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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眀志     谍海猎影txt下载     谍海猎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三二章 不期而遇

    “还打不打?”刑副红棍不耐烦的指了指擂台一角的香炉。

    半枝香已燃去了近三分之一。

    也怪不得红棍不耐烦,他们两个说话的功夫,旁边擂台都开始打第二场了。

    如果个个都像他们两个,还不得点灯夜战?

    “打打打……”中年汉子连连点着头,又笑呵呵的对方不为说道,“鄙人姓黄,托大叫一声师弟……师弟,来,咱们搭搭手……”

    搭手便是试试力道的意思,民国时的武术大师都有这个传统,动手比武之前会先搭手,搭过手之后,就知道对方的拳力如何了。

    剩下的就看个人的技艺高低了。

    方不为不疑有它,往前两步,伸出了双手。

    两人刚一靠近,方不为只觉眼前一花,中年汉子微一蹲身,右肘下压,如闪电一般的往方不为的小腹击来。

    这一招名为“炮闪”,是自然拳中的绝招,又快又重。

    想偷袭?

    方不为一声冷笑,左手封肘,右手横臂,脚下往前一踏,右臂不轻不重的顶在中年汉子的胸口。

    随着“呀”的一声怪叫,中年汉子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往外飞去,直接飞出了擂台。

    监擂的红棍本想拦下来,但慢了一步,中年汉子直接飞向了高振生。

    高振生猛的起身,一掌抵到了中年汉子的后背上,刚一接触,便感到力沉无比。

    好像接不住?

    电光火石之间,高振生双臂猛抖,把中年汉子往后一丢。

    “哎哟……”

    “哗啦……”

    直接砸翻了七八个。

    这么强?

    高振生眯眼看着方不为。

    他也没看出来,方不为是有意往这边丢过来的,还是无意之举。

    方不为双手搭在擂台边缘的椽头上,笑呵呵的问道:“黄师兄,无妨吧?”

    中年汉子爬了起来,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果然只用半步,谢过师弟手下留情了……”

    方不为用的是巧劲,不然他至少的得吐半碗血出来。

    按擂台规距,锣一响,对擂就开始了,汉子借搭手之名动手,算不得偷袭。

    谁让方不为非要和人家叙旧来着?

    “丁干午支胜!”监擂红棍一声高喝。

    “啪啪啪啪……”场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包括司徒美堂都鼓着掌。

    方不为这一手玩的太漂亮了。

    行家都能看出来,方不为的这一手有多高明。

    若不是功夫到了高深之处,根本做不到这一步,姓黄的汉子至少也要如第一位飞出擂台的那个弟子一般,断上几根胸骨才行。

    方不为抱了抱了拳,不紧不慢的走下擂台。

    他也没注意到,擂台之下,行四金凤的女弟子当中,响起了一声惊呼。

    一双妙目睁的溜圆,像是大白天看到了鬼一般的表情。

    “怎么了?”旁边的当家四姐问着安知容。

    “没……没怎么……太精彩了……”安知容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傻傻的看着方不为走下了擂台。

    “确实精彩!”金凤四姐也附合道,“不论身手,只凭这份仪度,应擂弟子中便无人能及……”

    就算是化成灰,自己也能认出他来……

    安知容捂着嘴,一颗又一颗的泪珠从眼中滚落而下。

    他还活着?

    他没死……

    安知容的心跳的越来越快,口鼻里大股大股的喷着热气。

    “知容?”金凤四姐察觉有异,侧头一看,安知容已是泪流满面。

    “可能是受了风寒……”安知容努力的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心里就像是烧开了的火锅一般,辛辣异常。

    怎么突然就哭了起来?

    四姐看了看安知容,又看了看如鹤立鸡群一般的方不为。

    ……

    争完第一擂已近午时,随便对付了两口,方不为又去找张永和。

    张永和和司徒老先生坐在同一桌,看装束,其他六位应该是客卿。

    机会不是太合适。

    只能等争完二擂再说了。

    方不为刚要转身,看到坐在司徒老先生旁边的老人有些面熟。

    他定睛一看,差点跳了起来。

    安勤?

    他怎么在这里?

    张永和不是说安勤带着安知容去旧金山了么?

    安勤是致公堂的元老,到了美国不可能不去致公堂的总堂。

    安勤既然在安良堂,安知容呢?

    方不为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猛的一转身,打量着堂内的弟子。

    不论宾客还是客卿,男女径渭分明,女客只有三桌,离他不是很远。

    方不为仔细的打量了一遍,没有看到安知容。

    难道今天没来?

    不能抱这种侥幸心理。

    方不为摇了摇头。

    必须要确认安知容在不在场,有没有认出自己。

    自己的身份要是泄露,再让日本人知道了的话,在正式宣战之前,自己只剩躲在国外一条路可走……

    方不为绕着后堂找了三圈,也没找到安知容的身影。

    他定了定神,又来到了离主桌不远的地方,静静的等着。

    等张永和下了桌,方不为快步的迎了上去。

    “有事?”张永和问道。

    “那位是安老先生?”方不为状似不在意的指了指正在和司徒美堂喝茶的安勤。

    张永和诧异的看了看方不为:“你不是说跟着于二爷见过的么,没认出来?”

    “我只以为他还在三藩(旧金山)的总堂!”方不为回道。

    “哦!”张永和应道,“刚去就回来了,山主请他来观礼……”

    方不为暗叹了一声。

    身边没个帮手,连打探消息和盯梢都做不到。

    “怪不得!”方不为淡淡的回了一句,又问道,“安小姐也在?”

    张永和若有所思的看了方不为一眼,呵呵笑道:“你小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吃饭前,安小姐还过来找过安老先生,说是染了风寒,山主让金凤带她去内堂休息了……”

    我就……

    方不为真想骂一句。

    自己刚才那么拉风,安知容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自己?

    说不定这会正站在哪扇窗户后面,偷偷的看着自己。

    看方不为脸色不对,张永和笑嘻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小姐身出名门,又在美国多年……”

    说了一半,张永和就停下了话头。

    意思是让方不为趁早死了心。

    方不为气的心中大骂。

    老子躲她还来不及呢。

第七三三章 头疼

    “张师兄误会了,我怎么可能有那种想法?”方不为打了个哈哈。

    张永和走了之后,方不为又咬了咬牙。

    这事必须得处理好,不然后患无穷。

    但到底怎么办?

    灭口也只是玩笑之言,方不为的底限还没这么低。

    一直等到升二擂,他也没看到安在容出现。

    金凤四姐倒是出现了,但和人家根本不熟,也找不到什么借口套近乎。

    听到锣响,方不为咬了咬牙,入了方阵。

    只要安勤不走,安知容就肯定还在,迟早会出现的。

    到时候要想想办法,先私下会会安知容。

    至于见了面之后再怎么做,他还没想好。

    一想就头大。

    难道告诉安知容,她表姐李明香是日谍,还是自己亲手杀的?

    还有,怎么解释自己死而复生,还跑到美国来了?

    ……

    内堂的客房,安知容躲子被子里,将自己蒙的严严实实。

    金凤四姐派来照顾她的女弟子早被她支了出去。

    安知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不大的功夫,半面枕巾已被泪水湿透。

    心里就像是被刀割一般,疼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个骗子,这个骗子……

    客厅容猛的掀开被子,赤着脚跳下床,冲到了窗口。

    方不为就站在擂台一侧,正在左顾右盼,她一眼就能看到。

    我该怎么办?

    安知容一声悲怆,软软的滑倒在地。

    得知方不为的死讯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哭了三天,谁劝都没用。

    安勤和安良看不是办法,想着方儿的劝解,但效果并不大。

    又过了一个多月,正逢致公堂开大香堂,司徒龙头拍电报,问安勤有没有时间来美国,安勤一看正好,就带着安知容来了纽约。

    要是方不为晚几天启程,两人说不定都能坐到一艘船上。

    也怪张永和,总觉的方不为还未入门,有些事情不宜说的太多,没提安勤是司徒龙头专门请来的,不然方不为肯定能猜到安良总堂开大香堂,身为致公堂元老的安勤肯定会来观礼。

    现在知道也晚了。

    方不为翻前覆后的分析了好几遍,还是觉的这件事巧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也算不得太巧,毕竟安勤和司徒美堂同属致公堂,而且私谊还不浅。

    唯一巧的便是安良堂和致公堂偏偏要在冬天开大香堂,正好让自己赶上了。

    但人家这规距都有百年的历史了,方不为也怪不到这上面。

    方不为也没心思做秀了,他只盼着赶快打完擂。

    连打三场,方不为全都是一招制敌,对手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擂下的各堂大爷又惊又疑,弟子们则连连惊呼。

    多少年没看过这么干净利落的对擂了?

    一场擂打下来,连一分钟都不到。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洪门本就是造反组织,自然是以武立山门,虽然现在门中上下都以经商为主,但好武的传统依然没丢,

    台下不乏师从大家的国术高手。

    比如高振生。

    和方不为交手的这三位,都是各分堂精挑细选出来的,本想着就算争不到“新一”之位,也能代表分堂在总堂露露脸,哪想在方不为手下,连一合都坚持不下去。

    这个齐无相的身手得有多高?

    方不为已打了四场,虽然都知道他用的是形意的半步崩拳,但每次都只用一招败敌,别说台下的观众没看明白,就连与他对擂的弟子也输的稀里糊涂。

    高振生也没看出具体的门道来。

    太快了!

    崩拳还有这要练的?

    自己很有可能不是对手!

    高振生暗忖了一句,心里不惊反喜。

    他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

    连打好几场,参擂的弟子大都体力不支,这也让对擂的速度越来越快。

    不到五点,已打到了最后一擂。

    方不为微微吐了口气,又扫了一眼台下。

    安知容还是不见踪影。

    但还好,安勤还在。

    “咣”的一声,刑副敲响了铜锣,意思是最后两位新人立即入场。

    这是最后一场,除了方不为,还剩甲干卯支。

    就是第一轮上台,结果铜锣刚响,就把对手打下台的那一位。

    “齐兄弟,万万不可大义,这贼又奸又滑,又阴又狠……”有人在台下大喊,方不为扭头一看,正是和他一起入门的杨子期。

    入门时报过跟脚,所以杨子期知道这位极期厉害的师弟叫齐无相。

    台上的大汉阴狠的冲杨子期笑了笑,还呲了呲了牙。

    “宋之明,你能耐我何?”杨子期大笑道。

    这两人认识,而且还有仇?

    方不为正纳闷着,没想到其他新入门的弟子也喝着宋之明的倒采。

    他满脑子都是安知容,所以一直没注意过台上的动静。

    宋之明武艺过人,招沉势重,却又处处都不让人,下手极狠。

    和他对过擂的,最轻的都被打掉了两颗门牙。

    其他新弟子都觉的,只是同门弟子间打擂而已,就连执堂都说了点到为止,宋之明为何下手这般重?

    但明眼人都明白,像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冲着“魁首”之位来的。

    就算只争“新一”之位,也要打够七场,不下狠手就不能速战速决,不能保留体力,更不可能震慑后面的对手。

    宋之明的目的确实达到了,但和方不为比起来,风度就差的远了。

    与方不为交过手的,至多也就是摔个跟头,然后莫明其妙的就发现自己已经出了擂。

    “请!”宋之明抱了抱拳,摆了个咏春的起手势。

    看着眼前高壮的汉子,方不为没来由的想到了叶兴中。

    像他这种体格,如果练八极,成就可能更高。

    学拳时,韩师父给方不为讲过各门各拳的特点,也提到过咏春。

    常人看来,咏春迅猛,阴狠,而且灵巧,但只是因为咏春一脉的多位祖师都是女人的原故。

    体力不够,只能技巧来凑。

    咏春出自南少林,本是大开大合的拳法,但女人天生力弱,先天不足,只能在招式和发力技巧上想办法,所以才形成了拳快,但攻少于守的特点。

    但看宋之明的架势,明显走的是刚劲威猛的路子,怕是已经摸到了点门道,而且平时也没少下苦功。

第七三四章 新一

    宋之明再威猛,也肯定比不过叶兴中。

    叶兴中都已经打遍金陵无敌手了,包括谷振龙的警卫营里,都没人是他的对手。

    但对方不为来说,也就三五招的事情。

    这个宋之昌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

    出于礼数,方不为也抱了抱拳,又喊了一声请。

    宋之明收了架势,双手护胸,倒踩追马步,不紧不慢的游走起来。

    内行都能看出来了,宋之明一是在调息蓄力,二则是怯了方不为,怕方不为突然欺身压进。

    宋子明不是瞎子,肯定也看到了方不为之前在擂台上的表现,怕是绞紧脑汁,也没想出取胜的办法。此时之所以硬撑,也只是不想像其他人一样,输的太难看。

    方不为哪里有时间和他耗,眉头一皱,冷声问道:“你打不打?如果不打,我认输也罢……”

    认输?

    谁认输?

    齐无相?

    台下顿时哗然,张永和皱起了眉头,高振生则怒目一瞪,拍案而起。

    方不为有些纳闷,我认输还不好,高振生生的那门子的气?

    宋之明则被激的面皮紫红。

    方不为真要认了输,他既便争到了魁首,以后在安良堂也别想抬不起头来。

    “赐教了!”宋之明重重的呼了一口气,一个箭步,迎面朝方不为扑来。

    方不为瞄了一眼宋子明的拳锋。

    这一拳要么是朝着胸口,要么是朝着咽喉打来的。

    再看下盘,左膝虚抬,脚尖下垂,看似用的是膝,其实力道全聚在脚尖上,八成瞄的是下阴……

    双拳是幌子,脚下才是绝招。

    果然是又阴又狠。

    要是平常,方不为非让他尝点教训不可,但现在他哪里有这个心情?

    他身体猛的往下一蹲,避开了宋子明的一拳,又用双手挡下了宋子明的双腿。

    宋之明只觉左腿一麻,像是踢到了铁板一样。

    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胸口一闷,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擂台的拦杆离自己越来越远,宋之明又羞又愤。

    还来?

    之前和方不为交过手的弟子,每一位都是这样飞出去的。

    “砰”的一声,宋之明的后背重重的砸到了擂台下的空地上。

    出擂即败,方不为胜了。

    “好样的……”

    下面又是一阵欢呼声。

    “这是什么招?”坐堂歪头问着一侧的高振生。

    他只看到方不为一蹲,然后一起身,威如猛虎的宋之明就倒飞了出去,根本没看清方不为是怎么发力的。

    “我也没看懂!”高振声皱眉回道。

    “你不是形意大家么?”坐堂惊问道。

    “这不是形意!”高振生摇了摇头。

    他还有一句没说出来。

    有名的拳路当中,好像就没这一招。

    非要找点关系,至多有点像八极的铁山靠,或者是武当拳的狮子拱背。

    其实就连方不为也叫不出是什么招。

    这完全是他下意识之下做出的反应。

    平时闲着,他也会和连志齐,叶兴中等人过过招,对练最多的,就是叶兴中。

    久而久之,脑子里就对叶兴中所用的一些发力技巧和技击法门有了印像,而且用的比叶兴中更好。

    一方通,百法通,用方不为自己的话说,他已到了无招胜有招,看一眼就会用的境界。

    谁都觉的方不为的话太过不要脸,但却没办法反驳。

    叶兴中和连志奇常常感慨,方不为天生就是学武的料,以他现的身手,估计打遍津门都没问题。

    方不为再次抱了抱拳,准备下擂。

    “慢着!”监擂的红棍喊道,“着什么急?”

    在洪门内,“新一”代表着状员,还要“戴花夸官”。

    这一道程序,仿的还是明朝旧例。

    方不为扫了红棍一眼,继续往下走。

    他着急下去,是要找司徒龙头说清楚不准备升坛的原由。

    “等等!”又是一声高喝,一道身影跳进了擂台。

    高振生。

    “礼堂的兄弟没教过你规距?”高振生冷声问道。

    方不为知道高振生问的是什么意思。

    若要升坛,魁首便不能离开武擂,要高声请命,宣告予龙头与各排当家得知。

    “不想争了!”方不为回道。

    “为什么?”高振生脸色一沉。

    什么意思?

    不想和你争了你倒不高兴?

    方不为看了高振生一眼,实话实说道:“刑副和执堂需常年镇守总堂,我没有时间!”

    “连执堂都不想做,你想做什么?”高振生咬牙问道。

    “行三的披红或是插花,实在不行,行六的巡风或是镇山也行……”方不为回道。

    “你想的倒美?”高振生气极反笑,“以为这是你家?”

    高振生一掀长袍,卷进了后腰:“先打过再说!”

    还有这样的?

    方不为一脸的懵逼。

    台下一片哗然,都不明白高振生怎么突然下擂了?

    “振生兄!”张永和快走了几步,冲上了擂台,拦在了二人中间。

    “你怎么回事?”张永和低声问着方不为。

    方不为又复述了一遍刚刚说的话。

    张永和听完之后,看了看高振生,又叹了一口气:“先下去,别乱了规距!”

    高振生咬了咬牙,瞪了方不为一眼,跟着张永和下了擂台。

    方不为一头的雾水,不明白这闹的是哪一出?

    高振生像是巴不得能有人把他从执堂的位子上赶下去似的?

    张永和快走了几步,附的司徒美堂的耳边说了几句,司徒美堂看了看方不为,最终点了点头。

    “咣”一声锣响,坐堂高声喝道:“唱名!”

    方不为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看来老先生同意了。

    高振生,张永和,李在义三人,每人端着一个红漆方盘,跟在司徒龙头身后,一起走进武坛。

    方盘上的红绸被掀开,露出了几样物事。

    一根镶着金边的红绸带,一块铜腰牌,一张请柬一样的香册,旁边有笔砚,还有一方拳头大小的玉印。

    老先生先拿起红绸带,绑到了方不为的额头上。

    这根绸带意指金花乌纱帽,在明朝只有新科状元有资格戴。

    绑好了绸带,老先生又拿起毛笔,打开了香册。

    方不为瞄了一眼,上面依然如于二君的那本香册一般,写着一个好多字组合成的大字,不是太像,有些许差别。

第七三五章 误会

    这其中隐含着代表“齐无相”这个名字的隐意,但方不为却看不懂。

    不外乎解字拆字这一套。

    老先生蘸了墨,在香册上写下了“齐无相”三个字。

    清朝灭亡之后,安良堂与时俱进,早已不结暗香了,入门新人,填的全是真名。

    不过其他弟子都由张永和主掌的礼部负责,只有“新一”,才由山主亲笔手书用印。

    写完之后,老先生将香册递到了方不为面前。

    方不为刚要伸手去接,张永和猛的咳嗽两声。

    忘了,还要用印!

    方不为咬开右手拇指,在“齐无相”的“无”字上按了个血指印。

    老先生又拿起玉印,盖在了上面。

    放下了印,老先生又拿起铜牌,亲手系在了方不为的腰里。

    除了反清复明的标志之外,上面只有几组数字,方不为也看不懂。

    但他知道,这块铜牌,就是“新一”大爷的身份。

    “唱!”坐堂喊道。

    台下弟子客卿同时起身,抱拳诵道:

    青衫如草照春塘,争傍龙墀捧敕黄。

    功业便从今日起,莫教人道只文章。

    至此,方不为的“新一”之位算是坐实了。

    方不为抱拳,弯着腰做了个全揖。

    听到接连三声锣响,堂外的弟子点燃了炮竹,无数的银钱撒了出去。

    大多都是五分一毛的硬币,但既便在美国,一角美元的购买力也不低。

    三五年的国际金价,一盎司三十三美元左右,一美元差不多就能买到一克。

    十几个穿着劲装的弟子守在两边,一群乞丐流浪汉虽在哄抢,却没有推搡之类的恶行发生。

    礼成之后,自然是大宴亲朋。

    内堂摆了六桌,坐的是各排当家和客卿来宾,其余子弟全在堂外。

    好在地方大,四五十桌照样摆的下。

    整个安良总堂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没等方不为去找,安知容自己出现了。

    隐隐约约看到安知容在往内堂走来,方不为向张永和李在义告了一声罪,快步往门口走去。

    事发突然,他也顾不得惹人现眼了。

    他最怕安知容一激动,控制不住情绪,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安勤。

    所以才决定只要安知容一出现,就先将她截下来。

    看到方不为,安知容愣了愣神,眼睛像是被吸住了一般,根本挪不开。

    一双眼睛哭的红肿,像是桃子似的。

    “齐兄弟,万万不可失礼!”看方不为站在门前,没有要让开的意思,金凤往前一步,挡住了方不为的视线。

    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有问题。

    但今天是安良堂的大典,闹什么都不能闹出笑话来。

    “四姐,我与安小姐有话要说,还请行个方便!”方不为笑着说道。

    “你要说什么……”金凤还未接话,安知容呛声问道。

    金凤一扭头,看到安知容用力的咬着嘴唇,像是在控制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方不为回道。

    安知容看成着方不为,豆子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的滚落下来。

    要糟!

    金凤暗呼一声。

    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听道安知容带着哭腔说道:“跟我来……”

    金凤下意识的抓手一抓,还没碰到安知容的衣袖,只觉手腕一麻,整条胳膊软软的垂了下来。

    等她抬起头,安知容已跑到了十米开外,方不为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

    看方向,是往客房去了。

    安知容是元老的家眷,齐无相是新晋的大爷,而且是有妻室的……

    金凤四姐猛的打了个激灵,扭头就往里跑。

    方不为行一,金凤才行四,她根本管不到方不为的头上。

    论武力,怕是方不为抬抬手指头就能把她摁到在地。

    更何况,堂内堂外几百名弟子,还有客卿和来宾,金凤哪里敢声张?

    她往堂内瞅了一眼,快步的跑向张永和,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张永和眉头一皱。

    齐无相当三刀六个洞的誓词是糊弄人的?

    他看了看正和安勤有说有笑的司徒美堂,低声给金凤交待了几句。

    金凤快步的出了内堂,张永和则不紧不慢的走向了主桌。

    张永和先向各位客卿告了声罪,又弯腰对司徒美堂说道:“山主,有点小事要请你定夺!”

    一听“定夺”两个字,老先生就知道不但不是小事,还很急。

    “各位稍待!”老先生抱了抱拳,起身跟着张永和出了门外!

    ……

    安知容激归激动,但还有几分理智,直敢把方不为带到客房,怕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后堂有一处小花院,被年积雪盖的严严实实。雪中立着一座四方亭,倒清扫的干干净净。

    冲到了亭子里,安知容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捂着嘴,眼泪像是开闸的洪水一般往下流。

    看安知容不断起伏的双肩,方不为微微叹了一口气,坐到了石凳上。

    现在正是安知容最激动的时候,说什么都不好使,只能先等她平静下来。

    若是平时,若是在国内,处理这种事情,方不为的方法不要太多。但可惜,事情发生的太快,根本没给方不为准备的时间。

    坐下不久,屁股都还没把石凳捂热,远处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是金凤四姐。

    肯定是误会自己要会安知容发生点什么,心急火燎的追了过来。

    方不为无奈的捂住了额头。

    不是自己的地盘,身边也没个帮手,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只能先稳住安知容,完了再想办法。

    “我现在姓齐,叫齐无相!”方不为朝着安知容说了一句。

    安知容猛的一顿,连肩膀都停止了抽动。

    能听进去就好。

    方不为暗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家中世代经商,现定居南洋,此次来美国,专程拜入洪门,与海外兄弟共襄大义……”

    “陈心然呢,她一直都在美国,是不是也和你在一起?”

    安知容转过身来,打断了方不为的话。

    方不为有些无奈。

    为什么女人关注的重点,总是这么奇怪?

    自己哪个字提到陈心然了?

    “我之所以假死,来到美国,只是为了躲避日本人的刺杀,还望你莫要将我的身份说出去……”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方不为只能说重点。

第七三六章 解决

    “原来你……你怕的是这个……”安知容泣不成声,气的面色绯红,说话都带着颤音,“方不为……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方不为牙疼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明明连手都没有碰过一下,为什么看安知容现在的模样,像是自己始乱终弃了一样?

    “我信你!”方不为重重的点了点头。

    安知容再蠢,也知道方不为在糊弄自己。

    她也听到了金凤四姐在向守在客房门口的弟子打问,有没有看到自己和方不为,知道时间有限,只能拣重要的先说。

    “我表姐呢?”

    “我怎么知道?”方不为摊手回道。

    “她到医院看过你之后就失踪了,你怎么不知道?”

    “我真没有见过她……”方不为的样子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她这么长时间杳无音讯,你竟然过问都不过问一下?”安知容怒道,“你知不知道,她怀了你的骨肉?”

    方不为咬了咬牙。

    这根本没办法给安知容解释。

    他心一横,直接回道:“怕是连你表姐自己都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安知容猛的一愣,甚至连哭都忘了。

    方不为怎么能说出这般无耻的话?

    “你混蛋……”安知容气的浑身直抖。

    方不为冷笑道:“你也不想想,我连你都看不上,还能看上她,你是嫌我头发长的太黑了是不是?老子从头到尾就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安知容半张着嘴,愣愣的看着方不为。

    “安小姐……”

    金凤气喘嘘嘘的喊了一声,安知容才反应来。

    “咯吱咯吱……”金凤听到几声异响,定神一看,发现安知容牙关紧咬,像是要把牙全咬碎了的模样

    安知容恨不得扑到方不为的身上咬一口。

    “方……”

    “方”字刚出口,剩下的两个字被安知容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她一时情急,竟然忘了方不为刚刚说的“齐无相”这个名字,只能哆哆嗦嗦的指着方不为,“你……你……你……”的乱叫。

    花园外又传来的动静,方不为借着远处的灯光一看,看到司徒老先生和张永和也来了。

    这女人真多事!

    方不为瞪了金凤一眼,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看着安知容说道:“刚刚说过的话,千万别忘了……”

    他断定,安知容应该不会将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至少短时间内不会。

    这是要走?

    安知容感觉自己的头发梢都在冒烟。

    为什么方不为是如此的风轻云淡?

    “你给我站住……”

    但方不为哪里会听她的话,举步就下了四方亭的石阶。

    安知容急眼了,一指方不为,对金凤说道:“四姐,他……他欺负我……”

    刚踏进花园的张永和猛的倒吸一口冷气。

    “唉,”方不为转身一指安知容,“你当三刀六个洞是开玩笑的,在山主面前也敢胡说?”

    山主,哪来的山主?

    安知容抬头一看,司徒老先生和张永和已到了离方不为五六米远的地方。

    “我……我……我……”安知容纤手急摆,半天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大爷,我瞎说的……”

    安知容心里急的要死。

    要是知道司徒美堂也在,她哪里敢用这个要胁方不为。

    “大爷!”方不为弯腰抱了抱拳。

    老先生点了点头,走进四方亭,看了看一脸忐忑,不知所措的安知容,又看了看方不为,然后指了指亭中的石凳:“坐下来说!”

    这是要问个究竟的意思。

    看来是瞒不过去了。

    方不为看着安知容:“马上就要开席,你这副模样怎么上桌?让四姐陪你去梳洗一下……”

    方不为要说什么机密?

    和自己有关,还是和表姐有关?

    安知容虽然好奇,但也明白道理。

    她假假也是从特务处出来的,没少在特训科学习保密条例。

    安知容狠狠的瞪了方不为一眼,拉着金凤的手出了四方亭。

    就连老先生都看出了不对。

    这么听话?

    等安知容和金凤走了,方不为又冲张永和抱了抱拳:“五哥,对不住了!”

    张永和是礼堂大爷,内八堂之七。

    但香主由老先生兼任,盟证于二君远在南洋,所以排位时,这两位都不做数,所以方不为叫他五哥。

    而方不这这个内八堂之末也升了两位,排第九。

    连自己都不能听?

    张永和微微一动容,抱了抱拳,出了四方亭。

    方不为压低声音,将李明香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没提安良,更没提林子安。

    老先生定定的看着方不为。

    他没想到方不为竟然是个“探子”“耳目”,怪不得不原争执堂之位,却要做“巡风”之类打听消息的职位?

    民国不是朝廷,洪门也不再是造反组织,老先生自然对特务没什么偏见,反而又对方不为高看了一眼。

    现在还未正式开战,像方不为这种角色,才是最危险的。

    “那安小姐的这位表姐现在在哪?”老先生又问道。

    方不为说的含糊,但老先生是做什么的?

    哪会被他这般轻易的糊弄过去。

    方不为眨了眨眼,没有做声。

    老先生定定的看着方不为。

    死了?

    还是方不为动的手!

    “李明香的父母呢?”老先生又问道。

    “常居旅顺,平时以旅居的日侨身份,在东北三省搜集情报……”方不为回道。

    老先生听出了方不为的言外之意。

    现在的东北是关东军的地盘,特务部门在那里的力量太过薄弱,根本没办法清理。

    连襟夫妇、内侄都是日本特务,老婆又是日本人,那安勤的这个独子是不是也会被影响?

    “安良有没有问题?”

    “暂时没查到!”方不为回道。

    “暂时”两个字,说足以说明问题了。

    老先生微微仰着头,像是在看星星,搭在石桌上的右手不停的敲击着桌面。

    这是陷入了两难?

    方不为也不打扰他,静静的等着。

    许久之后,老先生才睁开了眼睛:“就你的问题而言,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安良和安知容交给我,把他们留在美国两三年也不是问题……”

    方不为大喜。

    哪用的着两三年,有一年就足够了。

第七三七章 渊源

    有老先生这句话,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洪门造了两百多年的反,真论起来,在谍报行业人家能当老祖宗。

    对付安知容这个傻白甜,就跟玩似的。

    洪门以前接头所用的暗语,切口,密印,以及茶水阵这些东西,连方不为都看的有些发晕,也更能说明人家在这一行的专业性。

    方不为敢保证,只要人在纽约,安知容连一个电话,一份电报都发不出去,甚至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时时刻刻都在别人的控制当中。

    “谢过大爷!”方不为站起了做了个揖。

    老先生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堂内还有客人等着,不是说话的时候,方不为扶起了老先生,一起回了内堂。

    安知容安安静静的坐的安勤的身边,看到方不为的时候,还偷偷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中满是娇嗔。

    方不为看的暗暗称奇。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刚刚都还是恨不得从自己身上撕一块肉下来的模样……

    还有,就她这两只眼睛肿的跟灯泡似的样子,是怎么跟安勤解释的?

    好奇归好奇,方不为却不会故意做死,他特意绕远了一些,坐到了门口的位置。

    “九哥,你的位置可不在这里!”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人笑呵呵的说道。

    坐在堂内的,都是各堂口的当家,十排之内的大爷。方不为排位虽高,但到底是新人,不能被人叫一声“哥”就飘的找不到北了。

    “不敢当,叫声师弟便可!”方不为谦恭的说道。

    他还能不知道自己的座位在哪?

    安知容一点掩饰都没有,那两只眼睛像是丢暗器似的一直往自己的身上瞄,真当安勤的眼睛是瞎的?

    话音刚落,方不为又听到了张永和的叫声:“老九,过来这里坐!”

    方不为无奈的叹了一声,起身抱了抱拳,到了张永和那一桌。

    山主和坐堂陪着客卿坐在旁边,这一桌坐在全是行一的大爷。

    方不为一一打了声招呼,轮到高振生的时候,高振生只是用鼻子冷哼了一声。

    方不为越发觉的奇怪了。

    态度比刚见自己的时候还恶劣。

    “知不知道你六哥为何看你不顺眼?”张永和端着酒壶,笑呵呵的给方不为倒了一杯。

    方不为双手接过,中间连丝停顿都没有,举到了高振生的面前:“还请六哥指教!”

    张永和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方不为哪里还不明白。

    但随既,桌了便发出一阵轻笑声。

    再看高振生,虽然接过了酒杯,但脸上竟有几丝不自然。

    他也没想到方不为这般爽利。

    张永和按住了方不为的肩膀,让他坐了下来:“你当我是要让你赔罪?”

    方不为一头的雾水。

    不是这个意思么?

    李在义搂住了方不为的肩膀,幸灾乐祸的说道:“六哥常年坐镇总堂,不似你我兄弟这般自由,早就想挪窝了。本想着等你接位,那知你小子奸猾似鬼,死活不接招……”

    说着还指了指主桌另一侧的那一桌:“看到没有,那一桌只坐着插花和披红,没有恒候大爷,就是山主专门给六哥预备的……”

    方不为恍然大悟。

    怪少得自己说要做行三的恒候时,高振生那般生气?

    也怪不得司徒老先生推辞都没打,也没有要和其他堂口当家商议的意思,直接同意升坛。

    但于二君当时为什么没提醒自己?

    明知道自己肯定要回国,这两位老爷子是怎么想的?

    幸亏自己留了个心眼。

    宁做行三的恒候,也不原做执堂,方不为换位思考,若自己是高振生,也肯定会这么选择。

    大清亡了,洪门不用造反了,兵部这一堂的重要性便直线下降,远不如充当司徒美堂商业助手一职的恒候来的风光。

    但执堂这个职位也不可或缺,高振生想卸任,就得有武力够高,能力够强的人选接任,似方不为这种打遍洪门可能都无敌手,又入过军伍的新人,再合适不过了。

    方不为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水,向高振生亮了亮杯底:“还请六哥莫怪,弟弟确实是脱不开身……”

    “他怎么可能怪你?”张永和哈哈笑道,“他本想就坡下虎,你没接招而已……他这生气都是装出来的……”

    高振生不自然的笑了笑,端起酒杯一口喝干。

    “齐师弟师从韩师叔?”高振龙主动给方不为倒满了酒。

    方不为顿了一下,定定的看着高振生。

    “家师付荣生,想必师弟应该知道……”

    方不为的手差点一科。

    还真是同门师兄弟?

    付荣生就是付剑秋,李存义之徒,与虎头少保孙禄堂,铁脚佛尚云祥齐名的人物。

    若不是他,武当太极拳就失传了。

    “原来真是师兄?”方不为又举起了酒杯。

    高振生说着过往,方不为听的津津有味。

    他入门的比较早,付剑秋给张大帅当保镖,兼任东北讲武堂任武术教习的时候,他就跟着当助手了。

    二八年,张大帅被日本人炸死,付剑秋辗转到了上海,开馆授徒,高振生则回了广东老家。

    次年,高振生随族兄到了美国,阴差阳错之下入了安良堂,三零年的时候当了红棍,第二年便做了执堂,到如今已快五年了。

    “并非如五哥说的那般龌龊,师兄像是在故意引你上钩似的……”高振生又解释道,“我为人木纳,不善言辞,经商之事非我所长……但父母年迈,又不愿久离故土,我便想着回去侍奉几年……”

    方不为估计高振生没说假话。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看高振生直来直去,一喜一怒都能从脸上看出来,看起来也不像是善谈之人,根本不适合从商。

    但这话他也只会在心里想想,肯定不会说出来。

    方不为酒到杯干,很是豪爽,席间气氛很是融洽。

    但喝到一半的时候,方不为发现不对了。

    张永和时不时的就往自己身后瞄一眼,然后又会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他下意识的一转头,正好迎上了安知容的目光。

    方不为眯了眯眼睛,警告似的瞪了安知容一眼。

    这个白痴,就不知道掩饰一下?

第七三八章 交待

    方不为要自动降级做行三的插花大爷也不是那么容易,不然高振生早这么干了。

    司徒老先生也没给他安排具体的职务,只是将他归到了“武职”一类。

    方不为也没闲着,天天都会到总堂点卯,不管哪一堂有事,他都会帮着做一些,和各堂当家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不知道司徒老先生用了什么办法,安勤已决定在安良总堂长信一段时间。

    张永和带人专门在后堂开僻出了一个小院子,女佣,护卫,厨娘,司机等一应俱全。

    方不为时不时的就会看到安知容在总堂转悠。

    安知容好像转了性,平时两人相遇,她至多也就是多看方不为两眼,没有主动跑上来说过话,反倒和其他人越来越熟络。

    但方不为心里一直警惕着。

    像陈心然那般理智的女子,他活了两辈子,也就遇到过这么一个,像安知容这样的性格,才附合方不为两世为人的认知。

    阴晴不定,鬼神莫测!

    想猜懂女人的心思,比想看懂袁天罡的《推背图》还难。

    两人相安无事,直到二十天后。

    早上天刚亮,李存义便打来电话,说是山主找他。

    刚刚下过雪,路上太滑,所以方不为没有开车。

    十里左右的路程,他走了不到半小时。

    刚刚拐过街口,方不为看到安良堂的门口有十几个人在铲雪,安知容带着狗皮帽子,穿着厚厚的棉袄,裹的跟个狗熊似的,玩的好不开心。

    像是背后长着眼睛一样,方不为的身影刚刚出现,安知容就看到了。

    她用铁锹铲着雪,远远的跑了过来,想要盖到方不为的头上。

    这女人想干什么?

    方不为快步躲开,又瞅了瞅左右。

    他怕安勤突然冒出来。

    “什么时候带我见见陈心然?”安知容拄着铁锹,笑吟吟的问道,“听说她有身孕了?”

    在安良总堂,方不为已有家室人尽皆知,安知容想打听不是什么难事。

    “这里没有陈心然,只有姜尚琼!”方不为板着脸回道。

    看方不为脸色不虞,安知容也不恼,笑嘻嘻的问道:“你又没说过,我哪里能知道?”

    方不为用鼻子冷哼了一声,绕开安知容,继续往前走。

    安知容一把拉住了方不为的袖子:“话还没说完呢?”

    方不为拿手指轻轻在安知容手腕的麻筋上一弹,安知容“唉哟”一声,触电般的松开了手。

    “大爷有事找我,我先进去了!”

    安知容一个箭步,拦到了方不为的面前。

    “你是怕别人怀疑?只是说两句话而已,谁又能猜到我和你之前的关系?”安知容不解的问道,“你就没看到,我和其他当家大哥也是有说有笑的?”

    方不为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安知容。

    原来安知容有意和其他人拉近关系的目的是这个?

    就为了和自己接近时,不让别人怀疑!

    方不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是不是有些感动?”安知容期盼的问道。

    “感动肯定没有,替你着急倒是真的!”方不为非常认真的回道。

    “什么意思,你替我着什么急?”安知容直觉这句不是什么好话,猛的板起了脸。

    “你当五哥和四姐全是睁眼瞎?”方不为无奈的问道。

    开香堂那天,安知容哭的像是被抛弃了几百遍的样子,张永和与金凤再蠢也能猜的出来。

    安知容的脸色一红,犹自嘴硬道:“这半个月来,我和你说过几次话?他们自己乱猜,我有什么办法?”

    “蠢不死你?”方不为骂道,“早就跟你说过了,越是刻意,越会让人起疑!之前认识又怎么了,你爷爷和二爷还是故交呢……”

    于二君和安勤都是致公堂元老,怎可能不认识。

    维新失败后,安勤定居香港,筹资办报,资助人之一就是于二君。

    方不为现在的身份是于二君的外侄孙,安知容是安勤的孙女,同是故人之后,两人相识又有什么奇怪的?

    方不为甚至交待安知容,如果安勤察觉到什么,问起她的时候也这样说。

    “知道你聪明行了吧?”安知容紧紧跟在方不为后面,又说道,“你放心,我也没想非要见心……嗯,姜尚琼,就是说说而已……”

    方不为暗自失笑。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安知容这样的,三个绑一块都不是陈心然的对手。

    “我就想问问你,你什么时候回国?”安知容又问道。

    方不为眼皮一跳,瞄了安知容一眼。

    “你还不信我?”安知容俏脸一寒,“怕我把你的行踪泄露出去?”

    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反应快的一溜。

    “你觉的我能回的了国?”方不为没好气的回道。

    “哈哈哈哈……”安知容直接笑出了声,“那我也不回了!”

    不回最好,不在非被你爹连累死。

    方不为暗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这段时间这么老实,原来是因为这个。

    “随你!”方不为摆了摆手,“好好玩你的吧!”

    “咯咯咯……”笑声当中夹杂着惊呼声,方不为往右一闪,躲开了安知容砸来的雪球。

    “大爷找你!”

    刚进堂门,方不为就碰到了李在义。

    “好!”方不为应了一声,跟着李在义上了三楼。

    书房不大,里面烧着壁炉,很是暖和。

    方不为进去之后,李在义关上了门,里面只有司徒美堂和方不为。

    老先生裹着一条毯子,坐在壁炉边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方不为轻手轻脚的坐到了旁边。

    “马上要过年了,今年的肯亲大会定在纽约,这两天就要着手准备了,平日里无事,你也帮着出出主意……”老先生说道。

    “好!”方不为应道。

    这种事情,那里用的着老爷子亲自交待?

    不管张永和还是高振生知会一声都行,也更用不着派李在义专程等着自己。

    老爷子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待。

    “我派人去了国内,也派人去了日本!”老爷子又说了一句。

    说的有些没头没尾,但方不为清楚老爷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肯定是去查证李明香的底细了。

    方不为当时就想到了,像老爷子这样的人物,怎可能只听自己的片面之词?

第七三九章 肯亲大会

    知道老爷子还有下文,方不为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

    能告诉老先生的,他都已说了,不能说的,既便老先生查到了,他也不会也承认。

    “噼啪!”壁炉里的煤时不时的会传来一声炸响,但一老一少都如雕塑一般,稳如泰山。

    方不为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老先生。

    老先生抬头看着屋顶,和开香堂那天,二人在四方亭坐谈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两难。

    许久之后,老先生才说道:“若是有一天,有人做出数祖忘典,卖国求荣之事,切记不可手软……”

    方不为眼皮一跳。

    数祖忘典,卖国求荣?

    此情此景,这个人还能有谁?

    只可能是安良。

    看来老爷子也只是怀疑,没查到什么线索,才会对自己如此交待。

    真要是查到了什么,老爷子就算不杀,怕是也会把安良押到美国,让他跪到香堂下自辩。

    “清理门户”这四个字可不是说着玩的。

    “我记住了!”方不为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样的事情,根本用不着老先生专门交待一遍,怎么做,方不为自己心里有数。

    老先生叹了一口气,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那您歇着!”方不为站起来说道。

    老先生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么点事情,还不至于影响到老爷子,方不为估计,老爷子管中窥豹,从安良的身上,联想到了国内的局势。

    民国上下,多的是这种举棋不定,伺机投机的人物。

    若是一两个小卒,自然无所谓,但安良这种出自世家,父辈影响很大,更或是本身就很有影响力的人物,一旦大举投敌,很人可能会形成席卷之势。

    若是人心溃散,这个国还怎么救?

    老爷子有这种担心很正常。

    何止人心溃散,连伪政府都建立起来了,但日本最后不照样败了?

    方不为一脸轻松的下了楼,到了议事堂,发现行一的八位都在,正在协商肯亲大会的筹办事宜。

    这一次大会规模不大,邀请范围只限在美国之内,是司徒老先生亲自发起的。

    一是乘着年节,和老兄弟老朋友聚一聚,二则是筹饷。

    自从老先生接任中华救济局之后,筹饷便成了他后半辈子的头等要事。

    参会人数不多,各山门,分堂代表及家眷,撑死了也就二百出头。

    安良堂也不是第一次筹办这种大会了,规模比这大数倍的都筹办过,一切都安安排的井井有条。

    “大会期间,你给老六做副手!”看到方不为之后,坐堂大爷安排道。

    方不为心中一动。

    不出意外,这肯定是老爷子亲自交待的。

    整个安良堂,除了安知容,就老爷子知道自己的底细。

    老六就是高振生,大会期间的护卫工作肯定是由他负责,自己帮他拾遗补漏无可厚非。

    “好!”方不为点了点头。

    “这是我做的计划,你看一看,还有什么补充的?”高振生把两张纸推给方不为。

    方不为现在也是行一的大爷,又和自己有同门师兄弟这层关系,高振生对他很是亲厚。

    方不为扫了一眼,基本上没有什么纰漏。

    高振生跟着他师父付剑秋,给张大帅做了四年的贴身警卫,对这一套绝不陌生,做这么一份计划自然手到擒来。

    “大爷身边派的是谁?”方不为又问道。

    “老七和老八!”高振生回道。

    护印大爷李在义,护剑大爷陈丰实。

    信任倒是足够了,就是身手有些差。

    “要不交给我?”方不为说道。

    其他几位对视一眼,和方不为最熟的张永和问道:“你行么?这可不是光靠打拳厉害就能胜任的!”

    方不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讥笑:“还想看什么本事?”

    “老九,这个,玩过么?”李在义掏出一把快慢机,绕在指头上转了个圈。

    二战结束之前,毛瑟冲锋手枪是所有手枪当中当之无愧的王者。

    方不为冷笑一声,接过了手枪,“喀喀”几声。

    枪不见了,桌子上多了一堆零件。

    几位当家被震的目瞪口呆。

    “你耍把戏呢?”李在义惊声问道。

    “蠢货!”高振声骂了一句。

    方不为嘿嘿一笑,双手又眼花缭乱的操弄起来。

    也就眨了两下眼的功夫,一把手枪重新出现的方不为手里,“喀嚓”一声上了膛!

    “小心走火!”李在义一把抢了过来,关了保险。

    “大爷说你当过军官,什么官?”高振生狐疑的看着方不为。

    若不是天天把枪抱在怀里,哪能练出这种功夫来?

    “军械官!”方不为随口糊弄道。

    高振生真想一巴掌盖到方不为脸上。

    谁家的军需官身手高的都能当武状元了?

    方不为不说,肯定是有原因,高振生也没有追问。

    几位当家不放心,还专门带着方不为去了一趟靶场。

    结结个个惊为天人。

    蒙着眼睛都能打准靶心的,他们真的是第一次见。

    其实往年开肯亲大会的时候,并没有今年这么小心谨慎,关键是汪院长遇刺一案闹的人心惶惶,不得让安良堂上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司徒老先生早就上了日谍机构的刺杀名单,谁也不敢保证日本人会不会乘此机会,让人伪装成代表或是记者行谋刺之事。

    从大年二十四开始,便有参会的客人陆陆续续的到了纽约,坐堂和张永和专门带人在港口、火车站接人,高振生和刑堂负责保卫,其它各堂当家则专门在酒店迎接。

    大会的地点被安排在离安良总堂不远的一家酒店,也是洪门子弟开设的。

    每到一位,老先生就会专门拜访,少不得寒喧一番,然后接风洗尘。

    方不为则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

    二十七这一天,老爷子多贪了几杯,方不为护送他回了总堂。

    等老爷子睡着,方不为才下了楼,看到高振生带着一位精壮的汉子正坐在大堂喝荼。

    “这位便是齐师弟!”高振生指着方不为给壮汉介绍道。

    “这是刘汉杰刘师兄!”高振生又道。

    若是洪门子弟,肯定报的是堂口,而不是直接称师兄师弟。

    看来这位也是练形意拳的弟子。

    方不为扫了一眼刘汉杰,心中了然。

    军人的气息太浓厚了。

第七四零章 叙旧

    “师父当年带我们一帮师兄弟去东北,就有刘师兄,大帅罹难后,师父让他留在了少帅身边……”高振生介绍道。

    怪不得一身的军伍气息。

    方不为抱了抱拳,寒喧了两句,心里也狐疑不已。

    少帅这会还在西北督军,东北军正被红军打的节节败退,他怎么可能跑到美国来?

    那刘汉杰跑到美国干嘛来了?

    “刘师兄也是为肯亲大会而来?”方不为套着话。

    “对,是陪着何先生一起来的!”刘汉杰笑着回了一句。

    哪来的何先生?

    从东北过来的?

    这一次老先生只请的是在美华侨,和东北军又有什么关系?

    只说了这么一句,刘汉杰便住口不语,高振扭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或者是他也不知道。

    做为保镖,嘴严是本份之一,方不为也不好再套问,随便找了个话题支了过去。

    想知道刘汉杰是陪谁一起来的,找到张永和,看看名单不就知道了?

    一壶荼还没喝完,刘文杰告辞,高振生也和他一起去了酒店。

    临近黄昏,老先生才醒,方不为又陪着他去了酒店。

    该到的人也差不多了,明天上午,肯亲大会正式开始。今天晚上是最后一次接风,老先生必须出席。

    为了便于交流,今天摆的是西餐宴式,大厅里站的满满当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老先生上台致辞,方不为则站在舞台一侧,打量着前排的客人。

    高振生的安保计划还算严秘,所有来宾都多次盘查过,就连布酒上菜的服务生,用的也是总堂内的弟子,方不为也只是以防万一。

    老先生的致辞很短,并无提及到筹饷捐款的事宜。

    宴席正式开始,方不为扫了一圈,大厅里人太多,也不知道刘汉杰坐那一桌,方不为又去找了张永和。

    他就是有些好奇。

    刘汉杰不在西北保护少帅,怎么跑美国来了?

    “你要与会宾客的名单做什么?”张永和疑惑的问道。

    方不为是此次大会的安保负责人之一,自然有资格看,问题是名单上的人,他连半个都不认识,只看人名有什么用?

    “好像碰到了个熟人,确认一下!”方不为随口糊弄到。

    张永和也只是随口一问,他拉着方不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取出了名单。

    一本大红的小册子,很厚,足有四五十页。

    除了代表,就连各代表的家眷,保镖之类的信息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方不为一目十行,翻的飞快,张永和怀疑他有没有把每页上的名字都看清楚。

    翻到中间的时候,方不为找到了刘汉杰的名字。

    再往上看,他眼皮猛的一跳。

    何世礼?

    何世礼在三四年的时候,就被少帅送到美国留学,若是在纽约的街头偶遇,方不为都不会惊奇,但他怎么会来参加洪门的肯亲大会?

    方不为觉的很是神奇。

    隐名埋姓,远洋万里,他都能接二连三的碰到熟人?

    方不为指了指何世礼的名字。

    “有问题?”张永和问道。

    “没问题,就是有些奇怪。”方不为回道,“香港的何先生和洪门好像没什么关系。

    “这里没关系的又不止他一位!”张永和回道。

    确实不止他一位,只要是在美国有些声望,又有爱国之志的华侨,都在老先生的邀请之列。

    何世礼的父亲是香港首富,母亲一心向佛,在香港设有多处善堂,在南洋华人及国内的声望本就极高。

    何世礼更是传奇。

    为入国籍,不惜于父亲对簿公堂,放着超级富二代不做,非要回国参军抗日?

    何世礼怕是已成了爱国华侨当中的标杆人物。

    除此之外,何东先生与老先生也是旧识,既然知道何世礼在美国,老先生肯定会邀请他参会。

    想到这里,方不为又有些释然。

    “你既然知道何先生的家世,想来也知道他与他父亲何东先生的过往……”张永和又解释道,“何东先生多次慷慨解囊,捐资赠助东北军抗日,可惜东北军不争气……”

    方不为猛的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张永和。

    不是说少帅怕刺激到关东军,没敢要么?

    “别觉的登上报纸的东西就全是真的!”张永和拍了拍方不为的肩膀,若有深意的说道,“何东先生在南洋各大报业中都有股份,自然是他怎么交待,报纸上就怎么写……”

    方不为听的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玩?

    西式宴会中,吃只是其次,酒会才是重点,也更便于宾客之间交流勾通。

    方不为非常本分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端着酒瓶,寸步不离的跟在司徒美堂的身后。

    老先生年事已高,不胜酒力,所以方不为端的只是葡萄汁,不含一丝酒精。

    转了半个会场,方不为又看到了何世礼,还有安知容。

    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一位二十出头,面容娇美的年轻女子。

    看三人谈笑风生,应该都是旧识。

    安知容认识何世礼,方不为一点都不奇怪。

    维新失败之后,安勤就定居在香港,安知容就是他带大的,直到赴日留学。

    安勤与何东同是香港名流,二人的后代熟识并不奇怪。

    看到老先生向自己走来,三人连忙站起身。

    “晓生兄近来可好……”老先生笑着问道。

    晓生是何东先生的字。

    “还算健朗,多谢老先生挂怀!”何世礼谦恭的回道。

    一老一少叙着旧,方不为则频频打量着何世礼。

    混血儿大都相貌堂堂,何世礼的外貌更是出众。再加入伍多年,一言一行端正有礼,更添几分英气。

    他正打量着何世礼,感觉脸侧有些异样,下意识的回过头来,发现安知容和那个女孩都在看着他。

    两人目光交错之时,女孩浅浅的笑了一下。

    自己只是个保镖而已,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客气?

    方不为心里一跳,狠狠的瞪了安知容一眼。

    他怀疑这女人是不是胡说什么了。

    安知容丝毫不示弱的回瞪了回来。

    那个女孩眼中顿时露出惊奇的神色,看了看方不为,又看了看安知容,像是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方不为暗松了一口气。

    自己误会安知容了。

    女孩之所以对着自己笑,八成也是出于礼貌。

第七零五章 套问

    聊了几句,一老一少碰了碰杯,何世礼又给老先生介绍着身边的女孩。

    “这位是陈玉亭小姐,她父亲是朴庵先生……”

    “原来也是故人之后!”老先生笑了笑,又问道,“也在美国留学?”

    “嗯!”陈玉亭点了点头,“也在堪萨斯州!”

    何世礼就在堪萨斯州军事参谋学校留学。

    老先生像是没有和陈玉亭叙旧的兴致,礼貌性的举了举酒杯,“你们聊!”

    方不为端着酒瓶,跟在老先生身后离开。

    他远远的听到安知容和那个女孩在嬉闹。

    “那个俊俏的小哥就是你的相好?”

    “狗嘴吐不出象牙……”

    舞会开始,老先生嫌吵,提前回了总堂,到了之后,他又让方不为回酒店,说是此次与会的宾客,全都是商政两界的名流,让他好好结识结识。

    方不为无可无不可,也不好推托老先生的一番好意,又开着车回了酒店。

    厅内曲声舒缓,一对对俊男靓女漫步轻舞,方不为发现,至少有一半宾客不见了踪影,剩下的都是年轻人。

    大都是一群二代,有什么好结识的?

    奔波一天,听听音乐,放松一下倒是可以。

    方不为提了一瓶红酒,找了个开阔的位置坐下,开始独斟独饮。

    “齐先生喜欢一个人喝酒?”耳边传来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方不为抬起头,刚见过不久的那位陈玉亭小姐就站在自己身后。

    人如其名,亭亭玉立。

    “不是很喜欢!”方不为浅笑道。

    “哦?”陈玉亭笑了笑,非常自然的坐了下来,“陈先生来美国多长时间了?”

    “不是太久!”方不为又笑了一下。

    “其实我来美国也不久!”

    陈玉亭提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向方不为举了举,轻轻的啜了一口。

    方不为只是点了点头。

    “听说齐先生的身手很是厉害,看你年纪还没有我大,到底是怎么练的?”陈玉亭又问道。

    不用猜,肯定是安知容说的。

    “师父教的好!”方不为很客气的回道。

    他搞不懂这个女人的目的。

    隐隐约约间像是在套自己的话。

    方不为很肯定,陈玉亭不认识自己,不然不会是这种探究的眼神。

    但他想不明白,自己身上什么地方吸引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方不为防的滴水不漏,或是陈玉亭完全是出于好奇的才问的那些话,没问几句,陈玉亭便自动转移了话题。

    方不为发现,这个女人很健谈,还有几分自来熟,很有几分交际花的手段。

    随意聊了一会,一曲舞曲结束,何世礼和安知容一前一后的往这边走来。

    安知容脸上带着几丝惊谎,像是偷了东西被人当场捉到的那种感觉。

    这女人干什么了?

    方不为狐疑的看了看安知容。

    “何先生!”

    等何世礼走到雅座前,方不为主动站起来打了声招呼。

    “才知道齐先生也是南洋一脉!”何世礼握住方不为的手,热情的说道,“他日若是回国,一定要来找我……”

    何世礼的这种心情他很理解。

    香港与星洲都属南洋,在何世礼的眼里,这才是真正的老乡,自然要比场内的其他人关系更近一层。

    “到时候肯定会去叨扰!”方不为客气的笑了笑。

    几人坐了下来,边喝边聊,不大的功夫,一瓶红酒就见了底。

    聊的全都是南洋的风土人情,典故趣事,方不为对答如流。

    开什么玩笑,既然自称南洋人,方不为怎么可能不做好功课。

    直到有人来找何世礼,打断了话头,何世礼和陈玉亭才起身。

    方不为盯着何世礼的背影看了好久。

    这位问的可比陈玉亭还要多,像是查户口一样。

    四位的雅座,只剩方不为和安知容。

    “咱们去跳舞吧!”安知容猛的站了起来。

    “坐,咱们聊一会!”方不为指了指座位。

    “啊?”安知容有些发懵,连方不为的眼睛都不敢看。

    “我……我突然觉的有些不舒服……”安知容手足无措的说道。

    刚一转身,方不为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我真要回去了……”安知容五官都快要挤到一块去了。

    方不为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安知容说道:“你都说了什么?”

    “什么说了什么?”安知容头都不敢抬。

    “那他们怎么对我这么感兴趣?”方不为指了指何世礼和陈玉亭的背影。

    “方……齐无相,你不要太过份,当然是你怎么教,我就怎么说的!”安知容咬着银牙,“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一副气的胸都在疼的样子,但自始至终,根本不敢和方不为对视。

    “少转移话题!”方不为一声冷哼。

    这样的小把戏怎可能编的过他?

    安知容腮帮子一鼓,还想争辩两句,但一迎上方不为冷厉的目光,一股气便泄了下来,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

    “他们非说我喜欢你,我就说你都已经有家室了……”安知容声若蚊蚁的说道。

    方不为叹了口气。

    说她白痴,真没说错。

    安知容怎么也说是名门之后,却喜欢上了一个有家世的男人?

    怎么说也是世交,何世礼自然不会装做不知道,所以才会打问自己的底细。

    还好,安知容没有说漏嘴,不然何世礼就不会查户口一样的套问自己了。

    “如果他们告诉你爷爷,我看你怎么交待!”方不为瞪了安知容一眼。

    “不会的!”安知容连忙摇了摇头,“何三叔也有家室,儿女双全,玉亭小姐也照样喜欢他……”

    意思都是一丘之貉,谁也别笑话谁。

    “蠢不死你!”方不为又骂了一句。

    聊了那么久,他怎么没看出来陈玉亭对何世礼有意思的样子?

    就算安知容说的是真的,至少人家知道掩饰。

    “我还能骗你不成?”看方不为好像没有生气,安知容顿时开心起来,“何三叔之所以问你那么多,也只是替我担心而已!玉亭小姐猜到我们的关系后,还特意送了礼物……”

    安知容献宝一样的拉开自己的包,拿出一个盒子,在方不为的面前晃了晃:“猜猜是什么?”

第七零六章 香水

    方不为哪有这个闲功夫?

    看方不为不理她,安知容直接打开了盒子,用手遮着里面的东西,凑到了方不为鼻子底下:“闻一闻,其中一瓶是送给你的……”

    香水?

    方不为先闻到了一股茉莉花的香味。

    不出意外,肯定是香奈尔。

    随后他又闻到了一丝柠檬特有的香气。

    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古龙水?

    这是方不为第二次闻到类似的香味。

    上一次还是在南京,抓捕赵玉林的前一天。

    和赵玉林在扬子大饭店接头的上线,好像喷的就是这种香水。

    方不为下意识的伸手接过了盒子,里面装着两只精致的小瓶。

    还是情侣样式的。

    两只小瓶的商标上都是拉丁字母,其中一瓶是:kln4711。

    这不是英文,而是德语,是德国科隆市某条街道上的门牌号,也是这一家古龙香水的厂址。

    香水的名字其实就是拿门牌号命名的。

    真的是4711古龙水?

    方不为定定的看着安知容。

    为什么何世礼走到哪里,哪里就有这款香水?

    这么巧?

    方不为抽了抽嘴角,拿出那一瓶古龙香水问道:“在国内好像没见过这个牌子?”

    “我也没见过!”安知容兴奋的说道,“玉亭小姐说这一款是男士专用的,非常贵的,就连纽约都经常断货……”

    看了看安知容期盼的眼神,方不为转了转眼珠,把香水装到了口袋里:“替我谢谢陈小姐!”

    安知容愣愣的看着方不为,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你真要?”

    “陈小姐送的,又不是你送的,我为什么不要?”方不为风轻云淡的回道。

    安知容气的咬牙切齿。

    ……

    “陈小姐也是香港人?”方不为漫不经心的套着安知容的话。

    “和我一样,都是在香港长大的,老家在广州!”安知容回道,“他父亲朴庵先生以前是广东商团主席,后来叛乱失败,逃到了香港……”

    “朴庵先生姓陈,叫陈廉伯?”方不为惊讶的问道。

    “你傻啊,陈小姐他父亲不姓陈,难道姓方?”安知容讥笑道。

    竟然被安知容给鄙视了,方不为有些郁闷。

    他还真知道陈廉伯的来历,不过不是基于上一世的记忆,而是从特务处的内部卷宗当中看到的。

    陈廉伯是国父钦定的反革命份子,到现在都还没有撤消通缉令。

    不但反国民党,更**产党,除了听英国人的话,剩下只认钱!

    和汉奸没什么区别。

    怪不得司徒老先生知道陈玉亭的来历之后,一点叙旧的意思都没有。

    那时还是一九二四年,广州国民政府还未成立,国父刚刚在广州重开元帅府,黄埔军校正在筹建,陈炯明被国父赶到香港不久,委员长刚被国父派到苏联淡判,寻求苏共的支持……

    当时的两广,除了粤军和桂军之外,还有一股由英国暗中支持,两广商人出资组建的第三股军事力量:广州商团,陈廉伯是主席。

    类似于太平天国前期的湘军,属于民团。

    当国父发布“联俄联共”的公告之后,陈廉伯直觉要糟。

    他消息再闭塞,也听过十月革命之后,沙皇贵族和资产阶级是什么下场。

    再由英国人一蛊惑,陈廉伯直接扯旗造反。

    叛乱被镇压,陈廉伯举家逃到了香港。

    陈家祖上数代都在两广,福建,南洋,越南等地经商,祖父陈启源是有名的爱国华侨。

    张之洞任两广总督时,定居越南的陈启源听闻后,不顾当时正殖民越南的法国督府劝阻,毅然回到广州,替张之洞出谋划策,出钱出力。

    他是洋务运动中,第一位进口外国机器,建立第一家民族资本工厂的华侨。

    陈家世代都是两广望族,还有祖父的余荫,既便被国民政府通缉,陈廉伯也照样的两广福建一带做着生意。

    方不为记得陈廉伯现在好像是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的督理,类似于后世的董事会主席。

    另外还在广西开有两家金矿,但背后有桂系暗中支持,委员长也拿他没办法。

    想到这里,方不为又瞄了一眼安知容。

    现在的陈廉伯,和数年之后的安良何其相似?

    不过陈廉伯现在投靠的是英国人,数年后的安良投靠的是日本人,而且安良也没有陈廉伯这么有本事……

    方不为心里又是一跳。

    陈廉伯这样的人物,心里怕是早就没有了“国家”,“祖宗”这个概念,对他来说,投靠英国人和投靠日本人又有什么区别?

    那陈玉亭会不会也有问题,古龙香水再次跟随何世礼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不是巧合?

    光臆测没用,还得找证据。

    “这位陈小姐是什么时候来的美国?”方不为又问道。

    “去年春天啊!”安知容理所当然的回道,“何三叔刚到半年,她就跟着过来了……”

    “她家里能同意?”

    既然安知容都知道的事情,陈玉亭的家里能不知道?

    “我哪能知道?”安知容摇了摇头,“我多久没去过香港了?我问过祖父,祖父让我少打听……”

    陈家怎么说也是名门望族,陈廉伯难道同意自己的女儿给别人做妾?

    也说不定。

    安良不就一点都不在乎这一点么!

    但他肯定不敢让安勤知道,不然安勤非得把他们父女俩的腿给打折不可。

    方不为正分析的入神,发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热,扭头一看,安知容的脸离他还不到一尺,双眼虎视眈眈的盯着他,鼻孔里正喷着粗气。

    “你对陈小姐有意思?”安知容不善的问道。

    “神经病!”

    安知容再蠢也知道是骂人的话。

    “那你怎么老打问她?”

    “废话!”方不为一指不远处正头对头看着自己窃窃私语的张永和和高振生,“你去问问他们俩,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们两个看,就知道原因了!”

    一看那两个八卦的模样,安知容就能猜到他们在聊什么。

    “一群男人,怎么个个都这么是非?”

    安知容鼓着腮帮子,气冲冲的出了大厅。

    她出门之后才想明白,方不为是故意把她气走的,再折返回去的时候,哪里还有方不为的影子?

第七四三章 关联

    安知容在大厅转着圈找方不为的时候,方不为已经到半路上了。

    临走的时候,张永和还讥笑他有贼心没贼胆。

    屁的贼心,要不是为了套问陈玉亭的来历,自己怎么可能和安知容聊这么久?

    方不为懒的解释,一个人开着车回了家。

    这段时间,陈心然孕吐的厉害,方不为不放心,每天都要回去看一眼。

    陈心然正在看书。

    英文版的一本小说,陈心然边看边读,既练口语,也练阅读能力。

    “今天怎么这么早?”方不为进来后,陈心然合上书本,起身帮他脱了外套。

    “今天开酒会,老先生嫌吵,提前回去了!”方不为回道。

    “哦!”陈心然应了一声,把西装挂进了衣柜里。

    “什么味道?”陈心然吸了吸鼻子,顺手一摸,从方不为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瓶。

    香水?

    你这鼻子属狗的吧?

    方不为腹诽了一句。

    “谁送的?”陈心然似笑非笑的问道。

    方不为平时连面霜头油都不用,怎么可能用到香水?

    自然是别人送他的。

    “安知容!”

    君子坦荡荡,方不为回答的无比自然。

    他要是想瞒陈心然,就不会装在口袋里。

    “你到是坦率的很?”陈心然嫣然一笑,拿着香水瓶,放在鼻子底下嗅了一下。

    安知容也在纽约的事情,方不为早就对她讲过了。甚至是如何将安知容安顿住的,他都没有漏。

    当然,陈心然对自己有信心,对方不为更有信心,一点都不担心方不为会和安知容发生点什么。

    “你之前还不是怕她误会,连话都不和她多说么?这次怎么送你东西你就收了?”陈心然随口问道,“或者是说,这香水有什么问题?”

    方不为在心里暗暗的赞了一声。

    “这香水是别人送给安知容的,我是第二次闻到……”

    方不为简单的说了一下追踪赵玉林时,赵玉林用来和上线传递消息的那张便签纸。

    相关的人名他一个都没提。

    “日本间谍?”陈心然惊讶的问道,“你此次的行程如此隐密,他们怎么可能追到美国来?”

    “目标应该不是我!”方不为摇了摇头,“是不是日本间谍,我也只是猜测,到底有没有误会,只有查过才知道……”

    “一个帮手都没有,你怎么查?”陈心然有些担心。

    “安良总堂弟子,哪个不比南京的特务差?”方不为回道,“你就别操心了!”

    ……

    等陈心然入睡,方不为才悄悄起身,拿出纸笔,用暗码写了一份电报。

    这份电报是发给赵世锐的,方不为让他暗中调查一下,赵玉林离开南京那天,途经水关街,停车去买过烟的那家烟草商行。

    方不为清楚的记得烟草商行的名字:“英美兄弟烟草公司!”

    当时他还调查过,是广州人开设的一家烟草批发商行,因数没查到什么问题,方不为就没在意。

    但现在联想到陈玉亭的父亲陈廉伯的身份,方不为就觉的有必要再查一下,看和陈廉伯有没有关系。

    陈廉伯本就是广州一顶一的名浪,更是是南洋烟草公司的股东之一,还兼任公司督理……

    另外还有当天晚上,故意和何世礼邂逅过的那位冯小姐,恰恰好也是广州人,是不是和陈玉亭也有关系……

    不管可能性大不大,都要先查一下再说。

    方不为本事再大,也没办法用系统把电文发送到一万多公里远的国内,只能利用官方渠道发送。

    写好后,方不为悄悄出了门,把电文给了肖在明,又交待了几句。

    第二天天不亮,方不为就到了安良总堂。

    上了年纪,觉就少,老先生早就起来了,方不为上楼的时候,李在义正陪他吃着早点。

    一笼烧卖,一碟萝卜糕,一碗瘦肉粥。

    老先生依然保持着年轻时的饮食习惯。

    “烧卖,虾饺,叉烧,各端两笼上来……”李在义给旁边侍候的弟子交待道。

    方不为饭量大,一个人顶的上五六个李在义。

    吃完了早荼,李在义拿着大衣,正要帮老爷子穿上,方不为将大衣接了过来:“七哥,我陪大爷坐一会。”

    老先生准备起身,听方不为这样说,又坐了下来。

    “好!”李在义应了一声,挥了挥手,带着侍候的弟子出了房间。

    “发现了什么?”老先生平静的问道。

    这几天,方不为主要负责他的出行安全,除此之外,也兼顾肯亲大会期间的护卫。

    这么早来找他,只可能是和这两方面有关的事情。

    他和高振生一起来,而且连李在义都不能听,说明要么是问题不小,要么是牵扯的人太敏感。

    “我也只是怀疑,不敢确定!”方不为先打了个预防针,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瓶香水。

    “这是陈玉亭小姐送给安小姐的,之前,我在南京还闻到过一次,和日本间谍有关!”

    老先生直接抓住了重点:“这种香水很少见?”

    若是常见,方不为不可能着重提到他之前只闻到过一回。

    “对!”方不为点了点头,“迄今为止,国内只卖出过一瓶,现在还在宋院长的书房里放着……”

    方不为口中的宋院长只有一位:国父的妻弟,委员长的妻兄,国民政府行政院前院长宋子闻。

    “你觉的怎么查合适?”老直生问道。

    “先查一下香水的来历,其次查一下何先生与这位陈小姐此次的行程和随行人员,看有无直接或是潜在的危险……”方不为回道。

    “危险?”老远生重复了一遍。

    方不为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说的意思有两层。

    一是看有无奸细混到的何世礼与陈玉亭的身边,做出对他们不利的事情。

    二是防止奸细破坏此次的肯亲大会,更或者,他们的目标是司徒老先生。

    当然,不排除陈玉亭本身就有问题,但方不为没提到这一点。

    他相信老先生能听懂自己的潜意。

    “我会通知黑旗和花冠两堂,全权由你调派!”

    黑旗对内,花冠对外,是洪门中专负清查奸细的两个组织,仿照明朝锦衣卫和东西两厂建立的。

    老先顿了顿之后又说道,“无论结果如何,不要声张!”

    “大爷放心,我明白!”方不为回道。

第七四四章 筹款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洪门的情报系统虽然没有特务处那般专业,但胜在分堂组织多,情报来源广。

    也更用不着方不为教他们怎么查。

    黑旗和花冠两堂的当家接到老先生的吩咐之后,又来给方不为通报了一声。

    方不为只是让他们查到消息后,通知一声便可,其它的话一句都没有多说。

    方不为陪着老先生刚刚到酒店,大会仪程还没有开始,黑旗就先来找他汇报了。

    何世礼只带了刘汉杰一个人,陈玉亭则带了两个女的,一个负责起居,一个负责护卫。

    女保镖?

    方不为觉的挺新鲜的。

    女人当杀手,当刺客,都有先天的优势,但当保镖,还是差点意思,既便是后世也不多见。

    刘汉杰肯定是没问题的,方不为也只是怕有日谍混到何世礼的身边。

    他关注的重点还是在陈玉亭这里。

    “这两个女人现在在哪?”方不为问道。

    “吃过早餐,陪陈小姐一起回了酒店客房,再没出来过!”

    “何先生呢?”

    “已去会场了!”

    “盯着点!”方不为又交待道,“如果陈小姐也去会场,特别是她的这两随从也去的话,一定提醒我一声!”

    陈玉亭不在老先生的缴请之列,按理说是没有资格参会会的。

    他她若要执意旁听,也不好直接拦她。

    “好!”黑旗堂下的弟子回道。

    其它的消息还在查,方不为也知道需要时间,并没有追问。

    离会议仪程开式最多有五分钟的时候,黑旗弟子来传信,陈玉亭也来了。

    方不为回头一看,陈玉亭正站在会场门口,好像就她一个人。

    两个总堂弟子正在盘问,陈玉亭指着何世礼的方向,不知给盘问的弟子说着什么。

    “放她进来!”方不为交待道。

    他想看看陈玉亭想干什么。

    黑旗弟子快走了几步,将陈玉亭放了进来。

    进场之后,陈玉亭并没有直接去找何世礼,而是走到了最前排,来到了站在主席台一侧的方不为面前。

    “多谢齐先生!”陈玉亭笑语盈盈的说道。

    “举手之劳!”方不为笑着回道,又指了指坐在会议席上的何世礼,“何世先在那边!”

    “好,有时间再聊!”陈玉亭眨眨的眼睛,提着裙摆转身离开。

    聊什么?

    方不为总觉的陈玉亭离开时的这一眼饱含深意。

    心中一旦有了怀疑的种子,方不为就会将之无限放大,在瞬间长成参天大树。

    会议仪程正常进行。

    老先生上台致词,宣读大会议程。

    第一项自然是筹款。

    司徒美堂与黄三德先后致词,两位老爷子言简意赅,声情并茂,但并无多少煽情和鼓动之言,尽量实事求是的讲述着国内的局势。

    台下响应者甚众。

    能坐到这里的,自然清楚此次大会的目的,若是不想捐助的,也绝对不会来。

    有的数百,有的上千,也有一小撮,一出手就是上万美金。

    比如何世礼,代表何东先生创办的《工商日报》,捐赠两万美金。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筹集的款项就达到了十五万美元。

    负责记录的恒候大爷面前,支票堆成了小山。

    方不为看的暗暗咂舌。

    十五万看似不多,但要看放在什么年代。

    一美元能买一克黄金,十五万美金放到后世,价值接近四千万人民币。

    若论购买力,也只多不少。

    美国华侨不只爱国,也有爱国的实力。

    老先生和黄三德先生,分别代表安良堂与致公堂,一人出资五万。

    剩下的时间,又开始讨论这笔钱该交给谁,以及如何使用。

    前年的南昌机场失火案闹的沸沸扬扬,全球华人都听闻过,也使国民政府和委员长的信用度打了个不小的折扣。

    再一个,包括司徒美堂和黄三德在内的华侨领袖,已厌烦了委员长放着敌寇不打,却没完没了的打内战。

    有的建议交给宋子闻,组建类似税警总团的精锐师团,有的则称还是循照旧例,直接赠予国民政府,另派代表到国内,监督钱款去向。

    方不为瞅了瞅何世礼。

    别人不清楚,但何世礼肯定知道。

    就因为税警总团,让委员长生了戒心,不但税警总团被收编,就连宋子闻也被迫辞去了行政院副院长一职。

    最后还是司徒美堂与黄三德建议,款项仍交由国民政府,但拿这钱做什么,中华救济局有权过问。

    交接的时间也并未确定。

    两位龙头的意思是再与委员长交涉一下,至少这钱不能被拿去打自己人。

    众人一致通过。

    方不为有印像,等全面开战的时候,美洲华侨每年筹集的款项翻了四五番。

    上午的议程结束了,所有宾客都到一楼用餐,陈玉亭也挽着何世礼的胳膊下了楼,临走的时候,还没忘了冲方不为点了点头。

    方不为礼貌性的笑了一下。

    一上午,这女人都好像很老实,安安静静的坐在何世礼的身边,连悄悄话都没说过几句。

    等会场的人走的差不多之后,方不为来到陈玉玉亭坐过的地方瞅一眼。

    桌面很干净,脚底下也没杂物。

    难道真的只是想和何世礼坐在一起?

    方不为也不好断定,等高振生给看守会场的弟子交待完之后,和他一起下了楼。

    下半天的仪程也只有一项:公布上一年筹集款项的去向。

    一张收据便代表一笔钱款。

    捐赠人是谁,接收人是谁,通过何种渠道转到的国内……

    方不为瞄了一眼,去年一年,中华救济局总筹款金额为三十二万美元。

    在美华侨捐赠了其中的百分之八十以上,第一为安良总堂,第二是致公堂。

    自零五年国父主张筹建中华救济局,这三十年以来,黄三德与司徒美堂以身做则,每次筹饷,致公堂与安良总堂都是出资最多的。

    剩下不到百分之二十,大部分来自加拿大,少部分来自秘鲁等美洲国家的华侨。

    一笔笔款项清楚明了。

    在场的没有一个是普通人,大多数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自然知道其中是不是有出入。

第七四五章 骚乱

    每笔款项的去向清清楚楚,这三十年来都如一日,从无错差过。

    捐赠人无不心服口服。

    恒候还在台上读着账本,台下的来宾已开起了小会。

    没人关心自己捐出的钱去哪了,反倒盼着早点结束,摆上一场好好喝上几杯,亲近亲近。

    洪门每年召集的肯亲大会之所以如此成功,被邀宾客捐款之所以如此痛快,与司徒美堂的影响力不无关系。

    从古至今,不论中外,做生意和秘决不外乎那么几点。

    消息,人脉,渠道,信用……

    司徒美堂哪一点都不缺。

    特别是罗斯福总统上任之后,老先生的影响力达到了顶峰。

    久而久之,在美华侨逐渐形成了以老先生为首的利益团体。

    捐赠出去的那些钱,早数倍更甚至是数十倍的赚回来了,所以才有老先生振臂一挥,应者云集的情景。

    时势造英雄,放在哪里都适用。

    账本念完,司徒美堂和黄三德又上了台:“知道诸位不爱看我与三哥这两张老脸,也就不浪费时间了……”

    台下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只说一句!”老先生举了一根手指,“谢谢诸位了!”

    两人老人深深的弯下腰,鞠了个躬。

    台下不论男女老少,纷纷起身。

    方不为心里五味陈杂。

    站在这里鞠躬的,应该是远在数万里之外的国民政府,数亿受苦受难的同胞,而不是两位古稀之年的老人。

    议程结束,宾客陆续离场。

    还如上午一般,陈玉亭安安静静的坐了半下午。

    临走的时候,还问安知容为什么没有来。

    安知容可没有这么任性,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很懂规距的。

    这种场合,安勤也不会带她来凑热闹。

    方不为推托不知,客气了两句,快步的跟上了司徒老先生,到了一楼宴会厅。

    明天便是除夕,今天的餐宴摆的是中式宴会,意为团团圆圆。

    司徒美堂和黄三德招呼着几位重要人士坐到了主桌,刚刚落座,听到大厅后面一声惊叫,然后又是一阵骚动。

    司徒美堂和黄三德高要起身,被方不为按了下去。

    “大爷稍待,高师兄已经去查看了……”方不为指了指正带着人往后急走的高振生。

    李在义和陈丰实快步的跑了过来,护在了两位龙头大爷的身前。

    方不为双目如电,快速打扫了一遍周围的情况。

    所有人都看着发出动静的方向,包括陈玉亭,并无人关注这里。

    方不为又顺着众人的目光看了看。

    那里是一道影墙,方不为记得影墙后面是一间厕所。

    一两分钟之后,在影墙出口围观的客人让开了一条路,高振生的几个手下抬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方不为瞳孔猛的一缩。

    张永和。

    “是五哥!”李在义在老先生的耳边低语了一句。

    司徒美堂猛的站了起来。

    方不为紧紧的跟在了后面。

    张永和被放到靠近影墙的一排椅子上,高振生正用力的掐着人中,但张永和没一丝反应。

    方不为仔细看了一眼,看张永和呼吸平稳,面色如常,身上也无伤口血迹,像是睡着了一般。

    就是身上有些脏,带着一股恶臭,估计是从厕所里抬出来的。

    怎么突然就昏倒了?

    “怎么回事?”老先生肃声问道。

    “还不知道!”高振生摇了摇头,“没有外伤,气息也很正常,也不像是厥症……”

    方不为眼皮一跳,拉了高振生一把:“盯着大爷,我来看一看!”

    高振生点了点头,让开了位置,护在司徒美堂身侧。

    方不为探了探张永和的鼻息,又翻了翻眼皮,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又抓起张永和的手腕,摸了一下脉膊。

    心跳明显比常人要快,像是跑了数百米的那种状态。

    个别人喝醉酒,也会出现这种症状。

    方不为眼睛一眯,伸手在张永和的鼻间摸了一下,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还伸出舌头尝了尝。

    附近围观的客人看的一阵反胃。

    浓度太低,系统没有反应,但这种味道方不为太熟悉了。

    有点刺鼻,味道有点发甜。

    乙醚。

    方不为站了起来,盯着附近的客人扫了一圈,又走到司徒美堂的身侧,低声说道:“五哥是被迷晕的!”

    老先生双眉一挑,紧紧的盯着方不为。

    “是乙醚,普通医院就能弄到,迷晕一个人,最多只需一分钟!”方不为肯定的说道。

    他又指挥着弟子将张永和抬到了二楼的客房:“多灌点水,如果醒了,马上通知我……”

    “酒店早被封了场,里面全都是自己人,谁会迷晕五哥?”李在义不可思议的问道。

    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

    方不为凑到高振生的身边,附在他耳边说道:“马上派人封锁所有的出入口,包括临街窗口,也要派人盯着……”

    高振生眼睛一瞪:“有人混进来了?”

    “照办就是!”老先生冷哼了一声。

    这些年过的太安逸,洪门上下快把早些年的本事丢完了。

    出了事不知道处理,只知道站在这里乱猜疑。

    高振生带着一部分弟子出了酒店,方不为又拉过了李在义,交待了几句:“现在就派人搜,声势一定要大……”

    “搜哪?”李在义下意识的问道。

    “整个酒店!”

    李在义还想问,无意间迎上司徒美堂冷厉的目光,下意识的一缩脖子。

    方不为光说让自己派人搜,但搜什么却没说。

    “从一楼开始,一层层排查……”李在义含含糊糊的下达了命令。

    “大爷,先招呼宾客入席吧!”方不为又对司徒美堂说道。

    司徒美堂点了点头,走到了大厅中央:“诸位稍安勿燥……老五犯了厥症,没什么大碍,反倒惊到诸位了……”

    其他人不知内情,也当张永和犯了什么病,只是虚惊一场。

    宴会厅里很快便恢复如常。

    方不为就守在主桌一侧,眼睛盯的却是厕所的方向。

    “你让老七搜的是人还是东西?”老先生低声问道。

    “敲山震虎罢了,当然,能搜到东西最好!”方不为回道。

    怎么可能搜的到人?

第七四六章 红册

    张永和也是会议议程结束后才下来的,比方不为早不了几分钟。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被人迷晕在厕所,说明动手的人藏在酒店的时间不短。

    若是混进来的陌生人动的手,早被负责巡查的弟子搜出来了,也更不可能这么清楚张永和的动向。

    要么是洪门内部的子弟,要么是来参加大会的宾客,说不定是跟着张永和的屁股进的卫生间。

    一击得手,一触即退,然后装做宾客,躲在一边……

    手段很简单,但架不住动手的人动作太快。

    张永和可能连动手的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都不知道。

    除了间谍,还有什么有这么快的身手和这么严密的计划?

    方不为暗暗的冷笑了一声。

    “你的意思,老五身上的东西被人偷走了?”黄三德诧异的问道,“老五身上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肯定不是钱财!”一位老人接口道,“随便在大厅里挑一个,身上的银钱都比老五多……也不可能是仇杀,不然不会只是迷晕,身上却一点伤口都没有……”

    这一桌坐的全都是得高望重之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三言两语之间,就推断出了大部分的疑点。

    都想不明白张永和身上藏了什么东西,值得让人迷晕他?

    方不为看了看老先生。

    “放心说!”老先生说道,“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避讳的!”

    “红册!”方不为回道。

    红册便是此次肯亲大会的来宾名单,一直是张永和负责的,昨天晚上酒会的时候,方不为还看过一眼。

    “这东西有什么好偷的?”安勤狐疑的问道,“现在又不是大清,我洪门早已是光明正大的组织,有什么不敢见人的?”

    安勤不知内情,一时之间没想到其中的关键之处。

    司徒美堂和黄三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凝重之色。

    方不为一看就知道,自己昨晚上对司徒美堂说过对香水和日本间谍的怀疑之后,老先生又告诉了黄三德。

    “先不要声张!”老先生交待道。

    “我明白!”方不为回道。

    老先生的这句话,其实是说给坐在这张桌子上的其他人听的。

    在座的其它几位还只当方不为是在胡乱猜疑,此时看到司徒美堂慎重的表情,顿时信了几分。

    “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老先生站了起来,拉着方不为的手,笑着说道:“二兄的外侄孙,今年的总堂状元,身手很是了得……”

    “于老二的外孙倒是见过,侄孙还真是第一次见……”黄三德又笑道。

    方不为知道两为大爷借着介绍自己,有意冲淡凝重的气氛,顿时做出一副谦卑的模样,弯着腰,一个挨着一个的叫着爷。

    ……

    声势一定要大……

    李在义牢牢的记着方不为的这句话,闹出的动静着实不小。

    一楼的宾客不时的看到有安良堂的弟子进进出出,一付如临大敌的样子。

    但再看司徒美堂,黄三德等人却又在谈笑风生,又渐渐的放下了心。

    “出了什么事?”陈玉亭问着一侧的何世礼。

    他们坐在第二排,就在主桌的左后侧。

    “还不知道!”何世礼看了看主桌上的大爷们稳如泰山的样子,又说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哦!”陈玉亭点了点头。

    过了几分钟,看服务生开始上菜,再无人进出厕所,方不为才对陈丰实说道:“八哥,麻烦你去厕所瞅一眼,看五哥的皮包在不在!”

    陈丰实诧异的看了方不为一眼。

    刚刚还不是说贼人的目的就是偷红册么,要是被偷走,怎么可能还在厕所?

    再一个,高振生的眼睛又不瞎,要在的话,他刚才能看不到?

    心里虽然疑惑,但陈秋实还是按照方不为的交待,起身去了厕所。

    过了快有十分钟,冷拼都快要上完了,陈丰实才从厕所里出来。

    手上垫着几张油纸,油纸上托着一个皮包。

    “六哥当时可能只顾着救人,没注意到……皮包在坑里丢着,不仔细瞅,还真不一定能找的出来……”

    陈丰实替高振生打了个掩护,又看了看方不为。

    方不为怎么猜到皮包还在厕所?

    看无人搭话,他又拿着油纸把皮包擦了一遍,放到了司徒美堂的面前。

    方不为暗笑了一声。

    陈秋实若是早去两分钟,皮包都不一定在。

    听说是刚从粪坑里捞出来的,有几位顿时有些犯膈应。

    老先生一点都不在意,解开了皮包上的铜扣。

    大红颜色的小册完完整整的装在皮包里。

    安勤狐疑的看了方不为一眼。

    方不为先称动手的人是为了红册才迷晕的张永和,如果猜测是对的,红册怎么又被找回来了?

    还是方不为派人去找的?

    他委实有些看不懂了。

    老先生翻了翻红册,一张都不缺。

    他又想到了方不为刚刚对李在义交待的话:大张旗鼓。

    还有之后的那一句“敲山震虎!”

    “被还回来的?”老先生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

    方不为点了点头。

    “贼人做了什么手脚?”老先生又指着红册问道。

    “应该是拍过照了!”方不为又回道。

    他发现张永和被迷晕,而平时绝不离手的皮包却不见踪影时,就大概猜到了对方的目的。

    偷走红册,快速拍照,然后再不动声色的丢在厕所,造成张永和突然晕倒,皮包跌进了粪坑的假像。

    有人发现张永为晕倒,肯定是先救人,再等有人反应过来红册不见的时候,至少也是好几分钟之后了。

    有这几分的时间,用来拍照完全够了。

    等有人再次到厕所搜查,却发现红册还在,一定会猜想是张永和晕倒的时候掉进去的。

    谁也不会想到其中所有的内容都已被拍了照。

    就算张永和醒来,说出自己是被人迷晕的,怕是也不会有人联想到红册上,只会怀疑是不是有奸细或是张永和的仇家混了进来。

    这些全是谍战手段,洪门弟子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根本想不到一点,最多也就是搜人,更不会怀疑到内部弟子和宾客的身上来。

    对方可以轻轻松松的将情报送出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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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不为是二十一世纪的警察,在一次抓捕持枪重犯行动中,中弹牺牲,穿越到了民国。醒来之后,方不为发现身体的原主人竟然是军统的一名特务。方不为以为,凭借自己的经验和能力,还有对大局的先知,就算不能大杀四方,威名赫赫,至少也能杀的日谍和汉奸魂飞魄散,屁滚尿流。但他发现,杀了日本间谍,抓了投日的汉奸之后,竟然还要防着己人?方不为欲哭无泪:你妹啊,全特么是修行了千年的老狐狸,却都凑到这个年代来演聊斋了?谍海猎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谍海猎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谍海猎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