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一章 侦听信号
和齐振江商议了一番之后,方不为让刘处长专门调来了一辆可以连接发电机的油轮,以便可以为大功率电台供电。
怕被货运站的管事怀疑,方不为没有从河运码头走,而是特意绕出了上坊门才上的船。
船上人不少,除了齐振江带的手下之外,还有谷振龙特意给方不为派的警卫。
另外还有刘处长。
有两个比较面熟,方不为仔细一看,不就是那天在特务处的校场,和自己交过手的警卫么。
看到方不为的第一眼,四个警卫就站了起来。
没等警卫敬礼,方不为先抱了抱拳:“有劳几位兄弟了!”
其中军阶最低的也是中尉,不比方不为差多少。
“方组长客气了!”领头的警卫回道。
他们是真的佩服方不为的身手。
而且临行前,谷振龙交待的很清楚,方不为要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他们也别想活命了。
警卫头子不明所以。以他们的身手保护方不为?
司令怕不是在开玩笑?
只有刘处长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几个人,就是谷振龙派给刘处长,用来看守方不为的。
谷振龙的命令是:方不为到哪,他们就跟到哪,寸步不离。
到了此时,刘处长已经羡慕的说不出话来了。
船开的不慢,但载重量不低,所以很是稳当。
雨虽然没有停,但河面上的雾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过了东山镇,方不为便将眼前的景色与脑海中的画面叠合到了一起。
等船开到牛首山河分支的时候,方不为毫不犹豫的让船拐了进去。
又开了十多分钟,看到不远处再次出现的分支,还有将军山的时候,方不为停下了船。
他敢保证,这个地方离管事和会计停船的地方,误差不会超过十米。
说不定自己潜下去,还能把手枪找回来。
接下来,就要看齐振江的了。
等船停稳之后,再次从方不为这里确定了最终位置,齐振江快速的安排着电讯人员。
齐振江此次足足带了六部电台。其中有五部电台全都是短距离接收波段的类型。专门用来侦测就近范围之内的电波。
这里离南京内城至少二十里,所以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信号干扰。
齐振江总共派出去了四组人,分别派往不同的方位,离船至少两里之外。
这四部电台,接受距离最远只有十里,如果李凤年对外发报,哪部电台能接收到,说明李凤年就藏在哪个方位。
还有一部,接收距离稍远一些,主要用来侦测前期信号。
最后一部,是齐振江专门用来联络的。
“问一问总部,四海公司和码头有没有动静?”等齐振江安排好人之后,方不为又问道。
“刚刚来电,各处一切正常!”齐振江回道。
那就说明李凤年还没有和手下联络过。
因为是阴天,天黑的时间比往常至少要早半个小时,方不为看了看西边,离天黑也没多长时间了。
除了用来和总部联络的那部电台之外,其余五部电台一直没有动静。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以后,齐振江有些沉不住气来。
他刚刚才问过总部,四海公司和货运站的几部电话,整个一下午都没有通话。而这两个地方的侦听电台,也没有接收到任何有用的信号。
“方组长,你确定听到他们说是赶天黑之前,老板会回电?”
方不为没有回答,而是回忆着当时两个人说话的语气。‘
会计有些不情愿,管事则有些不耐烦。
方不为悚然一惊,不会是管事因为被会计缠怕了,故意说出来的托词吧?
看方不为神游天外,齐振江有些不高兴。
为了省电,所以没有开灯,船舱里漆黑一片。最多也就是借着电台指示灯上微弱的灯光,能看到对面的人的轮阔。
但旁边的刘处长却听出了齐振江话语当中,不耐烦的情绪。
“干好自己的事情!”
刘处长的语气很是不满,齐振江哪能听不出来。
他敢置疑方不为,但对宪兵司令部的少将处长,却不敢反驳半个字。
“不急,等等再说!”方不为沉声回道。
李凤年指派发送和接受情报的人,肯定是这个会计无疑。管事最多也就是协助。方不为不觉的管事会拿这种借口搪塞会计。
再一个,宪兵团和警察调查科的人马全都到了指定的位置,只是自己一声令下,就会将这方圆十里围个水泄不通,所以方不为并不是很担心。
又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船舱内专门负责侦听的发报员突然一声低呼:“有信号”
刘处长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问一问其它四部,看哪一部也收到了信号!”方不为冷静的下达着指令。
居中联络的发报员快速的转换到了提前约定好的频率。
电台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分别收到了两组约定好的电波。
“是西南两组!”齐振江一听波段就知道。
方不为迅速的打开手电,拉开了地图。
只是扫了一眼,方不为就知道李凤年藏在哪了。
终于抓到李凤年的尾巴了。方不为兴奋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货运站的管事和会计之所以开船出去发报,唯一的原因便是怕在城内发报,会被特务部门侦测到。
但李凤年却不用担心这一点。
怕是谁也想不到,他会藏到这么荒凉偏僻的地方。
而且还有关键的一点。
李凤年肯定要定时和日本间谍总部联系,需要发送电报时所使用的电台,绝对不是电池能够供足电量的,所以方不为推测,李凤年发送电报的地方,绝对是通电的。
西南两个方向,十里之内,唯一通电的地方,就只有东善桥镇。
而东善桥镇就连着牛首山,正是藏人的好地方。
“命特务营,移至牛首山西南两侧一里之处,命赵世锐尽快跟进,移至东善桥镇一里之外,注意不要打草惊蛇。”方不为下令道。
方不为不敢让围山的人靠的太近。
等电台上了船,方不为让船员顺着河道继续往下开。
牛首山河不偏不倚,正好流向东善桥镇。
第二七二章 大杀器
因为要和总部联络,必须用到大功率电台,所以油轮不能熄火。但发动机的声音不小,靠的太近,便会惊动发送电报的人。
所以到离东善桥镇接近两里的地方,方不为让船员把船靠了岸。
“方组长,你去哪?”看方不为准备要下船的样子,刘处长猛的站了起来。
“自然是去把这部电台挖出来啊!”方不为下意识的回道。
旁边的齐振江愣了一下,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方不为。
既然不能打草惊蛇,那就不能停电,方不为再能用什么方法确定到这部电台的位置?
“我们也去!”刘处长给几个警卫使了个眼色。
看几个人的神情,方不为瞬间反应了过来:这是谷振龙派来看着自己的。
方不为有些哭笑不得,也感动不已。
谷振龙对自己爱护有加,并不只是嘴上说说。
但也让他为难不已。
如果自己是李凤年,不可能不在发报的周围安排警戒。
跟着自己的人越多,目标就越大,暴露的可能性也越大。
像李凤年这样的人物,能在不闹出大动静的情况下抓住最好。至少可以延迟日本人知情的时间。更能在李凤年的上线和下线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扫清隐藏在南京城的间谍网络和汉奸。
“能不能不跟着?”方不为试探着问了一句。
刘处长的脸色猛的跨了下来:“不能!”
几个警卫更是紧张的盯着方不为。
方不为有些无奈。
这是要逼着让他使杀手锏啊!
来了快两月了,系统好不容易开出来了这么一枚侦测仪,方不为想着能不用则不用,说不定后面能派上大用场。
但看现在的架势,刘处长铁定是不会同意自己单独行动的。
算了,跟着就跟着吧,省得刘处长难做。
方不为思来想去,除了现在下狠手,把刘处长打晕,再没有任何的办法。
谷振龙对自己如此防备,不能不留后招。说不定自己一出妖蛾子,刘处长就会越过自己下令,出动宪兵团,就地展开搜捕。
“能不能估计对方发报还要多长时间?”方不为问着齐振江。
“至少半个小时以上!”齐振江回道,“这种加密的电文,每一句,前后都要加入密码,甚至可能是无实际含义的密码比电文本身还要多,所以耗费的时间不可能短!”
半个小时,完全足够了。
“注意隐蔽!”方不为郑重的给几个警卫交待了一番。
几个警卫松了一口气。
别的不论,看这一路上连刘处长都在乖乖听方不为号令,可想而知谷司令给了方不为多大的权限。
以方不为身手,如果不让他们跟着,几个警卫除了以死相逼,再没有任何的办法。
人多了,行动方式自然要有所改变。刘处长拿出一张江宁县的地形堪舆详图,摆在了方不为的面前。
东善桥镇两面环山,一面临水,另外一面,则是一处巨大的林场。
虽然称为镇,但并无多少村民,聚集在这里的,大都是一些商贩和林场的职工。
一部分是收购木材的店铺,另外一部份,是专门为上山的香客开设的。
牛首山虽然不大,但却是佛教名山。山上大大小小有十几处庙宇和寺观。平时的香火极盛。
时间长了,山下便形成了这么一处集镇。不论别的,光是香烛铺子,就有二三十家。
上了岸,方不为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看到不远处的山脚下,亮着密集的灯光,那里便是东善桥镇。
加上刘处长和四个警卫,还有一个发报员,总共七个人,方不为自然不会走大路。他直接顺着河边的密林,钻进了林场。
林中地势不平,再加上又是阴天,没有月亮和星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方不为却是如履平地。
四个警卫勉强能跟上,但刘处长和那个发报员就不行了。走了几百米之后,方不为不得不让警卫架着两个人走。
刘处长再蠢,也知道自己拖了方不为的后腿,带着歉意对方不为说道:“方兄弟,你莫怪我多事,实在是谷司令有严令,不得让你独自行动……”
“哪里话,卑职感激还来不及呢……”方不为低声安慰着。
走出林场,是一处斜坡。上面便是集镇,方不为停了下来,先让四个警卫帮着发报员架设电台。
现在雨还没有停,电台却怕水,四个警卫只能拉开油布,把发报员和电台罩在下面。
方不为则一个人爬上了斜坡,站在路边打量着。
过了土路,便是集镇,一股浓密的香烛味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几丝饭菜的香味。
船上的齐振江一直没有发出警示的信号,说明对方还在发报。
方不为环视了一圈,发现亮着灯的窗户着实不少,也绝了他准备一家一家去偷听的想法。
“好了没有?”方不为回到坡底,问着发报员。
“好了!”戴着耳机,调试设备的发报员回了一句。
“传令,命各部关闭电台,静默三分钟!”方不为给发报员下令道。
他不知道系统给的侦测仪是全方位覆盖,无差别测量,还是具有精密定向功能,所以先要防备有信号干扰。
“长官这是何意?”发报员不解的问着方不为。
方不为脸色顿时一黑,冷冷的盯着发报员,但天色太黑,发报员看不到。
齐振江的手下和他如出一辄,仗着技术好,全都养成了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
刘处长也不知道方不为是何用意,但不妨碍他懂得先执行军令。
“啪”的一声,刘处长一巴掌盖到了发报员的后脑勺上,然后又听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敢置疑军令,窃问机密,不想要命了?”
发报员猛的打了个哆嗦,手脚麻利的给齐振江发送着信号。
发报员发完了信号,还没过十秒钟,电台里便传来齐振江质疑的信号,也在问方不为这么做的原因。
发报员无奈,只好转达了齐振江发来的信号内容。
方不为的脸色越来越冷,齐振江真是蠢到家了,嫌马春风过的太如意了么?
像这样的行动,事后所有部门都会汇报行动细节,指挥官的每一道指令都会被详细记录。
以谷振龙的精明,事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齐振江有不听号令的迹像。
况且旁边还跟着一个刘处长,回去后肯定会事无巨细的向谷振龙汇报。
再要是让陈燕祖知道,马春风又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把柄。
“执行命令!”方不为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然后方不为又转身,向刘处长抱了抱拳:“还请刘处长担待一二!”
这是央求刘处长包庇一下,先不要向谷振龙汇报的意思。
“方兄弟好胸怀!”刘处长叹了一口气。
要搁自己,手下如果出了这样的蠢货,不死也要让他脱层皮,方不为却在极力遮掩着。自然是为了整个特务处。
刘处长打定了主意,就算回去后,不向谷振龙汇报,也要找个机会给马春风提一提。
得让马春风明白,方不为舍身处地的维护他的心思。
等到发报员确认齐振江所布控的电台全部静默后,方不为才调出了系统,使用了那枚无线电侦测仪。
刘处长等人只看到方不为紧盯着马路对面,快一分钟了不说话,还以为他在观察。
方不为是被震懵了。
测量仪先是定位到了对方电台的确切位置。
不远,离方不为直线距离六十二米。
一个红点在脑子里不断的闪烁着,那就是电台的位置。
电台的型号,所用的电压,发送时的频率以及波长,全都标备的一清二楚。
甚至直接给出了电台发送出的电波的流向。
这样也就罢了,关键的是,侦测仪还描绘出了电波传输的三维动态图。
方不为看到,一截一截的孤线,从红点的位置发送出来,以扇形散开。
然后电波撞在墙上,树上,然后反射,再折射,还有绕射。
等于是将电台周边的每一处房屋,每一处障碍物都清楚的呈现了出来。
方不为能闭着眼睛找到电台发报的地方。
这简直就是加强版的定位仪,还自带三维立体影像功能。
再看直线侦测距离,竟然有五公里之远。
方不为定了定神,暗暗的吞下了一口口水。
这他娘的简直是大杀器啊。
只要侦测到敌方的电台,就等于直接定位了对方的指挥部的具体位置。
而且还带有详细地理形式。
再凭方不为的身手,说不定能干一干单枪匹马,于千军万马当中杀敌将首级的壮举。
一想到这里,方不为兴奋的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笑。
等到三分钟一到,各部电台陆续打开,方不为马上让发报员发电,询问齐振江总部有无指示。
方不为是想测一下,侦测仪能不能侦测到接收的波段。
齐振江刚刚利用大功效电台向总部发送信号时,方不为就侦测到了信号。
而且整只货轮的轮阔,清晰的出现在了眼前。
总部当既回电,方不为确实看到了电波,但可惜,并不能定位到是从什么位置发送过来的。
但已经足够了。
现在的方不为,肠子都快要悔青了。
要是知道这东西这么好用,他拼着让李凤年提前警觉,也要安排大部队搜山。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已经定位了电台的位置,连地形也掌握了,方不为倒不急了。
他开始详细的研究这枚侦测仪。
大部分的功能都搞清楚了,方不为研究到最后,看到一组细小的数字时,心里猛的一跳。
还剩五分钟四十秒!
系统给出的道具,全都是一次性的,而且还有一定的时效,这一点方不为早就有心理准备。
但这东西的时效是十分钟,那代表着什么?
一个暂停的念头刚刚生出,所有的电波竟然全部消失了。
方不为吓了一大跳,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又欣喜若狂。
他又点了使用,脑海中的电波重新出现。
方不为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自己在这里玩的不亦乐乎,却白白的浪费掉了近五分钟的时间。
只要时效未到,这东西是能多次使用的,还不过期!
方不为再一次的关闭了侦测仪。
他急速的喘了两口气,硬是把后悔的要命的情绪压了下去。
方不为足足发了好几分钟的呆,刘处长只以为方不为在听什么响动,所以一直不敢打扰他。猛的看方不为就像是犯了心厥一般,把刘处长吓了一跳。
这么稀罕的东西,不小心让自己用了,若是发挥不出最大的功效,简直对不起老天的恩惕。
方不为想了想措词,凑到了刘处长的跟前。
“刘处长,卑职有些想法,但还得要你首肯……”
刘处长一惊,一脸警惕的看着方不为。
方不为是总指挥,自己只是副手,若是要调派各部人手行动,方不为直接让发报员传令就行了。
他能找自己商量什么事?
肯定是又想着出什么妖蛾子。
“司令有令,不得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之内,若有违命,唯我是问!”刘处长先是警告了一番方不为,然后又露出一脸的苦色,“方兄弟,你就莫要为难我了!”
方不为有些无奈。
没办法,只能是把刘处长一起带上了。
好在临行的时候,想到方不为可能会亲自去打问消息,刘处长便有了准备,让四个警卫以及自己,都和方不为一样,一身普通的打扮。
听到方不为会带上自己,刘处长顿时松了一口气。
有自己牵绊他,方不为在冒险之余,肯定先要顾忌一下自己这个副手的安危。
但警卫是肯定不能带的。
方不为又劝着刘处长,把四个警卫留在了原地。
两个人过了马路,大明大亮的走进了集镇。
看过侦测仪给出的三维图,怎么走,从哪条巷子里经过,方不为早已了然于胸。
他带着刘处长,一脸惶急的神色,边走边暗暗的打量着四周。
这是在防备李凤年安派的暗哨。
为了不让刘处长起疑,方不为特意带着他绕了个大圈。
第二七三章 步步为营
结果刚刚进了镇口,两个人就被拦了下来。
拦住他们的,是两个穿着布衣的壮汉,没有枪,手里全都提着短棒。
刘处长脸色一紧,下意识的就要往腰上去摸,被方不为轻轻的碰了一下。
“两位何故拦路?”方不为问道。
灯光虽然昏暗,但方不为看的很清楚,这两个汉子面膛黑红,双手粗糙,一看就是下苦力的,应该是镇子里的保甲。
“巡查!”
一个汉子回了一句,又把马灯凑到两人的面前照了一下。
要是一般人,汉子也就放行了,但方不为和刘处长实在是太显眼了。
就算是下着雨,也只是身上湿透而已,但这满身的泥是从哪来的?
“你们怎么这么狼狈?”汉子问道。
“坐船过来,上岸后走上来的,能不一身泥么?”
方不为指了指山下。
河道的尽头地势低,岸边全是泥水。
要是方不为一个人来,根本不用这么麻烦。看到这两个大汉之前,他早就绕路了。
……
问了几句,看方不为回答的有理有据,两个壮汉便把方不为和刘处长放了进去。
“怎么盘查的这么严,会不会和李凤年有关?”
走远了一点,看附近没有人,刘处长低声问道。
“说不上!”方不为摇了摇头。
两个汉子的表情不似做假,应该是真的在巡逻。
而且问的问题并不繁琐,只是问他们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连两个人的来路和目的也没有提及。
但一个小镇而已,用的着如此防备?
会不会是李凤年发动了周边的群众在做范?
这两个人若是真的和李凤年有关系,怕是每一个进了镇子的人,他都会知道。
时机不巧啊!
方不为看了看还在下着的小雨,皱起了眉头。
明天既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再加上这么大的雨,一般的香客肯定不会来上香。
这样一来,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李凤年安排的人怀疑上了?
幸亏下船的时候化了妆,李凤年一时半会还认不出自己。
但往前走了几步,方不为却发现了不对。
镇上灯火通明,大部分的铺子都没有关门,特别是香烛铺子,不少人在进进出出。
而且既便下着雨,还是有不少行人在街上走动。
再往远处一看,方不为看到有两家客栈的门口竟然还停着小车。
怎么这么热闹?
“人怎么这么多?”刘处长先震惊的问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方不为反问道。
“五月十九日!”刘处长回道。
“我是问汉历!”
“四月初七啊!”
明天就是佛诞日,怪不得这么大雨,镇上还这么多人,而且还巡视的这么严?
方不为猛的一惊。
这么重要的信息,竟然让自己忽略了?
山上这么多人,那这山还怎么围?
不但增加了大部队暴露的风险,而围捕李凤年的难度,更是增加了好几倍。
幸亏没有提前发动。
方不为扭头就往回走。
他是要去传令,让两部人马全部后撤,等候命令。
而且必须要给总部汇报,免得一干首脑等的心急。
刘处长不明所以,只能紧跟在后面。
几分钟之后,方不为又折返了回来。
暂时不能围山,那就必须先把发电报的人跟紧了。
紧跟在后面的刘处长累的气喘嘘嘘。
镇落不算小,大多都是店铺,衣食住行样样都有的卖。做的全都是香客的生意。
路过一家衣店时,方不为买了两件僧衣和鞋袜,等出来后,两个人便是一副僧不僧,俗不俗的打扮了。
一身泥水在街上晃荡,还是太显眼了。
要是走在城里,就会觉的很怪异。但在这种佛风盛行的地方,这种打扮很常见。街上有不少的行人,都是这样的居士打扮。
没看衣铺里的掌柜,不但穿着僧衣,剃着光头,还一口一个施主,就差脑门上点戒香了。
往前没走几步,方不为又看到了刚才盘查过他们的那两个大汉。
大汉没有发现他们,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方不为一看,大汉前进的方向,就是电台发报的位置。
之前还想着怎么找个借口,带着刘处长绕到那条街上,这不现成的借口便来了么?
方不为给刘处长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远远的跟在了后面。
这条街有些偏,巷子也很窄,但大多数的店铺都是开着门,亮着灯的,但独独发报的那一家,没有一丝亮光。
方不为抬眼一看,是一家粮店。
两个大汉连弯都没有拐,直直的进了粮店的隔壁。
是一家饭馆。
方不为和刘处长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骇。
方不为是在想,难道巡视的保甲,真的和李凤年有关?
一路走来,街上还开着门的饭馆有好几家。就算这两个大汉肚子饿了,也不用绕这么远吧。
到这种时候,方不为不会相信任何巧合。
刘处长看着方不为,意思是现在怎么办?
直接跟进去肯定不行,凭白惹人怀疑。
方不数抬头扫了一眼,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处店铺门口,挂着一盏标有客栈的灯笼。
……
“两位居士,对不住了,客满了!”看客人进门,客栈的掌柜立马迎了上来。
方不为冲客栈的老板笑了笑,上前一步,把两块银元放到了柜台上:“有事耽搁了,来的有些晚。但明天的早香是必须要上的,还请掌柜的行个方便!”
“真没客房了!”老板看着银元,一脸的舍不得,但最后却无奈的摊了摊手。
“能有个睡觉的地方就成,至少不用在外面淋雨……”方不为又拿出两块银元,放了上去。
掌柜的看着银元,眼睛一亮,指着柜台后面的小门说道:“就这一间了,本不是用来守夜的,只有一张小床,要不两位将就一下?”
方不为不过是想找个借口罢了,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方不为又问着掌柜:“麻烦掌柜,这附近有没有食肆?”
掌柜伸手一指:“出门向右,再往前走三家便是!”
指的正是两个大汉进去的那一家。
第二七四章 不说话的和尚
看方不为事无巨细的这一番准备,旁边的刘处长暗叹了一口气。
为了找一个能光明正大的去饭馆的借口,竟然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他平时光看到了谷振龙对方不为的看重,还有特务处的威风,没想到这一行这么不好干。
刘处长哪里能想到,方不为不但在防备李凤年,也还在防备着他。
走到饭馆门口,方不为抬眼一看,之前巡逻的两个大汉,正在和一个四十出头模样的男子说着话。
男子穿的比较光鲜,大腹便便,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听话里的内容,两个大汉是在汇报之前巡逻的详情。
原来这个男子是镇上的保长。
另外,临近门口的地方,还坐着一个和尚。
和尚三十来岁,面皮白净,身上也很是干净,此时正在闭眼打座,嘴唇默默蠕动,应该是在念结斋偈。
方不为不由的多打量了几眼。
听到动静时,和尚睁开眼,看了方不为和刘处长一眼,微微的点了点头,又重新闭了眼。
这和尚还挺礼貌!
方不为和刘处长穿的都是居士服,若按常理,见了上师,不能没有表示。
方不为双手合什,朝着和尚微微的欠了欠腰。
刘处长自然有样学样。
看到进店的方不为和刘处长,两个大汉微微的愣了一下,反倒是方不为很是自然,满脸含笑的看着两个大汉,轻轻的点了点头。
衣服虽然换了,但是脸没换。大汉一眼便认出了方不为。
其中一个手下,趴在保长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方不为听的很清楚,手下大致在说遇到自己时的情形。
保长抬起眼皮,一直盯着方不为和刘处长。
跑到这里来,自然是要吃饭的,方不为正要喊老板的时候,后厨的短帘被掀了起来,一个厨师打扮的男子端着两碗面钻了出来。
“两位居士吃点什么?”老板一边把面放到了保长和和尚的面前,一边招呼道。
“来两碗斋面既可!”方不为回道。
和尚只是合着手,对老板低了低头,保长则是将几枚铜子放到了老板的手里。
看和尚不说话,方不为又多看了几眼。和尚很自然的和方不为对视了一眼,然后低头吃起了自己的面。
就算是化缘,也要说一声谢谢才对。这和尚难道是哑巴?
刘处长搞不懂,方不为老盯着和尚干什么?就算有嫌疑,不也应该是这位保长么?
等手下说完,保长抬起头,笑吟吟的看着方不为:“两位好本事,这家店这么偏,你们也能找过来?”
“被逼无奈罢了!”方不为招呼着刘处长坐了下来,又说道:“遍寻整个集镇,也就大慈舍还能落得了脚……”
这倒是实话。
整个集镇全是香客,客栈早就没了住的地方,不少店铺全打了地铺,供明早上香的香客留宿,全是按人头收钱的。
要是往年,也不会有如此盛况。很多人都是凌晨时分才准备步行上山的。
但今年突然大雨连绵,水多路滑,大部分的人不得不提前准备。
“两位不是本地人?”保长突然说了一句吴语。
方不为听倒是能听懂,也能说几句。但说的多了,就有可能会露馅,索性不露短了。
“在南京城做点小买卖而已……”方不为笑着回了一句。
简单的问了几句,保长便不再理会他们两个了。给两个大汉交待了几句,让他们和其他人轮换后,先回往处换身干爽的衣裳。
吃完了面,保长离开了饭馆,方不为要的面也好了。
和尚吃完了面,又开始打座。
刘处长不明所以的看了看方不为。意思是保长和手下都走了,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方不为笑吟吟的拿起了筷子,指了指眼前的面碗。
看着眼前只放着几块豆腐青菜的白面条,刘处长实在是无心下咽。但方不为却是吃的香甜。吃完了自己的那一碗,又把刘处长的也端来了过来。
刚刚落座的时候,方不为故意挑着靠近粮店的这一边,所以即便是不用侦测仪,他也能听到隔壁隐隐约约传来的发报声。
等面快吃完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动静,好像是赶车的声音。
然后,方不为看到几匹马拉着板车,驶过了饭馆,停在了粮店的门口。
板车上跳下来几个汉子,有两个进了粮店,另外有一个则进到了饭馆。
来人进门后,走到和尚的面前,微微欠了欠腰:“大师,幸不辱命!”
和尚起身,打了个长诺,不过还是没说话。
方不为听的很清楚,既便是有人从外面开了门,电台的发报声依然没有停止。
跟和尚说话的这个人,绝对和发报的人有关系。
“孙掌柜,车找来了?”饭馆老板从后面出来,问了一句。
孙掌柜回了一声。
原来是粮店的掌柜。
孙掌柜扫了一眼方不为和刘处长。看到刘处长的面前摆着一只空碗,方不为则是端着碗,喝着面汤。
方不为虽然低着头,但视线的余光却依然在两个人的身上。和尚给孙掌柜打了个手势,方不为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掌柜的却好像看懂了,脸色稍稍的变了一下。
直到两人出门以后,方不为再没有抬起过头。
隔壁除了发报声,又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和说话声,听对话的内容,是几个汉子正在往门口的马车上搬着粮包。
又过了不到十秒钟,发报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方不为猛的一喜。
因为在滴滴声消失的前一刻,他听到了掌柜的声音:“暂停发报!”
估计和尚也在。
“刚才那位大师面慈目善,一看便是有大功德之人,也不知在哪座庙里修持?”方不为随意的问着擦桌子的老板。
“不远!”老板一指南方,“就在弘觉寺!”
“这位大师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怎么一直不说话?”方不为又状似好奇的问道。
“玄苦大师修的是止语禅,我从来没见他说过话!”老板回道。
方不为一声冷笑。
一个不说话的和尚,竟然懂得打暗语?
第二七五章 急行军
其实从进到饭馆的第一眼,方不为就对和尚起了疑。
他自认为身手不差,眼力更好,但从客栈走到饭馆的这几步,鞋上裤脚上依然沾了不少泥。
而和尚身上却干净的离谱,身上连一丝潮色都没有?
只能说明他就是从隔壁过来的。
还有那个保长!
在询问方不为的时候,保长时不时的会敲两下桌子,看似是随意的动作,其实是在发暗语。
当时店里面,除了方不为和刘处长之外,就只有两个保甲和和尚,那他是发给谁的?
方不为断定,当时的保长是在对和尚汇报他对自己来历的判断。
和尚也并非没有做出回应。
保长离开之前,和尚往碗上放筷子的动作,是一根一根的放下往的。保长是看到这个暗号之后,才离开的饭馆。
另外还有和尚的眼神。
第一眼对视,和尚很淡然,完全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但等保长问完话离开之后,也就是粮店掌柜到了以后,和尚准备离开,和饭馆老板道谢告别的时候,看方不为的那一眼,却是炯炯有神,满是审视的意味。
再加上他对掌柜的那一个手势,让掌柜的脸色才会大变,回去后便暂停了发报。
这和尚要和李凤年没关系,方不为敢把眼前的这张桌子啃着吃了!
知道和尚是什么来路就可以了,问的多了,难免会让人生疑。
方不为准备结帐,当回过头来的时候却看到刘处长的脸色有些古怪。
看来刘处长肯定是想到了什么,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个人出了饭馆,粮店门口的马车上已经堆了不少的米包。
不说话的和尚,正看着几个伙计往马车上盖着草席。两个人之间只有五六米的距离。
方不为只是看了和尚一眼,拉着刘处长便走。
仅剩的那枚窃听器,被方不为丢到了和尚的身上。
两个人刚刚转身,方不为看到一个身影从他们刚刚开过房间的客栈里走了出来。
刘处长只以为是要住店的客人,但方不为却根据轮阔认了出来,这就是刚才跟着粮店的掌柜,从马车上下来的汉子之一。
“两位真是好运气,再慢一步,连这间守夜的房子都没有了……”
听到有人说话,方不为一抬头,看到客栈的老板站在门口,满是不甘和后悔。
原来刚才的那个汉子,抓着一把银元,要找个落脚的地方,老板让他打地铺,但汉子却没同意。
方不为一惊。
这是跑来打听自己的底细了?
粮店掌柜之所以暂停发报,难道是和自己有关?
问题是自己进了饭馆之后,表现的一直很正常啊?
到底是哪里引起了和尚的怀疑?
还以为方不为是回来要睡觉的,老板又连声说道:“两位稍等,帐马上就算完了……”
方不为说是不急,称自己还要出去买一些香烛回来。
离开了客栈,看四周没有人,刘处长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为什么非要盯着那个和尚,不该是那个保长么?”
方不为冷笑一声。
“保长最多算个小虾米,那个和尚和掌柜才是大鱼?”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刘处长一脸狐疑的看着方不为。
“保长和那个掌柜,都在给和尚发暗号,而电台就在那家粮店里,我听到了发报声!”
拿这个借口,用来糊弄刘处长,更或是谷振龙完全够用了。
刘处长被惊的风中凌乱,他是被方不为的后一句惊到了。
他刚想问一句你是顺风耳不成,又猛的想到了一件事。
前几天在特务处审查的时候,方不为表演过一手隔墙有耳的绝活。
刘处长当时不在场,他正在安慰被方不为一招放倒的警卫营长呢。
事后他虽然听说了,但总以为有些夸大,但没想到今天竟然亲眼见到了?
方不为此时在考虑着,要不要派人先封了弘觉寺。
电台藏在这里,李凤年为了及时对外沟通,肯定藏的不远,再加上这个和尚,李凤年的藏身之地呼之欲出。
方不为原本准备,确定一下和尚的身份再动手,所以才把最后一枚窃听器丢在了和尚身上。
掌柜控制着电台,又代李凤年对外发报,那肯定是李凤年的心腹人物,而他还要听这个和尚的,可想而知这个和尚的重要性。
而且和尚竟然不在外人面前说话这一点,让方不为联想到了侦办司机案时,那个每次说话都是单音节的日本间谍。
和尚会不会也是!
所以,既便有很大的把握断定李凤年就藏在弘觉寺,方不为却宁原再浪费一枚窃听器,也没有选择直接动手。
不是每一个日本间谍都会抗不住刑讯而招供,真正的铁骨头,方不为又不是没亲眼见过。
他不信和尚不对保长开口,不对掌柜的开口,还能不对李凤年开口?
有很大的把握,可以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到一些可能刑讯都不一定能问出的情报。
再一个,上山的香客太多,估计庙里也住了不少,而且有不少达官贵人。猝然抓捕,难保不会让李凤年混水摸鱼。
方不为想着连夜摸上山,根据和尚身上的窃听器,确定一下李凤年具体藏身的位置。最好能一举成擒。
“和尚是李凤年手下的间谍?”刘处长到了这个时候,才想到方不为说的前半句来。
电台藏在粮店里,粮店掌柜又在给和尚发暗号,那和尚不是间谍是什么?
方不为没有回答,他一边听着窃听器里的动静,他想知道,和尚到底是从哪里看出自己不对的。
但方不为没想到,刘处长这里先给出了答案。
“我好像见过这个和尚!”刘处长低声回道。
“在什么地方?”方不为一惊。
刘处长见过和尚,和尚会不会也见过他?
“应该是在司令府上!”刘处长回道。
方不为猛的一懵。
那不等于和尚也知道刘处长宪兵少将的身份?
特么的,原来是从这里暴露的!
方不为咬了咬牙,忍住了一拳要砸到刘处长脸上的冲动。
“司令请他做了法事?”方不为忍着怒气问道。
谷振龙信命数之说,请几个和尚讨教一下,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明朝,弘觉寺可是被封称过国寺的。别说相人了,国都相过。
“请的不是他,是另一位云游的高僧同妙大师,他当时随行在侧……”刘处长回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统弘觉寺……”
这有什么区别?
方不为气的不想说话了。
白白浪费了一枚窃听器。
当务之急,只能是先和尚一步,封了弘觉寺。
真要找不出李凤年来,再对和尚和粮店掌柜刑讯也不迟。
正当方不为准备潜出镇子,找发报员传令时,窃听器里有了动静。
“大师,那两个人有问题?”是粮店掌柜的声音。
没听到和尚说话的声音,但方不为听到一阵沙沙的轻响,和尚应该是在拿笔写字。
“你记得那个胖子是军官,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掌柜读着和尚写的字。
“大师,是不是有些太过小心了?”掌柜的抖了抖手里的纸,“今夜来这山上的当官的还少了?据我所知,陆军署军法司的王司长,可是在下午的时候就上了山,那可是委员长的亲表弟……”
方不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被震的不轻。
掌柜所说的这位,不正是舅舅肖在明的顶头上司么。
幸亏没有提前围山,
对上这个王司长,估计得谷振龙亲自出面。
“什么,胖子没带随从?”掌柜念叨了一句,又问道“那这个胖子的官很大么?”
和尚不停的在写字,掌柜随口就念了出来:“好像是哪个大官的下属……他一个下属,只带一个随从也正常啊……什么,那个年轻人不是随从,而是胖子的长官?”
掌柜低呼一声:“大师你没看错吧……那他会不会就是你见过的那位大官家的公子?”
方不为黑着脸,瞪了一眼刘处长,弄的刘处长一头雾水。
刘处长不是专业的特务,怕他露出马脚,所以方不为交待他,一切都让自己来应对便可。
肯定是当时在饭馆里,刘处长征询自己意见的时候,被和尚看在了眼里。反倒把刘处长当成了自己随从。
“这个年轻人不是普通人物,只带一个随从……弄了一身泥水……住了一间守夜的房子,又跑到了粮店这里来……巧合太多了,还是要小心为上……”掌柜一字一顿的念着。
没带警卫,反倒引起了人家的怀疑?
就因为和尚认识刘处长,又根据刘处长看自己眼神,竟然在自己身上找出了这么多的疑点?
方不为更加断定,这个和尚不是普通人物。
一般的间谍哪有这么细致的观察力,以及细密的思维?
“大师放心,我会派人盯紧他!只要他出现在附近,我就会让电台静默!”掌柜的又回了一句,和尚也停下了写字的动作。
电报能继续发送,和尚也没有提到李凤年,让方不为暗松了一口气。
和尚只是在怀疑自己,提前做出防范罢了。
方不为听到了两个人起身,直到和尚出了粮店,掌柜派了几个粮店的伙计赶着大车,跟着和尚去往弘觉寺送米了。
“那个和尚会不会认出我来?”刘处长后知后觉的问道。
“放心,这是人家的地盘,真要认出你来,早动手了!”方不为糊弄着刘处长。
必须尽快做出应对,掌柜肯定会马上派人来跟踪自己。
方不为仔细的看了看附近的动静,暂时还没有尾巴跟上来。
只需要防着,不要被保长和那两个巡逻的保甲看到就行。
方不为一路观察,成功的躲过了两次巡逻的保甲,回到了斜坡下的林场。
“方组长,司令来电,让你火速回复!”看到方不为的时候,发报员终于松了一口气。
听方不为又独自行动,谷振龙把留守在船上,负责居中传令的齐振江骂了个狗血淋头。
齐振江终于知道方不为的重要性了,一遍又一遍的询问着发报员,问方不为回来了没有。
方不为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为了保护电台,同时为了遮掩电台上的信号灯,四个警卫出来时带了不少的油布和薄毯。此时全部用树枝支在电台上方,五个人围着电台,挤在下面,至少可以不用再淋雨。
准备围山的宪兵特务营和警察厅调查科却没有这么幸运。
为避免提前暴露,两部所有人员全都是分批进山,而且走的全都的是没有人烟的地方。被雨淋透,自然不在话下,说不定一晚上过去,被冻坏几个也有可能。
但行军打仗,向来便是如此。敌人可不管天上有没有下雨。
方不为没有着急回电,而是先命警卫协助发报员,妥善收理好电台,由他亲自背着,然后一并穿过林场,回到船上。
这部电台收发距离太短,既无法和总部联络,也无法与赵世锐以及郑营长联络。必须要回到船上,将那部功率稍大一些的电台换出来。
回到船上的第一时间,方不为先拉过地图看了一眼。
他有九成的把握,可以断定李凤年就藏在弘觉寺。现在只需要潜上山,弄清楚和尚的身份,再看能不能听到一些机密之后,就能动手抓人了。
抓人不难,难的是到时怎么分配。
稳妥的办法,就是方不为带一组行动队潜入。以方不为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李凤年和和尚打晕带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样一来,算是把谷振龙,陈超全得罪了。
不能跟着忙活了近一个月,所有的功劳全让特务处给立了。
那就只能命两部提前围山,抓人的时候,最好能带上赵世锐和郑营长,算是全都照顾到了。
郑营长的特务营,现在正在弘觉寺西南方向,区山一带,那里是一片废弃的铁矿,用来藏人正好合适。而且离弘觉寺的西山门,还不到四里。
特务营七百人有余,围一个弘觉寺,绰绰有余。
但赵世锐的位置。却在东善桥镇的大林场里,要想进发到弘觉寺,走的路程至少有十多里。而且全部是山林,在这样的雨天,能不能在方不为指定的时间内到达,还得两说。
但那是赵世锐的事情,方不为压根不考虑。
赵世锐想分功劳,却不想出力,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就算是他,现在也只能是徒步行进。走的路一点都不比赵世锐的少。
打定主意之后,方不为当场先让齐振江传令,命赵世锐留下大部人员交由刘处长。由刘处长负责暗围东善桥镇,秘捕粮店掌柜,保长及其一干爪牙。
然后又命赵世锐,率少许人员,向弘觉寺开拨。行进至弘觉寺南山门之后,就地隐藏。
最后,方不为才让齐振江,将自己断定李凤年藏在弘觉寺,准备实施围捕的报告拟成电文,发往总部。
当然,方不为也没漏掉军法司王司长就在山上的情况。
接过齐振江递上来的总部命令时,齐振江一脸古怪的看着方不为。
谷振龙的头一句,竟然先是骂娘?
干了这么多年的电讯谍报,加密电报用来干这个,齐振江还是头一回见到。
他硬着头皮翻译了电文,方不为却是一副早就料到的神色。
旁边的刘处长一脸幽怨的瞪着方不为。他已经能够预料到,回去之后,谷振龙会怎么收拾他。
谷振龙的回复霸气无比。他让方不为只管抓人,若有人阻拦,就地关押,剩下的事情交给他来办便是。并且建议方不为把已经开拨到东山一带,随时等候命令的两个宪兵团也带上。
方不为则回复,暂时还用不着那么多人。
他除非脑子坏了,才会听谷振龙的建议。
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为什么非要和不相干的人起冲突?
方不为还是倾向于秘捕,最好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抓到李凤年,当然还要再加上一个玄苦和尚。
这样才能将利益最大化。
传完了电文,方不为当既便开始行动。
刘处长的任务最轻,抓的都是爪牙,但他却一点抱怨都没有。
以他现在的体力,徒步行军十几里山路,根本不可能。
从镇上回来的时候,方不为还是选择穿林而过。树林早已被泡成了池塘。除了方不为,其它人基本上是踩着齐膝深的烂泥回来的。
现在要走的,还是十几里的山路,难度可想而知。
方不为限定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因为他计算了玄苦和尚拉着粮食,回到弘觉寺的时间,最少也要两个小时左右。
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再留下半个小时的布置时间,行进的时间也就只剩了一个小时。
刘处长猜测,一个小时之内,赵世锐根本走不到。
但赵世锐既然没有提出异议,刘处长自然不会多嘴。
方不为先让齐振江派了一个体力最好的发报员。然后又亲自将大功率无线电台背在了身上。
剩下的电池,则由四个警卫分摊。
当听到方不为喊了一声出发,又看着他背着近百斤的电台,一个箭步便跨了近一丈,跳上岸头的时候,在场的人无不咋舌。
第二七六章 追踪
下了船之后,方不为发现雨竟然停了。他抬头一看,天空已然能看到星光,看来天马上就要晴了。
离开了岸边,走到了林场的小道上,方不为稍稍辩认了一下方向,没有进山,而是继续向南。
方不为健步如飞,四个警卫和发报员快把吃奶的劲都使上了,才勉强跟上。
越走天色越亮,视线也越来越好,十几分钟之后,中天偏西的地方,已然露出了月亮。
一直往南走了五六里之后,方不为让所人有全部停了下来。
到了此时,警卫才发现了不对。
几米远的前方,竟然出现了一条大路。
再借着月光一看,这条路虽然也是山路,但附近的山上哪里有树?
山上全是光秃秃的一片,连根草都没有。路上也全是碎石,而且像是被车辄压过,很是坚硬。与想像当中一脚一个泥坑,走三步滑一步的景像完全不搭边。
几个警卫面面相觑,这是跑到哪了?
在船上的时候,刘处长还建议过方不为,意思是他最好找个山民做向导,但方不为声称,他知道怎么走。
齐振江还半开玩笑的问了一句,说方不为在特务处是出了名的不认识路,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地图上,根本就没有这么一条路通往弘觉寺。
警卫头领提醒了方不为一声,意思是他是不是迷路了。
方不为摇了摇头,前后瞅了一眼,还把耳朵贴在路面上听了一分钟的时间。确定百米之内没有动静,又拿出手电筒,用衣服遮着以免露光,然后照着路面仔细的瞅着。
路上确实有马车的辄印,虽然很淡,但明显是刚刚经过不久。
玄苦和尚已经坐着马车上山了。
方不为之所以知道有这么一条路,还是粮店掌柜给送粮的手下交待时听到的。
这条路直接通往区山铁矿,到了铁矿,顺路下了区山,就可拐到通往弘觉寺的山路上。路面全是用矿渣铺成,在这种天气里,比通往山上的大道还要好走。
这是以前在此开采矿石的炼铁公司铺设的。两年前,矿石被挖尽,炼铁厂撤走,这条路自然也就荒废了下来,鲜有人知。
方不为之前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找的到,所以才没有说出来。
“传令赵世锐,改变行进路线,依林场东侧小路向南行进,我会留人接应……”
方不为瞅了瞅时间,离定时联络的时间没两分钟了,当即让发报员就地驾设电台,给赵世锐传令。
真让赵世锐从山林穿过,方不为估计他能走到半夜。
既然找到了更好走的路,肯定要提醒一声,免的事后赵世锐告状,说方不为故意坑他。
躲在路边,在几个警卫的遮挡下,发报员接通了电台,将指令传送了出去。
然后方不为留下了一个警卫,专程在这里等着赵世锐。
一路急奔,快要追到被废弃的铁矿时,方不为终于从窃听器里听到了动静。等于和尚离方不为的距离是两里。
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马蹄的声音。
方不为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玄苦和尚声东击西,跑到其他地方去。
走走停停,每到一处分岔口的时候,方不为都要停下来观察一番,生怕走错了路。
方不为能找到辄印,不代表赵世锐也一定能找到,没办法只能是一到分岔口的地方,就留下一个警卫接应,等下区山的时候,方不为身边就剩了一个发报员。
此时的方不为不但背着电台,手里还提着四组电池,负重至上两百斤以上。
既便这样,空着手的发报员也喘的跟狗似的。
下了区山,一直走到矿渣路面的尽头,快要到官道上的时候,方不为才停了下来。
和尚和拉米的马车才刚刚上了通往弘觉寺的山路。
被雨水泡过,山路不是一般的滑,几个汉子正在吆喝着往上推着马车。
方不为关了窃听器,听着远处的声音,算了一下距离,双方相距最多不超过一里。
而这个地方,距弘觉寺的直线距离还不到两里。
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方不为又帮着发报员架起了电台。
过了几分钟,远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是郑营长率少许精锐到了。
看到方不为用手电发送的信号,郑营长飞速的靠了过来。
按照方不为的要求,郑营长只带了一个排的精锐,其余人马已按照方不为的指令,布置到了弘觉寺的四个方向。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将弘觉寺围个水泄不通。
“这个方位,你派的是谁?”方不为指着地图上西山门的位置问道。
玄苦和尚的马车,就是从西山门外的山道上去的。方不为特意给郑营长交待过,让他小心防范。
“方组长放心,我安排的是营副,潜伏的位置在山道半里之外,而且森高林密,马车上的人绝对发现不了……”郑营长回道。
方不为点了点头,又让发报员问着赵世锐的具体位置。
听到发报员的汇报,赵世锐竟然还在七八里外的地方龟速前进。
不到二十里的路程,赵世锐才刚刚走过一半,再看看表,离约定的时间只有一刻钟了。赵世锐能按时到了才怪。
听到马车车轮碾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明显是快到了山门,方不为不准备等了。
方不为让郑营长带着精锐,往西山门靠拢,到院墙外就地潜藏,他则顺着山道追了上去。
两里路,方不为还没用五分钟,等他到了西山门外时,马车才刚刚进去。
和尚的光头,就是最好的标识,方不为看到他是最后一个进去的。
方不为快走几步,特意绕远了一些,爬上墙头,看到玄苦和尚独自提着一盏马灯,穿过后殿,进了后院。
方不为顺着墙边,远远的绕了过去。
后院是一排禅房,方不为竟然看到几个门口竟然有士兵把守?
因为时间来不及,另外怕打草惊蛇,方不为没敢派人入寺侦查,所以不知道里面住了些什么人。
但有警卫守门,官职肯定不低。方不为也不确定,王司长是不是也在弘觉寺。
能不惊动的话最好还是不要惊动,免的节外生枝。
方不为原以为和尚会进禅房,但玄苦和尚却提着灯,穿过了两排禅房中间的走廊,继续往后走。
那里是寺院当中最靠内的地方,正是僧人住宿的寮房。
方不为趴在墙头,一直盯着玄苦推开了一扇门进去之后,他才翻过了院墙。
刚进门,玄苦便熄了马灯。
这就要睡觉了?
方不为心中正自生疑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辛苦大师了!”
方不为心中一震。
这个人是不是就是李凤年?
第二七七章 一条大鱼
耳朵里传来衣服抖动的声音,和尚应该是在行礼。
“你们出去!”里面的男人低喝一声。
然后,方不为看到不大的房子里,陆陆续续竟然出来了六个人之多。
不是和尚,而且个个孔武有力,一看就是护卫之类的人物。
寮房里住普通人,寺里的大和尚就不管么?还是说都是一伙的?
六个大汉出来之后,全部散在那间房子周围。
看来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人,暂时还行不通。
怕李凤年的护卫心血来潮,趴在墙头往外看。方不为没敢靠太近,绕到了和尚进去的那间寮房的后面。躲到了离院墙十几米外的大树下。
等辩清了方位,方不为背对着大树,往外闪了几下手电。
这是在给郑营长通知自己的确切位置。
窃听器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和尚应该是在换衣服。
这一路上,有一半的时间是在下雨,和尚浑身早就湿透了,一来就换衣服也正常。
但听到接下来的对话,方不为才知道,和尚是把什么东西从怀里掏了出来,交给了房子里的人。
“你交给我的电文,我已发送了出去。另外,孙先生来电,说是探查到了一些情况,南京城里情况,我不是太熟悉,还得你来分析……”
方不为心里猛的一缩。
玄苦说话的时候,舌头底下好像稳了一块砖一样,说不出的生硬别扭。
怪不得他要修什么闭口禅,这一开口不露馅才怪。
特么的竟然真的是日本人?
方不为真是觉的不虚此行。
他同时在想,和尚口中所说的孙先生,是不是就是粮店的掌柜?
方不为定了定神,继续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
“辛苦大师了!”
“同为天皇效命,谈不上辛苦!”
方不为暗自冷笑一声。
这和尚绝对是日本军方的人,普通的日本人,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四大特务机构首脑齐聚宪兵司令部,守在谷振龙的办公室里足不出户,已有三天之久?”
方不为听到男子念叨了一声之后,又问着和尚:“这明显是在密谋什么。孙先生的意思是,与我李某人有关?”
方不为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几部首脑齐聚宪兵司令部的事情,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全都是各部的重要人物,这个孙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怕是又一个不比李凤年差的人物。
还有,用这种口气说话的,九成九就是李凤年。
“李先生,你完全是多虑了。吴先生的电文说的还不清楚么?孔部长直接找了委员长,连马春风都战战兢兢,火速放了人。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几大特务机关联合办案,目标绝对不小,但肯定不会是你……孙先生的意思,是要你动用关系,调查一下,他们想要调查的目标是什么人,是否与我帝国谍报机关有关……”和尚回道。
“几部首脑聚在一起,那他们本部有没有什么动静?”李凤年问道。
“特务处一切照旧,并未有大部人马出动的迹像,只有马春风频繁来往于宪兵司令部和特务处……另有警察厅特务机构,这两日活动频繁,与城内各方势力频频接触,应该在搜寻重要目标……宪兵特务机构倒是不见有什么大动作!”和尚回到。
方不为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孙先生能量如此之大,竟然探查到几个特务机构的实时动向。
之所以不知道宪兵特务营的动向,是因为特务营是混在两个宪兵团当中,以长途拉练的名义出的城。
“连孙先生都查不到他们的具体目标,我怎么查。我在各部当中的那几个内线,根本接触不到这么高的机密!”李凤年狐疑的问道。
“李施主,孙先生建议,请你即刻下山,动用吴先生的关系,调查此事……各大特务机关联合办案,实属罕见,不可不重视……”
“哗啦”一声,李凤年应该是把纸捏成了一团。
“大师,那是吴永斋的关系,不是我李某人想用就能用的!为了逼吴永斋动用关系探查虚实,我才不得已为之,制造了委员长怀疑他的假像。吴永斋虽然不知内情,但也大动肝火,已对我大为不满。若再来一次,这四海公司,怕是要拱手于他人了……”
李凤年显的很无奈,又是一声长叹:“不是我不想下山,而是我一直有种毛骨悚然之感,感觉只要我出了这寺观,就会有灭顶之灾降下来一般……”
“李施主,就算不能动用吴先生的关系,你完全可以利用你现在的关系,暗中探查。各方消息都已表明,没有任何人怀疑到你,而你利用吴先生,也证实了这一点,到了此时,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听和尚说话,已经带上了一丝怒气。
“而且当初,我与孙先生反复劝你,不到生死关头,尽量不要动用这等宝贵的机会,你却不听。真到了关键时刻,你又声称无任何办法。李先生,帝国的黄金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和尚已经不惜直接威胁了。
李凤年则是冷笑一声:“大师,我与孙先生各有所属,他还命令不到我李某人的头上来!”
“那如果我也同意孙先生的建议呢?”和尚反问道。
李凤年不说话了,应该是在咬牙。
“大师,请容我再探查一番!”李凤年肯求到。
“李施主,你已经探查了半个月了,还要探查到什么时候?若是都如你一般踌躇不前,帝国的大业何时能成?”
和尚又叹了一口气:“况且你也知道,我不是真和尚,若非你谎称查到了上海法租界一案的关键线索,我又怎么可能冒险回到南京,再入一次这山门?
做完明日的道场,我便要回返上海。在这之前,你必须在南京城公开露面,及时联系因你失踪,而处于静默状态的各组成员……”
方不为就像是炸了毛的猫,全身微颤不止。这和尚竟然是日本特务机关派来追查上海案的?
能被单独委派,身份自然不低。凑巧被自己碰到了,那就是天大的机会。
一个和尚,抵的上几十个李凤年。
方不为觉的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嗓子里来了,这么冷的夜里,身上竟然出了一层热汗。
“大师,就不能通融一二?”李凤年哀求道。
“若论处境,我比你危险的多。却依然坦然处之,李施主莫非是起了不想为我帝国效命的心思?”和尚反问道。
“大师误会了……”李凤年连声音都颤了起来,可想而知他有多么紧张,“我明日就下山……”
“明日的水陆道场规模盛大,南京政府军政两界有不少重要的人物会观礼,难保不会有人提前盘查寺内各处,以防刺客混入,这里也并非安全之所!”和尚又道。
“大师是要我连夜下山?”李凤年咬着牙问道。
“我只是将详情告知与你,何时下山,你自己思量!”和尚回道,“但有一点需谨记,下山之后,即刻密查各特务机关联合调查的是什么案件……”
李凤年没有做声,应该是在点头。
方不为又听到和尚轻叹了一声,还拍了拍李凤年的肩膀:“李桑对帝国忠心耿耿,我们全都看在眼里,你的所有功劳,机关长都已呈帝**部存档。大业告成之日,便是李桑功成名就之时……”
这是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的老把戏了,而且这枣还是画在纸上的。
既便如此,李凤年摇尾乞怜的姿态,依然把方不为恶心的不轻。
又勉厉了李凤年几句,和尚与李凤年告别着,看样子是要走。
“你在这里守着不要动,我去看一下!”方不为对身边的郑营长交待道。
郑营长早就到了,只不过方不为一直在听两个人的对话,还没顾的上理会郑营长。
郑营长应了一声,方不为从树后面钻了出来,猫着腰靠近了院墙。
寺院的院墙不高,方不为踮起脚尖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形。趴在墙头,方不为看到和尚出了门,李凤年的几个警卫才进去。而玄苦却顺着门前的走廊,走到了最北头的一间。
等和尚进去后,那一间房子里亮起了微弱的灯光。方不为没有听到和尚脱衣服脱鞋,而是坐了下来。
等了两三分钟,方不为也没有再听到大的动静。
难道和尚还在等人?
现在和尚的重要性,已经远超李凤年了。方不为怀疑,和尚很可能是日军驻上海某个特务机关的骨干,不然不会说出要将李凤年的功劳上呈军部这样的话来。
没等到和尚这边的动静,李凤年房子里的动静却不小。
窗户上人影闪烁,时不时的还会传来木板撞击的声音,应该是在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又过了快十分钟,房门被打开,六七个大汉陆续走了出来,有两个随身背着包袱。
李凤年这是要走?
看来是被和尚逼急了。
但看七个大汉全都是朝着院墙的方向而来的,方不为悚然一惊。
后院的禅房住着大人物,有警卫警戒,李凤年肯定不敢从正门走,只能翻墙。
但特么的怎么这么巧,竟然是直冲冲朝自己来的?
方不为飞快的爬倒在地,迅速的给郑营长闪了两下手电。
暗号是提前约好的,这是让郑营长小心戒备的意思。
郑营长还藏在树后。他的几十号手下,就藏在离他不到十米远的树林里。
万一李凤年恰巧要从这里路过,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听到院墙后面的脚步声,方不为灭了手电,就像是大号的猫一样,只有四肢着地,飞快的往后退着。
风吹树叶的轻响,将方不为从草地上经过的声音遮盖了下去,院墙里面的人并没有听到。
几个大汉互相搭着手,翻过了院墙,但并没有钻入山林,而是顺着院墙,往西山门走。
藏在五六米之外的方不为暗松了一口气。
他还要准备抓和尚,所以不想现在就闹出动静。
看几个黑影走远了一些,郑营长飞快的爬了过来。
“方组长,刚出去的是什么人?”郑营长看着几个黑影问道。
“李凤年!”方不为回了一句。
郑营长猛的一惊,差点把眼珠子瞪了出来。
方不为一看就明白,郑营长是想问自己为什么还不动手?
“里面还有个日本间谍,比李凤年还重要!”方不为解释了一句,然后又说道:“李凤年现在要下山,想跑也跑不掉了。看他离开的方向,应该是要从西山门下山。你带几个人跟上去,电台也带上,不要急,等我下令之后再动手!如果等到他下山之后我还没有传令,那你自己决断,但有一点,动静尽量要小……”
“方组长是想先抓里面的那个日本间谍?”郑营长低声问了一句。
方不为重重的点了点头:“禅房门口有警卫守夜,里面住的应该是大人物,能不惊动最好。另外,不管是李凤年,还是里面的这个间谍,最好能密捕。只要密捕成功,他的上下线知道这两个人出问题,最早也到天亮了,有一晚上的时间,说不定就能审出一些东西来……”
郑营长连连点头。他也是老特务,自然知道方不为想干什么。
他带着发报员,又带了六个警卫,悄悄的跟了下去。
留在方不为身边的是郑营长手下的一名连长,方不为让发报员退后到一里之外,找了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把电台先架了起来。
和尚这里一直没有动静,十几分钟之后,郑营长这里先回了消息。
有人从寺院里赶了一辆平板马车出来,交给了李凤年,七个人坐着马车下了山。
应该就是和尚拉着米上山的那一辆。
郑营长还告诉方不为,赵世锐也到了山下,该如何安排。
方不为直接让赵世锐与郑营长兵合一处,共同抓捕李凤年。
李凤年已经是插翅也难逃了。
但李凤年下山最多也就是十分钟的时间,到时候山下的枪声一响,寺庙里的人肯定能听到。
再不能等下去了。
传完令之后,方不为给连长交待了几句,然后又独身潜进了寺院。
方不为三步一停,五步一探,慢慢的靠近了和尚的寮房。窃听器里除了和尚的呼吸声之外,再没有什么响动。
他由此可以断定,和尚的房间里并没有藏人。
论起来,和尚的胆子比李凤年的大多了。
方不为按捺不住,正准备动手的时候,禅房那边传来的脚步声。
方不为探出头来,借着月光一看,是一个身形瘦小的和尚,正在往这边走来。
大半夜的不睡觉,乱跑什么?
**不离十,就是来找玄苦的。
果不其然,和尚弯都没有拐,直接进了玄苦的寮房。
“长官!”
刚来的和尚一开口,就让方不为一惊。
说的竟然是日语?
整个弘觉寺,难道都成了日本间谍的老窝不成?
“我将马车交给了李凤年,他已下了山!”
玄苦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又没了下文。
原来玄苦是在等手下汇报。
“我不明白,李凤年已经被吓破了胆,明显已不适合担任南京方面的情报官,你为何还要让他继续负责南京方面的情报工作?”
“你是怕他投敌?”玄苦问道。
“是的!”和尚回了一句。
“孙先生多方查探,包括李凤年也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南京政府并没有怀疑到他,所以他的关系网络,还能发挥作用!只要我们不放弃他,他就会一直为帝国服务。”玄苦回道,“另外,吴永斋是支持南京政府财团的首要人物,在南京政府内的能量相当大。军部计划,要争取到这个人物,所以还要利用李凤年居中牵线……”
方不为暗松了一口气。
这起案子,就连谷振龙和陈祖燕也感到畏首畏尾,就是因为怕吴永斋也和日本军方有牵连。但听和尚的意思,吴永斋暂时还是清白的。日本人才只是在做准备接触吴永斋的计划。
“是我误会长官了!”瘦小的和尚给玄苦认着错。
“这不怪你!”玄苦又说道,“你一直潜伏在南京,协助孙先生组建情报网络,所以并不知道全盘的计划,真是辛苦你了……”
和那个孙先生扯上了关系,这个和尚也是个重要人物。
方不为按捺住了兴奋,心思急转,计划着怎么把这两个和尚全部带走。
和尚连声感谢着玄苦,大致都是为天皇效命之类的话。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瘦小的和尚准备告辞的时候,方不为绕过了墙角,藏在了走廊的柱子后面。
玄苦亲自把和尚送了出来,等玄苦关上了门,和尚才转过了身,准备离开。
原来这个和尚就住在玄苦的隔壁。
和尚走到旁边的寮房,正准备要开门的时候,方不为如同鬼魅一般的跳了出来,悄无声息的闪到和尚的身后,对准和尚的脖子,一个掌刀砍了下去。
没等和尚发出闷哼,方不为一手捂住了和尚的嘴,和尚便软绵绵的躺在了方不为的怀里。
方不为迅速的把和尚放倒,用脚在地上踩了几下,做出不小心摔倒的响动。紧接着嘴里低呼一声,嘣出一个日语词汇,就像汉语的“哎呦”一样。
没等玄苦打开房门查探,方不为脚下轻点,像是幽灵一样,藏在了玄苦房门的一侧。
玄苦打开房门,往外瞅了两眼,还在找刚刚出门的那个和尚。
光头刚刚露出来,方不为出手如电,一手如同铁钳一般,直接攥住了玄苦的脖子,不让他发出声来,另一手握拳,打在了玄苦的太阳穴上。
整个过程除了方不为打在玄苦耳侧的那一拳,再没有发出半点多余的响动。
方不为迅速的把玄苦拖进了门,然后蹲了下来,静静的听着动静。
没有任何异常,方不为甚至能够听到相隔两三个房间里传来的呼噜声。
方不为心中大定。他直接将玄苦扛在了肩膀上,关上房门以后,又来到隔壁,把那个瘦小的和尚提到了手上。
等他刚刚翻出院墙,把人交给特务连长的时候,山下传来了几声零星的枪响。
是郑营长动手了。
声音不大,就像是从房上掉下来了几块泥,摔在地上的那种响动。
方不为特意快走了几步,绕到禅房外的墙边,看了一下里面的动静,发现守夜的那几个警卫全都无动于衷。
看来郑营长怕影响到自己这边的行动,跟出去的距离不算短,所以动静才这么小。
方不为连声暗叹着侥幸,和特务连长带着人,飞速下山。
一直到了山下的大路上,也没听到山上传来什么动静。
李凤年的保镖被当场打死了两个,而李凤年在看到大部队的那一刻,还想着逃跑,跳下了路边的土坡,结果被崴了脚。
而发报员这边也来传令,汇报说刘处长的行动非常成功,将山下粮店掌柜,保长及其爪牙全部抓获。
刘处长是逐个击破的,除了在粮店里抓捕掌柜时开了几枪,再没有闹出过任何动静。
而粮店为了隐藏发报的声音,隔音效果做的非常好,枪声根本没有惊动任何人。
等于是抓了这么多人,还基本上没有任何消息外泄。
今夜的行动之顺利,直接超乎了方不为的想像。
方不为当即命郑营长率特务营,监查弘觉寺四周的动静,看有无可疑人员出没。
在天亮香客上山之前,不管是上山还是下山,只有有人出没,全部秘捕。
另外命赵世锐率调查课,严密监视东善桥镇。甚至是齐振江,也被方不为留了下来,负责监听粮店内的那部电台。
方不为已向谷振龙汇报了行动结果,谷振龙原本是要派宪兵团接应的,但被方不为拒绝了。
玄苦和李凤年口中的那位孙先生,绝对不会是粮店的老板。这人能知道四大特务机构的实时动向,怕是谷振龙这边一派人,他那边就能收到消息。
方不为则让特务连带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和尚,一路向西,直接到了谷里镇。
谷振龙没派兵,但是派了三辆小车。
以防万一,方不为没敢回宪兵司令部,而是直接去了光华门外的宪兵团驻地。
第二七八章 汇报
有了江右良这个前车之鉴,方不为无比的小心。当场便命特务营将三个主犯和李凤年的手下剥了个精光。
所有能藏毒的地方都没有放过,不但如此,所有人嘴里全部打了木塞,别说咬牙,连舌头都动不了。
方不为刚刚押着人进了宪兵团军营的大门,就有谷振龙安排好的宪兵司令部审讯科的好手,将所有人犯接管,就地展开刑讯。
而谷振龙、马春风、陈祖燕、陈超竟然全部都在大牢里等着。
几个首脑看着方不为,就好像在看妖怪一样,眼睛里全都冒着精光。
他们能想到方不为会抓住李凤年,但没想到方不为考虑的这么全面,竟然在悄无声息之下,就把事情给办成了。
对于反谍部门来说,只要多出十分钟的时间,都有可能让战果翻上好几倍,更何况是一个晚上。
方不为顾不上理会几位长官看自己时那副惊为天人的模样,而是就地汇报。
这些情况极为紧急,必须要让几位长官知道重要性,特别是那个孙先生。
和尚和李凤年对话当中的信息量太大,方不为只能捡重点的说。
第一,吴永斋对李凤年投日做了汉奸,并为日军谍报机关建立情报网络的事情并不知情,更未参与其中。但日本谍报机关已盯上了吴永斋,正计划拉拢腐蚀。
第二,玄苦和尚应该是日军某间谍机构的首要人物,之前在南京城活动,在这其间,甚至去过谷振龙府上,后来去了上海。
第三,除李凤年之外,南京城还有一个孙先生,也是日本间谍,此人比李凤年的威胁更大,因为他能即时的了解到四部特务机构首脑齐聚宪兵司令部,以及警察厅调查科倾巢出动,与各方势力频繁接触,打探消息的举动。
以谷振龙为首,四部首脑又惊又喜。
惊的是玄苦和尚和那位孙先生。
如果方不为猜测的没错的话,这个玄苦就是为上海一案而来的。日本人对此死抓不放,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态度,让他们心惊不已。
另外,刚抓了一个李凤年,又冒出来一个孙先生,南京城里到底还藏着多少日本间谍?
四部首脑的行踪,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而且全都是各部的骨干人员。要说这些人叛变,谁都不会相信。
那这个孙先生是从哪里探查到这些信息的?
这个人掌控的间谍,绝对份量不轻,必须要挖出来。
喜的是方不为不但探查到了这些情报,而且还抓来了相关人物。
这才是天大的惊喜。
他们不相信,一个能忍住酷刑不开口,难道所有人犯都能挺过去?
最多赶天亮,就能问出这个孙先生的线索。
谷振龙已经下令,让刑讯科对所有人犯先过一遍刑,省的这些人心怀侥幸,故意兜圈子而浪费了时间。
到了这个时候,根本没有谁有时间质疑方不为只是蹲守在墙外,就能听到这么多的内容,也更没有人质疑这些情报的真实情。
“当时同妙大和尚说他是哑巴,我还惋惜了一番,原来是怕露馅,不敢说话?”谷振龙狞笑一声,“一介日本间谍,竟然混到了我的家里,他想要干什么?老子亲自去会会他!”
“立夫,你现在就安排,让贺清南亲自审讯李凤年,然后你去盯着一些。空如,你负责那个瘦和尚,这个和尚是日谍机关专门派来协助那个孙先生构建间谍网络的,知道的信息绝对不少,甚至比李凤年还要重要……
李凤年的手下,及刘安强抓回的人,全都交由雨农……
记住,不管是那一个人犯,审讯的重点全部放到隐藏在南京城的间谍人员信息上面……
各位,一定要尽快,放心下重手,死了也没关系……这小子拼着违抗军令,亲身犯险,好不容易为我们争取到了一夜的时间,坚决不能浪费,不然非被他看扁了不可……”谷振龙盯着方不为说道。
方不为暗叹了一口气,马春风就在旁边呢,你好歹遮掩一下行不行?
谷振龙似贬实褒,就差**裸的说,看这小子多厉害,咱们谁都比不上他!
他是在潜意识里已经把方不为当成了自己的人,不好直接夸,只能来这么一句。
谷振龙的话音刚落,马春风就往前一步,想要争辩两句,没想到旁边的陈祖燕猛的一挥衣袖,像是赶苍蝇一般的把马春风挡了回去。
“司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既然案件交由方不为主办,衡量取舍,由他自行决断便可,事急从权,我们不能把他限在条条框框之内。而且你我都不知道现场的实际情况,方不为就算稍有逾越,也情有可原,更何况,是我们全体授意,才给了方不为专断之权……”
谁都没想到,第一个声援方不为的,竟然是陈祖燕?
方不为立了大功还是其次,但这次表现出的能力,让陈祖燕暗暗称奇。
他看似是在为方不为抱不平,其实是在警告谷振龙,方不为可不是你的人。
这他娘的都想拆老子的台啊?
谷振龙瞄了一眼陈祖燕,又瞪了一眼马春风。
方不为是特务处的人,算起来也是陈祖燕的手下,陈祖燕这样说,谁也不能说他僭越。
“立夫说的有理,是我想岔了!”谷振龙不但不恼,反而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时间紧迫,各就各位吧!方不为跟我来!”
方不为连头都没敢抬,乖头乖脑的跟着谷振龙出去了。
“连自己的手下都看不住,你也真够窝囊的!”陈祖燕瞪了一眼马春风,甩着袖子出去了。
陈祖燕看不惯自己,马春风一清二楚。所以一点都不气恼。
而且他根本不担心。
谷振龙已经敞开胸怀的和他说过一次,只要方不为不同意,他就不会强人所难。
连谷振龙伸出的橄榄枝都视而不见,方不为要能跟着陈祖燕走了,马春风把头割下来。
再说了,方不为真要留不住,马春风宁愿便宜了谷振龙,也不能让陈祖燕得了好处。
正准备往外走的陈超看着马春风呵呵一笑,一脸的幸灾乐祸。
因为特务处和警察系统的特殊关系,马春风和陈超的私交还不错。陈超这样笑话他,马春风一点也不生气。
“让厅长看笑话了!”马春风跟在了陈超的后面,自嘲的说道。
“笑话个屁,我是羡慕!”陈超回了一句。
“有什么可羡慕的?”马春风佯叹道,“马上就留不住了!”
“你这位手下是个能人啊!也不怪司令和立夫兄见才起意!”陈超的语气里满是好奇,“司令说是让方不为主办此案,我当时很是不解,想着放着这么多的好手不用,为什么偏偏用了你特务处的一个小组长?后来看连立夫兄竟然都没反对,我就纳闷了。一问这小子的底细,吓了我一大跳……”
陈超边走着,边歪着头想了一下,又砸吧着嘴皮子说道:“之前的不论,但这一次却是我亲眼所见。先不说身手和胆气,但这慎密的思维,和审时度势的眼力,绝对是一等一的厉害。
能不闹出一丝动静,把这么多的人抓回来,看似简单,但其中的难度,难逾登天。不是我吹捧,给赵世锐,人或许能抓到,但肯定是一地鸡毛……
照司令的说法,这样的人才,十年都不一定能出一个,按理说,应该是野心勃勃才对。但他宁愿放着高官厚禄不要,却非要窝在你特务处,说明就是个有想法的,雨农确实是好福气……”
马春风哭笑不得,怎么不管是谁见了方不为之后,都把他当宝贝一般。
陈超提到了赵世锐,马春风不能没有表示。当即肃声说道:“下来后,我一定要问个清楚,他当时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方不为让赵世锐急速上山,会合郑营长抓捕李凤年。结果同样的路程,方不为到了都已过了半个小时,郑营长马上准备对下山的李凤年动手的时候,赵世锐才堪堪赶到山下。
再要晚到那么几分钟,赵世锐别说立功,连边都沾不上,反而事后还要问他个失职之罪。
马春风这是怕陈超不知内情,赖到方不为指挥不当上面。
“你不用替赵世锐开脱,这事还怪不到方不为的头上!”
一提这个,陈超的脸色一黑。
听到方不为的汇报,赵世锐的大部人马,竟然是由刘处长率领,缴获了日谍机构的大功率电台,陈超当时就看出了不对。
放着眼前的间谍不抓,赵世锐为什么非要跟着方不为上山?
结果一查方不为与赵世锐之间的传令电文,陈超才知道,问题不在方不为这里,而是在赵世锐身上。
是赵世锐亲自要求参与抓捕李凤年的。
他只想到了亲手抓捕主要目标的功劳,而忽视了雨夜急行军的难度,更没有考虑到方不为这个变态的体力。
赵世锐自然考虑过一个小时的时间够不够,但想着同样的路程,走的是同样的路,方不为能走到,他肯定也能走到。就算超过了规定的时间,他只要不比方不为晚就行了。
谁能想到,方不为几乎一个人便负责了急行军所需的所有装备负重。跟随着他的四个警卫和一个发报员,等于是空甩着两只手上山的。
光一部短频电台和所需的电池,就让赵世锐的几个部下累的差点吐出了血。
刚刚知道内情的时候,陈超恨不得冲到赵世锐面前,给他几耳光。
可惜那个时候,赵世锐还没回来。
马春风暗自点头。
陈超能理解其中详情,自然最好,也省的他再替方不为解释了。
第二七九章 生疑
陈超怎么可能想不明白,就是因为方不为怕他误会,才对赵世锐如此安排。
怪也只能怪赵世锐贪心不足。
……
谷振龙带着方不为一直往前走,直接走到了一间牢房门口,然后拐了进去。里面再没有其他人,附近的守卫也被谷振龙赶的远远的。
方不为一看就知道,谷振龙这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他。
谷振龙两眼放着寒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方不为:“除了特务连,还有谁知道你抓了这两个和尚?”
“再没有人!”方不为当即便摇头道,“翻出院墙之后,是我和特务连连长亲自动的手,把两个和尚扒光捆起来的,嘴里打了木塞,还蒙了头和脸……”
“那就好!”谷振龙猛的松了一口气,又随既说道,“乘着还没有人发觉,马上把刘安强和赵世锐撤出来!”
方不为猛的一惊,谷振龙此举,是彻底要掩盖玄苦和尚落网的消息?
这个人这么重要?
怪不得谷振龙会安派各部首脑亲自去审问这几个关键人物。
“卑职明白!”方不为一脸凝重的应了一声,准备去传令,谷振龙又叫住了他。
“你个狗东西是不是在瞎猜什么?”谷振龙瞪着方不为说道。
玄苦和尚以前去过他家,谷振龙以为是方不为怀疑他当了汉奸。
方不为哭笑不得,谷振龙的疑心怎么这么重?
自己怎么可能会怀疑他?
谁投日都有可能,但唯独不会有谷振龙。
方不为别的不知道,但对一些既便是后世依然如雷灌耳的人物的事迹还是有些了解的。
比如谷振龙、马春风,还有陈祖燕,这些都是坚定的抗日份子,从未有过妥协的念头,比委员长的决心还要大。
“司令误会卑职了!”方不为苦笑道。
“你小子一起了疑,怕是做梦都会想着这件事。此事涉及不到你,人又是你抓来的,告诉你也无妨,省得你怀疑老子是汉奸……”
谷振龙冷哼了一声,又说道:“两三年前,这个和尚不叫玄苦,而是叫同慧,是随同灵隐寺云游至此的高僧同妙一起到的南京,同妙在江浙两地的名气很大,经常出入军政两界要员的府上,但这同慧和尚却不怎么出现,只是在山上的寺里挂单修持,同妙解释的原因是,这和尚是个天生的哑巴……
一二八会战前,同妙和尚突然消失了。会战结束后,上海警备司令部无意中查到,同妙和尚竟然是日本关东军驻上海机构的高级间谍,慎重之下,警备司令老蔡直接把这个情报上报了委员长。
委员长大怒,下令彻查,结果发现,让同妙和尚进了门的人真不少,与他私交甚秘的,也不是一个两个,相当一部分都还是委员长的嫡系……”
方不为心头一跳,同妙这是借着高僧这个身份,在发展间谍和汉奸。
谷振龙有意的停顿了一下,看到方不为听的张大了嘴,冷冷一笑道:“出家人当间谍,没想到吧?
同妙消失了,抓不到人,只能先暗查与他接触过的这些人。但查来查去,一点线索都没有,好像这些人压根都不知道同妙和尚间谍的身份,也没有做出过任何与日本谍报人员接触的举动。
后来汪院长和其他派系可能是听到了一丝风声,开始暗查此事,委员长无奈,便将这件事情压了下去,并下了封口令,不知道同妙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之后再没有出现过!
但没想到,同妙没出现,这个哑巴和尚却出现了,还是日本军方的高级间谍?老子敢保证,他这次来南京,肯定是想利用之前发展的间谍和汉奸,调查上海一案的始末,没想到,被你小子无意中撞上了?”
谷振龙又盯着方不为,阴测测的说道:“老子之所以告诉你,是想给你小子提个醒。这个和尚的身份太敏感,天知道会扯出什么人物来。要是和尚最后不开口,再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让人知道是你干的,你小子以后就危险了……”
方不为抬起头,不解的看着谷振龙。
他猜测和尚是日本高级间谍的事情,只给四部首脑汇报过。最多再加上一个郑营长和他手下的特务连连长,以谷振龙的秉性,不可能不对自己的手下妥善安排。
剩下的四个人,全都是特务机构的首脑,自然明白轻重。
并不是谁都如贺清南那般大意,间谍天天绕着他转,他却看不出一点痕迹。
那还会有谁说出去?
“你小子不害怕?”看方不为不吱声,谷振龙狐疑的问道。
牢里昏暗无光,方不为知道谷振龙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很随意的撇了撇嘴,又回道:“这等机密,自然要严加保密。有心算无心,怎么会轻易的泄露出去?”
谷振龙一脸的失望之色:“本来想吓唬吓唬你小子,你他娘的竟然不上当?”
说着便重重的一巴掌拍到了方不为的肩膀上,随既哈哈大笑道:“老子告诉你,你小子这次功劳立大发了,委员长一直为此事耿耿于怀,嘴上虽然不提,但在心里,怕已是成了一根刺……哈哈哈……”
笑了快有一分钟,谷振龙才沉声说道:“终于能证明老子的清白了,当初的那段时间,委员长一见我就跟见了贼似的……我干你个娘的……”
方不为听的直撇嘴,谷振龙连委员长都敢骂?
顿了顿之后,谷振龙又交待道:“重要性你知道了吧?就算寺里有几个漏网之鱼,也无伤根本,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将和尚落网的消息严格保密,能瞒多久是多久……”
方不为却摇了摇头。
这事很难。
除非和尚能开口,交待出他与上下级联络的详细方式以及示警手段,不然最多不会超过天亮,日本谍报机构就会知道,和尚出事了。
像和尚这种高级间谍,不可能只有电台传讯这么一种示警手段。也更不可能在身处狼穴之中,身边不带几个人护卫。
而且当初他跟同妙和尚既然费了那么大的功夫,绝对不可能不发展一两个内奸,而且很有可能就会在明天上香的这些人当中。
利用这等机会互传情报,谁都不会起疑心。
所以方不为怀疑,寺里绝对还有和尚的同党。
就算现在没有,明天也会有。
到时一看玄苦和尚失踪了,这些人的第一反应,便会猜想是不是事发了!
方不为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放心,我怎么可能不防着这一点?”谷振龙狞笑一声,“我现在就派人,找两个身形差不多的,连夜上山,装做两个和尚全在寺里的假像。我倒要看看,有谁会主动来找和尚叙旧?”
“司令是要亲自上山?”方不为一惊。
“如果赶天亮之前,和尚还没审下来,那我肯定上!”谷振龙咬着牙说道,“不但上,老子还要装做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样子上,到时候老子哪都不去,就去和尚的屋里待着……”
谷振龙为了拖延时间,想用敲山震虎之计。
和尚的手下,更或者是真正的内奸一看谷振龙去了,总要防备一二的。
计谋说不上好坏,但也不一定就不会凑效。毕竟当初同妙和尚可是经常出入谷振龙家里的,知晓和尚间谍身份的人,谁也不敢保证谷振龙是不是就是内奸之一。
“传完令之后,马上到老子这里来。刘安强对你很是吹捧,说是你小子光看犯人的一张脸,就能知道犯人心里在想什么,老子还没见识过呢!”谷振龙瞪眼说道。
方不为立马谦虚了几句。
刘处长也太能替自己吹了。
但他也确实想亲自审一审这两个和尚。
之前的案子他不了解详情,况且这等机密的案情,也轮不到他插手。但方不为对这个孙先生,却不是一般的重视。
就看能先从哪个和尚嘴里问出来了。
传完了让所有人员连夜下山的指令之后,方不为又回来找谷振龙,却发现陈祖燕也在,正和谷振龙在门口低声说着话,两个人的脸色非常凝重。
“让这小子判断判断!”谷振龙看到方不为的时候,黑着脸对陈祖燕说了一声。
陈祖燕点了点头。
原来是李凤年受不住酷刑,先招了。
贺清南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也恨死了李凤年,一点手都没有留,只是十几分钟的时间,李凤年就快没了半条命。
确实如同方不为之前分析的一般,李凤年受日本谍报机构所令,暗中在调查姚天南及上海一案。
他是被方不为诓到特工总部,让贺清南放了付高昌之时,才知道江右良的重要性。
但有一点却出乎了方不为的预料。
步少纲不是李凤年派的,而是那位孙先生。
李凤年也是事后躲到寺里之后,才见到的这个人。
但他对孙先生具体信息,以及掌握了哪些内线的详情一概不知。
玄苦和尚则是李凤年向日本驻上海间谍机构谎报情报之后,被日谍机构委派至南京,协助李凤年调查上海案实情的。
当听到李凤年怀疑,那位孙先生在委员长的侍从室里有内线时,方不为吓了一大跳。
根据他的了解,委员长身边,不是没有出过出奸,而且还不少,但那都是地下党或是援共份子。
比如军统成立以后,马春风的顶头上司,名义上的军事统计调查局正局长兼侍从室主任,建国后直接担任了新中国交通部长的这一位。
这位可是一直半公开援共的,为此被委员长撤职都不是一次两次。
但在抗战期间,还真没听说过委员长的身边出现过汉奸。
又听到李凤年交待,孙先生只是给他看了谷振龙造过假的结案报告的照片时,方不为又松了一口气。
上面代表委员长的大印,确实是真的,但那是委员长丢给谷振龙,谷振龙自己盖上去的。
包括江右良还未来得及审讯,便死在医院,步少纲是在特务处自杀等消息,全都是经过精心伪造之后,有意散布出去的。
但孙先生并非是听到的消息,而是直接拿出了结案报告,以及两人死因的相关照片,这就有点问题了。
结案报告和照片只有一份,全都在谷振龙的保险柜里。
谷振龙只是给马春风、陈祖燕等人看过。方不为也见过一次。
这个孙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只能是通过宪兵司令部的人。
方不为抬眼看了看谷振龙。
“看个球?”谷振龙怒骂道。
你在骂你自己呢你知不知道?
方不为很想提醒他一句。
谷振龙的楼下,以及办公室的那一层,一直有警卫把守,这人是怎么进去的?
还有,孙先生竟然清楚四部首脑在宪兵司令部的机密,那肯定也是这个人泄露的。
最可能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的,就是谷振龙的副官张永昌。
但内奸若是张永昌的话,别说假方案了,真计划他都知道不少,怎么可能会让李凤年等着方不为来抓?
方不为灵光一闪,猛的想到了前一天晚上,他去总部看资料找线索的时候,和马春风叙旧叙了一个多小时的那位于副处长!
这人既然能大摇大摆的进到谷振龙办公室的这一层,进谷振龙的办公室,也并不是那么难。
四部首脑没有齐聚宪兵司令部之前,谷振龙可没有专门安排张副官,把守自己的办公室。
在这等关键时刻,容不得方不为有半点犹豫,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谷振龙看着方不为,长叹了一口气。陈祖燕则是两眼放光。
“我就说了他肯定能想到,你还不信?”谷振龙对陈祖燕说了一句,又对方不为交待道:“去司令部,把于生光给我带回来!”
果然是那位于副处长!
怪不得当时马春风一脸的凝重,看来当时于副处长肯定是从马春风这里套话了,从而让马春风起了疑心。
在这种关键时刻,这么重要的情况,方不为怎么敢不对谷振龙汇报,就算是怀疑也要说出来。谷振龙自然有办法去求证。
谷振龙说的是带而不是抓,也没让方不为多带人去,想来人已被密秘控制了。
方不为应了一声,又带了谷振龙之前给他安排的那几个警卫,直奔宪兵司令部。
等看不到方不为的背影了,陈祖燕还在那里啧啧称奇。
谷振龙本急着要去审玄苦和尚,却被陈祖燕一把拉了回来。
“心思如此慎密,思维如此敏捷,果然是名不虚传!”陈祖燕看着谷振龙说道,“南京是首都,能有多少日谍和汉奸?这等人物给马春风,真是白白浪费了人才。不若给我,好好调教一番,定能大放异彩!”
谷振龙早就料到陈祖燕会来这么一出,就等着他开口呢。
他瞄了一眼陈祖燕:“你想换掉贺清南?”
陈祖燕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算是默认了。
两人私交甚好,陈祖燕也没想瞒他。
“贺清南不错了,虽然比不了马春风,但还是能堪大用的!这一次不过是大意了一些……至于这个小子,我劝你还是别掂记了……”谷振龙劝道。
“司令舍不得放人?”陈祖燕笑道。
“不是我的人,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谷振龙回道,“我给他个营长干,他都不愿意来,更何况是你那里?”
“这是为何?”陈祖燕惊讶的问道。他还真不知道这一点。
“他无意剿匪,还嘲笑老子,说只是在窝里横算什么本事?”谷振龙回道。
“明目张胆的同情赤党?”陈祖燕皱起了眉头,“他不会和匪众有什么牵连吧?”
一看陈祖燕的表情,谷振龙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这是当党务调查科科长时,清党后留下的后遗症。
谷振龙嗤笑一声:“以方不为的心性,他要是地下党,还能让你看出来?正因他直指本心,没有丝毫忌讳的表示了出来,老子才相信他。再说了,军中少壮,对赤党有同情心的还少了?
方不为的履历及关系背景,你也知之甚详。军校毕业之后便进了特务处,直至现在。哪里有机会和**接触?再者,马春风难道是吃素的,他可不是贺清南,看他那一套内部督查的手段,还有这一次内部审查,就数他特务处干系最小,就能知道他防范的有多厉害。
还有,方不为父母双亡,而且是被日本人乱枪打死的,这也是他誓与日寇两不立的原因所在。而他唯一的至亲,舅舅肖在明,更是委员长的表弟,军法司司长王振南的铁杆心腹,这样的人会投靠赤党?”
陈燕祖哭笑不得。他只是怀疑了一句,谷振龙就一脸不情愿的反驳了一大堆。护犊子的心思一览无余。
但陈祖燕还是不打算就这样放弃。
“马春风的心性,你我都很清楚。方不为如此睿智,不可能想不到。他就不怕风头太盛,马春风对他生出防范之心?与其日久生厌,不如早做打算,实在是没必要对马春风如此死心踏地!”陈祖燕又说道。
“你以为我没试探过?”谷振龙冷笑道,“我甚至亲自当着他们的面使了不止一次的离间计,但这小子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点都不意动,倒搞的马春风尴尬不已,反而对这小子更加信任了!
若不是马春风对他有知遇之恩,也轮不到你我慧眼识人。方不为对马春风,肯定是充满感激的。从这一点,也更加能看出他忠义的秉性。你再反过来想想,若真是忘恩负义,弃主求荣,有才无德之辈,你我只会唾弃,哪里会如此费时的议论他?”
谷振龙是出了名的善于文墨而拙于言谈。有时开会,他一说不下去,就开始骂娘,然后便是一顿大白话。
今天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竟然没一丝卡顿,可见他对方不为的问题考虑过不止一次。
想要一纸调令把方不为从马春风的手下抢出来,看来是行不通了。
陈祖燕心中了然,点着头对谷振龙说道:“司令言之有理!”
“白白浪费了这么长时间!”谷振龙翻了个白眼,甩着手进了审讯室。
他之所以放着和尚不审,而费了这么多话,是担心陈祖燕真的派人去查方不为。
陈祖燕能动用的人,自然只能是党调处的那几个,哪一个是方不为的对手?怕是分分钟就会被识破。
他是怕方不为因此而心生芥蒂,更甚至寒了心。
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不但不赏,还被人暗中调查,自己若是方不为,不拍桌子造反才怪。
一想到当时,因为同妙和尚去过自己家里,让委员长对自己起了疑的事情,谷振龙就一阵气闷。
他这是生了感同身受之心。
看谷振龙进了审讯室的背影,陈祖燕又猛的想了起来。
江右良被捕之后,他坐镇特工总部,曾让吕开山暗中查过方不为的底细。吕开山事后汇报说,因为方不为遇刺一事,肖在明好像已经护送着家人出了国。
这么一来,方不为岂不是一点牵拌都没有了?
第二八零章 刑讯
方不为自然不知道谷振龙和陈祖燕之间的这一段对话,不然绝对会把他惊出一身冷汗。
陈祖燕带领国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大肆抓捕地下党的时候,马春风才刚刚从黄浦军校肄业,只靠着两条腿,开始替委员长探查各路军阀的情报。
移交于生光的,是宪兵司令部督查处的副处长,也就是刘安强的副手。
原来,自前一天早上开始,谷振龙便派人暗中监视于生光。不过这一天之内,于生光再没有过异动,谷振龙的人还没有抓到他的什么把柄。
怕还有于生光这样的内奸存在,副处长很是小心,没让方不为开车进门,而是把人从暗处抬了进来。
以防万一,方不为并没有在半路上审讯于生光,而是风驰电掣的赶到了宪兵团驻地。
就在他出去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又出事了。
那个瘦和尚,被陈超审废了。
谷振龙气的想打人,却没有借口。
方不为进去的时候,谷振龙正在牢房里乱转圈子,边转边骂,却听不懂他在骂谁。
陈超一脸的无奈。
行刑的审讯人员,却是吓的脸色发白。虽然站在那里,但浑身都是土,上半身还有几个脚印,不用猜也知道是谷振龙踹的。
方不为走到和尚的跟前瞅了一眼。
和尚全身**着,瘦小干瘪的身体上没几两多余的肉。上面满是左右交错的伤痕,有的地方还往外渗着血。
再没看到其他的痕迹,看来刑讯的人也看出和尚是个病秧子,只是上了鞭刑。
但没想到只是抽鞭子,也会抽出问题来。
和尚此时紧闭着眼睛,偶尔的时候,身体还会抽搐一下。
方不为翻了翻和尚的眼皮,眼睛当中几乎没有聚焦。里面全是血丝。他还想看看和尚的舌苔时,发现和尚的半边脸是僵硬的。
“中风?”方不为抬起头,看着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的大夫问道。
大夫点了点头。
刚刚还骂的正欢的谷振龙猛的不出声了。
方不为下意识的回过了头,看到谷振龙和陈祖燕一脸惊诧的看着他。
搁前世大多数普通人都能猜到的症状,在这个年代,见识一般的还真看不出来。
陈超是没反应过来,马春风却是心中了然。
“你他娘的还懂医术?”谷振龙惊疑的问道。
“卑职三代往上,全是大夫!”方不为站起身来回了一句。
谷振龙瞪了方不为一眼。
他和陈祖燕把这一岔给忘了。
瘦和尚突然中风,还真赖不到陈超的头上。
再一个,是谷振龙亲**待的,放心下重手,人死了也没关系。
谷振龙也知道这个道理,被方不为一打岔,这火也发不下去了。
和尚是重度中风,救过来也是废人一个,明显是没用了。
“都愣着干什么,没活干了?”谷振龙恶狠狠的喊了一句。扭头先出了这间牢房。
瘦和尚被审废了,陈超没了事干。李凤年也已经全招了,陈祖燕也成了闲人。
他们两个都对一群爪牙没什么兴趣,自然不会去马春风那里。
谷振龙出了门,陈超和陈祖燕对视了一眼,也跟了出去。
方不为也只好跟在了最后面。
于生光被押回来,他还没向谷振龙汇报呢。
结果还没到关押玄苦和尚的那一间牢房,方不为就先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等他进去看到玄苦的惨样时,心里又腹诽了谷振龙几句。
还好意思骂陈超?
玄苦胸口,腹部全部用烙铁烫了一遍,几乎见不到一块好肉了。再要烙下去,要么是换地方,要么就会看到内脏露出来。
痛感集中到一定程度,大脑就会做出相应的指令,最直接的便是晕迷。看地上的一滩水,玄苦怕是不止昏迷了一次,又用冰水浇醒的。
这样下去,玄苦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谷振龙不在,刑讯的人员自然不敢胡乱下手,所以给了玄苦一丝喘息之机。
听到有人进来,玄苦艰难的抬走头,勉强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
当他看到领头的是谷振龙的时候,身体微不可查的颤动了一下。
谷振龙正在生着闷气,没观察到这一点。但自从进了门之后,视线就没离开过玄苦的方不为看的很清楚。
方不为心中一喜。
玄苦已经在潜意识里,对谷振龙产生了畏惧。
再要加把劲,说不定就是下一秒,玄苦就会忍不住痛楚而开口。
“玄苦马上挺不住了,说不定再烙一下,就会交待!”方不为附在谷振龙耳边低声说道。
站在旁边的陈祖燕和陈超也听到了这句话。看看已然奄奄一息的玄苦,都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
刚刚审废了一个,虽然没死,但已无大用了。
眼看着玄苦也没多少生气了,方不为是生怕这一个也死的不够快么?
谷振龙则是半信半疑的看了方不为一眼。
不单单是因为刘处长对方不为的吹棒之词。方不为审讯田立成时,谷振龙可是亲眼见过的。
在没用刑的情况下,三两下便让田立成露了马脚。谷振龙扪心自问,也不敢保证能做到。
“你来!”看方不为认真的模样,谷振龙主动让开了位置。
陈祖燕和陈超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是同一个念头:谷振龙也太信任这小子了,就不怕方不为玩脱么?
“司令,还是得你来!”方不为推辞道,“他现在最怕的是你!”
谷振龙也是个中好手,一听就明白了方不为的意思,从旁边的火炉里抽出了一根烙铁,伸手就按到了玄苦的胸口。
玄苦一声嘶吼,随着一阵白烟飘起,再一次的昏了过去。
谷振龙举着还在冒着烟的烙铁,转过头来,一脸怒色的瞪着方不为。
陈祖燕和陈超也是一脸不善的看着方不为,心说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方不为一头的汗。
他刚想说让谷振龙换个完好的位置再烙,话到了舌根子底下,谷振龙的手就上去了,想说都来不及。
反复瞅着一个地方烙,只会让受刑的人死的快一些,再起不了任何作用。
这些人根本不懂,被烙铁烙过的地方,部分的神经已经坏死了,第二次,第三次的痛感,远没有第一次强烈。
“司令稍待!”
方不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是被热出来的,而不是吓出来的。
一个近一米长的煤炉,不停的往里面加着碳,在五月底的天气里烧了一个多小时,牢房里的温度可想而知。
“找间最冷的牢房……”方不为给谷振龙出着主意。
阴暗、冰冷的环境,会深度扩大人的恐惧感。
十几分钟后,当玄苦再次睁开眼睛时,感觉自己像是在冰窖,一股寒意刺入骨髓,让他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没有了灯光,只有狱卒手里举着一支火把,站在很远的地方。
玄苦有种错觉,自己现在仿佛置身于地狱。
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个黑影向自己走来,脸快要贴到自己鼻子上的时候,玄苦才看清是带着一脸狞笑的谷振龙。
玄苦又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谷振龙手里拿着一棍细小的短棍,短棍上面绑着一小块毛巾。
“拉!”谷振龙一声冷喝。
两个狱卒一拉铁钩,玄苦的嘴张到了最大的限度。
谷振龙竖着短棍,把毛巾硬是塞到了玄苦的嘴里,又猛的往下一捅,然后转了两圈。
玄苦双眼一瞪,眼珠子都快要突出了眼框,全身都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就跟通了电一样。
只有痛到了极致,人体才会有这种现像。
玄若双眼一翻,就要晕过去的时候,守在旁边的大夫飞快的在玄苦的脑门上扎了四针。
这叫四神聪!
下一秒就要咽气的病人挨上这么四针,都能硬生生的睁开眼睛,看一看都是谁来送他最后一程的时间来,更何况玄苦只是濒临昏迷。
玄苦又猛的睁大了眼睛。
他从来没有想像过,这世间还有如此极致的疼痛?
“说不说?”谷振龙一声怒吼,又把短棍转了一圈。
玄苦痛的眼角都崩裂了,用尽全身的力气点着头。
谷振龙拔出了毛巾,玄苦干呕了几声,喘着粗气嘶吼道:“我说,我全说……”
方不为暗松了一口气。
拔出了短棍的谷振龙,还有原本抱着看戏的态度旁观的陈祖燕和陈超,全都惊骇的看着方不为。
还真让谷振龙用方不为所教的方法给审了下来!
他们三个也算是刑讯的老手了,虽然上手的次数不多,但手下的人一旦研究出什么新花样,肯定会第一时间汇报上来。
什么样的刑法,是他们没见过的?
所以方不为出招的时候,没有人相信会有效。
谷振龙眼看着再用重刑,玄苦随时都会咽气,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按照方不为的方法布置了一番。没想到刚一上手,玄苦就忍受不住了?
“什么道理?”
陈祖燕目光灼灼的盯着方不为。
这种方法既不伤人命,又痛苦到了极致,且简单有效,自己之前怎么听都没听说过?
方不为转着眼珠,推到了医术上面。
“内脏之痛,胜于皮肉。独胃腑伤之则不害性命……”
还有刺激四神聪的方法,是个中医都懂,不过没人和刑讯联系到一起罢了。
这种胃刑,其实是冷战时期,克格勃发明出来的。之前秘而不宣,直到苏联解体之后,才爆了出来。
三个人面面相觑,全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三个后世臭名昭著的特务头子加刽子手,竟然还不如一个大夫的儿子?
剩下的事情自然好办了。
谷振龙让大夫迅速给玄苦治着伤,同时开始正式审讯。
玄苦交待的内容肯定异常敏感,不用别人提醒,方不为就一溜烟的跑出了牢房。
走的时候,方不为还没忘提醒谷振龙,审完了重要内奸,别忘了问问那位孙先生的底细。
结果惹的谷振龙直骂怂货。
第二八一章 疑点
谷振龙交待,让方不为把于生光交给马春风一并审讯。方不为刚刚押着人,准备过去找马春风的时候,陈祖燕和陈超也从关押玄苦和尚的牢房里出来了。
方不为愣了一下,随既又是一惊。
这两个,也肯定是被谷振龙赶出来的。
原来陈超和陈祖燕竟也不知道同妙和尚和玄苦和尚在两三年前,曾在南京发展过间谍的机密。
怪不得审讯之前,谷振龙会把自己单独叫出去,询问抓捕玄苦和尚时都有那些人在场。
谷振龙竟然把这样的绝密告诉了自己?
看来谷振龙对玄苦和尚掌握的情报不是一般的重视,连陈祖燕和陈超也要防着。
想想也对。
天知道玄苦和尚的内线当中都有哪些重要的人物。陈祖燕和陈超在南京经营多年,指不定就会和其中哪一位拉上关系。万一走漏了风声,说不定就会闹的满城皆知。
看到方不为的时候,陈祖燕和陈超急走了几步,追了上来。
只是这一个简单的举动,就可以看出,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就没把方不为当做一般的下属。
就算是马春风,陈祖燕也照样呼来喝去。
“你小子怎么知道司令要往外赶人?”陈超斜着眼睛问道。
“卑职不知道啊?”方不为眼珠一转,“但卑职想着自个什么身份,怎么敢参与这么重要的人犯的审讯?”方不为摊着手回道。
陈超狐疑的看着他,有点不相信。
“算了,他就算知道,你也问不出来!”陈祖燕劝着陈超。
方不为一脸迷茫的睁大着眼睛,好像在说,陈长官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陈祖燕嘴角一扯,露出一丝冷笑。
他看不出方不为是不是在故做不知。但他先入为主,认为就算方不为不知其中内情,也肯定猜到了一二,不然不会溜的那么快。
陈祖燕哪里能想到,谷振龙竟然会把连他们两个都要保密的绝密,顺口就告诉了方不为?
陈超没说话,只是拿手指点了点方不为,意思是你小子不老实。
方不为只能装做一副又无奈又委屈的样子。
审不了玄苦,陈祖燕和陈超也闲不住。又跟着方不为一起到了马春风这里。
李凤年的手下,粮店的掌柜以及保长和手下,全部都由马春风负责。马春风自然知道哪个轻哪个重。
他直接将李凤年的手下交由谷振龙的人审讯,自己则重点对付粮店老板及负责发报的这几个人。
马春风招呼了两位陈长官一声,又专心致志的审讯着日谍组织的电讯组。
掌柜和保长已经审完了,马春风现在在审发报员。
陈祖燕走到桌子旁,翻着马春风审理出来的部分结果。陈超凑上去看了一眼,又朝着方不为招了招手。
“好好看,分析分析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陈超指着刚被马春风审完,又交由谷振龙的人查补遗漏的那几个间谍。
方不为哭笑不得,就因为刘处长的一番吹捧,这几位长官全把他当人肉测谎机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看陈祖燕拿的是掌柜那一分,他便拿起了保长的供词。
保长是专门负责保护电台的,平时听从的是瘦和尚的指令。
每到电台定时对外联络的时候,他便会到那家面馆,负责监视粮店四周。
他并不知道玄苦和尚的身份,直到玄苦和尚进了饭馆,给他发送约定的暗号,询问外围情况时,他才发现的。
让方不为没想到的是,那家面馆的老板竟然也是瘦和尚的手下。
那他对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玄苦和尚如此吹捧,想来也是玄苦授意的。
方不为一阵后怕。
幸亏自己当时留了个心眼,没敢多问,不然早露馅了。
可惜的是,保长虽然是汉奸,却只知道上司是瘦和尚,至于孙先生,他听都没听过。
方不为摇了摇头,放下了手里的供词,又拿起陈祖燕刚刚看完的那一份。
掌柜这一组,全是清一色的日籍间谍。是关东军委派,由那位孙先生统属,瘦和尚具体负责,主要负责南京与上海之间的情报传递。
掌柜专门负责通讯。
固定的信箱,便在弘觉寺。
这组电台是两年前建立的,一直设立在东善桥镇。
马春风问及原因,掌柜回答,主要是出于安全考虑。
东善桥镇两面临山,一面临水,另外一面是大林场,位置虽然偏僻,但山与林的高度有限,并不影响信号传播,而且官方也极少关注到这里。
当然,也是因为东善桥镇是江宁县所有集镇当中,除县府所在地的东山镇之外,唯一一处通电的集镇。
按照掌柜的交待,今天本就是与上海总部固定联络的日期,电台接通之后,收到的第一道指令,是让他火速将一封电文送到弘觉寺。
收到电文之后,掌柜冒着大雨上山将电文交给了还在寺里的瘦和尚。
而掌柜下山回到粮店快两个小时之后,玄苦才到的粮店。
掌柜的不认识玄苦,但认的暗号。
玄苦报的是最高一级的识别暗语,掌柜自然不敢怠慢。
辩明了身份之后,玄苦便让掌柜负责外围警戒,之后进了发报的暗室,过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到方不为出现前的十几分钟,才从暗室出来。
掌柜不知道这两小时以内,玄苦具体发送和接收了什么内容。而且他还说,说算是发报员,也肯定不知道。
因为不管是发报员收发,还是他负责传递的电文,内容全都是数字。只有掌控密码本的人才能知道具体含义,比如孙先生,比如玄苦和尚。
除了这些之外,掌柜知道的也不多。
他负责传递的,只有弘觉寺这一个信箱。至于之前是谁来放信,之后谁来取信,他一概不知。
掌柜虽然知道瘦和尚上面还有个孙先生,但他也只是见过两次,根本不知道孙先生在南京的身份的任何线索。最多只能描绘出孙先生的身材和长相。
方不为暗叹一声,这才是专业的间谍。哪像李凤年的那两个手下,疏忽大意不说,还把花样玩出了新高度。
按照掌柜的说法,他估计玄苦的身份等级绝对不低,甚至要比孙先生高。
所以他也没有想明白,玄苦为什么会违反规定,找到电台这里来?
方不为也在想这个问题。
日谍机关严密规定,敌后谍报小组,发送以及接收的电报编码,都是由通讯员居中传递,具体负责人是不能与电台接触的。
这是以防电台暴露之后被敌方一锅端了。
而玄苦明知道,自己这张脸在南京不算很陌生,很有可能会有人认出他来。为什么他宁愿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亲自下山给上海回电?
方不为翻了翻,马春风没有问到这一点,应该是疏忽了。
他当场提出了疑问。
“肯定是和尚事后想到了什么重要情报,通讯员又下山了,他不敢假手于人,只能亲自跑一趟!”陈超想了想之后说道。
“问一问玄苦和尚不就知道了?”陈祖燕慢斯条理的说道。
方不为想了想,还是没敢去打扰谷振龙。
他也觉的应该是这种可能。
之所以玄苦比掌柜晚了近两个小时才到粮店。肯定是因为玄苦不认的去往区山铁矿的那条路,是从弘觉寺通往东善桥镇的近道上下来的。
这条路是土路,雨一大便泥泞不堪,与方不为穿过林场的那条路差不多,一踩就一个泥坑。
方不为不放心,又去隔壁问了一趟掌柜。
掌柜交待,玄苦对完暗语之后,便开始下指令,根本没提这个。但刚来的时候,玄苦确实很狼狈,全身上下都是泥。
还是他亲自去给玄苦买的僧衣鞋袜。
怪不得见到玄苦的时候,他那么干净。
但方不为总觉的不对劲。
有多么紧急的情况,让玄苦淋着这么大的雨,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下山,亲自回电?
硬是忍住了去谷振龙那里的冲动,方不为又回到了马春风这里。
正好发报员也审完了,马春风把口供递到了陈祖燕手里。
交待的内容基本上和掌柜的差不多。
发报员确实也不知道密电的具体含义。
不止是这一次。就算之前瘦和尚交给他与上海总部联络,每次发报和接收的内容,也全是数字。整个电讯组无人得知其中的具体含义,包括瘦和尚。
发报员还提到,玄苦当时确实就是在电台旁边编译的电码,其中内容他自然不敢查看,就连密码本是什么样子,他也没看清楚。
玄苦和尚是在编写完电码之后,把一本封面无字的书用火盆烧了,然后又倒到了院子里的泥水当中。
那应该就是密码本。
看到这里,方不为咬了咬牙。
怪不得他押送两个和尚离开寺院之后,派郑营长亲自潜入两间寮房搜寻,却什么也没找到。
方不为继续往下看,又发现了不对。
一个小时的时间里,玄苦就地编译电码,然后用电台和上海的总部连络,断断续续,双方互发了六次电报。
这不就等于是一问一答,相互来往了三次?
还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谁家设置在敌后的谍报电台是用来这样发报的?
日本人难道当南京政府的反谍部门都是吃素的?
这明显就是双方在商量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
日谍总部不惜暴露这部电台,也要征询玄苦的意见,那绝对是极为重要的情报,说不定就是什么重大的军事举措。
也很有可能与玄苦掌握的内奸有关。
可能是南京政府高层制定了什么针对日军的计划,结果被内奸透露给了日谍机构,日谍机构正在安排玄苦进一步探查,或是在制定应对措施。
也可能是日方计划制定针对南京方面的计划,需要玄苦掌控的内奸协助实施。
不管是那一点,搞不好都是灭顶之灾。
方不为努力的回忆着,却想不起今年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特么的,早知道会穿越,就该好好学一下历史才对。
看方不为使劲的用手砸着脑袋,陈祖燕和陈超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
方不为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到陈超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一道光,却一纵既逝,怎么抓都抓不住。
方不为气的在心里大骂。
和陈超有关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脑子快炸了也想不起来。
方不为猛的一顿。
自己犯什么傻,玄苦又没死,直接让谷振龙审一下不就知道了?
方不为扭头就往外走。
陈超一把拉住了他:“你发现了什么?”
这两个一看方不为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线索,着急去找谷振龙。
方不为指着发报员的口供,说了玄苦和上海总部发了六次电文的疑点。
“这么差的天气,还是这么远的距离。电波信号不稳,某些电码听不清,反复询问验证很正常……”陈超回道。
“陈厅长,发报员交待的很清楚,这不是在试发信号!”方不为指了指刚刚被从镣铐上解下来,准备押出去的发报员,“他接收到的电码,以及玄苦让他发送的电码,每一次的都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陈超反问道。
马春风刚刚就在一边审问,你没听到?
情急之下,方不为差点脱口而出。
“你懂日文?”陈祖燕好奇的问道。
方不为一愣,才想到发报员交待的时候,说的是日语。马春风是看着翻译的实时记录在发问。
陈超如果听不懂日语的话,自然不知道发报员说的是什么意思。
“卑职学过一段时间!”方不为回道。
这个肯定瞒不了,不然玄苦和尚一交待,他和瘦和尚在寮房对话说的是日语的时候,方不为就露馅了。
“你小子还会什么?”陈超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方不为心虚的笑了笑,刚才情急之下,一句话就把陈超顶到了南墙上。
陈超竟然没发火?
反倒是马春风诧异的看了方不为一眼。
查案的空闲当中,他确实见过方不为跟着电讯科的培班学过一段时间的日语,但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第二八二章 堵不如疏
方不为走出牢房,远远的就看到过道的两头守着士兵,领头的正是郑营长。
“劳烦郑营长禀告一声,我有要事向司令汇报!”方不为正色的说道。
郑营长看了看方不为,一脸的为难。
“司令说谁都不见!”
“我不进去,郑营长只需转告一声既可!”方不为又强调了一句,“真的有紧急军情!”
“方组长,司令说的这个谁,自然也包括我……”郑营长一脸的无奈。
方不为愣了一下。
“牢房里还有谁?”
“除了司令,就只有人犯了!”郑营长回道。
谷振龙竟然防备如斯?
绝对是问到了绝密情报,谷振龙才会如此。
方不为刚想着用什么办法,才能见到谷振龙,牢房里突然传来谷振龙的吼声:
“大夫呢?”
之前的那个大夫一路小跑的从过道的另一头窜了出来,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牢房。
玄苦不行了?
方不为心中一紧,脖子一扬,一声大吼:“司令,有紧急军情!”
郑营长和几个特务营的士兵只觉的脑子一蒙,耳膜被震的直发颤。
“吼个球!”谷振龙从牢房门里探出头来,“放他进来!”
郑营长掏着发痒的耳朵,让开了位置。
方不为快步的冲进牢房。
玄苦耷拉着脑袋,就好像死了一样。
方不为猛的一懵,往前凑了两步,探了探玄苦的鼻息,发觉还有呼吸。
但看他气若游丝的模样,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
谷振龙情急之下,下手太重,把玄苦的整个上半身全烫烂了。
这么严重的烧伤,已经达到重度的级别了。以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人能不能挺过今夜,还得两说。
看玄苦现在这个样子,怕是连疼都感觉不到了,还怎么问?
方不为心中一片冰凉。
自己就怎么没想着劝劝谷振龙,让他不要这么着急。
但自己又何尝不急?
只有一夜的时间,谁都想着要在日本人反应过来,尽可能多的从这些间谍嘴里掏出重要的情报来。
大夫拿着针,又是头上扎,又是脚底刺,连人中也没放过,好不容易才把玄苦弄醒。
玄苦双睛似闭非闭,看着谷振龙,声若游丝的说道:“我……真的……全说了……”
说的是日语,意思是他只是同妙和尚的助手,知道的实在有限。
谷振龙在日本留学六年,对日语精熟,自然听的懂。
但他根本不信。
这样的间谍,怎么可能不懂的留一手?更何况还是明知必死的情况下。
谷振龙狞笑一声,再不说话,挥着手,让大夫先出去了。
“什么事这么急?”谷振龙问着方不为。
方不为叹了一口气,拉着谷振龙离远了一些,说了自己对玄苦雨夜下山,亲自发报的原因推断。
谷振龙眉头一皱,翻了翻被他扣过去的那几纸,找出一张扫了几眼。
“老子之前问过他,他说是上海的谍报机关探查到,吴永斋不日就要赶赴南京,并命令玄苦,让他通过李凤年,尽快与吴永斋接触。但玄苦认为时机不成熟,过早接触,可能会让吴永斋心生警惕,反而会起反作用……因为意见不同,所以争论了一番……”
“不可能!”方不为摇头说道,“玄苦和上海的日谍机关都不是傻子,这样的情报有什么可急的?管他同不同意,难道吴永斋还能飞了不成?为什么不等到第二天,通过安全渠道传递情报,非要这这么恶劣的天气里,甚至冒着暴露身份和电台位置的危险,连夜发报……”
方不为看着谷振龙,郑重的说道:“司令,这和尚身上绝对藏着大机密,说不定关联着能捅破天的干系……”
谷振龙沉吟了一下,又转过头看了看近似昏迷的玄苦,“你小子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但他这个样子,还怎么审?”
方不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不但不知道日本人有什么计划,就连那位孙先生的尾巴也还没有摸到。
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
好在抓了玄苦。
上海的日谍知道玄苦失踪了,总会防范一二。至少要考虑玄苦落网之后,会不会把他知道的情报全说出来。就算有什么计划,也会投鼠忌器。
况且谷振龙这里也不是没有收获。
桌子上放着一沓纸,全是扣起来的,上面应该记录的就是谷振龙从玄苦嘴里问出来的情报。
应该是审出了很重要的人物,不然谷振龙不会如此紧张。
到了之个时候,方不为倒不急了。因为急也没用了。
看方不为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谷振龙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笑道:“这就怂了?”
方不为抬起头来,硬是挤出了一丝笑。
“放心,天塌不下来!”谷振龙说道,“就算你猜的是对的,但上海的日谍之所以紧急联系和尚,**成还是想利用他掌控的内奸做文章。老子也知道,让玄苦这样的人,把全部的人交待出来不可能,老子更不知道日本人具体想要干什么,但并非一点办法都没有……”
谷振龙顿了一下,又拍了拍桌子上的那一沓纸:“至少我们知道,两三年前,同妙和尚重点接触过的人都有哪些,全暗中监视起来不就完了?”
方不为喏动了一下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谷振龙这只是权宜之计,防了这一次,下一次呢?
堵终归不如疏,要是能从玄苦嘴里知道日本人的具体计划,就可以从源头上解决问道。
但就算肠子悔青,也没用了。
“愁个屁!”谷振龙佯怒道,“给老子振作起来,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不成?”
“来人!”谷振龙又是一声怒吼。
郑营长一路跑着冲了过来。
“你亲自去,把人犯送到医院。注意保密……还有,记住了,不允许任何人与他说话,你也不例外!”谷振龙正色的交待道。
郑营长一个立正。
人没死,还是要抢救一下的,万一挺过来了呢!
“跟老子走!”谷振龙又冲方不为吼道。
方不为只好跟在他的后面。
第二八三章 格局
边往外走,谷振龙又边训着方不为:“灰什么心?日本人这几年以来,自导自演的龌龊伎俩难道还少了?日谍总部联系玄苦还能干什么?顶破天也就是想找开战的借口,计划造一些事端出来罢了。最严重的后果,无非也就是一个打字,老子巴不得这一天呢……”
方不为早缓过劲来了,他比谷振龙还想的要开。
没他方不为,十一年以后,日本还不是要败?
他之所以如此拼命,无非就是想在这个过程当中,尽可能的减少伤亡和损失,为这个国家和民族多留下一点元气。
“司令放心,卑职掂的轻重!”方不为郑重的对谷振龙说道。
“有些事情你不清楚,细节我也不能给你说太多。但大致的情况,还是能给你提一提的!”
谷振龙总觉的方不位的层次有点低,格局还不够,便想着提点他几句。
“自三十年前的日俄战争之后,日本便位列诸强。整个中国,上至庙堂,下至山野,谁都没有想到,侧卧之处的弹丸小国竟强大到了如此地步?之后,留日者纷纷,都想从日本学习强国之道,以振中华……”
这段历史,方不为自然知道。这个年代的许多惊才绝艳的人物,都有留日的经历,比如国父,比如委员长,还有眼前的谷振龙。
“这些人无一不知,我们与日本之间的差距。所以直至现在,政府当中,不看好两国势态的大有人在。经过这些人的刻意渲染,全国上下一片恐慌……”
谷振龙没提,但方不为知道他说的是谁。
既便东四省沦陷,日本军方再次蠢蠢欲动,意图侵战华北,两国开战在既之时,但亲日派却无处不在。
其中旗帜最鲜明的,便是以汪院长为首的行政院,还有外交部和军政部。
前两部自然是因为汪主掌的原因,他一直梦想曲线救国,再加上与委员长明争暗斗,便想着另辟蹊径。最后也确实如他所愿,成了中国的头号汉奸。
军政部则是因为何英青。
他之所以亲日,其中有一点原因与汪相似,那便是为了增加政治资本,寻求国际力量的支持。
英美德三国都被委员长一个人占了。苏联不可能,其他几国要么势弱,要么鞭长莫及,那就只剩一个日本了。
这些人都不主张对日开战,力求和平谈判。在他们刻意的推波助澜之下,日本的强大,被夸大到了妖魔化的地步。
“他们所主导的这种消极抵抗的理念,影响了许多只想着苟安偷生的鼠辈,有不少的狗东西甚至打着两边下注的主意……”
说到这里,谷振龙一声冷哼,脸上浮现出怒色。
“日本军部也是看到了这个空子,才派出类似同妙和尚这种高级间谍,大肆拉拢。大多数人都抱着两边讨好的想法,欣然笑纳了日本人无缘无故送上的大礼。你以为他们是缺钱?”
谷振龙一声冷笑:“他们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而且这样两边观望的人不在少数。”
谷振龙又盯着方不为说道:“老子早就预料到了,真有一天要开战,我们先期肯定占不到便宜,能持胶着之态,都是列祖列宗保佑。败上几场,也在预料当中。
中国地广人多,日本才有多少人?再给他们一个东四省,能不能守不住还是个问题。可怕就怕持观望之态的这些杂碎,看不清长远之势,为保身家性命,或猝然投敌,或居高位行奸细之事。
若是再出上几个如明末洪承畴,吴三桂之类的玩意,说不定便会造出蚁溃长堤之势。
两权相利取其重,两权相害取其轻。只有一晚上的时间,要换成你是老子,你怎么办?”
方不为有些汗颜。
谷振龙讲的是战略层面,他想挖出内鬼,更想杀鸡儆猴,敲山震虎,站在大局的立场之下,先问出内奸,自然要比从玄苦嘴里知道他和间谍总部在密谋什么的事情重要。
“卑职明白了!”方不为低头回道。
看方不为有些无地自容的样子,谷振龙心怀大慰,故意板着脸对方不为说道:“也就是你小子,若再换一个,老子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废这么多的话?”
方不为连连点头,快走两步,帮谷振龙打开了过道的铁门。
谷振龙直接将其他三位首脑召集到了一起,要求各归各部,内部封锁戒严,并调集精锐,等待命令。
一看谷振龙紧张而又严肃的样子,其他三位就知道玄苦交待出了了不得的东西。事态重大,就连谷振龙也无权决断,要连夜去请示委员长。
以陈祖燕为首,三部首脑一脸凝重的离开了宪兵团驻地,房间里就只剩下了谷振龙和方不为。
“要不跟老子一起去抓人?”谷振龙问着方不为。
他是想让方不为提一提精神。
方不为却摇了摇头:“我的身份太敏感,过于张扬,很有可能会落在有心人眼里……”
方不为说的是上海的事情。
这案子干系太大,日本人一直盯着不放,甚至派了玄苦这种高级间谍暗中密查,方不为怎么可能不警惕?
一看谷振龙的样子,就是要连夜突击抓捕的架势,抓的也肯定是了不得的人物,而且还不止一个。
这样的人物一被抓,最多第二天,就会生起轩然大波,听到消息的人会猜测各种原因,甚至是打听抓捕细节。
连谷振龙都认为玄苦肯定不会全部都交待出来,难免会有漏网之雨,这些暗藏的间谍,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肯定是要下死力气查探的。
一看谷振龙带了这么个毛头小子出动,怎么可能不重点关注?
查案的时候没办法,方不为想不高调,几位主官都不答应。但案子查出了结果,抓人的时候,他就没必要参与了。
再一个,审了这么多的人,竟然连这个孙先生的尾巴都没抓到,方不为心里实在是不甘。
于生光被带回来之后,还没来的及审。马春风又回了特务处调兵,谷振龙就把人交给了督查处长刘安强,方不为想帮着审一审,看能不能审出些线索来。
第二八四章 出营
等谷振龙走了,方不为才去找了刘处长。
远远的,方不为就听到了惨呼声,看来刘处长正在用刑。
刘处长干的虽然而是督查,但在谷振龙手下,对刑案自然不陌生。之前四部特务机构内部审查,方不为也和他过过招,知道刘处长还是很有能耐的。
刚刚进了牢房,于生光的惨呼声便停了下来,方不为看到刘处长正指派着手下,把于生光从电椅上架了下来。
方不为心头猛的一跳,这一上手怎么就是电刑?
几个主要人物,已经被陈超和谷振龙各自审废了一个,唯一一个有可能知道孙先生的身份线索的,就剩于生光了,可千万不能出问题。
他再一看,于生光虽然冷汗淋漓,身体软成了一堆,但人是清醒着的。
原来刘处长想给于生光一个下马威,电压调的很低。
看到方不为,刘处长笑呵呵的站了起来:“方兄弟来了!”
虽然抓捕主犯的行动他没有参与,但不赖方不为,谁让他身肥体胖,上不了山呢。
但既便如此,缴获日方间谍的大功率电台,抓捕了电讯小组,也是大功一件。
刘处长的功劳,自然不止这么多。
这起案件,四部首脑指定方不为主办,而方不为又点了他做副手,其间他配合的也不错。所以事后,还得有他一份功劳在。
这些全赖方不为,所以刘处长对方不为很是感激。
“要不方兄弟你来?”刘处长又指着于生光说道。
这种便宜,方不为实在没必要去占,他自然推托不肯,只是给刘处长提醒了几句审讯的重点。
一是要审出于生光是怎么和日本人搭上钩的。
二是从于生光这里,查一查孙先生的底细。
一个电刑,就让于生光的心态完全崩溃了,现在问什么他说什么。
方不为没想到,于生光竟然是同妙和尚发展的。
三年前,在宪兵司令部,于生光也算的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那一年,原参谋处处长另调他用,于生光和现处长同时做为备选人员,一起角逐处长一职。
而且不管是履历,经验,更或者是能力,于生光都自认为自己力压对方一头,而且大部分的知情人也是如此的想法。
但之后的发展,连方不为都觉的太有戏剧性了。
谷振龙好命数之说,天下皆知。也喜与相术之士谈天论地。
前处长刚刚调任,于生光便想到了这一点,想要借机亲近谷振龙。便投其所好,到处搜寻奇人异士。
而那时,正是同妙和尚在南京城名声大燥之时。
于生光费了不少的功夫,才请动了同妙和尚的大驾。
谷振龙与和尚相谈甚欢,且颇为投机,谷振龙甚至将自己的一干心腹,全都叫了过来,让和尚看了看。
然后,便有了刘处长在谷振龙家里,见到同妙和尚和玄苦的那一幕。
于生光的努力钻营自然起了效果,再加上他优势确实比较大,不久之后,谷振龙便命于生光暂代处长一职。
所有人都觉的,参谋处处长一职,已是于生光的囊中之物。
谁能想到,就在谷振龙准备将于生光扶正之时,同妙和尚是日本高级间谍的事情露了出来。
那段时间,委员长看谁都像是贼,谷振龙也跟着被怀疑,而且挨了不止一次骂。当时的谷振龙快要把于生光给恨死了,一怒之下,直接将于生光的竞争对手,也就是现在的处长提了上来。
不但到手的处长之位飞走了不说,谷振龙更是下了一番死力气,把于生光查了个底儿掉。
但那个时候,于生光和日本间谍还真的没什么关系,找同妙和尚,只是想讨好谷振龙罢了。
谷振龙生气归生气,但并非不讲理。于生光没问题,人自然还要要用的。
于生光百思不得其解是哪里出了问题的同时,心中自然怨愤不已。
再加上竟争对手上了位,对他处处掣肘和提防,于生光越发的不如意,怨恨之心越来越重,几近疯狂。
他一直在想着,用什么方法报复回去。
也不知道日谍机构是怎么知道他失势的消息的。一年前,同妙所属的日谍部门联系到了于生光,于生光竟然毫不犹豫的便做了汉奸。
因为投诚的太快,还引起了日谍部门的怀疑,很是试探了几次。最后看于生光确实是死心踏地的想当汉奸,日本人才放心的开始用他。
好在这一年之内,宪兵司令部的主要任务都是剿共,并未参与到对日的做战计划当中,于生光知道的有限,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在李凤年的刻意误导之下,上海日谍机构将江右良当成了上海使馆的关键人物,而李凤年知道的消息中,江右良又是被宪兵司令部抓走的,所以玄苦还没到南京之时,便先让孙先生联系了于生光。
于生光乘轮到自己负责警戒宪兵司令部的一天夜里,潜入谷振龙的办公室,偷拍了江右良和步少纲的结案报告,交给了孙先生的人。
玄苦到南京后,李凤年又告诉玄苦,自己若是暴露,调查他的特务机构肯定先是特务处。所以玄苦又命于生光及时探查特务处的动向。于生光一直记在心上。
放了付高昌的那天夜里,又恰好轮到于生光值勤,他通过珠丝马迹,查探到陈祖燕和陈超都在宪兵司令部。
于生光想故技重施,再次潜到谷振龙的办公室查一查究竟,又碰到了正巧值守的马春风。
办公室有张副官把守,于生光自然进不去,但他和马春风是黄浦军校同期的同学,便想着套一套话。
但马春风是什么人,事事都要先怀疑三分,于生光哪里是他的对手?
于生光话没有套到不说,还让马春风发现了不少疑点。
马春风不敢怠慢,方不为离开之后便向谷振龙做了汇报。谷振龙便暗中派人,盯死了于生光,直到方不为从弘觉寺抓到了李凤年和两个和尚,又暴出了结案报告外泄的事情。
一看到玄苦,谷振龙便想到了于生光,当既便让人把他控制了起来。
之前方不为一直在猜,同妙和尚是怎么和谷振龙扯上关系的。
刘处长应该不知道详情,知道了也不敢告诉方不为,而谷振龙又没提,方不为也不敢问。
听于生光交待完,方不为才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于生光若不是多此一举,现在怕是比刘处长都要风光不少。
又问到那位孙先生,于生光自然也不知道详细底细,声称他每次有了情报,都是放到固定的地方的。
但自从江右良案发之后,因为宪兵司令部一直戒严,于生光不好明目张胆的外出,再加上传递的情报太过重要,所以都是对方上门来取的。
包括于生光将偷拍到的照片送出去的这一次也一样。
每一次,于生光都会以巡视外围的借口,带人绕出宪兵司令部的大门,然后绕着围墙转一圈。
转到一半的时候,他便以小便,或是抽烟的借口停下来,让随同他一起巡视的手下先走。
乘着解腰带或是点烟的空当,于生光就会留下暗记。
等到天亮时分,他要交接之前,于生光便会再来这么一次,看到对方也留过印记之后,就会把情报放在提前约定好的地方。
于生光利用这样的方法,传递过两次。一次是他将偷拍的照片送了出去。另外一次便是昨天天亮之前,他把四部首脑齐聚宪兵司令部的消息送了出去。
方不为心中猛的一动,想到了主意。
他看了看于生光,除了精神萎靡一点,再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刘处长,我建议,立刻带于生光返回宪兵司令部……”
方不为迅速的说了自己的计划。
刘处长有些意动,转着眼珠说道:“没有司令的命令,擅自处理人犯,会不会不太合适?”
谷振龙这会正忙着抓内奸呢,哪里能顾的上于生光这样的小虾米?
看刘处长轻轻的向外撇了撇嘴,方不为猛的反应了过来。
这里可是军营,没谷振龙的手令,能不能把于生光带出去还是个问题。
但天知道谷振龙现在在什么地方,想请示也没办法。
一看这死胖子的模样,方不为就知道他心里转着主意。
“计将安出?”方不为凑到刘处长跟前说道。
刘处长的一双豆豆眼飞快的转了两圈:“司令有没有收回你临机专断的权力?”
方不为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要让自己假传军令。
之前准备围山搜捕的时候,谷振龙曾经亲自给这两个宪兵团的长官下过令,一切行动步骤都要听方不为指挥。
怕再出一车庆丰,谷振龙还把两个团长亲自叫到指挥部,当着陈祖燕等人的面,耳提面命了一番。
两团长官都知道方不为不但是临时指挥官,更有专断之权。
谷振龙没有正式下令,方不为的这个身份自然还是有效的。
“多谢刘处长了!”方不为心中一喜,感激的冲刘安强抱了抱拳。
第二八五章 下饵
事实证明,刘处长出的主意还是非常有效的。
刘安强本就是宪兵司令部的高级军官,而谷振龙严令宪兵团长听从方不为号令的时间,离现在也没过去几个小时。
更关键的是,宪兵团长压根不知道于生光竟然是被抓回来的?
当报看到车里坐的是刘安强、方不为、郑营长和于生光的时候,团长大手一挥,竟然就直接放行了。
方不为是车子开出了好远之后才反应过来的。
因为此时的于生光除了因为惊吓,恐惧和脸色发白,甚至有些微颤之外,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方不为觉的,他可能把团长给坑了。
但时间紧迫,根本没有让他回去再解释的时间。
小车一路飞驰,没用半个小时的时间,便开到了宪兵司令部。
此时的方不为,身上穿的是军装,装扮的是于生光手下的角色。
宪兵司令部今夜负责警戒的是刘安强的副手,督查处的副处长。
当他看到于生光安然无恙的回来时,惊的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
他虽然不知道于生光犯了什么事,但人是他亲手抓的。当时于生光一脸死灰,身体抖的如同筛糠一般的样子,绝对不会是装出来的。
刘安强拉过副手,在暗处交待了一番。
十几分钟后,今夜负责值勤的,便变成了于生光。
刘安强则带着一干心腹,躲在暗处戒备。
谁也不敢保证,宪兵司令部还有没有藏着第二个于生光。
方不为跟着于生光,绕着内墙,到了他固定放置情报的地方。
方不为攀着墙头,往外瞅了一眼。二三十米外的地方,就是宪兵司令部的侧门,门外设着卡,有四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在立岗。
隔着一条街的地方,便是南京市政府。一直往前走,拐过墙角,就是南京地方法院。
这两处地方,同样有士兵把守。
方不为也在想,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间谍是用什么办法,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靠近宪兵司令部的围墙,把情报取走的?
由此可见,这股间谍的胆子有多大。
问到于生光,于生光也不清楚。
察看好了地形,方不为又亲自给守在旁边,和自己一样一身普通士兵打扮的郑营长交待了一番。
既然接收情报的人每次都能在夜里以及凌晨,及时的知道于生光有重要情报要传递,那他们绝对就在附近监视着这个地方。
方不为是让郑营长提前安派人员去了。
除了暗中跟踪之外,还要做好随时布控的准备。
过了半个小时,郑营长回来复命,说是都安排好了。
方不为又带着于生光出了宪兵司令部的大门。
除了方不为之外,于生光的身边还有四个士兵,看似护卫着于生光,其实是在看守。
这全是特务营的人,是方不为特意让郑营长挑出来的。
其他不论,就一点,眼神好,枪法准。
这是方不为用来吓唬于生光的,以免他生出逃跑的心思。
于生光真要逃,有方不为一个人就够了。不管是抓,还是杀,对方不为来说都轻而易举。
更何况,这还在宪兵司令部的大门口,于生光真要逃,也要掂量掂量,会不会被乱枪打死。
离放置情报的地方还有不到十米远的时候,方不为摆了摆手,四个警卫两前两后,停了下来。
看似是在抽烟聊天,其实每一个人的袖子里,都藏着一把勃朗宁,想要开枪,用不了两秒。
“这位兄弟,求你行个方便……”看四周没了人,于生光抓住时机,贿赂着方不为。
“我在中央银行存了十万大洋,存单就在我办公室,只要你放了我,大洋全是你的……”于生光压低了声音乞求道。
方不为一声冷笑,于生光莫不是脑子锈逗了?
这一路上,他难道就没看出来,刘处长,郑营长,甚至连手握重兵的宪兵团长都要听自己号令,他就没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方不为取下没有烟咀的短支香烟,又“呸”的一声,吐掉了不小心吃到嘴里的烟丝。
“看我脸嫩是不是?”
“真不是,兄弟你误会了……我家里的保险柜里,还存有五百两黄金……求兄弟放我一条生路……”于生光身体微颤,连连摆着手。
此时的于生光已是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哪里能顾得上方不为是什么身份。
于生光就差跪下了来磕头了,再要这样下去,非露陷不可。
“特么的给老子站直了!”方不为一声低叱。
于生光身体一震,脸色一白,下意识的挺起了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方不为冷笑道,“想要活命,就老实按我说的去做,真要抓住了间谍,我一定在司令面前向你求情!”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于生光暗暗的咬了咬牙,看了看十几米外的警卫,还有宪兵司令部大门口立岗的士兵。
方不为一看就知道他想做什么,悠悠的说道:“于处长可要想清楚了,最好不要做出连累家人的事情来!”
于生光瞳孔一缩,嘶声问道:“你把我家人怎么了?”
“这话你应该去问谷司令!”方不为冷声说道。
方不为还真不是在威胁于生光,而是在提醒他。
控制于生光的那一刻,谷振龙便派人,将于生光的家人也控制了起来,就在宪兵团军营里关着。
于生光双眼一红,就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一般,猛然间便没有了精气神。
谷振龙是什么心性,会用什么手段,他一清二楚。
“按我说的去做,至少保你家人无忧!”方不为冷冷的说了一句。
于生光点了点头,抹了一把眼泪,走向了放置情报的地方。
方不为很自然的转过身,走向了前面的两个警卫,意思是烟抽完了,再来一根。
他微微的一侧头,就看到于生光停了下来,看样子是扶着墙在撒尿,其实是把一个纸团,塞进了墙头的砖缝之中。
在提裤子的同时,于生光好似不经意似的,拿皮带扣在红砖墙上划了一下。
做完了这一切,于生光又返了回来,带着方不为和四个警卫,回了宪兵司令部。
饵撒出去了,就看鱼上不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