流光的奇异花丛。
此地是风洞的最中心，没有那样强盛的飓风，也没有巨型沙虫出没，只有遍地花丛，和空中浮动的青绿光晕，一切都显得安静美好。
他问道：“这里看着没什么危险，你是打算现在在这里就把风灵之心吸收炼化了，还是等出去之后，找个清净的地方？”
骆青离想了想，“此地环境风灵气浓郁，对我炼化风灵之心应当有所帮助，就在这儿吧。”
“行，那你准备准备。”
骆青离找了片空地，就地布了几个阵法，陆珩则在阵法的不远处给她护法。
她没有急着炼化风灵之心，从海中之海进入风洞的这么长时间以来，几乎没有放松的时刻，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十分疲惫，她要先将自己调整至最佳状态。
数日之后，当骆青离的灵力完全恢复，又小憩了半日补足精神，这才将风灵之心取出，置于身前，开始吸收其中风灵之气，将之导向丹田处那唯一一个空置的气窍。
在先前，她的雷灵根醒灵是一个完全被动过程，几乎是在宋惊鸿和未央真君的看护下才得以完成，而现在风灵根醒灵，却是与筑基之前吸收冰灵精醒灵时异曲同工，有了经验，一切自然变得水到渠成。
相较于雷灵力的狂暴刚烈，冰灵力的寒意彻骨，风灵力却是温和了许多，只是在涌入经脉中时，过于浓郁的风灵气纠集在一处，几乎凝成道道利刃，疯狂地切割着经脉壁垒。
若是结丹之前，这样的冲击必会让她受好一番罪，但结成金丹之后，经脉韧性极佳，她又时不时服用断肠草淬炼自身，这点动静，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空气中的风灵气也疯狂地向她涌去，风灵之心在炼化中逐渐黯淡褪色，反观丹田处那个空置的气窍，却是愈发亮了起来。
这是一个十分枯燥的过程。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陆珩百无聊赖地注意着空气中灵气的动向，从先前的像阵法方向极速流转，到如今，已经几乎停滞不前。
他想，应该差不多快要结束了。
果然，下一刻，就见阵法之中猛地闪过一道青碧色光芒，空气中的风灵气都在这道光芒下动荡起来，一阵阵清风拂过，花丛摇曳生姿。
也是同一时刻，远在大荒深处的妖王殿，属于妖王的殿宇内，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蓦地睁开双眼。
他满头银丝，却面若少年，只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眸色略微黯淡，透着些许死气，看得出已是到了迟暮之年。
老者指尖轻轻一抹，掌心多了一枚玄色鳞片，而此时的鳞片，亮起了一道绚丽的彩色光芒。
“得有五万年了吧……”老者唇瓣微动，低声喃喃。
……
醒灵的过程十分顺利，风灵之心已经化作齑粉，骆青离的身体骤然一轻，只觉得从来没有这般畅快过，再朝丹田内视过去，便可见新生出的那道风灵根已经与其余所有灵根缠绕成了一股，颜色青碧透亮，不止如此，其余所有灵根的颜色也好像比原先亮了些。
她心中微动，从储物袋找了只测灵盘出来，测灵盘上亮起八色灵光，而每一道灵光后都有相应灵根纯度数值，果然都到达了满值。
全灵根，满纯度，现在这副身体也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天灵之体了。
骆青离很是满意，起身走出法阵，一眼就看到了陆珩。
“怎么样，还顺利吗？”
她微笑点头，“已经醒灵了。”
“这就好，恭喜你了。”陆珩抚掌而笑，“我们离开这里吧。”
两人朝着花丛深处走去，他们并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但既然有进就必然有出，花些时间找找，总能找到的。
她这一番醒灵花了得有足月，小五又一直待在灵兽袋里，陆珩几乎憋了一个月没人说话，现在只想把一个月的话都说回来。
“之前我说过的，要用净世莲和佛骨舍利为你炼制一件法宝，择日不如撞日，等出去后，我们就找个清净的地方，先待一段时日。”
“正好你的风系灵根已经醒灵了，那之前那本巽风之翼就可以练起来了。”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是想继续留在东海，还是回南诏去？”
“这东海的和中原有很大不同，如果有时间的话，我还想去其他几洲都看看，就是在东海游历上几十年都没问题……当然了，要赶在空冥大阵开启前回去。”
“对了，你也是要去空冥大阵的吧，有想好怎么去，和谁一起吗？”
352 打算
一连串的问题就和倒豆子一样，还没等她回答，陆珩又兴致勃勃地说了下去。
骆青离既无奈又好笑，心想那些不熟悉陆乘风的人，大约不太会把雷神道塔那位天才与眼前这样一个话痨相联系起来。
不过陆珩提到了空冥大阵。
骆青离算了算，距离下次大阵开启还有十多年。
这次大阵开启，她必然是要去的，而且最好是能够在这之前，将修为提升至金丹中期，这样去了空冥大阵才会更有自保之力。
她的修练速度一向不慢，等过几年，入星脉的灵性恢复了，还能更上一层，而且早前在那迷瘴林的天然之阵中，她和叶西凉在那棵妖植身上采下了两枚朱果，这朱果同样是能够提升修为之物，将之炼化了，就能上一个台阶。
这一趟东海之行，对她来说可谓收获满满，凝元诀的功法找到了，风灵之心也吸收炼化了，还在灵湖前辈那儿得到了一点意外之喜，就是回四方星界的事都有了眉目。
待回到南诏，她少说也得闭关七八年，那在这之前，便是在东海再游历几年也没什么，权当磨练心境了。
骆青离心中有了决定，微微笑道：“那就再在东海待几年吧，等出去后先休整一阵，然后可以去附近的几洲转转，东海各洲的风土人情皆都不同，开开眼界也好，之后我想回门派再闭关几年，为接下来去空冥大阵做准备……说起这事，我想，我师父应该也会去空冥大阵吧？”
大阵每百年才开启一次，阵内变幻莫测，机缘甚多，自建成伊始直至如今，数万年来亦没人能将之完全堪破，不仅仅是金丹修士，元婴修士同样也会去阵内找寻机缘，这样一场盛事，一般高阶修士修士都不愿意错过。
陆珩不由失笑，“惊鸿真君是元婴修士，就算去大阵内，也会找同阶修士同行，难不成还要带着金丹期的徒弟吗？”
骆青离一想也是，元婴修士要做的事，她可插不进去，如果跟着宋惊鸿，还要师父分心照看她，那样只会成为师父的累赘，而且她自己也有要做的事。
想起谭雅柔的委托之事，骆青离心下暗暗叹了口气。
“所以，最好便是找几个靠得住、实力高的伙伴同行，比如说我。”陆珩挑眉指了指自己。
骆青离好笑，“雷神道塔的金丹修士数以百计，你怎么不与同门师兄弟同行，反倒舍近求远了？”
陆珩摇头叹气，“这只能怪小爷太优秀，结丹年纪小，门内那些师兄师姐，几乎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哪怕我现在和他们在同一个大境界了，年纪相差太大，他们也会习惯性把我当成小辈来关爱，而且雷神道塔弟子修练的功法不是金系便是雷系，斗法形式相似，若要同行的话，最好还是找几个修练功法迥异的。”
“听你这话的意思，除我之外，还另有人选了？”
陆珩坦然颔首，“是还有一个人选，不过我之前没有和他提过这件事，不太清楚他的安排是怎样的，如果能请到他的话，那当然最好了。”他摆了摆手，“反正这事还早呢，暂时不急，以后再说吧。”
骆青离点头，也不再多谈。
两人在这风洞最深处走了许久，这条道没有多少分叉路，但却深得惊人，直到原本的开阔之地越来越窄，地上的花草愈渐稀疏，空气中灵气也越发稀薄时，他们看到了前方尽头处有一层雾蒙蒙的光墙。
这是这么久以来看到的唯一一个异处，不管究竟是不是出口，他们都要尝试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祭出防御法宝，朝着光墙走去。
穿透光墙之时毫无阻碍，原以为会和来时一样经历那样的风暴漩涡，但出乎意料的时，这次十分平静，只是眼前白光闪过，身体猛地一轻，再睁眼时，他们就发现已经到了一处无人的荒岛上？
“这就出来了？”陆珩原本都做好了对抗准备，结果这过程却顺利得过分。
骆青离四下望了眼，又取出引路纸鹤看了看。
荒岛的周围是一片汪洋大海，她不太清楚现在具体的位置，但显然已经不再是海中之海那处风洞，甚至这儿都已经不再是乱海之域。
“先离开这儿再说吧。”
陆珩取出小五号，两人向着南方行驶，两个月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有修士出没的岛屿，方才知道他们已经是在流洲海域了。
从蓬莱洲出发，到了乱海之域，进入海中之海，再到如今，耗去了两年多的时光，长久的海上旅途让人倍感疲惫，两人干脆停在了这座岛上，休整了一段时间。
骆青离新觉醒了风灵根，熟悉一番过后，便开始修练巽风之翼，而陆珩找她要来了净世莲和佛骨舍利，如早前说过的那样，以净世莲为灯盏，佛骨舍利为灯芯，为她炼制出了一盏净世莲灯，同为佛门之物，二者相辅相成，净世莲灯的效果比起单单使用佛骨舍利，的确出色了许多。
那之后，陆珩又关上了房门，开始琢磨如何用之前收获的元磁光粒和那枚元磁妖丹炼制法宝。
闲暇之余，骆青离抽空将那头深海锯齿鲸的尸体收拾了，常年生活在充斥元磁之气的海域里，锯齿鲸身体各方面都发生了异变。
它死在红莲业火之下，尸体保存十分完整，它的外皮被她和陆珩打出许多伤痕，不过肚皮上的鱼皮还能用，骆青离的宝衣在海市世界之间里就碎裂了，连同储物手镯上宋惊鸿打下的最后一道烙印一起，这块鱼皮质量极好，就是做几套防御宝衣都没问题。
锯齿鲸的肉质鲜嫩，小五和阿狸都很喜欢，打开锯齿鲸的头部，骆青离还发现了一大片的鲸脑，与锯齿鲸身上的腥味不同，这鲸脑芳香扑鼻，灵气十足，阿狸循着味，直接一头扎了进去，小五也急急忙忙奔过来，两只灵兽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功夫就把鲸脑吃得干干净净。
353 回归
吃饱喝足之后，两只灵兽都懒洋洋地回了灵兽袋里打盹。
骆青离虽然不太清楚那鲸脑是什么，但见它们的反应，想来应当大有益处。
两人在岛上待了小半年，又一次启程出发。
东海地域广阔，能去的地方很多，这回他们没有明确的目标，那便走到哪儿算哪。
眨眼五年时光飞逝，骆青离和陆珩去了许多地方，将流洲和睦洲两大洲几乎走了个遍，药王在手札中特意提及的，有关这两大洲的奇异之地，两人无一例外都走了一遭，领略了许多奇异风光，也经历了诸多形形色色之事。
手札上书面文字的记载，寥寥数语不足以囊括全部，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体会过，才能更领略其中乐趣，看得听得多了，自身的感悟体会自然而然更深了一层。
这五年骆青离更注重的是心境的修练，不过她的修为同样也在稳步增长之中，差不多快触到了初期大圆满的瓶颈，只是到了最近，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到了一个临界点，便如一碗水已经装得很满了，再如何往里加水，碗里的水量都不会增长，而是不断溢出。
现如今她的状态，便是心境比修为高了一大截，差不多是时候停下来，好好静心修练了。
有了这些年的积累，再之后修练必然也能水到渠成。
于是，从睦洲的鬼哭林出来后，骆青离便提出了返回南诏。
陆珩点点头，“这几年下来，我也觉得是该停一停了，一起走吧，你回南诏，我回中原。”
两人借用了睦洲一座大型修仙城镇的远距离传送阵，直接传送去了太白洲的白桐仙岛。
若是回陆上，原本坤都城才是最好的落地点，只那儿毕竟是万俟商会的地盘，万俟家年轻一辈里两个最有潜力的小辈，可都直接或是间接死在她手里。
因为海市世界之间那一番境遇，潘允承了个情，这几年在流洲和睦洲游历，虽隔了上万里的距离，期间倒也曾收到了一则潘允送来的传讯，知晓万俟家花了大价钱要买她项上人头的消息。
可惜东海实在太大，要在这样大范围的地界里找出一个人，谈何容易？况且骆青离会变形之术，而陆珩也会一些简单的易容，这几年来，却是相安无事。
只这个时候，却是不能冒险去坤都城自投罗网了。
两人一路低调，到了白桐仙岛后，也不曾惊动朱家之人，搭载着小五号直接回陆上。
又是大半年的航行，这一日风浪气清，隔得很远便看到了海岸线，骆青离心中有些高兴。
仔细一算，她离开玉蟾宗已经十年有余，这么久没回去，等见了师父，估计那些灯盏茶杯，又要往她身上招呼了……
想到这儿，骆青离不由失笑，更加想回去了。
也不知道门派现在怎么样了，以前的伙伴现在都如何，十多年过去，新一代的玉蟾七子里，应该又有人结丹了吧。
陆珩看她一眼，微微笑道：“我们就在这儿分别吧。”
“好。”骆青离轻轻点头，“你这是准备直接回雷神道塔了？”
“不。”陆珩笑道：“还有些事要做，等处理完了就直接回去了。”
骆青离了然，“那代我向无极前辈还有未央前辈问个好，另外，感谢雷神道塔因风灵之心的事为我四处奔波。”
陆珩哑然，折扇轻轻敲了敲她脑门，“放心，一定替你转达，另外，空冥大阵的事，也请你考虑一下。”
“好。”
两人简单道了别，陆珩便御器朝着南方飞去。
骆青离看他走的方向，一时还有些纳闷。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差不多是在南诏天阵宗的地界，再往南方去，难不成他是要去赤霄宗？
骆青离摇摇头没再去想，祭出白翎羽一路西行。
玉蟾宗在南诏的最西面，以她的速度全力飞回去差不多需要一个多月，骆青离倒不是太急，海上这么长时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期间她路过了药王城，心想上一次来药王城还是十年多以前的事了，这么久过去，也不知道这里重建得怎么样了。
骆青离心中一动，在药王城城门口落了下来。
这回她没有隐藏修为，直接进了城，放眼看去，整座药王城都已焕然一新，恢复了往日繁华。
骆青离扫了眼城门口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几个炼气期的少年男女，这些多是城内向导，为初来乍到的修士们引路，顺带着挣取一些灵石，只是此刻见她身上气息威压过于强大，便犹豫着不敢上前。
骆青离看向其中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能为我引个路吗？”
小姑娘一愣，很快便甜笑着上前，“前辈想去哪儿？”
“就在城内转转，给我说说药王城的事吧。”
小姑娘连连点头，带着她向城中走去。
药王城今非昔比，再不见兽潮过后的倾颓之向，显而易见如今的散修联盟治理地井井有条。
小姑娘一说起话来便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停不下来，发现骆青离长久没说话，她不由停下来偷偷瞥她一眼。
骆青离好笑道：“我在听。”
小姑娘面色微红，继续说了下去。
药王城现如今还是由散修联盟掌控，但与早前盟主一人独大不同，如今的散修联盟，真正当家作主的其实是长老会，而长老会则是由散修联盟中的数位金丹修士组成，以平阳真人为首，但平阳真人也没有绝对否定或决断的权力，而是各方制约，达到了一种平衡状态。
骆青离还想具体问问散修盟的事，但小姑娘也只是知道这么多。
两人走过大广场时，骆青离抬头望了眼。药王像恢复如初，而另一侧的试练塔也重新立了起来，只是骆青离一眼便看出，这座试练塔只具其形，其中阵法并不完善。
她问道：“试练塔还是每隔三年开放一次吗？”
“不是的，自从药王城重建后，试练塔便再也没开放过。”小姑娘抿抿唇，“听说试练塔是当年药王亲手所建，其中阵法十分精妙，自从试练塔坍塌后，散修盟想过各种方法重建，但都未能恢复原貌。”
354 重建
骆青离仰头又看了几眼这座试练塔，正打量得有些出神，忽地听到一声略带迟疑的疑问。
“可是……归澜道友？”
骆青离回身望去，就见到一个相貌堂堂，清瘦高大的金丹初期男子站在面前，身上还穿着散修联盟特有的紫色道袍。
身旁的小姑娘见到来人，忍不住低低惊呼了一声：“纪长老！”
骆青离愣了愣，认出这人正是纪若初，也是平阳真人的高徒，但在骆青离的印象里，自从数十年前从东海之滨回来后，她便再也没见过纪若初，对他的印象淡了不少，以至于现在看到了人，一时没能将二者对号入座。
“原来是纪道友。”骆青离微微点头。
这么多年不见，纪若初也已经结丹了，而且她这回来到药王城，既没有易容，也没隐藏修为，对方能认出她来一点也不奇怪。
“真的是你！”纪若初十分意外，原本只是注意到大广场附近有一个金丹女修，随意扫了一眼，结果越看越眼熟，不由过来打了声招呼。
“归澜道友十多年来杳无音讯，不成想竟会在药王城再见。”
骆青离听着这话不免疑惑，她这些年的确都不在南诏。高阶修士出门游历，几年十几年不见踪影十分正常，如果是玉蟾宗的弟子这么说，她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可纪若初不是散修盟的人吗，听他的意思，似乎还特意打听过自己的行踪？
骆青离不动声色，纪若初含笑问道：“既到了药王城，归澜道友可要赏脸去散修盟坐坐？这十多年药王城的变化很大，道友可以仔细看看。”
纪若初意有所指，骆青离想起自己还是旁人口中的“药王传人”，顿时明白了些，正好她也想多了解一些散修盟的事，从旁人口中探询，总不如自己亲自去看。
“那就叨扰了。”
纪若初缓缓摇头，给了旁边引路的小姑娘一块灵石，“你先回去吧。”说罢便微微侧身给骆青离带路。
“归澜道友这是刚回南诏不久？”
“是啊，在外游历久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该回来了。”她望着道路两旁的景致，微微笑道：“药王城的变化很大。”
“离兽潮过了都快二十年了，这么多年，足够这座城池新生了。”纪若初看她一眼，“归澜道友可还满意？”
骆青离顿了顿，道：“我满不满意一点都不重要，城中之人满不满意才是重点。”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散修盟，纪若初一路将她引入大堂，早早得到徒弟传讯的平阳真人已经等在堂内，见人来了，拱手笑道：“归澜道友，在下平阳。”
“平阳道友有礼。”骆青离还了一礼，以前虽有听闻平阳真人名号，可这还是头一回见着本人。
而平阳真人同样也在打量她，骆归澜的名字对整个南诏修士来说都不陌生，当世可是再也找不出一个比她还要年轻的结丹修士了，除此之外，他偶尔也会听徒弟提起她，但对于骆归澜，平阳真人更在意的还是另外一点。
早前众口纷纭，可是都说，玉蟾宗惊鸿真君高徒，正是药王传人啊。
这种说法刚流传出来的时候，她还只是个筑基小修士，因为丹考夺魁有了些许小名气，而在那之后，仿佛就是印证了这种说法，她的晋升之路顺利得不像话，在外人眼中，便是她获得了那连元婴修士都足以垂涎的药王传承，所以年纪轻轻便结成金丹，还创下了新的记录。
这种话，有人信，有人不信，而平阳真人，则介于信与不信之间，两两参半。
他温笑着和骆青离寒暄，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地想从她口中探得一点蛛丝马迹，可偏偏骆青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开，而言谈之间又完全挑不出错。
平阳真人心中无奈，却也不好再多问了。
骆青离问道：“道友请归澜来散修盟，应当不是只为寒暄吧？”
平阳真人一顿，干脆直言了，“道友先前走过大广场，可是看见了试练塔？”见骆青离点头，他轻轻叹一口气，“如今的试练塔仅有一个空壳，十多年来未曾修复，听闻归澜道友精通阵术，不知可能帮个忙，参与修复试练塔？”
“我？”骆青离挑眉指了指自己。
平阳真人道：“散修生存不易，机会也比不上大门派弟子，过去数千年，试练塔的作用就是为炼气修士免费提供一个试炼的机会，自从药王城的一切步入正轨，我们就想过重建，散修联盟中不是没有擅长阵法的修士，但都没能列出一个具体方案。”
骆青离很清楚药王城试练塔的地位，那不仅仅是一个标志，是一个试炼之处，更重要的，那是唯一通向迷瘴林秘地的通道，而在那里，残留着药王的一缕神识。
想要将试练塔重建起来并不难，想要恢复试练塔本来的试炼功能也不是难事，难的是，要如何将之与迷瘴林秘地相联系起来。
但不清楚药王构建这座塔时的具体手法和布置，哪怕重建，也仅仅只是一座普通的试练塔了，自此往后，就再也不要妄想如数十年前一样，进入那处秘地了。
如果是这样，总让人觉得可惜，而平阳真人要的也显然不止于此。
是以试练塔的重建计划被一再搁置了下来，弄到现在，也仅仅是象征性地搭了个模子。
骆青离的阵术本领其实不及丹术，而在旁人眼中，对她的印象多半也是炼丹师居多，当年筑基期一举拿下七阶丹师，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甚至知道她通晓布阵之道的人也并不多。
平阳真人还是从徒弟那里听说骆归澜懂阵法的。
试练塔的重建工作开展了十多年都没有进展，他不能确定骆归澜是否真就是药王传人，但如果真的是的，就算药王的传承里没有具体的试练塔布阵图，应该多少也能获得些许启发。
是以近几年来，平阳真人时不时去一趟玉蟾宗拜访，然而得到的消息，却是归澜真人下山十余载，至今未归。
355 长老会
骆青离明白平阳真人的意思，某种程度上，他的猜想的确不错。
在药王留下的阵法心得里，确有记载他当初创建试练塔以及迷瘴林秘地的思路概要，尽管并不详尽，可好歹也是提供了一个方向启发，若是仔细钻研一番，想要彻底将之恢复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初在极北冰川，接受药王传承时，她便曾经许下两个承诺，一是将药王一生所学传承下去，二是当药王城有需要时，尽可能地出手相帮。
试练塔是通往秘地的唯一途径，药王的本意也不是只收一个记名弟子，往后若还有修士有缘得见他老人家的神识，修炼到金丹期后来到极北冰川的遗府，同样能够收获他的传承。
现在平阳真人提出的请求，她没有理由不答应。
只是药王在阵之一道上所学颇深，自从得到那份阵法心得，她虽时不时钻研，可药王上千年的积累，又岂是她一朝一夕能够完全参悟的？
就算这试练塔真要重建，她也不能立刻便弄出一个章程来，少不得需要几年时间。
骆青离开口道：“平阳道友愿意信任在下，归澜感激不已，这重建试练塔的事倒是好说，若有需要的地方，归澜自当尽力，只这塔内阵法构造繁杂，我必得要好好研究才能下定论。”
平阳真人愣了愣，大约是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本来他都做好了准备要尽力游说了，不成想人家竟是直接应承下来。
想到她与药王城千丝万缕的关系，平阳真人心中那个疑惑一时肯定了不少。
但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就不用刻意明说了。
他面色一喜，笑道：“归澜道友高义，试练塔重建之事本就已经拖了十多年了，便是再等上几年也无妨，归澜道友愿意帮忙，在下便已感激不尽，先在这里谢过了。”
平阳真人特意施了一礼，骆青离起身回道：“道友言重，能不能真的帮上忙，归澜还无法肯定，十多年前的兽潮，药王城与南诏各派都是受害者，各门各派同气连枝，灾后重建，能帮的一定要帮，试练塔亦是药王城象征，就这般毁了委实可惜。”
平阳真人大笑不已，干脆以茶代酒，痛饮一杯。
有平阳真人这个真正的主事在，骆青离便顺势问了问如今散修盟和药王城的具体事宜。
两人相谈甚欢，忽然骆青离神识一扫，发现正堂外正有几个金丹修士急急忙忙地赶过来，纪若初也看到了，低声道：“师父，是缪林长老他们。”
平阳真人不由皱起眉。
骆青离已经从平阳真人口中了解到了如今散修联盟的构成。
长老会除却平阳真人这个首席以外，另外还有五位执事长老，每一个修为都在金丹中期之上，纪若初是近几年才结的丹，虽也被人尊称一声长老，但和真正的长老会骨干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现在往厅堂走来的，正是这长老会的其中几位执事长老。
“骆归澜回来了？”
为首的是个金丹后期的中年男修，人高马大，声音洪亮，犀利的目光往大堂里扫了一圈，直接落在骆青离的身上，浓眉一抬就大步走了过来。
平阳真人给她简单介绍了一下来人，“这位是散修盟的缪林长老，还有谷曼长老，齐音长老。”
骆青离一一颔首打过招呼，缪林真人简单抬了抬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遍，两条眉毛几乎拧到了一起。
不止是缪林真人，包括谷曼真人、齐音真人也都在看她，好像能把她看出个透明窟窿来。
平阳真人轻咳一声，“都坐下说吧。”
缪林真人直接坐在了骆青离对面，另一侧唯一的那位女修齐音真人看着她道：“早就听闻玉蟾宗归澜真人天纵英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道友过誉。”
齐音真人笑了起来，又简单客套寒暄几句，听到后面，缪林真人忍不住了，开口便道：“归澜道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世人皆道你是药王传承之人，究竟是真是假？”
平阳真人抿紧了双唇，不悦地看了缪林真人一眼，后者权当没看见，只死死盯着骆青离不放。
骆青离含笑反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人云亦云，空穴来风，缪林真人是个明白人，难不成要被流言蜚语牵着鼻子走？”
缪林真人轻哼一声，自动忽略了后一句，“道友若是药王传人，那便应当是散修盟的一份子，药王城的兴衰理当有你一份，可散修盟内皆是散修，你既然加入了玉蟾宗，成了他派长老，就没资格再加入散修盟，坏了散修盟的规矩！”
骆青离弹弹指尖，饶有兴趣地挑眉。
她何时说过，自己要加入散修盟了？
“缪林长老。”平阳真人面色一沉，“归澜道友是客，有什么事，回头在长老会再细说。”
缪林真人扯扯嘴角，浑不在意，又问道：“归澜道友，你觉得在下所言，有无道理？”
骆青离微微一笑，“缪林真人多虑了，我并无加入散修盟的打算。”
缪林真人闻言面色微缓，而一旁的谷曼真人和齐音真人得此承诺，也像是松了口气，态度一下好了不少。
齐音真人笑吟吟道：“我们这些散修，逍遥自在惯了，不喜欢大门派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能有今天，也是得了散修盟的荫蔽，对这药王城，我们可是倾注了许多心血。”
骆青离并不否认，直觉他们的目的不止于此，继续听了下去，谷曼真人接道：“说起来，药王一生皆是传奇，不止是他以散修之身修练至元后，更是一手创下这座城池，我们这些人，对他都是由衷地心生敬佩。”
356 回门
骆青离神色淡淡，“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药王城恢复得很好，是时候该往前看了。”
“归澜道友所言在理。”缪林真人看了上首的平阳真人一眼，道：“我们几个老家伙，对药王城可谓不离不弃，对未来也有诸多设想，只可惜现在散修盟群龙无首，单单靠一个长老会，怎么都有些施展不开。”
骆青离目光微动，心中已大致了然。
这几个人，多半是在打药王令的主意，难怪一上来就拿她入不入散修盟说事。
或许他们也不能完全肯定，但若是药王令真的在她手上，那从今往后，整个散修盟都要听她的号令，他们已经经营多年，哪里容得了一个横空出世的外人骑到头上，或是来分一杯羹。
骆青离对这种争权夺利的事没什么兴趣，只是认识到了一个事实，即便散修盟如今已经重组了，它的内部仍旧存在许多问题。
“有道是家国不可一日无主，咱们药王城地方虽说不大，却也容纳着上万散修，理当有个统帅之人，兼顾大局，归澜道友，你觉得是也不是？”
缪林真人目光逼人，似是非要她给个说法，纪若初握紧拳，瞟了眼师父，只注意到平阳真人的面色越来越沉。
堂间气氛也陡然变得古怪起来，骆青离轻轻一笑，“缪林真人，这些可都是你们散修盟的事，盟内皆是散修，我一个外人，又是其他门派的长老，有什么资格好置喙你们盟中之事呢？”
她几乎把他之前的话全都还了回去，缪林真人脸色一黑，眯眯眼说：“归澜道友，你应当明白在下的意思，不是吗？”
骆青离轻叹口气，和陆珩混得时间长了，装傻卖乖这种事信手拈来，此刻闻言，她只是一脸茫然，为难道：“缪林道友，恕归澜驽钝，实在是不大明白你的深意……”
纪若初嘴唇抿得极紧，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他是真没见过骆归澜这个样子。
缪林真人咬咬牙，还欲开口，平阳真人沉声道：“沈缪林，你有完没完？归澜道友是我请来的贵客，你不好生招待，这是打算做什么呢？回头南诏九宗怕是都要以为我们散修盟里都是和你一样的不知礼数。”
缪林真人气笑了，“平阳老头儿，你搁这儿唬谁呢？你心里究竟打什么主意，你自己知道！”
平阳真人懒得和他争论，谷曼真人和齐音真人齐齐拉住了缪林真人。
先不说药王令到底是不是在她的手里，就算是在，他们也不能明抢。
入盟之时，他们可都是起过心魔誓的，见药王令如见药王，哪一天骆归澜要真的手持药王令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只能听她差遣，除非他们自发与散修盟脱离干系。
再说，骆归澜好歹也是玉蟾宗的长老，她那个师父的凶名，南诏还有谁不知道？
前几年沧海宗太上长老眉山老祖在门内坐化，曾经一门八元婴的沧海宗，因在兽潮中折损一员，眉山老祖又驾鹤西去，到如今只余六位元婴修士，这其中那位绮罗真君，还是才结婴了没多少年的。
相反的，现在的玉蟾宗依旧一门七元婴，势头正盛，俨然已是上三宗之首，更加不好得罪了。
怎么说，这时候都应该要和骆归澜打好关系为上。
缪林真人深吸口气，又重新坐了下来。
平阳真人继续先前的话题，和骆青离说起试练塔的事，全当没有那三个人，缪林真人几次想插入话题，都被轻而易举地引开，他坐不下去了，起身直接走人。
谷曼真人和齐音真人暗暗摇头，讪笑着道了歉，也跟着告辞。
平阳真人摇头长叹，骆青离不免问起那几人，平阳真人无奈道：“我和沈缪林是如今散修盟中修为最高的两个，如今的散修盟，也主要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以沈缪林为代表，主张恢复以前那样，推举出一位盟主负责统帅联盟，另一派，则是以我为代表，践行如今的长老会制。”
他沉声道：“弘致散人担任盟主期间一意孤行，但他是元婴修士，修为那般高，其他人敢怒不敢言。说实话，若真的有谁能做到一个盟主应该做的，那我无话可说，怕只怕再出一位弘致散人，若是那样，还不如现在的长老会。”
骆青离疑惑道：“平阳道友为何不自己做盟主呢？以你的资历修为，担当盟主无可非议，支持者应该很多才是。”
平阳真人含笑道：“归澜道友先前也看到缪林长老了，那位对盟主之位可是志在必得的，我若不动，他至多就是时不时蹦一下，我若要争，他岂会袖手旁观？过去十多年的药王城百废殆兴，根本承受不住散修盟的内讧，至于现在嘛，我倒是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骆青离弯了弯唇，长老会好还是盟主制好，她不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至少现在的药王城的确是在蒸蒸日上。
如果哪一天，长老会真的能够取缔盟主制的话，那么，药王令的存在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骆青离没有留太久，平阳真人将一些试练塔的相关资料交给她后，问了问她的安排，听闻她是要回玉蟾宗，才知晓她是刚回南诏，还没来得及回门，便让纪若初送她回玉蟾宗。
“此去玉蟾山门，至多两三日，不必这么麻烦。”
平阳真人却是坚持，“反正若初也没什么事，就让他送你去吧，凡事也好有个照应。”
骆青离想到缪林真人那咄咄逼人的模样，大概明白平阳真人的顾虑，便不再推辞，道了声谢，“有劳了。”
回玉蟾宗的一路很顺利，直到了山门前，也没出什么意外。
骆青离抬头看了眼山门，心中轻轻感叹一声，十多年了，总算是回来了。
她回头看了看纪若初，“要进来坐坐吗？”
“你多年未归，应该有很多事要忙，我就不多打扰了。”纪若初微微抬手，“试练塔的事，麻烦道友了。”
357 通衢
纪若初离开后，骆青离径自走向了山门，取出身份玉牌，随后一道指诀打在一块巨石上，山门前笼罩的无形屏障随之打开。
十多年过去，玉蟾宗守门的弟子又换了一拨，全是她不认识的生面孔，但一个个皆都精神饱满，气宇轩昂。
见来人是位金丹长老，守门弟子连忙站直了身子，敛衽施礼，“见过师叔。”
骆青离微微一笑，朝几人点点头，大步向掌事堂走去。
直到人走远了，几个守门弟子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疑惑道：“这位师叔是哪座峰的，怎么以前好像没见过？而且看着好年轻的样子……”
“女修大多都会服用定颜丹，外表哪能看得出来？不过总觉得在哪见过？”
一众人仔细想了想，另一位守门弟子恍然大悟般拍了拍大腿，“是飘渺峰的归澜师叔啊！她的结丹典礼我曾远远看过的，肯定是她没错的！”
其余众人微微一怔，经他这么一说，倒是都反映了过来。
骆归澜的名字，说是响彻整个玉蟾宗也不为过，别的暂且不提，光是那五十一岁就结成金丹的成就，简直令当世所有人望尘莫及。
什么叫看着年轻，人家那是真的年轻！归澜师叔满打满算也都只有七十岁，甚至比他们筑基修士中的许多人年纪都要小呢！
只是师叔结丹之后没过几年就下山了，此后一连十多年都不曾回过玉蟾宗，门内多数低阶修士也只知道飘渺峰上有这样一号人物，没法对号入座，他们一开始也没能把她认出来。
守门弟子突然后悔刚才没能多看几眼了。
骆青离照例去了掌事堂做交接，十多年的时间，对高阶修士来说算不了什么，掌事堂看上去和十多年前没多大变化，唐老三也依旧坚守在原先的岗位。
登记过后，唐老三取了许多只储物袋和一匣子信件出来，笑着打趣道：“归澜师叔这些年都去哪儿了，您要是再不回来，这些东西掌事堂都快放不下了。”
骆青离和唐老三也算是老熟人了，含笑回道：“走了趟东海，路途遥远，机会难得，干脆多留了几年。”
唐老三闻言怔怔出神，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歆羡。
东海离南诏太远，海上变故又太多，也就只有金丹期以上的高阶修士才能说走就走了，而像他们这种筑基修士，顾虑就难免多一些。
骆青离将寄存在掌事堂的东西通通收下，正打算直接去飘渺峰见宋惊鸿，迎面就遇上一个头束紫阳冠的男修，同样是金丹初期的修为，一身墨袍上用金丝绣着精致的花纹，看起来相当华丽，那张脸更是毫不逊色的妖冶明艳，倾倒众生。
玉蟾宗的金丹长老，她不说每个都认识，但也认识个大半，如果真有谁长这个模样，没道理没有一点印象。
也许是门内某位金丹长老的好友，前来玉蟾宗做客？
骆青离不失礼貌地朝他点点头，那人见着她后，却是显而易见地愣了一愣，张口便道：“骆归澜？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唐老三看到来人，已经远远道了声礼：“通衢师叔。”
骆青离微顿，这个声音她其实很熟悉。
“你是……薛策？”
骆青离是惊讶的，她印象里的薛策，一张面孔平淡无奇，根本就不长这样。
她又仔仔细细盯着他看了片刻，总算从那双桃花眼上看到了几分熟悉感，“你，你怎么长成这样了？”
薛策原本还算灿烂的脸色陡然一黑，“什么叫我怎么长成这样了，老子本来就长这个样！”他抱起胳膊哼哼：“只不过这副样貌太招摇，幼时师父带我上玉蟾宗之前，我就请他暂且帮我封印了。”
骆青离顿时哑然，老实说，她现在乍一看还真没适应薛策这个样子。
修真界的俊男美女从来不少，薛策这张脸，比她见过的妖精还像妖精，就像他说的那样，非常招摇，走到哪儿都能成为焦点，不过好歹不显得女气，至多就是……嗯，阴柔了些。
以前还觉得薛策那双桃花眼是他整张脸唯一的亮点，现在看来，却是相辅相成的。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自从薛策恢复本来面貌之后，门内最受欢迎的男修，就彻底从肖彻之变成薛策了。
薛策现在已经完全能够坦然应对，瞥她一眼，道：“你这一走就是十多年，很逍遥吧？”
“还算可以。”骆青离微微一笑，“还没恭喜你，成功结丹了。”
薛策轻咳道：“我是差不多十三年前结丹成功的，师父取的道号是通衢。”
骆青离算了算，十三年前，薛策大概是六十二岁，在这个年纪结丹，也绝对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了。
只是有了骆青离那惊人的五十一岁结丹记录在前，他的成就看上去也就没那么显眼了。
薛策心想，幸好他早就想开了，要是真的和她较真，那早晚得把自己气死。
就和现在一样，金丹期的修练明明缓慢了许多，过了十几年，他几乎还在原地踏步，而某些人都快要金丹初期大圆满了，等再过个几年，人家都说不定要金丹中期了。
薛策无所谓地扯扯嘴角，就听到骆青离叫他“通衢师弟”，他翻个白眼，却像模像样地道了声“归澜师姐”。
换了二十年前，这声师姐他多半叫不出来，现在丢掉年少时的包袱，还有那点幼稚的自以为是，就会发现，很多事原来也不过如此，而所谓的师姐，也仅仅只是一个称谓罢了。
骆青离不由感慨一声时光的魅力，好像那个板着脸嘴硬地说别指望他叫她师姐的薛策还在昨日，但眨眼的功夫，他就和眼前的薛通衢重叠了。
“看来我不在这十多年，门内许多都变了。”
“那是当然了，总不能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吧？”薛策扬起眼尾看她，“时光流逝，岁月无痕，我们所有人都在被推着往前呢。”
他其实挺想跟骆青离聊聊这些年里的事，不过眼下场合并不方便，想了想道：“你这才回来，先去见惊鸿师伯吧，她老和师父说养这个徒弟跟没养一样，几年都看不见个人影，还不如养只兔子玩玩。”
骆青离嘴角一抽，无奈摇了摇头，“回头等我得空了再找你吧。”
薛策点头答应下来，“行啊，随时奉陪。”
骆青离又看了他几眼，心中再次感叹几句。
不单单是那张脸，现在的薛策和以前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不再多管这些，骆青离直奔飘渺峰去。
主峰的一切都没怎么变，飞过吹雪谷上空时，还能看到外谷药田里几个弟子正在侍弄花草，内谷寒潭上飘零的细碎浮冰。
她的洞府早就迁到了灵雾峰，但比起来，在吹雪谷待的时日却要更长些。
小五也是颇为怀念，“一点都没变呢！”
飞快地扫了一眼，骆青离就到了沁雪宫门前。
沁雪宫的大门从来都是为她敞开，骆青离脚步轻快地走进去，宋惊鸿像是早知道她回来了一样，已经等在了大堂内，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骆青离严阵以待，准备好了要接她扔过来的茶杯，谁知道这次师父根本没按常理出牌。
宋惊鸿一看她那架势就笑了，“怎么，还想欺师灭祖啊？”
骆青离愣了愣，“哪能啊？”她笑着走上前，规规矩矩跪下请安，“师父，弟子十数年未归，让师父担心了。”
“跟你计较，为师还想要多活几年呢！”宋惊鸿轻哼道：“行了，这些虚的就别整了。”
她挥挥衣袖，一股力道把骆青离托了起来。
宋惊鸿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小徒弟。
掌事堂受过她的吩咐，如果归澜真人回来，会在第一时间传讯通报。
骆青离出门游历这么多年，宋惊鸿是真没觉得算什么。
小徒弟都已经结丹了，不再是以前那样低阶修士，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行为处事方面都有自己的分寸，她实在没必要事事都管，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任她去成长。
唯一遗憾的，是她这徒弟的成长过程好像太短了……
这十多年，也就只有当自己施加在骆青离储物手镯上那道印记消退时，她真正担心了一下，但她看过骆青离的魂灯，在一小段的闪烁之后就恢复正常，宋惊鸿也就没在意了，偶尔跟伏冀师弟说起自家徒弟看不见人，那纯粹就是闲的。
现在小徒弟就站在眼前，完完整整，一根毫毛都没少，修为还增进了不少的样子，心中暗暗点头，更加满意了。
宋惊鸿让她讲讲这么多年的经历，骆青离直接坐到了她对面，打算从自己下山前往极北冰川寻找药王遗府开始说起。
在迷瘴林秘地见到药王神识这件事，骆青离早就和宋惊鸿坦白过，如今道来，她也没多少顾忌，顺便还将自己回南诏路过药王城时的所见所闻提了提，包括长老会和修复试练塔的事。
宋惊鸿颔首道：“药王城的情况，我多少有过一些耳闻，平阳这个人为师虽没怎么接触，但风评听说还不错，你好歹也算药王的传承人，能帮则帮吧。”
358 惊喜
骆青离也是这般想的，她不打算加入散修盟，药王在遗志中也没有对她提过任何硬性要求，长老会里的几个人她也见过了，都不是安分守己的。
但好在如今的散修盟基本维持着一种平衡状态，只是这药王令的着落，骆青离还是没多少主意，只能去请教师父。
这玉蟾宗太上长老虽只是个虚衔，宋惊鸿也无心争权夺利，可她好歹也活了七百多年，经验阅历远比小徒弟多得多。
药王早数千年前就已经陨落了，怎么也算是前辈，但宋惊鸿听到药王令的事，还是忍不住想骂他一声老东西。
本来传承什么的就已经够惹一身骚了，这药王令放在身上无疑更是颗定时炸弹。
老东西活着的时候没能给那块药王令找到个合适的主人，宁愿带到坟墓也不传递下去，难不成还指望数千年后的传人能培养出另一个“药王”吗？
就算真的会有第二个，谁又能保证其后诸代皆都如此？不会再出一个弘致散人那样的垃圾。
世人皆有私心，理想和现实，往往并非一致。
宋惊鸿轻叹道：“你初见药王神识的时候，散修盟还是弘致散人当家作主，那人的作风你都清楚，所以药王指望你靠那块令牌给散修盟换血，不过现在，整座城池战后重生，散修盟也已重建，早已不再需要药王令。”
说到这，宋惊鸿轻哼道：“所谓的药王令，实际上只是一个无形的约束，而非真正的权力象征，否则你以为，这东西为何会到你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手里？”
骆青离微怔，隐隐约约有些明白过来，“师父的意思是，我并不是非要给药王令找个所谓的主人，而只是作为一名监察者，在必要之时，整顿散修联盟？”
“你可以这么理解。”宋惊鸿笑了笑道：“药王令尘封数千年，药王城依旧存在，有没有这个东西实际并无区别，如非必要的话，往后也不必再现世。而如今的散修盟长老会相依相存，相互制约，虽说这样的制度还不成熟，尚在摸索之中，可好歹能够维系着表面平衡。”
宋惊鸿想了想，“平阳的年纪不算很大，如今也有金丹大圆满的修为，未来不是没有晋升元婴的可能，再观望看看吧。”
骆青离缓缓点头，又说起从极北冰川出来后的事，包括在幽冥森林中迷路入阵，见到了一棵巨木妖植，还将从妖植身上摘下的朱果给了宋惊鸿过目。
朱果蕴含的力量精纯又浓烈，宋惊鸿微微点头，“这朱果是妖植的力量精华所在，你回头分批炼化，待全部吸收后，就能迈入金丹中期了。”
骆青离也是这么打算的。而之后火焰山的存在，她隐瞒了下来。
那样一个地方，虽说有心去找都未必能够找得到，但她和叶西凉都答应过老者，不将火焰山的秘密告诉旁人。
想到火焰山，骆青离从储物手镯里翻出了一坛子红玫果酿制的灵酒，献宝似的送到宋惊鸿面前，“师父，我在那个阵中找到了一种很特别的果子，可惜那种果子不易保存，我就酿了几坛子灵酒，您也尝尝看？”
宋惊鸿是元婴修士，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可既是徒弟的心意，她也仔细品了品，不由微微一怔。
倒不是说这酒有什么奇效，又或是有多么珍贵，但的确是头一回见。
“的确特别。”
骆青离微微一笑，又取了几坛出来，宋惊鸿一看桌子上摆得整整齐齐的酒坛子，打趣道：“都用来孝敬为师了？”
“还留了两坛，打算回头给伏冀师叔送去。”
好歹伏冀真君是她的阵法老师，流光剑都是人家打造的，这点总是必须的。
宋惊鸿摇头失笑，骆青离继续道：“之后我想着还想多逛逛，就去了东海，还在坤都城遇到了师兄……呃，就是雷神道塔的陆乘风。”
“师兄？”宋惊鸿一下抓住了重点。
骆青离把陆珩那套说辞重复了一遍，宋惊鸿哼道：“那小子倒是滑头。”
却也算是默认了，并未太过计较。
骆青离将自己在东海的经历细细说来，宋惊鸿时不时点头，或是评析几句，直到后来听到她说和陆珩一起去海中之海寻找风灵之心时微微一顿，“风灵之心？你们找到了？”
不止是雷神道塔，玉蟾宗也有差人去寻过风灵之心，只不过几十年了都没有消息，现在甫一听到这四个字，宋惊鸿难免有几分敏感。
没等骆青离回答，她就拉过徒弟的手细细探去。
之前给了徒弟那颗珠子，经炼化之后，除非元后修士，否则便无法一眼看透她的灵根类型。
宋惊鸿元婴中期，同样在这范围之内。
而现在，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小徒弟的丹田下，那空缺的风系气窍已经填满，碧色灵根盘桓而上，和其他灵根紧密缠绕在一起，密不可分。
“你觉醒风灵根了！”宋惊鸿不由惊讶，翻手取出一只测灵盘。
骆青离了然，往里面输入灵力。她早已经自己测试过，和之前一样，全系灵根，满值纯度。
宋惊鸿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么一来，徒弟就是真真正正的全灵根了。
迄今为止，这是小徒弟给她最大的惊喜。
宋惊鸿低笑起来，摇摇头轻叹道：“你这还真是每次回来都有新惊喜啊。”
“算是因缘巧合吧。”骆青离眉眼含笑，“而且师兄也帮了我许多。”
“下回见到那小子，再给他个小玩意儿吧。”
十几年的经历，骆青离说了许久，有些地方宋惊鸿也觉得惊险，她能够明显感觉到小徒弟的成长，对此更是相当满意。
她交代道：“游历这么久，回去后就闭关一阵子吧。”
“是。”
宋惊鸿又翻找出了几瓶丹药给她，“这个给你那两只灵兽。”
先前就听小徒弟说起，在海市的世界之间被万俟家的人偷袭，结果小五一口把人给吞了，听得宋惊鸿相当开心，她一开心，出手就十分大方。
小五一听还有自己的奖励，高兴地跑出了灵兽袋，蹭到宋惊鸿面前，“主人师父真是人美心善！”
359 植入
人美心善的宋惊鸿笑得更加开心了，伸手捏了捏小五的耳朵，“小家伙的嘴也是一如既往的甜啊。”
骆青离离开沁雪宫后，宋惊鸿想了想，起身去了太虚峰找首座太上长老修筠真君。
徒弟得到风灵之心觉醒风灵根，彻底变成天灵体的事，还是很有必要告知首座师兄，而且若是不出意外，十年之后空冥大阵开启时，她得带着徒弟一起去了。
……
骆青离没去其他地方，直接回了灵雾峰自己的洞府。
满打满算，她在灵雾峰总共也没待过几年，结丹后没多久她就下了山，既没有弟子也没有负责内务的筑基修士，不像其他金丹长老的洞府那么热闹，显得有些冷清。
但每隔一段时间，掌事堂都会派几个弟子前来整顿，看上去也不显得荒废。
回到自己的地盘，小五“嗷呜”一声跳进了灵泉里，溅了阿狸一身水，阿狸嫌弃地甩甩毛，找了个阳光充足的草堆，舒展开身体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
骆青离稍微收拾了一下，就给薛策发了传讯符请他前来一叙，又分别给门内相熟的其他几人都分别发了传讯符。
然而到最后，来的就只有薛策。
他摆摆手说：“你就是发了传讯符也没用，他们几个不是不在门内就是在闭关，要不是刚好在掌事堂遇上你，我也是准备下山去的，那样你可就一个相熟的都找不到了。”
骆青离问起他们的情况，薛策一一给她数了过来。
二十年前甄选出的新一代玉蟾七子，在这些年里不是已经结丹，便是在准备结丹，真正晋升到金丹长老的，除了骆青离早知道的赵悬霆，就是薛策、江陵和柳黛色。
薛策十三年前成功结丹，而江陵和柳黛色结丹都是近五年里的事，后来又双双结伴下山游历去了，任星丞和秦紫嫣在这三年里先后闭关冲击结丹，进展如何尚未可知，至于肖彻之，也是个奇葩，十年前下山后就再没回来过，要不是魂堂里他的魂灯还完好无损，毓敏真君都要怀疑这个徒弟是不是死在外头了。
另外还有尹天华易微微他们，修行进展也都不错。
骆青离听着心中不由感叹，他们这些人，都还不到百岁，在修仙界里，都还很年轻，但却已经比许多人走得都要远了。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们发展得都还挺好的？”薛策笑着道：“师父说，我们这一代可以称得上是玉蟾宗的黄金一代了，以往的玉蟾七子，哪怕再优秀，也没有像这样，有可能全部在百岁以内成功结丹的。”
骆青离点点头，“玉蟾宗这一代的弟子里，确实人才辈出。”
她想，除了是因为这一代修士的资质比较高以外，和那持续十年的兽潮也是有关系的。
兽潮对于中原南诏来说是一场灾难，但同时也是磨砺修士的一个机会，十年兽潮的抗争，逼着他们不得不迅速成长起来，让修仙界重归太平。
若是没有那灰暗的十年兽潮，他们的发展少说也要推迟数年。
所以说，磨难和成长，一直都是相辅相成的。
骆青离还想到了一个人，“那容放呢？他怎么样了？”
薛策一怔，大约是没想到她会提起容放。
“我和他不太熟，听说是好得多了，玉堂师兄一直有注意开导他，他本身资质也是极为出色的，现在似乎是有筑基后期或是大圆满了吧，不过他迟迟没有结丹的打算，可能还没有完全放下。”
薛策摇摇头，最亲近的师妹用命来成全他，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就算他现在看上去像个没事人，可结丹时的心魔劫，是会无限放大内心的欲念恐慌的，能不能顺利度过，还真不好说。
骆青离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好歹大家都是飘渺峰的。
两人又说起了别的，薛策问起她这些年的经历，骆青离大概地讲了讲，只是没有和宋惊鸿说得那样细致，但在薛策听来，已经足够精彩了。
“东海这么有意思的吗？难怪你一直都不肯回来。”薛策摸了摸下巴，“正好我有下山游历的打算，本来是想去中原的，这么一看，倒不如去东海转转。”
骆青离道：“东海各洲距离遥远，海上风云变幻莫测，你若真要出海，得做足准备才好。”
她想了想，从储物袋里翻找出许多玉简，“我只去过近海的几大洲，这些是我收集的地图和人文志，你若真打算去，就给你做个参考吧。”
薛策没跟她客气，把东西都收下了，“多谢了。”
骆青离又取出两坛子红玫果酿的灵酒，“还得麻烦你跑个腿，帮我把这个带给伏冀师叔。”
“妥了。”
薛策没再多留，拿了东西就走，骆青离抬头望了望天。
阳光正好，适合闭关。
给小五和阿狸留了足够的灵兽丹药，骆青离直接进了修练室。
她的天灵体，并不需要为修练发愁，因此一直以来，她更多的是注重锻炼心境和实战能力，多年的历练就是一种无形的积累，当将这些沉甸的东西一一释放，她的修为自然而然就升了上去，甚至都不曾用上那枚妖植身上摘下的朱果，便顺利迈入了金丹中期。
这个过程，她花了两年。
这一年，她七十二岁。
同一年，碧幽再次醒转过来，伸出了手，她手腕上缠绕的入星脉已经化作璀璨的金黄色，“入星脉的灵性已经基本恢复，你可以将它重新植入体内了。”
骆青离缓缓抬头，“要怎么做，和取出时一样，剥开皮肉吗？”
碧幽含笑摇头，“我之前便说过了，它是先天灵脉，自有灵性，它不会排斥你这具身体，但剥开皮肉强行植入，它的灵性还是会渐渐消弭的。”
碧幽轻轻扬手，腕上的入星脉落到骆青离手中。
360 希望
骆青离的指尖亮起了一点灵光，掌心处的入星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动弹了一下，而随着这点灵光范围越来越，直到覆盖了整个掌心，原本盘成圈的入星脉逐渐舒展开身体。
它就像“活”了过来，如同一条灵活的小蛇，在她的五指之间穿梭，明确地表现出对她的亲近。
骆青离只是静静看着它，并未急着引导。
此时此刻，它们似乎都在这个无声的过程里，尽量熟悉着对方。
入星脉本身就有一定的灵性，苏白羽魂识消亡之后，它便彻底成了无主之物，哪怕一直留在秦双晗那里，它也终有泯灭的一天。
碧幽让它恢复过来，入星脉拥有自我选择的权力，天灵之体对它的吸引力不小，在骆青离掌间徘徊片刻之后，它便有了决定，笔直地立了起来。
骆青离微微一顿，入星脉忽地化作一道灵光，径自没入她的眉心，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好似有一股凉意从脊椎处升起，蜿蜒而下，很快覆盖整根脊柱。
“成了。”碧幽点点头，“以你的体质，修练本就迅速，入星脉认主后，只会更加如虎添翼，个中体会，你往后试过就会明白了。”
骆青离了然。
那阵凉意消失得很快，仿佛从未来过。
入星脉的存在，若只是单单凭肉眼看，哪怕是高了一整个大境界的修士也看不出具体名堂来，但她还是能够明显感觉到了变化。
譬如周围的天地灵气对她愈加亲和，即便她未曾刻意引导，那些游离的灵气元素也在纷纷向她聚拢，又在经脉内流转。
这个过程虽然很缓慢，却是自发进行的，相较于旁人而言，她几乎是随时随地都在进行修练，这本身便是一个累积，当积攒到一定程度后，自然而然就会发生质变。
她不是很清楚这是入星脉本来就有的特质，还是因为与天灵之体结合后所产生的特有变化，但这给她带来的好处却是毋庸置疑的。
从金丹初期到金丹中期，她花了二十一年，按照常理而言，从金丹中期到金丹后期，所花的时间几乎是会成倍增加的，可照现在来看，甚至她有可能都不用二十年！
骆青离轻吐一口气，眼眸明亮如星。
她抬眼看向碧幽。
经过多年的灵气滋养，碧幽的外形已经转变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身青碧色的叠边长裙，盈盈立在她的面前，眉眼温柔如水。
骆青离忽地生出一种难言的情绪，只觉得在这世上，能有一个人像这样陪在她的身边，真的很好。
就算碧幽没有时常露面，但只是知道有这样一个存在，她也觉得安心。
“碧幽，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骆青离已经十多年没有见她了，她有很多话想说，更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分享自己的收获。
“我可能找到回四方星界的方法了！”
碧幽微微一怔，眸光几不可察地闪了闪，“是什么？”
骆青离将自己去了海市，来到灵湖小世界，见到那位能够看透因果线的灵湖前辈的事一一道来。
“前辈能够看透我的来历，他还告诉我，巨灵石很可能就是我所追寻之事最大的线索。”
骆青离的眼睛闪闪发亮，兴致勃勃道：“碧幽你不知道，在这片大陆，我已经见过三块巨灵石了，灵湖前辈也告诉我，另外与我同行的两人身上也各有其一，你也说这是四方星界用来制造域间传送阵的材料，若只是凑巧出现在浮华大陆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对不对？”
这个时候，她兴奋地像个孩子。
碧幽没有打断她，微垂着的眼眸里尽是晦涩难言，继续听她说了下去。
“我猜测，浮华大陆很久很久以前也可能是四方星界的一部分，只是后来衰败了脱离开来，这传送阵也毁了，如果有办法修复了域间传送阵，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传送阵回去了？”
骆青离满是期待地看着她，“我的手上是有一块巨灵石的，另外三块的去处我也知道，只有第一次在拍卖会上看到的那块去了哪里，我不太清楚……但这么一看，还是很有希望的对不对？”
碧幽抿紧唇，不想打消她的积极性，“域间传送阵，跨越的并非距离，而是空间，就算你真的能把它修复，又怎么知道还能不能用？或者它的确能用吧，但你可以保证它真的能将你送到四方星界？甚至有可能，你会落到一个未知的地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些可能，骆青离都有想过，但这些并不能够成为阻碍她的理由。
浮华大陆上也有她的归属，有她的师父和伙伴，这是她的第二个家，可她同样想回四方星界。
退一步讲，未来也许有一天，她修练到了元婴，想要探索更广阔的世界，她想离开这方天地，前往域外之时，同样需要这样的域间传送阵。
“无论如何，总是一份希望，只要有希望，我就愿意为之尽力。”
就算百年千年，她都想要去尝试。
“我知道了。”碧幽暗叹一声。
她深知这孩子骨子里的执拗，而现在，无论自己支持与否，这孩子都不会改变她固有的想法。
碧幽轻轻颔首，微微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你就努力去做吧。”
哪怕最后得到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她也不会后悔自己曾经的决定。
骆青离连连点头，又和碧幽说了许多，顺便将多年来积攒的灵石都给了她。
一个高阶修士的身家是不可估量的，在东海游历的那几年，陆珩偶尔会将自己用不着的法宝售卖出去，她身上丹药太多，偶尔也会卖掉一些，得到了某些珍稀的材料，或是在险地猎得的异兽，都能在坊市卖出个好价钱。
几年下来，骆青离的钱包越来越鼓。
碧幽看着满屋子堆成山的灵石，既无奈又好笑，“其实我恢复成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了，你不必再这么辛苦地攒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